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孩:对折再对折》 1、目标榜 “麦……诶乔漾,你同桌呢?” 乔漾小心翼翼地偏转脑袋,回答莫知说:“还没来。” “啊?又没来?” 陈天衢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把喝空的口服液丢进墙边的垃圾桶:“你才发现?都第几节课了。” “不好意思啊,睡了一早上,刚醒。”莫知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身。 阴雨缠绵,已经连续半个月的大课间没有出操了。 教学楼顶掩埋在浓重云雾中,教室里闹哄哄的,陈天衢刚拉开窗户,莫知就缩着脖子喊冷。 冬日漫长,即使已经三月,风还是冷得刺骨。 乔漾站在椅子上,手撑着墙把“金榜题名”的最后一笔描摹完整。 她放下手呼了口气,偏头喊:“谁来扶我一下?” 杭以安打着哈欠刚要起身,陈天衢已经率先走了过去,他坐回椅子上,发现莫知蹲在乔漾和麦初的座位之间,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翻什么。 “你干嘛呢?” “找词典。”莫知抬起头,“麦初放哪儿了啊?” 杭以安俯下身从课桌的隔断里取出一本英汉大词典:“在我这。” 莫知啧了一声,嗔怪道:“你不早说,害我翻半天。” 满手都是粉笔灰,乔漾把胳膊递过去,借着陈天衢的力屈腿踩回地面上。 杭以安问她:“麦初还没来啊?” “应该是又请假了吧。”乔漾接过陈天衢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拎着椅子回到座位。 “我这个学期就没见过她几回。”陈天衢说。 “是啊。”杭以安看向乔漾,“她怎么了?” 乔漾摇头:“不知道,她最近q/q也没怎么上。” 莫知从词典上抬头,看了那张空座位一眼,问:“不会忙着保送吧?” 乔漾蹭一下回头:“保送?” “我猜的。”莫知翻了页手里的纸张,“她寒假不是又去申城了吗,可能是去参加那种大学的冬令营了。” 陈天衢点点头:“这么一说确实,麦初一到寒暑假就消失了。” “没听她说过啊。”乔漾蹙起眉心,“是学校给的名额吗?” “学校是不可能的,我们这种小县城学子在市里都排不上号。”杭以安从书包里翻找出一条速溶咖啡,撕开包装说,“他们理科班竞赛多还有可能,我们,老老实实等着高考血战吧。” 这话听得男默女泪,预备铃打响,政治老师余月英回到讲台上,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 高三换教室后胡亮就给他们调整了座位,现在一人一张课桌,每两人之间都用过道隔开,这下没了遮挡,底下想干点什么老师们都能尽收眼底。 热水浇灌下速溶咖啡的甜苦气味从后座飘散开来,乔漾撑着脑袋望向窗外发呆。 “帮我还一下。” 莫知合上词典把书递给旁边的杭以安,杭以安又戳戳乔漾的背,把词典递给她。 乔漾打开过道里的收纳箱,伸直胳膊把麦初的词典放了进去。 升高三之后不光是胡亮一改曾经慈眉善目的作风,连曾经从不拖课的余月英都变了。 离正式上课还有两分钟,她往下扫视了一圈,拿起手边的讲义发话说:“好了,把试卷拿出来吧,前面几道没什么错不讲了,直接看第七题……” 乔漾习惯性地抬眸看了一眼黑板最上方的那句话。 还有73天,她收回目光,根据余月英的指示找到对应的题目,拨开红笔盖子在空白处写下笔记。 “这道题目你们有一次月考出现过的啊,谁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讲的吗?” 窗外天色暗沉,粉笔戳在黑板上发出哒哒响声。 本就因为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的大脑在各种“原理”和“规律”的作用下转动得越发滞缓,乔漾抬手挡住下半张脸,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阴天、政治课、讲试卷,配上余月英温柔微哑的嗓音,不出意外这节课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醉生梦死。 脸颊挨到胳膊乔漾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姿势重新抬起头。 满怀希望地扯开衣袖看了眼手表,居然才过去十五分钟,乔漾认命般地叹息,从笔袋里取出便利贴,写好后趁着余月英在黑板上板书迅速贴到陈天衢的桌沿。 听到咳嗽声,乔漾微微侧过身子,陈天衢精准无误地将一颗咖啡糖丢到她手里。 乔漾弯腰躲在前排女生身后,撕开包装纸把糖塞进嘴里。 舌尖舔到糖球,苦涩的味道让乔漾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糖纸的锯齿边缘扎得掌心肉疼,她自虐似的终于找到一丝清醒。 最后两道简答题余月英直接把答案放在了屏幕上,让他们自己对照着订正,杭以安实在顶不住了,反正笔下的字歪歪扭扭写了也是白写,干脆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闭眼睡觉。 下课铃如同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乔漾刚要把订正完的试卷放进文件夹里,后座的人就伸出五指说:“借我抄抄!” 乔漾摇头拒绝:“你抄陈天衢的吧,我最后两道写得很潦草。” 杭以安指着旁边那一“坨”人说:“他十分钟前就睡死过去了。” “好吧。” “陈天衢,陈天衢呢?” 胡亮一只脚刚踏进教室后门,刚刚还热闹的教室瞬间蔫了。 陈天衢摘下卫衣兜帽,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谁叫我?” 胡亮举着一张单子走了过来,交代他说:“把这个传下去填完啊,下午交给我。” “好的。” 等胡亮一走,乔漾就回头好奇道:“什么东西啊?” “好像是让我们填目标大学和高考宣言。”陈天衢把纸递给她,“你们一个个传过去吧。” 说完他又闭上眼趴了回去。 “高考宣言……”乔漾脑子里一个字都想不出来,她回头问杭以安,“你想好了吗?考什么大学。” “想好了啊。”杭以安从她手里拿走名单,剥开笔盖便唰唰落笔。 陈天衢脑袋枕着胳膊,闭着眼睛懒懒道:“帮我也填个。” “填什么?” “宁大吧。” 宁大是省内的top985,放眼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校,乔漾默默为陈天衢竖起一个大拇指:“可以,有志向。” 杭以安找到陈天衢的名字,在后面的空格里帮他写下宁城大学,又问:“口号呢?” “’路虽远,行则将至’好了。” “你呢,你填什么?”杭以安问乔漾。 “我啊,我不知道。”顿了顿,乔漾又说,“没想过。” “反正就是目标,随便填一个好了。” 乔漾鼓起腮帮又弄瘪,还是没有方向,她的成绩在班里一直不上不下,也从来没研究过自己可以考上什么大学,更没想过她想去哪所大学,甚至可以说,除了有名的那几所高校,她都不知道国内有哪些大学可供选择,所以现在连“随便”都不知道该怎么“随便”。 “在写什么啊?”莫知伸长脖子凑了过来。 “让我们填想考什么大学。” “你填的什么啊?” 杭以安冲他挑了下眉:“北大。” 莫知咧开嘴角:“那我也北大。” 杭以安抬头看向乔漾:“不然也给你填个北大?” “……”乔漾冷冷看了后座的两人一眼,“填梦想,不是填痴心妄想。” “那麦初怎么办啊?”杭以安问,“谁知道她想考什么吗?” 乔漾摇头,莫知说:“我们帮她填呗。” “填什么?” “清华?” 杭以安立刻动笔:“行。” “诶。”乔漾觉得不妥,伸手想去阻止,“你们别胡来啊。” “反正就填着玩玩的。”莫知反问她,“不然你觉得填什么?我是觉得只有清华能配得上麦初。” 虽然一听就是在强词夺理,但乔漾一时间也找不到话反驳,只能收回手说:“好吧。” “你呢,想好了没?”杭以安盖上笔盖,把名单递给乔漾。 乔漾指向邻组的女生:“要不先给她们填吧。” 一直到下午的语文课乔漾都没思考出个答案来,名单在班级里传了一圈,最后又回到陈天衢手上,他扫了一眼,发现乔漾的那一行还空着。 “乔漾,你还没填啊?” 乔漾抬起头:“嗯,对。” 陈天衢把纸放到她桌上:“快点写好吧,我等会拿给格鲁。” “哦。”乔漾拿起手边的黑笔,慢吞吞地拔开笔盖。 她咬着下唇,目光从上至下,一条条目标院校看下去。 陆州大学,离家太远,宁城大学,分数线太高,东华师范大学……,在哪里? “你看菜单呢?” 陈天衢突然出声,把乔漾吓一愣,缓了缓神回答说:“我不知道填什么。” “反正又不是填志愿,随便先写一个就行了。” 乔漾放下名单,握笔在自己名字后填上“东华师范大学”。 “好了。” 陈天衢接过名单,目的性明确地往下瞥了一眼,问:“你要考师大啊?” “随便填的,我都不知道这学校在哪里。” 陈天衢“哦”了一声,低下头把纸收好。 几天后有人来把印刷好的泡沫板钉在教室墙上,乔漾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告诉麦初这件事。 “那什么东西啊?” “啊……好像是我们填的目标大学。”乔漾小声嘀咕,“居然还要挂出来。” 她清晰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吸气声,不知来自杭以安还是莫知,乔漾同样心虚,梗着脖子不敢看麦初。 如果光是“麦初清华大学”也没什么,毕竟里面还有两个心比天高的家伙写了北大,但她偏偏是一号,在一众励志勤学的名人名句里,赫然位列顶端的那句“只有清华配得上我”就显得格外扎眼且狂妄了。 果然,半分钟后,一声惊叫刺破教室天花板。 麦初双手握拳,青筋爆起,一字一顿质问道:“谁、给、老、娘、填、的、清、华?!”魔/蝎/小/说/m/o/x/i/e/x/s/.c/o/m 2、披萨店 问出这话麦初心里就已经有了几个名字,她目光扫过可疑人员,和杭以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上时他立刻举起双手认罪:“我写的,但是是莫知想的。” 三年间无数次惹恼麦初的莫知熟练地跪在椅子上,双手握拳举过头顶,诚恳认错道:“我以为随便填填的,我真不知道要挂出来,饶命啊。” “你!”麦初操起桌角的词典就要砸过去,陈天衢和乔漾见状赶紧一人一边拦住。 杭以安辩解说:“这也是一种厚望!是祝福!” “没事,反正就挂在班级里。”乔漾抱住麦初胳膊,“没人会看的。” 莫知整个人缩到杭以安身后,麦初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我真是谢谢你俩啊。” 陈天衢悄悄从麦初手里拿走“凶器”,这要是真砸下去莫知脑子里得少好几十个单词。 “谁让那天你不在的。”莫知探出脑袋,“生病了啊?” 他问了个其他人想问却一直没人敢问的问题,大家伙默契地安静下来,等着麦初开口。 麦初从乔漾怀里抽回自己的胳膊,否认说:“没有,家里有点事。” 下两节都是数学课,中间的大课间胡亮没走,除了出去上厕所的,其他人都自觉坐在座位上,订正刚刚讲解的练习卷。 乔漾抬头往讲台上瞄了一眼,把写好的便利贴对折又对折后丢到麦初的桌上。 “什么讲座啊?”麦初捏着纸条问。 乔漾俯低身子,用气声问她:“格鲁没跟你说吗?” 麦初一脸茫然:“什么?” 这下乔漾也懵了,临近高考,学校请了业内名师来传授答题经验,讲座的名额仅对每个班的优等生开放,连她都被胡亮问要不要报名,麦初怎么可能没有被通知呢? “是不是你前两天请假,格鲁忘记告诉你了啊。” “可能是吧。” 乔漾凑近麦初:“要不你上去问问他?” “没事,我今天晚上也没空。”麦初把手里的便利贴叠好,对乔漾说,“刘嘉络应该去的吧,你可以问问她晚饭在哪儿吃。” “好。”乔漾直起腰重新坐正,过了会还是没忍住将目光投向旁边的人,麦初一只脚踩在课桌下的横梁上,手里转着笔,面无表情地做着题。 她最近总是这样,课间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就在补作业,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事,话也不怎么说,乔漾收回目光,决心还是不要多问了。 今天是周六,乔凯晚上有饭局,得等讲座结束后才能来接她,乔漾干脆放学就留在学校里,也省的回家了再来。 放学铃声打响,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 “你不走啊?” 乔漾抬起头,陈天衢单肩背着书包,正伸手努力把被外套压住的卫衣帽子扯出来。 “我爸得晚上才来接我。” “那你晚饭吃什么?”陈天衢问,“今天食堂没晚饭吧。” 乔漾说:“小卖部应该开的。” 一缕阳光穿过玻璃窗照进教室,金黄刺眼。 “去不去吃披萨?莫知放我鸽子了。” 乔漾抿了抿嘴,她承认自己非常心动,但…… “我身上只有二十块现金。” “我有。”陈天衢抽走她面前的错题本,“走啦。” “好吧。”乔漾藏不住笑脸,把脚边的书包抱到怀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陈天衢踮脚摸到门框上的钥匙,给前后门都上锁。 “等等,别动。” 陈天衢双手举在半空,听话地一动没动。 乔漾上前一步,帮他把卫衣帽子整理好。 “好了。” “晚上的讲座麦初来吗?” 乔漾摇头:“格鲁好像都没跟她说,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了。” 陈天衢把钥匙放回门框上:“走吧。” 日日早出晚归,加上连续半个月的阴雨天气,如今一抹斜阳晃过脸庞,许恩霖微眯着眼,竟然有些不适应这种温暖的光亮。 “我来了!”莫知哼哧哼哧地跑向他,脸上笑容灿烂,“走吧!” 许恩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向面前的红榜说:“你也太欠揍了吧。” “啊?”莫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呼道,“我靠!这东西还要摆出来啊?” “对啊。” 莫知放眼望去,校门口摆了一长排的公示牌,不少家长在举着手机拍。 “‘北大还行吧。’”许恩霖读出莫知的高考宣言,嗤笑一声说,“还有‘只有清华配得上我’,你们班真的人才辈出啊,刚刚一堆家长都围在这里。” “要死了…….” “莫知!” 这铿锵有力的一声呵斥把莫知吓得心脏颤动,眼看着几米开外的麦初抡起胳膊就要把手里的牛奶盒砸过来,他来不及多想,全凭本能反应地蹲下身。 “啊。” 脑袋上挨到重重一记,许恩霖感觉眼前都白了一瞬,额角泛起麻意,他伸手捂住,偏头和一脸不知所措的女孩对视上。 “对不起!”麦初唰一下指向莫知,“都怪他。” “麦初,走了。”有个年轻男人喊她。 麦初一边往后退,一边瞪大眼睛用力指了莫知两下,许恩霖猜测她想说:你完了,你给我等着。 “没事吧?”莫知弯腰捡起地上那盒被砸扁一个角的旺仔牛奶。 “没事。”许恩霖揉了揉额头,问他,“你惹她了?” 莫知嘿嘿一笑:“她那条清华是我写的,她那天不在。” “那你活该。”许恩霖说完又觉得不对,改口说,“算我活该。” 乔漾和陈天衢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没多少人了,商业街离学校不算远,走过去大概二十分钟路程。 陈天衢慢下脚步,问乔漾:“打车,还是走过去?” “走走吧。”乔漾抓着两侧的书包肩带,微微仰起下巴,“我都感觉好久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了。” “我也是。” 周末傍晚,大桥上车辆拥堵,薄雾遮挡了云霞,光明褪去,天际朦胧。 一阵风吹过,刮得旁边绿化带的叶子沙沙作响,乔漾缩了缩脖子,随口问:“莫知为什么放你鸽子啊?” “去上冲刺班了。” “我朋友也是。”乔漾抬眸看向前方的街道,“听说好几百一节呢。” 他俩都不是健谈的人,说着说着又没话聊了。 不过这样安安静静的也挺好,刻意挑起话题太累了,这样反倒让乔漾觉得放松。 入了夜气温骤降,一路走到披萨店她脸都快被冷风吹僵了。 服务员领着他们入座,将菜单放到桌上。 乔漾搓了搓脸颊,对陈天衢说:“你点吧,我都行。” 服务员拿着水壶来给他们倒水,问:“是两个人吗?我们现在有一个双人套餐的。” 两个选择困难的处女座一听立刻点头:“好。” “那就给你们按套餐上了啊。”服务员取走菜单,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笑着留下一句,“真好。” 乔漾举起手边的杯子,问桌对面的陈天衢:“她说什么真好?” 陈天衢也不明所以,猜测说:“年轻真好?” 杯子里的热柠檬水酸涩微苦,他不喜欢,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今天周六,店里生意还挺好,只不过除了他们都是些小朋友。 “麦初有跟你说什么吗?” 乔漾咬了口薯角,摇摇头,上高三之后大考小考不断,每天完成老师们布置的任务就够累了,她自顾不暇,如果不是今天莫知问起来,她都没想过麦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天衢说:“我看她最近情绪不是很高涨,话也不怎么说。” 乔漾放下手里的叉子:“是啊,感觉她有心事。” “可能是快高考了,学习压力大吧。” 但这太不像“麦初”了,乔漾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她问陈天衢:“你说我要不要找她聊聊?” “她不愿意说还是别多问了,而且……”陈天衢扯了下嘴角,“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我们自己,麦初可是大考战士,我们才真的前途未卜。” 乔漾瞬间被说服:“也是。” 服务员将意面和烩饭端上桌,陈天衢问:“你吃哪个?” “嗯……”乔漾目光左右摇摆,难以抉择,“我都想吃,要不一半一半?” “好。”陈天衢伸出手,“盘子给我。” “你知道吗?”乔漾伸长脖子够到吸管,喝了一大口可乐后开口说,“刘嘉络说,唐芊芸每天晚上回家以后还要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书。” 陈天衢微张开嘴表示惊讶和不解。 “我感觉这个学期来了之后班里的人都学疯了。”乔漾终于找到机会把这段时间沉闷在心底的苦恼宣泄出口,“麦初嫌3500太基础,拿着乱序版的托福单词在背,刘嘉络每天一套真题自己练,下了课就去找老师问题目,前排的那些女生更用功,课间都不动的。” 她长叹一声气,握着叉子将盘子里的薯角戳得粉碎。 陈天衢看着她,问:“怎么了?” 乔漾迎上他的目光,倾身向前问:“你们都是怎么找到目标和理想的?” 陈天衢眨眨眼睛:“这怎么说呢……” 乔漾换了种问法:“那你为什么想考宁大?” “我爸在宁城工作,我爸妈也是在那边认识的。” 乔漾又问:“那你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 陈天衢回答说:“中文、法律,都行。” 看他目标清晰又坚定,乔漾挫败道:“为什么就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呢?” 陈天衢把分好的意面递给她:“没事啊,好好高考就行了,这些可以以后再想。”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乔漾用叉子卷起盘子里的意面,“杭以安前两天说我保持下去考个211没问题,我还觉得挺开心呢,但跟你们一比我好没出息啊,我也想奋发图强拼命一把,但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 “可能是没动力?每天上完课我就很累了。”乔漾垂下脑袋,“根本不想再额外付出什么。” 陈天衢说:“你平时也学得很认真啊,没人觉得你不用功吧。” “但还不够,就是觉得像跑八百米,你们一个个都开始冲刺了,我还在后面慢慢跑。”乔漾一手搭腮,又叹了声气。 “那,你把我当目标呢?” 乔漾掀眸,用眼神表达疑问。 “就像跑八百米的时候,要盯着你前面的那个人跑。”陈天衢看着她,眸光轻颤,像是有些紧张,“我们俩其实每次考试下来都差不了几名,上个学期有次月考你还比我高,那你就把我当目标,你就想着,你要追上我。” 乔漾还是不解:“追上你,然后呢?” “然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大学啊。” 话脱口而出,陈天衢却突然不敢去看乔漾的表情,害怕她说出“谁要跟你一起上大学啊?”或是其他什么,他垂下眼眸,端起手边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柠檬水。 “好诶。”思忖了好几秒,乔漾一点点舒展眉眼扬起笑容,她点点头,眼眸因某种憧憬而闪闪发亮,“要是大学还能跟你们在一起,肯定很开心。”魔/蝎/小/说/m/o/x/i/e/x/s/.c/o/m 3、周六夜 悬空的心脏随着呼吸慢慢落回实处,陈天衢放下杯子,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嗯,肯定。” 他声音极轻,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店里的玻璃窗上还贴着新年装饰,夜幕来临,商业街亮起彩灯。 “吃饱了吗?” “饱了。”乔漾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问陈天衢,“几点了啊?” 陈天衢抬腕看了眼手表:“快六点半了。” “那应该来得及。”乔漾说,“走,请你喝奶茶。” 讲座七点开始,在行政楼的一间阶梯教室里举行。 乔漾和陈天衢精准踩点,在18点55分时踏进校门。 教学楼黑黢黢的一片,乔漾摆臂大步跨上台阶,还不忘和陈天衢吐槽一句:“你看那边,阴森森的好像鬼片啊。” 陈天衢用胳膊顶开行政楼的大门,回头喊:“快点。” 今天是作文专题,讲台旁边站了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今天的讲师。 于梅也在,一看到陈天衢就挥手喊:“陈天衢,过来。” “来了。”陈天衢摘下书包,连同手里的奶茶一起递给乔漾。 前排的位置基本都坐满了,乔漾拖着大包小包坐到刘嘉络和林书靖的身后,张望一圈问:“我们班就来了这几个人啊?” “对啊。”刘嘉络回过头,一只胳膊搭在桌上,说,“我们班来的都算多的了,我都没见到十二班的人。” “不会都去上辅导班了吧?” 刘嘉络以手掩唇,悄声对她说:“你看那边几个,高一高二的。” “高二的来干嘛?”乔漾把脑袋凑过去,“要跳级高考啊?” “教师子女吧,来蹭课的。” 乔漾远远看了那几个学弟学妹一眼,各个戴着眼镜,坐在座位上安静看书,都一副典型的学霸长相。 “太可怕了。”乔漾拉开书包拉链,取出笔袋和笔记本。 陈天衢帮忙调试好多媒体设备,又被于梅拉到旁边说了几句话。 七点零六分讲座才正式开始,主讲的老师姓戴,从师大毕业后就留校任教,曾多次参与高考命题工作,听说是学校花了重金请来的。 “半命题式作文不难写,无非就是先搭框架,再往里面填充内容,很多同学觉得作文要想拿高分就得花心思在论据上,积累了很多素材,古今中外各种各样,但其实,同学们,你们的作文想拿高分,我说的是平时都能有五十出头,还想再往上冲一冲的,这些同学就要好好思考论点怎么立,你想要表达的观点才是一篇文章的核心……” 乔漾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关键词,抬眸间桌上多出一张小纸条,她眼睛盯着讲台上的老师,伸手将纸条取走。 【明天梅梅可能抽查《红楼梦》,她刚刚问我上次背到哪里了。】 读完纸上的内容,乔漾倒抽一口气。 她依稀记得周一的时候于梅布置了复习任务,但没说要默写,这事早就被她抛之脑后,讲义也在桌肚里。 “来,大家看屏幕上的这道真题,拿出你们的草稿纸……” 乔漾将纸条随手塞进笔袋里,抬起头重新集中注意力。 好不容易熬来周末,悠闲的夜晚也被一场名师课堂葬送。 讲座结束已经是九点多,平时不觉得,现在一看空荡漆黑的校园确实有够瘆人的,难怪有传言称每个学校的前身都是乱葬岗。 乔漾攥紧书包带子,不自觉加快脚下步伐。 “拜拜。” 是陈天衢的声音,乔漾脚步顿了顿,挥手和他说:“拜拜。” 乔凯就站在校门口,看到乔漾出来,他笑着迎上去,喊:“漾漾。” 酒气和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乔漾皱了皱眉,有些抵触他的靠近。 “晚饭吃的什么啊?”乔凯问。 乔漾缩着脖子把手插进口袋里,回答说:“和同学出去吃的。” “姐姐最近有没有跟你聊什么啊?” 乔漾抬头看向乔凯:“没啊。” 乔汐毕业后就留在了宁城工作,姐妹俩难得才能打一通电话,说起来乔漾也有好几天没收到乔汐的消息了。 “怎么啦?” “没事。”乔凯拉开车门,“我就问问。” 代驾师傅坐进驾驶位,问乔凯:“今天还要上课啊?” 乔漾解释说:“不是,有个讲座。” “高几了呀?” “高三。” “唉呀,那真是太辛苦了。” 乔凯接过话:“是啊,周末都没有。” 两个男人顺势聊了起来,乔漾打了声哈欠,抬手揉掉眼角泛出的生理泪水。 “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乔凯回过头问。 乔漾摇摇头,说:“晚饭吃得很饱。” 乔凯让司机把乔漾送到家楼下,又重新在软件上改了个地址,离开前他问乔漾:“明天能自己打车去学校吗?还是我过来送你?” “我跟夏灿一起去好了。” “行,爸爸走了啊,上去了早点睡觉。” “嗯。” 苏桐这一周都在外出差,乔漾原本是想去夏灿家住几天的,但不巧她们老夏家最近闹家庭危机,要不是怕火上浇油,夏灿自己都想逃。 一个人住当然爽,没有乔汐的唠叨,洗完澡乔漾拉开冰箱门,无所顾忌地将手伸向罪恶的冰可乐。 回房间前她顺手关了客厅的灯,啪嗒一声响后周身陷入昏暗,她忽然警惕地往大门方向看了眼,背部神经紧绷。 明明无事发生,乔漾硬是靠着丰富的想象力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她探出手指,还是老老实实地打开开关。 满室重又明亮,填补了些冷清,乔漾带上卧室房门,转动锁芯将门反锁。 q/q群聊依旧热闹,她掀开被子躺上床,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莫知:@陈天衢人呢?还没回家?】 【陈天衢:背书。】 【莫知:明天有默写吗?】 【陈天衢:梅梅可能要抽默《红楼梦》。】 【陈天衢: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乔漾咬着下唇,她承认陈天衢挑灯夜读的勤学行为给了她一丢丢压力,但讲义在学校呢,不是她不想背。 对,不是她不想。 乔漾心安理得地打开视频软件,将手机横握在手里,伸直双腿找到一个舒服的躺姿,准备趁着周六夜把新出的番剧补了。 期待了一周的更新,片头曲响起时她脸上荡开幸福的笑容。 五分钟后,看着看着就不自觉走了神的乔漾第四次往回拖动进度条。 她烦躁地揉乱头发,索性退出b站,点开q/q私戳陈天衢,问:讲义我没带回来,可以拍给我吗? 陈天衢很快回复:好,你等等。 乔漾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坐到书桌前。 手机嗡嗡震了两声,她划开屏幕,却不是陈天衢发来的消息。 是许久未在聊天群里出现的麦初。 她说:明天我可能要晚点去学校,已经跟格鲁说过了,如果有老师问起来你帮我说一声。 乔漾打下一句“怎么了?”,又删掉改成“没事吧?”,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只回了两个字:嗯嗯。 疲惫不堪的大脑早就罢工,乔漾逼着自己过了一遍讲义上的内容,看到最后眼皮都睁不开了。 但周六的夜晚实在太过奢侈,刷完牙躺进被窝她又不舍得入梦了,硬撑着意志刷了会儿微博,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合眼沉沉睡去。 寒假之后夏灿就彻底和手机说拜拜了,翌日中午乔漾直接背着书包去了十七栋。 在楼梯拐角迎面撞上杨南青,乔漾出声喊:“阿姨。” 杨南青一路闷着头下楼,听到声音才发现是她,赶忙笑着应:“诶,来找夏灿啊?” “嗯,我今天没人送。” “你吃饭了没啊?”杨南青作势要往楼上走,“家里有菜的,我去帮你热一热。” “不用,我吃过了。” “那行。”杨南青拍拍她的胳膊,“灿灿在房间里呢,阿姨出去了啊。” “好。” 这下家里应该只有夏灿在了,乔漾心中窃喜,蹬蹬蹬就往楼上跑。 她摁响门铃,没一会儿大门被人打开,门后却没了动静。 乔漾推门踏进屋里,试探着喊了声:“夏灿?” 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夏灿整个人一愣,回头说:“是你啊,我还以为我妈忘拿钥匙了呢。” 乔漾换上拖鞋,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她:“喏,昨天的笔记。” 夏灿伸手接过,挤出笑脸说了声“siesie”。 “那个老师主要是针对不同分数档位给了一点提高的方法。”乔漾坐到沙发上,顺手从零食盘里捞了一包每日坚果,“后面半节课就拿真题让我们试着把大纲列出来,然后他再一个个帮忙看看。” 夏灿点点头:“我抄完给你。” “你妈上班去了啊?” “应该是去看新家的装修了吧。” 乔漾压低声音问:“你们家还分崩离析呢?” “崩着呢。”提到这个夏灿就心累,“我跟你说,我们仨现在都不在一张桌上吃饭。” “啊?”乔漾往嘴里塞了颗蔓越莓干,“这么严重?” 夏灿发出一声冷笑:“你说家里也就三个人,结果夫妻、父女、母女关系都不和谐。”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怪我一模考砸了。” “别这么说。”看着闷闷不乐的夏灿,乔漾心里也不好受,但她也只能用那句最苍白无力的“一次考试证明不了什么”安慰好友。 “赶紧高考吧。”夏灿瘫在沙发上,仰脸看着天花板,“考完拉倒,这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乔漾把手伸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姐妹,我与你同在。” 下午最后一节历史课开始前麦初才出现在教室后门口,课间余月英问了那张空着的座位是谁,乔漾回答说“麦初”,她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顾远声更是什么都没问。 “谁的奶茶啊?”麦初拿起桌上的饮料,看向乔漾问,“你买的?” 乔漾摇头,她来的时候这杯奶茶就在麦初桌上了。 陈天衢说:“莫知给你买的。” 麦初握着奶茶回过头,莫知冲她眨巴眨巴眼睛。 卖乖讨好他最拿手,麦初撕开包装插好吸管,其实压根就没把那事放心上,她最近要烦恼的事太多了。 上节课新做了一套练习题,整个课间她都坐在座位上补试卷。 杭以安戳戳乔漾的肩膀,小声说:“帮我跟麦初借一下词典。” “你自己叫她呗。” 杭以安夸张嘴型无声呐喊:我不敢! 乔漾往旁边瞄了眼,她不好意思说其实她也不敢。 “哪个单词啊?”她拿走杭以安面前的练习册,“我看看我认不认识。” 课上的最后二十分钟顾远声留给他们自习,不少人拿着试卷上去找他问问题。 “乔漾。” 乔漾“嗯”了一声,从作业上抬起头。 “你试卷借我对一下。” “好。”乔漾抽出自己的试卷递过去。 笔尖在试卷空白处点了两下,她又偏头看向麦初,问:“等会儿一起去食堂?” “嗯......”麦初微微抬眸,像是有些为难,“我不饿,你去吃吧。” “那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 “不用。” “好。”乔漾移走目光,视线落在黑板最上方的那行字上。 ——距离高考还有67天。 和往常一样,她既不感到兴奋,也没有多紧张,看到这行字她内心出奇地平静。 她也终于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热血青春片的主角,不是所有人都有远大的目标和璀璨的梦想,她的烦恼相比起来太渺小了,渺小到不足挂齿。 乔漾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魔/蝎/小/说/m/o/x/i/e/x/s/.c/o/m 4、好天气 走廊里的高跟鞋声紧凑而急促,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莫知伸长脖子喊陈天衢,问他:“今天不考试啊?” “是诶。”乔漾也回过头,如果要周测陈天衢早就去办公室拿试卷来发了。 “梅梅说好多卷子没讲完,今天先不考,但是可能要……” 陈天衢话说到一半,讲台上响起“嘭”的一声,于梅放下手里的课本和试卷夹,拿起戒尺敲了两下桌面,厉声道:“默写本拿出来。” 只见四下皆是一片惊慌和疑问。 “要默写吗?” “老师你昨天没说要背什么吧?” 于梅弯唇一笑,反问道:“我没说就不能默了?” “干嘛干嘛干嘛?”杭以安急得脑袋直转,“要默什么啊?” 乔漾从桌角的书堆里抽出默写本,告诉他:“应该是《红楼梦》,你昨天没看群聊吗,陈天衢提醒了。” “你们前两天做的附加题训练,答的一塌糊涂。”于梅抱着胳膊走下讲台,“没几天就高考了啊,有些人跟没看过《红楼梦》一样。” “我靠,真默啊。”莫知把手伸进桌肚,企图临时抱下佛脚。 “别翻了,都收起来吧,别说我没布置过啊,是你们自觉性太差。”于梅才不等他们准备好,自顾自开始报题目,“第一道,‘任是无情也动人’是指……” 夜色渐晚,有风从窗外吹来,乔漾抬手压住本子,纸笔摩擦发出沙沙响声。 昨晚刚复习过一遍,于梅也没有挑特别偏的内容考他们,前面几道简答题乔漾都写得十分顺畅,直到老师报:“‘昵而敬之,恐拂其意,爱博而心劳,而忧患亦日甚矣。’是鲁迅对《红楼梦》中哪位人物的评论?反映了其怎样的性格特点?” 这道题不在讲义上,同学们纷纷抬起头,睁着一双双清澈懵懂的眼睛看向于梅。 “干嘛?没背过就不会啦?”于梅拿起一根粉笔,边念边将句子写在黑板上,“这是上个礼拜人家联考的真题啊,很简单的,自己稍微分析分析就出来了。” 麦初趴在桌上,小声求助乔漾:“谁啊?黛玉吗?” 乔漾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将黑板上的字默念了一遍:“我怎么觉得是宝玉啊?” 在大家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角落的某人早已自信落笔。 杭以安往旁边一看,发现陈天衢都快写完了。 “课代表,说的谁啊?” “贾宝玉啊。”陈天衢头也没抬,“这不一看就看出来了?” 杭以安挠挠头:“哪里看出来的?” 陈天衢撩起眼皮,用笔指着黑板上那行字说:“‘爱博而心劳’,除了他还有谁花心又爱管闲事?” “哦……” “别讨论了,自己写自己的。”于梅合上讲义,“最后一个同学好了就站起来收吧。” 杭以安趁乱拿过乔漾的本子抄了两道填空题,麦初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任由陈天衢收走自己空了一大半的默写本。 “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来了。”她说。 乔漾拿起桌角的水杯拧开盖子,不知如何作答,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周六的最后一节晚自习照例又是数学,胡亮夹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 黑笔芯只剩短短一截,乔漾打开书包夹层,发现里头备的存货也不多了,明明上个礼拜刚去了文具店。 “我问你们啊。”胡亮提高声音,“以后要不要换一下,白天课上做试卷,晚自习我再来讲,让你们的脑子适应一下。” 杭以安一眼识破他的意图,在乔漾背后悄声嘀咕:“他就是想占课间,这坏东西。” 乔漾用力点头,上学本就痛苦,如果大早上一来就要考数学,不如一枪崩了她算了。 “怎么样?要不要?” 班里稀稀拉拉响起几道声音,杭以安那声小小的“不要”被吞没其中。 乔漾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桌子,撺掇他:“大声点。” “不要!”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让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胡亮扬眸看过来,问杭以安:“为什么不要?” “早上,困呐。” 此言一出有人发出窃窃笑声,也有人立刻附和:“嗯嗯。” 胡亮哼笑一声,显然是被气的。 “那还是晚上做?” 这次大部分人不再沉默,一个个点头如捣蒜。 胡亮恨铁不成钢地哼气,这事也只能暂且作罢,他把分好的周测试卷传了下去,嘴里说:“这张试卷是溪城市里几个学校联考的,很简单啊,我昨天晚上边看电视边做的。” 乔漾接过前排女生传来的试卷,对这话将信将疑。 “乔漾。”莫知捏着嗓子喊。 乔漾循声回过头。 莫知朝她伸长胳膊,手指在空中抓了抓:“再借我两张草稿纸!” 乔漾把手里的一整本草稿纸都丢了过去,说:“这本你拿去用吧。” “我靠。”莫知如获至宝,把本子紧紧抱在胸前,两眼冒桃心,感激涕零地喊她,“女神!” 乔漾扯了下嘴角,从书包里取出一本新的草稿本,每天撕两张给莫知还不如直接送他一本呢。 江苏卷的数学没有选择,上来就是二十道填空。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胡亮看了眼时钟,起身走下讲台,想看看学生们的答题情况。 感觉到有人停在了自己左后方,乔漾笔尖一顿,突然忘了下一步要写什么。 “哎……” 听到叹气声的那刻她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我说你们,不要看到二十题就直接跳过啊。”胡亮背着手继续往前走,“这道不等式不难的,也试着算一算。” 乔漾咬着下唇,赶紧把目光放回最后一道填空上,用黑笔圈圈画画,努力读懂题目。 【已知集合a={x|x=2k-1,k∈n*},b={x|x=8k-8,k∈n*},从集合a中取出m个不同元素,其和记为s;从集合b中取出n个不同元素,其和记为t,若s+t≤967,则m+2n的最大值为______.】 ……到底哪里不难了? 乔漾深谙自己的脑力水平,读完题目便果断放弃,翻过试卷开始做后面的解答题。 等她终于写到答题卷最后一页时胡亮又出声提醒:“还有十五分钟啊,我怎么看你们一个个这么痛苦呢?有这么难吗?” 麦初把手插进发间撑住因超速运载而冒烟的脑袋,恨不能把他一键静音。 杭以安烦躁地甩开手里的修正带,忍不住质疑:“他真的一边看电视一边做的?” 陈天衢把写完的草稿纸揉成团,反手抛进角落里的垃圾桶:“可能看的是《最强大脑》。” 还有两个月,乔漾在心里安慰自己,再被恶心两个月数学这辈子就跟她再无瓜葛了。 三月随着濛濛雨季一同结束,大半个月没举行升旗仪式,周一上午的大课间,终于逮到机会训话的教导主任似是要把前两周没说的话统统补回来。 直到预备铃回荡在校园里掩盖了话筒的声响,他才匆匆收尾,下令让学生们整队回教室。 下节是语文课,陈天衢赶着去办公室找于梅,他脱下校服外套丢给莫知,离开班级队伍快步跑上了楼。 教学楼的台阶上挤满了学生,麦初伸手挽住乔漾,问:“今天都有什么课啊?” “政语语英、英数数班。”乔漾说,“不过我猜班会课大概率也是数学。” 听上去又是令人绝望的一天,麦初把脑袋靠在乔漾肩上,有气无力道:“怎么才四月份?” “才四月份?”乔漾不认同这话,“我还觉得怎么就四月份了呢。” 等回到教室就差不多要上课了,陈天衢把批好的默写本分发下去。 莫知抱着他的那件校服外套走过来,仿佛发现新大陆,迫不及待和女生们分享:“陈天衢衣服好香啊!” 乔漾取下嘴边的吸管,挑眉问:“真的假的?” “真的,你闻。”莫知把手里的衣服递过来。 这行为太怪异了,乔漾缩着脖子往后躲。 其实不用刻意去闻她也大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味道,今早进教室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闻到了。 不像寻常洗涤剂惯用的薰衣草香,不甜腻也不馥郁,温柔清冽,有点像乔汐车上用的某款木质调香薰。 “给我闻闻给我闻闻。”麦初朝莫知招招手,前倾上身把鼻子凑了上去。 “原来是你啊。”她惊奇地看向走回座位的陈天衢,视线一路跟随,说,“我早上就闻到了,我还以为谁喷香水了。” 意识到他们在讨论什么,陈天衢板下脸,一把从莫知手里夺过外套丢进桌肚里,眉心微蹙,看着有些不悦:“估计是我妈洗的时候又用留香珠了。” 虽然放了晴,但今天最高温度也才十九度,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袖t恤,乔漾问:“你不冷啊?” 陈天衢垂着眼没看她:“不冷。” 其他三人互相看看,都敏感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劲,却又不知道是刚刚哪句话说错了。 “陈天衢你骗我!”杭以安从讲台上走下来,他刚一进教室就被于梅喊了过去。 陈天衢茫然抬头:“我怎么骗你了?” 杭以安抖了抖手里的默写本:“你说的花心、爱管闲事。” 本子上的空白处被两个鲜红的大问号占满,陈天衢拿过一看,杭以安居然真的就这样写上去了。 他闭了下眼,欲言又止。 “肯定要写好话啊,敏感细腻、体贴入微、关爱女性。”他把默写本还给杭以安,低下头继续收拾桌面。 换了平时早互相推脱责任打闹起来了,可陈天衢温声细语的,反倒让杭以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接过默写本呆呆应了声:“哦。” “诶。”戒尺敲打在桌面上啪啪地响,于梅扬声喊,“听不到铃声啊?上课了。” 回位置前莫知垂眸看着陈天衢,问他:“没事吧?” 白色t恤下男孩脊背瘦削,他只摇了摇头。 天气逐渐回暖,偶尔乔漾会在课上开个小差,悄悄看一眼窗外。 树上冒出了新芽,春日的阳光暖而不燥,沉寂一整个冬日的昆虫大军即将进攻人类花园,她忽然想起某篇阅读理解里的一句话,——“今天真是个做水果蛋糕的好天气!”。 这样的好天气适合干许多事,乔漾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黑板,但是上课和考试不需要好天气。魔/蝎/小/说/m/o/x/i/e/x/s/.c/o/m 5、咖啡糖 “说两件事啊,下个礼拜二模,这次要跟其他几个市的学校联考,可以说比一模正规多了,所以你们,骨头都给我装装紧。第二件事,周六……” 上课铃吵吵闹闹地灌满教室,乔漾没有听清胡亮的后半句话,杭以安喊她名字,问:“周六什么?” “我也没听到。”乔漾伸手拍了拍坐在前面的张思懿,趴到桌上问,“老师刚刚说了什么啊?” 张思懿扭过脑袋回答她:“好像是下周六有成人礼,去江吴大学。” 乔漾又回头告诉杭以安:“下周六去江吴玩!” 什么二模什么联考,统统都因一场成人礼而黯然失色。 教室里一时间炸开了锅,胡亮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好了别讨论了,把上节课的试卷拿出来,我把最后两道讲完。” 这日子总算是有了点盼头,乔漾头次对胡亮的占课行为没有丝毫怨言,她笑嘻嘻地翻开错题本,坐姿规范端正地犹如小学生。 胡亮并没有危言耸听,考前几个老师都一再强调这次四市联考的重要性,都说这次试卷难度接近高考,让他们认真对待,摸清自己的水平,及时查漏补缺。 上次一模陈天衢排在班级第十一,乔漾第十六,两个人名次差的不多,但仍有一定差距。 语文两个人不相上下,数学她只有班级均分水平,英语是陈天衢的短板,乔漾正常发挥可以追回不少分。 所以如果以他为标准,那她现阶段要做的就是稳住语文和英语,再好好突击数学。 这一周胡亮有事没事就来教室里晃悠一圈,班里女生居多,又都是聪明人,明白是非,知道现阶段要以学习为重,成绩上他向来不需要过多操心,但天气回暖,人心难免浮躁。 他总告诉学生们:“沉住气啊,没几天了。” 有道解析几何乔漾课上听得不是很清楚,她拎着试卷抬起头,麦初趴在桌上睡觉,杭以安和陈天衢去搬试卷了,她以自己为圆心,视线缓缓平移,搜寻方圆几里内的可求助对象。 “莫知。” 莫知嘴里哼着歌,一支黑笔在手指间灵活跃动,听到自己名字,他抬眸应:“嗯?” 乔漾拖着椅子往右后方挪了挪,把手里的试卷拍到他桌上,用笔指着空白处抄下来的算式问:“这个是怎么出来的啊?” “我看看啊。”莫知将试卷举到面前,低声念读着题目。 杭以安桌上的课本堆放得乱七八糟,看得乔漾强迫症犯了,忍不住上手帮他按大小整理好。 “你画个图就行了,c、e、p三点共线。” 乔漾立马凑过去,专心致志地听莫知讲解。 “我直接把步骤写给你看吧。”莫知翻开手边的草稿本,“这道和前天作业上的那道差不多,方法一样的。” “好。” 很快他便列好答题步骤,把本子递给乔漾说:“喏。” “谢谢。”乔漾接过草稿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几乎没有间隙,她愣了愣,问,“你写哪儿了啊?” 莫知说:“红笔写的,左边,看到了吗?” 乔漾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终于找到他说的那块地方。 “大哥你也太节俭了吧,一张草稿纸用两遍。” 莫知却一脸骄傲:“我还能用蓝笔叠第三层呢。” 听着就心酸,乔漾难免又动恻隐之心,说:“你用完我再给你一本好了,拼夕夕两块一本,我那还有一大堆。” “不。”莫知摇头,眼神坚定而决绝,“不用到极致就对不起你的慷慨和善良。” “好吧。”乔漾把草稿本放回莫知桌上,简直哭笑不得。 一晃眼四月也进入中旬,二模如期而至。 考试为期三天,头天的语文和数学结束后可谓是大局已定,紧张感也消散了一半。 第二天只有下午一门英语要考,昨天晚自习乔漾就复习得差不多了,她把笔记本借给了陈天衢,打算上午再做几道真题练练手。 邻座的麦初递来一包奥利奥,乔漾伸手拿了一块。 余光瞥见后排的陈天衢撑着脑袋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乔漾清清嗓子,出声提醒:“快背,打星的都是作文高分句。” 陈天衢坐直身子,朝她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弱势学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好比乔漾和数学相爱相杀多年,但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陈天衢和英语这么……这么不熟。 “你语文那么好,为什么会偏科英语呢?”乔漾真诚发问。 麦初嚼着饼干回头看了一眼,说:“是啊,你妈妈还是做文学翻译的,你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 陈天衢冷冷笑了两声:“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他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先递给麦初,问:“吃不吃?” “什么东西啊?” “咖啡糖,我爸带回来的,提神效果很好。”陈天衢撕开包装纸,将糖含进嘴里。 麦初挑高眉毛,伸出手说:“给我尝尝看呢。” 陈天衢往她掌心放了一颗,又往乔漾桌上抛了一颗。 舌头挨到糖体的一瞬间麦初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难言的苦味在口腔内爆发,急速占领所有感官,她像被人揪住后脖颈,眉头紧皱五官扭曲,想吐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吐。 原以为是咖啡味的糖,没想到是一颗固体版的咖啡浓缩液,不掺一点水分的那种。 “哕。”麦初把糖吐在纸巾上,嘴里的苦味却弥久不散,她竟然在一颗糖上尝到了人生的绝望。 “有这么夸张吗?”陈天衢问。 麦初看看他又看看面无表情含着糖的乔漾,头顶一个大问号:“你们是没有味觉吗?” 乔漾把糖推到腮帮处,笑着说:“其实吃习惯了还好。” 麦初捂住脑袋难以置信:“你俩勾践后人啊。” 杭以安从书上抬起头:“郭靖黄蓉?” 麦初只好提声重复:“勾践后人!你快把耳朵掏掏,下午要考听力的。” 乔漾哼哧哼哧地笑,低下头继续做题。 那时的她想不到,几个小时后她会在考场经历一场怎么样的浩劫,她会如何抓耳挠腮、如坐针毡,如何被现实狠狠打击,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桌上…… “检查一遍名字和准考证号,最后一个同学把答题卷收上来。” 从考场一路回到教室,乔漾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她面色苍白目光涣散,又有种终于解脱的痛快感。 麦初就在自己班教室考,看到乔漾如同女鬼一般耷拉着脸飘进教室后门口,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你还好吧?” 憋了近一个小时,回到自己地盘乔漾终于可以放声哭泣,她一把抓住麦初的肩,哭丧着脸哀嚎:“这d篇是什么东西啊?!我根本看不懂它在讲什么!” 麦初被她晃得头晕,闭了闭眼问:“你寒假没看《流浪地球》啊?” “没。”乔漾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就猜到是它。” 麦初安慰她说:“其实看没看过都一样,这篇是小说原文。” 乔漾跌坐在椅子上,中国科幻崛起是今年的热门话题,可她也是真的对科幻类作品毫无兴趣,这也太不公平了。 莫知晃着笔袋走进教室,麦初叫住他,问:“你是不是看过《流浪地球》的小说啊?” “嗯哼。” “那你岂不是直接闭眼答题?” 莫知微笑点头:“嗯哼。” 乔漾嘴一瘪,这下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试卷拿来给我对对。”麦初从莫知手里抽走考卷。 “我也想看!” 乔漾把脑袋凑上去,一眼就看到一个不同选择,她呼吸一紧,又不信邪地向麦初确认:“最后一个选c吗,刹车时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但它这篇文章主要还是描述的刹车时代吧。”麦初问她,“不然你选的什么?” “……d。” 莫知没留意到乔漾失魂落魄的表情,好心解释说:“d不对吧,新太阳时代是很多年以后了,这好像就是第一章,我记得原文标题就是刹车时代。” 乔漾一拳砸在桌面上,忿忿道:“我恨流浪地球!” 陈天衢一进教室就听见他们在讨论答案,他翻开自己的试卷看了眼,插话问:“为什么不选a啊?” 其他三人齐齐偏头看向他,麦初问:“你选的a啊?” “对啊,thelastsunset,多有情调多有诗意。” “……”那纯真的眼神实在让麦初和莫知不忍心打击他。 乔漾哼哼笑了声,说:“太好了。” 陈天衢不解:“太好什么?” “太好不止我一个笨蛋。” 陈天衢蹙起眉头:“那答案是什么?” “c。” 陈天衢表示质疑:“你们怎么确定?” 莫知说:“原文就是,不信我翻给你看。” 陈天衢提起一口气,张了张嘴。 “……我恨流浪地球。” 二模的整体难度比一模提升不少,这是整个高三乔漾考下来心里最没底的一次,她预感结果不会太好,但又安慰自己说不定其他人也这样觉得。 没来得及为分数忐忑太久,紧随其后的成人礼便冲散了所有烦恼。 周六清晨,一中全体高三学生踏上了前往江吴的旅途。 又是那辆大巴车,还是那张老位置,麦初依旧一上车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棒棒糖。 乔漾剥开糖纸,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街道,忽然间有些恍惚。 竟然都过去一年多了。 曾经觉得无比漫长的高中生活,竟然也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整趟车程要一个多小时,难得集体出游,莫知张罗着大家一起来玩游戏。 车上空间有限,麦初提议说那就玩“我有你没有”,每个人轮流说一件自己做过的事,没有做过相同事的人就折一根手指,直到一只手全部折完。 “那输了有什么惩罚啊?”莫知问。 麦初回答说:“输了就站起来大喊一声‘我是猪’。” “行。”莫知撸起袖子,“来!” 看朋友们兴致高涨,陈天衢也只能配合地举起手。 他默默叹了声气,心想这年头小学生大概都不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了。 后面两排空了几张座位,麦初挪到另一边坐,五个人刚好围成一个小圈。 “先说好啊。”麦初指着后排的三个男生,“不准说性别相关的啊,太针对了,还有必须诚实守信,谁撒谎或隐瞒谁下次填错答题卡。” “行行行,从杭以安开始。” “嗯……”杭以安翻眼看着车顶,说,“我名字有三个字。” 谁成想这家伙一上来就秒杀三个,麦初不乐意了:“你这也太针对了。” 莫知附和道:“就是啊。” 只有陈天衢幸灾乐祸,催促说:“快折吧你们。” 下一个轮到莫知,他嘴角挑起一抹坏笑,早就想好了必杀技:“我一顿能吃二十个馄饨。” 杭以安立刻举手:“我也能。” 陈天衢急了:“那我不能啊。” 莫知毫不在意:“你不能你折,二十个都吃不了,垃圾。” 陈天衢一时语塞,点了点头说:“行,你给我等着。”魔/蝎/小/说/m/o/x/i/e/x/s/.c/o/m 6、成人礼 “我会吞胶囊。” “啊?”乔漾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算什么?谁不会啊?” 陈天衢微微一笑:“莫知不会。” “靠。”莫知不情不愿地折下一根手指,“你这才叫针对。” 陈天衢回呛:“针对的就是你。” 莫知嘴上说不过他,改用胳膊肘顶他腰。 趁他俩嘻嘻哈哈地打闹,乔漾眼珠子咕噜直转,企图从周围的环境找到灵感。 到底有什么事是自己独有的呢…… 她正欲求助麦初,一偏头却发现她只剩下两根手指了,乔漾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你也不会吞胶囊啊?” 麦初挠挠下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场上的局势不容乐观,她压低嗓子怂恿乔漾:“快点来个狠的!” 肩负重任的乔漾深呼吸一口气,心一横道:“我跟麦初睡过觉!” “哈哈!”麦初双手举在空中,得意洋洋地扭动肩膀,“折吧。” “你笑什么?”杭以安说,“你也得折。” “我为什么要折?” “你跟麦初睡过觉?” 麦初睁着眼睛点头:“嗯。” 莫知问她:“你影流之主啊?会忍术。” “……” 陈天衢出来主持公道说:“物理意义上你做不到,语法层面上这句话也有问题,折吧。” 本想杀敌三千,谁料误伤友军,乔漾双手合十搓了搓,对麦初说:“sorry啊。” “没事。”本只是打发时间的休闲小游戏,此刻麦初却彻底被激起胜负欲。 她撩起眼皮,目光冷冷扫过后排的三个男生。 她只剩一次机会,莫知还剩两根手指,那看来这一轮必须先把他拉下水。 “我……” “诶。”莫知举起手打断她,“不准说你跟乔漾睡过觉啊,这招已经用过了。” “我不说。”麦初盯着他,嘴角勾起弧度,“我小学的时候学过钢琴。” 乔漾举高手:“我也学过!虽然早忘了。” 杭以安说:“我也学过,我还考过级呢。” 莫知看向陈天衢,小声问:“你学过吗?” 陈天衢摇头,从小到大他就没上过兴趣班。 莫知垂死挣扎:“我学过葫芦丝算不算?” “不算。”麦初无情驳斥,“折吧你就。” 又回到杭以安这里,现下麦初和莫知都只剩一根手指,得罪谁他都难逃一死,索性远离纷争,挑了一个最保险的:“我考过一百分。” “那谁没有啊?” “我上个礼拜英语周测一百,也算吧?” “大家都有,你自己折一个啊。” “好好好。”杭以安放下一根手指,反正这把赛点不在他,他折一根也无所谓。 “嘿嘿。”莫知看向麦初,语气轻佻,“求我啊,求我我就放你一把。” 麦初捏紧拳头,不屈服于淫威:“要说快说。”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莫知拍拍胸脯,抬高下巴拽了吧唧道,“哥有一米八!” 担心接下来会有一场血光之灾,陈天衢和杭以安挪动眼珠看向麦初,噤若寒蝉,不敢表态。 “这算性别相关的吧。”乔漾说。 “这怎么能算呢?女篮那么多一米八,方思源还没你俩高呢。” 听到自己名字,男孩摘下耳机回头看过来:“谁叫我?” 莫知一脸无辜,否认说:“没人叫你啊,你听错了吧。” “哦。”他又将耳机戴了回去。 乔漾撇撇嘴,无话反驳。 “哈哈,你、输、了。”莫知一拍手,嘚瑟地摇头晃脑。 “谁说我输了?”麦初提高声音,“我也有一米八啊。” 莫知当她想耍赖:“你有个屁啊,快点,愿赌服输。” “你先闭嘴。”麦初摁着太阳穴给自己理了理思绪,“你说你有‘一米八’对不对?那我体检单上一米七二点八,你是不是我的子集?我是不是有‘一’‘米’‘八’?” 莫知嘴角的笑一点点僵硬,想想又觉得不对:“你这也太牵强了,不算。” “我觉得挺对的啊。”杭以安被麦初的脑洞折服,“你又没说‘一米八’不能当成集合里的元素看。” 眼看着审判之剑可能要落到自己手里,陈天衢抿着嘴唇陷入沉思,下垂的睫毛纤细浓密,挡住了眼睛。 “乔漾。”他小声叫前排女孩的名字。 “嗯?”乔漾从另一侧回过头。 “你眼镜呢?带了吗?” “在包里,怎么了?” 那三人还在吵吵闹闹地争辩,没留意到另外两人隔着座椅和车窗的缝隙将脑袋凑到一起密谋了一出一箭双雕的好戏。 “行吧。”莫知败下阵来,“算你过。” 反正下一个是陈天衢,他相信他的好兄弟…… ——“我想不出来了,我认输,我自己折一个。” “那到我了啊。”乔漾挺直腰,手托着下巴把脸展示给所有人看,眼里笑意盈盈,“我戴眼镜!” “你……”看着对面两人脸上那如出一辙的得逞的笑,麦初眯了眯眼,明白过来了,“你俩商量好的是吧?” “那我也戴了啊。”前有麦初的强词夺理,莫知也开始睁眼说瞎话,“我戴了隐形眼镜。” “隐形眼镜是吧?”麦初说,“来,你现在能抠下来我就算你有。” 杭以安和陈天衢一人一边控制他的胳膊,作势就要上手。 莫知紧闭双眼,拼命挣脱,大叫着求饶道:“我错了错了,我错啦——” 麦初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她打开摄像头对准后排扭打在一起的三人,笑着笑着又感叹道:“真不敢相信六十天后就要高考了,我们居然还在这里玩这么白痴的游戏。” 某个关键词犹如一道触发机制,空气霎时凝固,被现实当头一棒的众人选择转而朝麦初丢去眼刀。 “你就非得在这么快乐的时候提这种痛苦的事?” “就是啊!扫兴大王。” “我错了。”麦初举起双手投降,“我有罪。” 十几辆大巴车接连进入江吴大学的校门,学生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色吸走。 “下了车就过来排队啊。”胡亮在前头喊,“不要乱跑,注意秩序。” 穿红马甲的志愿者领着各班进入大会堂就座,一路上乔漾好奇地东张西望,和麦初说:“这报告厅也太大了吧,竟然有两层。” “刘姥姥进大观园啊你。”麦初抓住她的手腕,“这边。” 整个上午他们都待在江吴大学里,听完讲座后各班就由志愿者学长姐带着参观学校。 几年前乔汐去大学报到的时候乔漾也跟着进去过,但那时她还小,也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此刻她挽着麦初走在陌生的校园里,路过一座座古朴又气派的建筑,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 “里面这么大啊?我们走了好多路了。” 好几个开着电瓶车的大学生从她们身边经过,天气闷热,麦初用手给自己扇着风,说:“是啊,好想有人来载我们一程。” 胡亮就走在她俩旁边,听到两个女生的对话,打趣说:“这点路就吃不消了啊?以后去了大学怎么办?每天上下课都要走那么多路的哦,不像高中,早上往教室里一坐就行。” 麦初不以为意:“那我也买个小电驴好了。” “你还买个小电驴的。”胡亮又把目光移向她身边的女孩,“乔漾,怎么样?以后就考这里啊。” “啊。”突然被叫名字,乔漾眨眨眼睛,扯开嘴角说,“我考不上吧。” 江吴大学建校历史悠久,虽不像宁大那么有名,但在省内也是老牌名校。 胡亮说:“可以的,努努力。” 前面的男生们说笑打闹不成队形,他叫了声莫知的名字,迈大步子去揪人耳朵了。 “我也觉得你可以。” 乔漾抬眸看向麦初:“可以什么?” “可以考上江大啊。”麦初又说,“不过能考上的话,也可以去省外比较好的九八五了。” 乔漾想到这些就头痛,暗自叹了声气。 “对了,我都不知道你的目标大学呢。” “清华啊,不人尽皆知了吗?” “我是说认真的。”乔漾问,“你想考去哪儿啊?” “我啊。”麦初抬手蹭了下鼻子上的汗,“能去哪儿去哪儿吧。” “嗯。”乔漾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乔漾,其实……” “小心。”眼看就要撞上路边的树枝,乔漾往外拽了麦初一把。 “你家里的事都解决了吧?之前看你情绪不太好,我也没敢问。” “嗯,都解决了。”麦初咽下原本要说的话,掀起笑容看着身边的人,放缓语气认真道,“我真的觉得你考江大没问题,不过你也别有压力,自信一点。” 树叶交叠轻晃,将阳光过滤成大大小小的光圈,乔漾点了点头,弯唇应好。 麦初抽出自己的胳膊,不顾天气炎热、身上都是粘湿的汗,用力搂了乔漾一下。 “干嘛?”乔漾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和突如其来的举动逗笑。 麦初松开手,抱完自己又有些别扭,错开视线说:“没什么。” 乔漾重新挽住她:“你看那边那个姐姐好漂亮啊。” 麦初早就注意到了,那一头浅粉色头发走在路上太吸睛了,她点点头,说:“我也想染个粉头发。” 乔漾噗嗤一声笑起来:“那你真成巴啦啦小魔仙了。” 中午学校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餐券,解散队伍前胡亮叮嘱他们吃完饭别瞎跑,到点就集合。 “这食堂居然有两层。”乔漾又在感叹,“那边居然还有奶茶店?!” “全校好像有三四个食堂呢,给我们吃的这个应该是最难吃的,所以人少。”麦初拿着餐盘排好队。 乔漾踮脚张望,玻璃窗里各色菜肴整整摆了两长排,竟然还无一重复,她说:“看着比一中的好吃多了。” 麦初忍不住吐槽她:“你这就叫‘别人碗里的饭格外香’。” “我说实话。” 放眼望去整个一楼都是一中的学生,麦初和乔漾打好饭后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没一会儿男生们也端着餐盘过来了,看到他们碗里的番茄鸡蛋汤,乔漾问:“哪里有汤啊?” 莫知指了个方向:“那边,免费的。” “你要喝吗?”陈天衢问乔漾。 乔漾点点头,刚要起身他就把汤碗放到了她面前。 “你喝吧,我再去盛。” “咳咳。”麦初清清嗓子。 莫知放下餐盘:“知道了,我去给你盛。” 只是被糖醋排骨糊了嗓子的麦初抬起头:“我没说我要喝啊。” 杭以安跨过长椅坐到她俩对面,一语道出真相:“习惯了,你的声音对他来说就像巴甫洛夫的铃铛。”魔/蝎/小/说/m/o/x/i/e/x/s/.c/o/m 7、红绸带 “乔漾!” 夏灿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了乔漾的身影,她从背后揽住她的脖子,发现这一桌都是十一班的人:“你们班都已经吃上了啊?” 乔漾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一个位置:“对啊,你们班才来啊?” “我们班一直排在最后。”夏灿看着她盘子里的菜,问,“好吃吗?” “还可以。”乔漾夹了片肉喂给她。 麦初抬眼看过来,两个人刚好对视上,夏灿朝她挥了挥手。 麦初笑着说了声“嗨”,又补了句:“糖醋排骨好吃的。” “快去打饭吧,晚了没什么菜了。”乔漾放下筷子要从座位上起身,“我去帮你拿双筷子。” “好。” 等她俩一走,杭以安立刻问:“那谁啊?好像老看到她来找乔漾。” 麦初回答说:“六班的,夏灿。” 很快夏灿就端着餐盘回来了,她问乔漾:“汤在哪里啊?我怎么没看到?” 麦初掀眸看向桌对面的莫知。 “我去盛。” “不用吧。”夏灿被这位男同学的热情吓到,慌忙站起身,“我、我自己去好了。” 乔漾拉着她坐下:“没事,让他去,他就喜欢乐于助人。” 夏灿悄悄说:“你们班男生也太好了吧,我们班的跟一群死人一样。” “我只是想让他回答一下。”麦初摊开手,自己都惊呆了,“我没想使唤他。” 陈天衢问:“你以前没发现?” 杭以安接过话说:“你问句饮水机有热水吗他就接过你杯子帮你去倒了。” 乔漾点点头,补充道:“有次我们班没热水了,他去隔壁班给你倒的。” 麦初蹙起眉头,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男孩。 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才发现莫知的头发长长了许多,发棕微卷,以前总是被老师们怀疑染了头所以赌气剃成了板寸,现在这个发型看上去顺眼多了,额前的刘海刚好到眉上,露出他见谁都含笑的眼睛。 她看着他将汤碗端到夏灿手边,听他和人自来熟地交谈,听他说:“丁胜阳是不是在你们班?我跟他打过篮球。” “想什么呢?” 麦初眨眼回过神,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饭,说:“没什么。” 吃过饭乔漾和夏灿想上厕所,麦初不想去洗手间门口人挤人,先去了班级集合点。 食堂旁边有家超市,莫知朝她走过来,手里握着根冰淇淋,问她:“乔漾跟她朋友呢?你们吃不吃冰淇淋啊?” “不用,我们俩好像都吃不了冰的,你要不给人家买一根吧。” “行,那我跟陈天衢说一声。” “莫知。”麦初叫住他。 “嗯?”莫知在她面前站定,“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啊?” 麦初睫毛落下又掀起,启唇说:“一个秘密。” 再回到车上班里的人也都差不多到齐了,乔漾终于看见麦初回来,松了口气问:“你去哪了啊?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没有,我跟莫知去给你们买奶茶了。”麦初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有原味的有香芋的,你看看你要喝哪个。” “谢谢。”乔漾拿出其中一杯插好吸管,老式的葡京奶茶香甜浓郁,她嚼着珍珠问麦初,“下午去哪儿啊?不会就这样回学校了吧?” “好像是去启台山。” 乔漾一听是山,心凉半截,去年研学留给她的阴影还历历在目呢。 “启台山是什么山?要爬吗?” 杭以安在后面说:“应该不用,我小时候去过,车可以开上去的,就是个景区,上面有座庙。” “太好了。”乔漾双手捧高奶茶,真是谢天谢地。 一上车就被陈天衢的视线一路锁定,莫知搓了搓脸,问:“我脸上有东西啊?” “你刚刚去哪儿了?” 莫知拎高手里的袋子:“给你们买奶茶啊。” 陈天衢压低声音:“麦初有没有没跟你说什么?” “没啊。”莫知撕开吸管外的包装纸,警惕地看着他,“干嘛这么问?” 陈天衢躲开他的目光,找了个借口说:“她不是前段时间状态不太好吗。” “人家好着呢,没事。” “哦。” 学校在上山的台阶上布置了一座拱门,往后便是一片视野开阔的观景台,寓意他们拾级而上,前程似锦。 “跑起来跑起来。”教导主任举着喇叭喊,“要跑着上去啊,都跑起来。” 湛蓝晴空下学生们的笑声肆意张扬,乌泱泱地奔向山顶。 在一片喧闹和混乱中,麦初拉着乔漾一路向前奔跑。 风刮过耳朵,头发也乱了,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嘴角却一扬再扬。 进殿参观前胡亮一再强调要跟紧自己班的队伍,但一转眼队形就散了。 乔漾被墙上的挂画吸引,慢慢停下了脚步,驻足观赏。 “乔漾!”麦初在前面喊她,“快过来。” “怎么了?” 麦初指着面前的佛文说:“快去摸那个‘多’字,他们说摸了会好运,分数多多!” 乔漾失笑道:“你怎么也迷信起来了?” “摸摸嘛。”麦初抓着她的手腕去够金色的字块,“摸摸又不损失什么。” 大概是太多人来许过心愿,“多”字有些褪色。 “就算摸了能加十分,大家都摸过了,不等于没有吗?” 话虽如此,乔漾还是用指腹来回蹭了蹭,后面有其他班的同学伸手等着,她放下胳膊问麦初:“你摸了吗?” “没。”麦初转身朝外走,“我把我的十分留给你,这样你就比别人多了。” “那怎么行呢?”乔漾迈步跟上她。 麦初笑着说:“就接受我的馈赠吧,少女。” 正殿里围聚着一群求签的游客,她俩手挽着手走出寺庙,早已找不到班级队伍。 “那边在干嘛呢?”麦初踮脚看着远处的人群问。 “走,去看看。” 小亭子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乔漾看到张熟悉的面孔,赶紧拦住李若洲问:“这是在干什么啊?” 李若洲举起手里的红色飘带:“许愿啊。” 麦初也终于看到了班里的那群女生:“我就说她们人呢,原来都在这里。” 古树参天,枝干粗而遒劲,满树的红色绸带随风飘荡。 乔漾仰头看着,晃了晃麦初的胳膊,心动道:“我们也去写吧!” 麦初不为所动:“你去写吧,我好像没什么心愿。” 乔漾收回目光:“怎么会没有,至少求个金榜题名吧。” “这种事求神不如求己啦。” “你刚还让我摸佛文呢。”乔漾拽着她挤进人群,“挂一个嘛。” 售卖红绸带的地方有现成的“学业有成、金榜题名”,但乔漾觉得买都买了,再往上写点也不过分。 她从包里取出笔袋,蹲在一旁的石头长椅前,一笔一画写下心愿。 没到半分钟麦初就说“好了”,乔漾凑过去看了眼。 “一路顺风?” “对啊,保佑前途坦荡嘛。” 乔漾点点头,趴回椅子上继续写自己的心愿。 麦初展开手里的绸带看了看,又觉得少了点什么,重新拿起笔加了“友谊万岁”四个字。 “好了。” “走吧。” 乔漾小心握着绸带:“我要挂高点!” 风吹散云层,树影斑驳,麦初轻轻将枝叶往下拽,乔漾绑好红绸带后不放心,又多绕两圈打了个死结。 “诶,你说我是不是该把准考证号也写上去?万一有同名同姓的呢。” 麦初被她逗笑,说:“心诚则灵。” 乔漾重新站回地面,往后退了小半步,满意地点点头。 “麦初!快来帮帮我!够不到啊!” 麦初放下胳膊回过头,邹心意努力伸长胳膊,脚尖在地面上一点一点,仿佛芭蕾舞里的小天鹅,模样可爱又滑稽。 “我帮你挂?”她笑着走过去,朝邹心意伸出手。 乔漾说:“不行吧,这个得自己挂才有诚意。” 麦初看了看头顶的树枝,强行拽她怕掰断:“那怎么办?我抱你上去?” “你抱得动吗?” 乔漾取下身上的挎包:“我们俩一人一边试试看。” “这样,你搭着我手腕。”麦初弓步蹲下身,和乔漾手搭着手拼出一座人轿,“来。” “能行吗?”邹心意搭着两人的肩将腿跨进去。 “试试看嘛。”麦初看向乔漾,嘴里喊,“三、二、一。” 脚下突然腾空,邹心意“啊!”了一声,用力搂紧她俩的脖子。 旁边的林书靖和刘嘉络见状赶紧张开双臂护着她们,担心道:“小心点啊,别摔了。” 视线被阻挡,胳膊上到底承载着几十斤的重量,乔漾屏着呼吸,脸都憋红了。 “可以吧?” “可以可以。”邹心意举起手,三两下将红绸带绑在树枝上,“好了!” 等把人稳稳放回地面,乔漾双手叉腰长舒一口气。 “谢谢你们。”邹心意一手一个挽住她俩,“关键时刻还是姐们靠谱!” 麦初挑眉一笑:“那是。” 天地广阔,古树沉静,其后远山绵延不绝,入目皆是郁色。 乔漾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喃喃道:“要是胶片机还在就好了。” “诶邹邹。”麦初问,“你是不是带拍立得了?” “对啊。”邹心意拉开双肩包拉链,“我给你们俩拍一张?” 乔漾重又眉开眼笑:“好啊好啊。” 邹心意举起拍立得,指挥着她俩站到空位处:“这边,这边光线好。” 两个人刚摆好姿势,乔漾却忽然出声制止:“等等!” 她举高胳膊,朝着不远处的男生们挥了挥手:“这边,过来!” “干嘛呢?”莫知先跑了过来。 麦初催促他们道:“快点。” “那你们三个站后面去。”摄影师邹心意非常称职,立马进入角色开始安排他们的站位,“杭以安你个子高,你站中间,乔漾麦初你俩稍微分开一点,大家可以挨得近一点,不要留空隙。” “好,看我。”她眯着一只眼将拍立得举到眼前。 有风吹来,女孩的发丝蹭过下巴,陈天衢忍住皮肤上泛起的细密而磨人的痒,牵起唇角看向镜头。 麦初抬起右手比耶,莫知咧嘴保持笑容,抗议道:“麦初你挡我镜头了。” 那娇俏的尾音听得麦初拧紧眉头,条件反射地反手给他一击。 “呃啊!” 咔嚓——魔/蝎/小/说/m/o/x/i/e/x/s/.c/o/m 8、便利贴 这张精心排布了三分钟的照片最后还是一团糟,在麦初稳准狠的肘击下莫知捂着肚子痛呼惨叫,杭以安伸手架住他,最旁边的乔漾和陈天衢都耐不住好奇投来目光,五个人各干各的,没有一个人露出正脸。 “不行不行,重新拍!”麦初瞪了莫知一眼,“都怪你,全毁了。” 莫知躲在杭以安身后,委屈极了:“怎么能怪我呢?是你殴打我。” “我就带了一盒相纸,不给你们拍了。”邹心意收起相机,“我觉得这张挺好的啊,多自然灵动。” “我也觉得挺好的。”乔漾捏着一点点清晰的照片,说,“那我拿走了啊,我要收藏。” 回程的路上大巴车里明显没了来时的闹腾劲,麦初一上车就披着外套睡了。 肩膀上被人轻拍两下,乔漾扭过头去,莫知隔着座椅间的缝隙将手机递了过来,又指了指麦初。 乔漾看着屏幕上的拍摄页面,无声斥责:你无不无聊? 莫知双手合十,眉毛都拧到一起去:求你。 乔漾瞄了一眼身边的女孩,脸颊肉被靠垫挤压,嘴唇微微张着,眉眼舒展,呼吸匀长,看上去做了个好梦。 换了平时可见不到这么“甜美”的麦初,她翘起嘴角,无意成为莫知的帮凶,只是觉得此刻该被记录下来。 听到从喉间偷跑出来的一声哧笑,乔漾举着手机,扭头瞪了莫知一眼。 他立刻紧闭双唇,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咳。”乔漾用眼神示意他看旁边的两个人。 车厢内异常安静,车顶的空调吹出冷风,杭以安和陈天衢脑袋挨着脑袋,靠在一起安然熟睡。 莫知一秒心领神会,微笑着点点头,接过手机将镜头对准他俩。 大概是正对着出风口,陈天衢轻轻皱起眉,含着肩膀摸了摸胳膊。 乔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越过座椅把腿上的外套递给莫知,用嘴型说:帮他盖一下。 倦意袭来,乔漾掩嘴打了个哈欠。 她将目光放回窗外,树木、原野、蜿蜒曲折的高速公路,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色,却不舍得不看。 车速逐渐慢了下来,麦初睁开睡得通红的眼睛,问:“到啦?” 校门口马路两旁的梧桐树犹如一道好心情破坏装置,一旦靠近心情指数就会急剧下跌。 乔漾从窗外收回目光,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大巴车开进校门,宣判着高考前最后的一点快乐时光也结束了。 乔漾耷拉着嘴角,心情苦涩,一出声都带上了哭腔:“怎么又要回去坐牢了啊?这一天也过得太快了。” 麦初伸了个懒腰,随口问:“二模成绩是不是要出来了?” 这次没等其他人展开批斗,话说出口她立马意识到错误,自觉地闭上嘴,呵呵笑了声赔罪。 车门拉开前胡亮拍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说:“明天正常上学啊,成人礼结束了,可以收收心了。” “你爸来接?”麦初问乔漾。 乔漾接过从后排递来的外套,把包挎到身上:“应该是吧。” 校门口站着一群家长,她四处张望搜寻乔凯的身影。 “乔漾。”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先循声望了过去。 看到乔汐的那刻乔漾瞳孔骤缩,懵在原地一下子忘了说话。 “傻了啊?”乔汐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眼眶瞬间泛起红,乔漾吸吸鼻子,撇过脑袋不想被她发现。 这一年她一个人住得也挺好,没饭吃就去夏灿家蹭一口,苏桐只要有空都会来陪她住,乔凯还三天两头的送一大堆零食来。 她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切都很好,只是在看到乔汐时隔好久又来接她放学的那刻突然意识到她有多想和多依赖她。 乔汐说:“就今天。” 莫知跳下最后一级台阶,看了看面前长相相似的两个人,忍不住惊叹:“哇塞,乔漾你妈妈好年轻啊。” 乔漾扁着嗓子说:“这是我姐啦。” “啊……”尴尬只一闪而过,莫知立马改口,“姐姐好!姐姐真漂亮!” 乔汐笑着应:“你好,你是陈天衢?” “我是莫知。”莫知回头指着身后的人,“这个是陈天衢。” 陈天衢还站在台阶上,听到自己名字神经一下子紧绷,车门狭窄,他扶着栏杆微微弯下腰,生涩地喊了句:“姐…姐姐好。” “你好你好。” “走了啊,拜拜。”乔漾挽着乔汐的胳膊,朝他俩挥挥手。 “拜拜。” “乔漾跟她姐姐还挺像的,是亲姐吗?”莫知问。 “嗯。”陈天衢站到地面上。 莫知抬起胳膊推了他一下,挤眉弄眼,笑容暧昧:“看来在家没少提你哦,刚刚张口就问我是不是陈天衢。” 陈天衢没搭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莫知扬声喊:“我看你后脑勺我都知道你在笑。” “怎么样?玩得开不开心?” “开心啊。”乔漾扯过安全带系好,“不上课当然开心了。” “晚饭想吃什么?”乔汐问,“我们吃完再回家。” “火锅火锅火锅!”乔漾激动地连声重复,“我馋好久了。” 乔汐爽快答应:“好嘞。”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那我放了假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乔漾侧过身子,抱着手臂仔细端详乔汐的侧脸。 看她一直没说话,乔汐偏头看了乔漾一眼,问:“看我干嘛?” 乔漾试探着问:“不会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乔汐轻笑一声。 乔漾不满道:“你笑什么?” 乔汐扶着方向盘,反问她:“你觉得家里能出什么事?” 乔漾努努嘴,答不出来。 “没出什么事,别瞎操心。” “那就好。”乔漾看着前方的道路说,“老爸前两天还问我来着。” “问什么?” “问你最近有没有找我说什么。” “哦。”乔汐说,“没事,就是之前跟他们俩在电话里吵了两句。” 乔漾歪了歪脑袋:“谁俩?” “爸妈呗,还能谁俩。” 乔漾越听越迷糊:“他俩又怎么了?” “没怎么,也是瞎操心。” “我跟你说啊。” 乔汐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把乔漾听得心脏一紧,心想完了完了,果然还是出事了。 “你别看他俩好像什么都能吵起来,在我们俩的事情上他俩意见出奇地统一。”乔汐看了乔漾一眼,正色道,“所以将来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站在我这一边,知道吗?” “什么事?” “我就这么说,知道吗,要跟我站一边哦。” “哦。”乔漾垂下眼睛,还是觉得他们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过了会儿,乔汐又出声问:“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 这问题最近被问得太多次了,乔漾看向窗外,回答说:“能考上哪儿去哪儿吧。” “江大不就挺好的吗?离家又近。” 乔漾心思沉沉,随口胡扯:“今天去过了,没新鲜感了。” 乔汐失笑,说:“那考来宁城吧,到周末就来找我玩,多好。” 视线重新聚焦,乔漾一下子挺直了背:“是诶。” “什么?” 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放大,乔漾眼里亮起光,藏着按捺不住的期待和兴奋道:“我就考宁大!” 二模的答题卷统一送到市里审批,等最终排名出来已经是周三。 虽然课上老师们都已经讲解过答案,乔漾对自己的成绩大概有数,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燃起斗志往往需要多重因素的诱导,但熄灭斗志有时只是一盆冷水的事。 【乔漾1283011996aa37317】 一行字她来回看了好几遍,并非为了反复确认,只是在看到结果的那刻大脑宕机,无法做出下一步指令。 快上课了,胡亮抱着试卷走上讲台,朝公告栏前的那群人喊:“别看了,坐回位置上吧。” 乔漾最后往上瞄了一眼,陈天衢总分384,全班第七。 小孩总是藏不住心事,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 整个下午乔漾都坐在座位上,课间也不再和他们打闹,安静地趴在桌上做题。 “乔漾。”终于等到她从椅子上起身,陈天衢叫住她,把手里的保温盒递过来,语气温柔,带着些轻哄的意味,“蛋挞,我妈烤的。” 乔漾摇摇头:“我不饿,谢谢。” 她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杭以安嘴里塞着半颗蛋挞,伸出手说:“她不吃我吃。” 麦初一巴掌拍过来:“给她留着吧,晚饭都没吃。” 陈天衢的视线追着那道身影去了门外,他皱了皱眉,厕所应该朝右走,乔漾却去了反方向。 想想还是放心不下,陈天衢盖上盖子将保温盒放回桌上,走之前不忘警告杭以安:“不许动啊。” 正值黄昏,溪边小路上人来人往,暮色笼罩下河岸对面的城市像是幅被定格的风景画。 面前的光线暗了下来,乔漾掀眸和某人对上目光。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陈天衢启唇说:“没哭就好。” 他撤走目光,在她身边坐下。 “想哭来着。”乔漾扯了下嘴角,“没哭出来。” 比起难受她心里更多的只是郁闷。 陈天衢说:“你这次没考很差啊,也不算退步。” “但是没有进步。”乔漾垂头丧气,苦恼道,“明明我最近比以前都勤奋啊。” 陈天衢安慰她说:“有的时候付出的努力也不一定立马就见效,别灰心。” 乔漾摇摇头,负面情绪似潮水淹没肺腑,她只觉得努力也不一定有用。 “你这次语文还比我高一分呢,也就英语考砸了,换以前你都可以比我高个六七分,其实我们俩总分还是差不多的,你只要数学再进步一点,问题不大。” 道理乔漾都懂,可她还是觉得挫败,为什么人家发挥稳定还在慢慢进步,自己卯足劲却原地踏步,还有马失前蹄的危险。 陈天衢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重要的还是心态,你看麦初,这次都跌到十名开外了,我看她也还是嘻嘻哈哈的,她心态就一直很稳,所以能……” 乔漾抬手打断他:“你说麦初考了多少?” “……第十三,总分我忘了。” “你说得对。”乔漾猛地从长椅子起身,一瞬间幡然醒悟,嘴里念念有词,“我应该向麦初学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要向前看。” 陈天衢点点头,悄悄松了口气,早知道提麦初她就能把自己开导明白,他前面还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他俩赶在晚自习开始前的最后一分钟回到教室,乔漾课桌上摆了一堆零食,薯片虾条干脆面,都是杭以安平时最爱吃的,还有陈天衢的那盒蛋挞。 最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是麦初的字迹。 她说:你已经很棒啦。 酸意蹿上鼻间,眼睛湿漉漉地起了层雾,乔漾吸吸鼻子,把桌上的东西收进桌肚里,拿起笔开始做英语周报。 她没有心思去论证努力和回报到底能不能成正比,她只知道高考一天一天临近,如果想追上前面的那个人,她就不能停,她要跑得再快一点。魔/蝎/小/说/m/o/x/i/e/x/s/.c/o/m 9、科幻片 又是个大晴天,美梦被闹铃搅散,乔漾哼哼唧唧地在被窝里赖到五点四十的最后一秒,然后走程序般起床、换衣服,把昨晚睡前背的单词书塞进书包里,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洗漱。 “早饭好了。”苏桐在外面喊。 乔漾加快刷牙速度,抬手摁了下额头上新冒出来的痘痘,一大颗又红又肿,让人难以忽视。 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出来,苏桐推开洗手间的门,看到乔漾弯着腰在抽屉里一顿扒拉。 “找什么呢?” “姐姐的痘痘贴。”努力翻找未果,乔漾直起身叹了声气,“我记得应该还有啊。” “长痘痘了啊?” “嗯,一摸有点痛。” 她说着就抬起手,被苏桐一掌拍开。 “那就别摸,手上都是细菌。” 乔漾“嗷”了一声,噘嘴表示不满,她就是老忍不住手贱才想找痘痘贴。 “快点出来吃早饭吧,马上六点了。” “哦。”乔漾倾身把脸凑到镜子前,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挡住那颗烦人的痘痘。 天气一热她的食欲就变差了许多,半碗白粥几乎是一粒粒数着米吃的,半天也没见水位线下去。 “姐姐以前都做什么早饭给你吃啊?”苏桐用筷子挑走蛋黄,把剩下的半颗水煮蛋递给乔漾。 “就这些,差不多。” 苏桐苦恼道:“我看你都不是很爱吃,我明天给你买小笼包?” 乔漾小口咬着蛋白,摇头说:“早上起来没胃口,吃什么都一样。” “唉。”苏桐只能轻声劝,“多吃点,一上午呢。” 送完女儿上学她还要赶去律所,这几天乔漾都比往常更早到学校。 这个点校园里只有负责打扫包干区的高二学生在挥着扫帚聊天,乔漾眯眼打了声哈欠,凭着肌肉记忆走向教学楼。 教室前后门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她原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想去摸门框上的钥匙才发现锁已经开了。 “嗨。” 乔漾偏头看去,是同样睡眼惺忪的陈天衢。 她挑眉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陈天衢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乔漾推开后门,教室里一片昏黑。 “昨天没锁门吗?”她说着扯开窗帘,灿白光线洒进来的一刻教室里响起一阵“嗯嗯啊啊”的动静,像是森林洞穴里被惊扰的猛兽,本就因睡眠不足而敏感脆弱的神经在刺激下瞬间紧绷,乔漾腿一软后背贴着墙,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陈天衢被她的一激灵吓一激灵,问:“没事吧?” 乔漾大口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后排那三个“活物”,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嘿。”陈天衢迈步走过去,出声喊,“起床了。” 莫知伸了个懒腰,问他:“几点了?” “六点十七。” “靠。”莫知如同泄气的皮球又瘫软趴回了桌子上,“我再睡十分钟。” 乔漾给自己拍了拍胸口,神智慢慢回笼:“你们不会昨天晚上在这睡的吧?” “也不算昨天晚上吧。” 陈天衢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杭以安桌上,说:“有豆浆有鸡蛋饼,还有两颗茶叶蛋,你们自己分吧。” “谢了兄弟。” 乔漾坐到椅子上,从书包里取出语文书,随便翻了一页摊在桌上,回过头问:“你们昨天晚上干嘛去了啊?” 杭以安眼下两大团乌青,他扒开塑料袋拿了杯豆浆出来,插上吸管说:“看《复联四》去了。” 乔漾花了好几秒才听懂这几个字,提声确认:“昨天晚上?!去电影院看的?!” “嗯,零点首映。”杭以安把剩下的早餐丢到莫知桌上,闭着眼咬了口鸡蛋饼。 早起的困意瞬间消散干净,乔漾被震撼得说不出话:“不是……你们怎么做到的?爸妈不问吗?” 陈天衢替他们回答说:“杭以安寄宿,另外两个都说昨天晚上去我家睡了。” 理由还都是“陈天衢家里没人,他一个人害怕,让我陪他。” 想到这个陈天衢就来气,更气的是今早五点他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来,本来想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结果就看到莫知凌晨四点多发来的一句“好哥们能不能给我们带点早饭来”,导致他也没再睡着,早早出门在路上给他们几个买了早饭带来。 “那今天上课怎么办啊?你们才睡了多久啊,得困死吧。”乔漾不懂这场电影到底有多精彩,值得他们牺牲高三的一个夜晚去换,她只是代入自己为可能造成的后果感到担心和害怕。 “就是啊。”陈天衢同样不解,“就不能周末去看?” 杭以安和莫知都摇了摇头,眼神仿佛在说:你们不懂。 教室里陆续有同学进来,今天麦初也到的格外早。 和陈天衢一样,她手里提着一大袋肯德基早餐,一来就问:“什么情况啊?” 陈天衢问她:“你也收到消息了?” “对啊。”麦初一脸严肃,显然是被那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吓得不轻,“凌晨四点多给我发句‘好姐们能不能帮我们带早饭’,出什么事了?” 杭以安嚼着鸡蛋饼,含糊不清地回答说:“我们去看《复联四》了。” 麦初猛地提起一口气,两手攥拳,语速飞快地问:“怎么样?灭霸死了没?” “死了,开场十分钟就死了。” “啊?”麦初懵了,“那后面演什么?” 杭以安嘟了口豆浆,不紧不慢道:“蚁人回来了,他们研究出了时空机穿越到过去找宝石,想把烁灭的人带回来。” 麦初咧开嘴角,语调上扬:“那就是都回来了?happyending?” “嗯嗯~”杭以安摇头,“寡姐没回来。” “什么?!”麦初抱头哀嚎,“no——!” 他们的对话乔漾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她坐回座位上,拿出一只荧光笔握在手里,准备背诵今天的默写内容。 卢奕辉整个人都埋在外套下,从他们进教室起就一动没动过。 陈天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他还活着吗?” 杭以安偏头看了一眼,把剩余的豆浆一饮而尽,说:“应该,他从铁人死就开始哭,我们把他抬上出租车的。” “铁人也死了?!” 杭以安平静地点头:“嗯,对。” 麦初捂住胸口,学着电视剧里中弹身亡的群众演员,脑袋一歪闭眼倒在桌上。 陈天衢默默听着,打量杭以安一眼,好奇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看起来都好伤心啊。” “哈哈。”杭以安掀起唇角微微一笑。 “狗漫威!”他忽地仰头长啸,痛心疾首地呐喊,“夺我爱妻!毁我青春!我与你不共戴天!!!” 乔漾又是整个人一哆嗦,笔尖在本子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划痕。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拍着胸口对自己说,“不怕,不怕。” “陈天衢给你们带早饭了啊。”“复活”的麦初举起桌上的打包袋,问,“那我这个怎么办?” 乔漾赶忙伸出手:“给我吃!” 来之前她就喝了几口米汤,本来还没什么胃口,刚刚闻到杭以安手里的鸡蛋饼香味又馋了。 “行。”麦初把肯德基递给她,“你多吃点。” “张岱,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蝶庵、古剑老人,晚年号六休居士……”乔漾手里握着饭团,背到一半忍不住吐槽,“服了这张岱,有必要取那么多字号吗?” “你三天换一个网名,你好意思说人家。”麦初笑着抬起头,看到隔壁组的刘嘉络来了,她又褪去笑容,迫不及待地分享说,“刘嘉络,你知道吗?铁人死了!” “啊?”刘嘉络瞬间被抽走灵魂,“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今天才上映吗?” 麦初指着后排的男生:“他们昨天晚上去看首映了。” “妈耶。”刘嘉络朝后投去惊讶又敬佩的目光,“你们这都敢?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 乔漾抬眸看向黑板。 ——距离高考还有44天。 耳边麦初在问刘嘉络:“你五一有空吗?我们去看吧。” “我不知道我妈允不允许。” “你就说跟我去图书馆学习。” “行,我回家问问她。” 乔漾低下头,展开包装纸将剩余的半根饭团包好。 早读课开始前的五分钟班级里被读书声淹没,她背着早就烂熟于心的文学常识。 于她而言,这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毕竟一夜未睡,早上趴在桌上补的那浅浅一觉根本缓解不了身体的疲乏。 强撑了一天,晚自习杭以安彻底顶不住了,直接趴在桌上睡太明目张胆,教导主任还时常在走廊里巡逻,幸好今天看班的顾远声不爱下来走动。 他搬了张空椅子垫到身下,脑袋枕着陈天衢的大腿沉沉睡去。 课间麦初想去上厕所,结果过道被堵死,只能从乔漾身后绕路。 “你俩这姿势真的又温情又暧昧又诡异。”她犀利点评。 莫知伸长胳膊拍拍杭以安的肚子,脸色苍白,两只眼睛布满红血丝,仿佛刚从戴夫家的后院跑出来。 “下节课换我啊,我真的要死过去了。” 杭以安睡得正香,嘴里哼唧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被硬控在座位上已经两节晚自习没有动过大腿都快麻了的陈天衢缓缓偏转脑袋,伸着脖子朝他摊了下手,意指:都没有人关心一下我的死活吗? 乔漾喝着水回头看了眼,翘起嘴角笑了笑。 她拧紧瓶盖将杯子放回桌角,心里又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骚动。 在为他们提心吊胆了一天后,乔漾居然生出一丝羡慕。 大概是高三生活实在太压抑沉闷,她也好想有个机会疯一把,不顾后果不顾代价,往青春里抹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想只是想,她不够任性也不够大胆。 上课铃打响,乔漾拿起黑笔,老老实实地继续做着每日冲刺训练。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晚自习 升高三之后课表里仅剩三节副科,周一的班会课还时常被胡亮占用讲题。 在一众“语语英英数数”里,“体”字犹如黑夜里的一抹亮光、深海里的一块浮木,尤其珍贵尤其耀眼。 “出来排队,今天天气好,老师说去操场。”莫知在教室后门口喊。 乔漾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将桌上的习题册抱到怀里。 看麦初两手空空,她问:“你不拿点作业做吗?” 麦初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懒懒道:“不高兴,晚自习那么多时间呢。” 高考还剩一个多月,所有人都卯足了劲争分夺秒,恨不得把一分钟拆成三分钟用,最近课间去厕所的人都少了许多。 看着这样松弛而自信的麦初,乔漾下定决心般点点头,把习题册放回桌上。 天气炎热,陈天衢的妈妈今天中午做了绿豆冰牛乳送来,还特地多带了几瓶让他分给同学们。 大概是饮料喝多了,一到操场上乔漾就觉得阵阵尿意,她收紧呼吸,终于等到老师说解散。 “我想尿尿。”乔漾缩着肩膀看向麦初,“这里有厕所吗?” “好像主席台后面有。” 印象里那后面就是块荒地,乔漾质疑说:“你确定?” “去看看嘛,大不了我帮你挡着。” 乔漾刚走出去一步,想到什么又“哎呀”一声,赶忙问麦初:“你带餐巾纸了吗?” 麦初摇头:“我去帮你借啊。” 找班里女生问了一圈也没人带纸巾,刘嘉络倒是有,但口袋里皱皱巴巴的一团是她用来擦鼻涕的。 “怎么样?你忍得住吗?”麦初问。 乔漾夹紧双腿点点头,又哭着脸摇了摇。 “你俩干嘛呢?” 主席台后的观众席有遮阳篷,各班队伍一解散学生们就三五成群地上来了。 莫知和几个男生坐在第一排,观察她俩好久了。 麦初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仰起脸朝他们喊:“你们身上有餐巾纸吗?” 乔漾两条眉毛拧成八字,用力点头,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说:“我要上厕所。” 陈天衢立刻摸了摸口袋:“我外套里有。” 但他没穿。 “我有。”许恩霖取出口袋里的得宝,从塑料椅上起身,走到主席台边蹲下身,把一整包纸巾都递了过来。 麦初赶忙伸手迎上去,说:“谢了啊。” “不客气。” “走吧。”她举着手里的纸巾回头去找乔漾。 乔漾闭眼舒气,嘴里咕哝:“谢天谢地,谢年级第一。” 主席台后杂草丛生,角落里还堆了几张废弃的桌椅,麦初扶着乔漾走下台阶,指着头上的厕所标志说:“看吧,我说有。” “太好了。”乔漾闷头直奔进女厕所。 “我在外面等你啊。” 感觉到四周蚊虫飞舞,麦初站在原地跺了跺脚,不到十秒就看到乔漾从门里出来,她一愣,问:“这么快?” 乔漾欲言又止,一脸憋尿的表情,当然她本来就在憋尿。 麦初察觉到不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乔漾把她拽到一边,用气声喊:“有人在里面哭!” “什么?!” 她音量过高,急得乔漾一巴掌拍她胳膊上,食指用力压在嘴唇上。 麦初搓了搓胳膊,小声问:“谁啊?我们班的?” 乔漾摇头:“我没看清楚。” 麦初眉心蹙起皱褶,往门口看了一眼,说:“我去看看。” “诶。”乔漾拉住她,“别吧。” “万一是出什么事了呢?” 麦初放轻脚步走进女厕所,抽泣声从最里间传来,断断续续,听上去委屈极了,让人的心也跟着皱成一团。 学校的厕所隔间都是没有门的,她伸长脖子,隐隐约约看见那人穿着浅蓝色的t恤,身型有些眼熟。 “唐唐?” 哭声戛然而止,麦初更加确信,快步走了上去:“怎么了啊?怎么在这里哭啊?” 唐芊芸蜷缩在角落里,抬起头看向她,脸上泪迹斑驳,两眼哭得通红。 天气炎热,她颊边碎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麦初蹲下身帮她理了理头发,放轻语气问:“怎么了?” “麦初。”唐芊芸耷拉着嘴角,伸手抱住她,泪珠大颗落下。 麦初和乔漾都吓一愣,慌张道:“谁欺负你了吗?” 唐芊芸哭着摇头:“没有,我就是太累了。” 乔漾最看不得别人哭,她鼻头一酸,喉咙口也跟着发紧。 “没事的,你有什么就跟我说。”麦初朝乔漾伸出手,“餐巾纸。” “哦。”乔漾撕开包装,抽出纸巾递过去。 麦初帮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轻声问:“是因为考试吗?” 唐芊芸吸吸鼻子,哽咽着说:“我真的觉得我要死了。” 话说完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眼眶,麦初只能重新抱住她,轻声哄:“好了好了,不哭了。” “我睡不着觉,我也听不进去课,我整个高中没有一个周末,我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我的成绩还是上不去。”女孩泣不成声地埋怨着,无力又愤怒,攥拳狠狠打在自己脑袋上。 “诶,别打自己啊。”麦初抓住她的手,不得不提高声音安慰她,“你哪次模考不在前十啊,你已经很厉害了。” 乔漾默默垂下眼睫。 “我去帮你跟胡老师请个假好不好,今天就回家休息吧。” 女孩瘦瘦小小的,抗拒地摇头:“我不想回家,我妈只会逼我学习。” “那我扶你回教室好不好?”麦初帮她擦掉眼角的泪,“这里太热了。” 唐芊芸点了点头,蹲了太久,她一起身脑袋发晕。 看她脚下踉跄,乔漾赶紧伸手从另一边扶住她。 “我扶她回教室啊,体育老师问起来你就说她不舒服。” 乔漾没松手:“我也去吧。” “你不用上厕所了啊?”麦初问她。 “哦哦哦!”一回神那阵洪水冲闸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乔漾抿紧双唇屏住呼吸。 麦初笑了笑,对她说:“快去吧。” 从厕所出来,乔漾如释重负地叹了声气。 她回到操场上,远远看见麦初从跑道上走了过来,奇怪道:“你们没回教室吗?” “没,她说她好多了,想自己待一会儿,就让我回来了。” 乔漾问:“她没事吧?” 麦初耸了下肩:“她妈把人生的希望都压她身上,她压力太大了。” 乔漾点点头,每次一考完试唐芊芸妈妈就主动找胡亮要成绩单,这事大家都知道。 “她成绩都那么好了,居然也会这样。” 麦初挽住乔漾的胳膊,说:“可能就是因为成绩好才焦虑吧,对于排在头部的人来说,退步比进步容易多了。” 乔漾偏头看向她,问:“你也会吗?” “我当然会啦。” 乔漾微微蹙眉:“但我看不出来诶,我感觉你心态一直很好。” “哈哈。”麦初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 乔漾不太懂这笑是什么意思,但也没继续问下去。 这一天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蜷缩在女厕角落里哭到泣不成声的唐芊芸。 乔漾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心疼?同情? 可人家成绩比她好,该哭的人其实是她吧。 也许只是一种悲哀,为她为自己,为每一个泡在苦水里、用睡眠用健康用一切去换分数的高三学生。 “五一想出去玩吗?妈妈有个客户在山里开了咖啡店,我带你去坐坐?” 新老城区被江水隔开,桥对岸霓虹灯闪烁,在车窗上投下绚丽的光斑,乔漾从漫游的思绪中回过神,带着疑问“嗯”了一声。 苏桐只好重复一遍,问她:“五一想出去玩吗?” “不了吧。”乔漾将脑袋靠了回去,“老师说三模也快了。” 苏桐说:“那也要注意放松啊。” 每次考完试胡亮都会把班级排名群发给家长,乔凯收到后再抄送给苏桐一份,如果考得好他俩都会给乔漾一笔额外的零花钱作为奖励,除此之外从来不多过问。 在这一点上,他俩好像没有给过乔漾什么压力。 “妈妈。” “嗯?” “我想考宁大。” “好呀。”苏桐笑得眉眼弯弯,“你要考上宁大我得开心死。” 乔漾瘪了瘪嘴:“但我觉得我考不上。” 原以为她会说些加油打气的话,苏桐却只是轻轻一笑,告诉女儿:“考不上就考不上,大学那么多,去哪儿不是去。” 乔漾偏头看向她,双目因讶然而睁圆:“你就不希望我考个好大学吗?” “那当然希望啦。”苏桐顿了顿,又说,“但妈妈经历过,妈妈知道考上了也没什么,没考上也没什么。” 乔漾似懂非懂。 “别有压力,知道吗?任何时候心态都要好。” 乔漾点头,“嗯”了一声。 轿车停在楼下,她拉开车门,远远看见楼梯口的台阶上坐了个人。 “那是灿灿吗?”苏桐问。 “好像是。”乔漾背上书包,迈步小跑过去。 听到脚步声夏灿抬起头,看见乔漾的一刻眉眼放松下来,像是等了许久。 “你怎么在这儿啊?” 夏灿握着栏杆站起身,没有回答,先开口对着苏桐叫了一声:“阿姨。” “诶。”苏桐笑了笑,识趣地给小姐妹留下空间,“我先上去了啊。” 楼道里只有一盏白蒙蒙的照明灯,蚊虫趋光飞舞,乔漾挠了挠泛痒的胳膊,问夏灿:“有事找我啊?” “也没什么事。”夏灿弯腰捞起地上的书包,“我翘了今天的晚自习。” “什么?”尖叫刺破夜的沉寂,乔漾慌忙捂嘴,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啊?” 夏灿不紧不慢道:“我上完课觉得头疼,去找老师请假,打了电话给我妈。” 乔漾着急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妈让我忍忍。”夏灿扯开嘴角苦笑,“她肯定觉得我装的。” 四周光线昏暗,乔漾这才发现夏灿的脸色不太好看,担心道:“没事吧?还疼吗?” 夏灿摇了摇头,其实杨南青的拒绝在她意料之中,她平静地挂完电话,平静地将手机还给班主任。 “现在来接还是吃了晚饭来接啊?” 夏灿愣了愣,那一刻她几乎来不及反应,在某个念头的驱使下回答说:“吃了晚饭。” “行,喏,这个是今天的作业,你先拿去吧。” 夏灿接过试卷:“谢谢老师。” 她快步走出办公室,心跳如雷,大口喘气,手中的白纸被无意识地攥皱。 “那你晚上都去了哪里啊?”乔漾问。 夏灿叹了声气,回答说:“去肯德基做作业了。” “啊?”乔漾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翘了晚自习,然后找个地方做作业?” “我就是觉得教室里太闷,我真的头疼。”夏灿知道自己挺没出息的,但她坦然承认,“中国小孩嘛,厌学就是一边厌一边学。”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小长假 想到今天体育课上发生的事,乔漾胸口又有些闷堵,她问夏灿:“你这次二模不是考得还可以吗?你妈还没消气啊?” 夏灿反问她:“消没消气她不一直都这样吗?看我跟看犯人一样,只准学习,最好饭也别吃觉也别睡。” 乔漾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她故作忧愁地叹气,“能不能劈道雷下来让我们互换一下身体啊,我现在真的急需你妈来给我上点压力督促我学习。” 夏灿知道她在逗她开心,笑了笑说:“得了吧,让我去考历史政治你就废了。” 她借着光看了眼手表,快十点二十了:“我回家了啊,这个点我差不多要到楼下了。” “嗯。”乔漾挥挥手,“拜拜。” 做了亏心事到底心虚,夏灿将自行车推进车库上好锁,一路垂着脑袋,让颊边的碎发挡住脸,深呼吸平复急促的心跳。 家门敞着,厨房里传来动静。 她迈步跨进屋里,轻轻带上门。 “回来了?”杨南青穿着围裙,探出脑袋看她一眼,“诶,爸爸呢?” 夏灿一愣:“啊?” “你俩没一起回来啊?” 夏灿眸光晃动,屏着口气没敢说话。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杨南青看向门口,说:“估计是你爸,去开门。” 大门被打开,门后的夏枫明手里握着钥匙刚要插进锁孔,一见夏灿便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啊?我都没看到你呢,我在那等了半天,校门口都走光了。” “啊,我。”夏灿磕磕绊绊地开口,越说声音越小说,“今天老师下课早。” “我去的也挺早的啊,我九点半就到了。”夏枫明感到疑惑。 父母的目光如图审讯室里两盏明晃晃的日光灯,夏灿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 杨南青抬手走过来,她吓得缩紧脖子闭上眼。 “给我摸摸呢。感冒了啊?怎么突然就头痛?” 额头上的手掌刚刚沾了水,触感有些凉,指尖带了层薄茧,触碰在皮肤上是熟悉的粗粝感。 “就是啊。”夏枫明走进屋里,笑着打趣说,“你爷爷么一把年纪了天天说偏头痛,你个小孩怎么还会头痛。” “……我想上厕所。”说完夏灿便快步撤离。 “我给你泡杯板蓝根啊。”杨南青在她身后喊,“夜宵快好了,你先洗澡吧。” 父母的说话声被隔绝在门后,夏灿手撑着大腿弯下腰,眼眶冒热,她抬手用力搓了一下眼角。 在学习至上的高三,日历也有了新的算法。 “放假回来没几天就是三模啊,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联考,有些同学前两次模考考下来都不是很理想,假期一定要抓紧时间查漏补缺。” 夏灿将桌上新发的试卷叠好收进文件夹里,一共两天不到的假期,这作业量不知道的还以为放暑假了呢。 “作业那么多,不如不放。”同桌小声抱怨。 夏灿没有附和,继续收拾着书包,她最近连唉声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班主任还在讲台上唠叨着假期注意事项,隔壁班已经放学了,走廊里响起一阵喧闹声。 几个高个儿男生勾肩搭背地从窗外经过,有说有笑的,逼得班主任不得不扯着嗓子提高音量。 夏灿禁不住好奇,向外投去目光,下一秒她心中一梗,被那灿烂的笑脸刺伤了眼睛。 ……她和他们上的是同一个高三吗? 他们怎么天天都这么快乐? 这几天都是夏枫明接送她上下学,坐进车里,夏灿习惯性地摸出ipod和耳机。 这台有些年头的音乐播放器还是乔汐学生时期买的,早就被她丢进家里的抽屉作为杂物的一部分。 后来乔漾又翻了出来拿给夏灿,给她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一点慰藉。 父母在前头聊着家常琐事,夏灿点开歌单,仍由音乐将自己包裹进一个安静的小世界。 “小冰都当妈妈了,你说说,时间过得太快了。” “就是啊,我还记得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呢,一晃眼小孩都有了。” 杨南青坐在副驾驶上,扭头喊:“灿灿。” 夏灿摘下一边耳机,没应声,只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等她开口。 杨南青心往下沉了沉,上高中之后女儿总是这样,眼底暗淡,冷着张脸,像是对什么都很不耐烦。 她缓了口气,启唇说:“明天茂茂满月酒,跟我们一起去吗?” 夏灿蹙眉疑惑:“谁是茂茂?” 夏枫明接过话:“你小冰姐姐的儿子呀,过年我们还一起吃饭呢。” “已经生了啊?” “对啊,你上学,我跟你妈去医院看过了,还挺乖的,都不哭。” 夏灿微张着嘴,大脑还在缓冲中。 “明天早上爸爸妈妈要去趟家具城,中午回来接你?” 难得能有个自己在家的机会,夏灿心思一动,藏住心底的雀跃,平静开口:“我不去了,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 “那我也不去了。”杨南青对丈夫说,“你自己去吧,我在家里随便烧一口。” 夏灿抿了抿唇,手指蜷缩收紧。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她都不知道她妈是故意还是无心的。 那还不如去参加满月宴呢。 “在哪里吃啊?”夏灿摸摸脖子,希望父母能懂她的言下之意。 夏枫明说:“霖溪国际大酒店,爸爸单位旁边那个。” “哦……”夏灿绷直了背,急得脸热,怎么还不懂呢,父女间的默契呢,快再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啊。 “诶,你单位过年发的健身卡是不是就是霖溪的啊?” 眼看着杨南青把话题岔开,夏灿心如死灰地塌下肩膀。 有的时候她宁愿一直待在学校,杨南青在家总会用各种理由打开她的房门,拖地、送水果、放衣服,好像门一关她就会偷偷干什么坏事。 “对,那边新建了游泳馆。” “我要去游泳!” 杨南青回头看过来:“你要去游泳啊?” 来不及思考太多,夏灿“嗯”了一声,加快语速说:“我明天去游泳吧,你们去吃饭,吃完来接我。” 杨南青看了眼夏枫明,点点头:“也行,你是该动动了。” 她又说:“你问问乔漾呢,明天要不要一起去。” “她去她妈妈那里了,不在家。” “哦,对。” “你那套泳衣我好像帮你收进柜子里了。”杨南青自顾自地嘀咕,“回家记得提醒我找一下。” “嗯。”夏灿将耳机戴了回去,窗外的阳光晃过眼睛,她低下头,嘴角抿开笑。 其实她最讨厌的运动就是游泳,小学有一年暑假乔漾爸妈给她报了游泳班,夏枫明一听说立刻也把夏灿塞了进去,美其名曰游泳是求生技能,早学早安心,实则是怕她天天在家偷开电脑玩。 夏灿不喜欢拥挤的泳池,不喜欢消毒水那股刺鼻的味道,还有呛水后发酸发辣的鼻子。 她只是为明天能有两个小时无人看管、远离作业的自由时光而欣喜。 - 天气回暖,又适逢五一小长假,这几天游泳馆里人多得跟下饺子似的。 许长溪推开玻璃门,本是无意中往旁边瞥了眼,整个人却倏地一愣。 四目相对,夏灿眨了眨眼睛,将眼珠挪走又挪回,他居然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僵在原地。 难道在等她说声“好巧”吗? “哈……” 许长溪扶着肩上的背包迈步向前,和前台的年轻女人打了声招呼:“小陆姐。” “咳咳。”夏灿紧急收声,清了清嗓子,翻眼往天上看。 这天花板可真天花板啊。 “来啦。”陆苒从抽屉里取出手环抛给他,“你直接进去吧,刚打扫好。” 许长溪接住手环,回头看向墙角休息区的沙发。 女孩手撑在两侧,看到自己转身飞快挪走视线,若无其事地看着地板。 游泳馆中午是不开放的,她估计是被陆苒拦下了才没能进去。 许长溪收回目光,将胳膊架在台面上,前倾上身对陆苒说:“那我同学,你放她跟我一起进去呗。” “不行啊,救生员都去吃饭了,万一出事呢?” “啧。”许长溪拍拍自己胸脯,“那不有我吗,我保证她淹不死。” 游泳馆有硬性规定,陆苒可担不起责任,犹疑着没点头。 “求你了啦。”许长溪软声哀求,“你总不能让人家一直坐这儿吧。” “行吧行吧。”陆苒放下手里的饭盒,伸手去拿女更衣室的手环,想想她又缩了回来,说,“刷卡有记录的,你要不让她直接跟你进去?” “可以,谢了啊。” “嘿。” 夏灿从沙发上起身,指了指自己,用眼神表达疑问。 许长溪偏了下头:“进来游吧。” 夏灿将带来的大包小包挎到手腕上,趿着拖鞋向他走近。 “不是说中午不能游吗?”她一路走,视线一路跟着抬高。 “没事,我已经说好了。” 夏灿歪着脑袋越过他看了眼前台后的年轻女人,半个小时前还严词拒绝她的人,此刻堆出一个礼貌而程序化的笑容,温柔提醒道:“现在里面没有救生员,一定要注意安全哦,小朋友。” 谁小朋友,你才小朋友,夏灿在心里嘀咕。 “走吧。” “哦。”夏灿往上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迈步走向女更衣室。 “诶诶诶,这边。”许长溪想拦她,情急之下一抬手拽了把女孩脑后的小发揪。 头皮被扯痛,夏灿被迫撤回刚迈出去的右脚,嘴里“啊”了一声。 许长溪慌忙道歉:“对不起!” 他抬手指了个方向:“这边。”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游泳馆 左右两边的墙上贴着一红一蓝的性别标识,夏灿只去过市里的公共游泳馆,还是头次知道原来这里也可以有vip通道。 走廊狭长,铺着深色地毯,她跟在许长溪身后,亦步亦趋,强装镇定,以免暴露自己的孤陋寡闻。 一路走到尽头,许长溪用手环扫了下门上的感应装置,嘀一声后摁下门把手,侧身对夏灿说:“你先换衣服吧。” “好。” 许长溪站在门口没进去,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夏灿从左到右扫视了一圈,手腕一脱力泳衣和洗漱用品通通摔在了地上,她张大嘴,无声飙了句脏话。 ——靠。 什么游泳馆啊,vip更衣室弄的比酒店套房还豪华。 独立浴室、长沙发,竟然还有冰箱和吧台? 太奢靡了……吧。 “你好了叫我。”许长溪在门外喊。 夏灿扬声应:“哦。” 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卫生间,从袋子里取出自己的泳具。 不敢让许长溪等太久,夏灿加快速度套上泳衣,黑色、长袖,最保守的连体平角款式,一点都不用感到羞耻。 但看着洗手台上换下来的衣物,她脸又一热,一股脑全塞回袋子里,最上头用毛巾盖好。 夏灿打开门,男孩屈腿靠在墙上,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神情专注。 “我好了。” 许长溪抬起头,指了下尽头的楼梯口,告诉她:“从这里面直接进去就行,记得到门口淋一下浴再下水,楼梯上去是露天泳池,现在不能去。” “好。”忽然觉得一阵口干,夏灿挠挠脖子,看了许长溪一眼又迅速将视线挪走,“那我先过去了。” “那个。”许长溪叫住她,问,“你会游泳的吧?” “会啊。”夏灿觉得他这问题有些好笑,不会游泳她来干什么? 许长溪又问:“游得怎么样?” “还行。”夏灿眨眨眼,越发困惑,难道游得不好还不准她进? 许长溪点点头,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你要不等我来了再下水?” 说完他又补充:“以防万一。” “啊?” 许长溪从她手里接过门把,努力侧身挤进去,不忘叮嘱:“等我来了啊。” 他肩上的健身包硕大一只,进门时无意中一甩,直接撞上夏灿后腰,害得她整个人往前趔趄。 “我……” 留给她的只有一扇紧闭的房门。 此时刚过十二点,室内空旷无人,蓝色泳池水波流转。 夏灿蹲下身,伸手用指尖探了探水温。 即使外头日光灿烂,但到底没到夏天,这么光着两条腿有些冷,她放下泳帽和泳镜,盘腿坐到池边。 难得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刻,池中光影涌动,她手撑着下巴发起呆,落地窗外的绿化带被阳光照映得碧绿透亮。 听到水面传来的动静,夏灿扬眸朝泳池另一头看去。 她平时不关注体育比赛,不知道运动员的平均水平是多少,她只感觉自己才眨了两下眼,许长溪就从几十米的对岸出现在了眼前。 原来如鱼得水,也可以是字面意思。 “下来啊。”他从水里站起身,仰头朝她喊。 夏灿坐着没动:“冷。” 许长溪不以为然:“下来动动就不冷了,你一直坐着才会冷。” 夏灿搓搓大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许长溪闷头扎进水里,打开双臂钻过浮标游了过来。 “怎么了?”他站到夏灿面前,摘掉脸上的泳镜。 这头水深才一米二,男孩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外,水沿着皮肤向下流淌,夏灿极力克制让自己的目光不要乱跑,说:“其实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待一会儿,在家我妈天天看着我,我不喜欢游泳。” 许长溪的关注点却完全在她最后一句话上:“为什么不喜欢游泳?又不出汗,也不累。” “呃。”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夏灿也只能耐心回答他,“因为我不喜欢憋着气的感觉。” “你是不是不太会换气啊?”许长溪又往前走了一步,“其实你会换气的话在水里和岸上是一样的,不会有憋气的感觉的。” 他招招手,热心道:“你要不下来,我帮你看看问题在哪儿。” 夏灿吐了口气,把话绕回到最初那句:“我就是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 “哦哦哦,对。” “没事,你去游吧,不用管我。” “诶我有个办法。”许长溪忽地举起一根手指,沾了水的睫毛湿漉漉的,衬得两只眼眸格外明亮而清澈。 “你过来。” 夏灿垂眼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该说他善良热情呢,还是听不懂人话呢,还是听不懂人话呢。 她抿紧双唇悄悄叹气,将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把腿伸进池中站稳。 身体一下子无法适应冰凉的水温,夏灿含肩打了个寒战,鼻息声粗重。 许长溪收回手,问她:“你会仰泳吗?” 夏灿摇头:“不会。” “不会也没事,你看我啊。”许长溪说完就展开双臂往后一倒。 他整个人飘浮在水面上,轻盈舒展,如一片随波逐流的树叶,扬高声音喊:“你试试看!这样很爽的!” “好,好吧。”来都来了,夏灿学着他的样子背过身去,抬起手臂深呼吸一口气。 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许长溪恢复站立姿势。 “怎么了?” 夏灿扭头朝身后看了眼,总觉得后背空落落的让人没有安全感,她坦白说:“我有点怕。” “没事,水会托住你的,你放轻松就行,把它当一张床然后躺上去。” 夏灿点点头,尝试着抬起双腿往后倒下去,池水灌进耳朵,失重感让她一下子慌了神,两手乱舞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 “没事,我在旁边。” 她紧紧抓住的那只手传来温度,夏灿定下心神,逐渐找回呼吸节奏。 “我松手了哦。” 夏灿松开手指,浮力作用下她整个人仿佛悬空,随着水波慢慢悠悠地漂浮。 天花板上有块小小的天窗,只能看到白花花的一片,不知道顶上是什么。 这一刻她放空大脑,想象自己是海面上的一叶舟,呆呆地看着那片光亮,内心亦如是般平静。 周围一片安宁,身下水波柔软,这大中午的她竟然泛出几分困意。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耳朵浸在水中,那声音像罩着层隔膜。 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夏灿想站起身,身体一动却整个人失去平衡。 水从四面八方灌进口鼻,她四肢扑腾,挣扎着想要出水。 “放轻松,收腿收脚低头。” 许长溪一直站在她不远处,看她还是死命挣扎,应该是真的慌了神,赶紧递上自己的胳膊将人从水中捞了起来。 脚尖再次碰到池底,夏灿悬空的心脏终于落地,她大口呼吸,脸都被吓白了。 “起身都是一样的,先收腿,重心就慢慢回来了。”许长溪说,“这种情况你千万不要慌,在水里越放松越省力。” 她一路飘过来有十几米,这头的水位线深,感觉整个胸腔都被挤压,夏灿抬腿往岸边走。 许长溪一下子慌了:“吓到了啊?” 夏灿踩着台阶从水中起身,一出水面她才发现腿是软的。 她在池边坐下,弓着背摇了摇头。 许长溪手掌撑着瓷砖一跃,翻身坐到她旁边:“没事吧?对不起啊,我应该先告诉你怎么站起来的。” “没事。”夏灿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刚刚狼狈挣扎的样子太过滑稽,她扯开嘴角,说,“至少我下次知道了。” 头发湿透了,她解开发圈抖了抖。 有水珠溅到脸上,许长溪闭了闭眼,说:“你把头发留长了啊?” “啊,对。”夏灿把发圈套到手腕上,“一直没空去剪,就留长了。” “哦。”话留了个空档,许长溪又开口问,“你这个学期怎么不去关老师那里补课了?” “我妈给我另外报了冲刺班。” “诶对了。”想到什么,夏灿偏头看向许长溪,问,“你不是退役了吗?” 许长溪点头:“我是退役了啊。” “那怎么还来游泳?” 许长溪咧开嘴角,觉得这话好笑:“我是退役了又不是残废了,正常运动没问题的。” “是哦。”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夏灿低头抠了下额角。 “天天上学闷死了,我也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许长溪说,“你不是说不喜欢憋气的感觉吗?我恰恰相反,我反倒觉得在水里更自在。” 看着男孩的侧脸,夏灿忽然有种感同身受般的难过,他们因一场乌龙而认识,也因一场乌龙而断交,除了打游戏就没正儿八经聊过什么,其实也还只是根本不熟的同学。 夏灿轻声开口问:“你很喜欢游泳吧?那放弃运动员的时候是不是挺难受的啊?” 许长溪却答得轻松:“还好吧,我讨厌比赛。” 夏灿对这话感到不解:“那你怎么去当运动员了?” 许长溪把手撑在身后,微微往后仰,看着波光粼粼的池面说:“小时候我爸妈送我和许恩霖学游泳,他个猪,等上完课都不会换气,我第三天就能自己游了,老师说我有天赋,把我介绍给了泳队的教练,后来就开始训练了,我那个时候也不懂,稀里糊涂的,就这样了。” 夏灿点点头,继续问:“那是因为训练太辛苦所以讨厌比赛吗?” “是因为有天赋的人太多了,而且有运动天赋不代表有运动员天赋。” 夏灿皱起眉头,细细思索着这话。 “你是说努力也很重要?” 许长溪沉默着摇了摇头。 夏灿歪着脑袋打量他,印象中他和学校里那群同龄男生一样,没心没肺,好像从来不把学习放心上,满脑子只有游戏、球鞋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废料,幼稚但快乐。 有时候她会嫉妒的那种快乐。 原来他也有烦恼和心事吗? 这一瞬间许长溪在她心里不再是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大个了。 连夏灿都没发现她的眼神是如何柔软下来的,她就这样盯着他,不自觉出了神。 “好冷啊。你冷不冷?”许长溪抱着胳膊看过来。 夏灿低眉转正目光,点头说:“有点。” “还游吗?” 夏灿摇头,虽然心理上缓过来了,但她的腿现在还是软的。 许长溪从手腕上取下手环递给她,说:“你先去洗澡吧,我再下去游两圈。” “好。” 离开前夏灿走在池边,还是克制不住某种本能,慢下脚步往水中斜了一眼。 oops,她撇嘴点点头,加速往楼梯口走。 ——不愧是体育生嚯,宽肩窄腰倒三角。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电风扇 更衣室里有单独的卫生间,架子上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一应俱全,毛巾都按照大小分了类。 夏灿将干净衣服放到洗手台上,抱着自己带来的洗漱用品推开淋浴房的玻璃门。 不知道许长溪什么时候会回来,她速战速决地洗了头,出来前还特地把下水道口堆积的头发清理了。 想着屋里肯定会有吹风机,但夏灿翻遍所有柜子都没找到。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她合上最后一个抽屉,收手直起身。 许长溪身上披着浴巾,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还在滴水,他往后捋了一把,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洗好了?” “嗯。”夏灿碰了碰潮湿的发尾,问他,“有吹风机吗?” “有。”许长溪迈步走向墙边的柜台,打开抽屉取出里头的东西递给夏灿。 夏灿看着那圆筒形状的手持电器,眼睛一点点瞪圆:“这是吹风机啊?” 她刚刚看到了,但以为是什么便携式挂烫机。 “对啊。”许长溪摸着电线握住插头,将吹风机插上电,“我妈买的,我也觉得长的很奇怪。” 夏灿从他手里接过那造型奇特的吹风机,只觉得新奇,没留意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吹吧,我去洗澡了。” “好,谢谢。” 浴室里雾气氤氲,异常潮热。 许长溪站到花洒下,热水从头浇灌,驱散了满身的寒意,他仰起脑袋闭上眼。 正想要如往常一般享受这放松时刻,他却倏地整个人往后一缩。 “妈呀……” 许长溪睁开眼睛,愣愣看着几乎被拨到尽头的冷热开关。 这么烫,她是要把自己煮了吗? 夏灿家的吹风机用了七八年了,是有一年夏枫明单位里发的,噪音巨大,吹完头发还容易毛躁。 她发现这小圆筒长得虽然奇怪了点,性能意外地好使。 三五分钟她的头发就差不多干透了,还特别顺滑服帖。 “什么牌子的啊……”夏灿把吹风机拿到眼前左右捣鼓。 咔一声门锁打开,她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站定。 一道白花花的虚影一闪而过,夏灿挑高眉毛,眨了眨眼睛。 门开了道缝,十秒后许长溪才从里头走出来,咳嗽一声,对她说:“吹好了?” 他上身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湿发背头,和平时的样子不太一样,夏灿一下子看直了眼,嘴里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是还有事吗?” “哦,那个。”夏灿抓了抓胳膊,“你是办了这里的vip卡吗?多少一次啊?我把钱给你。” “不用,没花钱。” 以为他是客气,夏灿说:“我还是把钱给你吧,要不按外面的收费标准算?” “真不用。”许长溪加重语气,“这也不是vip室,是我爷爷单独让人建的,真的没花钱。” “……” 夏灿足足花了半分钟才解析完毕这句信息的含义。 从游泳馆出来满月宴也结束了,夏枫明的车就停在门口。 夏灿拉开车门坐进去,杨南青从前座递来一个塑料盒,说:“先吃点水果,给你打包了点菜。” “哦。” 夏灿拿起一颗小番茄塞进嘴里,用后牙咬碎,酸甜的汁水在口腔内迸开。 轿车驶过豪华气派的大门,看着那硕大的“霖溪国际大酒店”,夏灿恍然大悟。 ——霖溪,恩霖长溪。 原来如此。 “老爸。”她喊前面的夏枫明。 “嗯?” “你说我爷爷怎么不是董事长呢?这样你就是富二代,我是富三代了。” “呵。”夏枫明发出一声冷笑,“你还指望你爷爷当董事长啊?我就希望他懂点事,天天掼蛋,掼得家都不要回了。” 杨南青也笑起来:“人家都望子成龙,你倒好,望爷成龙。” 夏灿往嘴里丢了两颗小番茄,用力咀嚼以泄愤。 - 五一假期的第二天下午全体高三学生就正式返校了。 乔漾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一学期除了昨天劳动节也就清明节那天没来学校,其余每一天她都在那张座位上做可恨的题,上可恨的课。 “高考完了我绝对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一步。” 进校门时,乔漾攥着书包带子,忿忿地想。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要么在补作业,要么扎堆地聊着天。 刘嘉络坐在乔漾的位置上,和麦初一人手里一块披萨,看到乔漾走过来,她起身要给她让座。 “没事,你坐吧。”乔漾取下肩上的书包,用脚勾住椅腿坐到杭以安的椅子上,“你俩才吃饭啊?” “嗯。”麦初端起披萨盒递给她,“你吃不?” “不吃,饱的。” 刘嘉络咽下嘴里的食物,说:“我俩刚看完电影。” “整整三个小时。”麦初伸出手比了个“三”,“我膀胱都要炸了。” “《复联四》啊?”乔漾问。 “嗯。”刘嘉络嘴一瘪,又伤感起来,“我的妮妮啊。” 麦初边吃边哀嚎:“我的小娜啊!” 乔漾抠抠脑袋,妮妮是谁,小娜又是谁? “诶。”刘嘉络抬手指着麦初的耳朵,“你换新耳钉啦。” 乔漾的视线跟着看过去,之前怕有违校规校纪,麦初戴的都是最简单的耳堵,现在耳垂上这副是两颗六芒星的造型,银白碎钻微微闪着光,个性但不张扬。 “对啊,我哥送的。”麦初左右晃了晃脑袋,“好看吗?” “好看,很适合你。” 乔漾盯着那对耳钉,心生羡慕,问麦初说:“打耳洞疼吗?”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带我去打的,忘了。”麦初咬了口手里的披萨,“应该还行吧,就跟打针一样。” “啊?”乔漾缩着脖子抱住自己,听到那两个字心里就不自觉发毛,“我最怕打针了。” 刘嘉络说:“高考完了我也去打一个。” “行啊,不过现在夏天,很容易发炎的哦。” “是哦。” 女孩们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一会儿又说到要染什么颜色的头发,高考还没到,高考完的计划已经做了一套又一套。 杭以安一进教室就发现他的座位被乔漾霸占了,转而又去侵占陈天衢的领地。 麦初把剩下的两块披萨递给他,杭以安欣然接过盒子享用起来。 “你也没吃午饭啊?”乔漾问他。 “吃了啊。”杭以安张嘴咬下一大口披萨,满意地点点头,评价道,“香!” 五月已有夏天的迹象,莫知嚷嚷一下午了要开空调,陈天衢死死护着遥控器不肯给他。 “就开一会儿,真的热死了。”他晃着肩膀朝陈天衢撒娇。 某人不为所动:“不行,今天都没到三十度,吹感冒了怎么办?” “就是啊。”麦初回头说,“不是已经开电风扇了吗?” 莫知一秒冷脸,举起手指指着天花板:“你们要不抬头看看呢,我们最后一排什么都吹不到。” 杭以安端坐闭眼,慢悠悠轻飘飘道:“心静自然凉,你试试看入定。” “我不入定。”莫知从后面抱住陈天衢的脖子,试图伸手去抢,“再这样下去我要入土了。” “诶诶诶,别打架。”乔漾从桌肚里取出一个粉色的手持小风扇,“这个给你,还能喷水呢。” “哼。”莫知松开手,又转而挂上一个灿烂的笑容,屁颠颠地去接乔漾手里的电风扇,“还是乔漾最好。” 陈天衢叹气摇头,看着乔漾说:“你太惯着他了。” “那他热嘛。”乔漾小声嘀咕。 胡亮端着水杯出现在教室门口,底下瞬间安静下来。 黄昏已至,天际云霞绚烂,而晚自习的上课铃煞风景地响起。 “这节课不做试卷了啊,把假期作业拿出来我讲掉。” 乔漾悄悄舒了口气,拨开红笔笔帽。 风扇运转发出噪音,胡亮讲了一会儿嫌吵,对靠墙的女生说:“把电风扇关了吧。” 大家伙不愿意,都说“热”。 “那开会儿空调,把窗户和门都关起来。” “耶斯!”莫知振臂欢呼,伸长脖子朝陈天衢嘚瑟,“让你不给我开。” 哐—— 角落里的男生蹭一下站起身,直挺挺地站在座位上。 莫知被他吓一跳,桌椅晃动的动静惊动所有人看了过来,胡亮放下手,问陈天衢:“干嘛?” “有……”陈天衢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有蟑螂。” 教室里顷刻间骚动起来,各个如临大敌,东张西望,都在问“哪呢哪呢?”。 “好了。”胡亮抬手示意陈天衢坐下,“我办公室里有杀虫剂,麦初,明天记得去我办公室拿来喷喷。” 麦初扬声应:“好的老师。” “天热了,以后少在教室里吃东西啊,值日生中午也倒一次垃圾。” 一直到数学晚自习结束陈天衢都没从那一眼的冲击感中缓过来。 那长着触角的、深褐色的、又小又扁平的诡异生物。 偏偏麦初还要火上浇油:“你们知道吗,蟑螂是群居动物,如果你发现了一只,代表这个地方可能有成千上万只。” 乔漾捂住耳朵,光听描述就头皮发麻:“你别说了,太恶心了。” “陈天衢。”莫知从座位上走过来,“去不去小卖部?” 陈天衢踩着课桌下的隔板,朝他伸出手说:“你过来背我。” “瘸了啊?还是被我强哥咬了?” 陈天衢说:“我不想踩蟑螂踩过的地方。” 杭以安发出质疑:“理论上所有地方都被蟑螂踩过了吧。” “诶。”麦初用大拇指和食指架着下巴,突发奇想道,“彼特被蜘蛛咬了成为了蜘蛛侠,那如果是被蟑螂咬了呢?” 乔漾听得两眼一黑:“那更恶心了,姐。”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练习卷 整整一周,抽气声不定时在班中响起,如战争开始前的一声号角,然后缩腿的缩腿,张望的张望,抄家伙的抄家伙。 底下那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实在不容忽视,沈丽云抬了好几次头用眼神警告,但还是于事无补,只能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下讲台问:“谁在说话啊?作业做完了?” 前排的女生委屈巴巴道:“老师,有蟑螂。” 沈丽云转身一个大跨步回到讲台上:“赶紧注意点班级卫生,这东西繁殖能力很强的…….我问你们啊,繁殖怎么说?” 有几道声音应:“multiply。” 本着词汇量是靠日积月累的想法,沈丽云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把知识塞进他们脑子的机会,她拿起粉笔,边说边在黑板上写下单词:“还有reproduce也有生殖、繁殖的意思,前两天完形填空刚出现它的形容词形式,不要看到还不认识啊。” 麦初扶着桌沿,目光在过道两边来回打转,四处搜寻那害虫的身影:“这东西生命力要不要这么顽强啊?我这一瓶都快喷完了,居然还没死?!” 晚饭的时候她趁着教室没人刚给每个角落都喷过杀虫剂,空气里弥漫着股刺鼻的味道,乔漾抬手捂住鼻子,抱怨说:“它再不死,我都要被毒死了。” “都好几天了。”杭以安说,“估计已经几世同堂了。” 陈天衢呼吸一窒,捏紧手中的笔。 窗外暖热的夜风灌进来,闹腾了一会儿,教室里又逐渐归于平静,纸笔摩擦发出沙沙响声,时而响起两声咳嗽。 麦初一只手撑着脑袋,将面前的现代文阅读练习卷翻了个页,却不料故事戛然而止,纸上一片空白。 她拎着试卷回头问陈天衢:“还有没有多的啊?我这是单面的。” “有。”陈天衢指着邻组说,“但全被莫知拿去了。” 麦初抬眼看过去,莫知跟卢奕辉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双手放在桌下,不知道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莫知。” 听到自己名字,莫知扭过脑袋,眼神警惕。 麦初问他:“多的语文试卷呢?给我一张。” 莫知朝她摊手:“没了。” “什么叫没了?你拿去干嘛啦?” 莫知伸长脖子往讲台上瞄了眼,沈丽云在给邹心意讲题,他飞快举起手里的东西又放下,说:“我在完成一项大事业。” 麦初压根没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迷惑道:“什么玩意儿?” 夹在中间的杭以安从试卷上抬起头,好心告诉她:“他们在造‘封螂居胥棒’。” 麦初更加困惑:“什么棒?” 下课时间到了,今天晚上胡亮不在,教室里格外吵闹。 莫知和卢奕辉一个握着用废试卷捏成的锤柄,一个往上缠胶带以加固。 乔漾回头看了一眼,说:“我就说怎么老听到嘶啦嘶啦的声音。” 麦初指着那锤子问:“你要用这个打蟑螂?” “嗯哼。”莫知抡圆胳膊,加快缠绕速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今天就了结了阿强。” “……”麦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夸他有匠人精神还是吃饱了没事干。 “我说鲁班大师,你能别亵渎知识了吗?我试卷少半张怎么办?” “你要不去十二班问问。”陈天衢对她说,“他们班今天也做这张。” 麦初深呼吸一口气,起身走出教室。 十二班就在隔壁,后门关着,窗边的男生在低头做题。 听到砰砰两声轻响,许恩霖从作业上抬起头,和窗外的女生大眼瞪小眼。 对方嘴唇张合说了句什么,身后的男生们太吵,许恩霖没听清,眉心不自觉蹙起褶皱,努力去辨认她的嘴型。 看到她抬起手指了指面前的玻璃,他才恍然回过神,推开那层隔挡。 “你们班还有多的语文作业吗?”麦初问。 “有……”许恩霖抽出桌上的试卷,平移视线重新对上她的眼睛,“但是被我拿来打草稿了。” “没事,后面半张空着就行。”麦初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纸,“谢了啊。” 她说完就走,几秒后许恩霖忽地一僵,穿过窗户向外探出脑袋想叫住她,可早就看不到人影了。 他跌坐回椅子上,祈祷她别往前翻,更别仔细看。 “王婧瑶。”许恩霖喊前排的英语课代表,“给我张多的试卷。” “我要留着做错题。”女生拒绝说,“而且你们男的就不能买本草稿本吗?” “那多浪费啊。” 嘶啦—— “喏。”同桌将手里的废纸一分为二,大方分享给他。 “谢了兄弟。”许恩霖重新拿起黑笔,心思却随着那张练习卷偷溜去了隔壁,他用指节蹭了蹭嘴唇,心里说不上来的焦躁。 ——她应该,不会看的,吧。 “这都做不出来,xel你个猪……” 念出这行被算式淹没的小字,麦初没忍住,掀起嘴角哧哧地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呢?”乔漾问她。 “没什么。”麦初放下试卷坐回位置上。 “你。”她刚一坐下莫知就挥着那终于完工的“封螂居胥棒”指向她,还故意压低声音拗出低音炮,煞有其事道,“如今大敌当前,各位英雄豪杰汇聚于此,本将军正式封你为东王。” 麦初眯了眯眼,用沉默代替回答。 莫知沉浸在角色中,大手一挥,又豪情壮志地宣布:“我命你们东南西北四王镇守四方,有任何情况都及时向我汇报。” “搞什么?太平天国啊?” 乔漾叹了声气,为麦初补上错过的剧情:“他说他是灭螂大将军,还要封我们为王一起剿灭敌军。” “我们就算了,你确定这货也能当王?”麦初往后翘起大拇指,陈天衢背靠着墙壁,脚踩在椅子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 麦初说:“蟑螂大军来了他第一个跑。” “我不是怕。”陈天衢为自己辩解,“我是觉得它脏。” 乔漾嘿嘿笑了一声,说:“所以它叫zang螂~” 麦初愣了两秒,仰天放声大笑。 莫知在耳边叽叽喳喳一晚上了,杭以安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从他手里一把夺过那锤子,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嗙一声敲在他脑袋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莫知站在原地傻了好几秒才终于有反应,他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着杭以安,气急败坏道:“你!你敢对我不敬,你被废了!” “废就废。”杭以安高举那锤子,“我已经谋权篡位了,我是新元帅。” “你是个屁。”莫知伸长胳膊去抢,奈何这小子近一米九的身高,一举手那锤子都快碰到天花板了,他蹦起来都没用,“啊啊啊还我!你个混蛋!还我还我还我!” 刘嘉络侧身看着那角落,将手里的薯片递给林书靖。 在疲惫不堪的高三生活里,这就是她每天最大的乐趣,那块小地方总是不定期上演着节目,有时欢乐有时吵闹,她乐呵呵地看着,跟着笑一笑,让大脑获取短暂的放松。 “格鲁老说我们班一到大考前就浮躁。”林书靖把薯片塞到嘴里,抽了张纸巾擦手,“我现在觉得不是浮躁,是大家都疯了。” 三模在即,高考也只剩下最后一个月。 “嗯——”刘嘉络看着黑板最上方那行字,点了点头以示认同。 “疯吧,疯点好。”她坐正身体,拿出下一节课要做的作业,“不疯容易憋出病。” - 三模成绩比预期中出来得快。 试卷难度不大,考之前胡亮就说三模是给大家增加自信心用的,让他们放轻松,好好调整状态。 前十名考来考去总是那么几个人,这次陈天衢排第九,乔漾蹿到了十一名。 她仰头看着墙上的名单,嘴角抿开笑容。 “没事的。”旁边的女生在安慰朋友,“这次试卷简单,你看大家的分差都不大,这排名也没有太大的参考意义,你没有退步啦。” 乔漾将目光移至最后一栏,脸上的笑转眼间凝固。 前后几名的分差确实都很小,还有好多同分的,如果像上次二模一样,试卷一难,她多错一道数学填空,结果可能都大相径庭。 麦初走进教室后门口,将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乔漾。 “谢谢。” 看她有些闷闷不乐,麦初问:“怎么了?” 乔漾摇摇头,撕开包装咬了口巧克力脆壳。 她坐在位置上,机械地嚼着甜腻微苦的雪糕。 怎么考得不好她难受,考得好了她还难受呢? 没进步她害怕被其他人甩远,有进步她又担心真到了高考马失前蹄。 横竖都是把悬在头上的刀,乔漾长叹一声气,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快点结束,太折磨人了。 麦初将冰淇淋叼在嘴里,迫不及待地拆开新买的文学杂志,等了半个月了,她顺着目录找到没看完的那篇小说,翻开第27页。 乔漾看了她一会儿,出声喊:“麦初。” “嗯?”麦初专注于故事剧情,伏在桌上没抬头。 “你是怎么考到第一名的啊?” 两年了,这问题乔漾刚认识她的时候就想问。 能进一个班学习证明大家的智力水平都差不多,是她不够努力吗?可麦初也不是天天只做题背书,甚至乔漾总觉得她的课余生活比自己丰富多了。 所以成为第一名的秘诀是什么? 麦初直起腰,偏转视线看向她。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回答:“停止空想,然后学他*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新T恤 当所有的知识点都不再陌生,或深或浅的留存在记忆里,大脑饱和,身心倦怠,一轮又一轮的复习就成了场漫长而乏味的精神凌迟。 随着飙升的气温,窗外的花草虫鸟也在这个季节躁动起来。 麻雀啁啾,扑扇着翅膀飞远,踢得枝叶晃动,树下光影斑驳。 乔漾撑着脑袋,试卷上的题目读了一遍又一遍,却像是突然不认字了般,始终无法理解这两行字的意思。 理智和情绪在头脑里短兵相接,一个催促她赶紧集中注意力不要浪费时间,一个只想就地躺下睡上一觉,她感觉昏沉的大脑随时会爆炸。 “大家都把头抬起来。”顾远声站到讲台上,温声开口。 小部分人听话地抬起脑袋看向他,大多数还闷着头在自习。 顾远声严肃了些语气:“都停一下吧,不差这几分钟,我讲两句话。” 他为人传统而严谨,课上从不说题外话,本本份份地教书育人,不凶却也和学生们不算亲近。 乔漾放下手,端正坐姿看着他。 教室里安静下来,顾远声环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在听才再次开口:“还剩最后几天了,我说两句话,我虽然不是班主任,平时除了上课也不怎么和你们班的同学打交道,但毕竟相处两年了,我也算看着你们一路走过来的。首先毋庸置疑,同学们都很优秀,都是有灵性的孩子,想想你们中考打败了近百分之九十的人,进入了这所重点高中,来到一中以后呢,又打败了百分之八十的人,进入了重点班。高考的竞争更激烈、更残酷,但大家不用担心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现阶段也不要想太多,我可以说人生里面没有那么多逆袭的奇迹,也没有那么多跌落神坛的悲剧,大部分同学的最终结果啊,不会是你高中三年里面最好的一次,也不会是最差的。实力大家都有,就看最后能发挥出来多少,有的人是百分之一百,有的人稍微差那么一点,所以最后这几天里好好调整心态,你越轻松、平稳,你受到的干扰就越小,你就越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最后,祝福大家一切顺利,金榜题名。” 不知道谁先拍起手,一声又一声地交叠在一起,很快教室内掌声轰鸣。 耳朵捕捉到吸鼻子的声音,乔漾鼓着掌偏头看去。 麦初抽了张纸在擤鼻涕,乔漾惊奇地看着她,问:“感动了啊?” “感冒。”麦初把纸巾揉成团丢进桌边的垃圾袋里。 乔漾弯唇笑了笑,没有戳穿她湿润的眼睛。 隔天早上麦初抱着一个大购物袋走进教室,边走还边吆喝:“来来来,都过来。” 乔漾喝着酸奶回过头,问:“这什么啊?” 麦初将袋子里的东西通通倒在杭以安的桌上,四五件新t恤,颜色各异,正面都印着一个对勾。 乔漾一眼就认出这是某运动品牌最近被抢购一空的“高考战衣”,她拿起其中一件,瞪大眼睛问麦初:“网上不是都断货了吗?你哪里买到的?” “我哥最近在倒卖这个,我找他要了几件,放心啊,绝对正品。”麦初双手叉腰,提起嘴角说,“就当送你们的高考礼物咯。” “你也太好了吧。”乔漾瘪嘴想哭。 “我们都有份啊?” “当然啦。”麦初扒拉着那堆塑料袋,挑出黑色的那件递给杭以安,“这件是最大码的,你的。” 乔漾指着自己:“我呢我呢?” “其他尺码都一样的,你们应该都能穿。” “那我要这个蓝绿色的。”乔漾把衣服抱进怀里。 桌上还剩一粉一橙两个颜色,莫知见状赶紧伸手拿走橙色那件。 陈天衢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看向乔漾,说:“换换。” 乔漾紧紧抱着怀里的t恤,摇头拒绝。 “你就这件吧,粉色多显白啊。”麦初幸灾乐祸地笑,把最后一件衣服塞到他怀里。 “你给自己留了什么颜色啊?”乔漾问她。 “我啊……”麦初眼神闪烁,“我没给自己留。” 乔漾以为她是忘记了,叮嘱她:“那你回家记得再找你哥要一件,我们到时候一起穿。” 莫知嫌弃道:“那也太傻了吧,彩虹家族啊。” 陈天衢冷冷睨他一眼:“我说什么了吗?” “好好好。”莫知软下语气,“穿穿穿。” 六月,夏的气息越来越浓,草木葳蕤,万物生机勃勃。 家有高三生的都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绷紧了弦等待最后的冲刺,但在麦家,焚膏继晷、焦头烂额的却另有其人。 司机将车停在别墅门口,下车后麦初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将手机揣进兜里。 屋里灯火通明,她一进门就听到麦喆在打电话。 玄关到客厅的一路上都堆叠着装货的纸箱,勉强留出一条可以走路的小道。 麦初把书包甩到沙发上,拉开冰箱门拿了瓶果汁。 “给我喝口。”麦喆拿下耳边的手机,迈步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走刚开盖的饮料,仰头猛灌了一大口。 麦初只能拉开冰箱门重新拿了一瓶。 他最近把家里搞得像仓库,麦旭文扬言不收拾干净就一把火全烧了,麦喆回他一句“你烧吧,反正你的房子”后他就没再说什么。 橙汁冰凉解渴,麦喆几口解决完,将塑料瓶抛进岛台旁的垃圾桶里,转身回了客厅继续盘货。 麦初跟在他身后,小心思一动,开口问:“要帮忙吗?我帮你打包吧。” “不用,你洗澡睡觉去吧。” “没事,我不困。”麦初说着就要上手。 “诶诶诶。”麦喆拦住她,“你想我被你爸骂死啊?你别忘了你还是高三生。” “他不是还没回来吗?我听到开门声就上去。” 麦喆笑了声:“是上课不够累啊?你还要体验一下工厂女工的生活。” 麦初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问:“那个高考t恤还有货吗?” “有,但不多了。”麦喆手里握着纸笔,在货单上勾勾划划,“你有同学要买啊?” “你再给我一件呗,我自己想穿。” “你穿什么啊,你又用不着。”麦喆把清点完的货品丢到一旁,“而且不是都给你四件了吗,没事就上去吧,别耽误你哥赚钱啊。” 麦初跨过那堆鞋盒站到他身边:“你就再给我一件嘛,我给你钱,你就当我跟你买的。” 麦喆手里忙活着,嘴巴也没停:“大小姐,你知道这东西现在市场价多少吗?我多卖一件的利润顶得上这边好几样呢,再说就这几天了,等高考一过这衣服就得大跳水,你要是缺衣服穿,你到那边那箱随便挑。” “我就要……” 门口传来嘀嘀的开锁声,听那一路乒乒乓乓的声响就知道麦旭文又喝多了。 麦喆朝麦初无声呐喊:快上楼! 被纸盒包围的麦初摊开手,也喊:上不去! 麦旭文扶着墙走进客厅,自动忽略某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看着女儿问:“麦初,怎么还不睡啊?” “我……”麦初猛地抬起手指着旁边的人,告状说,“我想要高考战衣,他不肯给我。” “我他……”麦喆抬了抬手,咬着后槽牙硬生生忍了下去。 “什么高考战衣啊?”麦旭文问。 麦初伸出手比划:“就是有勾的那个,我同学都有,我也想要一件。” “那你给她呀。”麦旭文冲着麦喆说。 麦喆不耐烦道:“那你付钱啊?” “我付么就我付。”麦旭文作势要去掏钱包,“多少?” 麦喆张嘴就说:“九百八十五,你给啊。” “喏喏喏。”麦旭文脚步虚浮,头晕眼花的根本数不清皮夹里有几张钞票,干脆将那一沓全部拿了出来丢到沙发上。 上楼前他打了个酒嗝,忍着胃里的难受对麦初说:“早点睡觉啊,马上就高考了。” 兄妹俩面面相觑,一个问:“他明天回过神来会不会揍死我?”,另一个回:“会的。” “不过他早晚都会揍死我的,没关系。”麦喆转而挂上一张笑脸,伸长手臂去够沙发上的钞票。 “分我两张。”麦初伸出双手,“我帮你要到的。” 麦喆一掌拍开:“拿着你的傻瓜t恤给我滚楼上去。” - 迈入六月后时间似乎被一键加速,总觉得还有些知识点没有背会,黑板上的那行“距离高考还有x天”就在清空教室时被擦除了。 许长溪和许恩霖的考场一个在本校一个在附中,早上一家四口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送完许长溪再送许恩霖去附中。 天空灰白云层积聚,透不出一丝光,树叶草木在风中摇晃,空气格外闷潮,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雨落下。 丁岚看着窗外说:“好像每次这种考试都下雨,我记得你俩小升初和中考的时候也下雨的。” “这说明什么?”许鸣升自顾自地发问。 许恩霖淡声接过话:“说明六月是雨季。” “诶。”许鸣升不满他的回答,“这说明遇水则发,是好兆头。” 校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辆,丁岚往路两边张望,说:“都来这么早啊。” 担心会堵车,许长溪扶着前座坐起身,对父母说:“就把我放这吧,我自己走进去。” 许鸣升打转方向盘:“没事,我再往前开开。” 许长溪却坚持:“我就在这下吧,你们赶紧去附中。” “也行。”想着毕竟是自己学校,周围环境都熟悉,许鸣升慢下车速,叮嘱他,“自己小心点啊,有事找老师要手机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许长溪把书包抱到怀里。 下车前他好像听到许恩霖说了句“加油”,车门嗙一声合上,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咚咚。 车窗上响起两声轻敲,许鸣声赶紧踩下刹车,回头问:“是不是东西没拿啊?” 许恩霖看了眼身边的座椅:“没啊。” 车窗缓缓降下,他抬头问许长溪:“你掉东西了?” 男孩单肩背着书包,俯下身和车里的人对视:“那个,加油。” 许恩霖愣愣看着他,眸光轻颤,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如果你的心电感应还在的话,考试的时候记得赐我力量。”许长溪朝前座的两人招招手,“走了啊,你们也开车小心。”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20 第16章 高考日 “乔漾。” “啊?” 胡亮站在过道里, 等着给学生们一个个分发准考证,看她径直从自己面前走过,又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无奈又心急道:“还‘啊’,准考证不要啦?” “哦哦哦。”乔漾双手接过纸片,朝胡亮咧嘴笑了笑。 “加油啊。” “嗯!” 昨晚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几点才睡着,乔漾感觉闭眼没多久就被闹铃声吵醒了。 所有考生统一在礼堂里休息, 她打着哈欠在麦初旁边坐下, 从帆布包里取出作文素材本。 上头的东西早就看过无数遍了,距离正式开考不到一个小时,乔漾象征性地拿在手里翻了翻。 感觉到肩上一沉,麦初从讲义上抬起头,问身边的人:“紧张啊?” “还行。”乔漾说,“可能是前两天紧张完了, 我现在还有点兴奋。” “那你蹭我干什么?”麦初忍不住抬了抬肩膀。 乔漾不退反进, 变本加厉地用脑袋蹭她脖子, 嘴里说:“快点渡点你的灵气给我。” “行行行。”麦初实在痒得受不了, 抬手在她身上假装撒了撒,“给你给你,都拿去吧。” “记得啊。”乔漾忽地又举起手指, 一本正经道, “等会左脚进考场,出来的时候迈右脚,这叫左右逢源。” 这说法大概十年前就在互联网上流传了, 居然还有人信, 麦初问她:“你不会还穿了紫色内裤吧?” 杭以安偏头看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就穿了。” “还有还有。”乔漾拍拍麦初的胳膊,“等会拿到试卷先亲一下, 这叫‘稳(吻)赢’。” 麦初绷直嘴角:“……我说哥哥姐姐们,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礼堂里汇聚着全市的史政学子,观众席上乌泱泱地坐满了备考的学生,各种交谈和背书声混杂在一起。 陈天衢从胡亮手里接过准考证,在班级最后一排的位置找到了莫知他们。 他一路沿着台阶走上来,眉头越皱越紧。 等在莫知身旁站定,陈天衢冷声质问:“说好一起穿的呢?” 乔漾这才发现不对劲,伸长脖子看了看旁边的三个人,提起一口气问:“就是啊,你们怎么都没穿?” 不料麦初却反问他俩:“不是说好最后一天一起穿的吗?” “有说吗?”乔漾歪头质疑。 莫知和杭以安连连点头。 “好吧,那可能是我搞错了。” 见乔漾不再怀疑,他们仨又齐齐转头看向陈天衢,一个眨眼一个挑眉一个往胸前比了个大拇指,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在说:“不用谢,哥们儿。” 陈天衢:“……” 他就知道。 “该说不说,你穿粉色真显嫩哈。”莫知边说边拿拳头捶他。 “我本来就很嫩。”陈天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里坐一个位置。 莫知和杭以安都从座位上站起身,麦初翘着腿懒得动,指着乔漾旁边的空位对陈天衢说:“你直接坐这边来不就行了吗?” “行吧。”他只能绕路到另一侧过道。 大概是这两条一粉一蓝的T恤放在一起看实在太怪异了,陈天衢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暗自调节好呼吸节奏,摁下坐垫在乔漾身边落座。 偏偏他一坐下乔漾就扭头盯着他,嘴角还挂着迷之微笑。 陈天衢瞥她一眼,眨了眨眼睛,又看回去问:“看我干嘛?” 乔漾双手交握抵着下巴,一脸真挚道:“课代表,渡点灵气给我吧。” “……怎么渡?” 乔漾自然不能像对麦初一样直接拿脑袋去蹭他,她垂眸看了看,抓住陈天衢的手腕将他的手举到空中,又低下自己的脑袋贴了上去。 短暂的一下触碰,乔漾很快松了手,笑着对他说:“好了。” “有你跟麦初的加持,我今天绝对能超常发挥。”她目光坚定,看上去信心十足。 陈天衢将双手放回大腿上,手指抓握成拳,喉结滚动,背挺得笔直。 过了好几秒他才重新呼吸到空气,乔漾捧着笔记本在低声念读,他姗姗来迟地回了一句:“那祝你好运。” “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去考场吧,注意电子产品都放包里,检查一下文具、身份证和准考证。” 终于等到这一刻,莫知呼出一口气,掌心都是冷汗,他搓搓大腿站起身。 “你要不抱我一……”他展开双臂转了个身,维持着这个姿势僵在原地。 麦初被他吓一愣,掀眸看着他,没有多想,上前一步进入他的怀抱。 “杭、杭以安呢?” “去上厕所了。”麦初放下胳膊,对他说,“加油啊,看好你。” 她的头发蹭过下巴,有些痒,莫知挠着脸点点头,扯出一个笑说:“借你吉言。” 天空阴云密布,闷雷声远远传来,不多时闪电劈开云层。 考场里光线昏暗,墙上的挂画都被白纸覆盖,桌椅咯吱咯吱响。 随着那阵急促尖锐的打铃声响起,考试正式开始。 夏灿深呼吸一口气,右手指甲抠着左手手背,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在南方,芭蕉栽植容易,几乎四季常青…… 她一遍遍地阅读题目,思路却总是被窜出来的其他念头打断。 耳边传来翻页声,已经有人做完选择题了。 她心里一慌,鼻尖冒汗,脸颊急速泛红。 怎么办,怎么办。 空气闷潮,胸腔内像灌满了水球,有那么一瞬间夏灿想扔掉手里的笔站起来大叫一声。 她趴伏在课桌上,用手背死死摁着胸口,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做完就好了,做完就解脱了。”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外头竟然也应景地放了晴。 阳光照进教室落在桌角,乔漾愣愣看着那光斑,直到监考老师来收走她的答题卷才恍然回过神。 “好了,可以出去了。” 学生们鱼贯而出,她从椅子上起身,跟随人群走出考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半年实在太漫长单调,以至于让人麻木,从而产生了惯性。 乔漾总觉得明天还要上学,总觉得胡亮又要占掉班会课,沈丽云又要见缝插针地让他们背单词。 这一刻也并没有预期中那样轰轰烈烈,她偏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好像都一副平静而疲惫的样子,只有零星那么几个人在蹦跳着欢呼。 乔漾长长呵出一口气,仰头看向天空,阳光刺眼,风吹过繁茂枝叶,夏天就这样开始了。 校门口被家长们围得水泄不通,还有拿着话筒等待采访的记者。 前两天都是乔凯接送她的,乔漾踮脚张望,却先看到了乔汐。 她穿着浅色长裙,长发盘在脑后,怀里捧着一大束花,牛皮纸包裹着向日葵和白色洋桔梗,明亮温暖,像装了一整个春天。 四周人来人往,喧哗吵闹,乔汐大声叫她的名字,苏桐和乔凯站在她身后,都举着手机在拍视频,为她记录这人生重要一刻。 乔漾嘴一瘪,不知为何感到了委屈,迈开步子朝他们跑了过去。 “解放咯!”乔汐高举双手。 乔漾从她怀里接过花束,小声说:“谢谢。” “走吧,去吃饭吧。”乔凯说,“我订好位置了。” 苏桐放下手机,把手伸进包里:“那我先把礼……” “一起去吧。”乔凯出声打断她。 苏桐看他一眼,推拒道:“你带她俩去吧。” “干嘛?晚上还有约会啊?”乔汐故意插科打诨。 苏桐板下脸:“那当然没有。” 乔汐给妹妹递了个眼色,乔漾心领神会,立刻挽住苏桐说:“走吧,一起去嘛,我今天高考完了欸!” 苏桐笑了笑,点头应好。 路上,乔汐问:“考下来觉得怎么样啊?” “Stop!”乔漾举起手掌,严肃警告,“请不要问这种问题,很毁心情。” “行,我不问,肯定四百分!” “你做春秋大梦呢!”乔漾把花塞到苏桐手里,一把勾住乔汐的脖子,“不要帮我瞎立flag!” 乔汐被她压得弯下腰,乔凯看着在一起打打闹闹的两个女儿,眼底浮上笑意。 苏桐垂眸看了眼怀里的鲜花,说:“我急急忙忙地过来,都忘了要买束花,幸好你买了。” “最近挺忙的啊?” “嗯。”苏桐叹了声气,“你说她俩一下子都成年了,我还挺不习惯的。” “车停哪儿了呀?”乔汐回过头喊。 乔凯抬手指着前面:“再往前走,那个小公园旁边。” 快傍晚了,阳光却肆意洒落在大地,满世界金黄灿烂。 乔漾多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挽住乔汐悄悄感叹:“真好。” 晚餐订在一家广式牛肉火锅,乔凯特地叫人留了个小包厢。 他把菜单递给两个女儿,和苏桐说:“这家是赵光明和朋友合伙开的。” “他也转行了啊?” “早就不干律师了。” “怎么都转行做餐饮啊?陆云涛也开了家私房菜。”苏桐指了下乔漾,“我还带小漾去过他店里,生意还挺好的。” 听到自己名字,乔漾抬起头,目光悄摸地在父母身上打转。 “牛肉丸还是牛筋丸?”乔汐翻了页菜单,“还是鱼丸?” “牛筋丸吧。” 点完菜后服务员轻轻带上门,屋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乔凯放下手里的杯子,目光落在乔漾身上,开口说:“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小漾,我们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虽然来的路上就有所预料,乔漾还是一下子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俩不会要复婚吧?” 苏桐慌忙否认:“那不是啊。” “是我要结婚了。”乔汐出声说。 第17章 家与家 乔漾看向她, 一下子懵住,想说声恭喜,喉咙口刚发了个声又哽咽地说不出话。 看她撇着嘴角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乔汐赶紧伸手抱住她:“哎哟,别哭啊。” 乔漾皱皱巴巴地埋怨:“你怎么都没告诉我啊?什么时候求婚的?” “也不算求婚,就有一次我俩散步回家的时候说到这个,觉得是时候了。”乔汐浅浅笑着, “都没正式订婚呢, 就等你高考完了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对。”乔凯接过话,“等你成绩出来,志愿什么的都填好了,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趟宁城。” 服务员推开门,将锅底和菜品端上桌。 乔漾看向桌对面的父母,想想又觉得不对:“那你们要跟我商量什么啊?就这个?” “爸爸妈妈想把老房子卖了。” 乔凯刚开口苏桐就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想劝他先别说, 只是没来得及。 乔漾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 轻声问:“哪个老房子?” “星河湾那套。” 乔汐放平嘴角, 冷下脸说:“乔漾和我想法一样, 我俩都不想卖,这事不用商量了。” “你问过妹妹了?” 乔汐看向乔漾:“你说,你想卖吗?” 乔漾睫毛扑闪, 躲开她的目光, 还没从上句话中缓过来。 “为什么要卖啊?” 房子的事这几个月乔凯和乔汐大大小小不知道吵了几回架了,苏桐往旁边看了眼,父女俩都脸色阴沉, 脾气如出一辙的倔。 她告诉乔漾:“我们想在宁城给你姐姐买套婚房, 爸爸妈妈是觉得结婚以后总不能还租房子住……” “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不一样了,租房子没什么不好的。”乔汐打断她, 加重语气说,“再说我俩又不是不打算买房,我们在攒钱的。” “就你俩的工资要攒到什么时候?”乔凯抬手指了指,“别说他家里还那个情况。” “那你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妈妈身体刚好一点,你现在说要给我俩买房你这不是纯粹逼他吗?吴昊不可能要的。” “我说了,这钱算我们借给你的,你们两个人将来慢慢还,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乔汐倍感无奈地叹了声气,说来说去总是那么几句话,她理解父母的好意,却也真的无法妥协。 “本来这套房子早就该卖了,当时也是觉得亏欠你俩才留着的。”苏桐说,“汐汐,说实话要不是你跟吴昊谈了那么多年,小伙子也踏实稳重,我们都舍不得你嫁这么远。” 乔汐用手撑住额头,突然有些想笑:“去宁城走高速也才一个半小时,哪里远了?” “怎么不远啊?”苏桐严肃了些语气,“那时候我们还没在城里买房,我嫁到溪水你外公外婆都觉得远死了。” “那我是来不及了。”乔汐拍了拍乔漾,“你们祈祷妹妹将来找个近点的吧。” 话题不知为何转到了自己身上,发呆中的乔漾茫然抬起头:“啊?什么?” “没什么。” 汤底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苏桐夹了几片鲜牛肉下进去,打圆场说:“锅开了,先吃饭吧。” “爸爸的话你再好好想……” 苏桐一脚踢在乔凯腿上,端起面前的餐盘问:“这个是不是炸好了的啊?可以直接吃吧?” “对。” 察觉到身边的乔漾有些心不在焉,乔汐将烫好的牛肉夹到她碗里,放轻语气问:“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啊?晚上去逛街?” “手机!”乔漾眼里瞬间亮起光,“我那个卡死了,答应我高考完给我换的!” “好,吃完饭就去。” “不用去,手机我买好了。”苏桐拿起身后的包,从里头取出一个白色小盒子,把礼物推到乔漾面前,“高三辛苦了啊,这是妈妈奖励你的。” 乔漾屏住呼吸,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阿拉丁神灯见效都没这么快吧。 “那怎么办?”乔凯啪一声放下筷子。 “什么怎么办?” 乔凯说:“我也买好了,在车里。” “手机啊?” “对啊,她不一直用的汐汐那个旧的吗,我想着晚上手机店人肯定多,就先去买好了。” “我知道怎么办。”乔汐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拿走桌上的手机盒,“这个归我呗,我工作那么辛苦也要奖励的。” “好好好,归你了。” 乔漾看着他们,掀起嘴角笑了笑,刚刚还气氛压抑好像随时要吵起来,转眼间又一片和谐了。 她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她可以不再执着要一个“完整的家”,大家就各忙各的,偶尔聚在一起吃顿饭,有时争吵,但永远关心着彼此。 乔汐明天还要上班,吃过晚饭乔凯就送她去高铁站了。 路上,苏桐问乔漾:“你等会儿要不上去收拾一下东西,去我那边住几天,反正放暑假了。” 乔漾找了个借口拒绝:“过两天学校有结业式,我先住这边吧。” 苏桐借着夜色偏头看了她一眼,虽然这几年乔漾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但两个女儿的性格她最了解。 乔汐像极了她和乔凯,要强、有主见,脾气也是翻倍的倔。 乔漾呢,不知道是不是负负得正,小时候就不太哭闹,一直都很乖顺,却也格外敏感。 她是他们最柔软的那部分。 “你不用担心房子卖了住哪里。”苏桐轻声开口,“下半年你就要出去上大学了,放假回来妈妈的公寓可以住,爸爸那边也给你留了房间。” “我不是担心这个。” 月光清亮,夏夜安宁。 乔漾看着车窗上的模糊倒影,启唇说:“姐姐不会要你们的钱买房的,如果你们要出钱,人家不一定觉得你们好,反而觉得你们是在给压力,姐姐是怕这个事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苏桐愣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意外乔漾的懂事通透,可为人父母也有自己的考量。 “我当然知道,但是爸爸妈妈不在乎人家怎么看我们,我们就想你姐姐过得好一点,本来就不在身边。” 乔漾手撑着脑袋叹了声气,最怕的就是两边都有理,两边她都能理解。 “但我想站在姐姐这一边。”她扭头看向苏桐,“你就跟爸爸说我舍不得老房子,我要住在这里。” 过了半晌苏桐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睡前乔漾特地关了闹钟,但该死的生物钟还是让她在凌晨五点四十分准时从梦中惊醒。 也是奇了怪了,平时被窝像强力胶黏着她和她难舍难分,好不容易可以睡懒觉了反倒生疏了,她一睁开眼困意就消散得干干净净。 天已亮透,垃圾车哐当哐当,楼下的大爷又在咳痰。 乔漾揉了揉眼睛,在枕头下摸到手机,点开Q/Q给夏灿发了条消息。 《植物大战僵尸》玩到第7关时,她收到了回复。 乔漾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火速刷牙洗脸换了衣服出门。 清晨的日头不算烈,风携着朝露的水汽,鸣蝉在枝头奏响夏日序曲。 听到门铃声,夏灿手里握着半颗鸡蛋,从椅子上站起身。 “谁啊?”杨南青的声音从阳台传来。 夏灿喊着回:“乔漾!” 家门打开,她看着大半个月没见面的好友,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乔漾跨进屋里带上门:“生物钟。” 夏灿问她:“吃早饭了吗?” “没,我一直在床上躺着,刚起来。” 夏灿走进厨房给她拿了副碗筷:“有泡饭有南瓜粥,你要吃哪个?” “泡饭吧。” 乔漾将手机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夏灿眼尖,立刻发现那是最新款,提起一口气问:“你都已经换新的了啊?” “嗯。”乔漾端起碗喝了口米汤,“你爸妈还没给你换啊?” 夏灿压着嗓子小声抱怨:“说成绩出来了再去买,气死我了。” “乔乔来啦。”杨南青从阳台走出来。 乔漾朝她笑了笑,喊:“阿姨。” 杨南青笑眯眯地问:“你俩今天什么打算啊?” “还没想好。” “诶。”杨南青拍拍夏灿的肩,“我昨天回来的时候看到小区门口那个托管班在招人的,等会你们要不去问问看。” 夏灿不满道:“我这才放假第一天,你就要压榨我啊?” “那不然两个人下午去游泳馆,正好天热了,爸爸的那张卡在你那边的吧?” 夏灿敷衍地点点头。 “洗衣机停了记得把衣服拿出来晾啊。”杨南青指着沙发旁的收纳箱说,“还有书房也抓紧收拾出来,不要的东西先堆门口,要用的都收起来。” 夏灿懒懒应:“知道了。” “我上班去了。”杨南青把桌上的煎馄饨挪到乔漾面前,“乔乔多吃点啊。” “嗯!” 等大门咔哒一声合上,乔漾看着客厅里的那两个大箱子,问夏灿:“你们家新房子装修好了啊?” “嗯。” 乔漾心脏一紧:“那什么时候搬过去?” “我妈说要散散味道,可能得等下半年才正式乔迁吧。” 乔漾松了口气,至少这个夏天她们还能天天混在一起。 “你知道吗?”她苦着张脸,终于有机会发泄心中情绪,“我爸妈昨天说要把老房子卖了。” “为啥?” “我姐要结婚了,他们想在宁城给她买套婚房。” “真的啊?”夏灿把嘴里的鸡蛋吞咽进肚,为乔汐开心又有些不舍,“那她岂不是以后也不怎么回来了?” “本来她今年就没回来过几次。” “诶,不过你姐夫不是本地人吗?”夏灿感到疑惑,“家里没房子吗?还要你爸妈出钱买?” “是本地人,但好像家在另一个区吧,而且他家庭条件一般,妈妈好像前不久还生病了。” “啊?”夏灿撇撇嘴,“那不行。” “我爸妈吧心疼我姐,我姐呢又不想白拿这笔钱,也不想我姐夫为难。”乔漾用筷子戳了戳碗底,“昨天吃饭的时候差点吵起来。” “遇到房子的事就是这样的。”夏灿说,“看我爸妈就知道了,不知道吵了几次架,之前冷战一个月不说话,差点就不搬了,我还偷偷庆幸来着。” 乔漾抬起头环顾这个家,一晃眼也十多年了,别说夏灿,她都不舍得这里的一切。 “那这个房子怎么办啊?你爸妈要卖了吗?” “应该不会卖了吧,可能租出去,这房子说起来还在我爷爷名下呢,是当年拆迁分到的,你没发现我妈这两天心情特别好吗?她终于要摆脱我爷爷奶奶了。” 乔漾托腮叹气:“你说昨天我们还在高考呢,今天居然就在聊这些家长里短了,好割裂啊。” 夏灿咬了口煎馄饨,有感而发道:“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朋友。” 第18章 证件照 怎么说都是高考结束的第一天, 乔漾决定暂且把这些烦恼都抛之脑后,还是好好享受这个悠闲的假期比较重要。 “下午干嘛去啊?真去游泳啊?” “我才不呢。”夏灿拿起手机,一只脚踩在椅子上, 提议说,“要不我们看电影吧?” “好啊好啊!”乔漾也打开购票软件,“看哪部?悬疑片看不看?” “都行。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翻微博的时候有多震撼,我感觉自己活在上个世纪。”夏灿把手机举给乔漾看, “方芝羽居然都结婚了?!” “你才看到啊?有狗仔说是奉子成婚呢。” “NO!”夏灿抱住脑袋不愿相信, “娱乐圈里那么多帅哥,怎么最后找了他啊?” “可能人好吧。”乔漾翻了翻电影场次,问,“下午两点开场的行不行?” “行。” “买好了。”乔漾放下手机,安排好了下午的行程,她忽然间又有些无所事事。 “那我们早上干什么呢?” “补觉。”夏灿抽了张纸巾擦嘴, 把碗筷拿进厨房水池里。 她昨晚上打游戏熬到凌晨, 今天又一大清早被杨南青叫了起来, 拢共就睡了四个小时不到。 乔漾扭过身子对她说:“可我一点都不困啊。” “那你玩手机, 我睡会儿。” 乔漾拖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回房间:“玩手机也很无聊,别睡了,你看看外面天气多好啊。” “玩手机还无聊?”夏灿屏气弓步奋力挣脱, “你被没收一年试试看, 你会发现连跳一跳都有意思极了。” “灿灿。”乔漾起身用胳膊圈住她,软声哀求,“我们出去玩嘛, 求你了。” 这丫头看着柔弱力气不小, 夏灿被她牢牢箍在怀里一动不能动,索性放弃挣扎:“好好好。” 听到嗡嗡的震动声, 乔漾松开她,问:“是有人给你打电话吗?” 夏灿抬高一边胯骨从睡裤口袋里摸出手机:“我妈。” “喂,妈妈。” “啊?” 这声“啊?”一出来乔漾整个人一僵,紧盯着夏灿观察她的面部表情,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知道了。”夏灿挂断电话。 乔漾着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师让我回趟学校。” “回学校干什么?” “不知道,就说团支部书记都要回去。”夏灿晃荡着两条胳膊走向卧室,“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她打开衣柜拿了条T恤和牛仔裤出来,对乔漾说:“你陪我一起去啊。” 时隔三天再回到这所学校,却已是物是人非。 乔漾一路左顾右盼,校门口的梧桐树安静矗立,阳光曝晒下枝叶浓绿,她禁不住连声感叹。 “你‘哎呀哎呀’什么呢?”夏灿抓了抓耳朵。 乔漾把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地跨进校门:“头次觉得这花花草草这么漂亮,哈哈。” 高一高二都返校了,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旷安静。 进了教学楼,两个人放轻脚步,刻意在人家教室外的走廊里多溜达了两圈。 不为别的,就为嘲笑和炫耀。 团支部的王老师已经在空教室里等着他们,乔漾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嗯?”了一声,迈步走过去,上扬语调喊:“麦初?” 麦初回过头,同样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啊?” 乔漾指着身后的夏灿:“我陪夏灿来的,你呢?” “刘嘉络家在乡下赶不过来,就让我来替她了。”麦初往里挪了一个位置。 乔漾坐上去,扶着桌沿朝她嘿嘿一笑:“没想到我俩还能有机会做同桌。” “都到齐了吧?”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王老师点着人头数了数,奇怪道:“怎么多一个啊?” 乔漾举起手:“老师,我是来帮忙的。” “哦。”王老师站在讲台上,第一排的课桌上摆了好几箱的资料,她捧起其中一箱,说,“这些都是你们入学时候交上来的档案袋,但是是按照高一的班级分的,你们先一个人拿一箱,把自己班级的人挑出来,挑好了再传给下一个人。这里呢是大家的入团申请书和团员证,有些同学可能少盖几个章,你们一个个检查一下,没盖的拿上来给我补,确认无误的就把这两份东西装进他们的档案袋里。不难吧?都明白了吗?” 大家齐声应:“明白。” “明白了就开动吧,早做完大家早回家。” 夏灿起身站到过道里,等着排队领箱子,她悄声和前面的乔漾吐槽:“都放假了还要把我们叫回来干苦力。” 麦初回过头,咬着牙应:“可不是嘛。” 好在都是些不费脑子的流水线工程,三个女孩围坐在一起,乔漾等着给她俩打下手。 “林书靖、方思源、莫知……这一箱应该都是我们班的人了。”麦初把箱子递给乔漾,“你数数看,应该差不多齐了。” “行。” 夏灿看了看桌上堆叠如山的资料,觉得眼前这幅画面太过滑稽,翘起嘴角问她俩:“我们像不像工厂女工?” “工厂女工起码还有工资拿呢。”麦初翻开一本团员证,“我们连廉价劳动力都算不上,纯免费的。” “三十六、三十七……”乔漾抬起头,“诶,刚刚数到多少来着?” 这已经是她数的第四遍了,麦初叹了声气,从她怀里接过箱子:“还是我来吧。” “你下午打算干什么啊?”乔漾问她。 麦初清点着箱子里的档案袋,应声说:“不知道,我本来还在做梦呢,刘嘉络一个电话把我吵醒了。” “那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呗!”乔漾看向夏灿,“可以吗?” 夏灿点头:“正好等会结束了一起去吃饭。” “好啊,看什么?” “《最后的24小时》。” “那个啊,我看过了。” 乔漾蹙起眉头:“你什么时候去看的?” “就刚上映的时候啊,我哥那会儿正好在家,他拖着我去看的,你别说,还有点吓人呢。” 乔漾记得影片是5月底刚上映的,她微张着嘴,难以置信道:“高考前一个礼拜?你去电影院看电影?” “啊……”麦初眨了眨眼。 “哇。”夏灿听着她们的对话,忍不住举起一个大拇指,衷心敬佩,“不愧是学霸。” 麦初扯开嘴角笑了笑。 “我……” “你们这里还有多的档案袋吗?”有女生来问。 夏灿回答说:“没了,都给前面的人了。” “好的。” “那你陪我们再看一遍呗。”乔漾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我来买票啊。” 麦初“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核对资料。 屏幕上方收到一条推送,乔漾扫了眼,对她们说:“高/考/答/案居然都出来了?” “对啊,我爸早上就转给我了,我是没敢看。”夏灿问她,“你要对吗?” “我不要。”乔漾把手机翻扣在桌上,“反正是死是活都在那了,我才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随手拿起一本团员证,一翻开却发现那证件照上的人熟悉又陌生。 乔漾拿到眼前仔细端详,忍不住哼哧哼哧笑起来:“这是莫知啊?” “我看看。”麦初把脑袋凑过去,“对,他高一的时候就长这样。” “我的天呐。”乔漾没想到莫知还有这样的一面,“原来他以前是走韩系路线的啊。” “谁啊?”夏灿好奇道,“是跟麦初表白的那个吗?” 乔漾狠狠瞪她一眼,却为时已晚。 想也知道肯定是乔漾告诉她的,麦初提起嘴角,缓缓偏头看向她,问:“陈天衢跟你说的?” 乔漾抿唇笑了笑,没有承认,她拿过那本团员证,打开手机摄像头,转移话题说:“我拍给他们看看。” 图片发过去,群里还是一片沉寂,乔漾失落地放下手机:“人呢?不会都在睡觉吧?” “莫知他们肯定在睡大觉,陈天衢去海岛度假了,估计这会儿在飞机上。”麦初把莫知的那本团员证塞进档案袋里。 “陈天衢去旅游啦?” “你没看消息吗?他昨天晚上说的啊,跟他爸妈一起去的。” “哦,我换新手机了,可能没看到。” “哈哈。”麦初抬起胳膊肘拱了拱她,把手里的团员证递过去。 “谁的啊?”乔漾接过,垂下目光。 蓝底证件照上的男孩眉目清秀,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五官透着稚气,明显还没长开,和现在的样子不太一样。 “好嫩的天衢君。”乔漾说。 “估计是初中的照片吧。” 乔漾笑了笑,合上团员证还给麦初。 从学校出来已经是中午了,三个人昨晚上的睡眠时间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有八个小时,吃完午饭身体更加倦懒,电影开场不到二十分钟就脑袋挨着脑袋睡倒了一片。 悬疑片的昏暗场景和背景音里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没能吓到她们,反倒成了助眠神器。 这短短的一觉三个人都睡得格外香,散场后夏灿伸了个懒腰,问:“我们接下来去干嘛?” 乔漾摇摇头:“不知道。” 麦初扶着酸痛的脖子,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商场里怎么这么冷清啊?还不如上学热闹呢。” “嘿!”乔漾一把挽住她,不允许她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走,我们去吃冰!” 麦初:“我吃不下。” 乔漾:“我吃得下!” 一大份红豆雪冰端上桌,乔漾把勺子分给她俩,严肃下令:“今天必须玩尽兴了再回去,好不容易盼来的自由。” 麦初舀了一勺冰沙喂进嘴里,故意逗她:“那怎么说?晚上找个酒吧?” “啊?”乔漾立刻怂了,“酒吧有点太那个了吧。” 红豆甜蜜软糯,出乎意料的好吃,麦初满意地点点头,又舀了一大勺。 班群里在征求大家关于散伙饭的意见,夏灿叼着塑料勺,双手打字回了条:我都行。 她抬起头问:“你们班散伙饭在哪儿吃啊?” 麦初嘴里含着冰,含糊不清地说:“散伙饭?什么散伙饭?” “毕业了肯定得班级聚餐啊,你们班不搞吗?” “搞!”乔漾提高音量,“肯定得搞!” 她侧目看向麦初,喊她:“班长。” “我……”麦初一想到要组织活动就头疼,推脱说,“找副班长去。” “副班长在海岛度假呢。” “那我把他撤了,从现在开始你是副班长了。”麦初拍拍她的肩,端出几分领导架子说,“好好搞啊,小乔。” 第19章 结业式 “我不行的。”乔漾摊手对准麦初, 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还是你比较有号召力。” 麦初往嘴里送了一勺红豆冰,她心里清楚这活儿也只能落在自己头上, 点头应:“行,我知道了。” 玻璃窗外人来人往,街道两旁绿树成荫,夏灿手撑着下巴, 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不真实。 “我们居然就这样高考完了?” 麦初“嗯”了一声:“还怪舍不得的。” “老天爷啊。”乔漾把手贴到她的脑门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这辈子都不会怀念高中的,绝对不会。” 麦初提醒她:“话可别说太早哦。” 乔漾自信摇头:“我是以后过得多惨才会怀念高中这地狱般的生活啊?” 麦初扬了扬眉,没有回答。 “我姐说了,去了大学可能一天只有一节课。”乔漾光想想就笑得合不拢嘴,“这还不够幸福?一天才一节课诶!” 夏灿捣着碗底化开的冰沙,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要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啊?” 乔漾抬手去探她额头温度:“你也疯了?怎么可能啊?” “我说真的。”昨天一出考场杨南青就问她觉得考下来怎么样, 夏灿没敢说实话, 搪塞了句“就那样吧”。 “我考语文前十分钟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估计是太紧张了, 我感觉魂都是飘着的。”她哽了哽,说,“反正我觉得结果不会太好。” 看她垂头丧气的, 乔漾也跟着心里难受, 放轻语气问:“你要不对下答案看看?这样心里有个底。” “我不敢。”夏灿放下勺子,双手抱住脑袋,“二模三模我都考得不错, 不会就等着高考翻车吧?” 乔漾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不会的。”麦初轻声开口,“其实紧张状态下人的思维反而会更活跃, 你别太担心,结果肯定比你预期的要好。” 夏灿看着她,明明知道谁都说不准未来的事,但惴惴不安的心绪居然真的慢慢安定了下来。 凝结在眉宇间的浓雾散开,她点点头:“嗯。” 女生们的娱乐活动说白了也就是看看电影、喝喝奶茶、逛逛各类杂物店,她们把商场逛了个遍天也还没黑。 “我爸下班了,问要来接我们吗。”夏灿举着手机问乔漾,“要回家了吗?” “回家吧,这边没啥好玩的了。”乔漾看向麦初,“你怎么回家啊?” “打车。” 夏日悠长,傍晚五点多外头依旧亮堂堂。 麦初在路边拦了辆的士,上车前乔漾不忘叮嘱她:“别忘了散伙饭的事啊!” “知道了知道了。”麦初隔着车窗朝她俩挥挥手,“拜拜。” “拜拜。” 出租车扬长而去,夏枫明还有一会儿才到。 乔漾回身挽住夏灿,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 “热死了。”夏灿想推开她。 乔漾赖赖唧唧地没松手,像个挂件似的黏着她。 “你要不谈恋爱去吧。”夏灿努力站稳,“去找个男朋友靠。” 乔漾贱兮兮地回:“我不要,我就要靠你。” “诶夏灿。”她忽地直起身,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抑扬顿挫道,“我们可以谈恋爱了欸!”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俩要谈似的。”夏灿趁势抽回自己的胳膊。 她撩眼看向乔漾,又好像听出了些弦外之音。 “你是不是有目标了?想谈恋爱了?” “我才没有。”乔漾反问她,“你有啊?” 夏灿立刻否认:“没有,学校的男生都是傻叉。” “没事。”乔漾搭上她的肩,笑容灿烂,满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马上就上大学了,大学里帅哥多。” 当天晚上麦初就在班群里发起投票,统计了一下大家的参与意愿,大多数同学都说要来,小部分人不知道是不看群聊消息还是不感兴趣。 麦初粗略地算了算,加上五位老师,起码得订个三桌。 她不了解饭店酒席的价格标准,但人均肯定不能定得太贵,这就让她很是为难。 门口传来开锁声,麦初放下手里的果汁,趴在岛台上继续写写划划。 麦旭文走进屋里,余光瞥见厨房亮着灯,他偏头看了眼,走向麦初问:“今天出去了啊?” “嗯,学校有事。” “你哥最近去哪儿鬼混了?好几天没回家了。” 麦初抬起头:“他回学校了啊。” 麦旭文一愣,眉头皱得更深:“什么时候回去的?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你也没问啊。”麦初小声嘀咕。 “诶。”她叫住正要上楼的麦旭文,问,“我们班要吃散伙饭,我得订饭店,你觉得哪里合适啊?” 麦旭文回身走了过来,女儿很少主动求助他,他压抑住内心的欣喜,回答说:“要想菜品和环境好一点,那就去霖溪,我认识他们经理,我让小刘明天帮你订。” “不行。”麦初手撑着桌沿直起腰,“不能太贵,又不能收老师的钱,人均最多一百。” “一百?”麦旭文哼了一声,“你们去吃海底捞吧。” 麦初翻了个白眼,就知道问他也是白问。 “你睡觉去吧,我自己再找找。” 麦旭文看了她一会儿,出声说:“要不这样,反正也是谢师宴,就当我请你们班吃的,我来订位置。” “谢谢啊。”麦初不为所动,“心意我领了。” 麦旭文也不再自讨没趣,说了声“早点睡觉”就上楼了。 得在学校附近、价格要合适、结业式那天有空位、档次也不能太低,麦初看着白纸上罗列的饭店清单,头都大了。 她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在小群里发消息求助:家人们,快帮我挑一挑。 乔漾第一个回复:我觉得都挺好的。 陈天衢:+1。 莫知:我要吃蹄膀,哪家有蹄膀? 都是些没用的意见,麦初回了四个字:膀你大爷。 只有杭以安发来一句:为什么把元帅府划了啊? 麦初说:打电话问过了,大桌最低标准1688,太贵了。 杭以安问她:你预算多少? 麦初想了想,捧着手机打字回:我们班差不多有四十个人参加,人均一百的话,四千块三桌。 杭以安:等等啊,我问问我爸。 几分钟后他发来一条:OK了,四千块三桌。 麦初:? 乔漾:? 莫知:? 陈天衢:? 麦初把手机举到嘴边,摁住语音条,一激动差点结巴:“你,我,我靠,杭以安,元帅府不会是你家开的吧?” 杭以安:对啊。 作为本帮菜系的代表,元帅府虽比不上豪华酒店,但也是当地有口皆碑的老字号,离学校就隔了两条马路。 乔漾同样深感震惊:你一直住宿,我还以为你家住得很远呢。 杭以安解释说:我爸妈都忙,我住学校比较方便,还没人管。 莫知:我要吃大蹄膀我要吃大蹄膀我要吃大蹄膀 杭以安回了个ok的手势。 难题完美解决,麦初掀起嘴角舒了口气,还是朋友靠谱啊。 结业式在周六上午,夏枫明把乔漾和夏灿送到校门口,知道她俩今天都有班级聚餐,回身叮嘱说:“要我接就给我打电话,还有不准喝酒啊。” “不喝。”夏灿拉开车门,嘴里嘟囔,“谁稀罕你那破酒,又不好喝。” “叔叔拜拜。”乔漾挥挥手。 夏枫明仍旧不放心,提声喊:“注意安全啊。” 乔漾挽着夏灿走进校门,问她:“你爸今天怎么回事?” “高考完了呗,怕我们压抑太久报复性寻欢作乐。”夏灿说,“你没看到那个新闻吗?前两天一个男的在酒吧喝猝死了,也是刚高考完的。” 乔漾睁大眼睛:“天呐。” “都好不容易熬过高中三年了。”夏灿撇撇嘴,“太不值了。” 文理科的教室不在同一层,两人在楼梯口分别,夏灿继续往上爬楼梯。 视线中一双球鞋停在了自己面前,听到一声“嗨”,夏灿抬起头,和许长溪撞上目光。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还没打招呼,赶忙启唇说:“嗨。” 许长溪侧过身子给她让路,夏灿迈上一级台阶,突然又扬起脑袋:“那个。” 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点开Q/Q递给许长溪:“重新加一下吧。” “哦,好。”许长溪接过她的手机,在输入框里打下一串数字,“好了。” 夏灿垂眸看了眼屏幕,他的头像还是那个光着屁股趴在泳池里的蜡笔小新。 她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说:“加了,你记得通过一下。” “嗯。”许长溪往前迈了半步,忽地也回身叫住她。 “你喜欢喝什么饮料啊?”他说,“我要去小卖部。” 夏灿下意识摆手:“不用了。” 许长溪举起手里的校园卡:“他们说退卡那边都是人,我懒得排队,打算去小卖部花光,可乐行吗?” “元气森林葡萄味。”夏灿眨了下眼睛,又补上一句,“冰的。” “行。”许长溪继续下楼梯,“我等会拿到你们班。” “谢谢啊。” 男孩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夏灿抿了抿唇,压住有猛烈上扬趋势的嘴角,摆动双臂蹬蹬蹬地往楼梯上跑。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班级里传来的吵闹声,乔漾踏进教室后门,走向自己的老位置。 朋友们和往常一样围聚在那个角落里聊着天,陈天衢第一个发现她来了,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一路看着她走过来。 杭以安的课桌上放了好几个购物袋,乔漾问:“这都什么啊?” 麦初说:“陈天衢给我们带的礼物,说等你到了才准我们挑。” 乔漾把肩上的帆布包放到自己椅子上,好奇地扒拉袋口:“都有什么啊?” “风铃、挂件什么的。”陈天衢抬了下手,“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乔漾被这些精美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吸引,没发现另外三个人都一动不动,安静注视着她。 袋子里有猴子玩偶,有一个当地吉祥物造型的行李牌,还有一盒特产鱿鱼干。 乔漾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串蓝白色的风铃,大大小小的半透明圆片在光下闪烁,碰撞发出叮铃响声。 “我喜欢这个!”她当即决定,“我要这个。” 陈天衢眼底化开笑意,点头说:“好。” “那我要这个。”麦初伸手拿走其中一个纸袋。 “我这个。” “这个归我。” 莫知背靠着墙,歪头凑近陈天衢,用气声说:“你直接给她不就行了吗?还要我们演这一出。” 陈天衢压低声音回:“那太刻意了。” 莫知无语凝噎。 “你这辈子能追到她算我输。” 陈天衢一个肘击打在他胸口。 第20章 散伙饭 胡亮一进教室就喊男生们去搬东西, 他又把一沓表格放到乔漾桌上,说:“把这个发下去,每人一份, 不多不少啊。” “好的。”乔漾捧着表格走下座位。 “饭店订好了?”胡亮问麦初。 “订好了。” “老师们都通知了吧?” “通知了。” 胡亮又指了指班里的人:“那大家都来的吧?” 他啰嗦的毛病还是不改,麦初笑起来,回答说:“有几个说下午有事来不了,钱已经差不多收齐了, 我都安排好了, 你就放心吧。” “行。”胡亮把手背到身后。 “什么时候开学啊?” “也是九月份,但我哥说打算早一点带我过去熟悉一下环境。” 胡亮欣慰笑着,点点头,麦初是他最不操心的学生,他知道这个女孩会有广阔的未来。 又一个三年,他又要送走一批学生。 胡亮回身看着这群闹腾的小孩, 在他眼里还稚气未脱, 却就要成为大人了。 “别吵了, 都带笔了吧?”他迈步走向讲台, “拿到登记表后先填好名字。” 原以为今天就是来领个毕业证,没想到要填的东西一大堆。 好几天没写字了,中指指侧的老茧平了不少, 一拿起笔乔漾都觉得陌生, 但写着写着肌肉记忆就回来了。 “什么啊?我还没抄完呢。”莫知伸长胳膊拍拍杭以安,“给我抄抄。” “我也没抄完。” “乔漾。” 这俩货抄了她两年的英语默写本,乔漾合上笔盖, 听到自己名字就懂了, 非常自觉地朝后举起登记表。 “档案袋一定要收好啊,密封完就别去动它了, 这个你们要带到大学里面去的。毕业生大会应该是在你们成绩出来的第二天,要讲怎么填志愿,很重要,都提前把时间留出来啊。”胡亮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那个,我车上可以坐四个人,等会有要跟我一起走的吗?” 邹心意立刻举起手,这便车不搭白不搭。 “行。”胡亮点了点前排的几个女生,“你们等会来办公室找我啊。” 麦初拉上书包拉链,问:“那我们怎么去啊?” “我妈在外面。”陈天衢说,“让她送我们过去。” 乔漾回过头:“坐不下吧,我们五个人呢。” “坐得下。”麦初把书包甩到肩上,“杭以安坐副驾驶,我们四个后排挤挤。” “也行。”乔漾站起身,挽住麦初的胳膊。 走到班级门口她突然一个急刹车,抽回自己的手说:“你们先去,我有点事找格鲁。” “什么事啊?”麦初问。 “我很快!”乔漾说着就急匆匆往楼上办公室跑。 陈姝的车在马路对面的停车场,到了校门口陈天衢回头看了一眼,乔漾还没来。 “你认识我妈的车,你先带他们过去。”他对莫知说。 “没事,我们一起等……”麦初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杭以安和莫知一左一右地架走了。 “外面热,我们去车上等吧。” “嗯嗯。” 天气预报说黄梅雨季将至,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个晴天。 蝉鸣声声,阳光穿过梧桐叶,光斑在脚下随风轻晃。 “我来了我来了!” 陈天衢闻声抬眸。 乔漾抱着帆布包,一路朝着他飞奔而来,额上的刘海被风吹掀,她模样狼狈却又格外可爱。 陈天衢不得不将视线移走一瞬,以免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到耳后根。 “你去干什么了?” 乔漾在他面前站定,举起手里的胶片机,喘着气回答:“被格鲁没收的,我去要回来了。” 原来如此,陈天衢笑了笑,说:“走吧。” “他们人呢?”乔漾把胶片机放进包里。 “嫌热,先去车上了。” “哦。” 两个人并肩走过斑马线,陈天衢默默收紧呼吸,开口问:“你,你考下来觉得怎么样啊?” “我觉得还行吧,反正我把我会做的都做了,其它的只能听天由命了。”乔漾偏头看向他,“你呢?” “我也觉得还行。” 有莫知在场子就不会冷,陈天衢拉开车门,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车厢内一片欢笑声。 麦初靠着车窗,莫知坐在中间,陈天衢问乔漾:“你要坐那边吗?” “没事。”乔漾懒得再走到另一边,抬了下手示意他先坐进去。 陈天衢弯腰坐进车里,喊驾驶座的人:“妈妈。” 他们三个人占了一大半座位,乔漾抱着包努力挤进去,天太热脑子发懵,她居然下意识也跟着喊:“妈……啊不对,阿姨。” 不知道谁没忍住从喉间发出扑哧一声,乔漾借着整理刘海用手挡住脸。 驾驶座上的女人穿着浅色棉麻质地的衬衫,眉眼温润柔和,温柔笑着应:“诶,你好。” “元帅府是不是就在武警医院对面啊?” 杭以安点头:“对,阿姨我给你指路。” 乔漾轻轻呼气,从口袋里掏出iPod递给莫知,说:“喏,我顺便也帮你要回来了。” “我靠。”莫知两眼放光,又惊又喜,“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他捧着失而复得的爱物,声泪俱下道:“小破,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一年里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去找格鲁要相机了啊?”麦初问。 “嗯。”乔漾从包里取出胶片机,展颜微笑说,“终于可以洗出来了,我到时候把照片给你们啊。” 莫知问:“那里面是不是还有我的照片啊?” “对,高二运动会时候给你们男生拍的。” 陈天衢懵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杭以安回答说:“你好像做裁判去了,你不在。” “没事。”乔漾安慰他,“你有别的照片。” 陈天衢不记得乔漾给他拍过什么照片,质疑道:“有吗?” “有啊。”乔漾低头捣鼓着相机,“我偷拍的,你不知道。” 车里一霎间陷入沉默,除了专心研究怎么取胶卷的乔漾,每个人表面平静,内心早已疯狂。 驾驶座上的陈姝紧紧握住手里的方向盘,深呼吸克制住自己想要尖叫出声的冲动。 ——是她想的那样,对吧? ——陈天衢你小子。 白色轿车在饭店门前稳稳停下,麦初迫不及待拉开车门,他们四个体型不胖,但块头实在都不算小,一路过来挤得她都快呼吸不畅了。 陈姝降下车窗,朝孩子们喊:“那我走了啊,你们玩得开心。” 乔漾挥挥手:“阿姨再见。” 陈姝笑着说:“再见。” 门头古朴气派,牌匾上三个烫金大字写着“元帅府”,麦初仰起脑袋,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诶杭以安,你爸妈还缺女儿吗?我愿意的。” 乔漾举起手:“我也愿意!” 杭以安:“我不愿意。” 服务员拉开大门,笑容热情,对他们说:“直接上去吧,在金玉堂,已经帮你们开好空调了。” 莫知悄悄问杭以安:“她们怎么不叫你少爷啊?” 杭以安回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这是‘元帅府’饭店,又不是真元帅府。” 前台桌上摆着翠玉白菜和发财树,一位身材圆润的女人走出来,笑呵呵地说:“来啦。” 乔漾一眼就认出这是杭以安的妈妈,母子俩的五官简直一模一样,皮肤也都是白里透着粉,看着就有福气。 他们挨个喊了 “阿姨好”,杭以安问:“饮料都拿上去了吗?” “没,不知道你们爱喝什么,你老子倒是一早就搬了一箱啤酒上去。” 还不到十一点,其他同学都没来,杭以安和莫知抱着几瓶可乐先上楼了。 “我想上厕所。”乔漾说。 “洗手间在楼上。”杭以安妈妈指了个方向,“楼梯一上去就看到了。” 乔漾把肩上的帆布包拿到手里,对麦初说:“那我先上去了啊。” “行。”麦初从书包夹层里取出收来的班费,想先把账结了,这一大笔钱放她身上老让她提心吊胆的。 “十七、十八……“麦初理了理手里的钞票,“这里一千八。” 陈天衢抬起头:“一千六。” “那就对了。”麦初把两沓钱合并到一起递过去,问,“阿姨,酒水钱多少啊,剩下的我一起用手机付。” 贾丽珍摇摇头,说:“酒水是送你们的,你们吃得开心就好。” 麦初心里一暖:“谢谢阿姨。” “应该的,快上去吧,人到齐了跟我说一声啊,我让后厨出菜。” “嗯!” 上楼时麦初叹了声气,对陈天衢说:“总算是了却我心头一桩大事。” “听说你要出国了?” 麦初脚步一顿,沉了脸色问:“莫知告诉你的?” 陈天衢转身面对着她:“我在梅梅办公室听到的。” “你过来。”麦初拉着他往外走。 两个人走出饭店,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屋檐遮挡了阳光,空气闷而燥热,蝉鸣声吵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高考前几天。” 麦初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送我行李牌。” 陈天衢想起什么,扬起嘴角说:“你知道吗,我还跟乔漾说……” 麦初呼吸一滞,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你跟乔漾说了?” “没。”陈天衢说,“她之前状态有点差,我还跟她说学学你,看你心态多好。” 麦初松了口气,小声说:“我才不是心态好呢。” “你还没跟她说啊?” “嗯。”麦初塌下肩膀,“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问你啊。”她抬头看着陈天衢,“你知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啊?” 陈天衢想了想,回答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你会觉得我背叛了你们吗?” “为什么?”陈天衢不解,“大家也没做什么约定啊,谈何背叛?” “话是这么说。”麦初盯着他问,“但你们不会觉得心里别扭吗?” 陈天衢不以为然:“那也太不把你当朋友了。” “可是我觉得我背叛了你们。”麦初收回目光,坦白说,“尤其现在分数还没出来,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在开心,我想大家一起开心。” 陈天衢点点头:“那还是等出分了再说吧。” “你说乔漾会生气吗?” “不会。”陈天衢了解她也相信她。 这些情绪在心底压了太久,麦初又问:“那你们要是一起上大学了,会不会就把我忘了,以后不带我玩了?” “嘿,少了你,‘我们’还怎么叫‘我们’啊?” 鼻子泛酸,心头柔软,麦初想哭又想笑。 陈天衢弯了弯唇,朝她张开怀抱。 麦初微一摇头:“不用吧。” 陈天衢仍旧举着双臂,一字一句认真道:“谢谢你麦初,谢谢你高一的时候主动和我说话。” 他这话无疑是开了一道闸口,往日种种在脑海中飞速重现,从陌生到熟悉,从普通同学到一个眼神就可以读懂对方的想法,一天又一天,曾经觉得无比漫长而痛苦的高中竟然就这样在朋友们的陪伴中结束了。 眼前水雾迷蒙,麦初打开手臂走上去。 陈天衢拍了拍她,轻声说:“一路顺风,我的朋友。” “你俩干嘛呢?”莫知怀里抱着两大瓶椰子汁,站在不远处发问。 陈天衢和麦初转头看向他,心照不宣地一人打开一条手臂。 莫知眉头蹙了蹙,虽然不懂他们在这三十多度的烈日底下搞什么名堂,但还是把手里的椰子汁放到地上,走过去抱住他俩。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30 第21章 查成绩 杭以安的奶奶也在店里, 怕孩子饿了先让后厨给他们上了几盘点心垫垫肚子。 看到麦初她们回来,乔漾端起一盘糯米红枣,两眼亮晶晶的说:“这个好好吃!” 麦初俯身张开嘴, 乔漾用筷子夹了一颗喂给她。 红枣外头裹了一层桂花蜜,糯米夹心软糯清甜,麦初点点头:“嗯~不错。” “你们知道吗?”乔漾放下盘子,迫不及待地分享, “杭以安奶奶说他小学的时候早饭都要吃红烧肉拌饭。” “诶。”杭以安伸手想来捂她嘴。 乔漾一边躲一边加快语速:“还有他小时候在家里吃完早饭, 到了校门口又喊饿,他奶奶只能再给他买一份小笼包,不然不肯上学。” 莫知笑起来,捏捏他那粗壮的大膀子,说:“怪不得能长那么敦实。” 陈天衢拉开椅子坐下,问:“你也吃得不少啊, 你怎么就瘦得跟猴一样?” “我就是小时候没打好底子, 我爸妈烧饭一个比一个难吃。” “安安。”打扮精致的小老太太又端来一盘椒盐小黄鱼, “这个刚炸好, 你们趁热吃。” 还没开席呢,他们桌上已经四五个盘子了,杭以安赶紧说:“好了奶奶, 等会别的菜都吃不下了。” “吃得下, 这又不占肚子。”奶奶朝他们笑了笑,说,“多吃点啊。” 杭以安摊开手:“看吧, 我就是被这么喂大的。” “你也太幸福了。”麦初捻了一条小黄鱼喂进嘴里,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做你干姐姐。” “我谢谢你啊, 这么觊觎我的家产。” 包厢里陆陆续续来了人,陈天衢拿起桌上的可乐,问乔漾:“你喝哪个?” “就可乐吧。” “喝什么可乐啊。”麦初用胳膊碰了下旁边的杭以安,“不是有啤酒吗?” “我去拿。” 莫知从墙角的纸箱里拿了两瓶雪花过来,用开瓶器撬开瓶盖,问:“谁喝?” 麦初立刻把杯子递过去,乔漾摁住她胳膊,向她确认:“姐,你来真的啊?” “喝嘛,这东西度数又不高。”麦初说着就把杯子送到嘴边。 乔漾凑上去,问:“怎么样?好喝吗?” “还行。”麦初皱着眉头细细品了品,形容说,“就格瓦斯的味道,不难喝。” 乔漾举高杯子,对莫知说:“那我也要喝。” 倒完一圈瓶子里还剩最后一点啤酒,莫知看陈天衢的杯子还空着,伸手要去拿,还没碰到个边就被乔漾拦住。 “别给他喝吧,还未成年呢。” 莫知不认可这话:“都高考完了算什么未成年啊,没事的。” 乔漾不听他的,拿起桌上的饮料瓶给陈天衢倒了杯椰子汁。 男生们都坐在这一桌,她还记得早上那骇人的新闻,严肃了语气提醒他们:“你们也都少喝点,别出事了。” “我就喝饮料吧。”陈天衢说。 莫知放下手里的啤酒瓶,用嘴型骂了他三个字。 陈天衢回怼:“你也刚过十八没几天。” “那我好歹也是过了。”莫知端起酒杯,仰头闷了一大口。 陈天衢看着他,好奇道:“好喝吗?” “……”莫知把剩下半杯酒统统倒给杭以安,伸长胳膊去够桌上的可乐。 “你喝了吗?”麦初问乔漾。 “没。”乔漾双手捧起杯子。 麦初手搭在椅背上,侧过身子和她碰了个杯,说:“敬你人生摄入的第一口酒精。” 乔漾扬起唇角,将杯子举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小口。 微苦的酒液不冷不热、不浓不淡,实在算不上好喝,但喝酒这个行为带来的新奇体验盖过了酒本身的味道。 她放下杯子,呵呵直笑。 莫知看过来,问:“怎么还喝笑了?” 陈天衢担心道:“不会一口就醉了吧?” 乔漾摇头,双颊浮上红晕,她是为终于成人而感到兴奋和愉悦。 “敬十八岁!敬高考!敬你们所有人!” 她蹭地一下就起立举杯高呼,麦初被她吓了一跳,拦都拦不住。 陈天衢赶紧从乔漾手里拿走酒杯,肯定道:“她就是醉了。” “没有。”乔漾不承认,“我就是开心,你们不开心吗?” “开心开心。”麦初哄着她,把她摁回座位上。 包厢里满满当当坐了三大桌人,看人都差不多到齐了,麦初拍拍手,说:“那我们就开动吧。” 乔漾嘴角挑起一抹坏笑,怂恿她:“班长讲两句。” “好!”莫知带头鼓起掌。 “我……”麦初灵机一动,把场子丢给胡亮,“胡老师来讲两句吧。” 这次掌声和起哄声都更加卖力,胡亮盛情难却,举着酒杯站起身。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反正,大家高三辛苦了,等你们的好消息啊。”他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总是唠叨不停的人这会儿却笨嘴拙舌了起来,好在有句话叫“都在酒里了”。 掌声经久不息,这样热闹的时刻,乔漾却率先感受到了悲伤。 眼眶冒热,胸口有些闷堵,她拍着手悄悄舒了口气。 四周哄闹,有人递来一张纸巾。 乔漾接过,轻声道谢。 服务员将热菜端上桌,道道都是硬菜,没一会儿功夫圆盘都快装满了。 “蹄膀呢?我的蹄膀。”莫知伸长脖子朝门口张望。 杭以安往他碗里夹了一根扇子骨,拉着他坐回来:“有的,放心吧。” 乔漾放下筷子,掰开斑节虾的虾头,麦初凑过来,靠在她的肩上说:“我也要吃,妈妈。” “给你。”乔漾将剥好的虾肉蘸上醋喂到她嘴边。 “我也要吃。” 乔漾侧目看向陈天衢:“那你也叫我声妈妈?” “……不用了。” 贾丽珍一手酒盅一手白酒,进来跟老师们打招呼。 麦初二话不说拿起杯子就走过去,嘴里喊:“干妈。” 杭以安忙不迭去拦她。 “做人别太自私啊杭以安。”麦初识图用胳膊撞开他,结果是纹丝不动。 “你才给我做人别太自私。”杭以安了解他妈,如果麦初开口这事今天就绝对成了,他决不允许这么荒谬的事发生。 两个人一攻一防跟打篮球似的,乔漾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将饱满而干净的虾肉放到陈天衢碗里,抽了两张纸巾擦手。 她不难过了,她知道这只是班级的散伙饭,但不是他们的。 夏灿经历的人生第一个骗局叫作“高考完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残酷的现实告诉她,不,高考完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比考试本身更恐怖的是等待,一天又一天地临近出分日,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无论她在做什么,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就能被折磨得坐立难安。 整整一天她除了发呆就是在看时间,离八点还有最后二十分钟,夏枫明和杨南青都在客厅里,说话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聊的无非就是刚出炉的本科线。 夏灿平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脑子里雾蒙蒙的一片,她感觉自己可以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这个念头诞生的一刻,夏灿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摸到手机给乔漾打了通电话。 “喂。”对方压着嗓子,像是不敢发出声音。 “你在家吗?”夏灿问。 “我跟麦初在外面看电影。”乔漾说,“待家里等成绩太煎熬了。” “怎么办啊乔漾。”夏灿一瞬间哽咽。 “怎么了?” 乔漾拍拍身边的麦初,指着手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麦初从嘴里拿走奶茶吸管,朝她点点头。 乔漾弓着背一路小跑出了影厅,放声问:“怎么了?你查到成绩了吗?” “没,我今天没忍住对了答案,我物理选择错了一堆。”电话那头夏灿崩溃道,“我肯定完蛋了,我爸妈就在外面,我都不敢出房间。” “你别着急,副科等级也是看比例的,万一试卷难大家都错得多呢?”乔漾缓了缓语气,安慰她说,“马上就可以查到分数了,你别自己吓自己,不管结果怎么样走到今天我们都很了不起,而且夏灿,我相信你。” 身后响起开门声,乔漾回过头,看到是麦初,她拿下耳边的手机,问:“电影结束了吗?” “没。”麦初把包递给她,“七点五十六了。” “啊?这么快?”乔漾划开手机屏幕,Q/Q群聊一连弹出好几条消息。 莫知在问:你们知道为什么江苏都是晚上八点查分吗? 陈天衢:为什么? 杭以安:因为八点爸妈都下班了,防止孩子查完就跳楼? 莫知:对! 麦初把手机举到嘴边,摁住语音条说:“你们就不能说点吉利的?都什么时候了。” 乔漾脚下发软,扶着墙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捂着胸口说:“我怎么也有点紧张呢?” 时间差不多了,麦初伸出手:“你准考证号多少?要不我帮你查?” “好,我带在身上的。”乔漾打开帆布包,取出自己的准考证递过去。 “别紧张啊,我先帮你看。”麦初点开查分网址,对照着准考证一位一位输入数字。 “怎么样?”手心里都是冷汗,乔漾搓搓大腿,问,“查到了吗?” “卡了,点不开。”麦初试着刷新网页。 耳边只能听到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乔漾垂下脑袋深呼吸。 “出来了!” 乔漾呼吸骤停,脑子嗡一声地木了。 “啊!”麦初失声尖叫,一把抱住她,“三百八十八!乔漾!你考了三百八十八!” “多少?”乔漾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分数是高还是低。 麦初举着手机一项项读给她听:“语文129+32,数学121,英语104,历史A,政治A+,文理科奖励分2,总分388。” “我考的?” “你考的!” 乔漾拿过手机,一格一格看过去,确认无误后才终于有了实感。 麦初为她高兴,说:“你快把成绩告诉你爸妈还有格鲁。” “好。”乔漾拿起手机,先给父母和乔汐报喜。 麦初站在一旁看着她,乔漾忽然觉得不对,抬起头问:“你呢?你快给自己查啊。” “我……”麦初放平嘴角,轻声开口,“我不用查了。” “对不起这么晚才告诉你,我要去留学了,已经拿到offer了。” 在今天之前麦初预想过乔漾可能出现的一百种反应,但她没有想过,她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就舒展眉眼笑起来,告诉她:“我猜到了。” “我们麦初这么厉害,肯定要去更远的地方。” “哎哟喂。”不习惯这样温情又伤感的场面,麦初别过脸去,用手给眼睛扇风。 第22章 仲夏夜 “你都不知道前几个月我有多想死。”她终于有机会和好友倾吐, “一连收到了好几封拒信,我觉得肯定没希望了,复习也没好好复习, 我从高二暑假就开始准备标化考试,如果最后出不去那这些时间就全浪费了,那时候就感觉每条路都被堵死了,我哥一边跟我吵架一边跟机构吵架。” 麦初轻轻笑了一声:“现在想想还觉得挺好笑的。” “出国这么麻烦啊?”大概是电视剧里的主角永远说走就走, 导致乔漾觉得留学也只是买张机票的事。 “是啊。”回想起来麦初仍然觉得后怕, “我就是觉得高考竞争太激烈才想换条路走的,结果发现哪里都是人,而且个个都比你优秀,原本那些优越感全被打击碎了。” “可你每次大考都发挥得很好啊,就算高考我也觉得你没问题。” 麦初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怕老天爷就在高考等着我栽跟头呢。” 乔漾伸过手揽住她, 拍拍她的肩说:“反正都过去了,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一直都想告诉你的。”麦初说, “但是格鲁让我先别跟大家说, 怕扰乱军心,结果越到后面越开不了口。” 乔漾点点头,可以理解, 高考前的那段时间本就人心惶惶, 不说是对的。 她问麦初:“莫知他们还不知道吧?” “莫知很早就知道了,陈天衢也知道,他在梅梅办公室听到的。” “啊?”乔漾心里一下子不平衡起来, 指着自己问, “那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啊?” “不。”麦初扯开嘴角,“我爸还不知道。” 乔漾挑高眉毛:“你要出国你爸都不知道?” “嗯啊。”麦初还是笑着。 乔漾问:“是他不同意你出国吗?但你哥不也在国外上学吗?” “在我爸眼里, 出了国门不是列强就是流氓。”麦初绘声绘色道,“我哥出国的时候他就不同意,后来我哥还是找我妈借的钱呢。之前我试着提过一次,我说现在普高申海外本科的也挺多的,哇,你都不知道他脸一下子就黑了,让我别动歪脑筋,他就是怕我跟我哥都飞远了,以后也不回来一样。” “可你马上就要出去了,这么大的事,你总得跟他说一声吧。” “说肯定是要说的。”麦初举起手机,“这不就是在等成绩出来吗,让他知道我无路可退了,那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屏幕恰好亮起光,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瞥向那条刚弹出来的私聊消息。 看到备注写着陈天衢,麦初飞快瞄了乔漾一眼,收手划开屏幕。 乔漾重新坐正,问:“他说什么啊?” 麦初自然不能把“乔漾考得怎么样?”直接读出来,随便扯了句:“没什么,就问问大家的情况。” “那他考得怎么样啊?” “我问问啊。” 很快嘀嘀嗒嗒的打字声停了,在等待陈天衢回复的时间里,乔漾双手撑在身侧,低头看向鞋尖,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紧张。 “三百九!”麦初把手机上的截图递给乔漾看。 “真的啊?”悬起的心落回地面,乔漾弯唇笑起来,“那他可以冲宁大了。” “你呢?”麦初立刻问,“你俩成绩差不多。” 乔漾摇头:“我都排到五六百名了,应该不行吧。” “那也可以去很好的学校了。”麦初真心替朋友们开心,湿润着眼角再一次感叹,“太好了。” 快八点半了,置顶聊天框里还是没有动静。 乔漾有些担心夏灿,将帆布包挂到肩上,站起身说:“我得回家了,夏灿一直没给我发消息,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那你快回去吧,我也得回家了。”麦初没说自己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只告诉她,“改天我请大家一起吃饭。” “嗯呢。”乔漾走出去几步,又折身小跑回来,用力搂了她一下。 麦初接住这个结实的拥抱,笑着说:“快回去吧。” 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乔漾一路朝着夏灿家狂奔。 夏夜无风,依旧燥热,她跑得满身大汗,突然听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广场两边路灯昏暗,蚊虫趋光飞舞。 夏灿把腿放回地面上,从长椅上站起身。 乔漾靠着身型认出是她,气喘吁吁地走过去,问:“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不想在家里待着,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走近了乔漾才发现她睫毛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哭过,说话鼻音声也很重。 她心一沉,二话不说摁着夏灿的后脑勺把人搂进怀里:“没事的啊,人生还有很多路可以……” 没等她把话说完夏灿就挣扎着推开她,嫌弃道:“热死了,你身上在冒热汽。” 乔漾拎着两条胳膊往后踉跄,懵了。 夏灿挠了挠脖子,问她:“你考得怎么样啊?” 乔漾被她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回答说:“三百八十八,还行。” “你丫的。”夏灿一巴掌打在她胳膊上。 乔漾疼得叫了一声,捂着胳膊问:“你打我干什么?” “你一直不给我发消息,我还以为你没考好,吓死我了。” 乔漾委屈地嚷嚷:“那我不是怕你没考好不敢给你发嘛。” “你呢?怎么样啊?”她给自己揉了揉胳膊上那块火辣辣的皮肤,还能使这么大劲,结果应该不会太差吧。 “总分三百七十六,物理和生物都是A。” “那可以上医大吗?” “还没来得及研究这个,反正省内好一点的211肯定是没问题了。” 乔漾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夏灿每次都习惯性往最坏了想,其实结果根本就没有那么糟糕。 她抬手往她胳膊上也狠狠来了一下,埋怨道:“那你哭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心都凉了。” “我也不知道。”过去半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加上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夏灿现在还是懵的,出来坐了一会儿才感觉僵硬的四肢重新回温。 她告诉乔漾:“看到成绩的时候我哇一声就开始哭,我爸妈都被吓到了。” ——“可能就是开心吧,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出租车停在别墅门口,麦初拉开车门,看到二楼书房亮着灯。 院子里花草丛生,这个季节下无异于是蚊虫的游乐园,她挠了挠泛痒的胳膊,加快步伐朝屋里走。 住家阿姨在厨房里清洗水果,麦初把包丢到沙发上,喊了她一声,问:“我爸在家吗?” “在的。”阿姨问她,“你晚饭吃了没啊?要吃夜宵吗?” “不用。”短短几分钟胳膊上就鼓起一个蚊子包,麦初用指甲往上刻了几道,说,“我先上去了。” “行,我切好给你端上去。” 她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群聊消息不断往外冒,班里大部分人都考得不错。 麦初替朋友们开心,也替胡亮高兴,看来格鲁今年能拿一大笔奖金了。 朋友圈反复刷新也没有新的内容,麦初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 已经九点二十三分了,麦旭文居然还不来找她。 这比劈头盖脸骂她一顿还让她难受,麦初放下果盘,实在憋不住了,穿上拖鞋从飘窗上起身。 “我高考成绩出来了。”她推开书房门,双手攥拳冲到麦旭文桌前,决定先发制人。 门嘭一声撞在墙上,男人眉心蹙起褶皱,肃声道:“多大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麦初不管他,继续自说自话:“考得很烂,反正在国内好的九八五肯定上不了了,但是没关系,我已经拿到offer了,也在纽约州,和麦喆离得很近,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反正我肯定得去留学。” 她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给麦旭文留话口。 男人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问她:“说完了?” “说完了。”麦初眨眨眼睛,有些看不懂他的反应。 麦旭文拉开手边的抽屉,取出一封信函递过去。 “什么啊?”麦初拿到手里捏了捏,瞳孔骤然紧缩,“卡啊?” “还有一笔现金,够你第一个学期的开销了,省着点花啊。” 麦初微张着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你,你知道啊?” 麦旭文放下杯子,嘴角明明挂着抹藏不住的笑,但还是端起架子严肃了语气教训说:“你们鲁老师早就来联系我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跟家长说,你说说你们俩。” “鲁……”麦初皱起眉头,想不出学校里有哪个领导或任课老师姓鲁。 “哪个鲁老师啊?” “就你们班主任啊,光头那个。” 麦初提起一口气:“那是胡老师!人家姓胡!” “啊?”麦旭文放下杯子,“他不姓鲁吗?叫鲁格。” 麦初闭上眼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叉着腰解释说:“他姓胡,叫胡亮,格鲁是我们取的外号!” “你没当面这么喊他吧?” 麦旭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不说话了。 “……没事。”麦初安慰自己,“他估计以为你大舌头。” 她捏着信封往外走,听到麦旭文在她身后说:“一开始我就想看看你跟你哥能有多大本事,这次做得还可以。” 麦初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弯路那会儿他自己申请的时候就走过了,我们也没跟妈妈要钱,都是他自己赚的。” 麦旭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谢了。”麦初举了下手里的信封,“等我赚了钱就还你。” 她轻轻带上书房的门,麦旭文收回目光,勾了勾嘴角,不知道这话听了该高兴还是难过。 第23章 志愿单 高考是一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战役, 填写志愿同样是场博弈。 但这次乔漾决定卸甲养兵,把战场留给乔凯和苏桐。 各种参考书和宣传单铺满了长桌,乔凯拿着笔, 语气强硬:“肯定先填法律啊,家里两个律师呢,她最好的出路就是读法。” “谁规定家里两个律师她就要读法了?”苏桐也不让步,有条有理地输出, “我觉得学英语也挺好的啊, 她底子好,进去不用担心跟不上,将来进外企、当老师都行,出国留学也不用担心语言上的问题。” 父母僵持不下,转而将问题抛回给她:“小漾,你说呢?” 乔漾躺在沙发上, 一只脚高高翘起, 横握着手机在给豌豆射手投放能量豆, 嘴里应道:“我都行, 都可以。” “那就写法律。”乔凯说着就落笔。 “你。”苏桐抽走志愿单,“当律师太辛苦了,我想她将来轻松一点。” “哪有轻松的工作啊?除非你养着她。”反正志愿都是网上申报, 这表单只是草稿, 乔凯又拿了张白纸重新列大学和专业名称。 “我养就我养,我又不是养不起。”苏桐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还好离得早。 省内一共两所九八五, 乔漾的分数去不了宁城大学, 倒是可以进江吴大学,但江吴偏重理工科, 文科专业不占优势。 乔凯希望她去政法大学,又怕进校后分配到非政法类的专业。 苏桐的意思是干脆去读师大,她这分数进去了可以任选专业了。 最后商讨完的结果就是冲政法保师大,剩下七个平行志愿作用不大。 乔凯摘下眼镜,拿起志愿单看了看,这事关女儿的未来,一个细微的选择都可能导致截然不同的人生,他心里又开始踌躇,总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小漾啊,我们要不冲一下省外的九八五看看?反正现在大学里都可以转专业的,实在不行你进去了再转,别浪费了这分数。” 乔漾忙着布排植物大军攻打僵尸,还是那句话:“都行。” “陆州大学怎么样?”乔凯翻阅着参考书,“前两年的分数线排名跟你差不多,我觉得可以冲一冲。” 苏桐点点头:“陆州可以啊,一线大城市,又在南方,你冬天不用担心起不来了。” 乔漾欣然同意:“可以,就陆州大学吧。” “而且你不是喜欢牛肉火锅吗?人家那可是正宗的。”终于有一次苏桐没反驳他了,乔凯心中一喜,笑着将陆州大学的名字添到第一栏。 随着七月的到来,黄梅雨季结束,江浙一带正式入伏。 填完志愿夏灿彻底没心事了,外头烈日当空,天地间似火炉焖烤,她在房间里闷头就是睡。 夏枫明早上出去她在睡觉,晚上下班回来她居然还在被窝里。 他轻手轻脚往里走了两步,卧室内光线昏暗,女孩裹着被子,微张着嘴睡得正酣。 “昨天晚上估计又通宵打游戏了,居然还没起来。” 杨南青把碗筷拿到桌上:“让她睡吧,等会儿留一口饭给她。” 夏枫明对她纵容的态度感到不满,指着女儿的房门说:“她现在昼夜颠倒的,你不管管啊?” “那我能说什么啊?都放暑假了。”杨南青拉开椅子坐下,“要管你管。” 夏枫明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端出严父架势道:“我管就我管。” “起床起床起床床!” 前一秒还在湖边和帅哥约会,后一秒脚下的大地忽然震裂塌陷,夏灿惊叫一声睁开双眼。 夏阳阳那张甜不拉几的笑脸闯入视线中,夏灿愣愣盯着他,抡起床上的玩偶就砸过去。 “啊!”男孩捂着脑袋跌坐在床上。 她扯着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问:“你怎么来了?” “大伯送我来的。” “那大伯呢?” “上班去了啊。”夏阳阳爬起身,迈开腿跨过她,绕到另一边继续蹦跶,“快点起床!都要下午了!” 夏灿困得睁不开眼,摸到枕边的手机丢给他,指着墙角的书桌说:“坐那儿玩游戏,我再睡会儿。” 听到一声尖锐的“Timi”,她又抓起耳机线丢过去,凶悍下令:“不许外放!” 耳边终于清净了,夏灿踢平被子调整了一下睡姿,安然舒气。 空调送出冷风,窗帘遮挡了灿阳,无所事事的午后最适合睡眠。 她神思一陷,重又跌入糖果色的梦境。 “喂,我不知道啊,这我姐的号。”夏阳阳回头看了眼,“她在睡觉。” “对啊……”手里突然一空,他扭过头,差点吓得灵魂出窍。 夏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穿着白色睡裙就站在他身后,头发乱糟糟的,乍一看跟恐怖片里的女鬼无疑。 “你跟谁说话呢?” 夏阳阳指着手机说:“我不知道啊,这人一上线就邀请我。” 夏灿眯着眼点开对战列表,眼睛一瞬间放大,一把从夏阳阳耳朵里摘走耳机给自己戴上,清清嗓子说:“喂。” 听筒里,许长溪问她:“你醒了啊?” “嗯,刚刚是我弟。”游戏还没有结束,夏灿把手机还给夏阳阳,让他继续操作。 “怎么还没起床?” “起床也没事干啊。”夏灿捋着裙子坐到床尾,“乔漾这几天去宁城了,我只能在家睡觉。” 夏阳阳横握着手机抬起头:“跟他说来拿蓝。” “我弟让你来拿蓝。” 许长溪却拒绝说:“不用,他拿吧,我回家补状态。” 夏灿踢了下椅子腿,做两人的传声筒:“他说他不用,你拿。” 夏阳阳撇了撇嘴,他姐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那个,我看到你发的说说了,你已经查到录取结果了啊?” “对,提前批都早一点。” “那恭喜你啊。” 夏阳阳说了两遍“打大龙”都没人理他,他回头一看,他姐正笑得春心荡漾。 他忍无可忍,拔走耳机线对着手机喊:“打大龙了!” 夏灿摘掉耳机,压着嗓子斥问:“你干嘛?” 夏阳阳理所当然道:“我打游戏啊。” “那个,我要上课了,可能得挂机了。”许长溪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 “上课?”夏灿起身凑上去,用胳膊顶了顶夏阳阳让他分给自己一半座位,“上什么课啊?” “教小孩游泳,趁暑假赚点生活费。” “哦,那你快去吧。” “别啊。”正当团战呢,夏阳阳狂点屏幕,着急道,“马上就一波了。” “你也别打了。”夏灿抢过手机,“大伯送你来干什么啊?” 夏阳阳噘高嘴瞪着她,对着人家就轻声细语的,到他这里就凶神恶煞。 “还能干什么,让你看着我呗。” 夏灿点开微信,今天一大早婶婶就给她发了一张夏阳阳的作业清单。 她放大图片,问夏阳阳:“作业带了吧?你妈说你今天要做完数学6 ,还要写一篇日记。“  夏阳阳没精打采地回:“带来了。” “去拿来做。”夏灿将头发拢进掌心,走向卫生间洗漱。 夏阳阳是学习困难户,夏灿一直有所耳闻,但今天亲眼见识了才知道这小子有多迫害人的血压。 半个小时了,他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挠挠腿,写了两行字又说铅笔太钝要削一削。 夏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咬着后槽牙威胁:“你信不信我把你脑袋塞进去削尖了?” 夏阳阳趴回桌上,下巴磕在手背上,这幅蔫了吧唧的样子和刚刚在游戏里的生龙活虎简直判若两人。 “快点做,做完我还要给你检查呢。” “哦。” 夏灿继续往下翻Q/Q空间,划到昨晚许长溪发的那条动态时她松开手指。 看也看过了,赞也赞过了,宁城体育大学体育教学部运动训练专业。 她都会背了。 评论里许多人为他送上恭喜,有人问:“宁体帅哥是不是很多?” 许长溪回复这个人说:哈哈,到时候给你介绍。 夏灿撩起眼皮,桌对面的夏阳阳薅着头发一脸痛苦。 “你会游泳吗?” 夏阳阳看向她,摇了摇头。 “那正好。”夏灿掀起唇角,一挥手道,“走,姐给你请个名师。” 游泳馆门口就有卖泳具的地方,夏灿给夏阳阳挑了套儿童泳衣,把游泳卡递给前台的工作人员。 “两个人吗?” “不,我不下水。” “不下水不能进去哦。” 夏灿问:“那我把他送进去可以吗?我怕他找不到人。” 对方笑了笑,用表情传达为难。 有人来了,夏灿往旁边让了半步,一掀眸却整个人一愣。 她仔细看了看才反应过来这是没戴眼镜的许恩霖。 听说这次高考他差两分就是市理科状元,校长亲封的一中之光。 “嗨!”夏灿毫不犹豫地抬手打招呼。 看对方眼神茫然,她指着自己介绍说:“我也是一中的,夏灿。” “哦。”许恩霖想起来了,他见过她,高二想给许长溪送橘子那个女生。 “你能帮我把我弟弟带进去吗?”夏灿把夏阳阳拉到身边,“就跟许长溪说他也想学游泳。” “好。”许恩霖点头。 “谢谢!” 夏灿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夏阳阳,俯下身叮嘱他:“进去了好好学啊,别瞎跑。” “OK!”只要不做作业他就开心,再说了,游泳不就是玩水吗。 许恩霖伸手牵住他,问夏灿:“你不进去吗?” “我下不了水,我在这边等就行。” 许恩霖指了个方向告诉她:“那边一楼新开了咖啡店,你可以去那边坐坐。” “好,谢谢啊。” 一到假期游泳馆就人满为患,一楼泳池彻底被小学生和老大爷们包围占领,许恩霖换好衣服,牵着那小孩在最旁边的泳道找到许长溪。 他弟穿着白T大裤衩,脚下一双人字拖,岸边趴着四五个小孩在练憋气。 许长溪把手背在身后,说:“觉得可以了就慢慢放手让自己漂在水上,注意脚并拢啊。” 还挺像个教练的样子的,许恩霖偷偷扯了下嘴角。 “诶。”他朝许长溪喊,“人给你送过来了啊。” 他说完就走,许长溪垂眸看了看那陌生小孩,赶忙叫住许恩霖问:“不是,这谁啊?” 许恩霖反问他:“你女朋友弟弟你问我?” 许长溪一脸迷惑:“谁女朋友?” 夏阳阳仰起脑袋,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小小的眼睛里盛满大大的问号。 许恩霖说:“夏灿让我把他送进来的,说找你学游泳。” “哦~”许长溪看着那小孩,问,“你是刚刚那李白啊?” 夏阳阳张着嘴点点头:“啊。” 许长溪又问许恩霖:“那夏灿呢?” “应该在那个咖啡店。”转身时许恩霖嘀咕了句,“你女朋友你问我。” “人家不是我……”许长溪懒得跟他废话。 他蹲下身,一只膝盖磕在瓷砖上,和夏阳阳视线持平,问他:“游过泳吗?” “套着游泳圈游过。” “那不算。”许长溪帮他整理好泳帽泳镜,说,“先热个身,今天主要是适应一下水,练练憋气。” “哥。”夏阳阳喊他。 “嗯?” 小男孩真诚发问:“你是克隆人吗?” 第24章 饯行宴 许长溪乐了, 耐心告诉他:“这叫双胞胎,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吗?” 夏阳阳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许长溪站起身, 问:“那你们学校里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同学吗?” “有,我一直以为她俩是克隆人。” 许长溪笑着压了下他的脑袋,夏灿这弟弟还怪有意思的。 “跟着我做啊。” 夏阳阳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手拉伸四肢,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问:“那你是我姐男朋友吗?” “不是。” “为什么?”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 不是就不是。”许长溪指着入水口, “下去吧,先扒着这边的瓷砖。” “我姐长得还行吧?” “还行。” “就是脾气不太好。” 浅水区水深一米二,他这个身高下去了踩不到底,许长溪伸手扶了一把,说:“脾气也还好吧。” “那为什么?” 许长溪叹了声气,他收回刚刚的话, 这小孩太吵了。 “来, 深呼吸屏住气。” “所以为什么?” 许长溪不想跟他这么没完没了下去, 随口扯了句:“你姐成绩那么好, 看不上我的。” “深呼吸憋一口气。”他单膝跪在池边,慢慢将夏阳阳的肩膀往水下压,说, “坚持住啊, 看看你肺活量怎么样。” 阳光穿透落地窗,角落里的绿植边缘被晒得枯黄,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酸苦香味。 一杯抹茶拿铁快要见底, Q/Q微博也都翻遍了, 夏灿实在无所事事,瘫在松软的沙发里靠单机游戏打发时间。 门口响起铃铛声, 有客人来了,她撩起眼皮,余光瞥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后迅速坐直。 “结束啦?”夏灿抚了抚后脑勺被压瘪的头发。 “嗯,许恩霖说你在这。”许长溪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问她,“你怎么没来游啊?” “我生理期,下不了水。”夏灿往里挪了挪,接过夏阳阳手里的袋子,问他俩,“学得怎么样啊?” “你弟弟挺有运动细胞的。”许长溪点头认可,“后面我教了他蹬腿,他一听就会了。” “真的啊?”夏灿笑起来,勾住夏阳阳的脖子,玩笑说,“要不也培养你去做运动员吧?学习这条路我估计你是走不下去了。” “做运动员也很辛苦的。” 夏灿掀眸看向桌对面的人,启唇说:“我知道。” 她松开手,问许长溪:“那个,课时费多少啊?你是按节算的吗?” “不用了,你弟学得挺快的,你有空把他送过来就行,我最近都在馆里。” “那也不能白学啊。”夏灿双手放在桌上,前倾上身问,“要不我请你吃饭?” 夏阳阳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我要吃牛排。” 夏灿立刻变脸,甩开他说:“滚,又不带你。” 许长溪笑了笑:“真的不用,顺手的事。” “那好吧。”夏灿直起腰,将手放回大腿上。 夏枫明还有十分钟才下班,许长溪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一路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夏灿才收回目光,撑着下巴恹恹叹了声气。 “姐,放弃吧,人家不喜欢你。” 以为是小屁孩说瞎话,夏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人家告诉你的啊?” “对啊。” 夏灿脸色僵住,缓缓偏头看向他,稳住呼吸确认:“他真那么说的?” “反正意思差不多。” 瓷杯中剩了一层没被热牛奶化开的抹茶粉,苦涩的深绿色附着在杯底,夏灿用勺子捣了捣。 “不喜欢就不喜欢。”她低声自语,“我也不喜欢他。” 麦初的饯行宴定在了七月中旬,恰好是录取结果出来的那一天。 乔漾这一周都在宁城,原本今天下午到家,但高速堵车,快六点了她才在群里说刚进羡市地界。 杭以安和莫知都报了提前批,一个警校一个师大定向委培,现在五个人里就剩陈天衢和乔漾还没出录取通知。 包厢里一片死寂,某位仁兄抑郁一天了,垂头丧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滑档了要复读。 麦初咳嗽一声,挑眉给莫知递了个眼色。 莫知点点头,手搭在陈天衢肩上,温柔了语气问:“怎么样?查到了没啊?” “查到了。”陈天衢把手机丢到他面前。 其实下午投档线出来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宁城大学刚好差一分,最后录了第二志愿陆州大学法学系。 莫知拍拍他,惋惜道:“唉,就差一分,是挺可惜的啊。” “不可惜。”陈天衢说,“三百九是我的极限了,你敢信我英语有98?我小学三年级都没考这么高过。但是三百九十一只是人家宁大的门槛,差一分就说明我本来就不行。” “那毕竟也是梦想嘛。” “梦想就是可望不可及的遗憾。”陈天衢端起手边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说一句被堵一句,都不知道是谁开导谁,莫知受不了了,手插着腰问,“大诗人,那你难受什么啊?陆州多好啊,沿海经济特区,前途无量。” 麦初剥开花生壳,一语道出真相:“他是难受要跟乔漾分开了。” “乔漾报了哪儿啊?” “跟我说是冲政法、保师大。” “哎哟。”杭以安咧开嘴角,“那乔漾说不定要跟我做同学了啊。” 他话音刚落就挨了两记眼刀,麦初摁着他的后脑勺,把掌心的花生粒全部塞进他嘴里,说:“多吃点啊,别说话了。” “早知道都是学法律,你应该也报政法大……” 麦初一个大跨步过来捂住莫知的嘴,他俩再这么补刀下去陈天衢的心真的快碎透了。 “也不光是因为她,纵跨两个省,一千多公里,坐飞机都要三个小时。”陈天衢拧开瓶盖,将杯子重新倒满,闷闷不乐道,“你们都在一起,我却要被发配南蛮了。” “诶。”麦初指着自己,“那我还要下西洋了呢。你陆州再远远得过我北美洲?” 同是天涯沦落人,陈天衢举杯敬她。 “你别喝了。”麦初拿走他的杯子放到桌上,“你但凡点两瓶啤酒呢?搁这儿借奶消愁?” 陈天衢小声嘟囔:“这不是奶,这是椰子汁。” 麦初闭上眼,心力交瘁,一想到这仨男的将来还是人民警察、人民律师、人民教师她就为人民感到深深的担忧。 “我来了!”包厢门被推开,乔漾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等我很久了吗?” 麦初赶忙去迎她,迫不及待问:“怎么样?你查到录取结果了吗?” “刚查到。”乔漾把黏在嘴唇上的头发丝撩到耳后,举起手机给她看,“陆州大学英语系,我刚好踩线,嘿嘿。” 陈天衢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 麦初“啊!”了一声,转身看看陈天衢又看看乔漾,突然失语。 莫知也傻了,只有杭以安还算冷静,告诉乔漾:“陈天衢也录了陆州大学。” “真的啊?啊——!” 她张开手臂跑过来,双眸在灯光下闪着星星点点,几乎是撞向自己的。 陈天衢往后踉跄半步,稳稳接住她。 怀里的人温暖柔软,这个拥抱那样迫切而紧密,他们心脏相贴,呼吸声交缠,真实又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乔漾踮着脚尖,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声音带了哭腔,贴在他的耳边响起,“还好还好。” 其他三个人默契地站成一排,含笑围观。 某位仁兄像根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那儿,而他怀里的女孩又蹦又跳,为近在咫尺的未来庆幸欢呼。 “他俩到底谁暗恋谁啊?”杭以安恨铁不成钢。 莫知疯狂打手势提醒好兄弟:抱她呀!抱她! 陈天衢却看着麦初,用眼神问:怎么回事啊? 麦初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诶,乔漾,你怎么又填了陆州大学啊?” 乔漾收回胳膊,转身面向麦初,回答说:“最后一天的时候我爸改的,说还是不要浪费分数,去省外就去省外。” 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好闻的花果香味。 陈天衢指尖发麻,失神般看着她。 这一刻用失而复得形容也不为过。 他确信他的人生不会有比这样更幸福的时刻了。 他脱口而出:“我爱死你爸了。” 乔漾弯唇笑着,只觉得这话有趣,她把包挂到椅背上,问他们:“都点了什么啊?可以下菜了吧?我饿死了。” “吃吧吃吧。”麦初张罗着大家入座,“杭以安,把肥牛片拿过来先下。” 乔漾坐到麦初旁边,拿起桌上的椰子汁,却发现重量比自己想象的要轻许多。 她晃了晃瓶子,问:“怎么都空了啊?” 麦初哼哼笑了一声,怪声怪气道:“这不是有人借奶消愁来着嘛。” 陈天衢低头拌开调料,听而不闻。 “哦对了。”乔漾回身打开包,取出一沓用信纸包好的相片,“照片都洗好了,老板说好几张都没有成像,还好有你们的都没事。” 她一份份递到他们手里,挠挠额角,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背面有我写的话,你们回去了再看啊。” 此话一出立马勾起莫知的好奇心,他才不等回家,一拿到手就拆开信封说:“什么啊?我现在就要看。” 三十六次快门里麦初的照片最多,乔漾最后挑了唯一的一张双人合照。 她们穿着那条傻里傻气的班服,一起冲着镜头比耶。 大概是胶片机自带的复古滤镜让照片看起来年代久远,仔细回想又觉得恍如昨日。 那些欢笑打闹、无忧无虑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心头落了场雨,淋湿眼眶,麦初将纸片翻到背面,乔漾在空白处写:“去更远的地方,灿烂、勇敢、闪闪发亮。我最好最好的麦初,我永远爱你。” 她给杭以安写—— “杭以安我饿了。” “饼干薯片干脆面,你要哪个?” 致我的哆啦An梦,许愿你有吃不完的干脆面。 她给莫知写—— “喂,阿Sir,做人呢最要紧是开心啊。” 谢谢你带给我们的开心,也请你天天开心哦! 陈天衢打开信封,先看到了背面的两行字,乔漾给他的这句和其他人画风不太同,文绉绉的,但不难懂。 她说:君如明月,亦狂亦侠亦温文;祝君如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陈天衢翻转手腕,微微蹙起眉头。 照片上一树繁花灿若云霞,他望向窗外,眉目平和,嘴角泛出浅浅笑意。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何而笑。 感觉到有人靠过来,陈天衢抬眸,撞上乔漾的目光。 她手撑着椅子边缘,抬高下巴骄傲道:“好看吧?我拍的哦。” 陈天衢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好看。” 他想他记起来了。 第25章 新生活 夏阳阳的父母都是老师, 一家三口都有暑假,早早定好了月底去西安五天四日游。 原本他们也叫上了夏灿一家,但夏枫明和杨南青都得把年假留到九月开学, 今年只能取消家庭出游计划。 送走夏阳阳这个吵吵闹闹的小瘟神,夏灿终于重返自由,带他这几天她连游戏都没怎么打,新赛季就快结束了, 她得抓紧上分。 在好友列表里看到许长溪正在结算中, 夏灿还是习惯性地点了邀请。 熟悉的蜡笔小新头像很快出现在她旁边,而那句“人家不喜欢你”也随之浮现在脑海中。 它像一根卡在喉咙口的鱼刺,不痛不痒却又让人难以忽视,夏灿故意没有打开语音。 深夜寂静安宁,她能听到耳机里他的呼吸声。 “怎么不说话啊?” 夏灿心里别扭着,打字回:怕吵到我爸妈。 “哦, 你开吧。” 游戏进入对战页面, 许长溪又出声问:“诶对了, 阳阳最近怎么没来啊?” 夏灿打开键盘, 横屏字母距离宽,她费了半天劲才打好一句:出去旅游了,过两天回来。 “哦。” 她闭着麦, 许长溪也没多闲聊, 除了必要时候打个信号,这局游戏打得有些许沉闷。 伽罗这个英雄依靠后期发育,开局三分钟对面打野来抓了她两波, 眼看着自己经济都快垫底, 夏灿打开聊天界面对许长溪说:你去帮中路吧,我守塔。 笨重的机器人走起路来一顿一顿, 看他还在往自己这路走,夏灿不得不点开信号栏。 机械女音连声播了两遍“开始撤退”,她终于从小地图里看到盾山调转方向朝中路走。 夏灿握着手机叹了声气,说不出是因为局势逆风而烦躁还是其他。 她自知处于劣势地位,躲在塔下闷头清兵,决不和对方射辅产生正面冲突。 打完小龙后中路爆发了一波团战,听到阵亡播报,夏灿往左上角瞄了一眼,己方队伍一片灰色头像。 “盾山你梦游呢?会不会玩啊?妈的,废物一个。”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怒斥,夏灿吓一跳,蹙着眉头点开对战列表,是中路的嬴政在说话。 “我都说状态不好让你撤了,自己非要上去秀,死了还怪我。” 夏灿切换视角,看到盾山旁边冒出一个“对不起”的聊天框,许长溪没开全队语音,刚刚那话只有她能听见。 本就处于易燃易爆炸的状态,加上一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护犊心切,夏灿提起一口气,点亮麦克风就开怼:“到底谁不会玩?人家中野开局一直抓下你连个信号都不知道发,我好心把辅助借给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老娘往中路撒把米鸡都比你会啄人。” 她说完就直接把那人屏蔽,只管自己骂爽了,才不跟对方多纠缠。 “过来跟着我,我经济起来了。”夏灿从床上坐起身,此刻胜负欲爆棚,她彻底进入战斗模式,“看姐不射爆他们。” 听筒那头,许长溪呆呆应了声:“哦。” 玩上头就忘记了时间,一输一赢更是陷入无休止的循环,最后要不是许长溪实在困得睁不开眼说要睡觉了,按今晚的劲头来看夏灿恐怕要战到天亮。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退出游戏她才顾得上那阵早就在体内汹涌的尿意。 夏灿掀开被子下床,轻轻摁下门把手。 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道缝,她蹑手蹑脚地往卫生间走。 余光瞄见客厅里亮着光,夏灿心脏一颤,在视若无睹和先发制人中选择了落荒而逃。 “你是醒了还是还没睡啊?”杨南青的声音幽幽响起。 夏灿眯起眼睛,打着哈欠说:“我,我刚醒。” “哼。”杨南青显然不太相信。 “你坐这里干嘛呢?”夏灿朝她走过去。 杨南青手里捧着青绿封面的录取通知书,说:“我再看看。” 夏灿在她旁边坐下:“干嘛?难道还怕是假的啊?” 杨南青睨她一眼,合上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那个时候我考上高中了,但是自己蠢,不想念书,想早点出来工作。” 夏灿偏头看向她,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应急灯,杨南青穿着面料柔软的睡裙,长发披散在肩上,半边身子都置于阴影下,她妈鲜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刻,她总是强势又能干,像一根紧绷的弦,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认识你爸,很快就结婚有了你,虽然啊,你很懂事,你爸也算个好丈夫,但我还是老会想,要是那个时候接着念书会怎么样。” 夏灿鼓了鼓腮帮,启唇说:“妈妈,网上有句话叫,‘不要美化你没走过的路’。” “是。”杨南青点点头,将录取通知书放回袋子里,“你说得对。” “所以你要好好做选择,知道吗?” “知道。” “几点了啊?”杨南青板下脸,又恢复到平日里那副严厉而古板的样子,“快去睡觉吧,别打游戏了啊,开学前必须把作息给我调回来。” 夏灿“嗐呀”一声,应:“知道了知道了。” 夏天总是占据着一个特殊地位,对于这群还未步入社会的小孩来说,夏天才是辞旧迎新的时刻。 它草木葱茏,它万物蓬勃,它浸润在阳光和雨水里,热气蒸腾,欢闹盛大,最后定格在那一张薄薄的信纸上。 于是新生活开始了。 “小漾,把外套脱了吧,那边三十多度呢。” “好。”人生第一次坐飞机,乔漾深呼吸一口气,又检查了一遍安全带有没有扣紧。 “要喝水吗?”苏桐递来保温杯。 “不喝了。”乔漾捏了捏肩包上的挂件,一只穿着背带裤的粉色兔子,夏灿送给她的开学礼物。 乔凯问她:“档案袋和录取通知书都在包里的吧?” “在的。” “欢迎各位旅客乘坐南方航空,本次旅程预计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广播里乘务员播报着注意事项,乔漾摘下耳机,将手机开启飞行模式。 “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了。”苏桐替她收好外套。 “睡不着。”飞机开始滑行,乔漾紧紧靠在椅背上,双手攥拳,兴奋盖过了紧张,她在心底无声呐喊。 ——我是大学生咯! 陆州地处南方,夏长冬短,气候温暖湿润。 九月初羡市已经开始转凉了,这儿还正当炎炎盛夏。 出了机场乔漾仰头望向天空,道路两旁棕榈树高耸挺拔,白云飘浮,阳光晃人眼睛。 “热吧?”苏桐撑开遮阳伞。 “嗯。”乔漾用手给自己扇风,“我都感觉呼吸不上来。” “这边潮,你记得买点除湿袋放宿舍衣柜里,不然容易发霉。” 乔漾点点头,坐在行李箱上四处张望,不少人和她一样,在父母的陪同下拎着大包小包,对这座陌生的城市充满好奇。 苏桐问她:“你们班那个同学呢?来了吗?” “来了,他们家前两天就到了,说正好在这边玩几天。” “这样啊。”苏桐替她理了理碎发,“以后放假就两个人约着一起回来,有个伴我也放点心。” “嗯。” 酒店安排了接车服务,乔凯先让她们母女俩上车,自己和司机把三只大箱子搬进后备箱。 乔漾实在热得受不了,把脸凑到空调出风口面前。 “诶,这么吹会面瘫的。”苏桐伸手拦她。 “我再吹一下。”乔漾低下脑袋,让冷风吹掀额上的刘海,舒服地感叹,“爽。” “你姐姐在这种地方就待不了,她最怕热。” 乔凯坐进车里,和司机说:“师傅,麻烦先把我们送到陆州大学。” “去报到的啊?” “对。” 看他额头上冒了一层汗,苏桐从包里取出纸巾递过去。 “路上这么多车啊?都是大学生吗?” “去年跨海大桥通了,也有不少来旅游的了啦。” 司机师傅的普通话带了浓重的本地口音,乔漾抿唇偷笑,侧身看向窗外。 苏桐对她说:“这边去港澳是方便,早知道给你办张通行证,到了周末还能过去玩玩。” “就是啊。”乔漾感到后悔,“长这么大我都没出过江浙沪呢。” “下次回家就办。” 乔汐的电话像是掐着点打来的,乔漾打开免提,把手机举到面前。 “喂。” “落地了吧?” “到了,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了。” 苏桐靠过来,喊她:“汐汐,你上班了没啊?” “刚下班。”乔汐说,“我回去洗个澡睡觉了。” “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乔凯回过头,问:“才下班啊?” 苏桐回答说:“嗯,估计是刚下手术台。” “做医生还是太辛苦了。” 和乔汐报完平安,乔漾又点开微信给夏灿发消息。 她差了几分没能报上宁医大的本硕连读,最后录取了农大的动物医学专业,四舍五入也算是梦想成真。 “所以夏灿爸妈开心死了。”乔漾和父母分享说,“觉得当兽医还好一点,没那么多医闹。” “那有什么办法呢?”苏桐无奈一笑,“你姐那个时候自己申报完了才告诉我们填了什么,不像你,没主见。” 乔漾噘高嘴:“我是听话。” 农大上周就开学了,今天都是夏灿军训的第五天了。 她和乔漾抱怨说:太累了,居然还要一个礼拜才结束。 乔漾捧着手机打字回:姐们,我这里还没开始呢。 夏灿问她:为什么你们那么晚开学啊? 乔漾截图了一张当地气温发过去:你要不看看我这里几度。 夏灿:不过也好,军训完就差不多国庆了。你国庆回来的吧? 乔漾:不知道,机票挺贵的。 夏灿发来一张哭泣猫猫头:姐们你不会到寒假才回来吧? 乔漾也回了一张心碎流泪的表情包,说:Maybe。 “小漾,快看。”苏桐拍拍她。 乔漾从手机屏幕上抬眸,车窗外天与地相接,汪洋大海一望无垠,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她在课本上读过海,在电视里看过海,却是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地直面它。 乔漾被眼前的壮阔景色吸引,沉浸在新生活到来的喜悦中,很快就将那些小小烦恼抛之脑后。 校门口站满了负责引路的志愿者,石门气派恢宏,陆州大学四字飘逸潇洒,听说出自名家之手。 乔漾取出手机塞给苏桐:“帮我拍一张帮我拍一张!” 苏桐失笑,举起手机对准她:“你都要在这里上四年学了,还要拍游客照啊?” 乔漾伸出手比耶,笑意盈盈道:“我拍给夏灿看看。” 快中午了,烈日当空,报到处的学姐看她鼻尖上挂着汗珠,将手里的小电风扇调转了个方向吹向她。 感受到一阵凉风,乔漾抬起头,感动道:“谢谢!” “填好了就去领宿舍钥匙吧,今天晚上系里有迎新晚会哦,你可以看一下群里的消息。” “好的。” 学校比一中不知道大了多少倍,温热的风吹过面庞,乔漾拖着行李箱路过一座座红瓦白墙的建筑。 “那是不是就是你们外国语学院啊?”乔凯问。 “好像是吧。”乔漾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怎么这么大啊,我都怕我迷路。” 苏桐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个喜欢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女孩竟然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她藏住心底感伤,故意轻松语调说:“以后你就要一个人上学咯。” “没有啊。”乔漾回过头,“还有陈天衢陪我呢。” 第26章 报到日 乔漾的宿舍就在一楼, 这可把她乐坏了。 领完钥匙乔凯帮她把行李箱送到宿舍门口,外头正好有座小亭子,他想去抽根烟, 让苏桐陪着乔漾进去收拾。 门没上锁,苏桐扶着行李箱,叮嘱她:“钥匙收好啊,别丢了。” “知道。”乔漾推开宿舍门, 凉爽的冷气迅速包裹住她, 看样子已经有人到了。 “哈喽。” 屋里光线昏暗,乔漾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仰起头来才看见对方,赶紧打招呼说:“嗨。” “是乔漾吧?”穿着睡裙的女孩爬下楼梯,戴上手里的圆框眼镜。 “对。”宿舍是上床下桌,乔漾看了看已经摆满杂物的三张桌子, 问她, “你们都已经收拾好了啊?” “我们都是大二的, 我叫沈靖, 郭靖的靖。”沈靖指着里面那张空床告诉她,“那个同学转专业走了,所以把你安排住过来了。” “哦。”乔漾恍然大悟, “你们都是学姐啊, 我就说怎么没在新生群里找到我的室友。” 苏桐心中一喜,本来她还担心乔漾适应不了这边的生活,这下宿舍都是前辈, 正好能多照顾照顾她。 “同学你好。” 沈靖脸蛋肉乎乎的, 笑起来亲和力十足:“阿姨好。” 她将身后的椅子调转了个方向:“阿姨你坐会儿吧。” “不用。”苏桐环视一圈,问, “厕所在哪啊?我去接点水来擦擦桌子。” “厕所和浴室都在走廊尽头,是公用的,但是每个宿舍都有个小阳台。”沈靖拉开窗帘,“这边就有水池。” “行。”苏桐放下肩上的包,“小漾你把行李箱打开吧,先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 “好。”乔漾拉开行李箱,准备先把床帘搭好。 沈靖洗漱完回来就看见她蹲在地上紧拧着眉头,笑了笑问:“要帮忙吗?” “啊,不用。”乔漾翻了一页手里的说明书,决定还是直接求助淘宝店家。 沈靖坐到椅子上,搭话问:“你是哪里人啊?” “江苏的,苏南那边。” 沈靖说:“那我们离得很近欸,我是浙北的。” 苏南浙北一家亲,怪不得乔漾看了她觉得亲切。 “不过你为什么不留在江苏上学啊?”沈靖用鲨鱼夹将长发挽到脑后,“要不是浙江就一所九二我也不至于跑那么大老远。” “分数不够呗,我也觉得好远,幸好还有个高中同学也是陆大的。” “那挺好的,假期回家还能拼个车。” 淘宝店家发了安装视频,乔漾蹲坐在地上,明明是一步一步跟着做的,眼睛一眨又摸不着头脑了。 她放下手里的杆子,喊苏桐:“妈妈,要不把爸爸叫过来吧。” “不会搭了啊?”沈靖放下手机站起身,“我帮你吧,我去年都是自己搭的。” 乔漾认清了自己极差的动手能力,这次不再推拒,主动让位说:“谢谢学姐。” 沈靖接过她手里的零件:“哎呀,不客气。” 苏桐用抹布擦了一遍桌椅上的灰尘,又帮乔漾把带来的衣服挂进衣柜里,她回头看了看另外两张床,问沈靖:“那其他人呢?都还没来吗?” “一个是学生会的,去迎新了。”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沈靖抬起头说,“应该是她回来了。” “靖靖快把空调开到十八度,热死我了!” 乔漾抬眸看去,认出是刚刚报到处的那个学姐。 沈靖问她:“你们结束了啊?” “嗯。”周茗珊跌坐在椅子上,这才留意到坐在床上安支架的乔漾,她立刻扬起笑容,挥手打招呼说:“嗨~” “嗨。”乔漾趴到栏杆上,“原来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啊。” “对。”周茗珊打开怀抱,“欢迎你加入115大家庭!” 乔漾这会儿下不去,只能笑着隔空揽了一下她。 “这是你茗珊学姐。”沈靖介绍说,“我们俩是一个班的。” “那还有一个学姐呢?” “她叫黄诗晴,也是英语专业的,不过跟我们俩不是一个班。” 乔漾点点头。 一上午都坐在棚子里忙着给新生报到,吹了会儿空调周茗珊慢慢缓过来了,她灌了一大口水,喊沈靖:“走吧,我们去吃饭吧。” “我帮乔漾搭完吧。” “不用!”乔漾赶忙说,“帘子我自己挂上去就行了,你们快去吃饭吧。” 苏桐也说:“对,你们俩快去吃饭吧,不早了。” “那行。”沈靖换好衣服,拿起桌上的校园卡,走之前她告诉乔漾,“新生现在好像只能在南苑三楼用餐,那边可以移动支付,诗晴是本地人,明天才来,你东西多的话可以先放她桌上。” “好的,谢谢。” 周茗珊朝她挥挥手:“拜拜,有什么需要发在群里啊。” “嗯!” 宿舍门重新合上,苏桐悄声和乔漾说:“这俩小姑娘看着不错,人都挺好的。” 乔漾整理着床帘,点头认同:“我也觉得。” 苏桐抬腕看了眼手表:“都十二点半了啊,快问问你爸人在哪,我们先去吃饭吧。” “好。”乔漾翻身下楼梯。 苏桐伸手扶着她,担心道:“这楼梯这么直,你上下一定要小心啊,别摔了。” “知道。”还剩最后两级横杆,乔漾跳回地面上,叉腰嘚瑟,“还好我身手灵活。” “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这种床,摔过一次,痛死了。”苏桐晃了晃栏杆,“这床估计也有些年头了。” “没办法,百年老校就是这样的,夏灿在新校区,她们宿舍就可好了。” 苏桐帮她将刘海拨齐:“都好,以后这就是你的小家了啊。” 乔漾抬起头看了看新搭好的床帘,成就感油然而生:“嗯!” 学校共有东西南北四个食堂,离女生宿舍最近的就是刚刚沈靖说的南苑餐厅。 乔凯在食堂门口和母女俩汇合,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说:“我刚刚进去逛了一圈,里面大的不得了。奶茶店都好几个的,那个什么一点点,学校里都有。” “真的啊?”乔漾眼里亮起光,“哪里啊?我要喝!” 苏桐掀开塑料帘子:“吃完饭再去买。” 南苑三楼和传统的食堂不太一样,更像是一家小饭馆,菜品种类丰富,都是现炒现卖。 乔凯一进来就找了张空位置坐下,他把手机递给乔漾,让她去点菜口挑几道自己爱吃的。 今天是新生报到日,这一层基本都是大一新生和家长,乔漾领完手牌,站到队伍最后。 “你好,我要一份姜葱鸡、虾仁炒蛋……” 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乔漾往前半步,歪了歪脑袋。 “阿姨?!” 陈姝回头看向她,同样一脸惊喜:“诶,乔乔。” “陈天衢呢?” “跟他爸爸在那坐着呢,你也来吃饭啊?” “对,还有我爸妈。” “那你快跟爸爸妈妈说一声。”陈姝指了个方向,“就在那个包厢,正好我们一起。” 乔漾没多想,点头应好。 陈姝侧了下身:“你来看看你们家喜欢吃什么,我再多点两个菜。” “我都行的!阿姨你随便点!” 看乔漾两手空空地回来,乔凯问:“没点啊?” 乔漾把手机还给他,指着里头的包厢说:“我同学也在,他妈妈喊我们过去一起吃。” “哦。”在烈日底下走了一上午了,乔凯抓了抓头发,问她,“怎么样?老爸形象看起来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乔漾拽着他起来,“妈妈呢?” “去那边买凉茶了,说给你消消暑。” “那赶紧让她再多买几杯。” “你们这学校可以啊。”乔凯环顾着餐厅的装潢,感叹说,“什么都有,根本都不用出去。” 苏桐把包挎到臂弯处,问乔漾:“就是跟你一个班的那个同学吗?” “对。” 乔漾轻轻敲了两下门,摁下门把手推开门。 四目相对,陈天衢一愣,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又慌忙站起身喊:“叔叔、阿姨。” “诶,你好。” 乔漾解释说:“我刚刚碰到你妈妈了。” 话音刚落陈姝就进来了,四个大人一秒进入社交状态,纷纷挂上笑容,连声问好。 乔漾默默退到陈天衢旁边,陈姝她已经不陌生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天衢的爸爸。 她耐不住好奇,眼睛总偷偷瞄向那位身材壮硕的陌生男人。 之前只知道他爸爸在民航工作,没想到还是退伍军人。 那这样一看陈天衢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更像妈妈多一点。 “我们两个都是做律师的,本来也想给她报法律的,但分数不够。” “学英语也挺好的呀,我研究生就是读的翻译。” “真的啊?那太巧了。” 大人们谈笑着落座,聊起这几天在陆州的感受,陈姝说:“我们前天吃的那家本地菜就很不错,海鲜又便宜又新鲜。” “在哪里啊?她爸爸就喜欢吃海鲜。”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要不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去呗。” “好啊。” “不行。”乔漾插话说,“学姐说今天晚上有迎新晚会。” “我今天也有事,辅导员叫了所有班长去开会。” “那你们去忙呗。”乔凯摆摆手,“我们几个自己吃。” “好吧。” 他们几个继续热络交谈,乔漾看向陈天衢问:“你都已经当上班长啦?” “说是正式开学前当几天代理班长,谁让我是C开头的,名单上排第一个。”陈天衢含住吸管喝了口苏桐买来的凉茶。 乔漾问他:“好喝吗?” 陈天衢绷直嘴角,评价说:“挺下火的。” “天天。”陈姝把手牌递过来,“菜是不是快好了啊?你去端过来吧。” “好。” 乔凯说:“小漾一起去。” “哦。” “我去吧,小姑娘端不动吧。”陈骏说着就要起身,被陈姝一把拽了回来。 “没事。”乔凯乐呵呵道,“她力气可大了,那种桶装水我有的时候都吃劲,她一下子就扛上去了,她小时候我都想栽培她去举重。” 苏桐端起杯子喝水,不动声色地斜了他一眼。 陈姝笑着说:“你们乔乔是外柔内刚,看着文静,其实很有力量的。” 这话听着舒心多了,苏桐笑起来:“是啊。” 陈姝点了七八个菜,两个餐盘还装不下。 “这个重,我……” “我端吧。”乔漾从他面前端起鱼汤就走,还不忘回头喊,“你小心点啊,拿稳了。” 陈天衢应了一声,垂眸掀起嘴角。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见乔漾穿裙子,高中除了校服就是宽大的T恤配牛仔裤,后来头发也是最简单的马尾。 今天她两边各编了一束蓬松的麻花辫,发圈上别着小蝴蝶结,好像比高三的时候瘦了一些,纯色半裙下两条腿笔直修长。 她不一样了,又一如既往。 这一瞬间陈天衢突然感到一阵后怕。 他好像差点就错过了。 乔漾放下鱼汤,一路朝他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餐盘问:“还有吗?” “还有。”陈天衢说,“我去拿。” 她甜甜笑着:“嗯。” 麦初问过他,既然知道乔漾的志愿单上填了什么,为什么不也报政法大学。 他当时的回答是:“学法也可以,但我还是更想去综合类大学。” 麦初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问:“你觉得我应该报政法?” “不。”麦初坚定摇头,“你做的对。” ——“只是有的时候你做了正确的选择,老天爷总要拿走点什么。” 他现在想反驳那句话。 不,只有当你做了正确的选择,老天爷才会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 第27章 大学生 为期十四天的军训结束乔漾彻底打消了国庆回家的念头。 九月中旬的陆州依然可以称得上酷暑, 开头几天她还兢兢业业地涂防晒,到最后身心俱疲吊着一口仙气,哪还顾得上这些, 直接被三十六度的烈日晒黑了两个度。 乔汐凑近屏幕盯着她看了半天,拧眉发问:“你脸上是打了阴影没抹开还是晒成这样的啊?” 这一问无疑是往心上扎刀,乔漾哇一声就闭眼开哭。 “我还能白回来吗?” “难说。”乔汐故意吓她,“你那边紫外线太强了, 皮肤很容易老化的。” 眼瞅着乔漾真要挤出两滴眼泪, 乔汐只能又笑着哄她:“没事的啊,多敷面膜,补补水,我给你寄过去的护肤品都收到了没啊?” 乔漾瘪着嘴“嗯”了一声,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国庆有没有出去玩啊?” “没,拉练完我腿就废了, 只想在宿舍里待着。” “就你一个人啊?室友呢?” “诗情学姐回家了, 还有两个好像今天有班级聚会, 反正都不在。” “那班里的其他同学呢?都认识了吗?” “认识算认识吧, 军训的时候女生差不多都见过了,不过都不是很熟。” 乔汐点点头,也知道她从小窝里横, 一到外人面前就腼腆不爱说话, 不擅长主动交朋友。 “好好休息吧,后天就上课了吧?” “嗯。”乔漾两手托着下巴,喊她, “姐。” 乔汐一听就知道她心里憋着事, 问:“怎么了?生活费不够用了啊?” “够,怎么不够, 爸妈一人给我一份呢。” 乔汐笑了笑,说:“这就是离异家庭的唯一好处。” 乔漾撇撇嘴,小声开口:“就是有点想你们了。” “一个学期很快的。”乔汐安慰她说,“马上就放寒假了。” “嗯。” 挂断视频通话,乔漾把吃剩下的外卖盒收进垃圾桶里。 宿舍开着25度的冷空调,清凉舒适,她坐着发了会儿呆,还是爬回床上躺着。 遮光床帘圈出了一片狭窄但安逸的小天地,乔漾戴上蓝牙耳机,把枕边的毛绒玩具抱到怀里,随便找了部运动番打发时间。 一开始乔凯和苏桐总是不放心,每天晚上都要打通电话来,乔漾有时候刚挂完上一个下一个就拨了过来。这两天不知道他俩是不是都在忙工作,除了三餐前关心她一下有没有按时吃饭,别的都没再多说什么。 开学后小群里也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报到、军训、新生教育周,一转眼就要正式上课了,大家都在适应新生活,也有可能在结交新朋友。 她很幸运地遇到了一群好室友,沈靖买了什么吃的都会先和她们分享,茗珊学姐是学院学生会文娱部的,听说乔漾高中是班里的文娱委员后盛情邀请她加入,还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会照顾好她。 对面床位的诗情学姐虽然不常回来,但也是个好相处的,会耐心教她怎么登教务系统选课,还从家里把用不到的课本都拿给了她,帮她省了一大笔教材费。 只是大家的生活节奏到底不同,这大半个月乔漾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拿快递、一个人回宿舍。 她并不为这样的独处感到孤单,反正食堂里大家都是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握着手机,路上独来独往的人也多了去了。 她只在偶尔几个时刻有些怀念上厕所都要手挽着手的曾经。 每到这时她又会唾弃自己,说好永不怀念高中的呢! 但转念一想她怀念的也并不是晚睡早起、苦涩晦暗、朝着一个目标闷头向前的高中生活。 她只是有点想那群吵吵闹闹的好朋友了。 国庆小长假冲掉了周一的课,学姐们今天都有早八,乔漾一觉醒来宿舍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眯着一只眼摁亮手机屏幕,已经九点三十三分了。 上午的第2节 课十点十分开始,离她的闹铃响还有七分钟。  乔漾果断丢了手机倒头继续睡。 昨晚又熬夜了,不知道凌晨几点才睡着,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决定再多睡一会儿,大不了早饭不吃了。 教学楼离宿舍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前两天乔漾就跟着沈靖她们来踩过点,到教室的时候正好离上课还有三分钟。 前几排已经三三两两地坐满了人,乔漾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 讲台上的老师年轻漂亮,留着一头柔顺的黑直发,手里捧着咖啡杯,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出头。 教室窗明几净,每张桌上都装了电脑和头戴式耳机,乔漾从帆布包里取出课本和笔袋,在心里偷偷“哇”了一声。 “Hello,大家好,那我们就开始上课咯。”年轻女人走下讲台,一笑起来眼睛像两道月牙,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的,“Actually, I‘m new here too. 所以大家不用紧张,因为我也很紧张。” 她说着就双手攥拳抖了抖,大家被她逗笑,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愉悦起来。 “大家应该已经在课表上见过我的名字了,我叫邝予茉,但是你们可以猜猜我的英文名叫什么。” 乔漾立刻联想到了某个单词,脱口而出:“Jasmine?” “Yeah!”邝予茉循声找到她,笑着和她打招呼说,“Hello!” 眼看着老师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乔漾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小声回了句“嗨”。 “What‘s your name Please introduce yourself.”邝予茉将手里的扩音器递到她嘴边。 果然。 乔漾从椅子上站起身,张嘴说:“I……” “不用站起来。”邝予茉又转身看着所有人说,“课堂上回答问题或者想提问都坐着说就行,不用举手也不用站起来,大家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哦,要改掉以前的习惯。” 乔漾抿了抿唇,脸颊一瞬间冒红。 她坐回椅子上,两个多月没说过英语了,一开口舌头好似打结,全凭刻在DNA里的那套小学生式自我介绍。 “I‘m Qiao Yang,I’m from Jiangsu and I‘m neen years old. I…I love reading.” 她看向老师,用眼神示意她自己讲完了。 原以为到此就结束了,邝予茉却继续笑着追问她:“What kind of books do you enjoy?” “Emm, novels.” 邝予茉扬起眉毛,猜测说:“Romantic novels?” 乔漾扯开嘴角:“Yes.” “OK,乔漾。”邝予茉收回话筒,往前一步又突然折返回来,问她,“那可以叫你乔乔吗?” 乔漾立刻扬起灿烂笑容,调动情绪回答说:“Of course!” “大家知道意大利人怎么打招呼吗?”邝予茉边说边在空中比划,“C-I-A-O,读作‘qiao’,Ciao Ciao在意大利语里可以用来表示你好或者再见,所以大家以后见到乔乔同学就可以说,‘Ciao Ciao,乔乔’。” 乔漾听到好几个同学在跟着念读,还有人在闷声偷笑,她维持嘴角弧度呵呵笑了两声,终于看到邝予茉把话筒递给前排的男生,让他同样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乔漾低下头舒了口气,给自己揉了揉笑到僵硬的两腮。 “Good morning everyone, I‘m Ding Yixuan from Hebei, you can also call me Dylan. I’m so glad to meet you here, and I hope we can be good friends in the next four years. I have many hobbies, I love to challenge myself and try new things……” 那自信流利的口语和条理清晰的措辞听得乔漾默默张大了嘴。 她往旁边看了看,一个个都拿着手机在查字典或打草稿,显然都知道接下来要轮流做自我介绍。 所以只有她被问个措手不及,答得磕磕绊绊,丢人又现眼,成了抛砖引玉的那块“砖”。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乔漾懊悔不已,猫着腰躲在电脑后,拿起手机给夏灿发消息。 【我恨大学!!!!!!!!!!!!!】 夏灿这节也有课,收到回复时乔漾已经坐在食堂里吃午饭了。 她懒得打字,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 “你刚下课啊?” “对啊。”夏灿叹了声气,同样度过了个不太美妙的上午,“我捉了半节课的老鼠,累死了。” “啊?哪来的老鼠啊?” “实验课的小白鼠。”夏灿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要怎么处理它们吗?捏住头和尾巴一拉,它们就死翘翘了。” “诶夏灿。”乔漾撤走刚要送到嘴边的鸡肉,控诉说,“我吃饭呢!” “我都没胃口吃饭了。”夏灿欲哭无泪,“看着它们在我手里痛苦挣扎,我都感觉自己罪孽深重,我觉得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哎呀,这都是为了伟大的医学事业,鼠鼠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你怎么了啊?”夏灿问她,“怎么就恨上大学了?” “也没什么。”乔漾垂着脑袋,用筷子扒拉碗底的米饭,“就是有点不适应。” “都一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 “你下午还有课吗?” “有。”想到这个乔漾就心累,“一节高数一节思修,杀了我吧。” 夏灿感到疑惑:“你们为什么还要上高数啊?” “我也想知道!” 正式开学前班长在群里发了一张课表让她们对照着选好课,高等数学四字赫然位列其中。 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再碰数学的乔漾如遭雷劈,还不信邪地向学姐求证,结果遭到了无情嘲笑。 “学姐说这是通识教育,全校都要学,我们学的已经是最简单的那种了。” “可你们学了有啥用啊?” “是啊!”这话简直说出了乔漾的心声,可规则不可更改,现实残酷无情。 高中以高考为先,大学以学分至上,培养方案上规定了这两分必修学分,那她再痛恨数学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上。 “我觉得我被骗了。” “被骗什么?” “根本就没有自由。”乔漾举着手机仰起头,“大学明明就是一座新的牢笼。” 第28章 碎玻璃 但你要问乔漾想不想回到高中, 她又是坚决不愿意的。 她坚定认为大学再怎么样都比高中强。 周五中午文娱部要开本学期的第一次例会,除了周茗珊部里还有四个上届留下来的干事,新任部长是法语系的学姐, 有个好听好记的名字,叫俞悦。 “这里有奶茶,看看你喜欢喝哪个。” “谢谢学姐。” 周茗珊朝她招手,乔漾就近拿了一杯, 走到她身边坐下。 俞悦坐在长桌的主位上, 一身方领碎花长裙,灰棕色的长发挽成一个低丸子头,手上戴了好几个戒指,乔漾总不自觉将目光偷偷瞥向她。 旁边的学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放声大笑,面容明艳而张扬。 很奇怪, 乔漾偷偷想, 明明大家也就差了一岁, 甚至可能一岁都不到, 为什么她就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了,而自己看上去和高中时候并无差别。 是穿衣打扮的问题吗?她又觉得好像不止于此。 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大家互相打个照面,俞悦简单介绍了一下文娱部接下来的任务安排。 十一月初有秋季运动会, 她们需要负责学院方队的入场仪式, 另一个重中之重的任务是和信息学院联合举办的联谊活动。 乔漾挺直腰,一下子来了兴致,小声问周茗珊:“什么样的联谊啊?” “暂定是一个小型的舞会, 会让男女一组做做游戏什么的。” 听着就很有意思, 乔漾扬起嘴角,止不住地开始期待。 开学一个多月了, 终于要有点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了。 “前期我们会分成四个小组,每个学姐带一个组,现在她们会轮流说一下每个组的任务,大家感兴趣或者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就举手。” 四个组分别负责道具采买、场地布置、人员排布和内容策划,周茗珊刚介绍完乔漾就举起手,纯粹就是想跟熟悉的人待在一组,具体负责哪个环节她都无所谓。 她们组的另外两个女生都是欧语系的,部门面试的时候乔漾就见过,还有一个日语系的男生,周茗珊把大家都拉进小群里。 “我给你们打剂预防针哦。”她指着群列表里那几个陌生头像,悄摸摸地说,“他们院这群男的很不靠谱,虽然说是合作但你基本指望不上,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我们就不要太计较,多干一点活就多干一点。” 乔漾含着奶茶吸管点了点头。 快两点了,看商量得差不多,俞悦拍拍手宣布散会。 “乔乔,你下午有课吗?” “没了。” 周茗珊把怀里的电脑包递给她:“那你帮我把电脑带回宿舍呗,我直接去教学楼了。” “行。” 午后阳光倦懒,走出学院大楼,乔漾眯着眼打了声哈欠。 海风潮润,树上蝉鸣不休,在这里仿佛夏日无尽。 属于她的周末就算是正式开始了,整整两天半,太奢侈了,换作半年前的她大概想都不敢想。 “乔乔。” 听到熟悉的声音,乔漾停下脚步回过头,舒展眉眼喊:“学姐。” 黄诗晴大步追上她:“刚回来啊?” “对,去学院开会了。”困意袭来,乔漾又打了个哈欠,挽住对方的胳膊问,“你下午没课吗?” 那一下抽动和躲避太明显了,乔漾随即松开手。 她无措地看着对方,轻声道歉说:“不好意思啊,我习惯挽着别人走路。” 怪就怪困意让她大脑混沌,忘了身边站着的不是麦初也不是夏灿,她不可以一累就像个挂件似的靠上去。 “没。”黄诗情抬手扶着脖子,也感到歉疚,向她解释说,“是我的问题,我不太喜欢肢体接触,谁碰我我都别扭,就下意识的。” “哦。”乔漾把电脑包抱到怀里,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黄诗晴下午还有课,只是回来拿趟东西。 宿舍又只有她一个人,乔漾换上睡衣,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的最好方式就是睡觉。 她抓着手机和充电宝爬上了床,将床帘拉得严严实实。 昨晚不出意外又是凌晨才睡,今天又一大清早爬起来上精读课,没一会儿乔漾就意识昏沉跌入梦乡。 这安然的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醒来后乔漾睁着眼睛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她伸展四肢翻了个身,摸到枕边的手机摁亮屏幕。 脑子醒了身体还懒着,她把靠枕垫到身下,随手点开小红书。 来到陆州以后首页总是给她推荐各种本地美食,乔漾收藏了好几家店铺,但开学至今她连校门都还没出过。 视频里的虾仁滑蛋饭看起来鲜嫩诱人,流心的西多士上撒满了可可粉,她咽了咽口水,馋了也饿了。 “我们去吃——” 床帘“哗”一声掀开,看着昏暗空荡的宿舍乔漾又悻悻放下手。 除了她哪还有“们”啊。 Q/Q接连弹出好几条消息,乔漾躺回靠垫上,点开群聊消息往上翻了翻。 莫知把体检单发到了群里,郑重宣布:本人现在是货真价实的一米八二。 杭以安不屑一顾:本人初中就一米八二了。 莫知:你走开,我追上陈天衢就行了。 陈天衢。 陈天衢! 乔漾猛地坐起身。 对啊,这不是还有陈天衢呢嘛。 群里莫知叽叽喳喳个不停,她点开陈天衢的聊天框,私发了一句:你在哪儿呢? 对方很快就回了:图书馆。 乔漾问他:晚上有事吗? 陈天衢说:没,怎么了? 乔漾将链接分享给他,加快打字速度:那你陪我去打卡这个茶餐厅呗,就在学校旁边。 陈天衢:好。 乔漾:那我去图书馆找你! 陈天衢:嗯。 乔漾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天地间依旧闷热。 图书馆门口放了几张桌椅,她远远就看到了陈天衢,跨上台阶一路小跑过去。 肩上被人轻拍一下,陈天衢回过头,挑眉意外道:“来这么快?” “我从宿舍过来的。”乔漾坐到他旁边,看了眼摊开的课本问,“你在做数学作业啊?” “嗯。”陈天衢将桌上的东西收进书包里,“走吧。” 军训后两个人就没见过面了,学校太大了,不是总能偶遇上的。 乔漾没起身,盯着陈天衢的脸仔细看了看,疑惑道:“你怎么一点都没晒黑啊?” 她又拉远距离重新打量:“但怎么感觉你憔悴了呢?” “能不憔悴吗?”陈天衢把书包背到左肩上,“我转正了,现在真成班长了。” “真的啊?”乔漾攥拳捶了他一下,“可以啊小陈同学,都当上官了。” 陈天衢朝她笑了笑。 “走吧。” 等乔漾转过身去,他才抬手捂住痛到发麻的胳膊,五官扭曲用力呼吸。 两人走下台阶,被一个女生拦住了去路。 “你好同学,可以帮我们做下采访吗?是关于卫生巾自动贩卖机的,不用花很长时间。” “好。”乔漾点点头,“你问吧。” 陈天衢往旁边退了两步,给她们留出空间。 “请问你觉得有必要在学校女厕所门口增设卫生巾自动贩卖机吗?” “当然。” 想起什么,乔漾开口说:“以前我们高中小卖部连卫生巾都没有卖,是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坚持给校长信箱写投诉才有的。我觉得很有必要,大家难免都有不时之需……” 落日西斜,正值晚高峰,十字路口人潮汹涌。 陈天衢偏头看了一眼,从学校出来乔漾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路上话都没说一句。 他咳嗽一声,启唇问:“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乔漾抬眸看向他,“你呢?” “还行吧,就是要被班里的事烦死了。” 乔漾弯唇笑起来:“班长不好做啊?” “本来我就没想当班长,竞选的时候根本没人举手,老师说那就还是我吧,然后就全票通过了,我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乔漾笑着说:“那证明你深得民心。” “他们就是怕麻烦,你都不知道这群人有多气人,填个表格都要拖好几天,我都看见他在朋友圈里点赞了,但就是不回我的消息,辅导员那边又天天催着我。”陈天衢叹了声气,“说实话,我都有点想麦初了。” 余光瞥见乔漾停下了脚步,他转身跟上去,问:“怎么了?” 乔漾驻足在一家饰品店前,门口的广告牌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手写字体,——无痛穿耳,专业卫生。 “你说她现在在干什么?” “谁?” “麦初。” “不知……” 乔漾拽着他就往里走。 天刚朦朦亮,风里挟着潮湿的寒意,麦初披着毛毯,给自己捶了捶酸痛的后腰。 “我都看过了,没有盗窃的痕迹,要么是小孩恶作剧,要么就是入室未遂。”麦喆坐到她身边,“吓到了吧?” 麦初接过他递来的水杯:“还好,就是怕人已经进来了。” 她睡到半夜被一阵巨响惊醒,起床走到客厅发现墙边一地碎玻璃。 当下她就木了,双腿像被胶水粘住,后背神经一抽一抽地疼,耳边全是嗡嗡声。 麦初不记得她是怎么给麦喆拨出电话的,这一切好像就是场梦,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坐在这里了。 “再去睡会儿吧,警察马上就来了,我在这等着。” 麦初摇头:“睡不着了。” 麦喆问她:“你那室友呢?这周末都不在啊?” “去宾州找她男朋友了,应该下周才回来。” “诶我跟你说。”麦喆碰了碰她的胳膊,“我有个朋友在土澳,跟你一样,回家发现窗户上一个大洞。” 他憋着笑问:“你知道警察调查完发现是谁干的吗?” “不会是袋鼠吧?” “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笑吧?” 麦初勾了勾嘴角:“一点都不好笑,你比较好笑。” 麦喆也就是想逗她开心一下,他帮麦初拢了拢身上的毛毯,问:“你要不去我那儿住几天?这窗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不用。”麦初放下杯子,忽然摸着口袋慌张道,“我手机呢?” “这儿。”麦喆捡起她脚边的手机。 “哦对。”麦初松了口气,接过手机划开屏幕。 小群里不知道在聊什么,新消息一条一条往外冒。 麦初翻了翻聊天记录,莫知在晒自己的新身高,为自己终于追平陈天衢而沾沾自喜,不料对方说:我们前两天也体检了,我现在184.6,很抱歉,你还是比我矮。 莫知:我不信。 陈天衢:下次回家比比。 莫知:……凭什么你的增长速率比我快? 都是些没营养的对话,麦初加快速度往下划,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杭以安问:麦初呢?好久没看到她发言了。 莫知说:有时差,应该在睡觉吧。 她捧着手机删删打打,还是没能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会儿脑子太乱了,也没力气应对他们的提问或关心,索性熄屏继续“装睡”。 院子里跑来几只松鼠,这东西学校里也多的是,刚来那几天麦初还觉得稀奇,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晨间的风吹得眼眶发涩,她问麦喆:“你刚来的时候会想家吗?” “想啊,怎么不想?在超市货架上看到一瓶老干妈我都想飙泪。” 麦初收回目光,抱住自己说:“我有点想家了。” 她突发奇想:“你说麦旭文现在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麦喆吸吸鼻子,天气怪冷的,他往麦初身边挤了挤,分走她一半毛毯,“陪咱年轻貌美的后妈吃烛光晚餐吧。” 沉默两秒,麦初发出噗嗤一声。 他俩现在这幅在寒风中相依为命的凄楚模样配上这话简直了,她越想越觉得好笑。 憋了半天的眼泪硬生生在此刻被笑了出来,麦初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眼角不断往外涌泪。 麦喆也跟着她笑,笑着笑着又骂了声“操”。 麦初揉了下眼睛,终于笑不动了。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没发出声。 麦喆用毛毯裹紧她,把人搂进怀里拍了拍。 第29章 阴雨天 冰冰凉凉的酒精擦在耳垂上, 周身肌肉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紧绷,乔漾攥住衣角,睁着眼睛目视前方, 努力不让自己去看老板娘手里的针头。 “没事啊,没什么感觉。”咔哒一声轻响,老板娘嘴里不停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很快的, 保持住, 脑袋不要动。” “好了。” “好了吗?”乔漾还是僵着脖子没敢动,“两边都打完了?” “对啊。”老板娘把镜子拿给她,“看看。” 小小的银针留在了耳垂上,短短三分钟不到她就拥有了一副耳洞,乔漾咧开嘴角,刚一放松一阵烧灼感又密密麻麻地从皮肤里钻了出来。 她嘶了一声, 下意识地抬起手, 被陈天衢摁住手腕。 “别碰。” 乔漾苦着脸叫疼。 “正常的啊, 过一会儿就好了。”老板娘递来一柄团扇, “喏,给她扇扇。” “谢谢。” 微凉的风拂过耳垂,稍稍缓解了那阵血肉被撕扯的灼热和刺痛感。 陈天衢轻轻扇着扇子, 又觉得她这幅皱皱巴巴的样子怪傻怪可爱的, 勾起嘴角说:“你想念麦初的方式也太青春疼痛了吧。” 乔漾拧眉瞪他:“我想打耳洞很久了好吧?”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提示音,陈天衢换了只手拿扇子。 听到一声叹气,乔漾撩眼看向他, 问:“怎么了?” “没什么。”陈天衢放下手机, 继续给她扇风,“辅导员让我周一去趟院楼。” “感觉你一直都很忙。” 有时候莫知在群里找他过了半天才能收到回复, 乔漾都怀疑她和陈天衢上的是不是一个大学。 她突然产生一种罪恶感,问:“那我找你出来玩,不会耽误你学习吧?” “不会。”陈天衢笑着说,“又不是高中了。” “也是哦。”乔漾手撑在两侧,坦言道,“我室友都是学姐,感觉她们都已经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了。” 还有班级里的同学和学生会的部员,大家互相认识也都加了微信,但关系好像只能止步于此,没办法再更进一步。 “以前觉得和你们好像自然而然就玩到一起了。”乔漾说,“现在路上碰到那些同学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就怕一抬手人家压根就没记住我是谁。” 陈天衢点点头:“我懂。” “不过还好有你啊,天衢君。”乔漾看着他,双眸清亮像含了水。 正当陈天衢在她可以称得上温柔的注视里心慌意乱时,乔漾又“诶?”了一声,问他:“不过你为什么叫‘天衢君’啊?” “忘了。”陈天衢挪开视线,放松呼吸说,“莫知先开始叫的,好像是因为一个电视剧吧。” 乔漾笑得眉眼弯弯:“你别说,挺适合你的。” “怎么样?还疼吗?”老板娘走过来问。 乔漾从沙发上站起身:“还行,没什么感觉了。” 老板娘帮她查看了一下耳垂上的伤口,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她过段时间来摘里头的耳堵。 “有问题随时过来啊,睡觉的时候尽量平躺,不要压到。” 乔漾用胳膊推开玻璃门:“好,谢谢!” 夜幕来临,天际被橘色晚霞渲染,城市悄无声息地慢了下来。 周五的夜晚大概是一周中最美好的时刻,陈天衢望着浸透在落日余晖中的高楼大厦,长舒一口气说:“总算到周末了。” 乔漾举起手机,将取景框对准天空:“听说海滨公园的落日很漂亮,是不是就在你们学院那边啊?” “对,西门一出去就是。” 乔漾摁下快门,点了点头说:“什么时候去看一次。” 茶餐厅的生意出乎意料的火爆,门口排满了人,看起来都是他们陆大的学生。 “我们应该先吃饭再去打耳洞的。”乔漾感到后悔,“下课了都出来觅食了。” 陈天衢从店员手里接过排号单,安慰她说:“没事,反正周五了,明天又不用早起。” 等候区摆了几张桌椅,刚好有两张空位,乔漾赶紧拉着陈天衢过去坐下。 她将手机横握在手里,刚准备来一局植物大战僵尸就听到旁边传来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看着陈天衢从书包里取出数学书和练习本,乔漾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大哥,你不会要在这里做作业吧?” “对啊。”陈天衢单手拨开笔帽,“我不想把这东西留到周末。” 乔漾无言以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三个多月没用于计算的大脑堪称报废,陈天衢读完题目翻了翻书,那一成串莫名其妙的字母也不知道学的是数学还是英语。 他笑了声,举着崭新的数学书,抬高目光移向身边的人,问:“你会做吗?” 乔漾挑高眉毛:“你高考数学一百三你问我?” “早八上的,我睡都没睡醒,根本听不进去。” “我看看。”乔漾接过他手里的书,朝他摊开手掌。 陈天衢把笔放上去,乔漾咬着下唇神情严肃,在书上一通圈圈画画。 她用力在空白处戳下一点,把书还给陈天衢说:“我们老师说把这几个基本关系式和特殊值背下来,然后套公式就行了。” 陈天衢眨了眨眼睛,问:“怎么套?” “……”乔漾答不出来,“哎呀”一声,合上书嘟囔说,“那你觉得我就能听进去吗?” “Hello,同学。” 乔漾和陈天衢抬起头,长发女生微微弯着腰,问他俩:“你们也是两个人吧?” “对。” “我们也两个人,双人桌要等好久,中桌前面就剩两桌了,我们要不拼一下?” 乔漾看向陈天衢,点了点头应:“好啊。” 对方莞尔一笑,回头喊身后的人:“宝宝你快去排中桌!” 陈天衢拎着书包站起身:“你坐吧。” “谢谢!”女生笑容甜美,主动搭话问,“你们是大几的啊?” 乔漾说:“大一的。” 女生有些惊讶:“那你们是约好了一起考陆大的吗?好浪漫啊。” “哦不是。”乔漾猜她应该是误会了,解释说,“我们就是朋友,凑巧一起考进来的。” “哦。”女生点点头,“那也挺好的。” 店门口挂了一盏照明灯,晚风凉爽,陈天衢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浅浅勾了勾嘴角。 是挺好的。 那你又为什么失落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大学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清闲自在,但被杂七杂八的琐事填满的校园生活还算是充实。 十一月的陆州终于开始转凉了,白日里如果阳光晴朗尚且还算暖和,太阳落山后不管是晴是雨都气温骤降,风呼啸而过,一夜间万物都沾上了秋色,薄雾朦胧,三角梅在街头盛开。 连续一周都是阴雨天,乔漾耸着肩膀跺了跺脚,将手机放到耳边。 等了半分钟还是没人接听,她点击取消,又给夏灿发了一条:记得拿快递啊,到了好几天了。 陈天衢端着两杯热拿铁走出咖啡店,喊她:“走吧。” 学期课程已经过半,乔漾下周有两个展示作业,但目前进度约等于零,为了治好自己的拖延症今天特地跟着陈天衢来泡图书馆。 她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接过纸杯捂了捂手。 “对了,你有形策题库了吗?”陈天衢问她。 “有,学姐发给我了,我等会转你。” “不用,我也有,想转你一份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阴郁沉闷的天气,乔漾总觉得有口气堵着喘不上来。 余光瞥到她在用手掌揉胸口,陈天衢慢下脚步问:“不舒服吗?” 乔漾摇摇头,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还是没有回复。 “夏灿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她说,“电话不接我的,消息也就回那么一两句,我给她买的东西放驿站好几天了她都没去拿。” “是不是有考试要复习啊?” “那也不至于手机都不看吧。”乔漾眉头紧锁,兀自嘀咕说,“而且马上就她生日了。” 她把手里的咖啡递给陈天衢,双手捧着手机解锁屏幕:“你等我一会儿啊,我登下游戏看看。” “没事,不急。” “哈!我就知道。”乔漾翻了翻夏灿的对战记录,最近一次排位赛就在今天的凌晨四点四十三分,过去一周平均每天她都能玩个十七八局。 她松了口气,又气又无奈:“估计是赛季末冲分呢,居然这么废寝忘食,不要命了啊?” 陈天衢笑了笑,将咖啡还给她:“你看莫知不就知道了?警校十点熄灯他都能捧着电脑偷偷去厕所玩。” “哼。”乔漾大概看了看,十局里头八局队友都有一个叫“老衲法号不仁”的,她心里一咯噔,“别是跟人网恋了吧?” “不会吧。” “算了,不管她了。”乔漾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 周末的图书馆依旧座无虚席,陈天衢在门口的预约机器上翻了翻平面图,只有研习区B还剩空余座位。 这地方因为名字不吉利而被广大学子敬而远之,但现在也没办法了,乔漾说:“那就研B吧。” “建议你说完整。”陈天衢轻点屏幕,选定两张相邻的位置。 乔漾一字一顿重新开口:“那、就、研、习、区、B、吧。” 陈天衢弯唇笑了笑,把刷好的校园卡还给她。 场馆内宽敞安静,乔漾拉开椅子坐下,将外套挂在椅背上,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和充电线。 她新建空白文档,输入一串英文标题,然后就掩嘴打了声哈欠。 国家概况课的展示作业很简单,乔漾选了教育作为主题,主要对比分析中英美三国的传统教育制度,今天的任务也很简单,把维基百科上的资料复制粘贴再整合归纳一下就行,不用费什么脑子。 但简单归简单,脱离了高中的学习氛围,对于乔漾这种本身就爱拖延且没自控力的懒蛋来说,专注度最多只能维持五分钟。 没一会儿她就坐不住了,喝着咖啡东张西望,又拿起手机想刷会儿朋友圈。 手机常年静音,她才看到十分钟前杭以安发来了消息。 平时大家都直接在群里聊天,杭以安很少会私聊她,乔漾带着疑惑点进微信。 ——这个是不是你朋友啊? ——六班那个。 ——我记得她就在农大。 扫完这三行字乔漾的心脏一下子被揪紧,底下附了一张群聊截图和一段七秒的视频,有人说:靠,隔壁差点闹出人命! :什么情况,这女生要跳河啊? :不是,那男的跳的,她被拽下去的,好像就是路过。 :?他要死就自己死,干嘛还拖别人下水? :就是啊,幸好那女生自己游上来了,不然学校倒大霉。 :我知道那个人,15届的,有精神疾病,反正时好时疯,因为什么事被退学了,经常在学校里乱晃,不是第一次寻死了。 视频的画质很差,不知道被转载了多少次,乔漾颤抖着呼吸点开,仅凭一眼就确定那道模糊而狼狈的身影是夏灿。 椅子划过地板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惊动周围的人都抬头看了过来,有人因被打扰而表情嫌恶。 陈天衢也吓一愣,目光紧盯着乔漾,边道歉边起身跟上她。 第30章 善与恶 乔漾握着手机冲出图书馆, 冷风吹掀额上的刘海,她抱住胳膊打了个寒战。 手机屏幕停留在通话申请界面,到这一步她却犹豫了, 就算这次夏灿接通了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陈天衢一路追出来,在门口的台阶上找到了乔漾。 “怎么了?”他蹲下身,“出什么事了?” 乔漾眼眶慢慢红了一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上身只穿了件短袖, 陈天衢脱下衬衫外套披在她肩上, 问:“冷不冷?” 乔漾摇了摇头,刚刚关心则乱,冷静下来想想这都是好几天之前的事了,夏灿安然无恙,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她把手机递给陈天衢,深呼吸平复情绪, 告诉自己不要瞎想。 视频拍摄距离太远, 看不清五官, 加上场面一片混乱, 陈天衢问乔漾:“你能确定是她吗?” “是她,一看就是。” “她什么都没跟你说?” “没,肯定也没跟她爸妈说。”乔漾想想又觉得生气, “这死丫头。” 陈天衢说:“出了这种事学校肯定会压消息, 估计是校方不让她声张。” “那也不能连我都不说吧?”胸口闷堵,乔漾眨了下眼,两颗泪珠从眼眶滚落, “我知道我也帮不了什么, 但起码也让我知道一下她现在怎么样了。” “别哭啊。”陈天衢抬手又缩回,轻声安慰, “没事的,她可能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乔漾嘴一瘪又要哭出来了:“可这样我更担心啊。” “你有认识的人跟她在一起的吗?”陈天衢又问,“我们班不就有农大的吗?” “那也不认识夏灿啊。”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乔漾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也许是出于某种直觉或第六感,她通过游戏对战信息找到那个“老衲法号不仁”的个人主页,对方的头像看着很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称号上挂着“淮江区第六十七盾山”。 “宁体大在哪个区啊?”她问陈天衢。 “不知道,我搜搜。” 半分钟后,陈天衢从搜索页面上抬起头:“淮江区。” 乔漾缓缓张开嘴,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可思议:“许、长、溪?!”看到好友申请里的“我是乔漾”许长溪一愣,他点击通过,把喝空的饮料瓶丢进垃圾桶里。 “许长溪。”室友喊他。 “嗯?” “你沐浴露借我一下。” “行,你用吧。” 抬个头的功夫页面上就蹿出三条消息,许长溪把手机拿近了一些,眉心蹙起褶皱。 乔漾:是不是你天天跟夏灿打游戏? 乔漾:你跟她现在什么关系? 乔漾:你这几天见过她吗? 他挠挠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都大学了还不准闺蜜跟男的打游戏啊? 许长溪回了四个字加一个问号:怎么了嘛? 对面的打字速度很快,没两秒屏幕上就又弹出个问题:她最近状态怎么样? 许长溪中肯评价:很好,很carry。 乔漾:…… 乔漾:我不是问这个。 乔漾:我是问你她心情怎么样,她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许长溪面露难色,这让他怎么回答? 他选择实话实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又接着发了一句:是出什么事了吗? 乔漾问他:你没听说吗?农大落水的事。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带出一阵潮湿的热汽,室友嘴里哼着歌,随手拿了件T恤套上。 许长溪回过头,问他:“诶,你知道农大的事吗?” “什么事?”室友拿起桌上的可乐,“哦,是不是有个傻叉自己寻死还拖人下水那个?” 许长溪沉下脸色:“你在哪儿看到的?” “忘了在哪个群,都好几天前的事了。” “转给我。” 还是头次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样子,室友“哦”了一声:“我找找啊。” 许长溪低下头,打字回复乔漾:她最近好像感冒了,前两天都没去上课,我每次登游戏都看到她在线,她没跟我说什么,我才知道这事。 “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你去哪儿啊?” “记得给我留门。”许长溪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食堂八点关门,他刚好买到最后一份酱鸭饭。 夏灿照例在微信上问他:打吗? 许长溪没回这句,自顾自地问:你在宿舍吧? 夏灿:对。 许长溪:感冒好点了吗? 夏灿:好多了。 许长溪知道她这几天昼夜颠倒,又问:吃饭了吗? 夏灿说:刚睡醒,还不饿。 许长溪:我等会去你们学校,我给你带份酱鸭饭吧,我们食堂的招牌,可好吃了。 夏灿回了个问号,问他: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许长溪抠抠额角,很快想好了借口:打球。 但夏灿似乎不太相信:你们体大那么多篮球场,还要来我们学校打? 许长溪抱着那盒酱鸭饭搓了搓脸。 他灵机一动,继续打字:我朋友约我去的。 这次夏灿没再怀疑,回了个“哦”。 许长溪说: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四五天没离开过宿舍,一出门冷风刺骨,夏灿裹紧棉服外套,迈步走下楼梯。 宿舍楼下空无一人,几场雨后树叶落了精光,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那声音似哀怨的哭嚎,她闷头赶路,加快了些脚步。 脚下忽然蹿出一团黑影,夏灿紧急停步,心脏一瞬间跳到嗓子眼。 只是树影。 她闭了闭眼,捂着胸口呼出一口气。 一迈步她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又无力强撑,只能一瘸一拐地坐到旁边的矮墙上。 怕许长溪等太久,夏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他发消息说:你放门口吧,我等会下去拿。 对方却回:没事,放门口我怕被别人拿了。 夏灿:我要换衣服,你放那好了,没事的。 许长溪:我不着急,你慢慢来。 夏灿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无奈地叹了声气。 她重新站起身,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就一小段路,没什么好怕的,往前走就行了。 深夜寂静,男孩站在路灯下,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外套和运动长裤,高而挺拔,所以不显臃肿反倒衬得他干净帅气。 昏黄的光芒落在他肩上,柔和朦胧,让这幅画面有些失真。 夏灿推开铁门走到他面前站定,开口说:“这么晚还来打球啊?” “嗯。”许长溪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有点冷了,但应该还能吃。” “谢谢啊。”夏灿取出手机,“多少钱啊?我转你吧。” “不用。”许长溪摆摆手。 “你快上去吃吧。”他说,“我走了啊。” “我。”夏灿抬手指了指,“我要去拿个快递。” “哦。”许长溪把手插进口袋里,侧过身说,“那走吧。” 脚下的影子一高一低,夏灿抬眸看着前方的路,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宿舍离驿站就拐个弯的距离,走到门口她发现许长溪还跟在她旁边,抬起头问:“篮球场是往那边走吧?” “啊,是吧。” 她微微蹙起眉,觉得他有些奇怪。 “你快去拿吧。”许长溪扯开嘴角笑了笑。 “哦。” 学生们进进出出,夏灿收紧呼吸,忽然又迈不开步子。 “怎么了?” “人,人有点多。” 许长溪往里看了眼,说:“我帮你去拿吧。” 夏灿眸光闪烁,掀眼看向他。 许长溪问:“取件码多少啊?” “8杠2036。” “好。” 不断有人从身前走过,夏灿往后退了退,说不上压抑感从何而来,只能让自己避开和任何人的眼神交流。 她将下半张脸埋进领口,垂着脑袋发呆,直到几分钟后视线中出现一双球鞋。 夏灿抬高目光,许长溪掂了掂怀里的纸箱,问她:“什么东西啊?还有点重。” “乔漾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她伸出手想去接,却被对方躲开。 “我帮你拿过去吧,你估计拿不动。” “不用,你快去打球吧。” “没事。” “许长溪。”夏灿板着脸喊他的名字。 “啊?”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那你。”夏灿顿住,声音小了下去,“发什么神经?” “我,我就想来看看你。” 许长溪脑子直,不懂得拐弯,他也不想藏着掖着搞得两个人都别扭,索性大方坦白:“我看到那事了,你还好吧?” 夏灿其实也猜到了,这几天来她微信里八卦或关心的人太多了,有的直白有的委婉,问来问去无非是想知道那天的详细经过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冷声回:“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许长溪只问了一半。 剩下半句话他不用说夏灿也能猜到。 “我真没事,你也看到了。”她整理好情绪,努力轻松语气说,“那个水又不深,我很快就游上来了,一点事都……” 许长溪出声打断她:“那你怎么不开心啊?” “我……”夏灿胸膛起伏,撇开视线没去看他。 她也不知道。 辅导员帮她和老师们请了几天假,让她在宿舍好好休息。 微信里总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关怀”,她看了只觉得烦躁,闭上眼又怎么都睡不着。 她没有脆弱到要哭天喊地寻求安慰,可也没有强大到可以若无其事强颜欢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好像被困在了那天那片落着雨的池水中,路上的每个人都让她焦虑、不安,好像四周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将她拖向冰冷的深渊。 “我不是因为溺水害怕,我会游泳,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在水里越放松就越省力,所以我一点都没害怕,我告诉自己冷静,但是许长溪你知道吗……”夏灿抬手遮住眼睛,哽咽失声,“我以为我救了他。” 许长溪放下手里的纸箱,往前走了一步。 “直到我跟路过的人把他拉上来我都以为我是见义勇为,我还特别开心特别自豪,我以为他是失足然后不小心把我拽下去的,但是他们告诉我他是故意想我陪他一起死,我感觉,我感觉我被打了一巴掌。”她泣不成声地诉说着。 许长溪抓住她的手腕拿下她的手,把人轻轻拢进怀里。 “你做得很好。”他说。 “那为什么?就因为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因为我跟他说要下雨了?” “为什么呢?”夏灿额头抵着他的胸口,泪珠大颗滴落,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她汹涌的泪淋湿他的心,许长溪急得额头冒汗,恨自己笨嘴拙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那人脑子有病,你别理他。” “那也不能分不清好人坏人啊。” 夏灿抽噎着低喃:“我也分不清好人坏人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第31章 红豆冰 第31章 红豆冰 数字跳转, 到零点了,屏幕上不断弹出新消息。 夏灿没有点开,侧身把手机放到枕边。 出事后学校第一时间安排了心理疏导, 面对那张陌生的面孔她无法卸下防备,只吐露自己近来睡眠不太好。 校医开了两片安眠药,叮嘱她一次吃半颗就好,夏灿一直没动, 她讨厌吃药。 已经请了一周的假, 尽管室友会主动把课堂笔记分享给她,也会耐心解答她的疑问,但自己看书到底不如直接坐在教室听课的效果好。 药物慢慢起效,夏灿扯高被子闭上眼,强制性的入眠像一记捶在大脑上的闷拳,粗暴地夺去意识, 又在一觉转醒后残存漫长的钝痛。 这几日的清晨总是雾蒙蒙的, 天地间弥漫着苍凉的白。 “去食堂吃早饭吗?”室友梳着头发, 轻声问她。 夏灿摇摇头, 一出声嗓子有些疼,她隔着皮肤挠了挠,说:“我有饼干和牛奶。” “那我先出门啦。”室友挥挥手, “拜拜, 教室见。” “嗯。”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合,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坐了好几分钟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夏灿摊开手掌捂住脸, 呼吸声沉重。 有一瞬间她动了再请一天假的念头, 但又清楚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这事只有她自己走出来才能真正翻篇。 手机屏幕亮起光, 是杨南青发来的生日红包,她说“丫头生日快乐”,后面加了一个蛋糕的emoji。 夏灿翻了翻表情栏,找到一张比爱心的小猫发过去。 看她秒回,杨南青问:要去上课了吧? 夏灿:嗯。 妈妈又说:自己照顾好自己啊,今天吃顿好的。 夏灿鼻头一酸,回复说:嗯嗯。 她往下翻了翻消息列表,夏枫明在今早六点三十四分就给她转了888,估计是一醒来就拿起手机发的。 所有人里乔漾发得最早,她每年都卡着零点,一句生日快乐后面加了三行的亲亲表情,夏灿也给她回了三行的亲亲。 满屏的祝福图文并茂,衬得许长溪的那句“你爱吃榴莲吗”格外……清新脱俗。 夏灿回了一个问号。 这条消息快中午才收到回复,许长溪说:我们三食堂的榴莲酥特别好吃。 夏灿没忍住笑了,这样下去体大食堂真的该给他打点广告费了。 她说:还行,不是特别爱但可以吃。 许长溪:好。 许长溪:我今天下午有课,晚上带给你啊。 夏灿瞄了眼讲台上的老师,继续打字:你又来打球啊? 许长溪说:嗯嗯。 夏灿没戳穿他,回了个:哦。 她把手机翻扣在桌上,抬起头专心听讲。 就要冬天了,室内门窗紧闭,玻璃窗上蒙了一层水雾,将外头的景色虚化成一团团色块。 夏灿并没有觉得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的自己有何不同,十九岁于她而言还只是个新鲜的数字。 幸运地借着这个新的开始,她的生活重又回到正轨,她又上着最催眠的无机化学,中午再去食堂一楼打一份糖醋排骨和青椒土豆丝。 室友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夏灿并不这样想,她没有觉得那是一难。 她只是有些遗憾,可能下一次再看到那样一个孤独而失意的人,她不会再有勇气走上去说:“同学,要下雨了,别坐在这里了。” 她认识到不是所有善意都为他人所需,也许只能感动自己。 她决定不要做英雄或崇高的圣人了,她只想每天都能吃到糖醋排骨。 乔漾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以前一天能自说自话地给她发百八十条,屁大点事都要和她通报一声,这两天聊天框里异常安静,前天夏灿问她有没有《思想道德与法制》的提纲她也只回了个word文档。 别是谈恋爱了吧? 夏灿咬着手指,果断拨了通电话过去。 “喂。” “你干嘛呢?” “刚睡醒,还没下床。” “大姐,都要下午两点了。” 乔漾嘟囔说:“我昨天赶pre赶到很晚的。” 她打了个哈欠,问:“你在干嘛呢?” 夏灿揉了揉小腹:“没干嘛,有点拉肚子,本来还想去图书馆。” “怎么拉肚子了啊?是不是昨天那三文鱼寿司不新鲜啊?” “估计是……”夏灿撩起眼皮,“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吃的三文鱼?”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乔漾“哎呀”一声,说:“那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只能安插个眼线嘛。” 夏灿困惑:“我怎么就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问完她就反应过来了,两边都没说话,过了许久乔漾才重新开口:“我能理解你可能是觉得丢脸,所以不想说,但我不知道还好,我要是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啊。” “我也不是觉得丢脸怎么都传到你们学校了?” 乔漾说:“杭以安发给我的。” “哦。”夏灿抠着书架上残留的贴纸,说,“那阵子我就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过了之后我就觉得好像也没必要说。” “怎么没必要啊?我连拉了什么形状的屎都跟你说。” 夏灿被她逗笑,又一秒恢复正色道:“不过谁是你眼线啊?” “许长溪啊。” “啊……” 后半句话夏灿说得很轻,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说呢。” 来宁城满打满算也三个月了,迄今为止她都未踏足过淮江区,却把他们体大食堂的招牌菜和附近的特色小吃尝了个遍。 再看到许长溪发来的“你喜欢吃柿饼吗?”,夏灿心情复杂。 她不是没有拒绝过,但许长溪永远都说“顺手的事”、“不用客气”、“我马上到”。 她说:“学校保安最近抓得严,你小心被当成可疑人员”,他回:“不会,你们保安叔叔看见我可友好了。” 就连她说“你要不直接当代购算了,还能赚点钱”,他也只是傻呵呵地回了句:“好主意啊。” 但在此之前她还能半推半就,现在却没法再心安理得了。 夏灿把校园卡塞进包里,没有去图书馆,而是改道走向校门口的公交车站。 十七站,一个小时三十六分钟,她坐得屁股都麻了,也不知道许长溪天天是怎么来回的。 就算打车也很贵吧。 夏灿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长叹一声气。 阳光稀疏,枯枝被寒风压弯,街上行人寥寥。 耳机里播着应景的抒情曲,给许长溪发完一句“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夏灿双手插兜,把脸埋进围巾里。 等了约莫十分钟,她远远看见一路跑来的许长溪,扯掉耳机线迎上去。 男孩上半身裹着件白色羊羔毛外套,整个人毛茸茸的,看起来暖和而柔软。 “你怎么来了?”他喘着粗气问。 夏灿把挂在手腕的一袋橘子拎到手里,递给许长溪说:“我们食堂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给你带点这个,说是他们农学院自己种的。” “哦。”许长溪愣愣接过,“谢谢啊。” 夏灿把手插回口袋里,仰头看着他说:“别再给我送吃的了,跑来跑去你也不嫌累啊?我也骂过乔漾了,她就是胡来,瞎使唤人。” “她没使唤我。”许长溪说,“我自愿的。” 夏灿扯了扯嘴角:“你不用帮她说话。” “真的。”许长溪加重语气,“她就问问我你每天干了什么,有没有按时吃饭,心情怎么样。” 夏灿眨眨眼睛,那还是她错怪乔漾了?怪不得这丫头在电话里大呼小叫说自己冤枉。 “那你” “我就想吃点好吃的你应该会开心一点。” 心脏猛然蹦高,夏灿敛目点点头,轻声说:“开心多了。”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了。 让她产生好感又因为乱七八糟的事被浇灭热情。 等好不容易平息了心绪,他又带着强烈存在感出现,然后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做着让她会自以为是的事。 她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许长溪是真傻还是装傻。 “诶。”许长溪眼睛一亮,问她,“你能吃冰的吗?” “啊?”夏灿蹙起眉头,虽然觉得他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说,“可以。” “走。”许长溪说着就迈步,“有个东西一直没办法带给你,正好今天你来了。” “什么?” “超市旁边的刨冰,就那种小时候的味道。” 夏灿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大冬天吃冰啊?” “嗯。”许长溪点头,“大冬天才要吃冰。” 这话题跳转得太快了,夏灿哑然失笑,迈大步子跟上他。 好吧,他可能是真的傻。 “我妈以前就这么忽悠我跟许恩霖的,夏天的时候说棒冰是冰的,冬天才应季,到了冬天又说现在哪有棒冰卖啊。”许长溪从店员手里接过两杯淋着炼乳的红豆刨冰。 夏灿笑了笑,接过其中一杯。 总不能在这路边干站着,许长溪提议说:“我带你逛逛吧。” “好啊。”夏灿用衣袖包着手,舀了一勺最上面的蜜豆喂进嘴里。 上次吃这东西还是高考后的那一天,那时她还在为成绩惴惴不安,转眼这个学期都要结束了。 夏灿突然就想点播一首《时间都去哪儿了》。 体大不愧是体大,随处可见训练场,连湖边都修建了一圈环形步道。 看到路边有长椅,夏灿停下脚步不愿意继续往前走了,她嘴里含着冰,含糊不清地说:“坐会儿吧,走不动了。” “什么?”许长溪回过头。 夏灿朝他招招手,又指了指旁边的长椅。 “哦哦。” 两颊被冷风吹得通红,夏灿叼着塑料勺,把冰凉的手指贴到脸上。 这么冷的天气,居然有不少学生在沿湖慢跑。 看他们一个个穿得单薄,夏灿忍不住缩着肩膀打了个激灵。 “冬天吃冰爽吧?”许长溪举起手里的刨冰杯,“一点都不会化。” “爽。”夏灿用指腹蹭了蹭脸颊。 她看着远处平静的湖面,忽然启唇说:“那个人说想当面和我道个歉,我拒绝了。” 许长溪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她。 “我不想怪他,我也不想原谅他,听说他父母已经不管他了,他清醒的时候会去打工赚点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反过来说有时也可以成立。 “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夏灿睫毛低垂,淡声道,“我就希望以后不要再遇见这种事了。” “不会了。”许长溪说。 上次在他怀里痛哭一场已经够她尴尬三年了,不想让气氛又变得沉重,夏灿盯住从面前跑过的黑衣男生,故意岔开话题问:“你们学校帅哥是不是很多啊?有没有可以给我介绍的?” 许长溪收回目光,拒绝道:“别了吧。” 夏灿侧目看他一眼,她记得他可不是这么和别人说的。 “为什么?” 许长溪撇嘴摇了摇头,评价说:“一群渣男。” 他又放平嘴角,看着夏灿问:“还是你就喜欢渣男啊?” “我喜欢你。” 杯身的水珠浸湿指腹,心脏在胸膛里剧烈抽动,她目光闪躲,说:“你如果不喜欢我的话就当没听到。” “我听到了。”许长溪脱口而出。 ——“我听得,很清楚。”魔/蝎/小/说/m/o/x/i/e/x/s/.c/o/m 第32章【正文完】 第32章 正文完 “乔漾, 乔漾!” 乔漾咬走最后一小块巧克力欧包,站起身应:“诶。” 周茗珊挥着手里的名单:“快去问问他们院人呢,怎么还没来齐?” 乔漾把塑料包装纸团进掌心, 点了点头:“我马上去。” 距离舞会正式开始还剩最后三分钟,主持人已经上台,女嘉宾们也早就签到完入场了。 第一趴的节目表演完后就是两两配对的交谊舞环节,人没到齐就意味着得有人落单。 刚刚那口面包吞得太急, 乔漾捶了捶胸口, 终于把噎在喉咙口的食物吞咽进肚。 整个宴客厅是拿大会议室改的,前后两个门分别归两院所管,中间不连通。 里头在测试音响,乔漾站在警戒线外,喊对面的负责人:“诶,你们那边人到齐了没啊?” 签到处的男生撑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低头看了眼桌上的名单, 回:“还差七个人。” “七个?!”乔漾摁亮手机屏幕, 都已经八点了。 她抬手放到嘴边, 又扬声喊:“能不能催一下啊?说好提前十分钟进场的。” 那男生拿起了手机,懒散而傲慢,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怎么样啊?”周茗珊走过来问。 乔漾塌着肩膀, 委屈巴巴地告状:“说还差七个, 已经让他们催一下了,但那边好像不太愿意搭理我。” “怎么还差七个啊?”周茗珊气不打一处来,“这都几点了?” 主持人抑扬顿挫地介绍起开场白, 乔漾着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估计那几个是要放鸽子了, 通知一下机动组启用plan B。” 乔漾眨眨眼:“什么plan B?” 周茗珊转身跨过门槛,压着嗓子吼:“赶紧先让他们三个男的顶上!” “哦, 哦哦!” 几天前俞悦安排当晚分工时特地点了三个男生两个女生做机动组,还提前问过他们是否单身。 乔漾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先见之明啊。 料到了会有人临阵脱逃,只是没料到今年不靠谱的人会有这么多。 好在节目开始后他们信息学院终于姗姗来迟了两位男宾,眼瞅着马上就要分组跳舞,俞悦让他们赶紧想办法摇人。 乔漾把编辑好的文字发到朋友圈:急急急!有没有兄弟现在可以来行艺楼救个场! 她好友列表里没几个同院的男生,不指望自己那点人脉能派上用场,只是单纯完成学姐交待的任务。 等了几分钟,底下积极回复的果然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莫知,他说:什么事啊?让我来。 乔漾回他:你来啊,你现在就来。 蓝紫色的灯光交替闪烁,梦幻迷离,墙上贴着金色气球拼成的“fall in love at first sight”,长桌上摆了各种甜点和酒水。 工作人员统一穿了黑色的衣服,乔漾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红男绿女,突然有些想笑。 她好像掉进了电视剧的某个场景,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怎么样啊?有人回了吗?”俞悦问。 大家都面露苦色,摇了摇头。 旁边一阵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乔漾刚偏过头就看见周茗珊捋起袖子冲了上去。 “诶,姐!”她伸手想去拦。 “电话打了没啊?在这里笑?笑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乔漾抱住周茗珊的胳膊,嘴里念叨:“息怒息怒。” “打了呀,不接。”对方收走脸上的笑意,摊开手说,“那我有什么办法,马上期末周了,他们说要复习。” 这话无疑于火上浇油,周茗珊即刻怼回去:“哦你们院要期末我们就不用啊?下午就让你们一个个确认过了,没素质就大方承认好不好?” “谁没素质了啊?”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乔漾腾出一只手取出拿到眼前,是陈天衢打来的电话。 “我出去接个电话。”她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别吵架,别生气!” “喂。” “你朋友圈里是什么事啊?” 屋里吵闹,乔漾走到楼梯拐角处,回答说:“就是有几个人放鸽子了,我们这边现在少两个男生。” “着急吗?” “急啊,学姐刚刚差点吵起来。” “那我可以去吗?” 乔漾这会儿满脑子只有如何让舞会顺利进行下去,听到陈天衢肯帮忙她心中一喜,大步跨上台阶说:“我问问啊。” 原则上这是两院的联谊,但现在事出紧急,能有人愿意来就不错了,俞悦点头说:“行,让他赶紧过来吧。” “好。” 乔漾拿起手机给陈天衢发消息:你来吧!记得穿得正式一点啊! 风刮过树枝发出沙沙响声,路灯映亮黑沉的夜。 楼上的喧闹声隐隐传来,乔漾把手藏进衣袖里,风吹得鼻子泛痒,她弯腰打了个喷嚏。 “怎么还不来。”她自言自语,在门口来回踱步。 手机震动,俞悦在微信里问她:来了吗? 乔漾刚要打字就听到面前有人问:“到底什么活动啊?” 白衬衫穿在男孩身上略显宽大,昏昏路灯下像敷着柔光,眉目沉静,凝结着一抹担心。 乔漾狠狠松了口气,说:“救星,你终于来了。” “手给我。” 陈天衢听话地抬起手,乔漾把挂着号码牌的深蓝色丝带绑到他手腕上:“你记住你是17号,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数字。” 她又取出一张崭新的小纸条塞给他:“这个你也拿着。” “这什么啊?”陈天衢垂眸看了看,上头的空白处好像是用来填数字的。 “舞会期间你们是不可以互相透露姓名、年龄和联系方式的,等结束后你在上面填好心仪女嘉宾的编号,如果你们俩都写了对方我们才会牵线。”乔漾替他理了下袖口,扬起微笑说,“走吧。” 陈天衢意识到不对,变了脸色问:“这是,联谊啊?” “对啊,我朋友圈不是发过报名海报吗?今天是我们院和信息学院的联谊舞会。” “我……”陈天衢哑口无言。 楼上的音乐声停了,主持人正在组织大家寻找相同号码的舞伴。 乔漾赶紧拽着陈天衢往楼上走,嘴里说:“拜托啦,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改天请你吃饭啊。” 陈天衢欲言又止,这是欠人情的问题吗。 “来了来了。”乔漾踮脚往里头看了一眼,大多数人都已经配对成功,她指着长桌旁的绿裙女生,对陈天衢说,“那个就是十七号。” “我。”他刚出了个声就被乔漾一把推了进去。 陈天衢回头看着她,站在原地没动。 乔漾摆摆手,催促道:“快去啊!” 他落下睫毛,转身朝长桌走去。 乔漾收回手,挠了挠锁骨,移走视线看向别处。 怎么回事。 陈天衢刚刚的眼神……她形容不出来。 他好像在问:你确定要我去吗? 还是别的什么。 “怎么样,人来了吗?” 思绪被打断,乔漾回过神,点点头说:“来了。” “那就好,郑星宇也喊他朋友来帮忙了。”周茗珊双手合十拜了拜,“谢天谢地。” “那个,小张他们都去凑数了,后台那边可能得你先顶上。” 乔漾点头应好。 “辛苦了啊。” “没有。” 屋里熄了灯,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乔漾收回目光,朝后台走去。 “喝饮料吗?” 陈天衢下意识收紧呼吸:“好。” 他接过女生递来的纸杯,轻声道了句谢。 “你是学弟吧?”女生笑了笑,“别紧张。” 杯子里的深色液体看着像可乐,陈天衢尝了一口,眉头紧蹙。 舞曲舒缓优雅,主持人在舞台上引导大家向中间靠拢。 陈天衢摸了摸额头,进场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对社交感到了厌倦。 “弟弟,你应该要伸出手邀请我了。”搭档笑着提醒他。 “我是被拉来凑人头的。”陈天衢面向对方,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也不是他们学院的。” 女生还是笑着,问他:“有女朋友了?” “你就当我有吧。” 女生了然地点点头,交叠着双腿坐到桌沿,告诉他:“我也是陪我室友来的,她一个人不敢,我对男的没兴趣。” 陈天衢舒了口气,举起手里的纸杯放到嘴边。 这东西喝着像可乐但又有股怪味,冰冰凉凉的,夹杂着柠檬的酸。 他觉得难喝,但也只能借此来让自己有事可做。 十点十四分,所有的表演节目都结束了。 乔漾从控制台后站起身,捏了捏酸痛的肩膀。 下面是自由交流环节,她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陈天衢。 十七号女生是直系的大三学姐,乔漾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她退回到走廊上,问看门的部员:“是有人提前走了吗?” “可能吧,要么觉得无聊借着上厕所遛了,要么是看对眼私奔了。” 乔漾取出手机,消息列表干干净净,陈天衢想走的话应该会和她打声招呼吧。 “我出去透口气啊。” “嗯。” 屋里闷热吵闹,冷风一吹乔漾觉得舒服多了。 夜已深,路上空荡无人,教学楼影影绰绰,她抱着胳膊仰头望向夜空。 “嘿。” 乔漾被吓得浑身一颤,捂着胸口扬眸看去,呼吸声急促。 一迈步脚下发虚,陈天衢扶着墙站稳,闭上眼睛缓了缓。 乔漾走上去,问:“你怎么在这啊?” “里面太闷了,出来透口气。” “你还好吧?”乔漾贴了下他的脸颊,触感滚烫,他整张脸都泛着红,“你喝酒了啊?” 陈天衢睁开眼:“没有啊,喝的可乐。” “木桶里那个?” “好像是。” 乔漾哭笑不得:“那是可乐兑了威士忌,就是酒。” “我说呢,好难喝。” “难喝你还能喝醉?” 陈天衢小声嘟囔:“没醉,就是有点晕。” “走吧。”乔漾伸手扶着他,“我送你回宿舍。” 陈天衢垂下胳膊牵住她的手腕,乔漾懒得和醉鬼计较,任由他这么牵着。 夜风哗地吹过耳畔,月色清淡如水,悄然挂于枝头。 陈天衢忽然出声问:“你看过《不安之书》吗?” “嗯?” 他望着薄雾中的月亮,说:“里面有句话叫‘我对你的爱就像对日出和月光的爱。’” 乔漾弯唇笑起来:“你是喝了酒所以诗性大发吗?大文豪。” “就是突然想到了。”陈天衢说,“好久没看书了。” “我也是。”乔漾慢下脚步,“你说高中每天六点上学十点放学我都能挤出时间看书,现在一有空我只想睡觉或者玩手机,过得好颓废。” 前面就是男生宿舍了,陈天衢松开手。 “你进去吧,早点休息。” “这个帮我扔了。”陈天衢往乔漾手里塞了团纸。 “诶。”她板下脸,不满道,“我是垃圾桶啊。” 陈天衢勾了勾嘴角,拉开铁门走进去:“晚安。” 乔漾低下头看着掌心的纸团,认出是舞会上的道具。 好像透过纸背看到了黑色的字迹,陈天衢已经走远了,她心虚地咳嗽一声,将纸条摊开拿到光下。 【你的编号:—】 【你心仪的ta:8】 “八号。”乔漾蹙起眉头,“八号是谁来着?” 她捏着纸条取出手机,打开群里的文档查看名单。 “八号,八号……”乔漾停下划动的手指。 这一刻满世界寂静无声,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僵在原地,只有心脏鼓鼓跳动,不可控制地在胸膛里轰鸣震颤。 高中之后就没有收到过小纸条了,乔漾将被攥皱的纸片对折再对折,小心收进口袋里。 她握着手机退出部门群,给陈天衢发消息:喝了酒不要立刻洗澡,容易大脑缺氧。 他很快回:知道了。 乔漾想了想,又打字说:今天谢了啊。 陈天衢说:不客气。 他又说:改天请我吃饭。 乔漾回了个“好”,迈步走回行艺楼。 空中薄雾迷蒙,今天的月亮并不那么明亮。 她轻轻叹气,垂头看着脚下的路。 月遥远而永恒,她知道它存在着。 她知道了,她一直都知道。 To be continued…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