《我们宗门都是老实人》
1. 梦醒
云海围山。
远远望去,重重叠叠的远山次第向天边延伸,随云峰隐藏在众多山峰之中,并不突出。
云雾缭绕,一座隐秘的宗门静卧于山腰之间。除去门口那块刻有“随云宗”三字的石碑,从大门外向内望去,七八间木屋彼此相连,院中花树摇曳,青石铺路,看起来与山脚下的寻常民居几无二致。
晨曦微露,东侧偏厅的木窗微开,窗外的花草上人影斑驳。
一张木质长桌占据了厅内大部分空间,周边除了放两把长凳的地方外再无余地。
左侧的长凳上坐着一位娇俏女子,她身穿鹅黄裙衫,笑起来左脸有个酒窝,正在投入的吃苹果,而她旁边,一位身穿墨色衣衫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他们对面,一位青衫男子正不紧不慢地翻书。
“咔嚓咔嚓——”
“哗啦呼啦——”
左右夹击的魔音让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没了喝粥的心情,他放下勺子,起身……没起来。
“方弄溪”
身侧吃苹果的声音停了下来。
墨色长衫男子侧头:“把你的脚拿开。”
方弄溪默默的抬起自己踩在凳子上的脚,用脚尖将刚刚踩着的衣衫挑落,将脚放回原来的位置后,继续咔嚓咔嚓的吃苹果。
“你就非得在这吃苹果吗?”
方弄溪扔掉手中的苹果核,又拿起一个,一口咬了上去。
“不然呢?去三师兄你屋里吃?”
“……”
沉默的气氛漫延,墨色男子眉头紧皱,眼见怒火将起,方弄溪立刻伸出手指,差点戳在对面看书的男子头上。
“又不是光我自己,大师兄还在这里看书呢?你怎么不说他?”
“这是账本。”被称作大师兄的人不紧不慢翻过一页纸,并没有抬头。
眼见拉大师兄下水不成,方弄溪收回手指,侧头瞪着身边之人。停顿了几息后,被称作三师兄的男子坐了下来,此时对面的大师兄抬起头,方弄溪也停止了吃苹果,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随云峰之大,他们三个就只能呆在这里,造孽啊。
“早课时间快到了,要不要去叫二师姐?”
“你作为小师妹,师姐平时最疼你,你去叫。”
“华衡,你作为三师弟师姐少疼你了?就拿你种草药来说,师姐可没少帮你忙!”
“你是指她觉得草药味千篇一律太枯燥,想让草药散发酒香味直接连根拔起泡进酒坛里那次,还是她觉得丹药颜色不够冲击感官,突发奇想炼制彩虹颜色的丹药差点炸了丹房那次?”
“哎,咱们宗门还有这地方呢?”
“你们两个……”
青衫男子听着对面那两个人越来越离谱的谈话,他停下动作,准备开口。
“大师兄去!”
方弄溪和华衡齐齐指向大师兄,也就是青衫男子。
大师兄李沂清合上账本,缓缓站起。
“作为宗门大师兄,关心同门爱护师妹义不容辞,但是作为师弟师妹,你们两个……”
方弄溪和华衡看着李沂清嘴角慢慢露出的笑容,齐齐打了个寒颤。
“关心师姐,同样义不容辞。”
说罢,李沂清拉着华衡,华衡扯过方弄溪,三个人如同一根藤上蚂蚱,左脚踩右脚的向藤尖,也就是戚月的屋子挪去。
穿过庭院的时候,方弄溪眼尖的看见大门口坐着一个人,她用力拉过华衡,华衡扯过李沂清,三个人整齐的看着坐在门口的那个人,齐齐叹了口气。
又来了。
门口的那个,是随云宗的二师姐戚月。
她作为随云宗的二师姐,上有大师兄李沂清包揽宗门事务,下有三师弟华衡和小师妹方弄溪承包衣食住行,师父覃宁州长年游历在外,偶尔传信言语中也满是关心,她的日子过得无比逍遥。
她对修行并无太大追求,一切随心而活。
日常的爱好就是喝酒,时间长了,照葫芦画瓢酿出的酒也能得到众人称赞。
去年,戚月不知道从哪本古书里翻出来半张酒方,她按着酒方上把注明的材料放进酒坛,剩下的就地取材有什么放什么,塞了满满一坛子后埋在了院子正中央的梁黄树下。
七天前,戚月把酒坛挖了出来。
她打开酒坛,闻着飘出的酒香,捧起酒坛一阵猛喝,等到停下来,酒已经下去了大半。
李沂清下山办事,踏进大门的时候,戚月已经醉醺醺地爬到了梁黄树的顶端,华衡刚爬到树中央,方弄溪在树下满脸担忧。看见李沂清进来,“嗷”的一声扑了过去。
“师姐喝醉了,要表演给我看。”
“什么?”
“她要表演猴子捞月。”
李沂清在树下,抬头看着树顶。因为兴奋,戚月使劲摇晃着树枝。
“她要演猴子?”
方弄溪摇摇头,抬手指向华衡。
“他是猴子。”
“猴子”二字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戚月停止了摇晃,她瞥了华衡一眼,露出一个傻笑,随即松开了手。
“华衡!抓住她!”
几乎就在声音响起之际,华衡就伸出了手,可他到底是晚了,戚月擦着华衡的脸向下落去,李沂清及时施展术法,也没能阻止戚月跌进大地母亲的怀抱。
李沂清掸了掸溅到衣服上的土,招呼树上的“猴子”下来。
他们合伙把“月亮”从地上捞了起来。
月亮昏了过去,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戚月喝酒喝到昏睡过去是常有的事情,几个时辰后酒劲过去,戚月就又会满院子跑了。
但是月亮,并没有在他们预期中醒过来。
第一天,戚月昏迷中。
第二天,戚月昏迷中。
第三天,就在李沂清决定给在外游历的师父传信,方弄溪收拾自己的家当,大包小包的准备跟着华衡去医宗寻医时,戚月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戚月,静默默地走到院子里,站定之后环视一圈之后,然后沿着青石砖路慢慢挪到了大门口,席地而坐。
直到日暮西斜,她才从大门口站起来。
她无视躲在大门后观察的几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
第二天,方弄溪发现,上午的时候,戚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各个角落,观察的目光如影随形,还伴随着声声叹息。而一到下午,她便会准时坐在大门口,直至夜幕降临,再返回房中。
第三天,华衡未能幸免。
第四天,李沂清也没能逃脱。
今天一早,戚月更是连饭都没吃,直接坐在了大门口。
方弄溪站在院子中央,凝视着戚月那纹丝不动的背影,踮起脚尖向外张望。
二师姐为何总是盯着大门外?
那里究竟有什么?
方弄溪疑惑,但是方弄溪不敢问。
她看向李沂清和华衡,两个人的眼中同样写着“我疑惑,但是我也不敢问”。
……
大门外什么也没有。
戚月坐在大门口,侧头看了看刻有“随云宗”三个字的石碑,然后扭头,继续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雾。
那雾缥缈如烟,它贴着石阶向上,缓缓流动。
她在昏迷的三天里,做了好多断断续续的梦。
梦中的随云峰依旧被云雾环绕,有人沿着石阶缓缓而来,轻轻敲开了随云宗看似紧闭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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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一触即开的大门。
大门再次关闭的时候,来人与大师兄并排而行,沿着石阶缓缓而下。
一个月后,消息传来,淼州雍国被魔族攻占,大师兄李沂清杀了全城万千百姓,用他们的头颅,向魔尊递上了自己的投名状。
自此,随云宗温柔和煦的大师兄李沂清,成为了魔界不落宫杀人不眨眼的左长老李沂清。
戚月放在大腿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不远处的雾似乎也随着她的节奏悄悄改变流动方向。
随云宗的大门再次打开,方弄溪笑着关上大门,大门并没有关紧,但是方弄溪并没有在意。
她沿着石阶,蹦蹦跳跳的下山。
擦身而过的轻风微微掀起她悬挂在腰间的锦囊,松弛的口袋泄露出信纸的一角,透过阳光,能清晰的看到“吾儿”字样。
几天后,中州首富方家一夜之间突起大火,方弄溪的尸体,被悬挂在未完全烧毁的屋梁上。
同刻有“方府”的牌匾一起,摇摇欲坠。
戚月放在大腿上的手指,轻轻抬起又落下。
雾继续沿着石阶,往上流动。
随云宗大门从内打开,华衡迈出大门,转过身,转身向门内的人行礼,起身之后,缓慢关起大门。
大门错开不小的缝隙,能清晰的看到院中的梁黄树。
他沿着石阶快步而下,与山脚下等待的人会合。
他们相互搭着肩膀,斗志昂扬的踏入早已打开的秘境。
随着秘境开放时间的逐渐结束,人们陆陆续续离开,直到秘境关闭,会合的人群中再也看不到华衡的身影。
随云宗的华衡,永远的消失在了秘境中。
至于自己,戚月停止了敲动手指。
贴着石阶的雾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吓得收拢身形,僵在原地。
云游的师父迟迟未归,她给师父传信后,慌忙关上大门。
一阵不大的风吹来,大门被吹开不小的缝隙。
她并不在意,急促的跑下台阶,单枪匹马的闯入试炼之地。
她在广袤无垠的试炼之地中漫无目的的游走,却无意之中发现了什么。
将眼前之物拿到手后,还未来的及细细端详,便被来人一剑挑断了手筋。
林风在耳边呼啸,枝叶将血液抽走,身后的人紧追不舍,眼见再无可逃之地,她转身迎战,却被对方一剑封喉。
戚月捂着脖子,对上对方平静冰冷的脸。
对方在她的注视下,拿出方巾,缓慢的擦拭手中的剑。
这张脸。
这把剑。
戚月慢慢闭上眼睛。
不停歇的雾终于爬上了最后一级石阶,它贪婪的注视着前方。
梦中的随云峰被人拦腰砍断,随云宗大门残破不堪,四周火焰升起如天幕一般,将整个宗门团团围困。
师父覃宁州带着带着满身伤痕,看着拾阶而上的众人,放肆大笑。
讥讽的笑声夹着滔天火浪向众人扑去,随后师父一剑斩断了刻有“随云宗”字样的石碑,引爆全身灵力,摧毁了整个宗门。
灵力将要蔓延到众人面前时,领头之人以一己之力震碎灵力波动。
他腰间悬挂的剑,微微晃动了一下。
这张脸。
这把剑。
戚月第二次见。
……
戚月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雾气已经流动到脚边。
大师兄入魔,小师妹惨死,三师弟尸骨无存,自己被一剑封喉,师父被围困至死。
任谁听了都得感叹一声“好惨。”
比起梦境所现是否真假,她更想知道,是什么,导致梦中的他们走上了那样的结局?
2. 回忆
“师姐。”
思索中的戚月被拉回了现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走到了石碑旁,伸手抚摸着上面的刻痕。
戚月回头,看到了方弄溪扒着石碑,眨着好奇的大眼看着自己。
华衡躲在左边大门后,缓缓露出一个头。
李沂清靠在右边门框旁,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戚月看着他们,突然笑了。
那一瞬间,戚月想通了。
无论这是预知梦,还是假设梦,她都不会让这些梦成为真的。
她摸着随云宗的石碑,看着随云宗的众人。
只要弄清楚事情的发展,找到改变之法。
或许可以改变结局。
一定可以改变结局。
戚月想通后,揉了一把方弄溪的脑袋,随后拉起方弄溪往门内走去。
“大师兄,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好。”
“小师妹,我需要你帮我准备些东西。”
“没问题。”
“那我呢?”
“师弟你先帮我弄点吃的。”
华衡听罢,面色如临大敌般紧张地看着戚月。
戚月拍拍他的肩:“不喝酒,随便点什么吃的”
华衡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李沂清和方弄溪也同步松了一口气。
“我还想着把我酿的那坛酒分你们一些呢!”
“那坛酒早被大师兄扔了!”
华衡的手还未伸向方弄溪,她便脱口而出。
“大!师!兄!”
李沂清赶紧把华衡往面前一推,“华衡这几天学了好几个新菜,让他做给你吃啊!”
华衡乖巧的挡住身后的大师兄,看着戚月。
戚月看着大家吵吵闹闹的样子,无所谓的摆手“算了,我饿了”
“师姐我马上去做菜,大师兄你帮我。”
众人说说笑笑的跨过大门,徘徊在戚月小腿周边的雾气看到戚月抬起双腿,欣喜的绕紧,却被转身的方弄溪关在门外。
它愤怒的游走在大门外,尝试从大门的各个角落钻进去。
门内的华衡拉起李沂清就跑,方弄溪蹦蹦跳跳的跑进侧厅:“师姐我给你削苹果啊!”
“苹果皮就扔在桌子上的那摞废纸上”
依稀能听到声音的李沂清被气的撸着袖子跑出来:“那是账本!账本!”
“谁家账本放在吃饭的桌子上啊!”
厨房里,华衡将菜肴下锅,油烟的香气与侧厅传出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弥漫在随云宗的每一个角落。
门外,晨光穿透云层,照化了门前翻涌的雾气,也照亮了门前黝黑深邃的台阶。
……
长明宗。
作为名震修真界的第一大宗,长明宗坐落之地群山相连。巍峨厚重的门墙,无不彰显着宗门的底蕴。夜幕低垂,宗门内明明灭灭的灯火错落有致,如星辰点点,照亮了幽深的夜。
在远离宗门大殿的一角,隐匿着一座静谧的楼阁。
阁中温泉散发着氤氤雾气,温泉旁的结香树开着团团簇簇的花朵,微风轻拂,花瓣轻舞,旋即落入温泉之中。
有几瓣花轻轻飘落在黑发之上,泡在温泉中的人却浑然不觉。
他闭着双眼,微靠着温泉池壁。
不远处的烛台上,烛火静静地燃起。
恍若隔世的记忆,逐渐清晰。
幽静深邃的长廊,两侧雕花窗扉洞开,年幼的宿则趴在窗边的木榻上,扭动身体去够那开满花朵的树枝。就在他即将触到时,身后有人将他轻轻抱起。
年幼的宿则回头,身穿宫装,面容姣好的女子笑盈盈的看着他。
“母后。”
年幼的宿则站定身体后,规矩的向眼前人行礼。
“阿玉在干什么?”
“在摘花。”
“哦?摘花做什么?”
“送人。”
“是送给母后的吗?”
“君子不夺人所好。”
宫装女子蹲下来,好笑的捏了捏眼前人的脸,随后用袖子捂住脸开始假哭,边哭边探头看眼前人的反应。
年幼的宿则并没有反应。
宫装女子自顾自的假哭了一会,看着面前的人仍是规矩的站着,随即被气笑。她伸出手指点上宿则的额头,小声的嘟囔:“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像我。”
说罢起身,拉起宿则的手,向前走去。
“阿玉,君子不夺人所好固然不错,但是若是你对对方也有着难以割断的爱意,就不要放弃,知道吗?”
“儿臣记住了。”
烛台的火光轻轻摇曳。
年幼的宿则穿过长廊,身躯逐渐拉长,直至站在一座宫殿门前。
如今的他有着少年蓬勃的身躯,所以轻而易举的推开了面前紧闭的殿门。
殿内檀香萦绕,他站在大殿中央,望着墙壁上新挂上的画卷。
画中的女子身着宫装,容貌依旧娇美。
宿则拿起面前桌子上的香,细致地点燃,虔诚地对着悬挂的画卷三拜,而后将香烟插入了炉中,一缕缕轻烟袅袅上升。
“母后。”
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
“徐贵妃已经被父皇赐死,徐氏一族流放三千里。”
“六弟虽然对徐贵妃所做的事情毫不知情,父皇仍旧将他贬为庶人,命其守卫皇陵。”
随着香雾渐渐弥漫,画中人的轮廓变得朦胧不清,宿则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父皇一夜之间生出了好多白发,他似乎衰老了许多,有的时候,儿臣站在父皇身侧讲话,他竟然听不清儿臣的话语。”
“他总是让儿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话。”
画中的女子自然不会回应他,宿则也不在意。他自顾自的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宫殿。
阳光透过高窗洒下,他身后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
……
烛火摇曳的幅度大了一些。
插有长明宗旗帜的仙舟,静静地悬浮在奉国国都之上,仙舟看起来并不大,但它投射的阴影,却将半个国都笼罩其中。
威严的宗主沿着阶梯缓缓而下,他不知道对着君王说了什么,君王慢慢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
透过年轻人的眼睛,宿则看到了君王的表情。
震惊、喜悦、难过、不舍。
随后君王抬起手,想要摸一摸眼前年轻人的头,却在手即将触碰到头顶的时候,拐了个弯慢慢下滑,最后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年轻人侧过头,看了看肩膀,再次正过脸,他站在队伍中,旁边有人戳戳他的胳膊,他扭过头,对上了一张笑容明媚眼神灵动的脸。
对方无视队伍前面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人,偷着塞给他一小壶酒。
“你好呀,我叫戚月,是随云宗的二师姐。”
烛火开始左右摆动,仿佛要跳下烛台。
今日的长明宗,是修真界最热闹的一天。
长明宗少主宿则要举办道侣大典,对方是来自随云宗的二师姐戚月。
长明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吸引了无数门派前来祝贺;随云宗虽不及长明宗声名显赫,但是宗主覃宁州早年便游历修真界,这些年,也断断续续的认识了不少好友。
再加上宿则拜入修真界前,是中州奉国的皇子。
使得今日的宗门热闹非凡,人潮如织。
来往恭贺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其间也夹杂着不和谐的低语。
“随云宗与长明宗相去甚远,唐宗主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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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宿少主自己钟情于戚师姐呢?”
“听说覃宁州对自己的弟子疏于管教……”
“难怪!若非师父疏忽,也不会教出与魔界勾结的弟子!”
“随云宗人丁稀少,如今只剩戚月一人,覃宗主自会为她寻觅一个好归宿,以振兴宗门声誉。”
“我听说唐宗主和覃宁州……”
“嘘……”身边的人迅速捂住说话者的嘴,左右环顾,确认无人注意后,才缓缓松手。
“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可别拉着我。”
“哎,我这不也是好奇吗?等等我,等等……”
宿则将这些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侧过头,看着站在身边面露笑容的师父。
他心中明白,师父也听见了这些话,可看师父的神情,却未受一丝影响。
师父和覃宁州……
“阿则。”
唐悲的声音将宿则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师父。”
“你跟我来。”
宿则跟着唐悲穿过恭贺的人群,拐过两三个弯,来到了位于长明宗宗门正院右侧的一处高台。
在这里,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下方每个人的神态。
每个人,都沉浸在今日的喜悦中。
“你在凡界之时,是中州奉国太子,距离皇位仅一步之遥,是我,把你带回了长明宗。”
“为太子,为国;为君王,为民;为弟子,为宗。”
唐悲听着身后响起的声音,沉默片刻,然后开口。
“宁州托我照顾他唯一的弟子,若将她收为门徒,随云宗将失去根基。与你结为道侣,日后她可借助长明宗之力,逐步扩张宗门,这是最为稳妥的安排。”
宿则默然不语。
“你不想问我,为何在众多长明弟子中,独选了你?”
宿则依旧沉默。
唐悲转身,注视着一言不发的宿则。
“阿则,我没有办法了。”
画面模糊,他从喧闹的场景中抽离,清晰之后,他站在了满院喜气的庭院中,四周烛火通明,不远处传来同门弟子的欢声笑语。
宿则缓缓转身,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戚月。
今日的戚月,一身红衣,墨色长发盘起,头上戴着跟他同色系的发簪,似乎是察觉到了宿则的目光,戚月微微侧头,月光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层莹光,衬的戚月的容貌越发清尘。
“我喜欢她。”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宿则心中响起,他跟随那个声音,不由自主地呢喃出这句话。
我喜欢她。
是的。
确定了心意的宿则内心深处涌出欢喜,他迫切而又从容地向戚月走去,待到在她身前站定,宿则刚要开口。
“噗呲——”
奇怪,这不是我要说的话。
还没来得及疑惑的宿则觉得自己的胸口疼的喘不过气来,他低头向下,看到一截纤丝的手臂出现在自己身前。
“噗呲——”
眼前的人抽出插入宿则胸腔的匕首,鲜血瞬时喷出,宿则踉跄后退一步,颓然倒地。
戚月将匕首扔掉,叮当一声脆响,匕首摔在了宿则脚边,在月光的照射下,匕首上面的血颜色逐渐变黑。
宿则顺着手臂往上,迎上了戚月那张冰冷无情的脸。
“……你要杀我?”
宿则闭上眼睛,急促喘息,几瞬之后,再次缓缓睁开双眼,望向戚月伸向他胸膛的那只手。
“你要杀我!”
宿则没有听见戚月的回答,他感觉到鲜血在流失,浑身开始寒冷,甚至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恍惚之中他听见远处变得沸腾,看见戚月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掌已经摸上了自己的胸膛。
意识消散之际,他听到了耳边响起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
3. 思绪
“噗通”一声,不知名物体从天上掉落,溅起的水花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半圆,浇灭了不断跳跃的烛火。
宿则睁开眼睛,注视着空中旋转下落的异样羽毛,又转眼看到水中挣扎扑腾的未知鸟儿。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从温泉中站起,不慌不忙地捡起一旁的衣衫,不紧不慢地穿戴整齐。
水中的鸟儿见宿则起身,扑腾得愈发剧烈。
宿则穿好衣服后,便在温泉边的茶几旁坐下,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点燃了放在茶盘旁边的香炉。
水中的鸟看见宿则并没有捞自己的想法,加大动作的同时开始叽叽喳喳的叫,无奈宿则依旧稳如磐石,专心喝茶。
宿则看不见。
宿则听不懂。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快死了,渐渐地,水中的鸟儿放慢了挣扎的幅度,最终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宿则看看燃烧的香炉,差不多到时间了。
一声绝望的呼喊划破了宁静。
“我的鸟啊啊啊!!!”
……
宿则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第十八次的擦他的鸟。
沾水的羽毛逐渐被擦干,掉落在水中的鸟也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样子。它一抖一抖的喘着气,小眼睛像水珠似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坐在对面的宿则。
“你也真是狠心,眼睁睁看着它掉进水中,也不说捞一下。”
“我睁开眼的时候它已经掉入水里了。”
对面男子在为小鸟擦拭完羽毛后停顿了片刻,随即冷哼一声,又取出一方崭新的手帕,第十九次重复着动作。
小鸟似乎感觉到了即将再次被包裹的预兆,原本安静地躺在主人手中的它突然剧烈地扑腾起来,主人的发尾流苏随之大幅度地摇曳,某一瞬间,左右乱撞的小鸟找准空隙,从它主人的手中快速飞了出去。
它灵巧地穿梭于花枝之间,最终在温泉旁的树干枝上停歇,收起翅膀,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它的主人见状,也终于放下心来,拿起宿则面前的茶壶,为自己斟上了一杯清茶,轻抿了一口。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对面的男子刚在心里感叹完不愧是好茶,宿则的话音就接踵而至,他抬头,看到宿则平静的面容,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犯怵,于是他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回答。
“近段时间来,随云宗没什么太大变化。”说到这的男子仿佛想起什么一般,想笑又不敢笑的继续开口,“就是随云宗的二师姐戚月,七天前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一坛酒,喝完之后上蹿下跳,一不留神从树上摔了下来,昏迷了三天之后醒了过来,变得”
男子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索如何开口,想来想去也找不到适合的词语,索性放弃。
他在宿则越发平静的眼神中,说完了剩下的几个字。
“神神叨叨。”
“江复轩。”
“别急嘛”
江复轩又喝了一口茶,“戚月醒了之后,连着三天每天都坐在大门口,她的那几个同门基本上也在周边。直到今天早上,她在门口坐了一会之后,站起来走到大门口的石碑旁,抚摸了一会石碑之后,忽然大笑,带着同门回宗吃饭去了。”
江复轩放下茶杯,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癫,竟然开始打听你。”
宿则端着茶杯,神色晦暗不明。
“她不会,喜欢你吧?”
江复轩眼神一转,仿佛确定了什么般,一拍手掌,“没错,她肯定喜欢你,不然放着修真界万千弟子不去了解,我这么个玉树临风的人不来勾搭,偏偏要打听你。”
宿则掀开香炉的盖子,把杯中的茶水倒了进去。
“让你的鸟继续盯着。”
江复轩看着不远处在树上假寐的小鸟,心里暗骂宿则的狠心,但是又实在没勇气拒绝宿则,只能在其他的地方反抗。
他挪着身子坐到宿则旁边,挤眉弄眼地戏谑道:“你这么在意她,不会是喜欢她吧?”
微风轻轻掠过温泉,水面上映出的两人身影也随之摇曳。
宿则没有回答,他端起茶壶,掀开盖子,把壶中的水沿着身侧缓缓倒了出去。
“茶也喝完了,你该走了。”
江复轩望着宿则的冷漠,无奈翻了个白眼,随即发出一声异样的口哨,树上假寐的小鸟应声飞来,轻盈地落在他肩头。
“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随云宗看起来凋零落魄,但是他们那个长年飘荡在外的宗主可不是好对付的,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三思。”
说完了这句话的江复轩带着它的鸟,慢悠悠的走了。
不知道从哪吹来一阵风,结香树的花朵随风摇曳,又有不少的花瓣掉落在了水面上。
宿则低头,看着放置在身侧的配剑。
通体黝黑的剑身寒气逼人,阳光照射在剑身之上,好似蒙上了一层血色。
他伸出手,摸着剑柄处刻着的“万觉”二字。复而抬起手轻按自己的胸膛,感受着手掌处传来的跳动,他轻声呢喃。
“你为什么,要杀掉我呢?”
位于随云宗山脚的小镇,虽然规模不大,却洋溢着勃勃生机,繁华而热闹。
戚月接过酒铺小二递过来的酒,晃悠悠的往宗门走。
自从上次酿酒事件之后,经过全宗门投票,关于“二师姐在宗内酿酒喝酒等相关事宜”的议题终于尘埃落定。
早课时间,大师兄李沂清宣布了投票结果,戚月不负众望的得到了整个宗门投的否定票。
一共也就四票。
禁止在宗门酿酒,禁止在宗门喝酒,禁止在宗门撒酒疯。
期间,戚月不断质疑写有“覃宁州”否决票的真实性,李沂清告诉她,师父在外游历期间,宗门大权暂时由他执掌。戚月不满李沂清的统治想反抗起义,但一因敌众我寡二因粮草被敌方拿捏,最终起义被无情镇压。
于是,趁着大师兄不备,戚月悄悄溜下了山。不让酿酒就不酿了,省时省力;不让在宗门喝酒,她就在山下喝;至于撒酒疯,那就等疯够了再回去!
主意已定,戚月带着新买的酒,穿梭于热闹的街市,来到了环绕城镇的护城河畔。她在河边找了一处干净整洁的石阶坐下,凝望着不远处石桥上往来的人群,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和清爽的微风,戚月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戚月开始回忆梦境,她的思绪渐渐活跃起来。
抛开梦境的真实性不谈,梦境中宗门每个人的结局,毫无逻辑。
首先是大师兄。
他对待外人和善可亲,师父在外游历期间,大师兄肩负起教导师弟师妹的重担,如此品性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屠城这种事情?
修真界境界分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大师兄虽只是元婴初中期,但在整个修真界也是佼佼者,更遑论她的境界只是金丹中期,三师弟是金丹后期,小师妹是筑基中期。无论从实力还是威望来看,未来宗门的继承人非大师兄莫属,魔界的长老又怎能与宗门之主相提并论?
尽管戚月对大师兄的过去所知甚少,但她听师父说起过,大师兄出身于雍国。他与自己的国家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要首先拿故国开刀?
更重要的是,
来找大师兄的那个人是谁?
思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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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戚月又喝了一口酒。
小师妹出自中州方家,是方家现任家主唯一的孩子。
方家作为首富,其产业涵盖整个中州。小师妹的父亲又是方家家主,连奉国君主都要卖三分薄面。更何况方氏夫妇乐善好施,中州无人不晓。
方府广阔,豪华非凡。方家奴仆众多,又有自己的护卫队日夜巡视。
如此显赫的方家,仿佛时刻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但方府化为灰烬的残垣仿佛在诉说,没有人看到那场火灾。
小师妹下山是因为收到了父母的来信,本来是高兴的事情,但是小师妹却死了。
方家大火因何而起?小师妹又是被谁所杀?
还有三师弟,他明明是与人一同进入秘境。虽然梦境中没有显现三师弟进入秘境的目的,她也看不到秘境中的情形,但她确实看到了三师弟进入秘境。
三师弟在秘境中遭遇了什么,以至于让他凭空消失?
至于师父。
从戚月有记忆起,师父的境界就已经是化神中期,这些年师父一直在外游历,没准寻到了机缘境界突破至大乘也有可能。
梦境中众多门派围困师父,是为了什么?
功法?
随云宗的藏书阁除了那满屋子记着山精海怪、怪力乱谈的杂书,统共也翻不出三五本功法。
秘宝?
整个宗门穷的叮当响,连维持宗门基本花费的灵石都是小师妹跟家里要的。
丹药?
……
还不如说对方看上了师父的那张脸。
纷繁杂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让戚月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她举起酒壶,猛灌了两口酒之后,又想到了那个关于自己的梦境。
梦境中的那双眼。
泛着冷意,望向自己的时候,像淬了毒的冰。
宿则。
戚月嚼着这个名字。
大师兄根据戚月提供的容貌和那把剑的样子,确定了梦境之人的身份。
长明宗少主,宿则。
出身中州奉国皇室。
对此,大师兄是这么说的。
“咱们师父跟长明宗宗主唐悲,也就是你描述的这个人的师父。”
他先指了指宿则,接着又指了指那把剑。
“他们交情匪浅,尤其是这把剑,当年唐宗主要给弟子炼制本命剑,剑坯形成轮廓后一直不凝固,是师父给唐宗主提供了一块特殊材料,才帮助炼成了这把剑。”
按照大师兄的描述,因着师父的关系,她和宿则之间即使做不到相亲相爱,也不至于刀剑相向。
且按照自己的性格,不管是什么东西,很大可能会让给对方,毕竟对方的境界在她之上,她也打不过。
但是自己并没有,反而要带着那个东西逃跑,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有那么一瞬间,戚月觉得,这些梦境,也许就只是梦。
它们不过是她醉酒后的幻想,与现实无关。
因为自己实在是无法从这些看似真实却又毫无逻辑的梦境中,分析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蔓延至头顶的疼痛告诉戚月今天的思考已经超出了极限,眼见也分析不出什么了,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饭菜香味,抬头看了看被云彩遮住半边的太阳。
该回宗门了。
戚月穿过流水潺潺的石桥,拐弯的时候看着自己手中的酒瓶,又瞥向前方通向宗门正门的空旷道路。她略一思索,转而选择了那条蜿蜒曲折、花开似锦的后山小径。
采些花插在里面,就说自己是去后山采花了。
戚月满意的想。
4. 围杀
通往后山的小路平日走起来并不长。
然而,当她第三次更换瓶中的山花时,戚月忽然意识到,今日这条小径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尽管心中疑虑重重,但她只当是自己是忙着采花浪费了时间,定下心神后,戚月抱着插满山花的酒瓶,开始专心致志的沿着通往后山的道路往前走。
微风轻拂,阳光和煦。远处,满山遍野的绿意盎然,枝叶婆娑,包裹着山花的芬芳,尽情舒展。在戚月经过时,它们轻柔地拂过她的衣襟。
近处绚丽的花朵,则轻轻摇晃着自己的躯干,引诱着戚月上前。
忙着赶路的戚月深吸一口气,不愧是后山,虽然比不上那些名贵花朵的馥郁,倒也让人心旷神怡。
细细品味之下,还有一点晕。
晕?
明确了感官的戚月停下脚步,疑惑为什么会晕。集中精神想再次感受的时候,她发现,围绕在身边的风消失了。
阳光不再温暖,枝叶不再晃动,花朵不再芳香,时间不再流逝。
一切,都静止了。
“嗖——”
一声锐响划破沉寂,一道黑影从左侧飞掠而来。戚月立刻闪避,但由于对方攻势凌厉,她不得不后退一步,黑影擦着她的脸颊飞过,落在前方三步之外。
脸上有温热的东西流下,戚月伸出手指擦了一下。
手指放下来的时候,戚月看到了一抹血色。
再次抬头,六个黑衣人在距离戚月五六步的地方并肩而立,将戚月团团围困。
他们浑身上下包裹在墨色长袍中,脸上覆盖的面具遮盖住双眼。
他们看不出男女,分不清老少,连气息都被隐藏。
“你们是什么人?”
无人回应。
“不会是来跟我交朋友的吧?”
依旧无人出声。
戚月缓缓将手伸向腰间,“不是来交朋友,难道是来寻仇的?可我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人接物能忍就忍,怎么会跟别人结仇呢?”
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逐渐逼近。
电光火石间,戚月将酒瓶抛向空中,借机抽出求救符咒,默念咒语。后方的黑衣人迅速反应,试图阻止,戚月趁机转身,寻找突破口。就在她即将成功突围时,左侧黑衣人一掌击来,戚月运功抵抗,却仍被击退,踉跄倒地。
这一掌,最起码是金丹后期。
倒地的戚月血气上涌,鲜血溢出,沿着唇角滴落到戚月脚前那块看似普通的石头上。
石头发出幽幽蓝光,围绕在身侧的黑衣人整齐的向后退去,反应过来的戚月刚想起身,却为时已晚。
以石头为中心,蓝光向四周漫延。光线游走到一定长度后互相交错,在戚月的脚下围合成一个六边法阵。紧接着光线拔地而起,相互攀爬缠绕,向上交错,直至戚月头顶。
阵法形成牢笼,接着从牢笼四周延伸处数道光线,分别缠绕上戚月的双脚,双手以及脖颈。
围绕在周边的黑衣人同时贴上符咒,瞬间光线化为两层锁链,一层遮盖天地,一层将戚月紧紧缠绕。
缠绕在戚月手脚的锁链向下用力,将她死死钉在地面;脖颈处的锁链向上高高挂起,不留一点呼吸。
绝望的冰冷透过锁链传来,带走了戚月沸腾的血液。
浑身传来撕心般的疼痛,锁在阵法中央的戚月仿佛没有知觉。周遭的一切变得陌生,她想没有留恋的死去。
就在戚月将要沉沦之际,悬挂在腰间的玉佩突然燃烧,贴近身体的火焰温度将戚月唤醒,她抓紧缠绕在脖子上的锁链,开始运功抵抗。
领头的黑衣人见状,准备再次贴加符咒,刚伸出手,就被破空而来的剑划破了胳膊。
“何人胆敢在随云宗放肆!”
远处,接收到戚月求救消息的李沂清带着华衡和方弄溪飞速赶来。
见今日没有办法杀掉戚月,他抬手示意撤退,法阵失效,华衡拦步上前,一剑划出,黑衣人后退躲避,四散逃走,风过无痕,黑衣人彻底在华衡面前消失,一如当初没有来过。
“阿衡,不要追了,救人要紧。”
听到李沂清声音的华衡止住了自己前进的脚步,转身跑到戚月身边。
“师姐!/师妹!”
众多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戚月从沉静的黑暗中拉起。她艰难的睁开眼睛,没有知觉的身体靠在方弄溪的身上,一呼一吸之间都有血沫涌出。她想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口,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要说话,你伤的太重。”
李沂清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始贴着戚月的手腕输送灵力,华衡从随身携带的玉瓶中倒出一颗丹药,递到戚月嘴边,方弄溪接过来喂进戚月嘴里,她自上而下看着戚月脖间的伤痕,泪如雨下。
冰凉的液体掉落在戚月的脖颈上,消失在伤口边缘。戚月看着大家担忧的面容,嘴角咧了一下。
她想起了那从锁链传来的绝望。
活着真好啊!
……
接近山脚的偏僻山道。
角落里的几个人将黑色的衣衫烧毁,随后静默伫立,等待着前方人物的指令。
俊美的少年单膝蹲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布条包裹手上的伤口。
处理完毕,他轻松地跳下石头,随意地向前踱步,跟随着他的几人立即紧随其后。
走了两步,他懊恼的“哎”了一声。
“我说怎么感觉自己忘了点事情。”
身后的人立刻停下脚步,只见前面的少年猛然回头,目光一闪,抬手间将几人斩杀。
他掏出符咒放在尸体上,目睹着尸体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转身找了一片草丛,掏出怀中的东西扔了下去。
拍拍手,继续哼着小曲,沿着小路下山去了。
……
半个月后。
戚月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边,盯着身边的两人,面容僵硬。
“那个,虽然我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瞥了一眼左侧的华衡,又瞟了一眼右侧的方弄溪,发现两人均无反应,心虚的开口。
“虽然严重的快死了……”
两人依旧毫无动静。
“但是现在我已经康复了。”
她看到了华衡端起桌上那个跟酒坛一般大的碗,缓缓向上挪动身体。
“我真的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药了!”
早就察觉到戚月动作的方弄溪瞬间抱住戚月的胳膊,“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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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一点也不苦。”
戚月看着那碗黑的跟锅底一样的汤药,不发一言。
“师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相信师弟的医术吗?”
方弄溪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戚月,露出酒窝,试着用肢体语言安慰戚月。但是紧接着她又补上一句。
“虽然师弟的医术,比医宗的外门弟子也好不到哪去……”
华衡端着那碗药慢慢靠近戚月。
“师弟!师姐绝对没有怀疑过你,真的,你相信我!”
“师姐你听话,大师兄说你必须得吃药!”
“谁要听他的啊!啊!华衡你不要过来——”
“哦?不要听我的?”
三人纠缠之际,突然听到声音从门口传来,回头一看,只见大师兄微笑着站在那里。
……
仍旧在院中,四个人围坐在凳子上,盯着桌面,一言不发。
随后,戚月用被方弄溪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手,拿起了桌上的东西。
“你是说,这个是皇室的信物?”
她对着阳光,细细观察手上的玉佩。
那天将她送回宗门后,方弄溪留下照顾她,大师兄和师弟从后山至山脚细细搜查,在距离山脚的一处草丛中发现了这个玉佩。
玉质细腻润泽,色泽清透明亮,椭圆形的玉牌正面雕刻着祥云和水纹,背面刻有复杂的字符。
“没错,我查过了,这是中州奉国的皇室信物。”
“难道,暗害师姐的黑衣人来自中州皇室?”
华衡看着玉牌,提出了猜测。
“我们宗门和中州皇室并没有来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不一定,山脚下人来人往,没准是有皇室的人路过遗留的也说不定。”
“那线索不就断了?”
李沂清接上方弄溪的话,“我会继续追查的,但眼下的当务之急”
他看向华衡,华衡立刻端起那碗药,递到戚月面前。
“……”
“药有点凉了,师弟啊,热一下。”
李沂清看着不再冒热气的汤药,示意华衡去热药,随后他嘱咐方弄溪去弄些蜜饯,自己则进了屋子。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要赶快传信给师父。
热闹的院子瞬间变得空旷,只留下戚月一个人。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牌,凝视着上面的字符。
中州?
奉国?
宿则。
魔界。
位于大陆的偏远角落,地域广阔,阳光从此绝缘。夜色自边缘蔓延至深处,如同浓墨重彩,逐渐加深,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原紧紧包裹。未知的植物盘旋缠绕,与大地融为一体,毒蛇在其中懒洋洋地吐着信子,寂静无声地潜伏于茂密的枝叶之间。
远方山峰耸立,其巅之上,坐落着一座宫殿。宫殿占地辽阔,四周环绕着参天古木,整个宫殿自上而下的简朴低调。宫殿正门上方,一块牌匾悬挂,其上以暗黑色的字体镌刻着“不落宫”三个大字。
站在魔界的入口处抬头仰望,不落宫似乎散发着金光,尽管颜色暗淡,但在无尽的黑夜中,依旧亮眼。
宛如悬于天际。
它是魔界永远不落的太阳。
5. 夜探
令重再次踏入魔界的时候,目光落在不落宫上,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外面的阳光。
空旷洁净的街道,熙熙攘攘的摊位,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偏僻幽静的后山,心旷神怡的草地,法阵中流出的鲜血。
回忆至此,令重俊美的面容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末了,他轻轻摸着自己的脸颊,又低头审视着已经愈合的手臂,低头暗忖。
他应该先做点什么。
……
不落宫门前,守卫们望向从远方缓缓走来的少年,恭敬地行了一礼。
“令重少主。”
“嗯。”
行礼之后,守卫站定,看着眼前一身红衣,容貌艳丽的少年。
令重伫立于宫门之前,殿内高大的黑色巨柱排列有序,柱身上雕刻着简约而深邃的花纹。
它们如同巨人的脊梁,撑起了这座庄严的宫殿。
他目光穿透幽暗,望向殿中央那空荡荡的座椅,语气平静的开口。
“宫主呢?”
“宫主在闭关。”
又在闭关?
令重眉头紧蹙,轻轻摩挲着臂上的伤痕,内心涌动着讽刺:他这个一天到晚只想着打打杀杀实现自己一统修真梦想的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闭关了?
“珏少主呢?”
身后的守卫正待回应,却瞥见旁侧之人,慌忙低头行礼。
察觉到来者的靠近,令重微微调整了脸上的表情,从平静转化为温和的笑。
“姐姐。”
他上前抱住来人的胳膊,轻轻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来人面容清冷艳丽,身着一袭墨色长袍,发髻高束成马尾,耳边闪耀着镶嵌宝石的耳饰。
她径直推开靠上来的令重,无视对方的错愕,继续迈步向前。
“姐姐!”
门外的守卫早已悄然退去,空旷的大厅中仅剩他们二人。
令重露出手臂上的伤口,将其伸到面前的人眼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
卓千珏并没有什么表情,令重就这么举着胳膊,双方在静默中对峙。片刻后,她终于轻叹一声:“拿上药,跟我来。”
在大殿旁的古树之下,卓千珏将疗伤所需的各类药品依次摆放在桌上。回眸间,她瞥见令重脱去外衫,大片雪白的肌肤映入眼帘,手臂上的伤口在这白皙的背景下反而显得不那么显眼。
“……”
卓千珏见状,收拾东西转身要走,令重眼疾手快,一边匆忙地穿上衣服,一边紧紧握住她的胳膊。
“好好好,我把衣服穿好还不行么!”
“你最好穿得整整齐齐!”
重归宁静后,卓千珏细心地为令重敷上药膏,令重望着卓千珏那认真的神情,眸光微动。
“你刚从外面回来,就眉头不展,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困扰着你,姐姐?”
“没什么。”
这个回答显然未能让令重满意。他的上半身趴在桌上,衣襟微敞,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细看之下,眼中还噙着泪花。
“……,我出去执行任务了。”
“什么任务”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卓千珏已经收拾好了桌子上的东西,“我还有事,先走了。”似乎也不在乎令重是否还有话要说,卓千珏抬脚离开了这里。
令重从桌上爬起,整理好衣衫,他垂眸,看着手臂上刚刚被包扎的伤口,抬手换来一个人。
“少主有何事吩咐?”
“千珏少主外出是因为宫主交代的任务吗?”
“宫主最近并没有给千珏少主交代任何任务。”
令重抬手,来人恭敬退下。
他暗自思忖,既然不是任务,那必定是私事。
能让卓千珏不分昼夜奔波的,除了一直寻找的那个人,还能有谁。
想清楚的令重被气笑了,他轻抵腮帮,撕开包扎在胳膊上的绷带,伸出手指将伤口扯开。
“卓千珏啊卓千珏,我在你面前讨乖卖萌,低声下气,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姐姐,还是没能把你的心喊软。”
令重看着再次流血的伤口,下定决心。
这世上,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能陪在卓千珏身边的,只能是他。
……
随云宗。
夜幕降临,随云宗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不同于白日的喧嚣,夜晚的宗门显得更加沉寂。
“吱呀——”
在这幽深安静的夜色中,一声响声格外突兀。
西侧中间的屋门微微开启,戚月悄悄探出头来,左右环顾一番,确认院子里无人,她缓缓转身,轻轻将门合上。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戚月沿着木梯,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屋顶。
你问她为什么有功法不用?
整个宗门自她在后山受伤那天起,就被大师兄李沂清用各种阵法层层包裹了起来,大师兄告诉她,就算是只蚊子,横着进来它也别想竖着出去。
“这么多阵法,得花费多少灵石啊?”
戚月看着院子地面,屋墙周围、庭院上空,甚至连宗门外墙(含大门)都是若隐若现的阵法,一阵感慨。
“不花灵石。”
李沂清平静的回答。
“不花灵石!?”
戚月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好几个音调。
“有人免费提供。”
戚月的余光瞥见有人似乎在暗中蠢蠢欲动。
“小师妹。”
“到!”
戚月扶额,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人,方弄溪接收到目光后,骄傲的挺直了腰杆。
戚月摸着屋子墙壁外侧的阵法,心疼的在计算能买多少酒。方弄溪以为戚月喜欢,拿起腰间悬挂的荷包,将里面的储物戒倒在掌心,从其中挑选了一个,塞给戚月。
戚月:“……”
回忆完毕,她贴着屋面缓缓行走,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寻找到一个缝隙,游鱼般钻了下去。她转过身,贴着围墙缓缓落下,双脚落地,刚想为自己完美的动作点个赞,转过身,就看到了大门不远处站着的大师兄。
枯树(被雷劈了半死不活),昏夜(伸手不见五指),大师兄(穿了一身白衣),月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构成了一幅“和谐美好”的画卷。
就像小师妹不能理解鱼为什么要活在水中一样,戚月也理解不了大师兄半夜不睡觉在宗门外看什么月亮。
“所以大师兄,你真的是在看月亮?”
被大师兄逮到之后,在其“万般关爱”的目光下,戚月坦白了自己的目的。大师兄因为放心不下,提出要陪她一同前往。自知理亏的戚月只能和大师兄借助法阵来到长明宗外围。
长明宗四周十里之内,都有护山大阵守护,他们必须小心行事。
一路上戚月对大师兄半夜看月亮的行为非常不解,无奈声声询问也得不到回复,只能按下好奇心。
直到抵达长明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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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戚月在翻墙进入之前,仍旧对大师兄提出了质疑。
李沂清看着戚月频频回头,执着地询问自己,无奈地将手中的隐匿符递给她:“这是隐匿符,进去小心,我在外边接应你。”
“两个时辰为界,到时候你若不出来,我会直接进宗找唐宗主。”
戚月“哦”了一声,收好符咒,利落的翻墙进了长明宗。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大师兄可不像在看月亮。
他望向夜空的神情,倒像是透过月亮
在看故人。
……
月色朦胧,夜色静谧。
半个时辰后,戚月蹲坐在长明宗某间屋舍前的大树上,暗自磨牙。
长明宗戒律森严,每隔片刻便有几位弟子轮值巡逻,直至夜深人静的子时。戚月提前潜入,险些被巡逻弟子撞个正着,幸亏她随身携带了隐匿符咒。
她默念咒语,隐身于枝叶间。
还有半个时辰。
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同时调整着僵硬的姿势。
就在她准备换个更舒适的姿态时,远处两个身影并肩而来,他们走到树下,随意地倚靠在树干上。接着两人伸了个懒腰,开始闲聊。
树上刚伸直了半条腿的戚月:……
她屏住呼吸,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有丝毫移动。树下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哎,你们内门弟子还在巡宗啊!”
“嗨,现在哪还分内外门啊,都得干一样的活。”
戚月借着月色,从树叶的缝隙中望去,果然发现树下两人衣着色泽迥异。
一人衣衫素净,无多余修饰;另一人衣着鲜亮,腰间挂着简约的饰品。
“不对啊,我听说内门弟子不都是跟着少主或者长老们出去历练的吗?你们还有时间干活?”
明亮颜色的弟子摇摇头,“长老们除了宗主,要么外出游历多年未归,要么闭关修炼。”
“那少主呢?”
“少主近期正准备闭关,无事不会离开宗门。”
闭关?
现今的宿则是元婴后期,一旦他突破成功,便是化神初期。
思及到此的戚月脖颈发凉。
化神初期的宿则若是要杀自己,自己这金丹中期的修为,能逃脱吗?
“哐——”
古朴而沉重的钟声响彻长明宗上空。
子时到了。
树下的弟子不知道何时早已离开,戚月艰难地挪动僵硬的腿,从树上跳下。她轻轻敲打已经开始发麻的腿,向宿则的住处缓缓走去。
宿则的住处地处长明宗偏僻之处,人迹罕至。
戚月仗着隐匿符咒,悄无声息的翻进了宿则所住的楼阁。
阁中的温泉依旧散发着氤氤雾气,旁边的结香树随着风轻轻摇晃。戚月轻盈地跃上屋顶,掀开一片瓦片,借助屋内的烛光,向下望去。
没人。
没人?
她不死心,将楼阁内所有房间的瓦片逐一掀开,却依旧没有发现宿则的踪影。不甘心白跑一趟的戚月开始思索宿则可能的去向,她翻找着储物戒,最后在储物戒里找到了小师妹曾塞给她的符咒。
她抽出一张寻踪符,默念咒语。
符咒化为一缕青烟,缓缓向远方飘去。戚月紧随其后,直至长明宗后方的山前,青烟逐渐消散。
她望着在黑夜中张着血盆大口的山,稍微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
6. 心魔
戚月踏上了一条蜿蜒曲折、幽深宁谧的小径,她沿着这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路,缓缓步入了长明宗的后山。
四周无声,繁茂的树木密集耸立,遮掩了浩瀚的星空。她向前走,直至抵达一片开阔的空地。
不远处,散布着几块嶙峋怪异的岩石,它们看似随意,却在不经意间,构成了基础的阵法。岩石围绕着中间的石板,镌刻的符文熠熠生辉,它们相互交映,巧妙地组合成了一座护心阵法,守护着人的精神不受侵扰。
宿则端坐在法阵中央。
天空中劫云密布,雷声震耳欲聋,劫雷却犹豫未决,迟迟未落。
戚月不能踏入宿则劫雷的威力范围,否则将会引起雷劫冲荡,甚至可能会波及到整个后山。因此她只能隐身于外围的岩石之后,距离使她的视线模糊,难以窥清宿则的真实状态。
她所能察觉到的,只是不远处宿则静若磐石的身影,和空中那盘旋不散的劫雷。
戚月充满疑惑,
劫雷悬而未决,宿则在干什么?
一切显得光怪陆离。
当宿则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空无一人,幽静深邃的长廊,他察觉到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回首凝望。
那是一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眉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她走到宿则面前,轻轻握起他的手,引领他走到窗边。
然后,她温柔地将宿则抱起,放置在窗台上,轻抚着他的发顶,低声细语了些什么。接着,出人意料地,她猛地一推,将他推出了窗户。
风声如狼嚎,裹挟着声音,呼啸着钻进宿则的耳朵,他紧闭双眼。
“阿玉,对不起。”
在黑暗中,他似乎下坠了很长的时间,但预期的疼痛却并未降临。宿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跪坐在一座宫殿的蒲团之上。
明明窗户是镂空的,但是阳光却被完全隔绝在外。洁白的墙壁上,黑红色的液体缓缓流下。房间内桌椅倾倒,香炉灰烬洒落一地,正对面的墙壁上,一幅画卷已经支离破碎。
他静坐片刻,然后伸手捡起了地上已经断成了好几截的香。
“殿下!”
说话的人看着宿则的动作,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皇后毒害徐贵妃的证据确凿,陛下已经下旨将皇后打入冷宫,皇后一族也被流放三千里。至于殿下……”
宿则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对方的声音中透露出焦急,“殿下,陛下已将您分封至南岭,您必须早做打算啊!”
南岭,中州靠近妖界的边缘地区,那里长年混乱,无人管辖。被分封至此,实则与流放无疑。
宿则抬头,目光穿透对方。
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荡漾,波纹平息,他发现自己坐在一间狭窄且不见阳光的屋子里。
“哐当——”
一声巨响,门扉被猛力撞开,一道血影翻滚而入,砰然跪倒在宿则面前。
“殿下,快走!”
眼前的人身着血迹斑斑的铠甲,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伤口。鲜血沿着他的面庞滑落,模糊了他的面容。他跪在宿则面前,艰难地开口。
“六皇子的人已经找到这里,其他的人在外拦截,我送殿下离开!”
他一把拉起宿则,启动了隐藏在角落的机关,一扇暗门应声而开。
他推动着宿则至暗门前,气息微弱却语气坚定。
“殿下,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
话音未落,便有人破门而入。
他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缓缓关闭的暗门。
缝隙中,宿则看到了刀剑穿破身体,黑暗中,他听到了最后的告别。
“殿下,对不起。”
暗门内室一条幽深狭小的暗道,远处透出微弱的光亮,他沿着这条路走了很久,光线逐渐刺目,他不得不遮住双眼。待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宿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置身于繁华喧嚣的街道。
他环顾四周,没注意到有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哗啦——”
对面的女子与他撞了个满怀,手中抱着的东西尽数掉在了地上,但是对方并没有在意。她俯身捡起了地上的东西,抬头望着宿则,迟疑了一会,从层层堆砌的盒子中翻出了一包点心,伸手递给他。
宿则并未接过。
“二师姐!”
远处有声音传来,面前的女子也有些着急了,她一把拉过宿则的手,将东西塞入了他的手中,匆匆绕过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对不起啊!”
女子越跑越远,宿则低头审视手中的东西,忽然天旋地转,待视线恢复清晰,他发现自己已沉浸在楼阁的温泉中,旁边的结香树轻轻摇曳着花朵。
温泉水已不再清澈,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不一的伤口。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轻轻捡起水面上漂浮的结香花。
随后,这只手将花朵带出水面,另一只手也悄悄从背后环上他的脖颈。柔软的触感与迷人的芬芳交织,蒸腾的雾气中,宿则感觉有什么正在向他逼近。
“夫君。”
娇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她搂着宿则,将自己的头与他的头紧靠。
“唐宗主下手也太狠心了,我看了都心疼,夫君不如我们去杀了他可好?”
宿则浸在温泉中的手缓缓伸出,他沿着对方的手臂缓缓向上,紧握住对方的手之后,突然用力,将对方拉入了水中。
水面平静之后不见人影,紧接着,苏泽身躯轻颤,脊背绷紧,一丝绯色沿着腰椎蔓延而上。
他伸出手,将水中的人拽了出来。
头发尽数被水打湿,脸上的妆容也被冲洗,素净的面容依旧不能掩盖眼前人的妩媚,这张脸,宿则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戚月。
他看着戚月缓缓靠近,她伸出双臂,轻轻环绕着宿则的腰身,头微微正靠在他的胸膛上,露出洁白的脖颈,纤细脆弱。
仿佛一触即断。
宿则慢慢伸出了手,他沿着眼前人的脊背,缓缓地游走到脖颈附近,就在他即将出手之际,胸膛突然剧痛,他低头,看到戚月的手用力收紧,一拽之间,将自己蓬勃的心跳带出了胸腔。
意识模糊间,他又听到了那句“对不起”。
戚月隐匿于巨石之后,哈欠连连。
从宿则入阵到现在,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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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了。
在这一个时辰里,劫云聚了散散了聚,劫雷在云中翻滚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
她抬起头,望着那片几乎染成墨色的劫云,没了兴趣。
看来今晚没戏了。
算了,还是回宗门洗洗睡吧。
戚月这么想着,刚准备从身后靠着的石头上(她从不远处搬过来的)起来,天空突现异象。
劫雷翻滚,劫云聚拢,天地为之变色。
它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却带着毁灭的气息。
两条劫雷如龙般从云中直冲而下,宿则全力运转体内的灵力,筑起一道坚固的防御。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雷鸣,宿则周身灵力瞬间被劫雷撕裂,溃散无遗。其余的劫雷暂停了攻势,仔细看去,劫云隐约有消散的迹象。
他失败了。
戚月心中默然。
阵法中的宿则并没有任何行动,他仍旧端坐在法阵中,微闭着双眼。
戚月在迟疑。
大师兄说过,突破失败的人必须马上疗伤,否则容易道心不稳,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丹田尽毁。
同时她也清楚,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她若贸然出手,必然会引起长明宗的猜疑。
几番纠结后,戚月决定去长明宗宗门内部设法引众前来,这样既可以救人也不会暴露自己。打定主意的她准备转身,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宿则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屏住呼吸,正在想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却发现眼前的宿则,状态不太对。
他目光空洞,面无表情。
他们两个就这样站着,看着对方。
“那个——”
话音未完,宿则的剑气迎面而来,戚月不及防备,连忙运转功力抵挡,却仍被震退数步。
站稳后,戚月看着眼前拿着剑缓缓走过来的宿则,喉咙涌起一股血腥味,她意识到,宿则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那消散的劫云,不是因为他没有突破成功,而是因为他连心魔那关都没有过,劫雷不屑于落下来。
她必须要马上离开。
她施展符咒,却被宿则早已察觉的剑气击破。呼吸之间,宿则已经来到她面前。
境界的差距和尚未复原的身体,让戚月处于下风,她刚想打开储物戒,却被宿则掐住了喉咙。
眼前明明灭灭,
爱意恨意共起。
一如当晚的夜。
宿则眼前一片血红,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这个人,是当年在队伍中讲话偷笑的她,还是在温泉中与自己云雨相拥的她,亦或者,是当初繁华街道,过后宗门庭院,笑着或哭着说对不起的那个她。
但无论是哪个她,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杀了她。
只要杀了她,旧事不会重演。
只有杀了她,你才能活下去。
他眨了一下眼睛,手上的力道加重,另一只手缓缓举起剑。
意识渐渐模糊,戚月望向宿则的双眼。
她心想,我怕是要死了。
不然她怎么会在宿则泛红的双眼中,看到了悲伤。
7. 对峙
我不想死。
戚月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宿则那掐住她咽喉的胳膊,奋力挣扎,企图将其甩开。宿则被戚月的反抗激怒,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他是真的想杀死戚月。
空气一点点被剥夺,戚月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自嘲,在梦境之中,正是宿则将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没想到现实之中,依旧是他将自己送上了黄泉路。
如果今晚没有夜探长明宗,一切是否会截然不同。
她的思绪沿着来时的幽静小路一直向外飘散,她看到了在长明宗外焦急等待自己的大师兄;思绪穿过屋舍群山,回到了宗门。她看到坐在大门口托腮等待的小师妹,看到了院中不停施展符咒的三师弟,看到了坐在正厅中间悠闲看书的师父。
看到师父的那刻,戚月心感愧疚。
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小被师父抚养长大,宗门中的四人,师父对她最为偏爱。
即使她从不专心修炼,师父也没有说过什么。
她又看到了那一天。
覃宁州每次在远行前,都会召集弟子们进行谈话。谈话结束后,大家都会将他送到大门口。
这一天,谈话结束后,戚月他们依照惯例将师父送至门口,然后准备回去做自己的事。
师父却在戚月转身之际,叫住了她。
戚月不解,但还是顺从地走到师父面前。
她看着师父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玉坠,细细的红线上拴着一个指甲大小的青玉,上面刻着几道简约的花纹。
“为师在里面封存了一道剑气,若你遭遇生死存亡之刻,只要念动咒语,便可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弟子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来什么生死攸关?”
覃宁州仿佛没有听见戚月的不满,他只是将玉坠放在戚月的手中,嘱咐了一句“好好戴着”,便转身消失。
戚月看着手上团在一起的玉坠,虽然无所谓,但还是将玉坠戴在了脖子上。
脖子。
玉坠。
剑气!
风声悄然收敛,四周的色彩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的灰暗。戚月的耳边嗡嗡作响,她感受到脚下大地在晃动。
她艰难地勾起唇角。
“凭什么,只能你杀了我?”她在心中默问,眼中杀意渐浓“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你!”
那一瞬间,戚月杀心涌动。
“轰——”
长明宗的后山瞬间亮如白昼,山摇地动,剑芒四溢。剑气将周围的巨石卷入空中,狂暴的冲击力将不远处树木拦腰截断,甚至远及数里之外的山峰上,都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宿则被爆发的剑气震开,重伤之躯再加上剑气冲击,使得他踉跄数步后倒地。
宿则用剑支起身子,那一刹那,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戚月,涌现出了吃惊的神色。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因受伤太重,终究力不从心,昏了过去。
戚月的情况略好,她缓缓站起,走到宿泽面前,拿起他手中的剑,剑尖指向他的胸膛。
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你将这把剑刺下去,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这里是长明宗,你不能出手。
“住手!”
两队身着长明宗精英弟子服侍的弟子赶来,分队而立。后面三人疾步上前,领头之人身着宗主服侍,面容沉静,气势威严。他的左侧,气势温婉的女子眉头紧皱;他的右侧,锐利如鹰的男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戚月。
长明宗宗主唐悲带着两位长老刚赶过来,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宿则满身狼狈,倒地昏迷,同样狼狈的戚月用剑尖指向宿则的胸膛。
唐悲左侧的女子连忙上前查看宿则的情况,另一位男子则走到戚月面前。
他施展咒术,从他的袖口中钻出道道金光,幻化成条条金链,锁住了戚月的手腕。
“竟敢夜袭长明宗,刺杀少主,罪不容诛。”他转过身向唐悲请示“宗主,此人应交由刑罚堂审讯,我定能查清幕后真相。”
“不用查了。”唐悲面色平静。“她的身份是随云宗宗主覃宁州的二徒弟。”
“这……”男子深知宗主与覃宁州的关系,片刻后仍忍不住开口,“如今少主重伤,证据确凿,覃宁州也应给我们一个交代。”
“宗主。”此时查看宿则伤势的女子上前,“少主因突破时心境不稳,又被剑气所伤,双重打击之下,伤势颇重,因此昏迷。”她看着面前的三人,语气顿了顿。“因为击退少主的剑气境界远高于他。所以少主醒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男子还想说些什么,被唐悲抬手制止。
他安排弟子将宿则先带回去,让女子随行照料,随后转向戚月。
“将她带往长明宗正殿。”
长明宗的正殿恢宏庞大,两扇精美的雕花大门向外打开。透过门扉,可见大殿中央悬挂着一张硕大的地图,其上细致标注着回天大陆每一片知名的土地。地图之下,是一座由整块天海石玉雕刻而成的宝座,上面镌刻着长明宗的派徽,熠熠生辉。
沿着台阶下行两步,便是宽敞平坦的大厅地面。左右两侧各自分布着两把黑檀木长椅,代表着长明宗下属的四座峰。
殿内气氛凝重,四位峰主已陆续落座。戚月走进大殿,站在离台阶不远处,唐悲不徐不疾地跨上台阶,转身坐于地图下的宝座之上。
大殿内静谧无声,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无人言语,气氛愈发紧张。
“你是第一次来长明宗吧?”唐悲的声音温和友好,“你师父大概没有跟你详细介绍过长明宗的情况。”他也不在意戚月的回答,继续说道。
“长明宗群山环绕,虽为一个宗门,却下辖四座主峰。每座主峰之下,又有数座小山峰。这四座主峰的峰主,便是长明宗的长老,他们分别负责各自的领域,维系着宗门的稳定发展。”
“这位是临天峰的峰主,林祥与,负责长明宗的所有内外事务。”唐悲左手边的第一位,一位嘴角含笑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
“这位是灵寿峰的峰主,冯琳,负责长明宗的所有医药事务。”唐悲右手边的第一位,也就是刚刚救助宿则的女子,向她投以微笑。
“这位是落霞峰的峰主,黄周文,负责长明宗的所有符篆法阵。”冯琳旁边的微胖男子,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至于这位——”唐悲指向最后一个位置。
“叶固,长连峰峰主,主管长明宗的规矩和刑罚。”
干涩沙哑的声音出乎众人意料,叶固显然也没意料到戚月会开口。此时,掩映在地图下方阴影中的唐悲感兴趣的前倾身体,上半身从阴影中探出。戚月抬头,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戚月又低下了头。
师父并没有跟他们说过此人,她认识叶固,是因为大师兄。
“你在长明宗行动时,务必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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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此人。”大师兄将一幅画像递给她,“叶固,长明宗长连峰峰主,掌管刑罚。落入其他人手中,顶多被训斥几句;可要落入他的手中,他能扒掉你一层皮。”
“为什么?”
大师兄显然不想多说,戚月也就没问下去。
四位峰主见戚月低下了头,开始不约而同的看向唐悲,唐悲带着无奈的目光注视着戚月,如同看待一个不成器的孩子。
“哼!”
叶固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说说吧,夜半时分,你怎么会出现长明宗后山,袭击宗门少主。”
“我没有袭击他。”
戚月微微转动了一下双手,金链缠绕越发紧,将手腕勒出了一道红痕。
“你没有袭击他?”叶固霍然起立,步至戚月面前,气势汹汹。“月黑风高,你为什么出现在后山?少主为什么会被化神境界剑气所伤?我们赶到的时候,你拿着剑,为什么剑尖抵着他的胸膛?”
三个为什么,咄咄逼人。
戚月抬起头,视线掠过眼前的叶固,看向前方的唐悲和其余三人。他们都在等着戚月的一个答复。
“我没有杀他。”
叶固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深吸一口气,正欲追问,却被戚月打断。
“叶长老。”
她将这三个字咬的极重,向上微抬起头,“长老看起来挺年轻,应该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能看清楚我脖子上的掐痕。”戚月从踏进大殿就一直低着头,此时众人才察觉到,她脖子上已经泛紫的掐痕。
“你们少主突破失败,要杀了我。性命受到威胁,我自救也很正常,不是吗?”
“那你也不能杀了他!”似乎是戚月的反问惹怒了叶固,他站在戚月面前,怒火中烧,瞪视着她。
“叶长老,请容我补充一句,你们少主,现在好好的躺在床上,而我”,戚月将自己被金链绑着的双手伸到叶固面前,金链已经将手腕勒出了血痕,她晃了晃,“可比他受罪多了。”
“好!好!好!,你这丫头避重就轻,牙尖嘴利。既然这样,我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叶固声音高昂,响彻大殿,“你为什么,会在长明宗的后山!”
“要你管。”
“你……”
“哎呀,好了好了”,一直坐着的黄周文站起来,拉着已经愤怒至极的叶固,将他摁回了椅子上。“活了这么大岁数,何必与小丫头一般见识?”叶固怒气冲冲,转头避开。
“你说你这小丫头也是,虽然宿则这小子,外表看起来的确俊朗无边,但你若想见他,白天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凭你师父与宗主的交情,谁还能拦你不成?”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瞬时扭转。
黄周文说完,给一直坐着看戏的林祥与递了个眼色,林祥与望了冯琳一眼。
“宗主,少主伤势虽重,但无生命之虞。”冯琳望向叶固,却见对方故意转过头去。“年轻人嘛,静养几日也就好了”林祥与也适时开口。“叶长老,把你的金链解开吧,再绑下去,小丫头的手该废了。”
叶固坐着不动,此时,坐在上方的唐悲发了话。
“叶长老,解开吧。”
听到宗主的命令,叶固沉默了几息,随后念动口诀,金链应声脱落,化为金光,钻回了他的袖中。
其他三位峰主相视一眼,望向唐悲。
唐悲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脾气,跟你师父一模一样。”
8. 师父
其他人听到唐悲的这句话,就知道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叶固难以置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准备开口,就见有一名弟子急匆匆地从大殿外跑进来。
那弟子行了一礼,声音急切:“禀宗主,覃宗主来访。”
师父?
戚月刚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有人影从她面前飞驰而过,她转过身,望着快速远去的唐悲。
其余三位长老相视一眼,也纷纷起身,走向殿外。路过叶固的时候,黄周文将叶固从椅子上拉起来,叶固即使不情愿,也还是跟着去了。
戚月轻轻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伤痕,也向外走去。
……
李沂清没料到自己会等来师父。
眼看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戚月仍没有从长明宗出来的迹象。他正筹谋着如何进宗寻找,却突然感受到周边灵力波动。
李沂清表面不动声色,右手召唤出自己的武器,猝然转身,指向来人,却在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瞬间呆住。
“师父。”
忽略掉这个称呼,面前的这个人,模样实在不太像能为人师表。
他的样貌看起来如双十少年,有着一双和方弄溪一样的大眼睛。墨色的长发随意用蓝色的发带束在脑后,身上穿着同色系的外衫,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精致的花纹,怀中抱着一把剑。
不去看那双眼中透露出的沧桑,他更像是李沂清的师弟。
“嗯。”
覃宁州应下称呼后,并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长明宗大门,迈步向前,李沂清随后紧跟了上去。
他们抵达长明宗门前,守卫弟子见状,连忙上前行礼。
“我来拜访你们宗主。”
行完礼的弟子听到这句话,连忙为覃宁州引路,另一位则快速进宗,赶去告知唐悲。
覃宁州在弟子的引领下进入长明宗,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慢悠悠的走着。李沂清也不敢懈怠,紧跟在覃宁州身后。
他在思考,该如何向师父解释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沂清。”
前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李沂清的思绪。
“师父。”
“不打算将今晚之事告诉为师吗?”
“弟子不敢。”
察觉到师父脚步停下,李沂清疾步上前,附耳低语。话音刚落,他正欲观察师父的反应,却发现前方有人走来。
从覃宁州的视线看去,唐悲快步前来,身后紧跟着的是四位长老,而自己的那个徒弟,正在后面慢悠悠的往前晃。
唐悲在距离覃宁州五六步远处停了下来,身后众人也跟着止步。他们就这么站在长明宗大殿前的正院中,就着月光,静静地等待。
等待着,有人向前迈出脚步。
覃宁州就那么抱着剑,看着唐悲。在他抱剑的胳膊互换三个来回后,唐悲知道,对面人的情绪已经到达了极限,所以赶在第四次换剑时,果断上前,抢过了对方的剑。
察觉到手中一空,覃宁州晃了唐悲一眼,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远处的人听得并不真切。
但是李沂清却看的清清楚楚,师父微皱的眉头,放松了一丝。
李沂清因为担忧而紧张的肩膀缓缓放松,目光越过唐悲身后的众人,看向远处的戚月。
手脚全整,还能走路。
还好,还好。
“覃宗主。”
突然响起的称呼打破了此时的安静,叶固从唐悲身后走出一步,“你的弟子深夜闯入长明宗后山,被发现的时候意图刺杀我宗少主,覃宗主应该给出一个交代。”
“交代?”
听到此话的覃宁州看向自己的剑,察觉到他视线的唐悲把剑握紧,覃宁州收回视线后,看向叶固。
“交代自然会给,但不是给你。”
无视叶固逐渐变黑的脸色,覃宁州招呼后面的戚月上前。
戚月走到覃宁州面前,“师父”还未叫出口,眼泪就已经留了下来。
她背对着众人,除了覃宁州和李沂清,没人看到她在哭。
李沂清掏出手帕,递给戚月,月光虽然惨淡,但是覃宁州仍旧看到了戚月脖子上的掐痕和手腕上的血痕。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唐宗主,走吧。"
“叫上宿少主,大家都在,事情的来龙去脉才会更清楚。”
覃宁州望向叶固:“各位长老也一同来吧,免得外界误以为我们欺压了你们宗门。”
唐宗主。
宿少主。
你们宗门。
唐悲听着这些称呼,知道覃宁州生气了,但是他也清楚,唯有在四位长老面前澄清事实,才能洗脱戚月的嫌疑。
长明和随云,
必须不可分。
只是宿则……
“覃宗主。”
冯琳担忧的上前,“少主因为被剑气震伤,醒来还需要一些时日,您看……”
“那就把他叫醒。”
覃宁州此言一出,冯琳也呆住了。
她心中暗忖,这玩笑可开不得,若强行唤醒,不仅身体受损,境界亦可能受创,届时长明宗如何在修真界众多门派中树立威信。
如果说唐悲是现在长明宗展示给修真界的锋芒,那么宿则,就是将来的希望。
无论如何,他不能有任何闪失!
正当冯琳欲再次开口时,却被唐悲抬手制止了,“这样,在阿则没醒来的这段时间,宁州你先带着阿月和沂清住下,待他醒来,我们再作商议。”
覃宁州并不满意唐悲的安排,正欲反驳,却被唐悲一把拉近。两人低语片刻后,唐悲放手。覃宁州神色平静,他沉静了一会,开口,“沂清先回宗门,跟师弟师妹们说明一下情况。”
李沂清还未及应声,便见一名弟子急匆匆而来。他走到唐悲面前,低声说了什么。听完的唐悲,目光转向覃宁州,眼神中的深意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无声地传达给了覃宁州。
一瞬间,覃宁州读懂了。
宿则醒了。
……
魔界,不落宫。
往日昏沉而深邃的大殿内,此刻烛火通明,明明灭灭的火光轻轻摇曳,映照着殿堂内每一寸昏暗的角落。
大殿中央的座椅上,有人坐在上面。
他约莫三十岁左右,或许更为年轻。身穿一袭墨色长袍,袍上以赤红丝线绣着神秘莫测的花纹。墨黑的发丝半拢于黝黑闪烁的头冠中,另一半则随意披散于肩后,愈发映衬出他苍白的脸色。
他左右支起头部,右手放在扶手上,懒洋洋的敲着。
魔尊,也是不落宫的宫主,封冶。
同时也是卓千珏和令重的师父。
在殿下,站着四个人。卓千珏与令重分立两侧,他们身后各有一名身披外袍、面戴面具的神秘人物。
他们低头垂立,等待着封冶的指示。
“令重,事情办的怎么样?”
正在走神的令重听到这句话,尽管内心并不在意,但表面上却恭敬谦逊,“一切按师尊的指示进行。”
“嗯,做得不错。”
“只是,师尊,随云宗似乎并未如预期般行动,我们是否应该……”
封冶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欲言又止的令重。
“不必。这个计划,原本也没期望它能发挥多大作用。”他坐直了身体,“这只是见面礼。”封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笑意。“虽然百年前我们常打交道,但时光荏苒,再见面,总该有所表示。”
令重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
封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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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目光落在卓千珏身上。
“阿珏,有什么话要对师父说吗?”
“师父此次闭关,伤势可有所好转?”
伤势啊?
封冶听到这句话,笑容淡去,“好的差不多了,阿珏不用担心。”
卓千珏听到这句话,眼中担忧的神情褪去了一些。她抬头望去,座椅上的人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不知为何,卓千珏感到一丝异样。
过往的师父,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百年前的“攻日之战”,魔界遭受重创,面对修真界与凡界的联手夹击,不得不撤退至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原。
地域虽然辽阔,却是修真界的边缘地带。
从卓千珏有记忆起,师父的脸上就再也没有过笑容。他犹如一座雕像,永远端正在座椅上,不知疲倦的筹谋着能让魔界东山再起的计划。
只有当卓千珏关心师父的伤势时,他才会停下稍作休息。
但是眼下并不是挑起两界争斗的好时机,思及到此的卓千珏忍不住开口。
“师父,眼下我们的实力此时尚未恢复到强盛时期,若贸然出手,恐怕……”
“千珏。”
封冶的声音依旧慵懒,“虽然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子,关心大局是应当的,但我不喜欢别人质疑我的决定,明白吗?”
“弟子,明白了。”
“所以为了小惩大诫,十鞭,下去领罚吧!”
听到这句话的令重猛然抬头看向封冶,对方依旧是懒洋洋的表情。他转头看向站在左侧的卓千珏,对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是,弟子领罚。”
“令重,你来执行。”
“是,弟子领命。”
卓千珏忽略掉令重看向她的视线,继续听着上方的人发布命令。
“右长老,你跟我来。”
“是。”
封冶走下座椅,与右长老一同离去。卓千珏注视着封冶的背影,稍作停留,然后缓缓步出大殿。
令重追上左长老,“左长老,师尊叫右长老去做什么?”左长老并未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令重走出殿外,左长老的踪影早已消失。
令重脸上求学好问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屑。
“哼,不过是师祖留下的旧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们的师父,如今连自己最疼爱的弟子都能责罚,未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想到这,令重突然有些兴奋。
他看着前面卓千珏的背影,暗自思衬:一会下手轻了,记忆肯定不深刻,还是下手重一点吧,没准还能看到姐姐哭红的眼眶。
令重突然觉得,师父还是挺疼自己的。
他快步小跑,追赶前方卓千珏越发模糊的背影。
……
长明宗正殿。
林祥与等三位长老仍旧坐在各自的座椅上,覃宁州带着李沂清和戚月站在大殿中间,唐悲并不在。
林祥与他们在等待着唐悲的到来。
覃宁州看着大厅的地图,不发一言。
冯琳正在给戚月手腕上的伤口上药。
她的手法轻巧细致,仿佛任何粗糙的触碰都会引发戚月的痛楚。
手腕上的伤口上药完毕,颈部的伤口被戚月婉拒了。冯琳只当她不喜欢别人触碰她的颈部,也没有多想,只是将手中的伤药递给了戚月,细心叮嘱了几句。
戚月接过药,谢过了冯琳的好意。
她将药揣进袖中,心想着一会她得把脖子再抬高点才行。
殿外走廊上响起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不久后,一位弟子步入了大殿。
“各位长老,覃宗主。”
弟子恭敬地行了一礼,“宗主有请各位前往遇水池畔,共商要事。”
9. 质问
宗门正殿的左后方,流水潺潺。
这溪水,源起于长明宗灵寿峰下的一座隐秘小峰,它绕过主峰的盘旋曲折,最终静静地流淌至宗门正殿的左后方。此处地形开阔,空气宜人,于是历代的宗主便在此处构筑了精致的亭台楼阁,将其化为接待贵宾之所。
遇之渭水,心神驰往。
所以这池清水有了名字。
遇水池。
池畔,一座木质雕花的阁楼临水而立。阁内宽敞明亮,空间开阔,环绕着数把雕刻精美的座椅。
几位长老陆续落座,唐悲坐在主位上,覃宁州坐在了唐悲旁边……不知道从哪搬出来的座椅上。
离得最近的林祥与看着那个座椅有点眼熟:这不是宗主最爱的那把躺椅吗?
叶固翻了个白眼,其他人已经司空见惯。
覃宁州坐下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用来装饰屋内的绿色植物。
那棵植物青翠直立,花叶茂盛,挡住了覃宁州要向后探寻的目光。
他转过头,恰逢唐悲侧头微笑,目光中似乎蕴含了深意。
他微眯着眼睛,看着唐悲。
唐悲当做没看到,转过头,面朝坐在对面的众人。
“戚月,宗门巡逻弟子因后山异象前往查探,却意外发现了你和宿则。”唐悲稍作停顿,“当时在场的众人都看到宿则昏迷,而你拿着剑尖,指向宿则的胸膛。”
“这一点,你可承认?”
坐在最远端的戚月低着头,在唐悲说完之后,她抬起了自己的头,“我承认。”
“你承认你意图刺杀少主?”
坐在戚月斜前方的叶固双手支在大腿上,上半身微微前倾,盯着戚月。
只要她有任何异动,叶固便随时准备出手。
"叶固。"
覃宁州不大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阁,“我和唐宗主在此,还轮不到你说话。”
叶固刚想反驳覃宁州,就看到了旁边的唐悲。
他看着唐悲平静无波的眼神,不甘的闭上了嘴。
“你为何要将剑尖指向宿则?”
“因为他想杀我。”
“后山那道剑气,可是你引动的?”
“是。”
“剑气源自何处?”
“师父外出游历前所赠。”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覃宁州身上。
覃宁州面容平静,“作为师父,给自己徒弟一些保命手段,有何不妥?”
众人纷纷点头,再次将目光转向戚月。
“他为何要杀你?”
“他在后山突破,劫雷凝结不久之后就消散了。他一动不动,我担心他受伤,可是贸然救助又会招来猜忌,正当我想要吸引人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伸手掐住了我。”
“你为何想要救他?”
“师兄说过,突破失败的人要马上进行治疗,避免毁道灭心。”戚月顿了顿,“他身为长明宗少主,若出了事,恐怕会引起宗门内的动荡。”
在场的几人,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抛开其他不谈,这份救人的初心,便足以令人敬佩。”黄周文笑容可掬,冯琳和林祥与随即点头附和。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宿则在后山的?”
“我进入宗门后,一路摸索到他的住处……”
“等等,宗门之内不是有弟子巡逻吗?怎会无人察觉你的行踪?”
林祥与适时开口,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很感兴趣。
“我从宗门旁边的围墙翻进来的。进入宗门后,用了隐匿符咒,躲在树上。”
在场众人:……
碍于覃宁州在旁前,唐悲想笑又不敢笑。片刻后,他恢复严肃,说道,“继续。”
“我到达他的的住处,发现没人,就用了寻踪符,然后就寻到了后山。”
“最后一个问题。”唐悲的语气依旧严肃,“你为什么会半夜来长明宗?”
“因为。”戚月斟酌了一下,“半个月前,我下山的时候,遭到了围杀。”
听到这的覃宁州面色骤变,他越过前面的人看向李沂清。李沂清迎上师父的目光,点了点头。
“这跟你夜探长明宗有何关联?”
“因为,在当时我被围杀的地方,发现了这个。”
戚月展开手掌,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唐悲看到那块玉佩,觉得有点眼熟。
哦,他想起来了,宿则也有一块。
“经过调查,这是中州奉国皇室的玉佩。”
“那又如何?”正在众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时,叶固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因为这个,你就要夜探长明宗?”
“你以为,是宿则派人杀你,又或者,是他亲自动手?”
叶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道,“先不说他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就说这玉佩,现如今中州奉国的皇室子嗣众多,每人一块,串起来都可以当做腰饰了。”
“难道就没有其他皇室的人员去过那个地方?”
”就凭这么一块玉佩?可笑!”
静谧的阁楼里,叶固的声音格外刺耳。
戚月听着叶固的那些话,突然有点头晕。
她听到了内心深处自己的质疑。
所以,我就应该,这么不清不楚的死去。
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我就活该被杀死。
她渐渐听不清叶固的讽刺,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向前迈出两步。
微风拂过窗户,吹拂得地面轻轻颤动。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我不能出现在长明宗!”
戚月忽然情绪激动,快步冲到叶固面前,坐在她旁边的李沂清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她盯着叶固,大声质问。
“我下山遭遇围杀,现场留有与他有关的信物,我为什么不能调查!”
“我潜入宗门未被察觉,那是你们的无能,为什么要怪我!”
“我为了救他险些丧命,而你们只记得我要杀他。他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
依旧是三个为什么,只不过换了身份。
戚月双眼通红,几近疯狂,李沂清几乎拉不住她。她看着叶固,声声控诉:“就因为你们雄踞一方,而我们龟缩在角落里?就因为你们傲立修真界,而我们藉藉无名?就因为他是名满天下的天生剑骨,而我什么都不是!”
“即使我救了他,你们也只会怪罪我夜探长明宗,把我当个犯人一样审问,无论梦境现实,我就只能等死,我们就只能死吗!!!”
“我真后悔啊!”戚月距离叶固只有一步之遥。
她望着叶固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庞,一字一句的说。
“没有在你们赶来之前杀了他!”
戚月的话语像在挑衅,激得叶固无法容忍。眼看着李沂清几乎无法控制住她,叶固正准备动手,却忽然被覃宁州释放的强大威压硬生生压回椅中。
周围的几位长老,原本准备上前援助,却也在威压之下动弹不得。
除了唐悲还悠闲自在的坐在椅子上,李沂清仍然在竭力安抚情绪失控的戚月,覃宁州也没有放过自己身后,威压又加大了一些。
叶固愤怒的目光直指覃宁州,而覃宁州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怒火,威压再次加重。
叶固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然而覃宁州依旧没有收回威压的意思,唐悲轻轻摇头,运转灵力,瞬间斩断了覃宁州的威压。
威压消散,阁楼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我的徒弟,自然是想杀谁就杀谁。”
覃宁州缓缓向前,站在戚月面前,转身将她护在身后。
“无论是一宗少主,”他的目光扫过唐悲旁的绿植。
“或是一宗长老。”他转过头,瞥向旁边的叶固。
“甚至是一宗宗主。”他的视线再次转向唐悲。
“都可以杀,因为,有我这个师父在。”覃宁州说完这句话,转身扶着戚月准备离开。
逐渐恢复冷静的戚月跟随师父的脚步,即将踏出阁楼之际,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想要折返回去。覃宁州无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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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带着她再次回到原地。
唐悲看着去而复返的几人,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只见戚月缓缓走到唐悲面前,展开手掌,“唐宗主,这块玉佩请您转交给宿少主。”似乎是吸入的空气灼烧了肺部,戚月咳嗽了两声。
“无论此事背后真凶是谁,我都会追查到底。”
“若他日证实这件事情与宿少主无关,我自会登门赔礼道歉。”
“但若是证实这件事情和他有关,”戚月话锋一转,“无论实力相差几何,我都会杀了他!”
“我一定会杀了他!!!”
……
覃宁州带着戚月已经离开了一会,但是整个楼阁中还回荡着戚月的最后一句话。
叶固颓然坐在椅上,嘴角尚挂着血迹,其他的几位长老也面容狼狈。
“叶长老。”
唐悲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你可知覃宁州如今是什么境界?”
覃宁州的境界?
叶固不清楚,他只知道化神中期的他,在那种威压下,也难以喘息。
“大乘初期,与我相差无几。”
此话一出,叶固顿时冷汗淋漓,他明白,如果当时的覃宁州想要杀自己,自己根本不会活下来。
“所以叶长老——”
唐悲身影一晃,便已站在叶固面前,俯视着他沉声说道:“不要再去挑战他的底线,否则他若真要杀你”唐悲轻轻后退一步,转身缓缓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出手相救。”
室内的气氛陡然凝固,叶固的面容僵硬,其他长老也都屏住了呼吸。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祥与。”
“宗主。”林祥与站起身,恭敬行礼。
“若是其他人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
“宗主放心。”
唐悲坐回椅子上,闭起双眼。“时间不早了,各位回吧。”
林祥与等人行礼后,拉起叶固一同退出。
待到所有人出去后,唐悲睁开眼,瞥了一眼旁侧的绿色植株。
“听完了?那就出来。”
微风拂过绿叶,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植物后面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他伸手拨开绿叶,慢慢走出来。
唐悲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来人接过。
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熟悉的感觉让他紧握住玉佩。
“宁州的这个二徒弟,挺有趣的。”
唐悲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而宿则听后却无动于衷。
他看着宿则,正准备开口戏谑,不料被宿则抢了先机。
“师父。”迎上唐悲不解的眼神,宿则平静开口;“您的弟子,也就是我,打算杀死覃宗主的弟子。”
唐悲摆出一副你到底想说什么的表情,宿则继续开口:“您猜覃宗主,会不会也想杀了您?”
唐悲:……,逆徒,死了算了!
……
离开阁楼后,叶固仍心怀不甘。
林祥与和冯琳对视一眼,借口有事先行离开,只剩下黄周文和他并排前行。
看着叶固的表情,黄周文也无奈开口:“老叶啊,要我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还有,你今天针对覃宗主弟子也太明显了,你没注意到覃宗主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吗?”
“我就是不甘心。”叶固语气愤懑,“凭什么……”
“好了。”黄周文无奈摇摇头,“百年前的往事早已成为过去,虽然当初你师父是为救覃宗主而死,但是那种情况下,我想换成你,也会做一样的决定。”
黄周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不说如今的覃宗主已经步入大乘境,就拿刚刚来说,他若真的想杀你,你绝不可能活下来。再说宗主,他也不会放过你。”不等叶固反驳,黄周文已转身离去。
叶固站在水边,望着奔腾远去的流水,悲伤的闭上眼睛。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逝去的人,没有留下丝毫的怨恨。
然而活着的人,又怎能轻易释怀?
10. 怀疑 一
晨曦微露,长明宗山脚下的各家店铺也开启了店门,陆续忙碌起来。
覃宁州带着戚月和李沂清,穿行于街角的商铺之间,沿着来时的路径,向着宗门的方向踱步。
他们离开长明宗有一段时间了。
看着眼前不断跳跃的风景,戚月内心的激动渐渐平息,尽管面上依旧带着疲惫之色,但她的眼神已恢复了清明。
李沂清和戚月落后于覃宁州一步,三人一言不发,就这么穿过人群。
“沂清。”
“师父。”
覃宁州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你先回宗门,去和小衡小溪说一声。”
李沂清看了一眼身边的戚月,只能点头,随即施展术法,瞬间踪迹全无。
覃宁州看着依旧沉默的戚月,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街道中央,无数人流来来往往,覃宁州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让戚月的鼻尖泛起酸意。
“糖葫芦嘞,糖葫芦!”
街道小贩叫卖的声音响起,覃宁州上前,不知道跟对方说了什么,随后见他掏出个东西递过去,对方笑呵呵的,从身边的架子上取下两支糖葫芦。
覃宁州回来后,一支给了戚月,一支自己拿着。
“你小的时候,嫌修炼辛苦,每天早上装病不起。几次之后,我无奈的跟唐悲说了此事,不一会,他就来了,手上拿着几支糖葫芦。”
覃宁州举起手上的糖葫芦,“你看到后,眼珠子都快黏在上面了。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装病,而是因为饿的。”
戚月当然记得。
那时,师父已经辟谷,整个宗门能吃的也就后山的那些不知名野果,低的野果她都摘的差不多了,高的又够不到。开始是纯饿,后来是饿的头晕,再后来,就是病了。
她不光记得这个,还记得更久远的事情。
远离喧嚣的小山村,小木屋零零落落的的分布着。
那一天的午后,阳光并不刺眼,她们家的木屋,来了两个人。
他们的到来,仿佛为破旧的院子披上了一层光辉。
当时的戚月,正在院子里的石墩上,跟着父亲学习写字,母亲坐在一旁的木凳上,一边缝衣服一边微笑着看他们。
她看到父亲母亲因为来人忽变的脸色,他们将她打发出去玩。戚月并没有走远,躲在院子外的篱笆后面,从缝隙中偷看。
“约定的日子已到,我们来带她离开。”她看到面容带笑的仙人开口,父亲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悲伤。面容清冷的仙人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交给了他们。接着父亲打开大门叫她回来,她听到声音后小跑过去。
父亲指着面前的人,让她叫师父。
戚月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正准备向面容带笑的人开口,却见对方制止了她。
他指了指旁边的人,“他才是你师父。”
她看了一眼对方,轻轻的叫了声“师父。”
对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然后父亲母亲给她装了好多东西,包成了一个很大的包袱。她背着包袱,跟着面前的仙人离开。
走出村口,戚月回头看,虽然隔了很远,仍旧能看到父亲母亲脸上的泪光。
到达宗门后,那位面带微笑的仙人离开了,宗门中只剩下她和师父两人。
那个时候的宗门,没有一丝人气,宛如冰窖。
戚月虽然好学,但到底是小孩子,骤然离开父母,再加上孩子心性,无法适应师父的严格要求,内心的抵触与日俱增。
她想父母了。
于是,某个夜晚,戚月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准备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她记忆力超群,来时的路早已铭记在心。
她偷偷摸摸往大门走去,却在经过一间屋子时,听到了有人说话。
“你说当年,要是咱们从小就养着她,她会不会与我们更亲近?没准比起师徒关系,更像父女。”
“当年的你我,适合养孩子吗?”
“也对,当年咱们捡到她的时候,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小小软软的,搁咱俩肯定得养死,还好你找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将孩子交给了他们抚养,约定七年后去接她。不过”说话的人语气温柔,“她到底还小,又是小姑娘,刚离了父母,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肯定会心生抵触。你对待她,也不能太过严厉”
“知道了,我会改正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继续培养她,未来让她接手宗门。”
“她那么聪明,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对方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戚月没有再听,她知道了爹娘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知道了两人对自己的期望。
她转身回到了房间,放好了包袱,爬上了床。
父亲曾告诉过她,若身边之人真心爱护自己,便会为自己考虑更加深远且有益的事情。
他是我的师父。
师父要培养我,让我接手宗门。
师父是为我好。
戚月拉好被子,缓缓闭上眼睛:我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爹爹娘亲对不起,月儿要晚一点回去看你们了。
那之后的戚月,知道了师父的名字叫覃宁州,她所在的宗门名为随云宗。知道了另一位跟在师父身边的叫唐悲,是长明宗的宗主。也知道了百年前的随云宗和长明宗,并列为修真界宗门之首,同样繁荣昌盛,只不过经历了什么,随云宗逐渐式微,长明宗却依旧繁荣,自此,修真界宗门之首,只余长明。
她也曾按照记忆,顺着原路回去原来的山村。只是当她回到那个地方,除了几座破烂的房屋,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样也好。
戚月转身,回了宗门。
她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每天早起修行,成功练气,然后日行千里。师父也说到做到,对待戚月一改往日的严厉。比起将对方当做徒弟,他更像是在教导自己的女儿。
覃宁州偶尔出去游历,开始的时候,回来会给戚月带礼物,后来发展为往宗门带人。
在他将李沂清带回之后,戚月还没什么变化,等到他将华衡带回,覃宁州明显的感觉到,戚月开始变懒散了。
虽然戚月的境界提升并不快,所幸基本功扎实。再加上当时的李沂清境界和能力都能独当一面,于是覃宁州将李沂清擢升为大师兄,管理宗门大小事务,对此戚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覃宁州观察了一段时间后,确认戚月是真的没异议,每天还挺高兴。
因此他也想开了,将自己代入了父亲的角色。
女儿高兴就行,懒散就懒散吧。
在某天将方弄溪带回宗门,留下一句“她是中州方家的小女儿,是你们的小师妹。”之后,覃宁州开始了他长年在外的游历生活。
至此,随云宗F4正式集结完毕,戚月开始了她的“虽然是二师姐,但所有人都宠我”的团宠生活。
思绪回神,戚月咬了一口糖葫芦,还挺甜。
她跟上覃宁州的脚步,与他并排走。
“说说吧。”
戚月嘴中含着糖葫芦,默不作声。思绪了半晌后,她开口,“师兄没有传讯息给您吗?”
“传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听你说。”
他们渐渐离开城镇,踏上了一条幽静的小径,缓缓前行。
“你如往常般下山,却被人围杀,过后在周围发现了中州奉国皇室的信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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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宗门与奉国皇室并没有往来,所以,你想到了同样来自奉国皇室的长明宗少主,夜探寻找真相。”
覃宁州停了一下,“进入长明宗后你寻至后山,发现了正在突破的宿则,他渡劫失败,你救了他,他却忽然入魔,对你展开杀机,危难之际你只能自救,却被赶来的人误以为是你要杀宿则。”
“阿月。”
戚月看向覃宁州。
“你其实很清楚,不是吗?”
我清楚什么?
戚月在内心反问。
紧接着,覃宁州给出了答案,“对方出手狠厉,却并不果决。按照沂清的描述,那个阵法本可以将你瞬间绞杀,可是他们却等到了沂清等人的到来。”
“对方人数众多,修为与你们相差无几。他们本可以将你们一网打尽,却选择撤退。”
“宿则在百年前就已拜入长明宗,奉国跟他有关系的人到现在就算没死,也基本不远了。”
“因着唐悲与我的关系,你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宿则若真有此意,恐怕还没等动手,就已被唐悲责罚。”
“还有,阿月”覃宁州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戚月,“无论梦境还是现实,我就只能等死,我们就只能等死?”他面露疑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戚月也停下脚步,低头沉思。
是啊。
故意拖延阵法的等待来人。
动手之后撤退的毫无留恋。
那像诱饵一般,藏在角落的信物。
以及他和宿则之间百年来做不到相亲相爱,但是因为唐悲存在也不可能刀剑相向的关系。
我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能想到,为什么还是去了呢?
因为梦。
梦中那清晰明了的杀害。
因为想。
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至于梦境现实,我死我们死什么的,只是戚月将当时的内心疑问,真正的问了出来。
当命运的残酷结局被无情地揭示,梦境与现实,又有何分别?
探寻不到答案,无法改变命运的轨迹,死亡依旧是不可避免的终局。
戚月心底的声音响起。
师父,我会告诉你的。
但不是现在。
请给我时间。
覃宁州看出了戚月的沉默,他将手中的另一个糖葫芦递过去,戚月面露吃惊,伸手接了过来。
“在这浩瀚宇宙中,生命千姿百态,而人类独树一帜。”
覃宁州收回了手,“他们通过视觉、听觉、触觉等感官汲取信息,依自身理解做出决策,却也容易被这些信息左右。因为在大脑作出判断之前,喜厌善恶会先一步作出反应。”
“它们会影响你的认知,加深你的疑虑。从这时起,你的理智,冷静,深思等便会化为乌有。”覃宁州转过身,继续前行,“犹如山门前的薄雾,常年缭绕,薄薄一层,遮蔽了眼前的广阔天地。”
“然而,当太阳升起,雾气自会消散。夕阳西下,雾又再起,周而复始。”
“你讨厌它吗?”
戚月跟在师父身后,听到此话,静默片刻后,摇摇头。
“我觉得透过云雾,往远处看,别有一番风景。”
“我讨厌它,因为它遮挡了近处山下的风景。”覃宁州继续前行。
听完师父的话,戚月有些明白了。
覃宁州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子,会明白的。
同时他也清楚,针对戚月的围杀,是一场阴谋的开端。
目的么?
覃宁州望向天际,阳光温柔地洒落,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脚下的大地上。
周边的景色掩映在他们的影子中,诡秘莫测。
11. 怀疑二
未名阁。
阁中安静非常,结香树的枝叶依旧缀满了盛开的花朵,宿则静坐于温泉旁的软榻之上,目光凝视在面前的茶台上。
火炉上的茶水已经沸腾,然而宿则并不在意。
突破失败加上被剑气震开,使得宿则本就虚弱。在意识朦胧中回神,耳畔又响起师父的喃喃低语,那声音仿佛强制将他拉回现实,使他勉强支撑着身体去到遇水池。然而,覃宗主的威压再次将他震伤。
当他回到住处,天边已泛起微光。
他原本挺拔的身躯瞬间崩塌,微阖双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桌子上面并排的两块玉佩,静静的躺在那。
宿则不用看,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握,就知道戚月拿来的那块玉佩,是假的。
尽管两块玉佩的材质、花纹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手感骗不了人。
奉国皇室的信物,选用的是与妖族地界接壤处的北山所产的一种暖玉,触手生温。而这块假的,触手冰凉。
对方的确费尽心思,玉佩的细节几乎以假乱真,却终究败在了温度上。
宿则试图从火炉上端起茶壶,然而刚一抬手,胸腔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不得不放下手,轻轻吸气。
戚月的师父,可真够狠的。
当时他藏身于植物之后,尽管师父已经布下隔绝气息的阵法,但覃宗主仍旧在刚坐下时就洞察了他的存在。威压施展之际,更是对准他藏身之处加重了力道。要不是师父考虑到自己刚醒,身体虚弱,隔绝气息的阵法外面又布了一层防御阵法,恐怕自己也得像叶长老一样吐血。
同样都是弟子,师父对待戚月就像是对待孝女,而覃宗主对待自己就像是对待逆子。
疼痛逐渐退去,宿则的目光再次落回到玉佩上。
戚月被围杀,现场遗留下一块奉国皇室的玉佩。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想借此挑拨中州奉国与随云宗的关系?
可是据他所知,奉国和随云宗并没有来往。
戚月声称是因为调查,才夜探长明宗。
她进入长明宗后,目标直奔自己而来。她怀疑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关,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怎么能这么想!
宿则不禁苦笑。
小时候,因师父们时常相聚,他也曾与戚月有两面之缘。那时的宿则沉默寡言,而戚月则像只欢快的麻雀,叽叽喳喳。即便性情不同,但是相处还算和谐。
后来的他们,各自为事务所累,便再没有见过,直至如今。
这两面,恍若记忆中的两世相见。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狠厉绝情的人吗?”
安静的楼阁中,回荡着宿则低沉的疑问。
“即便我曾经死于你手,但是因着以前的情意,我还是对你下不了手。”
“我不会对你下手,我怎么会对你下手呢?”
他在问自己。
一瞬间,宿则的心脏猛然紧缩,他又想起了前世那把深深没入胸腔的匕首。
恨意陡然涌入心脏,将心底的那点情意层层包裹缠绕。
无视情意的挣扎,恨意将缝隙裹挟的密不透风。
“我说。”
茶榻前的温泉中,一声低沉的话语响起,宿则抬起头,只见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一抹人影从温泉深处缓缓游出,直至靠在距离宿则不远的池壁旁,头部微微后仰。
“你是谁?”
宿则的手悄然落在身侧的剑柄上。
“我?”
对方缓缓将头抬起,他有着一张和宿则一样的脸。
“我就是你啊!”
来人语气轻佻,眉眼含笑。
“别这么看着我。”温泉中的人注意到宿则越发冷漠的目光,“我的出现呢,不过是提醒一下你。”
眉眼含笑的人突然低下头,再抬起时,面容扭曲,嘴角溢出鲜血。血液沿着脖颈滑落,左胸赫然出现一个血窟窿,黑红色的鲜血不断涌出。
随着血液缓缓流淌,温泉水逐渐被染成一片刺目的红色。
“你忘记前世的结局了吗!”
“你忘记你的痛苦了吗!”
他突然动身,快步游到温泉池边,跟宿则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个茶台。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茶台的边缘。
“收起你那可怜的丁点情意!”
“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否则,我的现在,便是你的未来!”
“咚——”
一声轻响,结香树上的花朵轻轻飘落,溅起一圈圈涟漪。
温泉池中的身影消失不见,宿则面前的茶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水渍。
宿则的手依旧按在剑柄上,但嘴角却无声地溢出了鲜血。
片刻后,他伸出手,擦除了嘴角的血迹。
……
遇水池旁的楼阁内,唐悲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不语。
不久前,宿则前脚刚离开,后脚唐悲就接收到了来自覃宁州的讯息。
他取出平时和覃宁州联系的玉牌,并在周围布下隔绝阵法。
片刻后,他抹除掉玉牌上面的信息,将其放置在一旁。
“我怀疑,有一场阴谋在围绕着我们徐徐展开。”
唐悲回想着覃宁州的话。
阴谋?
唐悲想到这,不禁嗤笑。
是躲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修养生息,百年前被迫落下的所谓“太阳”,又要重新升起?
还是森林中,不同种族之间开始联手,为了宝座,向昔日的森林之王发起挑战?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有趣。
……
魔界。
距离上一次卓千珏被责罚,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令重虽然很想给卓千珏留下深刻的记忆,但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行刑时,他就站在旁边,嘱咐下手的人要轻一些。
负责行刑的弟子听着他那发音格外重的“轻”字,将鞭子高高扬起,狠狠落下,待到鞭子快触碰衣服时及时收手,仅余微风拂过卓千珏的背影。
十鞭执行完,卓千珏的外袍浅浅起了几道褶皱。
虽然事情结束后,令重缠着卓千珏索要奖赏,令卓千珏不胜其烦。却也不得不承认,令重的确帮了大忙。
她尚有一些事要查明,带着伤的确不方便。
今天一早,令重被卓千珏打发出去买东西,目送着令重出了不落宫,卓千珏悄然前往师父的住处。
师父的居所位于宫殿之后的一座幽静小院,院中除了一棵通体漆黑、枝叶繁茂的古树,别无他物。
光明正大地进入显然不可行。
院外巡逻的弟子每时辰数队,行走的路线错综复杂,间隔极短,想要趁隙而入,风险极大。
整个院中只有树上可以藏人,但是卓千珏知道,一旦有人藏身于此,师父院子中掩藏的杀阵就会瞬间发动。
原本也可以假扮成打扫屋子的侍女进入,但是自从上次之后,师父便将所有的侍女都遣散了。
无奈之下,卓千珏暗自皱眉。
现在只剩下从师父屋子后面的窗户潜入。然而,师父的屋子建立在悬崖边上,用此办法之前,得先想办法接近窗户所在的位置才行。
卓千珏思索着悬崖下的形势,暗自下了决定。
她躲在暗处的角落里,刚要行动,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嘴。
她转过身,一掌劈过去,却迎上了对方含笑的眼眸。
卓千珏瞬时收力,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了声响。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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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的弟子听到声音,赶忙向这里跑来,卓千珏想转身离开,却被身后之人紧紧拉住。
他将卓千珏拥入怀中,施展术法,收敛声息,隔绝开外界的感知。
“奇怪,怎么没人?”
巡逻的弟子来到此处后,并没有发现可疑身影。
“或许是你听错了。”
“不可能,我分明听到有声音!”
“也许是院中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的声音。”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巡逻的弟子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回到了队伍中,继续巡逻。
此时的卓千珏,早已经被来人带离了这里。对方拉着她的手,走出了不落宫,来到了距离宫殿有段距离的山涧。
卓千珏甩开了对方的手,揉着被拽痛的手腕。对方也不生气,顺势靠在了旁边。
“我说姐姐,好歹我也救了你,不打算说声谢谢吗?”
令重眼眸带笑的看着卓千珏,卓千珏并不打算说些什么,扭头就走。
“我说,”令重快步上前,一把拽过卓千珏,“你让我出去买东西,就是为了潜入师尊的房间?你……你喜欢他?”令重的手突然收紧,“喜欢到要不顾性命,也要去到他的房间?”
卓千珏看着面前的令重,宛如在看智障。
接收到卓千珏的目光,令重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
“姐姐怎么可能会喜欢师尊呢?”
“姐姐应该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对吧?”
他放开卓千珏,话音刚落,卓千珏便转身离去。
“姐姐。”
卓千珏刚迈出一步,便听到背后传来声音。她没有迟疑,继续前行。
“我可以帮你,无论你想要做什么。”
“你可以相信我,我永不会背叛你。”
令重看到自己说出这两句话之后,卓千珏停了下来。片刻后,她再次前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山涧的风呼啸吹过,带来了卓千珏离开前说的话。
“令重,下次说话再不经大脑思考,就别怪我把你揍成智障。”
令重看着卓千珏离开的背影,拿出了怀中的东西。
是一串很漂亮的紫色宝石手串。
他握紧手中的物品,轻声呢喃。
“没关系的姐姐,我可以等,我会等到你完全相信我的那天。”
“只要你肯为我停留片刻,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隐谧无人的山涧,远处的流水哗哗作响,阳光顺着石壁倾斜而下,徐徐微风吹过,似情人旖旎缠绵般围绕着令重手中的珠串。
封冶站在不落宫顶层的楼阁中,望向不远处的山涧。
他看到令重拉着卓千珏跑过去,不一会,卓千珏离开,令重留在原地。
“右长老,你看,我这两个弟子,关系可真好。”
垂手站在一旁的右长老恭谨的开口,“两位少主自幼在您身边长大,由您亲自教导,情感深厚,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这巍峨壮观的不落宫,最终只能有一位主人。你觉得,我这两个弟子,谁更胜一筹?”
“这……,自然是卓少主。”
右长老恭敬垂眸,“您对待卓少主,犹如亲生女儿。更何况您说过,卓少主虽为女子,然其眼界开阔,心境坚定,连男子也望尘莫及。令重少主虽然聪慧,但是缺乏稳重,不适合做掌权者。”
“哦?”封冶望着从远处山涧处往回走的令重,“既然不够稳重,那就多多历练。”
他转过身,缓缓走下楼,右长老恭敬的跟在封冶身后。
“虽然我偏爱阿珏,但宫主之位,还是能者居之。那件事,就交给令重去办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