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山》 第九十八章 有所顾忌 祈福过后,乳母便抱着孩子与州官夫人回去歇下了。 此时夜已深沉,慧心自知不可再久留,便趁此时机斟酌着同州官开了口说着赵舒玉兄长那事:“州官大人。今日虽是大人府上相邀,然贫僧今日前来却也有私心,想拜托大人帮忙寻一个人,不知大人可否方便?” 听到慧心的请求,州官有些许诧异,却并未不悦之色。 “这倒是不成问题,然世事无常,能否寻见却也非人力所能及的。”州官点了点头,爽快答应,“不知法师所寻是为何人?” 慧心抿了抿唇,随后微微侧头,指着身后的赵舒玉同州官诚恳道:“所寻之人贫僧并不相识,而是我身后这位小施主的兄长。这位施主曾是贫僧的恩人,她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此寻兄,贫僧到底不能坐视不理,恰逢此机会,便也带上她一同赴宴,亦恳请大人能助她实现心愿。” 原本亦有些头脑混沌犯着困的赵舒玉,一听这话头转向了自己,瞬间清醒了神智,眼神发亮。 顺着慧心的示意,州官这才将目光投向一直垂头跟在慧心身后的,一直默不作声的赵舒玉身上。他打量着赵舒玉,发觉这是一个眉目如女子般柔和、年岁不大的清秀少年郎,一时有些讶异,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的兄长唤作什么名字?又是何时来到宁州,且又何时失去踪迹的?”州官审视了一番赵舒玉,最终开口询问。 “见过州官大人。”因着慧心的示意,赵舒玉走上前去,略感别扭地对其行了一礼,下意识便要开口回答,“我兄长唤作赵……” 然话未完全说出口,她却瞬间想到什么似的,立即噤了声。 既是她自个儿都化名做张舒玉,更何况悄无声息离开京州来此从军的兄长?若是真说出了兄长的真实名字,不仅州官震惊,或许还能导致朝中的轩然大波,引起圣上猜忌。虽说她向来心直口快,然却并不愚钝,又生于京州权贵之家,此中利害关系自也能明白。 于是她陷入沉默之中,心中却十分焦急,回想着兄长寄回家中那信中的署名到底是何化名。 见赵舒玉咬着唇陷入沉默之中,慧心微微露出担忧的神色,而主座的州官亦皱起了眉头,露出狐疑的神色。 沉默半晌,得亏赵舒玉记性不差,想起了于父亲书房曾瞥见过的信封上的署名。 她松了口气,又微微抬眼,打量着州官的神色。瞧见其面色有几分不愉,便开口半真半假地解释:“回禀大人,我的兄长唤作赵羿,五年前边关动乱,他便孤身一人自京州前来宁州从军,至于何时与家中失去联系的,想来也是一年有余了,他如今生死未卜,我难免焦急。 然他此番从军,是瞒着家中所有人的,故而用的是化名,这才使我犹豫了半刻,一直回想他所用化名是什么,还望州官大人见谅。幸好方才终于是想起来了!我想起他寄的家书署名唤作袁未南。” “原是如此。”州官眉头舒展,打消了怀疑,“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千里来此寻兄,倒也是勇气可嘉。” 赵舒玉愕然地瞪大了双眸:“州、州官大人,你看出来了啊!……眼神可真好。” 州官点了点头,不禁笑了一声:“若这都看不出来,便白当那么多年官了。” 然想起赵舒玉的兄长是五年前来此从军的,州官便又微微蹙起了眉头。谈及其兄长与家中失联已一年之多,他不免记起了朝军去岁于肃州城外的攻城之战。若是寻常寻人倒不麻烦,他张贴布告,或是安排底下人去寻找其兄长下落,然其兄既从了军,寻人却要过问军营,他只为州官,自是没有这般权力。 而今朝军的下落又属机密,他虽有所耳闻,却也不敢擅自透露出去。 “既然你的兄长是军营中人,一切事务皆有军官处理,本官本是无权干涉的,更逞论寻找其下落了。”州官摇了摇头,如实回答。然正当赵舒玉要露出失望之色时,他却又话锋一转,“可既是慧心法师诚恳相求,又见你如此牵挂兄长,本官倒也愿意做这个中间人,助你一臂之力。” 听闻此言,赵舒玉不免心下激动,欣喜地转过头去,同慧心对视了一眼,后回头又诚恳施了一礼:“多谢州官大人!” “不必多礼。”州官摆了摆手,“便算是本官还慧心法师那条朱砂手串的情罢。方才同法师探讨许久,时辰也已不早,不若二位早些回去歇息,若有消息,本官会派管事前来告知的。” 于是慧心与赵舒玉便同州官行礼告辞,一同出了府。 走出府外,富商家前来接二人回去的马夫早已在月色下昏昏欲睡。夜间分外安静,听到罗管事同慧心二人的告别声,马夫蓦地惊醒,差点栽倒在地,闹得赵舒玉哈哈大笑。 “慧心哥哥,此番还得多谢你,若非有你,州官大人也不会帮我寻找兄长。”赵舒玉笑意盈盈,灼灼的目光望着慧心,诚恳道谢。 不知为何,赵舒玉的目光突然令慧心回想起了在偏厅时的画面,他头一回不敢直视回去,耳尖有些发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不必谢我。”慧心错开目光,快速地拨弄着佛珠,眼底有一分微不可察的慌乱,“也算是还你往日的恩情罢。” 马车虽不大,往日觉得二人同坐也算的上宽敞,可此刻却似乎有些逼仄。明明夜间有些微凉,此时总觉有几分热意弥漫,安静之下,彼此的呼吸声分外清晰,相对而坐其实已有无数次,可仅有此次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尴尬。慧心抿住唇,闭上双眸,不敢去想,亦不敢去看。 赵舒玉似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几分尴尬,她垂下头把玩着自己的指尖,突然脑中浮现方才的画面。她不由自主的望向那在昏暗的车厢中看不清的,拨弄着佛珠的慧心的手,修长,均匀,温润。 她不禁觉得手背有些发烫,似是还能感受到那时的温度。 若是可以,她真想胆大包天的再感受一次。 可她到底还是胆怯了,便只深吸了一口气,顾自怀念那令她难以忽略的温度,亦伴随着摇晃着的马车,抑制不住突然袭来的困意,歪着脑袋,昏昏沉沉地靠着车厢睡了过去。 她的呼吸缓慢而平稳,不时还砸着嘴。慧心意识到赵舒玉又一番在马车上睡去,本是平常之事,可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睁开双眸,将目光投在她的侧颜之上。 柔和又恬静,令那向来如深潭一般的心底微微泛起涟漪。 慧心又有些恐慌地撇开目光,心绪微乱。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九章 最新进展 马车缓缓停下时,慧心似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模样。 那车夫站起身,在车厢门外轻声而又清晰地出声提醒车厢内的二人:“慧心法师,咱们到了。” “好。”慧心应声,又将目光投向那仍未醒来的赵舒玉,只稍稍动了动喉咙,微微提高声量唤着,“舒玉,该醒了。” “……啊?”熟睡中的赵舒玉动了动耳朵,随之便揉了揉眼睛,眯着眼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直起了身子,下意识问道,“慧心哥哥……咱们到了么?” “嗯,到了。”慧心点了点头,见她醒了,便顾自先出了车厢。 赵舒玉仍有些睡眼蒙眬,只哈欠着又伸了个懒腰,随后亦迷迷瞪瞪地在其后头下了车厢。她早已忘却方才的那丝尴尬,粗枝大叶的她亦从未发觉慧心的那细微的别扭,故而如往常那般,在分别回房前,抬手拍了拍慧心的臂膀作别。 “好困好困……今日累坏了,我得赶紧回去睡觉,明日见,慧心哥哥!”她眯着眼,脚步虚浮地转身回房。 夜风微凉,四周旷静,赵舒玉的身影伴随着清亮的开关门声很快便消失在眼畔,唯留下略不自在的慧心,攥着那圆润的白玉菩提手串,在凉风中独自松了一口气,衣袂纷飞。 接下来的几日,二人仍如起先那般前去城外施粥。 然于往日不同的,便是慧心开始有意地少与赵舒玉接触,每每赵舒玉靠近他时,本不在意的他,现下却微微避开了几寸。一两次倒也还好,频率高了,饶是不太细心的赵舒玉,亦泛起了嘀咕,总觉近日的慧心冷淡了些许。 “慧心哥哥,我总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赵舒玉摸着下巴,皱着眉打量着慧心。 慧心眼皮一跳,静待她接下来的话。 赵舒玉微眯双眸,狐疑的目光盯着慧心,似是要从他的面上瞧出什么答案来:“总觉得你最近话有些少,难不成是心情不好?” 被她这般直勾勾盯着,慧心颇有些不自在,他的眸光瞥向别处,否认道:“没有心情不好,你感觉错了。” “是……么?”赵舒玉歪着头凑到慧心面前,令他的目光无处躲闪,“反正我觉得你有些怪怪的。” “想来是这些时日有些累了。”慧心见躲不过,便吸了一口气,找了个借口搪塞。 “行吧!我不烦你了。不过……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忙,我也觉得挺累的。”赵舒玉突觉有些无趣,故而打消了刨根问底的想法,她甩了甩手,努着嘴又探究似地瞧了慧心一眼,便不满地轻哼一声,顾自继续忙活去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余光之中,慧心松了一口气,正了正神色,亦重新开始为人们看诊。 于赴宴后的第六日,终是在州官府中罗管事的口中迎来了新的机会。 原是州官又将在府中设宴邀请宾客,然此番却是以慧心法师开坛讲经的名义设宴,而邀请的宾客多是笃信佛法,且对慧心颇为赞扬的宁州世家豪绅。除此之外,州官还特地邀请了军中之人,便是宁州城的守将姜奇。 近一年来,守将姜奇似是多了不少闲暇时候,若是再早些,他常调兵支援朝军,自是难以约见。而今亦不知晓朝军有了何种对策,宁州的守城将士们除却日常巡逻戒备之外,平日却是常常闲得擦拭起了兵器。姜奇身为武将,本甚少同宁州世家权贵相交,即便是州官的面子,他亦有胆找理由拂之。 然此番州官诚恳相邀,一方面是打着慧心法师讲经说法的由头,另一方面更是为阵亡的将士诵经超度,为朝军将士祈福。这样的理由,饶是姜奇这般向来随心所欲的性情中人,念及那些同他兄弟相称、生死与共的将士们,心有惋惜,似乎亦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道理。 于是待姜奇答应了邀约之时,州官便随即派管家前来告知,邀慧心及赵舒玉后日再去府中赴宴。 而方才罗管事远远走来之时,赵舒玉便早已瞥见,故而便无心手中的活计,探着脑袋往慧心的方向瞧着。待罗管事到了慧心面前,她忙不迭地蹭了蹭手,小跑着来到了二人跟前旁听着。 余光中瞧见赵舒玉面色喜悦,睁大双眸目露探究,兴致冲冲的可爱模样,慧心不自知地牵起了嘴角,眸光不免柔和了几分。 得知事情有新的进展,赵舒玉欣喜不已。罗管事刚前脚走完,后脚赵舒玉便兴奋地抓住了慧心的手臂摇晃着,微微激动道:“太好了,慧心哥哥!既是有赴宴的人中有军中之人,想来我很快便能得知兄长的下落!” “是啊。此番定能得知关于你的兄长消息。”慧心亦有些高兴,本想点头附和,却意识到自个儿的手臂被赵舒玉紧紧抓住,神色不禁有几分错愕,为难开口,“舒玉,你这……” “怎么了,慧心哥哥?”赵舒玉有些摸不着头脑,然在顺着慧心的目光瞧见自个儿紧抓着他的手臂时,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放开,“抱、抱歉,我方才有些激动,这才有些失了规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赵舒玉小声嘟囔着,又微微抬眼打量慧心的神色,面上有几分薄红。 “咳咳,无妨。”慧心清了清嗓子,神色如常,然目光却有几分躲闪。宽大的僧袍之下,紧捏着佛珠的指尖得以松懈。 “那、那咱们继续忙罢,我便先过去,不打扰慧心哥哥你看诊了。”赵舒玉捏着衣角,正巧新的病人前来看诊,她便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跑回了自个儿帮忙的棚子。 经此一事,二人皆有些心不在焉,慧心倒是不曾显露分毫,然赵舒玉却将心事儿都放在了脸上。不禁又回想起那日的双手交叠之时,她心头一跳,耳根又热了起来。然她心知这绮念着实不应该,故而马上甩了甩头,想要甩掉这令她脸红心跳的画面。 可当那份慌乱压抑住时,她却又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远处的慧心身上。 然慧心似有所感,亦或是出于小小的悸动,他亦暗暗抬头望向赵舒玉,不曾想二人彼此便成了四目相对,旁若无人。 二人皆如触电般地移开了目光,心如鼓擂。 “我、我的天爷呀,慧、慧心哥哥他怎的还看过来了……”赵舒玉忙低下头自言自语着,旁人难以听闻,“……还真是尴尬。” 慧心本也心绪微乱,然不经意瞧见赵舒玉那咋咋呼呼,险些砸了碗的模样,又难免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很快到了回府之时,赵舒玉并未一溜烟钻进车厢,倒是一反常态地上赶着坐在了车夫的位置,拉起缰绳,甚至谄笑着想将车夫推进车厢去:“啊……车、车夫大哥!你这些日子接送我们辛苦了,瞧你,都累瘦了,这可多让我过意不去!不若这样,我来帮你驾车,你进马车坐坐如何?”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章 打消异念 赵舒玉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令车夫受了惊吓,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不不张姑娘……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车夫连忙摆手闪躲,慌张道,“我不过一介车夫而已,本就是来接送二位进出城的,怎能抛下本职,与慧心法师同坐一车?姑娘可别再开玩笑了,实在是……折煞了小的。” “车夫又怎么了?你我都是人,我都坐得,你怎么坐不得?”赵舒玉鼓起腮帮子,不赞同道。她冲车夫使劲使着眼色,然车夫却并未瞧出她的真实意图。 “这……话也不是这么说。”那车夫扶着额头为难道,“却也不是能不能坐得的问题,实在是小的不能违背自己的职责罢了,还望张姑娘理解。” “……行吧,你不答应的话便算了。”赵舒玉撇了撇嘴,有些失望。 她倒也并非这般蛮不讲理,心知车夫所言亦是有理,自然不再反驳,更不想再去为难他。但她此刻却也实在不想再同慧心同坐一车,省得她总忍不住便要瞧他,而越是瞧他,心头的那抹情绪便越发清晰,挥散不去,总惹得她心神不定的。 然她这番与车夫争抢缰绳的场景,到底还是落入了缓缓往马车而来的慧心眼中。他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感慨这赵舒玉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心底那抹令他有些不安的情绪,在此刻逐渐消散。 于他眼中,赵舒玉不过是个年岁尚小的孩子罢了,且不说他出家人的身份,即便是身为普通男子,那长她将近十岁的年纪,亦不该产生分毫绮念。 念及此,慧心亦不免笑自个儿的荒唐。 成功自我开解后,他的心态便也恢复了平稳,再瞧赵舒玉时,已然没有了这些时日的闪躲与尴尬,自然也能如常打趣她了。 “舒玉,你这般想替车夫大哥驾马车,可我怎不晓得你会骑马?”慧心微微扬眉,好奇道。 听到慧心的声音,赵舒玉下意识顿了顿手,随即便有些尴尬地挠着耳后,讪讪一笑:“额……这……我小时候也学过骑马,就是摔过几回罢了……但我瞧着马车似乎也并不难,想来没什么问题罢……?” 她越说,便越没什么底气,连声音亦弱了下去。 “胡闹。”慧心温和的语气中有几分淡淡的责备,“即便是骑得了马,亦不一定能驾好马车,何况你骑马亦不熟练,若是不慎冲撞了行人,反倒使人遭受无妄之灾。” 赵舒玉自知理亏,便也沉默不语,却也并未如往常一般进车厢。 见此情形,慧心颇有些无奈:“我自问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何必这般躲着我?快些进去罢,别让车夫大哥久等了。” “不了不了!”赵舒玉摆了摆手,眼神有些闪躲,“不若今日我还是坐在外头陪车夫大哥罢,车厢里头太闷了,我想出来透透气。” “行罢,那你自个儿坐稳些。”见赵舒玉仍是坚持,慧心倒也不好再劝说,故而便自个儿进了车厢。 一路上吹着风,瞧着道路两旁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新奇玩意儿、场景,又同车夫三言两语地交谈着,赵舒玉那不可言说的怪异情绪便也逐渐被抛之脑后。马车行至摊贩旁,新奇地发现了一个卖泥塑的商贩,她又兴致冲冲地叫车夫停下马车,捧着两个精巧的泥塑娃娃回来了。 慧心放下了微微撩开帘子的手,不经意间又牵起了唇角。 两日之期转瞬即逝,慧心与赵舒玉用过饭后,一过午时便出发前往州官府上。 今日只宴一方面是因慧心讲经而设,另一方面亦是为了探寻赵舒玉兄长的消息,自是没有前些日子那般大的排场,故而算上慧心与赵舒玉,所邀之人不过区区十人罢了。 赵舒玉仍作小厮打扮,一路上心中颇有几分忐忑,想着不知今日能否得到有用的消息。 因今日挂念着兄长的事情,故而她也无暇有其他的念头,便带着期待的神情,还是与慧心一同入了马车。除却期待之外,她的手亦不受控制地攥着衣角,昭示着她此刻紧张的心情。 “不必担心,想来今日会有好消息的。”慧心的目光掠过她的衣角,出声安抚道。 “嗯。”赵舒玉笑了笑,亦怀着好的期盼,“一定会的。” 到了州官府上,仍是罗管事出门前来相迎,将二人引入府中。一路便随着罗管事接引,顺着那日熟悉的小道,经过回廊与花园等处,又来到了那临着亭子,环境清幽雅致的小院偏厅。 前日给慧心报信之时,罗管事自是发现凑上前来的赵舒玉便是随慧心赴宴的那位小厮。既已知其随从身份不过是伪装罢了,故而便在慧心的座位侧后方多添了一张圆凳,以供她歇息。 来到偏厅时,慧心与赵舒玉仍是最早落座的来客。然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今日州官早已在厅内练习书法,亦是在等候宾客。 见慧心二人已至,他搁下了笔,又吩咐仆人撤下书案,露出悦色迎接慧心。 “打扰大人雅兴了。”慧心行了一礼,微笑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哪里,哪里!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本官为的就是等法师前来,又何谈打扰?”州官上前行了一佛礼,夸赞道,“不过多日未见,法师仍是风采依旧啊!” “大人过誉了。” “慧心法师,不若你我先落座罢,正想同你探讨探讨我这些时日的疑问。”州官指着座位提议。 慧心点了点头,便顺着州官的示意,与他分别坐在了上首左右两侧的主座上。今日的座位,显然是彰显了州官对慧心的重视,其一是因慧心的学识与智慧,其二亦是以他为主角同宾客们讲经。 便在慧心与州官的交谈之中,其余的宾客亦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偏厅。 宾客之中,多与慧心相识,亦多是崇信佛法之人,故而当初慧心到达宁州城以后,听到慧心名号的世家豪绅皆是争先恐后地邀请其去府上讲经、祈福之类。故而他们同州官行礼后,见到主座上的慧心,皆是面露恭敬的神色向他行合十礼,并尊称一声“慧心法师”。 慧心亦是站起身子,一一回礼。 待其余人都到齐之后,最终姗姗来迟的,是个身形魁梧、五官锋利且身着玄色窄袖衣衫的男子。他的眼神略有锋芒,步伐不似他人从容缓慢,却有一番豪迈之气。 他瞧着是个不苟言笑之人,而见到慧心时,亦神色淡淡,只是在与州官问好之后,又礼貌性地向慧心行了一礼,询问道:“想必这位便是传言中的慧心法师罢?”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一章 祈福法会 自当这男子进入视线之时,那周身与旁人所不同的气质举止,慧心便是瞬间猜测出了这男子的身份,身后的赵舒玉亦是眼神一亮,隐隐期待。 “正是贫僧。”慧心点了点头,起身回礼,“想必您便是姜奇将军罢。” “不错,法师好眼力。初次相见,请多指教。”姜奇点头回应,而声如其人,其声音略是浑厚,中气十足。 “将军过赞,亦烦请将军多多指教。” 众人一番寒暄过后,今日所邀宾客便也都到齐了。不多迟疑,慧心理了理衣袖,便正色开始为众人讲经说法,除却姜奇之外,其余人皆非首次听讲,故而都随着慧心的开口亦正了正神色,专注且认真的聆听着。 仆人在各人的座位旁上了茶及瓜果点心,然大伙儿除却喝几口茶外,并无其他动作。仅有首次听经的姜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剥着瓜果,东一句西一句地听着。 然慧心讲经的魅力所在,向来能使从未接触过佛法的他人被吸引过去,进入他的佛法世界。 姜奇虽是边关人士,却并不崇信佛法,而自小爱舞刀弄剑,熟读兵书。后投身军营、少不了刀尖舔血之境遇,故而注重实际,甚少信这些鬼神之说,更逞论转世轮回之事。 而今漫不经心地听着慧心于主座上侃侃而论,本以为自个儿会对这枯燥的经文感到昏昏欲睡,不曾想却是被吸引了过去。姜奇未停下剥手中瓜果的动作,然却是直了直背,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向慧心的方向,侧耳倾听。 发觉那抹本并不专心的视线投落到自个儿身上,慧心亦回望过去,点头微微一笑,随后继续讲经。 一番阐述下来,各人又如过往那般,根据自己的理解、感悟与疑惑同慧心交流。各人之间,皆有各自观点,彼此争论,说起来,倒也算是小型的辩经大会,不过是多了一个慧心这般佛法精深、为众人答疑解惑的师者罢了。 瞧着大家争论不止的模样,姜奇暗中轻呲了一声,不免觉得新奇好笑,右侧嘴角微微牵起,默默地旁观着。 为一些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去争辩不休,于姜奇而言确是有些不太理解。 然他身为凡人,自也有些许困惑。 故而待众人都消停下后,他便也提出了心中所惑:“不论经文或是世间,都说世上有因果轮回,依法师所见,这世间到底有没有所谓的转世轮回?” “信则有,不信则无。”慧心答道,“答案皆在你心中。” 姜奇微微一愣,如实道:“我自是不信的。即便真的有,死后的世界却太过虚无缥缈,于我而言毫无意义,可……” “可你还是来了,并非真的笃信佛法,而是心有挂念,对么?” “法师真知灼见。”对于慧心看穿自己的想法,姜奇稍感佩服,便也直言不讳,“我虽不信佛,更不相信什么转世轮回,然念及往日战场上与我出生入死的那些弟兄,早早牺牲,属实惋惜。虽惭愧生前并未替他们做些什么,而人死不能复生,我亦想弥补些什么。” 慧心点了点头,道:“将军所想,实为人之常情,若非如此,想来今日亦不会赴约。佛法高深,便是寺中诸多僧众,大都只能窥探一二,而于常人而言,若非一心研习经文经典,信与不信,却也不太重要。 大多数人,不论信佛也好,其他也罢,多是为了修身养性行正道,或是如将军一般心有挂念,牵挂来人。亦或是今生困苦,而求来世富贵顺遂,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内心有所寄托罢了。” 这番真实坦然的话令姜奇有所触动,不免对僧者的印象有所改观,随即点头附和慧心:“法师所言甚是,信与不信取决于人,不论如何,或是为己求,或是为他求,得个安心罢了。” 一旁的州官自也在二人的三言两语之中,看出了姜奇态度的微弱变化。 “不错,法师与姜将军之言皆有道理。”州官见缝插针道,“不论深耕于何门何派,皆不会一无所求,虽道不同,其本质却无所差距。将军有心挂念阵亡的将士,府上亦能尽些微薄之力,烦请将军过会儿移步主厅,管家已准备好祈福事宜,只待慧心法师主持祈福法会了。” 姜奇拱了拱手,点头道谢:“如此,便多谢州官大人了。” 因着一番讲经过后,众人亦已需得歇息片刻,离晚宴尚有些许时辰,故而州官便令管家接引其余宾客前去其他正院主厅喝茶,等候晚宴。 而州官又亲自领着慧心和赵舒玉,及姜奇三人前去摆设好经坛的主厅。 各摆设及其他需准备的东西,慧心先前早已同罗管事打过招呼,故而今日早早便准备妥当,慧心只需按规矩流程诵经祈福便是。因着是为边关阵亡将士祈福,所设主厅倒也宽敞明亮,然参与之人便只有相关的姜奇、州官及慧心三人,而赵舒玉只在角落处守着。 燃起香烛,随着诵经声缓缓响起,赵舒玉不免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好在他们倒也并未注意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姜奇双手合十,神色格外认真,并非对佛虔诚,而是怀揣着对亡者的挂念与敬意。而身为宁州的地方官,州官大人出于敬意,亦也认真对待这场不公开的祈福法会,为亡魂上了几炷香,烧了不少黄纸。 终了时,姜奇眸中微微泛红,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酒来,分三次洒在了地上。 “你们在时,饮的皆是军中烈酒,常说将来总要尝尝繁华之地的陈年佳酿,今日我给你们带来了。”姜奇语气感伤道,“若人真有来世的话,亦愿你们投个好人家,来生富贵顺遂,不必再早早牺牲于刀枪之下。” 语罢,又插了几柱香烛,点燃一叠叠印着经文的黄纸。 说来倒也奇怪,分明厅内无风,盆中燃烧的火焰却是晃动的厉害,灰烬盘旋在外焰之上,最后缓缓落下。 许是那些亡魂亦有所感念罢。 持续一个多时辰的小法会已然结束,姜奇又诚恳的同慧心及州官致谢,于是此刻便也成了向姜奇探知消息的最好时刻。 州官以去正院招待宾客的由头先行告辞,故而便只余慧心、赵舒玉及姜奇三人仍留于原地。姜奇本也想同州官一同前去,然瞧着州官的眼色,似是特意要他多留些片刻,故而便未跟随。 他心有疑惑,但也面上不显,只抿唇转头瞧向慧心,见其正收拾结束,似要与他交谈。 “慧心法师,可还有什么重要之事?”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二章 得知消息 见姜奇发问,慧心便也随即停下了手中动作。 一旁与他一同收拾的赵舒玉亦是精神一振,不由自主瞧了慧心一眼,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慧心倒也不着急说出所求,只不紧不慢地冲姜奇点了点头,行了个礼,随后缓缓开口。 “正如将军所问,此番邀将军参加法会,虽是以超度亡魂的名义,实则却也有贫僧的私心,对将军心有所求。”慧心的目光从赵舒玉身上匆匆掠过,如实向姜奇说道。 “原是如此。”姜奇困惑稍解,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赵舒玉,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暗暗打量着,“不知法师所求是为何事?” 慧心正了正神色,道:“贫僧所求,是求将军帮忙寻一个人。” “寻人?”姜奇微微蹙眉,“寻人之事,法师找州官帮忙不是更为妥当么?” “既是今日邀将军前来,自是只有将军能帮这个忙了。”慧心笑了笑,解释道。 瞧着慧心那话中有话的模样,姜奇不免沉吟半刻,随即便恍然大悟,亦笑道:“明白了,想来法师所寻是军中之人罢!” “将军聪慧。”慧心夸赞着,随即指着一旁的赵舒玉,将实情和盘托出,“这所寻之人,是贫僧身旁这位小施主的兄长,其兄长五年前自京州来此从军,自去岁起,便同家中失了联系……” 慧心将原先赵舒玉同州官所言关于兄长的事,对姜奇复述了一番,那姜奇便也逐渐了然。 顺着慧心的示意,姜奇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一旁作小厮打扮的赵舒玉身上,此番观察,亦也瞧出了她是个姑娘,那浑厚的声音不免柔和了几分:“不知这位姑娘的兄长,唤作什么名字?” “啊……”赵舒玉微微怔住,思绪还停留在那被称作姑娘的二字上,难免有些自我怀疑,“……就这么明显吗?” “咳咳……”慧心提示般的咳嗽了一声,赵舒玉这才回过神来。 她亦清了清嗓子,不再故作伪装压低声线,大大方方上前行礼,问道:“回将军,我兄长的名字唤作袁未南,不晓得将军可曾听闻过?” “……袁未南?”姜奇重复着这个名字,一时有些讶异,他似是想要从面前这位少女的脸上寻见,些许与那记忆中的年轻男子的相似之处,故而蹙着眉头尽力回忆着。 赵舒玉期待的目光望着姜奇,掠过那蹙起的眉头,不免有些许紧张。 而姜奇的思绪倒回一年多以前,朝廷大军退守宁州城时。 那时朝军与辽军对战失利,他接到沈元帅军令,朝军将退守宁州城,令他提前做好准备。而朝军正式驻扎与宁州当夜,他与沈元帅及各部将喝了一次酒,后又单独前往沈元帅账中商讨军中局势,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沈元帅撤离宴会,早早在账中等候,然其大帐之内,却似有人与其交谈。他于帐外出声唤了一声沈元帅,那交谈声便也停了半刻,便有沈将军出声唤他入内。 踏进帐中,边可瞧见帐内除了沈宁安元帅及军师外,仍有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虽只做普通士兵打扮,可那周身的气质,却是与寻常士兵不同。便直说那随意掠过的目光所瞧见的相貌,自也是出类拔萃的,而这二人能进入沈元帅的帐内,想来不是什么寻常之人。 瞧见他来了,那沈元帅同身旁二位年轻男子介绍自己,他们便也顺势同他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姜将军。 原在宁州城守卫之时,亦曾听闻朝军中的些许消息,以及半月前的大雪之日,同辽军那场伤亡惨重的大战。只听说朝军中出现了两名骁勇善战的无名小卒,十分骁勇善战,以一己之力击退辽军进攻,斩杀十数名铁面轻骑,深得沈元帅器重。 念及此,姜奇便毫不犹豫的抱拳回礼道:“想来二位小兄弟,便是传闻中击退此番辽军进攻的骁勇小将了,不知如何称呼?” “不敢当,将军过赞了。”其中一名气质略显冷峻的男子谦虚道,“将军唤属下林如苏即可。” 而另一男子气质略是张扬不羁,对他虽也露出几分恭敬,却未见十分诚恳神色,又抬眼默默打量着他:“将军果真是英武非凡!唤属下袁未南便可!” 姜奇面上有几分愕然,他的目光匆匆掠过沈宁安的面上,不见有丝毫不悦的神情,略一思忖,隐隐觉得这不羁的俊逸男子或许身份不一般,故而神色又添了几分严肃。自然,今后的日子里,他自也不曾知晓这唤作袁未南的男子的真实身份,而他亦专心守卫宁州城,虽偶有支援朝军,却甚少再同这二位不凡的年轻男子有过接触。 一晃来到去岁的攻城之战失利,朝军损伤惨重,无数将士负伤或是阵亡,故而便也歇了连续攻战的心思,选择养精蓄锐,静待来日。 “如何?将军可曾听闻过我兄长的名字?”赵舒玉那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姜奇的回忆,令他回过神来,他不禁又打量了她一眼,似是真从她身上瞧出了些许相似之处。 姜奇勾起唇角,点了点头,目露赞赏:“自是听闻过的,曾经也见过他数面,你的兄长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真的?!”赵舒玉欣喜不已,又见姜奇夸赞她兄长,不免有几分炫耀跟得意,更是急迫的追问兄长下落,“那是自然,我兄长向来是很厉害的!那……将军你可知他下落?” 面对追问,姜奇却是摇了摇头,叹道:“他的下落……想来我是不能说的,但本将军可以保证,他定然是还活着的。你兄长而今在军营中虽未有军衔,却深受器重,他未与家中联系,想来是军中有重大的计划在谋划,此乃机密之事,还望姑娘谅解。” “好罢……那多谢将军了。”赵舒玉松了一口气,却仍有几分失望。 慧心觉察到她的情绪低落,不免开口安稳:“既是知晓你的兄长性命无虞,便也算是件好事了,不必失望。” “是啊,姑娘安心,静待来日便是。”姜奇点头附和。 赵舒玉点了点头,牵起唇角冲姜奇笑了笑,心中那积压多日的大石总算是落下。 “既如此,贫僧在此再次谢过将军了。”慧心最后又一次行礼谢过。 “法师不必多礼。”姜奇摆了摆手,“也算是礼尚往来罢,法师帮这些战死的弟兄超度亡魂,我亦是十分感激,这点小忙,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就此别过了,告辞!” 语毕,那姜奇亦同慧心恭敬行了个合十礼,而后便走了。 “有缘再会。” 慧心点了点头,而后便与赵舒玉继续回身收拾。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三章 任性之举 虽已知晓兄长性命无忧,然赵舒玉到底仍有些顽劣。 而她虽有几分顽劣,却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自小所受是京州名师学者的教导。故而观之京州地形,又从杂货铺中购置了一幅简易舆图,且四处打听消息,便知晓了几处偶有辽兵出没的地方。 想来虽无法具体得知朝军所在,但若有辽兵劫掠百姓,朝军自是不会袖手旁观。若能尾随这些朝军回去,想来定能得知朝军本营,见兄长一面。赵舒玉此番筹划倒也有几分道理,却实属天真,更低估了此事的危险重重。 然人总归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慧心与她从州官府中一同回去之时,便注意到了她的心事重重,心知以她的个性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故而时时留意她的举动。 而赵舒玉有心隐瞒,慧心自也不会主动戳破。 五日后,天还未亮之时,赵舒玉便悄悄溜出房门,不声不响地翻墙跃出了富商的府中。听到隐隐约约的动静,如往常一般早起盘腿打坐的慧心缓缓睁开了眼,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尾随其后。 跟着舆图的标记,赵舒玉于午后时分来到了芦裕村。 此村虽属宁州,却临近肃州,且西北部居住着辽州各部,故而与芦裕村临近的诸多村落,时常遭受辽兵侵袭。好在芦裕村西北部有条大河横于芦裕村及辽人诸部落之间,因此有险可守,不至于如其他村镇那般任人宰割。 而赵舒玉打听到的消息,便是临近多数村落已有过辽人劫扰,唯余少数如芦裕村寥寥几个村子,故而她选择了芦裕村,以待时机。 越是自宁州往西往北,便越是苍凉萧瑟,人踪寥寥,由此可见百姓所受之苦难。 途径已无人迹的几个村子,坐在枯树之下,望着这些断壁残垣,赵舒玉不免也有几分感触,心中多了几分沉重。 亦不知是否她的判断成了现实,还未到达芦裕村之时,突有些山雨欲来之感,心中隐隐不安。 芦裕村有人家二三十户,躬耕之余,每家每户还圈养牛羊家畜,故而对于辽人而言,是极佳的打草谷之处。周边不少村落已十室九空,而芦裕村多年来也算相安无事,仅有一两次辽兵前来劫掠,亦靠着有险可守,被村中青壮男子所击退,故而村中男女老少便也相较它处村民更安定些。 然既是未曾咬下这块肥肉,辽人自是对此处觊觎已久。 而赵舒玉前脚刚进入芦裕村,后脚便可听见马蹄声自远处传来,令她不禁心中一紧。 不过片刻功夫,便可见河对岸有数百骑兵渡河而来,赵舒玉不曾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间怔愣在地,眼睁睁瞧着那来势汹汹的辽兵越来越近。 而正于河边浣洗的妇女瞧见这么多辽兵前来,大惊失色,忙丢下手中的衣物,任其被河水冲走,转头便拔腿往村中挨家挨户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辽人又来打草谷了!” 妇女们奔走相告,原在外头的男女老少,皆是躲进家中,男子们连忙拿起趁手的武器防御,如往常那般守住家门。 赵舒玉连忙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寻个躲藏之处,可村民早已关紧门户,她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快走!”便在她焦急之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双有力的手霎时间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即拉着她往大河边的西南处跑去。 “慧心哥哥?!”瞧见来人,赵舒玉十分意外,更露出几分惊喜之色,“你怎么来了?!” 而慧心倒也并未回答,只是一味儿地拽着她的手腕远远跑去,直到二人在一片矮林后隐下身形。 “我放心不下你。”慧心皱了皱眉,无奈叹了口气,语气中又有些责备,“我若不跟着你,你自个儿怕是早晚会有危险,战争可不是儿戏,你一个小姑娘这般任性、孤身来此,着实不妥。” 想起方才那紧急的情形,赵舒玉自是有几分心虚,却仍是梗着脖子嘴硬道:“我又不是不会躲……” “你啊你……”慧心一时气急,竟是忍不住想要指着她的鼻子骂上几句,然动了动嘴皮,触及赵舒玉那委屈闪躲的眼神,到底还是消了几分怒气,只又深深吸了口气,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恢复了沉稳模样,无奈摇头道,“流矢难躲,刀枪无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面对慧心的责备,赵舒玉心知是他担忧自己,心中泛起阵阵暖意,与此同时,也有一丝隐瞒他的愧意:“对不住,慧心哥哥,我不该瞒着你的,我不过是太想见兄长一面了,也怕你会拦着我来这儿,总之……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这些日子,慧心本也对她的行动有所预料,故而并未生气,不过是担心罢了。 故而他不介意地摇了摇头,勾起唇角安慰:“人之常情,我明白,只是往后且不可这般任性了。好在你我不会有什么危险境地,那些辽兵来打草谷,是冲着村子的粮食家畜去的,只是……此番他们装备齐全、来势汹汹,芦裕村这块难啃的肥肉怕是难逃掳掠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唉……瞧这阵仗,村民们怕是难以抵抗,而你我又势单力薄,仅能藏此保全自身,真是令人忧虑。” 慧心的眼中满是忧心的神色,手中的佛珠不断拨弄着,双唇紧抿着,又透过稀疏的树隙往村子方向观察着。 马匹奔跑的声音越来越响,淌过河的马蹄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足印,虽有村中男子奋力投石、射箭阻止这些骑兵过河,可在这些数量众多、全副武装的骑兵面前,到底还是落了下风。 似是要一雪前耻一般,此番骑兵对待村民格外心狠手辣,将男子们击倒之后,仍要狠狠地将他们践踏在马蹄之下,血溅三尺。一时间,村民们开始惊慌失措起来,惨叫声、哭喊声、鸡鸣狗吠之声不绝于耳,虽远离村庄,可落入二人耳中确是震耳欲聋,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慧心不知何时停下了拨动着佛珠的指尖,他紧紧握着拳,骨节有些发白。而赵舒玉亦是揪心不已,紧紧抓着面前的树枝,死咬着下唇,连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起来。 长这般大,她哪里经历过这般场面?那些个战场上厮杀的故事,于史书中不过寥寥几笔,于戏中更是些酣畅淋漓英雄故事,而今亲身经历,不过是听在耳中而已,便已觉得恐怖非常,令她双腿颤抖,不敢去想象那惨烈的场景。 “慧……慧心哥哥……”赵舒玉声音微颤,眼泪控制不住落了下来,“这里的村民……他们……” 慧心不语,只是眼神悲悯,有些倍感无力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四章 满目疮痍 芦裕村内的动静持续了许久,二人的心情亦更是万分煎熬。 哭了一场后,赵舒玉的声音已有些沙哑,心中的那份担忧与时俱增。她吸了吸鼻子,心知自个儿与慧心躲在此处便是最好的办法,却也难免想求个安慰:“……慧心哥哥,他们……该怎么办才好?” “眼下恐怕也没有办法了。”慧心眉间皱着,摇了摇头,“即便此刻朝军从天而降,损失也无法挽回,只能尽量减少罢了。” 伴随着境况的焦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芦裕村里的动静随着辽兵的满载而归而逐渐减弱。 赵舒玉扒开树枝侧耳听着外头的声响,心中忐忑不已。她皱着眉头,转头询问似地望了慧心一眼,她心有牵系,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片矮林钻出去:“……慧心哥哥,我、我想出去看看,可以……么?” 慧心并未马上回复,只是垂下眉眼,抬手拨开细细的树枝,略微侧耳,抿着唇仔细聆听远处的动静。 片刻后,他收回手,转过头直视着赵舒玉,点了点头。 “听这动静,想来辽兵已然得手,准备撤退了。眼下出去,你我二人亦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只是……”慧心犹豫半晌,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是你需得做好准备,听闻辽兵向来手段残暴,村子里头的状况,势必惨烈,若是害怕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然赵舒玉虽心有惴惴,却到底没那般胆怯,不想这么容易便退缩。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着腰边的鞭子,似是给自己壮胆一般,挺直了背,重重点头道:“我……我不怕。” 二人推开面前这片杂乱无章、横在面前的枝条,地上的枯枝被踩断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的步伐不算缓慢,却显得有些沉重,脑中思绪混乱不堪。 终于接近芦裕村,却见半空上弥漫着股股浓烟,村子燃烧的烟味混合着丝丝血腥之气,远远传入二人的鼻腔之中,令人有些呕吐的欲望。慧心屏住呼吸,死死捏着佛珠,尚有理智克制,然赵舒玉却是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仰头望着那股股烟,慧心眉头紧锁,神情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数年前的禹州城。 不论是生老病死,或是两国相争天降横祸,最苦的终究是寻常百姓罢了。 “……还想往前吗?”慧心收回目光,柔和地垂落在面色不佳的赵舒玉身上,有几分关怀。 赵舒玉抚着胸口,拼命咽了几番口水,故作坚强道:“不妨事,慧心哥哥,我们继续走罢。” “好。”慧心叹息,“若有不适,随时同我讲。” 稳住了一番心神,二人继续前行,为避免碰上正在撤退的辽兵,他们绕路往村尾处去,很快便踏入了芦裕村。那些远远便能闻见的不适气味,而今越发浓重,直直地闯入鼻腔之中。赵舒玉有些魂不守舍,明明方才还一片祥和的村子,顷刻间便成了这般死寂的模样,令她不愿相信。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男女老少的尸体,死状各异,或是被一箭贯穿,或是被砍了头颅四肢……年岁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村中各处,落在眼中满是刺目的鲜红之色,这些未干涸的血迹,似是仍有余温,散发着丝丝腥气,满目疮痍。 眼前这些血腥的惨状,无疑带给赵舒玉巨大的冲击。她头脑空白一片,已然失魂落魄,便这么麻木地走了几步,终是控制不住地捂着胸口,蹲下身子,瘫靠在一棵树旁吐了出来。 直到面色苍白的她吐的全是苦水之时,耳中的轰鸣声才淡了些许。 慧心便这么静静地立于她的身后,面带忧色,直待她缓过来些许,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条青灰色帕子,弯下身子递了过去。 “好些了么?”慧心那如水般沉静的眸子不掩关怀之色,“用我的帕子先擦擦吧。” 修长的指尖落入眸中,赵舒玉怔了怔,神情清明了半分。她接过了帕子,抬起头回望过去,想要说声道谢的话,却似乎毫无力气发出声音,终究只是张了张嘴,费力扯了扯嘴角,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往日里跳脱的她而今只余沉默,慧心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忍,更有几分无端生出的疼惜。 她生于富贵之家,自小锦衣玉食、未经风浪,况且年岁尚小,性格纯真直率,现下面对这般惨烈的冲击,于她而言过于残忍,心中必是痛苦非凡的。 眼瞧着她往日那活泼灵动的模样变得呆滞麻木,慧心突然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不早早在半路拦下她,或是方才便该拉着她离开,而非令她此刻陷入这般痛苦的境地。 慧心心中一酸,一时有些无措,鬼使神差地同样蹲下了身子,蹲在了赵舒玉的跟前,抬起手抚上了她的头,温声安慰道:“舒玉,别怕。我明白……眼下,于你而言定是心中痛苦,亦十分同情这些无辜的村民,天灾人祸,世间常有,边关之战乱,村民之遭遇,非你我二人之力所能阻止的。 凡事需得往前看,切莫陷入当下的心障,而今你我所能做的,便是打起精神,为他们收敛尸骨,诵经超度,令他们安息,早入轮回。” 慧心沉静的嗓音,将这些话如潺潺流水般送入赵舒玉的耳中,温和却充满说服力,亦使人安心。 感受到头顶那掌心的温热,赵舒玉心中微微一颤,眸中便恢复了些许神采。对上慧心那深沉的、充满关怀的眸子,她突然眼眶一热,巨大的悲伤将其笼罩,控制不住地扑进了慧心的怀中,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 见着她终于是将情绪宣泄了出来,慧心亦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怀中突然闯进的少女,到底是令他无所适从,他虽知不妥,却又不忍心推开。在几番挣扎之下,他到底还是顺从着自个儿的心意,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有我在。” 此时此刻,于枯树下相拥着的二人自是无旁的心思,且略微有些狼狈,然而却总透出些许禁忌的意味,想来与慧心的身份不无关系。 赵舒玉嚎啕的哭声直过了许久才歇下,倒不是她心里已经舒坦些了,只是哭了许久有些力竭罢了。然尽管力气不足,神思却恢复了清明,这才意识到自个儿正直直地伏在慧心的怀中,不可思议地吸了口气,瞪大了眸子。 与此同时,那份幽幽的檀木香气便也在她恢复神智之际,似有若无地钻入了她的鼻尖,令她心如鼓擂,耳尖发热。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五章 熟悉身影 若此刻有旁人在此,当真是要说一声荒唐了。 然纵使二人此刻行为亲密,却到底因芦裕村的遭遇而难有暧昧的氛围。赵舒玉那一瞬而过的脸红心跳,自是被心中的那份同情与难过掩盖。 她又吸了吸鼻子,不动声色地从慧心的怀中挪开:“对不住,是我冒犯你了,慧心哥哥。” 这不说倒还好,一说了抱歉的话,倒是愈加提醒慧心方才举动的出格之处,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目光,摇头道:“人之常情,不妨事。” 怀中似乎仍有余温,衣襟有些发皱,无一不提醒着慧心,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休。 他越界了。 自诩持重,而今却是乱了规矩,怀中残存的那抹似有若无的少女香气,足以扰乱心智,那丝隐秘的心绪不知何时又破土而出,令慧心倍感慌乱。垂眸望向那紧紧捏在手中的菩提手串,只觉有些刺目,徒生出罪恶之感,连忙又微阖双目,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这才平稳了心绪。 不知何处传来的嘶鸣的马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从而致使辽兵撤退的动静亦变得混乱起来。 慧心将菩提手串重新戴在腕上,观察了一番四周,推测道:“动静似是从他们撤退的方向传来的,听着又像是有打斗声。” 顺着他的话,赵舒玉亦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意外道:“莫非是朝军得到了消息,赶过来了?” “许是如此。”慧心点了点头,提议道,“动静既是河对面传来的,想来辽兵皆已过河,此刻你我亦不会有危险,不若去瞧瞧态势如何罢?” “好,我也正想去瞧瞧。”赵舒玉自是点头答应。 自村尾向前走去那条大河的路上,皆是寂静无声,唯有房屋焚烧的动静,以及三两声忽远忽近的犬吠。火越烧越大,二人亦是无可奈何,即便是相隔数米,仍能感受到大火燃烧的灼意,皮肤亦变得通红滚烫。 然行至一半,却似乎听到一阵婴童的啼哭之声,慧心心中一震。 赵舒玉亦是意外地瞪大了双眼,生怕自个儿听错了,然那声响却是越发清晰,这才有些不敢相信的询问慧心:“慧心哥哥,你……你有没有听到小孩的哭声?” 慧心侧目望着左前方那小片房屋深处的小路,浓重的黑烟在小路两旁滚动,使人望而生畏。 “嗯,听到了。”慧心面色凝重道。 即便危险重重,到底也是幸存的生命,慧心自是不忍心坐视不管。他抿了抿唇,随即转身嘱咐赵舒玉:“舒玉,你且在此等我,我进去瞧瞧。” “我也去!”赵舒玉摇了摇头,急忙道。 “听话,不可任性。”慧心的语气及眼色不容拒绝。 “……行吧。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慧心点了点头,而后便大跨步迅速奔向那条小路,还未进去时,却有浓烟一时灌进口鼻之内,令他控制不住咳嗽了几下,忙用袖子死死捂住。越往里头走,那婴孩的啼哭声越是分明,而视线便也越不清晰,他眯着眼顺着哭声寻去,终于在一栋正燃烧着的房屋处寻见了声音的来源。 他松了一口气,却也苦恼着如何能够进去救人。 四周的烈焰将他的皮肤烫的通红,直有些头昏脑涨。可到底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故而慧心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冲进了院子。然他不曾注意脚下横躺着的尸体,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于是慌忙起身,赶紧撞向了一旁半掩着的,正开始燃烧的屋门。 一入屋内,便可见一个藤制摇篮,那啼哭的婴儿便在里头。 不能有半刻的停滞,慧心忙抱起摇篮中的孩子,原路返回。然火势越来越大,不断落下灰烬,房梁发出咔嚓的声响,似要断裂,形势危急,慧心咬着牙,尽管呼吸已经有些艰难,还是凭着一股劲儿冲了出去。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亦浑身不适,却也凭着那个顺利冲出去的念头,成功回到了赵舒玉的面前。 月色的僧袍已然变得黑灰交加,各处亦被火星灼烧,留下大小不一的烧痕。慧心的脚步有些虚浮,他大口喘气,不时还咳嗽着,过了许久眼前才恢复清明。 一直等候着的赵舒玉瞧见慧心安然而回,那万分焦灼的心情便也随之消散,只余那双有些发红的眸子和泛白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的担忧。 目光触及他怀中的襁褓,她不免松了一口气,凑上前去。 那啼哭的婴孩瞧见她的靠近,一时新奇便也忘了啼哭,只睁着眼睛愣愣地瞧着赵舒玉。她心中一软,伸出手戳了戳婴孩的脸蛋,那孩子便啊啊地发出了声音,似是喜爱她的触碰。 “慧心哥哥,这孩子……后面怎么办?”虽欣喜于这孩子成功救出,却也担忧着她今后的去留。 “唉。只能将她带回宁州城后,再寻个好人家收养了。”慧心亦伸出手轻抚着婴孩的脸颊,摇头叹息着,“……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二人只在原地逗留了半刻,便重新往村头处的河边行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动乱声越来越近,刀枪相击之声此起彼伏,远远望去,可见得河对面有两对不同的人马在战斗。除却先前已瞧见过的辽兵,另一对人马显然便是朝军派出的队伍了。两方缠斗着,虽朝军人数上不占优势,进攻却十分勇猛,打得辽兵节节败退,不少人马栽下了河中,鲜血在水中蔓延开来。 朝军攻势虽占上风,领头与辽兵战斗的却是个骑兵打扮的普通士兵,倒是令人感到惊异。而那士兵的武器是条精心锻打的铁鞭,灵活却不失狠厉,一鞭甩去,便将敌方打得人仰马翻。 赵舒玉怔怔地望着那个身影,虽看不清面貌,只觉得分外熟悉。 尤其是那武器及招式,与她往日所学别似乎无二致。 她紧紧地捏着腰边的软鞭,心中的那丝猜测呼之欲出,呼吸也开始不稳。她激动的拽住了慧心的袖子,兴奋的语气中略带几分颤抖与哽咽,眸中的水色呼之欲出:“那、那一定是我的哥哥!” 慧心亦将目光停留在那个身影之上,虽不像赵舒玉那般与兄长朝夕相处,却也有着优于常人的记忆力。尤其是赵舒玉兄长那般气质的,当年也是令他十分记忆深刻的少年。 虽说隔着河看不真切,到底也能感受到微弱的熟悉感。 “兄妹之间,自是血脉相连的。”慧心点了点头,“既然你有这般真切感应,想来是你的兄长无疑了。” 多年来的思念在此刻终于不必再压抑下去,亦像是长久的执着终于可以解开。赵舒玉开心的笑着,眼中泪光闪烁,她挥动着双臂,冲着对面大声唤着:“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章 徒留焦土 赵舒玉的声音清澈而响亮,只可惜传到河对面时,却变得微弱。 河对面的朝军专注于与辽兵对抗,若分神半刻,或许便会被打落在地。如此性命攸关之时,士兵们自是不敢松懈,更别说注意到远处的声响了。 而那个被赵舒玉及慧心所注视着的张扬背影,在游刃有余的与敌军对抗的过程之中,尚能分出心神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一挥铁鞭,将面前那向他砍去的大刀打成两断,又提缰一转,自侧后将那辽兵击落在地,见他这般勇猛,其余辽兵一时不敢向前。 于此空隙,那声呼唤隐隐约约落入他的耳畔,虽被打斗之声所掩盖,他却似有所感地侧头往河对面的芦裕村处望去。 只见对面河畔的两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虽看不清面目,却也能判断出个大概。其中一个,显然是个年轻僧侣,而僧侣身侧的杏黄色身影,似是个年轻少女。 “嘿,一个抱着孩子的和尚,又跟着个年轻女子,倒是有几分稀奇。”士兵挑了挑眉,那张向来神情散漫的脸上,露出些许玩味的神色,然目光在那年轻少女的身上停留了半刻,只觉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尽管年少时也算风流,却实在想不出记忆中有类似的女子。 且那少女正兴致勃勃地冲着他这边挥手,不像是成熟女子的行为做派。他已从军数年,再往回倒上几年,这少女想来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他又怎会认识?他甩了甩头,心道许是自个儿想多了,这方人马诸多,他怎晓得那少女是冲着谁去的? 虽是这般想,他却仍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又往河对面瞥了几眼。 分神之际,又有攻击自侧方而来,似要将他击落马下。瞬息之间,他连忙拉紧缰绳旋身躲过,又下意识提鞭挥去,甩中了敌方的马腹,那马因疼痛而一阵嘶鸣,不受控制地乱跑了起来,那辽兵险些摔下马,夹紧双腿,死死拉住缰绳,防止被甩下马。 得以喘息之时,那士兵再次不由自主的用余光瞥向河对面,总觉得那女子在唤着一个令他熟悉的词。 风声呼啸,自河对面传来的声音变得零碎,亦不知是否自己出现了幻觉,隐约之中似乎听到了“哥哥”二字。士兵心中一跳,突然想到了远在京州家中的妹妹,又是不可置信地往对面瞧了一眼:“……难不成是舒玉?可瞧着也不像她呀,舒玉还那么小,怎会一个人来这儿,定是我想多了……” 他撇了撇嘴,将这个自觉荒唐的念头压下,毕竟于他记忆里,他的妹妹还是个将将够到他胸口的小女孩,怎会是这个身段玲珑的年轻少女? “是了,想来是小爷我多年未归家,思念家中小妹罢了。”士兵摇了摇头,感慨着,将这份熟悉感归咎于是自个儿想念家人的缘故。 “你这小兔崽子自言自语些什么呢?!”面前的敌军瞧他低着头自说自话,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有些恼羞成怒,举起双刀劈去,破口大骂。 垂眸摸着下巴的俊秀士兵侧身躲过,再转头时,已然摈弃了杂念,专心对敌。 “哟?你怎么这么大脾气!”那士兵漫不经心地扯起坏笑,“小爷我说你爷爷呢!” 说罢,便迅速举起铁鞭奋力挥了过去,打得敌方节节败退。 “干得漂亮!” 与此同时,于河对面的赵舒玉亦是全神贯注的观看着双方的战斗,尤其是格外关注自个儿兄长的一举一动,受危时屏息,成功击敌时喝彩。 随着时间流逝,辽兵已成颓势,难以反抗。 为成功撤退,故留一小队猛烈进攻,以此消耗朝军的精力,从而成功掩护领头的人马撤退。然朝军自是看出了敌方的意图,却因被攻势牵制,人马又少辽兵大半,故而一时分不开身,眼瞧着辽兵的几十号人马即将成功撤离。 与此同时,那位使长鞭的年轻士兵,即赵舒玉那化名为袁未南的兄长,留意到辽兵的动静,忙指挥着十几个士兵杀出一条血路,追了上去,与那队仓皇撤离的辽兵前后隐没在远方的峡谷之中。 而留下来的这些朝军,或是一击致敌,又或是活捉俘虏,最后自是毫无悬念的大获全胜。 赵舒玉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似为兄长的身影,直到那个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不可及之处时,才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 慧心的余光不曾错过她眸中的不舍与失落,启唇疏解道:“别难过,舒玉。如今边关的境况有利朝军,又传言当今辽州王室内部争斗不休,朝军胜利指日可待。到那时,以你兄长的本领自是能够安然回京,你们兄妹二人很快便能重逢的。” “我明白。”赵舒玉牵起唇角,眸中涌现出些许期待,“如今知晓兄长他安然无恙,我已经很满足了,而今到了这里,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也明白了他不曾联系家中乃是职责所在,而今也总算放心了。我相信他很快便能回去的,毕竟能早日结束战争,边关的百姓便也能少受一番苦。” 说着,不由地垂眸望向慧心怀中的婴孩,只觉心中酸涩。 经此目睹的芦裕村村民的遭遇一事,瞬息之间,她似乎成长了不少。慧心望着她那流露忧伤与同情的神色,有几分对她明事理的欣慰,却也有些感慨和怜惜。 若非她一时任性与冲动来到芦裕村,或许此生都不会见到这般残忍的、被辽兵屠戮后的景象。 又或者说,若非她偷偷离开京州,执意来边关寻找兄长,也不会目睹百姓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景象。 自然,他也不会这般幸运的与她重逢。 所以世上许多事,皆是冥冥中注定的天意,一切的经历,皆如锻刀之举,于水火中淬炼,锻打成型,最终奔向属于自己的大道,尽自己的责任。 天公到底也起了怜惜之意,随着天边轰隆响起的一阵雷声,乌云聚集,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不过片刻便被雨水所浇灭,饶是如此,芦裕村却也只剩焦黑一片的断壁残垣,无法死而复生。 仅余那名襁褓之中的婴儿免于一难。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七章 顺路东行 离开芦裕村,再回到宁州城内时已是三日之后。 而那些枉死的男女老少的焦骨,次日亦被朝军派来的一小支队伍所收敛,但也处理了两日之多。故而在此帮忙的慧心与赵舒玉,自也逗留了两日。 那只队伍中自然没有赵舒玉的兄长,她亦不会再从这些士兵口中窥探兄长的消息。 劳累了几日的身体在回到宁州城时终于得以休息,赵舒玉整整睡了一日之多。那个自大火中被救出的孩子,被富商所收养,今后想来也能够安稳成长。 如此在宁州城歇了四五日,二人便也恢复了以往的状态,赵舒玉到底年岁小,那跳脱的性子,逐渐又显露了出来。而今不必执着于兄长的踪迹安危,更是感受到了在外头的自由滋味,心里头那欲要闯荡江湖的念头便也随之占据脑海。 慧心本就有外出游历的念头,故而帮赵舒玉寻找兄长一事既告终,便也不打算在宁州城逗留下去。然烦恼的是,赵舒玉早先便已知晓他今后打算游历各州,如今虽已得知了兄长下落,却是不想就这般回去京州,想要同他一起去游历。 “哎呀,慧心哥哥!你便让我同你一块儿去各处玩玩嘛,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赵舒玉拽着慧心的袖子,瞪着双眼祈求似地望着慧心。 慧心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袖子,摇着头,神色认真道:“我此行是去游历,可不是你所想的游山玩水,免不了要风餐露宿,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我着实不妥。何况路上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危险之事,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亦难以护你周全。” 赵舒玉有些不满的撅起嘴,前几日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股子任性又冒了出来。 “没关系,我会武功呀!”赵舒玉挥了挥手中的长鞭,有几分志得意满,“更何况……若是我打不过,不还有他们么?” 说着,她抬手往院子里那棵高大茂密的树上指去。 “你竟是晓得?”慧心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拜托!我赵舒玉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虽说功夫不及兄长,可那些个动静是瞒不过我的好不好?!”赵舒玉有些傲娇地轻哼了一声,“……虽说一开始确实不曾发觉,可凭我的聪明才智想想也知道,若不派暗卫守护,父亲怎会放心我一个人出来?再留意些蛛丝马迹,自也瞧出来了,不然我那日便不会成功甩开他们去芦裕村了。” “倒是我低估你了。”慧心一时失笑,无奈摇了摇头,却仍是语气坚定,“但此事绝非儿戏,我还是希望你能早些回去。” “反正我不管,你可不许丢下我!” 面对慧心坚定的拒绝,更是激发了赵舒玉的一身反骨,她双手撑腰,挺了挺胸,不容拒绝的语气中透出几分刁蛮,模样显得气鼓鼓。 瞧着赵舒玉那毫不退让的执着模样,慧心一时语塞,扶着额头只觉有些头疼。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慧心对赵舒玉的性子也算摸透。她若是下定了决心,便是十头牛亦拉不回的,如若他真趁她不备偷偷先走,她定也会千方百计跟上来的,何况赵舒玉如今也知晓他并不赞同她跟着自己,定也会时常留意着他的举动,以免他趁其不备独自离开。 赵舒玉虽是时常粗心,却不可谓不聪明。眼下又软硬不吃,慧心到底也失了办法,只能先答应她跟着自己,半路上再做打算。 “……罢了罢了,真是拿你没办法。”慧心无奈叹气,“不管你了,你想跟便跟罢。” 随和如慧心,性格向来温和的他又因着多年修行的缘故,鲜少有这般波动的情绪。而今遇着赵舒玉,似是遇上了克星一般,往往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令他哭笑不得。 阿弥陀佛。 他只能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在心中不断默念着佛经来缓解苦恼。 而这方还故作生气的赵舒玉,瞧见慧心到底是松了口,便又扯起笑容凑了上去,追问道:“嘿嘿,慧心哥哥,我晓得你最好,最是心软了!不过嘛……你还未曾告诉我,接下来你要到哪里去呢?” 慧心怔了怔,一时间被问住了。 原先他的计划本是南下前往南安国,然现今多了一个赵舒玉,自是不可能带她同去。南安国离京州算是天南地北,一个自边关往南,一个直接东行,他又如何能在半路上找机会令赵舒玉回京呢? 沉思片刻,他回答道:“去扬州罢。” “扬州?”赵舒玉眼神一亮,“那可是个好地方!太好了,我还未下过江南呢!那慧心哥哥,咱什么时候出发呀?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回头我先问问,近日城内可有商队去扬州,若有的话,便是再好不过了。” 当日,慧心从的富商口中得知消息,三日后宁州城内有支十来号人的商队将走陆路东行前往京州,而后在京州售出货物后,又将前往江南采购丝绸茶叶。 对于慧心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自宁州出发不论是去京州或是扬州,皆是往东南方向前行。唯一的差异,便是在出了华州之境时,若去京州,只需正东而行即可,若下江南,却仍需顺着东南方向前行。 故而只需隐瞒赵舒玉这商队途中会在京州城落脚之事,届时送她回家便也不难办了。 念及此,慧心寻借口提前同商队碰了面,麻烦他们途中切莫提及去京州之事,只说目的地为江南即可。好在商队之人倒也爽快,从慧心口中知晓事情的缘由,且出于对慧心这位有名法师的尊敬,自是一口答应。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商队出发的日子。 按照先前的约定,慧心与赵舒玉来到了城外指定的地点。因着马上便要离开边关,这几日赵舒玉恨不得将市场上的稀奇玩意儿都买下来,以至于出发那日,她自个儿左拎右拿的还不够,便连慧心的身上亦挂满了她的大包小包。 商队众人哪里见过慧心法师这般狼狈模样,皆是憋着笑眼神闪躲,生怕自个儿当着慧心的面笑出来。 慧心自是不曾错过他们那忍俊不禁的模样,难免咳嗽了两声,以此缓解尴尬。 “舒玉,以后……能不能少买些东西?”他无奈仰头望天,苦恼道,“我虽是比你力气大些,可到底也只有两只手啊……” 一心沉浸于脑中闯荡江湖之梦的赵舒玉,这才分神转头去瞧他。见慧心那向来平和的面上难得有几分生无可恋,亦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好啦,慧心哥哥,我晓得委屈你了!我发誓,下回我不买这么多了!”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华州遇匪 “还有……下回?” 慧心眼皮一跳,只感慨自己也不晓得是走了什么运气,碰上这么一个闹腾的大小姐,使他平静无澜的生活变得有几分鸡飞狗跳。 十几人的商队里,大部分是护卫,所运送的货物虽非价值连城,却也是商人们经商的本钱。 宁州的商人自是笃信佛法,故而对慧心亦是崇敬,且专门为慧心及赵舒玉分别准备了一辆马车。慧心有心推辞,奈何商队的首领十分坚持,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为表示感谢,他送了首领一串佛珠,而途中队伍停下休憩时,慧心亦为商人们讲经说法。 接连十几日,一路上倒也顺畅无阻,除却偶有几回商人们险些在赵舒玉面前说漏了嘴,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倒也未曾令她起疑。 然车队将要行至华州境内时,众人们却多了几分警惕。 慧心与赵舒玉对商队的变化自有感知,一时有些不解,道出心中疑惑后,他们从商队首领的口中得知了详情。 原是华州境内山林众多,山野之处时有山匪出没。 虽本支队伍的商队首领及其余商人跑商多年向来顺畅,尚未遭到山匪劫掠,然他们从其他曾遭遇抢劫的行商之人口中常有听闻此地的危险之处。而虽说华州境内的山匪向来只谋财、不害命,然于商人而言,货物钱财向来比身家性命还重要,故而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刚踏入华州境内,众人便严防以待。 道路两旁森林茂密,树有数丈之高。放眼望去,远处山峰各自林立,界限清晰,虽能看得清边际,山势却格外陡峭险峻,令人望而生畏。 此时已是日暮西沉,距离最近的村镇仍有百里之多,故而众人只能就此歇下,待明日一早再赶路。众人如往日那般,在野外过夜时照常升起了火堆,夜间寒气甚重,尤其在这荒郊野岭之处更是寒凉。慧心与赵舒玉与其他人照旧围坐在火堆前,伴随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带来的暖意,昏昏欲睡。 静谧的夜色之下,虫声忽鸣忽歇,偶有风声呼啸,丛林窸窸窣窣作响。 慧心端正地盘腿坐靠在树下,沉睡着的他呼吸平稳,宽大的衣袖下,白玉色的菩提手串露出一角,衬托着那俊逸的容颜温润而肃穆。 他那月白色的外衫,盖在靠在身旁另一棵树下的赵舒玉身上。她的睡姿算不得端庄,不时还砸吧着嘴,又像是梦见什么好笑的事似的,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深夜时分,众人皆已睡的昏沉,饶是强撑着精神轮换着盯梢的护卫,此刻亦止不住困意。 而守了许久仍是相安无事,便也松懈了下来,双目微阖打起了瞌睡。 远处的丛林间树影晃动,瞧着似乎与方才不无不同,却又像是暗流涌动,只待一声令下。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清晰的哨声划破天际,众人蓦地惊醒,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便有蒙着面的几十号山匪自远处的丛林间冲了出来。 蓦地从睡梦中惊醒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待反应过来之时,那些个劫匪已然冲到了面前。好在那些个护卫动作较快,瞬间拿起身旁武器便冲了过去,与山匪对抗了起来。 慧心睡得较浅,猛然惊醒之后,随即便下意识拉起赵舒玉,将其护在身后。 “这是……怎、怎么回事?!”赵舒玉睡得有些迷糊,她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直到那山匪举着大刀冲过来,慧心拉着她躲开之时,这才吓得清醒过来。 虽这些个护卫身手不差,且暗中守卫赵舒玉的那两个暗卫亦加入了战斗,然寡不敌众,他们到底是落了下风。 被慧心护在身后的赵舒玉亦被激发起了战意,有些按耐不住,抽出鞭子便要往前冲:“慧心哥哥,你别挡着我,让我来会会他们!你不懂武功,可记得躲远些!” 心知自己拦不住她,慧心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嘱咐道:“那你当心安全,不行就找机会撤退。” “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赵舒玉便一长鞭甩在了对面山匪的腿上,那山匪本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未将她放在眼里。然正因如此,也毫无准备地被她击中了左腿,巨大的疼痛冲上脑海,惨叫一声,蜷下身子抱着腿,难以站立。 其余山匪瞧见同伴被赵舒玉击中,随即便对她重视了起来,一连三两个向她冲了过去。 双拳难敌四手,几番颤抖下来,赵舒玉的体力已有些不支,已成颓势。一旁的慧心帮不上忙,心中有些焦急,眼见着对面山匪的棍棒便要往赵舒玉的后背击去,慧心大惊失色,忙冲了过去,挡在了赵舒玉的身后。 慧心的肩膀被棍棒击中,痛的闷哼出声。然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山匪似乎并不曾使全力,尤其是借着火把的光亮瞧见似僧侣模样的慧心闯过去时,下意识地卸了些力。 “怎么还有个和尚?!”那山匪显然一惊,愣了半晌。 赵舒玉亦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了一跳,意识到慧心受了伤,她有些慌乱地抓住慧心,紧张道:“慧心哥哥!你没事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眼见着慧心受了伤,赵舒玉便也没有了再与山匪缠斗的心思,况且她也很难再有招架之力,便只抓着慧心的手臂借着微弱的火光观察他的神色,以此判断他是否有恙。 “我……不妨事。”慧心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此缓解肩膀的疼痛,随后摇头安慰赵舒玉,然又有些忧虑,“想来我们是敌不过这些山匪的。但似乎……他们没有害人之意。” “呸!你瞎说,他们哪里没有害人之意?”赵舒玉柳眉一竖,不满道,“你这不还受了伤么?难不成还是假的?!……我说你们这些山匪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伤的人是谁么?!……你们、你们放开我们!你们可知道本姑娘是什么身份?!要是敢伤我一根头发,可要你们好看!” 因着赵舒玉与慧心再无反抗之力,这些山匪便也将他同其他人一般捆了手脚,丢在树旁。然赵舒玉心中仍是不服气,加之记恨他们打伤了慧心,她那率直性子便也憋不住地冲着他们破口大骂。 动手的劫匪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恨不得将她的嘴牢牢缝上:“闭嘴!再嚷嚷削了你俩的脑袋!” “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父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圣上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眼见着那劫匪掏出小刀,提起她的耳朵装作要割下去的模样,赵舒玉有些胆怯地缩了缩脖子,但仍是嘴硬。 喜欢古来山请大家收藏:()古来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隐秘心思 听到赵舒玉的恐吓,那个劫匪捕捉到她口中的关键信息,冷笑一声,轻蔑道:“……父王?……圣上?难道你还是当朝的皇亲国戚不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管得着吗!”赵舒玉冷哼道,“反正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你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劫匪怔了怔,眼底情绪不明,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好个伶牙利嘴的丫头,既是你身份不一般,那我便更不能放过你了!……一会儿将她带回去!” 忽略着赵舒玉死死瞪他的眼神,那劫匪手中匕首一挥,将她的一片衣角利落地裁下,而后团成团,捏着她的下巴深深塞进了口中。而对于一旁的慧心,劫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有其他动作,而后专心对付剩下的人。 因着商队众人一一倒下,虽性命无虞,却多多少少也负了伤。 “你们之中,谁是领头之人?”那劫匪的首领居高临下地望着一个个被困住手脚的商队众人,冷冷质问道。 众人沉默不语,不知这劫匪意欲何为。 见这一个个都低头不语,那劫匪倒也不脑,只是从容地蹲下身子,转动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而后轻轻地抵上了其中一名商人的下巴上。那名商人抿着唇,不敢直视劫匪,攥着衣襟的双手有些许颤抖,暴露了他的紧张与惶恐。 见这商人仍是不敢开口,那劫匪又是冷笑一声,而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似要刺下。 那商人吓得脸色发白,紧紧闭上眼,语无伦次道:“……我、我……我说!是……” “是我!” 然未等他说出,商队的首领便挺身而出了。 闻言,劫匪首领将手一松,那商人便瘫在地上,同时亦松了一口气。劫匪眸中寒光一闪,眯着眼打量着梗着脖子的商队首领,然火把上的火光映出商队首领的面容时,劫匪眼中却有一丝愕然一闪而过。 劫匪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中火把,却暗中皱了皱眉。 其余的劫匪见这首领无动于衷,直有些疑惑,沉声问道:“怎么了,寨主?” 这被称作寨主的劫匪首领,沉吟不语,不知在思虑些什么。半晌后,他扫视一番四周,又望了望天色,最终将目光落在面前这堆被捆住手脚的商队众人身上。随后,他冲着身侧另一劫匪耳语一番,那劫匪点了点头,领着几个人去了那几马车的货物边。 与众人离得稍远,被捆绑在角落一棵树下的慧心默默地观察着态势。 相较于一旁赵舒玉的不断挣扎似要挣脱绳子,慧心却是心知以一己之力难以脱困,故而保持着一贯的波澜不惊,静观其变。 眼瞧着这些劫匪在那些马车里头翻找着,似是在寻什么重要之物,然却是摇了摇头,无所收获。那劫匪的首领双手抱胸,皱眉等待着,指尖一次次敲动着手臂,似显得有些不耐烦。 慧心转眼又将目光转向商队首领,虽面上故作镇定,眼中却是有着对劫匪的恐惧与紧张。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闪烁躲闪的意味,只是有几分困惑不解。思虑之时,慧心被反捆在背后的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腕上的佛珠,猜测亦从心中逐渐涌现。 想来这群山匪前来打劫,是提前获知了消息,而所谓的寨主亲自前来,说明相较于平时,今日之事万般重要。 要么是为物,要么是因人而来,看其动作,似乎两者皆有。 然那寨主自瞧清了商队首领的样貌之时,似乎有丝诧异与恼意一闪而过,眼中那难以掩饰的阴冷之色转而变得淡漠。如此想来,商队首领并非他所寻之人。 正凝眉思虑着,那方搜寻马车货物的山匪,亦两手空空地回到了那寨主的面前。 “如何?”蒙着面的寨主声音有几分低沉。 然令他失望的是,那个领头去搜寻车马的手下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获。顿时,那寨主的眼神沉了沉,神色阴郁。然这霎时的变化很快被他所隐匿,然紧握着的拳头暴露了他的不悦,他不由地挥拳往右前侧的树干上打去,惹得枝叶晃动。 “……哼。”半晌,他冷笑一声,“咱们中计了,消息是假的。再过个把时辰便要天亮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早些撤!” “是,寨主!”那领头的手下点头道,然却也对面前众人的去留没有主意,“不过寨主,那这些人……怎么处理?” 寨主扫视着面前这些被一一堵了嘴、捆了手脚的众人,思虑半刻,道:“避免漏放,都带回去罢,届时细细盘问。” 而后又转过头来,望向慧心与赵舒玉,微微挑眉,有几分稀奇闪过,毕竟常人很难想象一个僧人与年轻姑娘相结伴的画面。隐去那份揶揄的心态,他的目光从慧心平静的面庞淡淡扫过,扫至赵舒玉面上时,那双漂亮灵动的眸子正恶狠狠的瞪着他,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呲——”他一时失笑,走上前捏起赵舒玉的下巴,故作轻薄道,“我又没杀你,你这丫头这般瞪我做什么?张牙舞爪的,倒是有趣的很,不若随我上山,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赵舒玉一听,更是来气,拼命甩头想甩掉这男人的手。然她的力气到底敌不过他,下巴上的那只手仍纹丝不动,便歇了动作,用劲力气白了他一眼,撇过目光不再瞧他。 亦是此时,便在这寨主开玩笑似地同赵舒玉说出这些话时,似是感受到了一丝冷冷的目光。 他循着目光望去,慧心仍是那平静无波的模样,然眸光却透出几番幽冷,眉头轻蹙,似有一丝不悦。那寨主挑了挑眉,目光在慧心与赵舒玉之间反复流转,似要从他们的面上瞧出些什么似的。半刻后,他又是嗤笑一声,眼神戏谑:“有趣……当真是有趣!” 赵舒玉只有些莫名,并未深究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心中唯有不悦和气恼,又是竖着眉白了他一眼,心中腹诽一句:真是有毛病。 然慧心到底不似赵舒玉这般心思简单,面对眼前这男子的眼神,除却心中暗暗不快以外,仍有几分不自在与不安,故而撇开眸光,合上双眸不令自己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 他从未去深思过某些不可言说的情绪,亦或者是不愿,不敢,不想。聪慧如他,如何不能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可世上之事,总要考虑后果,何况各人有各人的身份、道路,亦有自己的职责所在,若真动了些许不该动的心思,亦只能忽略、隐匿。 因此,他不愿承认,更不敢去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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