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湿了》
1. 第一章
埃林多厄在下雪。
雪片纷纷扬扬,像一场舞会的结尾。冷风刮过,空气凉飕飕的,冻得李思央大脑迟钝。
他又裹了一圈围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身后是人潮汹涌的车站,他踩着雪,走到一旁的公交站台下,犹豫着又看了看手机。
从A城坐列车到埃林多厄的这一路,对李思央来说充满波折。
先是因为约好的司机迟到,导致他晚点改签了列车,再是下车时被抢钱包,弄丢各种证件。
埃林多厄的警察系统有待更新,负责李思央被抢案件的警官警察敷衍了事,登记了他的信息后就让他回去等结果。
这一天实在倒霉,尽管李思央一向乐观,此刻也不免有些沮丧。
李思央是来E国交换的。
他十五岁就考上了大学,在国内一所顶尖美院读雕塑,因为成绩好取得了交换资格,在第四年和第五年到E国学校学习。前段时间,学校带他们到E国A城暂时住下来,几天后,学生们才分别前往各自就读学校的城市。
今天李思央要去学校报道,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位于E国的雪城。
手机被握得冰凉,李思央的手指也有些不会动了。
他吸了吸冻得有些疼的鼻子,垂眼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
异国他乡,李思央只认识一个人。
还在想电话打过去要怎么措辞,李思央僵硬的手指就碰到了屏幕。
电话拨通。
李思央:“……”
比他预想中快一些,电话被人接起。
两边都安静了片刻,李思央硬着头皮说:“你好……”
“……”对面沉默了片刻,“不买保险。”
“我是李思央。”李思央握紧手机。
虽然他和对方不算朋友,但不至于连声音也认不出吧?
李思央有些紧张,直到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不好地明知故问:“李思央是谁?”
“对不起。”李思央想大概是自己莫名其妙打扰了对方,才会惹他生气,于是语气更轻地解释:“我钱包掉了,实在没办法,我现在在车站,陈在安你可以来接我吗?”
“……不可以。”
尽管陈在安回答得很快,但李思央同时也听见了他起身的声音。
过了几秒,陈在安说:“不说地址我去哪里接你?”
李思央认识陈在安,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他还小,但陈在安也不大。
爸爸李嘉和带他去参加宴会,在装饰华丽的餐厅里,李思央见到了陈在安。
他只是一个初中生,就穿着整洁的西服,打了领带,像一个小大人那样,没什么表情地站在李思央面前。
李嘉和笑着让他叫哥哥,还把他推到陈在安面前。
小孩子不太懂复杂情绪,但能分清喜怒哀乐。至少李思央知道,当时的陈在安并不是那么想有他这样一个弟弟。
李思央叫了他哥哥,就躲在了李嘉和身后。
因为父辈们交好的缘故,从小到大,李思央见到陈在安的次数并不算少。
但他总不和李思央说话,偶尔李思央主动找他讲点什么,他也一副不怎么爱听的样子,多年来唯一的变化就是从穿西服变成穿卫衣T恤等等休闲装。
本来以为会永远和陈在安保持这种说不远不近的关系,直到几年前的某一天,李思央的父母因为经济犯罪双双被捕入狱,李嘉和把李思央交给陈在安一家照顾……
就这样,李思央住进了陈在安的家。
公交站台屋檐很窄,李思央的书包里装着电脑,很沉也很大,让他几乎没办法完全站在屋檐下。
于是他被大雪狼狈地淋湿了。可雨伞没有在身上,行李都被李思央提前寄到学校宿舍,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陈在安来。
但陈在安会来吗?
李思央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给陈在安打那通电话,过去了十几分钟。
学校距离车站不到十公里,今天下雪有点堵车,可能会慢一些。
但要是陈在安真的下定决心不管他……
李思央跺了跺脚,在站台上来来回回地走动,好让自己暖和一些。
他不知道陈在安会从哪个方向来,所以只好四处都看一看。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去年春节,快要一年以前。
他在游戏房里玩了一个晚上的游戏,到了凌晨,烟花声都散尽时才出来。
李思央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电视,昏暗的灯光里瞥见陈在安的侧脸。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陈在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便回了房间。
所以关于他,李思央实在有太多不确定的事。
他想,如果陈在安真的不来,他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回学校,比如求助提前联系到的老师。哪怕他多等了陈在安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他也不会怪他。
思绪乱乱的,李思央想自己可能还在发烧,不然为什么觉得这么冷,脸上却烫。
他又来来回回踱步一阵,忽然被一个半张脸裹着围巾的男生叫住。
欧美人骨架大,对方音色听上去比李思央小,可却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多脑袋。
刚刚才被抢过,李思央不得不警惕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和对方说我有事。
雪落在那个男生的眉毛和眼睫,他笑了笑,摇摇头说:“我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只是想请你帮我做一份问卷,就耽误你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吗?”
他举了举手里的一叠纸,上面确实印有字。
下着雪的冬天太冷了,要是必须发完这么多份问卷才能回家,人可能都会冻僵。
李思央忽然有点犹豫,陈在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只是一分钟而已,应该不会发生什么。
他说好吧,正要接过对方递来的问卷,身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他被握住了手腕。
“所以你就是这样被骗走钱包的。”一道有些沉的、不大耐烦的声音在李思央耳畔响起。
李思央抬起脸,黑色伞檐上滑下一滴融化的雪水,他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眼廓狭长,眼角微微上扬,眸色是常见的浅棕,很早之前,李思央就和眼睛的主人委婉地表示过他的眼睛很好看,但对方不屑一顾,并敷衍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李思央就不再提。
黑伞的伞面遮住李思央的头顶,他惊喜地说:“你来了。”
而后又替自己分辩:“他说他是学生,只是想让我帮忙填问卷,应该很快的……”
“哦。”陈在安一点也不在意什么学生什么问卷,他看了一眼李思央,撑着伞转过了身。
问卷是填不成了,李思央只好连连和那个男生道歉,小跑着追上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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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
他穿得很简单,上半身的黑色短款羽绒服敞着,里面是一件灰色卫衣,下半身是简单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像一个刚刚下课的大学生。和他冰冷的视线相反,尽管陈在安看起来穿得很少,身上却暖,那阵暖意像柔软的、有实体的空气,李思央冷得不行,忍不住靠了过去,躲进陈在安的伞下。
“不填问卷了?”陈在安问。
等会儿还要麻烦陈在安帮他刷地铁卡,李思央当然知道“寄人伞下”的道理,说:“我觉得你说的好像有一点道理,万一他是想骗我怎么办……”
陈在安没接话,只问他:“钱包怎么丢了?”
这个故事多少有些惊心动魄,现在回想起来,李思央还有几分后怕,他有些失落地说:“被抢了……”
“被抢了?”陈在安顿住脚步,皱着眉瞥了一眼李思央,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很快就继续往前走。
一阵寒风吹来,李思央冻得抖了抖。
他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却发现不行。寒冷是身体的本能,趋近温暖也是。
陈在安比他走得快半步,李思央看他肩膀,慢慢靠得更近,小声道:“你不能持有受害者有罪论这样错误的观点,我被抢了,我也很难过……”
“没说你有问题。”陈在安冷漠地回答。
“是吗?”李思央瞥他一眼,自己的外套和陈在安的外套摩擦着,发出细小的声响。
又近了一点,果然更暖和了,李思央想。
“可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就是……”
“是什么?”
“好像觉得我很傻。”
“你自己说的。”
虽然有点气,但李思央觉得眼下还是取暖更重要,他撇撇嘴,用两只手指牵住了他的衣角。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李思央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陈在安忽然说:“放手。”
陈在安比李思央高了许多,在李思央的视线里,他好像比刚才那个莫名其妙让他帮忙填写问卷的男生还要高一点,给李思央很多的压迫感。
“能不能不放,我真的冷……”李思央低声求情。
“那为什么要在外面等?”车站有暖气,偏偏要出来。
“想快点看到你。”
陈在安沉默片刻,形容李思央是一只企鹅,拽得他走不动路。
他虽然这样说,但也没有强硬地拿开李思央的手,李思央就觉得自己已经获得默许。
沿着街道又走了一段路,李思央觉得他可能不生气了,于是胆子大了一点,问他:“走那么快是有什么急事吗?”
“《艾尔登法环》刚上线,我要回去打游戏。”
“啊?哦。”李思央想到是陈在安,他很爱玩游戏,于是又不那么惊讶了,开始注意到另外一个问题:“我们好像已经走过地铁站了。”
陈在安很突然地停下脚步,害得李思央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刚才没觉得你傻。”陈在安抬了下手,摁亮从口袋里拿出的车钥匙,一声轻响,停在李思央身后的黑色跑车解了锁。
陈在安弯腰拉开车门,把李思央塞进去。因为书包太大,座位却窄,夹在椅背和李思央本人中间的黑色书包被挤高一部分,把李思央的眼神衬得很呆。
陈在安单手搭着门框,李思央觉得他好像是不明显地笑了一下:“现在觉得了。”
2. 第二章
“来干什么的?”
车内开着暖气,热烘烘的,李思央刚才寒冷中回过神,身上有些刺骨的疼。
陈在安这个问题问得他有些懵。
前段时间刚到美国时,陈在安的爸爸陈文同明明还给他打过电话,说他已经和陈在安交代好了,既然未来两年李思央都要和他在一座城市读书,那多照顾一点自然是应当的。
原来陈在安不只是不听自己讲话,连他爸爸的话多半也没认真听过。
“来上学。我去你们学校交换两年。”李思央说。
“哪个宿舍?”陈在安没看李思央,把车开得很快。
李思央打开手机,又确认了一遍宿舍的位置,才和陈在安说。
接下来一路沉默,陈在安看起来的确急于把李思央送回学校,一点也不想多停留。
李思央也清楚,让陈在安来接他,本来就是给他惹了麻烦,毕竟他要赶着回去玩那个什么登什么环。
到宿舍楼下时雪还没停,李思央推开门下了车,正打算说一声谢谢,跑车在一片尾气中驶得远了。
李思央的手还举在半空,本来想见面时他没和陈在安挥挥手,走的时候也可以,但现在……
唉。
李思央叹了口气,感慨怪不得大人们都不喜欢小孩子玩游戏,至少开车的时候要注意一点吧。
他转过身,对着刚才记住的门牌号,开始寻找自己的宿舍。
学校安排的房间总共住两个人,李思央走到门前,开门时,两个卧室的房间都敞着,一个空空荡荡,另一个放满了物品。室友不在,他的行李倒是被搬家公司很尽责地搬进了客厅,估计是对方给开的门。
李思央放下书包,先预约好明天去银行补办信用卡,再找出一把小的快递刀,把箱子都一一划开,收拾出床和书桌。
做完这些,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室内有暖气,李思央只穿了一件短袖,累得半躺在床上喘气。
他只开了自己房间的灯,一片漆黑的客厅里,突然传来门锁的轻响声。
李思央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拉了拉衣服的下摆。
几秒后,那扇门被人慢慢推开,半道影子出现在门边。
“你好?”因为不知道室友的国籍,李思央先用了英文。
客厅的灯被人打开。
他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金发男生站在门边。
李思央走出房间,才发现对方还是缩在角落里,低着眼,就主动介绍自己:“我叫Ryan,是中国人。”
“你好,我是Ollie,很高兴见到你,但很抱歉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相处……哦,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以后就习惯了。”Ollie背着和李思央款式类似的简单书包,身上一股寒气,他指了指自己房间,飞快地看了一眼李思央,说:“我先进去了。”
房门很快在李思央眼前合上。
Ollie看着人还不错,但好像也没办法和李思央做朋友。
夜晚,李思央洗漱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来之前他就想过,留学这件事应该不会特别顺利,但情况稍微有些超出预计。
不过好事是,李思央没有损失特别多钱,平安到达了学校,以后每一天,也许都会好起来。
他安慰着自己,很快进入了深眠。
雕塑系学生不多,和李思央一起上课的大约只有二十来个人。
教室不大,李思央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等班里的同学来得差不多,他视线转了一圈,没看见自己的室友,还以为他不是和自己一个专业的学生。
刚上一节课,手头就多了几样作业。
来之前就听说D大的纯艺专业学习压力很大,李思央多少体会到了。
下课后,他跟着同学们一起离开教学楼,绕着学校走了半圈,到他们的工作室去。
属于雕塑系的楼有四层,顶楼是办公室,底楼和二楼用挑高打通。
大楼里四处是丁丁当当的声音,空气中漂浮着灰尘,李思央狠狠打了个喷嚏,穿过一片电光火石的工作现场,走上了楼梯。
他们的工位就在二楼,能透过玻璃直接看见楼底。
旁边的工位上暂时没有人,李思央放好书包,给自己的电脑和水杯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很快坐下来开始写作业。
第一个星期他过得很平淡,他一个人去补了弄丢的证件,每天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工位写作业,一个人吃饭,偶尔会遇到总是戴着口罩在宿舍出没的Ollie,偶尔偷偷研究研究师兄师姐做雕塑,再欲言又止地站在那些外国同学旁边,想打招呼又不敢。
李思央想也许这就是他交换这两年的生活,他坐在学校的湖边,咬着刚从食堂买来但已经凉透的三明治,微微有些走神。
“Ryan,找了你好久。”
李思央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回过头,看见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意识到他没有认出自己,那人很快把帽檐往上抬了点,几缕金色的卷发露出来。
Ollie犹豫地在离李思央最远的位置坐下,“那个……就是上课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一个小组作业,你找到合适的队友了吗?”
一口三明治在嘴里不上不下,李思央惊讶的是Ollie居然是自己的同学,可他居然没有一次在课堂上见过他。
Ollie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我习惯坐在角落里。”
“好……我还没有找队友,如果你很不喜欢和别人交流,那我去再找两个同学吧。”李思央善解人意地说。
Ollie摇摇头:“没事,我和你一起,我们先加一个联系方式?”
在添加对方手机号时,李思央问:“你的工位在哪里?”
“就在你旁边。”
原来身边那个空了那么久的位置是Ollie的。
“我一般很晚才去,对不起,我知道我可能显得有点……怪。”
“每个人生活方式不一样,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至少一个星期以来,总算有人和李思央讲话了。
李思央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说:“我去联系班里的其他同学,有消息了就联系你。”
Ollie点点头,对李思央说了一声谢谢,就转身沿着湖边走了。
他们的小组作业是完成一组有地标意义的雕塑,队友还差至少一个人。
李思央去找了一个平常也不怎么和其他同学同行的女生Ava,打算和她一起回工作室讨论。
*
工作室里常年有人在,今天他们去,又遇上在用电焊的学生。
走到楼梯转角的位置,李思央忽然发现底楼靠落地窗的位置清空了一面,全都摆上新的桌椅,还加装了百叶帘用来隔离视线。
那一片不算什么好地方,做雕塑的人要出去搬泥,经常来来回回经过,地板也总是很脏。
李思央收回视线,走到自己的工位前。
巧的是这次一起做作业的三个人位置正好挨在一起,很方便他们讨论。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Ava把自己的椅子拖过来,还抱了一台笔电。
李思央和Ollie对视一眼,他先说:“我之前有想过。”
李思央打开自己的电脑,点出一个设计草图。
“首先我觉得,如果是想要在作业里拿高分的话,那我们可能要选一个更好展现我们的设计概念的场景。”
“所以我选了一座公园。在那个公园里能拍到很纯净的星空,我想如果是给它做一个有标志性的雕塑,应该也可以和这个特点结合。”
“如果从拍摄星空的概念入手,我觉得大概可以是这么几个方向:第一个是模仿延时拍摄能拍出的星轨,做一个不闭合的圆环的设计,第二个是专门给大家合影打卡用的,我先画了两份设计稿,第三个的话,我暂时的想法是作为景观的一环,比如说用厚度很高的二维线条来表现三维立体,做一个视觉上和物理上的过渡效果,而且我觉得还可以和星空这个概念有关,比如在这些孔隙里添加合适的灯盏。不过它们可能需要一些整体性,所以我简单调整了一下风格,让它们稍微统一一些。”
“比如这一份和这一份,是从’城市里的观星台’这个角度入手统一了风格,重点在与家人朋友的闲暇时光,而这一份是从’触手可及’这个更贴近自然的角度统一了风格,重点在自然。”
李思央把几张草图一一给他们看过,他说完,Ava和Ollie都沉默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风格和Zaha Hadid很像,有一种空间的流动感。”Ava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李思央:“你做这些用了多长时间?我记得这个小组作业前几天才发布。”
“呃,因为手里还有其他作业,我比较忙,所以只做了一天。”
Ava:“……嫉妒了。你今年多大?看起来好小。”
“十八岁。”李思央说。
“Ryan,你的中文名是什么?”她又问。
“李思央。”
“李思央……很高兴认识你,我觉得这个方向挺好的,你有这个公园的具体资料吗?我们一起研究看看,这位……”
Ava看向Ollie,李思央便主动介绍道:“他是我的室友Ollie,他稍微有一点社恐。”
“我不会耽误作业的。”Ollie用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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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下了一点点口罩。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三个人低头看去,发现那一片新桌椅前,已经陆陆续续有了人。
他们在搬电脑,一个男生手滑,把一台主机掉在了地上。
他有些懵地站起来,看向不远处走来的另一个人。
那人身高腿长,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李思央没能看见他的脸,只听见他用流畅的英文说:“我来吧,你先去搬其他的。”
声音有点耳熟,李思央收回视线,Ava却拿指尖在面前的玻璃上点了点。
“他也是个中国人。”
“你认识?”李思央问。
“是学计算机的一个学长,学校里很多人认识他,因为他在创业做单机游戏。”Ava话音刚落,有人走楼梯上来叫他们三个:“你们有什么事吗?能不能下来帮个忙?”
师兄师姐要用泥,拜托他们帮忙去室外的泥地里挖一些。
Ava小声在两个人耳边道:“这是雕塑系传统。低年级没事的时候,就去帮高年级挖土。”
下楼后,他们要绕过那一片新清理出的区域。
李思央看见之前他注意到的那个男生已经背对着自己蹲了下去,在检查刚刚摔下去的主机。
他始终觉得对方有一种熟悉感,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跟着Ava和Ollie去拿了桶和铲子,出门挖泥了。
学校给雕塑系专门准备了装泥的池子。李思央拎着桶,站在池子边卷袖子。
室内暖气很足,他才刚刚走出来,也不觉得冷,只穿了一件毛衣就开始铲。
这几天一直在下雪,雪水让泥池变得湿漉漉的,泥土也很黏。
好在作为雕塑系的学生,他们挖泥的经验都很丰富,很快,几个人手边的水桶就装满了一半。
时间差不多,Ava问他们:“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顿饭?我还有几个朋友,不过不是雕塑系的。”
外国人热衷聚会这套,这也是和他们成为朋友最快的方式,李思央有点犹豫,但他知道Ollie肯定不会去。
果然,Ollie很快就默默拉高了口罩,一副恨不得立刻退避三舍的样子,说:“不好意思,我就不去了。”
Ollie已经拒绝了,Ava又看向李思央,李思央总觉得他再拒绝不太好,毕竟他和Ollie能找到一个队友不容易。
“我晚上也没有其他事情,我可以去。”
“那我现在就告诉他们。”
泥快挖完了,Ollie赶紧说自己有事先走,拎着桶跌跌撞撞回了工作室。
Ava给李思央留下一个餐厅地址,告诉他晚上七点见,打算立刻回宿舍换一身衣服。
刚刚还很热闹的泥池边又只剩下李思央一个人。
他满手都是干掉的泥,厚厚的粉尘糊在掌心里。
准备离开时,李思央揉了揉酸软的脖子,这时才注意到,面前的落地窗内,刚才的那台主机已经被人修好了。屏幕亮着,上面貌似是某个游戏按了暂停,弹出了菜单页。
李思央有点好奇谁坐在那里,其实他也看不清屏幕上的内容,只是往前凑了一点。
“警察吗?D大雕塑系工作室旁边,有可疑分子出现。”
因为是中文,李思央反应很快,回过头问:“哪里?”
陈在安:“……”
他对上陈在安帽檐下的眼睛。
“你就是刚才修电脑的那个人?”
“你就是刚才在这里挖土的那个人?”
陈在安见李思央气鼓鼓的,就不说话了,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自顾自地点上。
明明旁边还有人在,李思央觉得他这种做法很没有礼貌,委婉提醒:“如果等会儿有一个不喜欢闻烟味的人路过这里,他会不开心的……”
陈在安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不喜欢闻烟味的人”是谁,皱了下眉说:“那他就站旁边去。”
“为什么是他走?”
陈在安抬了下手,李思央的目光跟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里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印着表示“抽烟处”的几个字母。
李思央:“……”
“现在不喜欢闻烟味的人要走了吗?”陈在安吐了口烟,味道闻起来很甜,李思央嗅到一点,觉得没有他平常讨厌的那些烟味那么难闻,也就只吸了吸鼻子。
他嗯了一声,拎起自己的泥桶,路过陈在安时,本来想给他一下,又想到是他先没有礼貌,自己虽然有所误解,但也情有可原,坚决不能以暴制暴、模仿这种不良行为,于是只悄悄伸出食指,在他衣服上戳了下,留下一个小小的泥点,飞快地跑了。
刚走几步,他听见陈在安拍衣服的声音:“小麻烦。”
3. 第三章
Ollie又不在宿舍,李思央开着热水冲洗自己的手指。
干了的泥很难完全洗净,李思央搓了好半天,手都红了起来,才清理得差不多。
他用软毛巾包裹自己的手,擦了擦。
因为常年在使用锤子、榔头、电锯等等工具,还总是挖泥,李思央的手很粗糙,冬天如果不注意,还会起冻疮,很疼。
毕竟是第一次见同学,李思央洗了澡,还换了一身不那么臃肿的羽绒服。
时间差不多,他没背书包,只拿了手机和充电宝出门。
餐厅就在学校附近,李思央打算走路过去,正好横穿一整个校园,还能看看风景。
天已经黑下来了,学校的每一栋楼都亮着灯。时间还早,校园里来往的学生很多。
李思央不认得几个,再说他初到国外,还有些脸盲,根本看不出外国人除了发色以外的差别,干脆埋着头走路。
为了给新同学留下良好印象,李思央特意提前十分钟到。
然而站在餐厅门口,他却有些茫然。
透过玻璃,他看见室内一片灯红酒绿,人们三三两两挤在一张张小桌子旁的沙发上,桌上摆的最多的不是食物,而是酒。
这根本不算一家餐厅,严格来说应该是酒吧。
李思央带着疑惑推开门,试图在人群里找到Ava的身影。
室内光线太暗,还没看清什么,李思央就被一个人抓走。
他一抬头,发现是Ava。
不愧是学雕塑的女生,臂力惊人,Ava揽过李思央,和面前一个银发男生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天才。”
什么小天才?
李思央还是先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Ryan,很高兴认识你。”
其实李思央每次都想换一种说法,遇到一个新的人,总和对面说nice to meet you,有一种英语课文怎么也念不够的感觉。
但他英文其实学得很一般,当年能在那么小就考上大学,是因为满分的高考数学、全国前五的物理竞赛成绩,和十分亮眼的艺考成绩。
“你好,我是Ava的朋友……”
酒吧太吵,李思央拼命想听清对方的话,还是错过了他说自己的名字。
Ava推着李思央去了旁边一张小桌坐下,把菜单递给他,问他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能听懂上课、完成和同学老师的日常交流已经是李思央英文水平的极限,看菜单他也就只能明白个大概。
这道菜是鱼,那道菜是猪肉,这个是什么什么什么沙拉……
李思央不爱吃鱼,也不吃蔬菜,只喜欢纯肉,最好连里面的骨头也是大块的,方便剔除。
酒的名字李思央认识得多一些,他选了一杯自己知道的。
等菜和酒时,又有人来来往往和Ava打招呼,她非常热情地和每一个人介绍了李思央。
本来找Ava合作,是因为李思央总看她下课后一个人走,没想到她也有这么多朋友。
小桌边的一圈沙发很快就坐满了人,可能是因为大家和李思央还不熟,只有他身边剩了一个空位。
李思央的酒端了上来,Ava帮他递。
这时,他才找到机会和Ava说话:“我还以为是一顿便饭。”
“不好意思,可能我习惯了就没和你解释,我找人吃饭一般都默认是派对。”Ava有点担心李思央不适应,问他:“你想现在走吗?也没关系的。”
“不用,我只是问问。”李思央摇摇头,喝了一口酒,觉得有点辣,抿了抿唇。
“大家都很好相处的,”Ava靠过来,压着声音和李思央说,“他们都是比我们大几级的师兄师姐,平常和他们关系好的话,要是有什么好项目他们也会想到你。”
没想到外国人也搞人情关系这一套,但李思央还是不适应,抱着酒杯点了点头。
“Leon怎么还不来……”之前那个银发男生拿着酒杯看了一圈,没找到人,目光重新落在李思央身上。
人都喜欢好看的事物,尽管李思央没什么自觉,但他的好看其实是很突出的。
这里中国面孔本来就不常见,何况是李思央这样的。
他的长相很独特,温和之中又有些锋利。比如他眼睛很大,却是单眼皮的桃花眼,他鼻梁很挺,嘴唇不薄,沾着水光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适合接吻。
“我能不能问问,你的中文名是什么?”对方问。
“当然可以,”李思央说,“李思央。”
他怕对方听不清,还特意说得很慢。
对方语音模糊地重复了一遍,李思央想气氛还不错,现在正适合解释他刚才并没有听清他的名字,正要问出口,Ava突然推了推他。
“那个就是我今天下午跟你说的,在创业的那个师兄。”
好像那个男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可是李思央还是没听见。
他抬起脸,看向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的陈在安。
居然是陈在安在做游戏,李思央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合理。
陈在安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好,陈文同唯一操心的事就是他太爱玩游戏。
据说陈在安很小的时候就近视了,度数很高,以前还去做过近视手术。李嘉和常常把陈在安作为反面案例,警告李思央在学习时也要好好爱护眼睛,弄得李思央很长一段时间以为陈在安几近失明。
李思央刚刚高中毕业那年(15岁)也稍微有点近视,他年龄比同级的人小很多,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一贯爱穿很潮的衣服,觉得长期戴眼镜不好看,于是去问陈在安近视手术效果怎么样,好让自己安心。
果不其然他被陈在安忽略了,临走前,对方留下一句:“你不是都看到我重见光明了吗?”
那时李思央听不出陈在安语气里的不友善,只感叹:李嘉和说的竟然是真的。这种时候他还是这么热爱游戏,不得不令人敬佩。
明明下午才见过,可陈在安和自己一样,回去换了一身衣服。
他没戴鸭舌帽,却戴了一副框架很大的黑框眼镜,又穿了一件李思央没见过的卫衣。
这个人衣柜里有这么多卫衣吗……
李思央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杯子里草莓味道的酒。
身边的人纷纷给陈在安让位,银发男生以为李思央不认识陈在安,还贴心给他介绍:“这是你师兄,学计算机的,叫Leon。”
李思央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他和陈在安之前就认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难解释。他抬眼去看陈在安,果然对方移开视线,没有任何想要说明的意思,李思央顺水推舟,和他打招呼:“Leon,你好。”
陈在安嗯了声,在李思央身边坐下来。
“想喝什么?晚上我请客。”银发男生说。
“我酒量不好。”陈在安打开酒单,说了一个很复杂的名字。
他刚点完酒,服务生就把李思央点的菜端上来了。
那居然是一道咖喱猪肉,一盘菜做得黏黏糊糊,看起来让人毫无食欲。
李思央自认为,在他爱吃的东西里,他什么都吃,不算挑食,可这盘猪肉还是让他有些难以下咽。
还好有甜口的草莓酒,李思央喝了一口,才敢用叉子扒拉两下,往嘴里塞了一口。
因为食物不好吃,所以李思央把周围人的聊天听得格外清楚。
“Leon,听说你最近搬去雕塑系了。”
“对,”陈在安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学校要重新装修那栋楼,里面所有学生都搬走了,去了不同的地方,我们被分到雕塑系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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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午我和Ryan才见到师兄了。”Ava说。
“是吗?”陈在安语气平静,“下次记得要和师兄打招呼。”
李思央握着叉子的手停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热。
“我给你推荐的那个师弟什么样?”旁边又有人和陈在安聊天。
“还可以,代码写得很干净,我最近还想找一个地编和一个特效,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人?”陈在安问。
“看来是越做越好了,分工已经到这么细的程度。”有人笑道。
陈在安没说什么,只喝了一口酒。
后来他们开始认真聊天,语速越来越快。
李思央听不太懂,也跟不上,只默默吃着东西喝着酒。他发现陈在安也不怎么说话,他刚进来时那股众星捧月的气场,好似一种错觉,有一瞬间,李思央觉得陈在安其实和自己一样,他们有着相同的国籍,也有着类似的不习惯。
“这杯酒你都快喝完了,会不会醉?”Ava关心道。
李思央点的这杯酒虽然是草莓口味,但度数真不算低,他们几个经常出来喝酒的人都不怎么点。
可他看起来又确实还很清醒。
李思央摇摇头说我酒量还可以,不怎么醉,Ava就没再管。
不过他这时的确有些难受,不是因为喝了酒,是因为那盘咖喱猪肉。
为了避免浪费,李思央强迫自己吃了大半,那肉很腥,咖喱味也难闻,吃得李思央有些反胃。
他忍了很久,发现桌上的确没什么自己的事,便偏头和Ava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Ava也看出他不适应,点点头说好。
李思央站起身,离开座位时不可避免地碰到陈在安的腿。
他觉得对方身上很热,隔着两条裤子他仍然被烫到了,低头去看时,模糊的紫红色灯光里,陈在安的眼神很慢,好像是醉了。
不至于吧……
李思央总算挤出了座位,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推开门后,他还朝里看了一眼,没发现陈在安的身影。
室外冰天雪地空气很凉,李思央觉得好受了一些。
那股难受的劲儿堵在他喉口上不去下不来,他决定回宿舍以后多喝几杯水,用最朴实的方法治疗自己。
正要走,身后又涌出一股热气。
李思央回头,看见出来的人是陈在安。
对方似乎也并没料到他没走,脚步顿了下,在雪地里发出轻响。
“我回宿舍,”李思央问,“你呢?”
陈在安和他对视一瞬,却没讲话,摆明了往李思央的另外一个方向走。
李思央已经习惯总是漠视一切的陈在安,他也转过身,刚走两步,看见路边有一滩没来得及清理的呕吐物,那股反胃的感觉一下上来,让他难受地弯下腰。
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撑,却抓到温热的柔软。
李思央蔫巴巴地转过身,看见是陈在安。
“你怎么了?”陈在安语气不算很好。
“我……那个猪肉太难吃了,我反胃。”
“我看你是喝酒醉了。”
“没有,”李思央反驳,“我酒量很好。”
陈在安当他放屁,看他没太大事,正准备走,李思央惊天动地地吐在了他身上。
冷风中多了两个雕塑,李思央看着陈在安面如死灰的脸,反应很快地说:“我之前看过一个新闻,在E国杀人可能会被判142年有期徒刑,等你出来找我报仇的时候,我至少已经投胎两次了……”
“对不起,”李思央一边说,一边试着去扒陈在安的外套,“我一定给你洗干净。”
“刚才想把我淹死,现在想把我冻死,”陈在安往后退了几步,“我建议我们保持一点距离。”
4. 第四章
直到这天晚上睡着之前,李思央还有些愧疚,思考要怎么弥补陈在安。
但想了很久,他也没有特别好的解决办法,因为陈在安大概率不会理他,而他也并不了解陈在安,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不过他可以先从小事做起,比如陈在安一定不想在吸烟区被李思央打扰,李思央会马上做到。
仔细算了算,陈在安今年应该是……二十四岁左右。
大家都说三岁一道沟,他们之间快有两条代沟,已经是超级加辈,想不通陈在安喜欢什么,也不是李思央的错。
于是他决定明天再想别的办法试探。
一大早,李思央就到了工作室。
熬了一晚上没走的师兄师姐正躺在几张报纸上睡觉,李思央轻手轻脚走上楼梯,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陈在安带的那一批人都不在,只剩电脑安安静静摆在桌面。
Ava和Ollie也不在,李思央在工位坐下,很快开始画设计图。
以前读书时,妈妈总害怕李思央沉迷手机,很少给他玩电子设备,李思央就习惯了用纸和笔画画。
清晨,房间里有些暗,李思央开了灯。
等他画到一半,身边忽然传来响动,李思央停下笔,看见旁边的桌子下钻出一个人。
“Ollie?你一晚上都在这里?”李思央看着Ollie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时间太晚了我就没回去。”Ollie从桌下的担架床上爬出来,翻了翻桌面上横七竖八的稿纸,从里面挑出一张递给李思央。
“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Ollie有点紧张地站在旁边。
李思央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挺不错的,等Ava来了我们再一起讨论,Ollie才松了口气,缩回桌下继续睡了。
收拾好画稿,李思央偏头看了一眼楼下。
那一片电脑边陆陆续续来了两三个人,但他要找的陈在安还是不在。
如果他今天都不来怎么办?
昨天晚上是自己吐了他一身,是应该负责的。
李思央想了想,决定添加陈在安的微信。
他输入陈在安的电话号码,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微信号:麻烦别找我。
昵称导致李思央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他一边在申请栏输入自己的名字,一边想,陈在安创业难道不需要拉投资吗?他就用这种账号去添加投资人?
发送好友申请之后,李思央特意看了一眼时间。
他打算看看陈在安多久之后才会通过他的添加。
把草图画完,Ollie醒了,Ava也改好了自己的内容。
三个人走到旁边的一个小空间里,并排坐在沙发上讨论。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他们审美接近,认可的设计风格相似。本来以为确定设计稿是很困难的事,大概率要发挥情商,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那我们再各自去细化一下设计稿,都差不多之后就可以开工了,”李思央整理好画稿,“这是我小组作业最顺利的一次。”
“真的吗?”Ava好奇地问,“以前你在国内读书,也有小组作业?”
“当然,我们有很多,不止专业课。”李思央见她有兴趣,便分享道:“我们有很多通识课程,比如有一门叫职业生涯规划,有一次让我们组队拍视频,我在里面扮演一棵向日葵。”
Ava笑得不行,说:“那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
“差不多,但作为背景,我每场戏都在,很有存在感。”李思央说。
Ava点点头,鼓励他:“以你的毅力,一定会保持得非常好。”
李思央收到表扬,主动起身,说去给他们倒杯咖啡。
茶水间在同楼层,出了讨论室左转就到。
他低着头,到咖啡机前停下脚步,拿了三只一次性纸杯。
“喝三杯咖啡就能醒酒吗?”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李思央回过头,陈在安拿着咖啡杯靠着墙,正看着自己。
他换了一件暗红色的卫衣,还戴着眼镜,一副没太睡醒的样子。
看见他,李思央有些心虚,他先把纸杯放在咖啡机下,选了咖啡。
“昨天晚上你的卫衣洗干净了吗?没有的话可以给我,我帮你洗。”
“已经扔了。”
李思央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小声道:“那你至少让我表达一下歉意。”
“你离我远一点就是最好的道歉。”
嘴上这样说,陈在安还是没走。
咖啡机正在制作咖啡,液体流进纸杯里,发出连续的声响。
“加我干什么?”陈在安又问。
“问问你想要什么补偿啊,”李思央转过身,“你喜欢喝咖啡吗?我给你买一个星期的咖啡好不好?或者一个月?两个月?”
李思央见陈在安还是不为所动,试探地问:“一学期呢?”
陈在安好像一开始是打算拒绝的,但他看着李思央,犹豫了片刻,似乎又想通了。
“那就这样,”陈在安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你的好友申请我通过了,有需要的话我会直接在手机上找你。”
咖啡接满了一杯,陈在安转身走了。
李思央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果然消息列表顶上多出了陈在安的对话框。
他想了想,给对方备注成:AAA卫衣批发商。
填完备注,他狠狠咳嗽了两声。
可能是昨天晚上喝了酒又吹风所以有点感冒,李思央没当回事。
当天晚上,李思央就收到了陈在安的咖啡派送请求。
为了完成设计稿,他凌晨一点才和Ollie一起回到宿舍,简单洗了个澡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李思央打开手机,就看见昨夜(今早)四点多,陈在安发消息给他。
AAA卫衣批发商:【Costa的热拿铁,把全奶换成椰汁,要最甜的,十一点前到我工位。】
还有一个小时。
李思央回复:【下次请在当天晚上十二点以前完成点单。】
本来还想睡会儿懒觉,现在李思央只能无奈地爬起来。
他飞奔到学校门口的Costa,拿手机付款时,才看见陈在安根本没回他消息。
今天工作室里没几个人,李思央本来以为陈在安也会像昨天那样下午才到,没想到他已经在工位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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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戴了一个U型枕和眼罩,正靠着椅背休息。
李思央拿着热乎乎的咖啡走过去,放在他桌子上。
这么轻的声音还是吵醒了陈在安,他摘下眼罩,李思央才发现他脸色不太好,陈在安很疲惫地揉了揉鼻梁,正要说话,一道声音插过来:“Leon,你昨天晚上又没走啊?”
是中文,李思央也转过身,看见一个寸头男生单肩背着包走过来,在陈在安对面的位置上放下了水杯。
看见李思央站在旁边,那人很轻地抬了抬眉毛,问:“这是……?”
“我弟弟。”陈在安敲了两下键盘,屏幕亮了起来。
没想到陈在安会这样介绍自己,李思央有些意外。
“你亲弟弟陈雪颂我可是见过的,这又是什么弟弟。”对方笑了下,语气中的含义李思央没太明白。
陈在安没答话,还是一副没怎么睡醒,因此不大耐烦的样子,流畅地输了密码打开电脑,公事公办地和对面的人说:“内置的那套箱庭要改玩法的部分我昨天晚上改完了,今天再打个新包大家跑测一下填反馈,另外有几个场景资源下午会收回来,让策划配一下,晚上我来验收。”
他手很快地拖了几个文件传走,拿着李思央刚放下的咖啡起身。
“你呢?”那人问。
陈在安戴上卫衣的帽子,拎走挂在一旁的羽绒服,说:“我回去睡觉。”
他没管李思央也没管对面的人,就转身走了。
“那我也先走了。”李思央挥挥手。
“哎,都是中国人认识一下啊,我叫贺承,是陈在安朋友,我俩同班同学,”贺承把背包放好,看向李思央,“你呢?”
“我叫李思央,学雕塑的,我工位在你们楼上。”李思央说。
“这么巧。”贺承笑笑。
他们没怎么聊,简单寒暄过,李思央就上楼了。
陈在安并不是每天都会喝咖啡,李思央给他送过一次以后,连续好多天他都没再说自己想喝,让李思央怀疑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找老师沟通过以后,他们的设计稿暂时定了下来,正式开始做雕塑了。
一组雕塑正好三个组件,他们一人做一个。
先用铁丝做支撑,这个阶段甚至需要用到电焊。
李思央坐在圆凳上,手上的火光刚熄,Ollie就走到他旁边,放下一袋刚刚给他带的麦当劳,又走到角落里去做自己的事。
脱掉手套,李思央先去洗了个手,才拿着纸袋回到工位吃东西。
套餐里有一杯冰可乐,拿到手时还很凉,李思央被冻了下,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两天他感冒慢慢严重了,在国内他还能去买个感冒灵,到了国外李思央也不知道应该吃什么药。如果去约GP,等的时间又太长,估计他都感冒第二次了。
李思央觉得自己七天内应该能好,现在应该到了最严重的时候,熬过就好了。
Ava来的时候李思央还在咳嗽,他戴了黑色口罩,衬得皮肤更白。Ava走过来,关心地问:“你生病了?”
“应该是感冒。”李思央清了清嗓子。
“最近降温了,是很容易感冒。”Ava脱掉外套,在工位上坐下。
5. 第五章
AAA卫衣批发商:【中午十一点一杯Costa冰拿铁,全奶换成椰汁,要最甜,到这里】
陈在安给李思央发了一个定位,是学校图书馆。
今天早晨,李思央刚醒过来就觉得浑身发冷。
但最近课多,用来完成作业时间不太够,欠了一些进度,李思央只能坚持着做。
他眼皮昏昏沉沉,差点就这么睡过去,看到陈在安的信息才清醒了一些。
室外在下雪,可能天气又冷了一点,李思央把自己裹得很厚,出门去给陈在安买咖啡。
陈在安要的是冰咖啡,李思央一只手拿着咖啡,一只手打伞,走到图书馆楼下时全身都很凉。
因为陈在安可能在图书馆里,李思央没给他打电话,只发信息说自己到了。
等了不久,陈在安就推开门走出来。
李思央把咖啡递给他,一边咳嗽一边说:“那我先走了……”
“你感冒了?”陈在安拿过咖啡。
“嗯,”李思央又吸了下鼻子,“我先回工作室。”
“吃饭了吗?”
李思央摇摇头,回过头看着陈在安。
“那你陪我,算你送我一杯咖啡。”陈在安撑着伞,转身朝另外一条路走。
李思央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他没什么精神,全程都垂着头,直到陈在安在街边停下,他才发现陈在安还打算开车。
“是很远的地方吗?”李思央系上安全带。
“还好。”陈在安一个字都没多说,发动了车。
路程不过十分钟不到,就算走路也用不了多久。
李思央跟着陈在安下了车,没想到他推开了路边一家Boots的门。
刚生病的时候李思央也想过自己买药,但难度太高,他没有尝试,陈在安居然带他来了……
眼前的背影变得高大许多,陈在安熟练地挑了几样,直接拿到柜台结账。
尽管李思央很感激他,此时仍然忍不住表明一下自己的症状,以免陈在安拿错了药:“我有点咳嗽流鼻涕,还有嗓子痛,别的好像没什么。”
陈在安看他一眼,白炽灯下,李思央的眼睛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水雾,鼻头和眼尾都红红的,毛衣领口勒着他的脖子,以至于颈侧有一道痕迹。
工作人员把药放到台面上,陈在安一样样清点,只说:“知道了。”
重新上了车,陈在安从后座拿了一瓶矿泉水扔给李思央:“红色盒子一天三次一次两粒,白色的一次一粒,发烧了吃剩下那盒退烧药,一颗就够了。”
“谢谢……”尽管车有些颠簸,李思央还是拧开水瓶吃掉了药。
又开了一会儿,陈在安停了车,带李思央走进一家烤肉店。
店内的菜单有英文也有中文,这是一家中餐馆。
来E国这么多天,除了Ava邀请他去聚会的那次,李思央从来没吃过餐厅,只在学校食堂吃饭。
外面的东西太贵,他不会做饭,也吃不起,像这样的中餐馆价格只会更高,李思央没想过能吃到。
老板递来菜单,陈在安直接拿给李思央,让他点。
不是李思央只挑贵的,是因为肉都很贵,李思央又不爱吃蔬菜。
点完菜,他解释:“我实在不喜欢素菜,所以没点……你看看你还要什么?”
陈在安没加什么别的,和老板说这样就可以。
李思央觉得陈在安今天实在太好,简直是大变样,心中无数感激之词还没说出口,陈在安就把他的手机递出来。
“我爸要抽查,你给他打个视频,就说你在埃林多厄过得很好,我很照顾你。”
李思央:“……”
还以为这种关心是发自真心,李思央知道自己误会了,蔫蔫地哦了一声,接过陈在安的手机。
尽管另有目的,但陈在安照顾他是事实,何况他还欠着陈在安数也数不清的咖啡。
李思央点了拨通,又觉得自己这样和陈在安坐在两侧,等会儿陈文同会看不见陈在安,于是从座位上站起来,换到陈在安的那边。
长凳有些挤,李思央的大腿挨着陈在安,他把手机靠在两人之间的纸巾盒上,收回手臂时他的手又碰了一下陈在安的手,陈在安垂着眼,下意识躲开。
这时电话接通,李思央没注意陈在安的动作,只和屏幕里的陈文同打招呼:“叔叔好。”
“思央啊,”陈文同笑着说,“早就想给你打视频电话看看你的状态,但我想你这么懂事,肯定报喜不报忧,所以我就想找陈在安。”
“谢谢叔叔关心,我在这边过得挺好的。”刚说完,李思央就咳嗽了几声。
“是感冒了吗?”陈文同问。
“对,有一点点,但陈在安已经带我去买药了,您不用担心。”
明明陈在安和陈文同才是父子,但看起来李思央和陈文同的关系好上许多。
陈在安在旁边几乎不说话,等这通电话快结束的时候,陈文同才问他:“最近项目怎么样?你答应我的,四年内从研发到公测,否则就回家。前几年标杆期和研发期的时候,我知道你压力大,没怎么逼过你。”
“在准备内测了,最近谈到一笔新的投资。”多的内容陈在安也不愿意多说,勉强和陈文同聊了两句,就挂掉了电话。
他们点的菜都上齐了,锅热了起来,尽管李思央头很晕,还是主动接过烤肉这个任务。
这通电话像一道分界线,让李思央想起在国内的陈在安。
他住在陈家接近一年,这一年里和陈在安说过的话,可能都没有这几个星期多。他甚至差点忘了,陈在安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只喜欢待在自己房间的人。
李思央被热气蒸得神情恍惚,开始更厉害地流起鼻涕。
陈在安看不下去,接过他手里的夹子。
李思央觉得陈在安烤肉辛苦,服务生刚换了一壶茶,他就帮他倒了一杯,推到他手边。
“你先喝。”李思央笑了笑。
陈在安没看他,一边把一块肉放进李思央的碟子,一边冷淡地说:“你不用讨好我,我帮你都是因为我爸让我照顾你。”
刚听见的那几秒,李思央的确有些难过,但他并不是不知道陈在安的性格,甚至在他和陈文同打完电话之后,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而且陈在安只是和他说了一句狠话而已,却带他拿了药,还请他吃中餐。
于是李思央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和陈在安说:“我没有讨好你,是谢谢你帮我烤肉,而且我只是给你倒了一杯水,不过如果你还想喝,我可以给你倒第二杯。”
陈在安想不明白怎么会有李思央这样的人,他又给李思央夹了一片肉,希望他能不要再往下说。
午餐吃完,跟着陈在安重新上了车,李思央才发现他忘记了换回位置,一直都坐在陈在安身边。
帮完陈在安这个忙,他把车开到工作室旁。
两个人一起走进去,一个上楼,一个转弯。
午后正是犯困的时候,李思央用锤子对着铁丝敲敲打打,几个小时也只是修了修形状。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干脆起身回宿舍。
Ava看见他今天走得这么早,还疑惑道:“晚上还来吗?”
“我有点感冒,”李思央戴上口罩,“先回去睡觉。”
Ava体谅地点点头,就连Ollie也主动开口:“要我帮你带什么药吗?”
“不用,我买过了。”李思央说。
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感冒药吃了犯困,李思央睡的时间很久,但还是没什么精神。他给自己测了测体温,好在没有发烧。
带来的行李里有一只小锅和一个电磁炉。李思央爬起来,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吃掉了。
身上还是有些发冷,他裹着被子,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李思央很早就醒了,他以为自己恢复了一些,收拾好便出发去工作室。
今天难得没有课,可以完完整整做一天雕塑。
傍晚,李思央去食堂吃了晚餐,刚走到工作室外,就看见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
是宿舍管理处发来的,通知今天会停掉一段时间热水,到明天才恢复。看邮件时,李思央无意识地走到他们平常铲泥的池子边,听见几声微弱的猫叫。
李思央很喜欢小动物,可惜因为妈妈对猫毛狗毛过敏,家里一直不能养。
但只要在外面见到流浪的小猫小狗,李思央都会停下脚步。
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叶堆动了动,一只橘猫从草地上跳出来,正要一脚踩进泥池里,被李思央拦下了。
“不能进去玩,会很脏,洗也洗不干净……”李思央把小猫捞出来。
他身上没有猫可以吃的东西,先记住了小猫跳过来的位置,打算给它买点猫粮放在旁边。
小橘猫一点也不怕李思央,反而很开心终于有人,绕着李思央的小腿打转,还呜呜地叫,时不时打着呼噜。
可惜宿舍里并不能养猫,李思央遗憾不能把它带回去,只能珍惜时间陪它多玩一会儿。
他在旁边的树林里捡到一根长树枝,上面还有不少枯叶子,晃晃荡荡的,是小猫喜欢的玩具。
听见树叶唰唰作响,小猫果然很兴奋,朝半空中蹦了几下,想去捞叶子。
李思央看它玩得开心,也笑起来,逗小猫把自己也逗出了汗水。
玩了一会儿,李思央打算走了。
他蹲下来,揉揉小橘猫的脑袋,“你居然还有白手套……脸尖尖的……”
李思央想到大英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那只小猫雕像,于是说:“以后你就叫盖尔·安德森吧。”
手机震动起来,他接到Ollie的电话。
“Ryan,不好意思,我今天本来约了一家实习公司的面试,所以现在在学校外面的酒店,但我有东西忘记拿了,就在我房间的书桌里,我现在在做他们给的题,暂时没时间走,可以麻烦你帮我带过来吗?我请你吃饭,”Ollie又说,“你有没有看到邮件,今天宿舍停掉热水了,如果你想洗澡,就顺便带换洗衣服来我房间洗个澡再回去吧。”
在工作室一整天,李思央满身都是泥,也很想洗一个热水澡。他很快就回了宿舍,帮Ollie拿好他要的东西,还带了自己的换洗衣服,都放在书包里。
Ollie订的酒店就在学校附近,价格并不便宜。李思央很快走到,按照他给的房间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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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楼。
来开门的时候,Ollie满脸歉意。小厅侧面的书桌上摆放着他的电脑,李思央把资料递给他。
“我马上就开始面试了,不过浴室在房间里面,你先用吧。我面试应该只要不到二十分钟,结束我就给你发消息,你再从房间出来,可以吗?”Ollie问。
李思央点点头。
因为想到Ollie还在面试,这个澡李思央洗得很慢。他吹完头发没多久,Ollie就发来消息,说我可以了。
他也不想浪费一晚的房费,所以打算留下来。李思央洗完澡,就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走到大厅,一位服务生忽然拦住他,说他有几个朋友在旁边的包厢,邀请他过去。
李思央有些懵,想自己能在这里遇到什么朋友。
等服务生把他引到包厢内,他才看见坐在门边、背对着他的陈在安。
不过邀请他的人不是陈在安,是陈在安对面的段锋。
这个人的父母以前和李思央的父母是朋友,他是从前经常和李思央一起玩的人。
不过两个人关系一般,只能说是认识,算不上有什么友情。
段锋身边还有几个朋友,李思央都很眼熟,但叫不出名字。
“思央,好久不见。”段锋朝他抬了下手,让他坐。
李思央就拉开陈在安身边的椅子坐下来。
餐桌上满是佳肴,但李思央没动筷子。
“刚才我和我朋友在大厅看到你上楼,怎么这么快又下来了?来这里干什么,交女朋友了?”段锋看了旁边的朋友一眼,便和他们一起笑起来。
“你谈起恋爱来还挺认真啊,这个酒店很贵的,以你现在的条件……真是舍得。”
“宿舍没热水……”李思央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用解释,我们懂的,”段锋抬手扇了扇,“你身上这股味道……这酒店的沐浴露什么味儿我可是很熟。”
他们今天就是故意的,李思央已经听出来。
可惜他本来就不是主角,段锋很快看向陈在安:“在安哥,我们也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在做什么?听我爸说你搞了个游戏公司?什么类型啊,我也经常玩游戏,有没有什么我能去做的岗位。”
陈在安没什么表情,面前的餐碟还干干净净,他也没动过筷子。
“我最近在做兼职,倒是可以给你推荐。”
“什么兼职?”段锋很感兴趣地问。
“酒店保洁,”陈在安站起身,没管瞬间凝固的众人,“刚下班,我要回去休息了。”
他要走,李思央也站起来,段锋拦住他:“你也要走?别啊,叫你女朋友下来玩玩呗,是金主也行,我们都懂的。”
这番话让李思央脚步顿住。他虽然不争不抢,但不是完全没有脾气,最讨厌毫无理由地污蔑。
“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想象的样子,有些事如果你很喜欢可以自己去做,不用借着我满足自己的幻想。”
下一秒,段锋气得拿起身边的水杯,一把泼向李思央。
李思央反应很快,也拿起自己手边的水杯回敬他,转过身抓起陈在安的手臂就往外跑。
冷风一吹,李思央才觉得头痛。
那杯水虽然没怎么泼到他身上,但弄了一点在他头发,很凉。
拉着陈在安跑了一段距离,李思央才停下来。
可能是时间有些晚了,路上竟然没多少行人。他微微弯腰喘气,抬脸看陈在安时,却发现他表情很差,一回头,李思央正对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把手举起来,钱包拿出来,快点!”
“快点!”
面对持枪劫匪,李思央的第一反应是和陈在安说:“看吧,在E国就是很容易被抢,上次我没有骗你。”
陈在安没有举起双手,面对这种情况,仿佛也不是非常意外。
他拿出钱包,把所有现钞都给了劫匪。
简单一看,劫匪很满意,握着枪又指向李思央:“你呢?钱包!”
陈在安微微侧身,把李思央挡住一些。
“他是旁边的学生,穷得自己都要出去抢。”
李思央听懂陈在安的话,还是把钱包拿出来和劫匪展示了一下。
周围渐渐有了人声,劫匪急着走,拿到了陈在安的现金,他的确看不上李思央那点,转过身飞快跑掉了。
这时李思央才后怕起来,站在原地呆滞着回神。
“打算站到天亮?”陈在安的声音叫醒他。
李思央小跑着跟上去,看他拿出车钥匙,解锁了就停在不远处的车。
坐进副驾驶,李思央才问:“我也去你家吗?”
陈在安没看他,发动了车,好像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李思央就不说话了。
车里安静了几秒,他忽然问:“你也是在那个酒店碰见段锋他们的吗?”
“我去开会。”
李思央哦了一声,大脑迟缓地反应着,喃喃道:“为什么我觉得好晕……难道人也会像猫那样被吓到就应激吗?”
“头发湿成这样是打算回你宿舍用冷水洗吗?还是你要回去找你那个女朋友,”陈在安无语地笑了一声,“李思央,你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6. 第六章
李思央醒来时,先闻到了一阵薄荷的清香。
他浑身酸软,慢慢睁开眼动了动,感觉自己周身都被柔软包裹。
宿舍的床板很硬,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忍不住蹭了蹭。
正准备借这张床多做一个梦,一个声音打断道:“醒了就起来吃药。”
李思央猛地睁开眼坐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被水泼湿的地方都干了,还热烘烘的。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前方的一块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个西幻风格的场景,一个人骑着一匹马,在色调很暗的草地上走。
陈在安坐在床尾的沙发上,握着手柄在打游戏。
“这是你家?”李思央反应过来,先道谢:“谢谢你……”
房间里有很舒服的暖气,李思央的外套已经被人脱掉了,身上只剩下一件毛衣。
他下了床,走到陈在安身边坐下。
“下车的时候怎么叫你也不醒,我就把你扛上来了。”陈在安戴了框架眼镜,专注着手上的游戏,没有看李思央。
“对不起,麻烦你了……谢谢。”李思央觉得好多了,又恢复了精神,盘起腿坐在旁边,认真地看屏幕。
陈在安操控的角色长相并不好看,在击打一个长相更丑更凶的怪物。
李思央对游戏不怎么感兴趣,从小到大除了看别人玩过俄罗斯方块,就没接触过其他。因此他看着看着就走神了,闻着空气中那股清新的薄荷味道,他慢慢看向陈在安。
李思央从小就喜欢薄荷味,觉得干净又清爽。
他侧过脸,借着屏幕的光,用视线勾勒陈在安的五官,忍不住喃喃道:“你好香啊。”
陈在安手指一抖,屏幕上一道红色的“YOU DIED”亮起。
“这就是你之前和我说的什么什么环吗?”李思央没意识到陈在安的不对,指了下屏幕。
“嗯,”陈在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李思央,“吃药。”
李思央应了一声,拧开放在旁边的矿泉水,按照盒子上写的标志吃了药。
“吃完就走。”陈在安语调平静地说。
李思央看了一眼窗外,又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地图。
E国公共交通很不方便,陈在安住的地方离学校还有五公里左右,如果要现在走,李思央只能骑自行车,或者步行。
屏幕上,陈在安让角色回到了一处教堂,似乎就只在周围打转,也没有再回到刚才那个怪那里。
李思央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他靠近了陈在安一点,轻声说:“已经九点多了,外面没有地铁,又很冷,我才发完烧……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等你打完那个Boss,之后再请你吃饭好不好。”
陈在安没有马上说话,但已经点开了地图,在寻找之前的位置。李思央偏过脸,说谢谢。
他安安静静地等陈在安打游戏。
屏幕上的地图让人眼花缭乱,李思央本来也没有很好的方向感,根本分辨不出陈在安操控着角色去了哪里。但他能看出陈在安玩得很好,他不仅不迷路,还很轻松地解决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敌人。
很快,陈在安走入一片落满黄金树叶的废旧广场,一个拄着树枝做的权杖的Boss,从灰暗的城堡中走出来。
忽然安静的音乐,Boss一句一句情绪递进的台词,都在暗示一场大战即将降临。
两边招式太多,李思央几乎看不清,但陈在安的每个操作,都像是提前就知道对方要怎么出招一样。
因为太难理解,眼睛和脑子都跟不上,李思央的视线慢慢从屏幕上,转移到陈在安按着手柄的手指。
按键音没什么节奏,可陈在安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
正在这时,李思央手机响了几声。
他回过神来,打开手机,看见是Ollie发来的消息:【刚才宿舍管理员说热水已经恢复了。】
【今天谢谢你帮我拿东西。】
李思央:【不用谢^-^】
【我有点发烧,现在还在外面,暂时没回宿舍。】
Ollie:【怎么突然发烧了?】
【明天要请假吗?我帮你请,向你和老师证明你真的生病了。】
李思央想了想,明天有一节课有一个他很喜欢的老师。
【我明天再看看状态吧,谢谢你。】
Ollie:【你也不用谢^-^】
“你好吵。”陈在安忽然说。
“对不起。”
信息一直在弹,可能的确有些吵。李思央关了静音放下手机,看见陈在安微微皱着眉。
伴随一个尖锐的音效,陈在安操作的角色被拿着权杖的Boss拍倒在地。
他失误了,但很快就操作人物重新跳起来。
噼里啪啦的手柄声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很响,过了一会儿,陈在安才哑声道:“来了没几天,朋友还挺多。”
他在沙发上坐得很松弛,卫衣领口偏大,因为弓着脊背,下巴都埋进了衣服里。
“没什么朋友……”
提到这个,李思央也有点难受。他垂下头,慢慢地说:“我就和我的室友,还有一个女生,就是那天邀请我去你们聚会的那个,玩得稍微好一点,也还是因为小组作业……”
“虽然我也不是一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但我毕竟一个人在国外,多认识几个朋友总没什么坏处。”
“哦,不用跟我说。”陈在安又被Boss狠狠拍了一下,操控角色从背包里拿出药水喝了一口恢复生命值。
“好吧……”
看陈在安不感兴趣,李思央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看着屏幕,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看陈在安打游戏过。
以前他只知道,陈在安会玩得很专注,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见,所有事也好像与他无关。
但不知道怎么,他觉得今天的陈在安有点不一样,至少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和陈在安做朋友。
李思央不是刻意给谁打分,只是想用分数论证一下自己的观点:他觉得陈在安是一个合适的朋友。
第一,李思央遇到困难求助,他会及时接听电话,即使下着大雪也很快就来帮他(虽然形容李思央是企鹅)。
第二,很文明地只在抽烟处抽烟(虽然让李思央站旁边去)。
第三,会坐在李思央身边(虽然是因为只剩下这一个位置)。
第四,李思央吐他一身,他也只要求李思央送咖啡补偿(虽然横跨一个学期,时长明显不合理)。
第五,带李思央吃饭,给李思央买药,还送李思央去医院(虽然是陈在安的爸爸要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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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
第六,大街上被抢劫,陈在安会站在李思央身前(虽然是因为他连被抢的价值都没有)。
第七,在寒冷的夜晚送李思央回宿舍(虽然还待做)。
加加减减减减减,怎么样也有六十分了。
陈在安还在很认真地玩游戏,李思央不敢打扰他,也不打算和他分享自己心里的结论,仍然默默地看着。
但可能是今天陈在安状态不好,李思央只看了一会儿,他就又死了。
陈在安:“……”
他抿了抿唇,靠向椅背。
“晚点我送你回去,等我打完。”陈在安按了几下手柄,开始前好像又想到什么,从沙发上起身,把灯打开了。
他从一旁的书架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台笔记本。
“还有一台台式在旁边书房,你想用哪个?”
李思央顿了顿,指了下陈在安手里的笔记本。
“这个就可以,我和你待在一个房间吧。”
陈在安垂下视线看他一眼,没讲话,坐下来抱着笔记本开了机,输入了密码,还点开一个软件的界面。
“这个库里的游戏都可以玩,你随便点两下等我,或者如果你不想玩……”
“没关系啊,虽然我没玩过,但我也可以试试。”李思央接过电脑。
虽然“随便点两下”这个说法听起来就像陈在安已经预设了李思央不怎么会玩的前提,但李思央忽略了这一细节,只在意陈在安居然开始和自己分享他喜欢的东西这件事。
李思央在心里给陈在安加了十分,而后懵懵地开始了他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型游戏的历程。
李思央决定先从简单一些的开始,他跳过了所有“冒险”的标签,最终在让人眼花缭乱的游戏库里,选中一个看起来很欢乐的图标。
里面已经有一部分进度,李思央琢磨半天,才新建了一个账号,让游戏从新手引导开始。
沙发上不好操作,很快他就盘腿坐到了地板上,把电脑放在小圆桌的桌面。
游戏开始时,一个像素风的男人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很快,李思央操纵着角色潜入海中。
因为刚刚开始体验,李思央还不太能完全控制好所有按键,他几乎算是有些笨拙,有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想抓鱼也失败了很多次……
不过李思央居然完完全全沉浸了进去,直到他总算熟练掌握抓鱼技巧,抬起头想和陈在安分享时,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了自己身边,而屏幕上的Boss不见踪影。
“你结束了吗?”李思央把电脑抱下来。
游戏本有些沉,但对他一个经常挖泥的雕塑系学生来说还不算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暂停这个游戏,还有我新创建了一个账号,应该不会影响吧……”他侧过身求助陈在安,还没等到回答,鼻尖就碰到陈在安的胸膛。
卫衣质感柔软,陈在安的呼吸比李思央想象中烫一些。
“这里存档……”他的手越过李思央肩膀,从后拢住他,那股薄荷味道像一个拥抱,把李思央紧紧包围。
游戏发出了一些音效,一瞬间就从李思央耳边划过。陈在安按了一个离他稍远的键,便收回手。
“可以了,走吧。”陈在安合上电脑。
李思央哦了一声,有些僵硬地跟着陈在安站起来。
7. 第七章
可能是刚刚退烧,他还有些头晕,看着陈在安弯腰把药都塞进自己书包,才伸手接过。
跟着他走到门边,李思央正要背上书包,被陈在安一拦。
外套挂在门后,陈在安取下李思央的那件,塞进他怀里,才穿上自己的。
推开房间门,客厅里一片漆黑,陈在安走到墙边,抬手开了灯。
整个公寓面积不算很大,只有两个房间。
客厅里的东西非常少,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李思央几乎没看见陈在安自己的东西。
走到茶几边,陈在安拎起一串车钥匙。
推开门,走廊空气寒冷,李思央赶紧裹紧衣服。
上电梯时,他也落后陈在安一步,站在了更外面的位置。
电梯壁反光,数字显示这里是八楼。
李思央忽然想起,他忘了去细究这一路自己是怎么被陈在安带回家的。
他向后退了一步,站到陈在安身侧。陈在安垂眼在看手机,察觉他的动作,才抬了下头。
“怎么了?”
电梯响了一声,陈在安瞥他一眼,朝外走。
李思央小步追上去,继续说:“你是不是回家以后也换了衣服?你之前好像不是穿的这件……”
眼前的背影忽然顿住,陈在安回过身,抬手点了下他左侧锁骨的位置。
“怕你刚在工作室里铲完泥,身上有灰。”
“离开工作室之后就换过衣服了,室友今天在酒店面试,我去蹭了他房间洗的澡。”
冷风一吹,李思央又觉得头疼,赶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李思央解释完,陈在安的脸色才好像好了一点。
夜晚的街道很空旷,李思央看着街景,还在想“灰很大”这件事,在昏暗中看了陈在安两眼。
然而这两眼被对方很敏锐地察觉,陈在安把车停在红灯前,“有什么事就说。”
李思央抿抿唇,问:“你不会又扔了一件卫衣吧?”
“再扔没有了。”陈在安平静地说。
等到红灯变绿,车子重新启动,他听见李思央很轻地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感冒的缘故,时不时透过路灯的车窗内,李思央的眼睛像蒙了一层水雾,偶尔会亮起。
他很小声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经常说一些很好玩的话。”
像是怕陈在安生气,李思央又很快补充道:“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以前见到你,你总是不跟我聊天,话都不讲几句,我就不了解你……”
“你以前跟现在也没太像。”从车内的后视镜,陈在安看了一眼李思央已经取掉了耳钉的空空荡荡的耳垂。
李嘉和最得意的那几年,李思央几乎是他的某种缩影。
陈在安那时能在各种陈文同朋友的孩子们的聚会上见到他。虽然年纪小,但李思央完全没有不能融入。
那群人爱买大牌,讨论今天和明天的穿搭,品尝难吃但精致的点心,是陈在安很不喜欢的作风。十六七岁的李思央总是穿着没有logo但昂贵的衣服,戴卡地亚、宝格丽的珠宝,染五颜六色的头发坐在中间,很漂亮,永远一副笑得很傻、却很受欢迎的样子。
陈在安总是自己也意识不到地看他很久,再平静地移开视线。
“以前”、“现在”,一个人的差距哪里能这么大,陈在安不相信李思央的转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感兴趣,所以对说出这句话后悔。
毕竟“朋友”,实在是一个很缥缈、也不可信的词。
“算了。”陈在安沉默下来。
他能看出李思央其实有点怕自己,他们也根本不算熟,甚至很陌生,就以为李思央不会再讲话。
“现在很好啊,不过一直是我在麻烦你,以后有事我能帮上忙就好了,除了买咖啡……”李思央说。
陈在安的手指在方向盘边轻轻敲了两下,没回答。
车很快开到李思央的宿舍门口,他下了车,回过身时,陈在安居然没有像第一天那样转眼就消失。
李思央弯下腰,和他挥挥手:“谢谢你,明天想喝咖啡吗?”
车内太暗,李思央看不清陈在安的神色,或许他也并没有什么表情。
“先管管你自己吧。”陈在安说。
李思央没太把他的话放心上,看着陈在安的车离开,他在原地小跳了两步取暖,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次日,尽管李思央意志坚决,仍然没能拖着病重的身体从床上起来。
这样去听课不但没什么效果,还很可能吓到老师,李思央干脆请了假。
彻底告别工作室接近一个星期,他的感冒才总算好了个大概。
不知道是不是体谅李思央重病,这一个星期,陈在安都没再和他说想喝咖啡。
打算在素描课后去工作室赶赶进度,在铃声中,李思央起身收拾书包,走到讲台上去领之前上交的作业。
这门课的老师是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老教授,李思央一走过去,他就认出他,拍拍他肩膀说:“Ryan,你感冒怎么样了?”
当时李思央用邮件和教授请假,本以为自己只是他无数学生中的一个,不会给他留下太多印象,没想到教授竟然能记住自己。
“谢谢您关心,我已经好了。”
“你交上来的作业我看过了,我想和你聊聊想法,”老教授从一叠稿纸里,翻出李思央的那一份,“我接下来都没课,你有时间吗?”
寒风中的校园仍然热闹,冰天雪地不好骑车,大家几乎都选择步行。
道路上,四处是戴着帽子在风雪中行走的人。
教授推开一家Costa的店,说先请李思央喝一杯咖啡。
“在你们中国,什么咖啡比较有名?”教授好奇地问。
“我们那边好像更喜欢喝奶茶。”
李思央本人就是不爱喝咖啡的一员,他喜欢甜一点的东西,咖啡不论怎么加糖都太苦。
但教授的心意不好拒绝,李思央抬头看点单页,想了想,和店员说:“我要一杯热拿铁,麻烦把全奶换成椰汁……再加糖浆。”
“看出来了,这种点法,平常喝得很少吧。”教授笑道。
等咖啡时,他才和李思央说了自己的真正意图。
“其实是你的另外一位老师推荐了你,我看了你在她那门课上的作业,你最近是不是在做一组公园雕塑?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我想邀请你加入一个有一点类似的项目,负责人是我的一位学生,他们要给政府的观星台,做一个标志性雕塑的设计。”
店员把咖啡递上来,李思央捧着热乎乎的杯子,才完全反应过来。
“毕竟这个项目偏设计类,所以我还是想和你提前沟通一下,看看你的意愿。”教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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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愿意,”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急切,李思央先喝了一口咖啡,“那请问可以给我一个您学生的联系方式吗?”
“他现在应该在我办公室,我带你去见他。”教授笑道。
李思央跟上教授,后知后觉尝到口中咖啡的余甘。
他边走边喝,除了觉得这杯拿铁真的很甜之外,没什么特别感觉。他忍不住对比国内的生椰拿铁,皱了皱眉想:陈在安果然是在国外待得太久,这么贵的咖啡,味道完全比不上国内九块九一杯的那种。
穿过半个校园,他们总算走到教授的办公室。
推开门,房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金发男生,正捧着一本画集在看。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Simon。”教授和李思央说。
Simon站起身,李思央才发现他身材高大,几乎赶上陈在安。
“我已经和他提过你了,”教授把李思央的作品递给Simon,“这份给你,我觉得很有参考意义。”
“最近项目设计上有一些细节很卡,我就问老师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给我的人,他就向我推荐了你,”Simon面相善良,算得上是英俊,他朝李思央递出手,“我们这周末会开一次小会,如果你愿意加入的话,到时候也来。”
李思央和他握了握手,点点头说好。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们先加一个联系方式吧,我把这个项目的更多内容发给你。”Simon热情地说。
“你们可以就在这里聊,反正我接下来只是处理一些邮件。”教授拎着包绕到电脑后的椅子上坐下。
等李思央拿着一杯空掉的拿铁离开教授的办公室是,已经是傍晚。
正值冬季,天黑得很快,走廊的玻璃外,星星点点的路灯亮着。
李思央一边往工作室赶,一边给Ollie发信息。
李思央:【你在工作室吗?】
Ollie:【刚走。】
李思央:【那Leon在吗?】
Ollie:【我走的时候还在,不过他看着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我去铲泥的时候偷听到他们吵架了。】
李思央脚步一顿,在走廊转角处的垃圾桶扔掉咖啡杯。
他决定暂时不和陈在安提他觉得他经常点的咖啡很难喝这件事了。
回到工作室时正好是晚餐时间。里面人不多,李思央走上几级楼梯,隔着玻璃朝下看。
那一片坐在不少人,穿衣风格都和陈在安差不多,要不就是卫衣,要不就是毛衣。大家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敲键盘的声音。
陈在安不在。李思央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说好的请他吃饭,不能食言。
收回视线,李思央垂着头上了几级台阶,看见一双熟悉的运动鞋。
他抬起脸,对上陈在安的视线。
他手里拿着水杯,应该是刚刚去茶水间接过热水。
“找什么?”陈在安问。
他总是故意这样提问,李思央接住他的目光,干脆回答:“找你啊。”
“我感冒好得差不多了,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
“那周末可以吗?”
陈在安好像不怎么在乎李思央请不请客,拿着水杯就下了楼,留下一句:“随你。”
8. 第八章
李思央:【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周五晚上,李思央躺在床上给陈在安发信息。
明天他要先去和Simon他们开会,确定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洗完澡浑身清爽,在等陈在安回消息时,李思央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
自从李嘉和和妈妈赵美玲双双入狱后,李思央就不怎么喜欢看朋友圈了。
因为从小跳级读书,李思央待过很多个学校、很多个班级,每次身边有了熟悉的同学,他又很快换了班。所以从小到大,李思央都没有过特别久的朋友。
他玩得好一点的,反而是父母身边的朋友们的孩子。可是他们和李思央也不太一样……
李思央的朋友圈还是很热闹,A今天又去了秀场坐在前排,B说没买到喜欢的车,C的爸爸带他去迪拜养白虎……
李思央往下翻着,总算发现一条没什么人点赞的、和他的生活能有些关联的朋友圈:期末考试又挂科,回家我爸要是打我请求朋友圈收留。
信息在顶部弹出,因为收回得太快,李思央没看仔细。
他点进去,陈在安只回复了一个数字:【1】
周六,李思央见到了完成这个项目的团队。
算上他总共只有四个人,Simon是组长,另外两位也都是外国人,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都比李思央大了很多届。
他们在学校里有单独的会议室和工作室,离雕塑系的学生工作室很远,几乎在校区的另外一头。
所有成员都很欢迎李思央,在他加入前也已经看过他的作品。
大家效率很高地完成了分工和细化,甚至还剩下一些时间聊天。
“Ryan,你是不是也认识Ava?她和我提起过你。”Simon说。
“对,我们一起做一个小组作业。”李思央整理好自己的书包,看了一眼时间。
他把陈在安约在一家学校附近的餐厅。
虽然那家餐厅的菜品一般,但听Ollie说很新鲜,学生们吃腻了食堂就会去那里。
李思央知道这家店对陈在安来说可能有些廉价,但E国餐厅实在很贵,他又没什么钱。
留学的费用几乎是学校出的,李思央的生活费不多。虽然每个月陈文同都会给他打一大笔钱过来,但他始终拿得不安心,觉得这样不好。
他已经成年,有负担起生活的能力。最近课业忙,李思央才没有出去找兼职,等到他完成手上的雕塑作业,就可以自己挣一点钱,到时候就能请陈在安吃好一些的店。
“等会儿打算去哪里?”Simon和李思央一起站起来,帮他推开工作室的门。
李思央说了餐厅名字:“我和我一个朋友等会儿一起吃饭。”
“这么巧,我也要去陪我朋友吃饭,而且我们订的餐厅就在那附近。”Simon说。
室外下着雪,李思央从旁边的雨伞篓里找出自己的那把。
来这边这么长时间,他发现外国人好像都不爱打伞,不论下雨还是下雪,他们只立起自己衣服上的帽子。
还要一起走很长一段路,出于礼貌,李思央主动举高伞,把Simon也遮住。
Simon是工作几年之后再回到学校的人,和李思央年龄差很大。
他们没怎么聊天,快走到校门口时,李思央翻出手机,和陈在安说自己要到了。
街道人群熙攘,天边将暗未暗,是最好的蓝调时刻。
“我要朝这边走了,谢谢你的伞。”Simon后退一步走入雪中,朝李思央挥挥手。
“好,下次见。”李思央笑笑。
他转过身,抬眼时目光穿过街道,与对面屋檐下的人对视。
今天陈在安难得没有穿卫衣,但还是一身黑,还用一条围巾捂住大半张脸。
李思央没想到他会先到,撑着伞跑过街,眼睫上落满白色的雪粒。
“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李思央收好伞,站在陈在安身边,“今天我有点事,和一起做项目的同学过来的。”
“你还挺忙。”陈在安看他一眼。
李思央感觉他好像不是特别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
“晚上就吃这家店可以吗?我也想请你吃好的,但是没那么多……”
身后一阵急促的喇叭,李思央被陈在安猛地压入怀中。
薄荷味扑面而来,李思央有些惊慌地侧过脸,看见一辆飞驰而过的车。
“在街上小心一点。”陈在安语气很差,皱着眉转过身,脚步不停地走过那家李思央打算请他吃的店。
李思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追上去,又站在陈在安身边,仰着脸说:“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手腕被陈在安一握,李思央被他推进街道靠里的位置。
陈在安像一面墙,给李思央挡住风和雪。
路灯的光束下,纷飞的雪花格外清晰。李思央侧过头,落后陈在安半步,悄悄看了他一会儿。
李思央不确定陈在安等了他多长时间,但也许不会很短,因为陈在安的耳朵被冻红了,刚才牵他的时候手也很红。
陈在安侧脸很帅,能看出很深的五官轮廓,是李思央很想要有却没有的相貌风格。
“我们去哪里?”李思央问。
眼前明亮了一些,陈在安走到店门前,玻璃门自动打开了。
这是一家很没关门的超市,陈在安取走门口的一只推车,让李思央握住。
“说请我吃饭其实是想饿死我吧,刚才那家真的很难吃。”陈在安往推车里放了一只番茄。
他这样讲,李思央也跟着有些内疚,解释道:“我请不起太贵的,不过等我做完作业以后,去做点兼职就好了,我拿到工资就先请你吃饭。”
“养活自己都费劲,还想着请客……”陈在安低声说。
李思央握紧推车的扶手,跟着陈在安在一排排货架中穿梭。
他好像很熟悉这个超市,想要买的东西立刻就能找到。不过很快,李思央就说出了他的另外一个担心:“我们是要自己做菜吗?我不太会……”
“没想过你能会,”陈在安又挑了几瓶调料,“我爸没给你生活费?”
“叔叔给了,我基本上没有花过,”李思央的神色顿了顿,才靠上去,和陈在安并肩看向亮着灯的冰柜,“我觉得用你的钱请你吃饭好像有点不礼貌……”
陈在安把一盒冻虾塞进李思央手里,转头时差点撞到太近的李思央。
那一瞬间,李思央想可能是因为陈在安的眼睛忽然变得很大,呼吸也很近,才让他下意识产生心跳加速的感觉。
“那个……”李思央手指在冰柜上一点,移开眼,“这个酸奶好喝,我以前喝过一次。”
陈在安垂下视线,从柜子里拿了一瓶,正要放进推车,却被李思央抬手拦了下:“这个有点贵,算了吧,我也不是很想喝。”
“我想。”陈在安说。
“啊,哦……”李思央没想到,有些尴尬地收回搭在陈在安小臂上的手。
陈在安挑菜很快,且自有章法。
走到结账口,也才用了不到半小时。
李思央帮忙把每一样菜拿去刷码,很自觉地拿出自己的卡。
推车里只剩下一瓶酸奶还没刷,陈在安就点了结账,忽略李思央抬在空中的手,用自己的卡刷掉了。
“说好是我请你吃饭。”
陈在安又拿出最后那瓶酸奶,在机器上扫了下,抬了抬下巴:“你请。”
李思央不懂他,但还是很快刷了卡。
两个人一起把东西都装进袋子里,一人一包拎着往外走。
陈在安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们先把东西放在后座,再坐进车里。
回去的一路上陈在安没有说话,到了家,陈在安从鞋柜里拎出一双拖鞋让李思央换上,自己先脱了外套,把东西都放在流理台上。
水龙头只有一个,陈在安先洗了个番茄,拿到旁边去切,李思央就站过来,把塑料袋里的蔬菜都拿出来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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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陈在安还是不讲话,但李思央不习惯这么安静的氛围。
他在冰凉的水柱下搓洗着菜叶子,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开口问:“我没去工作室那几天,你出去抽烟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只小橘猫?它的四只脚是白色的,很可爱。”
“没有。”陈在安把切好的番茄瓣放进空碗里,开始处理牛肉。
“好吧,”李思央遗憾地说,“我这两天也没看见它,宿舍里不让养猫,不然之前我就把它带走了。”
“也可能已经被人带走了。”陈在安换刀把牛肉切成小粒,再冷水下锅加姜片料酒焯水。
他要么不说话,说了就让李思央难受。
“……好像真有可能。”李思央把洗干净的菜都放进篓子里,又问:“还有什么我要做的事吗?”
“站着别动。”陈在安的手臂从后越过他,拿走了放在旁边的一把木铲。
他低头开了电炉,往锅里放油和冰糖,小火炒化,再倒入牛肉翻炒。
热油滋滋啦啦地在锅里跳动,等到牛肉慢慢有了颜色,陈在安又把番茄放进去。
这时他才意识到李思央好长时间没讲话了,偏过脸,他看见李思央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的手,眼神大概像是在看自己的雕塑作品。
新倒入的番茄汁水都快干了,陈在安才想到还要加调料。
翻炒一会儿倒入温水,陈在安盖上锅盖,和李思央说:“至少要炖四十分钟,走吧。”
他指尖还有些湿,随手抽了放在厨房的纸擦干,又想起刚才李思央的眼神。
等牛肉炖好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陈在安推开卧室门,像上次李思央来这里一样,把笔记本电脑给他放在小桌上,自己就坐在旁边打开游戏机。
李思央反而显得比他开心,一边等开机一边说:“我之前在你这里玩到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陈在安知道那个游戏是什么。
“我回去的时候还在想,但实在没什么时间玩。”电脑屏幕亮起,李思央转过身,问陈在安密码。
应该是出于方便或者习惯,陈在安靠过来,一只手搭在李思央靠着的沙发上,另一只手很快输了密码。
电脑顺利开机,他又给李思央点开了游戏库,才收回手,拿起自己的手柄。
活泼的音乐声响起,李思央还在担忧要怎么回到上一次的存档点,却发现游戏的内容没有更换过。
可能陈在安后来也没有打开过这个游戏,李思央点进去,花了一点时间重新熟悉,才投入地玩起来。
打完一小段,李思央暂时把注意力从游戏上转移出来。
他看见陈在安正在地上捡一些东西,也没有进入战斗模式,不太紧张的样子,就问他:“这还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环的游戏吗?”
“嗯,”这一次陈在安总算清楚地说了一遍名字给李思央听,“Elden Ring,是艾尔登法环。”
“看起来好像很难。”
“有一点。”
为了从更正面的角度看清屏幕,李思央朝陈在安靠了一些。
“我很好奇,你最开始为什么喜欢打游戏?”
“你喜欢做雕塑吗?”陈在安反问。
“喜欢啊。”
“最开始为什么喜欢?”
李思央想了想,“不记得了,好像只是从哪里看到,觉得很有意思,就试了试。”
“后来发现还不错,就填进了高考志愿。”
当年李思央可以选的专业有很多,但他的确是凭借一时的兴趣选择了雕塑。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当时李嘉和和赵美玲经济条件优越,成为李思央的靠山,他或许不会这么随性。
“我当时也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屏幕的光线忽明忽暗,照在陈在安脸上。
在李思央懂得的领域内,他算得上一个情绪敏感的人,能察觉别人有将说未说的话。
比如此时此刻他就觉得,陈在安喜欢电子游戏这件事,对陈在安自己而言,有更重要的意义。
9. 第九章
“又在想什么?”陈在安没看李思央,却知道他在走神。
“我在想,你做的是什么游戏?”李思央知道其中可能有一些保密要求,“不可以告诉我的话就算了。”
陈在安沉默了一会儿,手上按键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
“类型是悬疑推理,有一点恐怖元素。”
和李思央最开始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我以为你会做一个和这种差不多的,有各种战斗之类的。”
陈在安给的答案很务实:“成本太高,而且我没有战斗的研发经验,不过,等手上这个项目结束以后,我可能也会尝试。”
“我们马上要内测了,签完保密协议,你也可以来玩。”
他似乎完成了游戏里的任务,说话时偏过脸,鼻尖差一点就撞到李思央的额头。
两个人都忽然顿住了,李思央觉得陈在安呼吸很近,脖颈那一处的皮肤有很高的温度,还察觉他的喉结滚了下。
“原来我也可以玩啊……”李思央不敢抬头,他想到之前Ollie说陈在安和他的团队吵架的事,觉得要带一个项目真是不容易。
“看来你胆子很大,做恐怖的内容也不会被吓到。”
陈在安垂了下眼,看见近在咫尺的李思央的发顶,嗯了一声,偏过头往后一靠,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操纵角色往前走。
在他带着角色原地转了三圈之后,手机的闹钟声音突兀地响起。
陈在安微微皱起的眉头松了下,很快就退出游戏站起来,朝房间外走:“我牛肉好了。”
除了番茄炖牛肉以外,陈在安还炒了几个小菜。
食物的香味填满房屋,李思央很难相信陈在安居然是能做出这些菜的人。
“你也太厉害了,我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进厨房,就是帮家里的阿姨关火。”李思央把筷子对准煮得很烂的番茄牛肉,番茄红彤彤的汤汁完全包裹住了牛肉,他咬了一口,手边被推过来一瓶酸奶。
陈在安转身关好冰箱门,在李思央对面坐下来。
“留学的时候自己学的。”他没多说什么,埋头吃饭。
尽管牛肉很好吃,但李思央没有很快吃下一口。
他拧开了酸奶瓶,用旁边的水杯倒给陈在安一半。
“你不想尝一尝吗?”
“我不要。”陈在安没抬眼。
李思央想到他爱喝的咖啡口味,就说:“其实很甜的,这是我在这边喝过的最接近国内酸奶口味的一种了。”
陈在安看了李思央一眼,拿过玻璃杯喝了一口。
“我不会骗你的,是不是还可以?”李思央问。
他觉得陈在安其实不想点头,但因为自己一直看着他,弄得他没办法,才轻轻点了下。李思央拿起筷子继续吃东西,在陈在安没看见时偷偷笑了笑。
做饭的人不洗碗,李思央挽起袖子,主动走到水池边。
陈在安没和他说什么,也走过来,先在自己手里挤了清洁液把碗洗过第一次,再递给李思央。
如果不是这一幕真的发生,李思央是不会相信,有一天他会和陈在安一起做饭洗碗。
热水一直哗啦啦地流着,水柱下,陈在安修长的手指捏着清洁布。
李思央想到自己第一次注意到陈在安手很好看的时刻。
陈文同是李嘉和最好的朋友,他们还年轻的时候是生意伙伴,后来各自加入了不同的行业。事业上没有了交集,两家人反而关系更好了。
按照这个逻辑,李思央应该多和陈在安一起玩,当时他也是这样想的。
高中的时候李思央话很多,有几次甚至被请家长,理由是上课讲话打扰别的同学,他自己倒是毫无压力考满分。
尽管这样,面对以前的陈在安,李思央还是没什么办法。
其他人就和陈在安不一样。父母的其他朋友的孩子们,和李思央差不多大或者比他大一点点的,都很照顾他,喝酒唱歌等等一系列最好是年满十八以后再做的事,也会叫他一起。
李思央只是想有朋友而已,有些事他并不喜欢,但还是会去做。
读大学以后,李思央学业繁重,每年回家的次数很少,能见到陈在安的时候更少。
有一年春天,两家人聚餐。到了酒后的聊天时间,陈在安不想总是被大人点名,在他们说话时起身离开包房。
后来李思央也听得无聊,拎着外套说要去上厕所。
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李思央漫无目的地走出餐厅,沿着路灯散步到附近的街道。
在一家香气四溢的甜品店前,他透过落地窗,看见陈在安坐在窗边。
他的风衣因为坐下的姿势折起来,衣摆快碰到地面,衬得衣料下穿着西裤的腿很长。
让李思央感到意外的是,陈在安手边放了一只四寸的蛋糕,看颜色是芋泥口味。
因为在窗外停留太久,陈在安注意到他,抬起眼。
对视片刻,李思央手机震动,陈在安只给他发了两个字:【进来。】
到陈在安身边坐下的同时,服务生又拿来一份餐具。
“我一个人吃不完。”陈在安没过多解释,握起银色的蛋糕刀。
他的指尖搭在刀背上,用力时,手指的骨节微微凸起。
……好适合用来做雕塑参考。
李思央想得入神,直到陈在安把那块切下的蛋糕推到他手边。
蛋糕口味清爽,芋泥也不过分甜。
李思央只记得,那天晚上上海还有些冷,他不知道陈在安为什么要自己出来吃蛋糕,却还是陪着他,在那家甜品店坐到打烊。
*
把洗干净的碗都立起来滤水,陈在安问李思央:“晚上还去工作室吗?”
“不去了,不过我的作业有点来不及了,下周开始就要赶进度。”今天就当给自己放最后一天假。
“来不及的事情那么多,还总接项目?”
李思央反应了片刻,才想到陈在安想说的应该是晚上他和Simon一起过来这件事。
“那是教授给我的机会,而且还可以跟很优秀的师兄一起合作。”
陈在安哦了一声,很不在意的样子,走到门边拿了自己的外套。
回头见李思央没动,他说:“今天打算自己走路回去?”
李思央赶紧跟上。
事实证明,陈在安很可能是对的。
要上课,完成作业,还要费心思去提交项目的草稿,李思央分身乏术,恨不能住在工作室里。
课程作业的公园雕塑体积很大,李思央早早搬来楼梯,时常坐在上面。
好在大部分内容都需要团队合作,李思央遇到的所有队友都认真负责,没有拖后腿的。
现在最急的事情是雕塑作业,好几天,李思央和Ollie还有Ava一起,在工作室待到深夜。
“期末的时候再选题,我一定要挑一个小摆件来做,大的太难了,时间也少。”Ava伸了个懒腰,放下手里的锤子。
窗外一片黑,李思央坐在梯子顶端,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一点,正是熬夜最困的时候。
“你一直坐梯子,记得小心一点。”Ava仰着脸提醒道。
李思央点点头说好。
这时Ollie拿着几包速食进来,问他们要不要吃点宵夜。
李思央主动说帮大家泡,抱着三盒叠好的泡面转进茶水间。路过走廊时,他下意识低头看,楼下的百叶窗还拉着,能看见缝隙里的光。
陈在安大概还没走,他离开工作室的时间一向很晚,如果不是事情很急,李思央大概熬不到这个点,更不知道陈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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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单从对内容的上心程度来说,李思央是佩服陈在安的。
在茶水间里撕开泡面灌好热水,无聊等待时,李思央忽然想去找一找安德森。
之前他给安德森买了猫粮和碗放在楼下的树林里,刚开始几天猫粮还常被吃完,后来就慢慢没有小猫来吃,李思央也没有再见到过它。
他回到工位拎起外套,和两个队友说自己出去透透气,便下楼走到了树林里。
落地窗上写着“吸烟处”的那张纸还贴着,李思央走到下面,打开手电筒找自己给猫放的碗。
那只白色的小瓷碗就在树枝下,李思央惊喜地发现碗竟然是空的。
说明这两天安德森也在,他匆匆跑回工位,拎上自己买的猫粮,跟还在休息的Ollie和Ava说:“给你们泡的面在茶水间,我出去喂一下小猫。”
跑回树林边,李思央蹲下来,倒满整整一碗猫粮。
他不知道这个时间安德森会不会来吃,但打算多等一会儿。
“不怕别人路过踢到你?”
李思央听见陈在安说话的声音,才钻出林子,从地上站起来。
“也只有你路过才可能踢我……”
白炽灯的光线从身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出。陈在安靠着玻璃,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一只烟盒,两只手夹着一根烟,点燃了,吐出一口雾。
“我没你那么无聊。”
切。
李思央站到他身边,有些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们一年才见几次啊,”陈在安捏着烟,“想抽就抽了。”
李思央发现他问陈在安任何问题,好像永远都得不到特别明确的答案。
这人总是神神秘秘的……
他靠玻璃站着,仰头望向遥远的夜空。
政府观星台的那个项目,在设计上陷入了停滞。
和作业里的个人表达不一样,为政府做项目,有更多需要考虑的部分,在这方面,李思央还经验不足。
看着繁星点点,他就只能联想到那些让人头疼的问题。
“陈在安,你们做游戏会不会有做不出来的时候?”李思央问。
“那也太多了,”陈在安吐了口烟,“而且这句话你可能应该反过来问,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
李思央皱了皱眉,转过身语气认真地问陈在安:“为什么我每次问你什么你都不认真回答?”
光照亮他一半的脸,李思央很白,脸也小,在室外待不了多久,鼻尖和嘴唇就都红起来,有点生气的时候,呼吸会很重,一次次吐出浓重的白雾。
隔着雾,陈在安看向他,眨了下眼,又偏过身,低声道:“还挺凶。”
“本来就是不怎么办。该做什么做什么,该怎么尝试怎么尝试,做很多再从里面选出更好的那个,这总可以吧?”
“你说我凶。”李思央也转过身,低下头,不看陈在安了。
沉默了一会儿,陈在安才把视线偏向李思央,看他不说话,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用手碰了下李思央手腕,“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思央飞快地抽开手,像陈在安身上有毒一样,弄得陈在安脸色白了一瞬。
“闹什么?”虽然话很硬,但陈在安语气尚可,像是真的无奈。
树丛中忽然传来两声小猫的叫声,李思央的注意力一下转移,好像根本就没在意过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脚步很轻地走过去。
陈在安看着他背影,靠在玻璃上很轻地抬了抬唇角。
弯下腰拨开树叶,李思央的影子顿了顿。
而后他转过脸,望着陈在安求助:“你快来看看,它是不是在流血啊?”
10. 第十章
草丛里灯光太暗,陈在安用手机打着手电筒,等李思央把安德森抓出来。
它的左脚受了伤,暗红色的血迹凝结在伤口的位置。李思央不敢用力抓它,它也只喵喵地叫,缩在很角落的位置瑟瑟发抖。
李思央有点急,用手臂拨着很硬的树枝,可树枝还是没什么反应。他没完全回过头,陈在安就在他身后,帮他撑起了枝干。
安德森虽然怕人,但可能是因为受伤太重,它没办法动,只能缩在黑暗中。
李思央要往里钻,后领被陈在安提了下,他说小心一点。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很多,安德森不挣扎,李思央一下就抓住它,把它抱了出来。
它的腿还在流血,李思央不嫌脏地把它抱在怀里,借着灯光先检查了一下安德森的伤口。
“怎么办?这个时间这里还有宠物医院开着吗?”李思央对埃林多厄实在不熟,担心之余,又因为太过茫然,反而多了一丝冷静。
陈在安打开手机点了点,很快拨通一个电话,朝李思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上。
两个人绕过工作室,直奔陈在安的车。
“现在还可以吗?麻烦你了,我们马上来。”陈在安电话一挂,帮李思央拉开副驾驶的门。
怀里的小猫在流血,还脏兮兮的,看着干净的副驾驶,李思央犹豫了一瞬。
“走啊。”陈在安的掌心贴着李思央腰侧,把他往里推。
跑车在凌晨的马路上飞驰,李思央抱着安德森,坐得心惊肉跳,看着驾驶座前显示已经到了一百多码的车速,他抿了抿唇。
“陈在安,这个事情确实紧急,但是也可以不用这么这么快,我觉得生命安全同样重于泰山。”
陈在安把方向盘握得很紧,听到李思央的话,他才把车速往下降了一点。
一路上李思央紧紧抱着安德森,脑子有些懵,却也很有条理地检查了安德森的伤口。
户外环境复杂,学校后面还有一座山,安德森可能是在山里受伤。它的左腿已经抬不起来,血肉模糊中,几乎能看见一点白色的骨头,像是被坚硬的物品狠狠地擦伤。
好在他们到得很顺利,一路上几乎没遇到几个红灯。
街区里,只有几家店还亮着灯,陈在安停稳了车,李思央就抱着猫跳下来,冲进了宠物医院。
医生很快把安德森从李思央怀中接过,让他先在外面等。
李思央没有坐下,他站在诊室外,只能从一扇小窗望见里面正在操作的医生。
“前几天没看见它,我就应该找一找的……”李思央有些自责,他转过身,垂眼时看见了陈在安的手。
之前周围太黑,他的注意力又都在安德森身上,一点没有发现陈在安的手被划伤了。
那些红色的痕迹很浅,但有的的确是在流血。仔细想想,应该是给李思央拨开树枝的时候划到的。
李思央想去牵陈在安的手腕看一看,但被他下意识躲开。
“对不起,我是看到你手受伤了。”李思央理解每个人或许都有接触障碍,不太熟悉的人碰会不舒服,于是他没有再试着去牵陈在安。
“这里肯定有碘伏,我给你找。”
李思央说着,就转身去了前台。这家宠物医院接待客户态度很好,一听李思央的诉求,很快给他找到消毒用的药水和一包棉签。
拿着东西回去,李思央才发现陈在安一直在看自己。
走廊上的白炽灯晃眼,显得陈在安人很高,身材挺拔。
回想刚才发生的所有,从李思央救小猫,到把小猫带到医院,这一路都是陈在安更冷静。
还有几步就走到陈在安身前,李思央却忽然垂下眼,没有再和他对视了。
“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李思央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陈在安没说话,先拧开了碘伏,撕出两根棉签,沾了褐色的液体往手上抹。
其实他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只是几道伤口而已,但李思央慌张时看向自己的眼睛,让他想到他看安德森时的神色。既然他紧张,那消一下毒也没什么。
陈在安抹得很不仔细,几乎就是很随意。
药水顺着他的手往手腕上流,冬天衣服厚,快碰到袖口的时候,李思央抬手帮陈在安把衣袖轻轻朝上推了一些。
“你不疼吗?好歹轻一点吧……”李思央慢慢看了陈在安一眼,又拿出几根新的棉签,把那些涂多了的流下来的药水都沾掉。
陈在安低着眼,看李思央慢吞吞的动作,心里好像忽然被什么戳中。可那种感觉很陌生,甚至让他有些慌。于是几乎是不受控制,陈在安脱口而出:“是我受伤还是你受伤。”
但李思央很快抬了下眼,好像没感觉到陈在安语言里的恶意,只陈述一个事实:“是你啊,不就是因为我感受不到你有多痛,所以才只能轻一点吗?”
新的棉签上又沾满了药水,还有一些陈在安伤口上的血。
李思央觉得没事了,就把棉签丢掉。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还有一家宠物医院的?”李思央好奇地问。
“贺承养狗,以前帮他送过狗。”陈在安放下袖子。
他们没等多久,医生从诊室出来,让他们一起进去。
“是流浪猫吗?”医生问。
安德森躺在小台上,左脚已经被几块夹板固定住,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挣扎,脑袋只耷拉着。
“对,晚上才看见它受伤了。”李思央说。
“它左前腿骨折,要先在医院里养几天,”医生说,“等它腿好了之后,你们是打算继续把它放回野外生活吗?”
李思央当然是不想的,但宿舍又不能养猫,他只好说:“我会在这段时间尽量给它找一个领养。”
“好,那先这样吧,你们也辛苦了,后面的事我们来就好。”医生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块板子,例行公事地询问:“给小猫起名字了吗?我们这边做一个登记。”
“它叫盖尔·安德森。”李思央说。
陈在安下意识看向他,“你说它叫什么?”
“盖尔·安德森啊,”李思央靠过去,摸了摸安德森的脑袋,“大英博物馆有一个很有名的小猫雕塑,那只猫就叫这个名字,安德森在我心里,和博物馆的那个名贵雕塑一样珍贵。”
看着它有些发炎的眼睛,李思央和它说了拜拜。
“等明天我再来看你。”
离开诊室时,医生还在给安德森处理伤口。李思央还想再多陪小猫一会儿,但他知道陈在安也还要回去,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
走到前台,李思央找自己的卡付钱,但陈在安比他更快地把自己的卡递过去。
前台要拿过时,李思央握住陈在安手腕,换成自己的卡。
“刷这张。”
怕陈在安还会递卡,李思央无意识地压着他手,掌心圈住一半多陈在安的手腕。
李思央并不冷,手也是热的,软的,他明明有些瘦,掌心却不像陈在安想象的那样,全是骨头的硬。
结完账,李思央去接卡,才松开了陈在安的手。
“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不能再让你付钱。”
“这也算不上什么钱。”陈在安推开玻璃门,室外的冷气扑面而来。
走回路边,李思央握住车门的门把,看向另外一侧的陈在安。
“谢谢你,忘了是第几次和你说谢谢了。”
陈在安只是站着听他讲完,就拉开门,弯腰坐进了车里。
回学校的路比李思央想象的长,只是因为来的时候心里一直沉甸甸的,所以才没注意到,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李思央有些困了,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医院发来的安德森的照片。联系方式是走的时候添加的,医生说会随时和他联系。
遇到一处红灯,李思央偏过头,想和陈在安聊天。
“你一般都是几点离开工作室?你每次都比我走得晚,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看情况,一般也就两三点。”陈在安说。
这个红灯太长,他想抽烟,手都拨开了车里储物的箱子,但又好像想到什么,指尖在那箱子上点了点,就收回去了。
“两三点已经很晚了,你工作好认真。”李思央一边想这样不会很辛苦吗?一边模模糊糊有些困,想睡一会儿。
但他知道这里离宿舍不远了,自己最好不要睡着,于是强撑着眼皮,缓慢地说:“你能跟我多讲几句话吗?我好困。”
“困为什么不闭眼?”
“到了你会叫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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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在安有片刻没说话,之后才讲:“不叫你难道要我等你吗?”
“不要等我……”李思央笑了笑,“所以现在和我多说一点吧。”
“安德森你打算怎么办?”陈在安问。
“先给它找一个有爱心的主人。”
“我听说交换过来的学生,好像只有一个学期还是两个学期宿舍。”
“对,”李思央动了动,偏向陈在安的方向,“我们是第一年有,第二年没有。不过一年也太久了,安德森等不到我的。”
红灯变绿,陈在安开着车往前一点,才问李思央:“你为什么喜欢那只猫?”
陈在安这样问,李思央才想了想,最后说:“因为第一眼就喜欢了。”
“因为第一眼就喜欢,所以大半夜还要送它去医院,最后要把它交给别人养也救它吗?”
“这两件事不一样……救它是因为它是一条生命,和我养不养没关系。而且喜欢它就是喜欢它,我没有很功利地想过什么。”
“真有这么纯粹的事情吗?”陈在安问了一句。
或者说,他觉得这么纯粹的事情,应该也只能发生在这些小猫小狗身上。
他没想从李思央这里听到什么答案。
“那你呢?”李思央反问他,“你为什么帮我?你手还划破了,你大半夜还开车。”
陈在安没讲话,过了一会儿才低着声音,有些自嘲地说:“我闲,行吗?”
“你不是闲……”李思央看着陈在安,“你人很好啊,你的朋友们应该都很喜欢你吧,你能帮身边人解决很多事。”
黑暗中,陈在安的侧脸格外立体,李思央只看了一会儿,自己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又躲开了。
前方路段平坦,没有车辆,车内似乎比风雪肆虐的车外还要安静一些。陈在安打了方向盘转弯,视线随着方向偏移,很快地说了句:“我没什么朋友。”
李思央的第一反应是他不信。
陈在安成绩很好,长得又帅,还有工作能力,这种人怎么可能没朋友。
但他一想到陈在安家里那些简单的陈设,那满页的游戏,又觉得他说的好像的确是实话。
“那是因为你的时间都用来玩游戏了。”
“玩游戏有什么不好吗?”陈在安敲了敲方向盘,视线看着前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那我不后悔,游戏比人好玩多了。”
不远处就是学校,陈在安把车开进去,往李思央的宿舍楼走。
到了楼外,陈在安停下车。李思央摘掉安全带准备开门,握在掌心的手机却响了一声。
是医院又发来几张照片,说已经处理好安德森的伤口,它现在在吃东西。
照片上小猫埋头在饭碗里,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看起来好多了。
李思央很开心,把手机递给陈在安,说:“你看安德森。”
车前座空间狭窄,李思央只是轻轻一靠,就离陈在安很近。
陈在安接过他的手机,也认真地翻了翻照片。李思央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落在陈在安手指上,他看着那些细小的伤口,有些自责。
想再和陈在安说声谢谢,又总觉得谢谢不够真诚,于是李思央记下这笔,想有机会的话一定给陈在安做一点更有意义的事。
他抬起脸,正要道别,却遇上陈在安低头还他手机。
咫尺间,两道温热的呼吸交叠在一起,轻撞着。李思央眨了下眼,有些慌,可却没有很快移开,就那样看着陈在安的眼睛。
车里光线太暗,手机屏幕的亮光不知何时也已熄灭,他其实只能看清陈在安的轮廓。
他的双眼、鼻梁、嘴唇,像雪中的远山。
奇怪的是,陈在安也没有动,他偏了下头,和李思央的脸错开一个微小的角度,说话时吐息分明,扑在李思央的面颊上。
“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收养安德森的人,那我养它。”
“真的吗?”李思央很惊讶,但不敢动,只下意识抬头,鼻尖轻轻在陈在安的脸侧蹭了一下。
两个人同时沉默,陈在安飞快地把李思央的手机往副驾驶一扔,靠回自己的座位上,手指翻找着烟盒,皱眉说:“你走吧,我抽根烟。”
11. 第十一章
宠物医院离学校远,中间也没有方便的公共交通。李思央第二天独自去医院看了一趟安德森,给它拍了几张照片,便发在学校的论坛上,期待有人能领养它。
帖文写得言辞恳切。
姓名:盖尔·安德森
年龄:医生说是两岁多
性格:不算怕人,可以接受摸摸脑袋和下巴,不太接受摸肚子
本人在雕塑系工作室外的树林中发现它,给它喂过很多次猫粮,前几天晚上发现它左前腿骨折带来医院,现在还在治疗中,想给安德森找一个家。您可以不用支付它在医院的任何费用,但需要保证非常喜欢它。
如有意愿,请联系本账号。
客观评价,安德森不算一只非常好看的小猫,这一点李思央心知肚明。
一个多星期以来,他在后台收到过几条私信,但回复后,对面要么石沉大海,要么找各种理由推辞。
看来领养也不是那么好找。
李思央放下手机,喝完最后一口手边的咖啡,拿着空掉的杯子站起身,走向坐在一旁改图的Simon。
“这个周末好像天气不好。”李思央说。
Simon今天宣布周末他们整个组四个人要一起去观星台考察。李思央看过地图,观星台在一座山上,这个季节,那边应该完全被冰雪覆盖。
“对,我查过了,可能会有大暴雪,到时候看具体情况吧,如果实在太恶劣就不去了,”Simon停下手里的铅笔,“主要是因为他们两个这学期不在这边上课,很难得来一次,我想大家一起去看看。”
李思央知道Simon的用意,决定自己再多为暴雪天出行做一些准备。
周末,城市内天气还好。虽然有降雪,但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Simon开了一辆越野车,李思央坐在副驾驶。
他收到医院发来的几张安德森的照片,说它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接走了。
但李思央还没给它找到领养,只好和医生说,拜托他们多养几天。
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李思央就想起那天说他可以领养安德森的陈在安。
其实那个晚上之后,李思央就一直有点回避去联系陈在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常常会想到他们一起待在狭窄的车里的时间,想到陈在安脸颊的触感,和他忽然说想要抽的那支烟。
“在想什么?看你一直走神,不用担心,教授让你加入我们组,是因为他真的很欣赏你,就算没有什么好想法你也不用责怪自己。”Simon说。
他的声音打断李思央的思绪。
“没想什么,我只是没有去过观星台。”
“真的吗?那你可以好好看看了,那边景色很美的。”
和Simon还有后座的两个队友简单聊了两句,李思央低下头,还是给陈在安发了消息。
李思央:【Leon……】
李思央觉得发消息之前还是应该有个称呼,但叫陈在安太硬,叫在安又很奇怪,干脆用了他的英文名。
李思央:【之前你说可以领养安德森,现在还算数吗?】
批发卫衣的人这个时间大概还在睡觉,李思央正准备关掉手机,顶端弹出邮件提示,他打开来看,发现是新生舞会的邀请函。
今年因为天气原因,学校里很多室外活动延期举行。
新生舞会一般安排在学校礼堂,但为了配合冬季的雪景,也有一部分舞池会搭建在室外。因大雪延期的活动一个个跟着排期,轮到新生舞会时,已经比原定的时间推迟了不少。
说是新生舞会,其实来参加的人也不全是新生,还有一部分学长学姐。
如果有不太会跳舞或者不太擅长交际的新生,这些高年级的人会主动来带他们,保证所有来参加的人都能得到良好的体验。
这个舞会突然降临,李思央反而有一些不知所措。
开学这段时间,他忙于各种作业和项目,都没能认识几个新同学,还不知道舞伴要邀请谁。
想来想去,他打算尝试一下邀请Ava。
措辞还要仔细思考,李思央暂且压下这件事。
越靠近观星台所在的小镇,天气就越发恶劣。
大雪朝车窗上砸下来,窗外雾蒙蒙一片,让车内四个人都有些担心。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天色依旧灰暗。道路积雪深厚,Simon艰难地把车开到了小镇上。
他们提前联系过观星台的人,Simon坐在车里给对方打电话,得到回复后,才和大家一起下了车。
离开暖气,李思央感觉到了那股寒冷,内外的温差让他想到每年春节时跟着父母回到乡下老家。
先进了小镇上接待处的房间,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说他是观星台附近这片森林的护林员,等会儿就由他带他们上山。
一群人在接待处休整了一会儿,护林员端上新煮的热气腾腾的咖啡,李思央虽然不喜欢喝,但觉得冷,也多喝了几口。
他本来想看看陈在安有没有回复,但很快发现这里信号断断续续的,就放弃了。
“那我们看完回来吃午饭怎么样?”Simon看大家差不多准备好了,提议道。
观星台还未向公众开放,道路倒是修建完善。
因为还要带向导,一辆车坐不下,他们换了这边方便雪天行驶的车辆。李思央和护林员一辆车,这位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非常强壮,大雪天里也红光满面。
“其实我们这边天气已经算很好,毕竟观星台,当然要修建在天气好的位置,”护林员和李思央聊天,“但今年冬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么冷,还多雪……”
“是我们运气不好,我看了附近几天天气都挺不错的。”李思央说。
可能是道路颠簸导致李思央第六感不太好,他一直隐隐有些担忧。
“晚上就会天晴了,”护林员看出他的担心,“这种雪天我们经历得多,知道该怎么办。”
雪天路难走,接近一个小时后,他们才看见目的地上一片残垣的轮廓。
“路还在建,完全修好以后,天气正常的情况下只需要开半小时车就能从镇上到这里。”护林员介绍道。
李思央跟着她下了车,另外一辆车的其他三个人也走过来。
说是观星台,倒不如说此地是适合看星星的地方。
政府打算在这里修建出一些有标志性的建筑,吸引全世界的观星爱好者前来。
“你们应该了解过这里的故事吧?”护林员顶着大风介绍道,“在古代,这里曾经有一栋钟楼,人们后来才发现站在钟楼上能看见清晰的星空,不过随着历史变迁,这里很快也毁灭了,到今天变成一片废墟。”
“我接待过很多来这里看星星的游客,但以前这边没有开发,所以来的人也比较少。”
寒风中,李思央用围巾裹紧口鼻,仰头望着残垣的高处。
风雪里看不清天空,但脚踏实地地来到这里,想象那一刻可能的样子,和看图片、视频的介绍截然不同。
护林员说可以等他们一会儿,于是大家纷纷回到车里,拿出之前就准备好的设备,有人拍照,有人记录灵感。
李思央坐在副驾驶,他完全降下车窗,把素描本压在车窗边缘,在上面写写画画。
拍够了照片的Simon走过来,笑着看了一眼李思央的本子。
“你是我见过最喜欢用铅笔的,现在很多人都喜欢用平板了,毕竟画的东西会标准一点。”
“我不习惯……”李思央吸了吸鼻子,又把围巾捂紧一些。
“Ava和我说你是很努力的人,让我好好照顾你,”Simon靠在车边,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你们的小组作业完成了吗?”
“在收尾,”李思央没想到他们这么熟,“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没有催你的意思,”Simon说,“这种项目其实没你想得这么复杂,你猜为什么政府会找我们来做?”
这个话题李思央有点感兴趣,于是停下笔,偏过头:“为什么?我以为他们是冲着教授来的。”
“当然不是,”Simon看向李思央,“他们知道教授会把项目交给下面的学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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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他们既能用教授的名称来宣传,又实际节省了成本。而且教授还会指导我们,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名号下的作品很差,所以一举多得了。”
李思央慢慢点了点头,“能理解。”
他很快又低下眼,继续画画。
“你听完没什么反应吗?”Simon好奇地问。
“以前我每次和其他人说这些的时候,他们都有点生气。”
“还好吧,”李思央动着笔,“反正本来也没有什么钱,我就是觉得这个项目挺好的,我很感兴趣。”
Simon笑得更大声了,“Ava果然没和我说错,我喜欢你这样的组员。”
尽管知道Simon的笑声里多少有些不怀好意,但李思央没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影响。
从小到大他都这样,只想认真做好自己喜欢的事,别的都不在乎。
因为太冷,他们没待多久,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大家启程回小镇。
下山时,他们发现来时的路路况不对,雪已经堆得太厚,很难走了,于是换了另外一条路。
这一次李思央坐的车开在末尾。
他一直在翻开草稿本上的设计,不停地记录灵感。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还要颠簸,好几次李思央的笔划出了本子。
等他从稿纸中抽身,才发现护林员的神色有些凝重。
“前面这段路雪下有大石头,安全带检查一下,坐稳了。”护林员用力抓握着方向盘,气氛紧张起来。
李思央收拾好东西,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然而下一秒,车发出一声剧烈的响,李思央手臂疼得他快失去知觉,天旋地转中,他听见许多人在雪地里跑动的声音,他不熟悉的他乡的语言充斥耳膜。
有那么几分钟,李思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要清醒地晕倒过去。
脑子里迷迷糊糊出现很多人很多声音,有李嘉和和赵美玲哭着让他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有以前很多“朋友”的冷嘲热讽,有老师们的赞美,还有陈在安无奈时和他说的那句闹什么。
那几分钟过去,他才重新恢复意识,发现是翻了车。
越野被卡在两棵大树的缝隙里,李思央第一时间去查看护林员的情况。
好在他虽然也有流血,但看起来比李思央清醒。
Simon和其他队友都在车外尝试救他们,李思央听到一声轻响,他的安全带被人从外伸手进来解开。
没用多少时间,他和护林员都被挪到了另外一辆车。
因为他们是伤员,所以要先离开,剩下的人留在原地等来接他们的车。
李思央左手很疼,疼到完全不敢动,只能维持着半抬起的姿势,艰难地坐在车里。
好在护林员经验丰富,他用纱布包扎好自己手上的伤口,就给李思央系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巾,让他好受许多。
“对不起,我们走的那条路我开得次数太少。”护林员和李思央道歉。他还用纱布捂着不断渗血的额头,脸色慢慢有些白了。
“不怪你,雪那么厚,谁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没出大事就好。”李思央说。
作为负责人的Simon坐在副驾驶,从上车开始他就一直在打电话联系医院和教授,总算把所有紧急的事情处理好,他才问李思央:“你有没有什么要通知的人?我们先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你的情况。”
有一瞬间李思央不知想到什么,停顿了下来,但很快他就抬眼和Simon说:“我没有的。”
身边的护林员也开始和自己的家人通话,车厢里吵闹起来,李思央却没办法分辨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埋着头,在想自己的事。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也被蹭出伤口的右手,拿出了口袋里的电话。
自己好像又回到刚来时那个无助的雪天,李思央还是只能想到一个人。他按下那个号码,紧张地等了一会儿,望着窗外想就算他不接也没关系。
但比第一次等的时间要短很多,对方接起了电话。
“陈在安……”
“嗯。”
听见他的声音,李思央才忽然很难过。
12. 第十二章
“怎么了?”陈在安那边传来清脆的敲键盘的声音,李思央想他大概在工作室里。
车辆颠簸,李思央握紧手机,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和陈在安说这些事比较好,他现在都想不清楚,陈在安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朋友。
如果连朋友都不算,他更不应该和他说这些。
“没事,我就是想问你看到我的信息没有。”
“你说收养安德森?”陈在安语气顿了下,又低了一点,“你没看我回复。”
“我这边信号不好,还没看。”李思央解释。
“那你给我打电话?”
“嗯……”
车在雪地上行驶,即使关好了车窗,噪音也还是很大,何况李思央手臂很疼,有点无法静下心思考。陈在安不说话的时候,他就听不见对面的任何声音。
这通电话打得实在很怪,李思央想找个借口挂掉,却听陈在安说:“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把猫带回来。”
“呃……我今天可能不太行,要不然明天或者后天吧?”
“李思央,”陈在安不再敲键盘,“你到底为什么找我?你在哪里?”
听护林员说,小镇上的医院很会治疗骨科,让他不用担心医疗条件不好。
拍完片,医生诊断李思央是前臂骨裂,不算特别严重,但还是推荐打石膏。
听到“骨裂”两个字,李思央人都有些懵。但事情已经发生,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着医生进了病房,等候他们来给他上石膏。
Simon就坐在病床前,李思央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他要先和教授汇报。
保证路程中的安全,是他这个组长应该做到的事情。李思央受伤的所有医疗费用,教授说都由他来承担。
医生带着打石膏的工具进来,李思央有点害怕,赶紧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草稿本和笔,妄图用画画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好在打石膏的过程没有李思央想象的疼,他举了下石膏没有过肘的左手,遗憾地翻出一只记号笔,在石膏上写下今天的日期。
还有消炎的药要输,护士拎着输液的药瓶进来,和李思央说:“你朋友来了。”
李思央愣了下,抬头时看见跟在护士身后身影高大的陈在安。
他下意识先看了一眼时间,离之前和陈在安的那通电话不过仅仅两个多小时,陈在安应该是挂断电话后很快就来了。
李思央完全没想到,但比起问为什么,他先是很开心。
“你过来是不是很远?”李思央和他介绍,“这是我师兄Simon。”
他又看向Simon:“这是我朋友,Leon。”
“听说过,”Simon看了陈在安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先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今天晚上你先在医院住一晚吧,我们出去找酒店,之后我联系你。”
他走出病房的时候,护士还在给李思央扎针。
李思央拍了拍床边的椅子,让陈在安过来坐。
陈在安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里面没有卫衣,只有一件毛衣。
他脱下外套,才在李思央旁边坐下,脸色跟室外的雪差不多冷。
“怎么摔的?”陈在安问。
护士扎完针便走了,陈在安和李思央之间不再隔着谁。
李思央瞥他一眼,小声道:“车也不是我开的,你不要凶我……”
“我又凶你了,”陈在安抱起手臂,低了下头,“所以是撞车了吗?”
“撞树上了,司机没什么事,我……骨裂,”李思央赶紧补充,“不过医生说我这个情况还好,应该两个星期左右就能恢复。”
“那你今天晚上呢?”陈在安问。
“住院,明天再跟他们一起回去,”李思央看向陈在安,试探地说,“如果你今天也要留下来的话,那我明天可以坐你的车和你一起吗?”
“我不回去住哪里?”
“我可以帮你问问我朋友。”
陈在安很想说我对你朋友没任何兴趣,也不想跟他们住在一起。
但他看见李思央的眼睛,想起来时路上漫天的雪。
他想应该有一双手,帮他擦掉玻璃上的那层雾,让他看清银装素裹的山间的路。
如果要仔细思考,陈在安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在知道李思央骨裂打石膏之后就开了接近两个小时的车来这种郊区。
像小时候父母让他和谁谁谁家的孩子一起玩,他如果不喜欢就绝对不会接触那样,陈在安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也不过多思考。
等他想到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时,他已经开着车来到了这个小镇。
“你给我打电话,不是想让我来吗?”陈在安轻轻朝李思央看去一眼。
那一瞬间,李思央好像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陈在安多半不会喜欢陌生人,和他们雕塑系的学生应该也没什么好聊的,出门在外,他还打不了游戏,相比起来,或许李思央可以和他聊一聊之前他给李思央玩的那款捕鱼游戏。
“如果你不想和他们一起的话,我问问护士能不能加床。这个病房只有我一个人,晚上我可能会怕,但你胆子好像很大……”李思央说着就要站起来。但他小臂上还有石膏,又坐得太久,刚刚起身,就被陈在安按下肩膀。
“我去。”他说。
小镇的医院条件有限,加的床也很窄。
李思央完全没想到,陈在安就那样陪自己留下来了。
傍晚,Simon和其他两个同组的队友给他们带了晚餐。
这里虽然条件差一点,但镇上的餐馆味道竟然意外得不错。
食物虽然还是面包,但总算不那么硬,几道热菜也很有当地风味。
但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中餐,更比不上陈在安自己的手艺。李思央怕他吃不习惯,时不时就抬头看他,看得陈在安很快就发现了。
“你在看什么?”
他们两个人用中文讲话,其他人都听不懂,也不参与。
“看你啊,我怕你不喜欢吃这些。”
“那我要是真的不喜欢吃怎么办?”
李思央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胡萝卜和番茄他们都做得很好吃,我可以把我的分给你。”
陈在安快被气笑:“所以你就分给我两种素菜?”
“因为我喜欢吃肉啊,而且我是病号,再说了……你明明就很喜欢这两种,我看你一直在吃。”李思央说完,陈在安又不讲话了,像被噎住,过了会儿才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这样看我很不好。”
李思央愣了下,他以为他们是朋友了,那分享吃的应该也没什么,但陈在安竟然这样说。
他有些难过,用叉子轻轻拨动着碗里一口没动过的番茄,不知道怎么缓解这种自作多情的尴尬。
可是很快,陈在安轻咳一声,说:“李思央,我想吃你的番茄。”
“哦,好啊。”李思央还懵懵的,陈在安的塑料叉子就叉起了他碗沿的一块番茄。
“我只尝了一口,甜吗?”李思央问。
他看陈在安皱了下眉,还以为不好吃,但陈在安喝了口水,说:“还可以。”
晚餐结束,除了不怎么能动的李思央以外,其他几个人都站起来收拾打包盒。
垃圾集中在几只塑料袋里,陈在安拎了一个,和Simon一起出门,去扔到垃圾桶里。
医院楼下的大垃圾桶没有那么好找,陈在安跟着对方绕了半圈,才把垃圾都丢掉。
“你和Ryan关系很好吧。”Simon笑着说。他想抬手搭一下陈在安肩膀,但陈在安蹙眉躲开了,他碰到过的外国人里很多都有这种过分热情的毛病。陈在安想到不怎么敢碰自己的李思央,他又是个反面。
下意识想说“一般”,但到了嘴边又变成“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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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在安想抽烟,但他没带打火机,只找到烟盒。
一边的Simon看见了,把自己的打火机扔给他。
“谢谢。”陈在安拿着打火机,说:“那我去找吸烟处。”
“我也去。”Simon跟上他,指了个方向,在那边。
说实话,陈在安很不会和陌生人交谈,以前他是完全没兴趣,谁在旁边和他搭话他都不想理,后来做了游戏项目,一些应酬交际不可避免,陈在安多少学会了一些。
可那也看他愿不愿意。
点了烟,陈在安把打火机还给Simon。一支烟燃烧的时间并不短,他要和Simon共处,后悔得想回到没拿烟盒的时候。
再说了,李思央也不爱闻……
陈在安吐了口烟雾,听见Simon说:“你是怎么认Ryan的?和他合作这么几个星期,我感觉他没什么朋友,而且你应该不是学雕塑的吧?”
“不是,你怎么知道?”陈在安摇摇头。
Simon笑了声:“看手就能看出来。”
雕塑系的学生,手指不会这么干净。
陈在安夹着烟,听他说的话,也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所以你们学雕塑的,都很喜欢好看的手吗?”陈在安忽然问。
“我可不敢代表所有人,只能说我周围有些朋友是这样。”Simon说。
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话题,一口一口抽着烟,Simon又提到李思央:“其实今天Ryan的车祸我也有责任,我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和护林员坐那辆车,我应该让他在我车上。”
陈在安心里哼笑一声,想你早干什么去了,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你说得对,”陈在安比Simon高,垂眼看他时,那种不爽的情绪就更明显,“比起没用的后悔,事先考虑好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才是唯一有用的办法。”
烟燃到了尽头,陈在安摁灭烟头,转身离开了吸烟室。
出门扔垃圾时他穿了外套,正好陈在安要买一点洗漱用品。
他穿过街道,到医院对面的便利店,牙刷毛巾都拿了两套,付钱,再回自己车上。
因为以前经常出差,或者有一些突发情况,陈在安车里常年准备有一套换洗衣服。
拿好所有东西,他回到医院。
脱掉厚重的羽绒服搭在臂弯中,陈在安拎着一只塑料袋推开病房门。
之前还很热闹的房间只剩李思央一个人。他垂头在看一个本子,陈在安推开门,才望过来。
“你回来了?扔垃圾要这么久的吗?”
“去买了点东西,”陈在安顺手将外套放在小沙发上,打开塑料袋,拿出牙刷和毛巾,“黑色我的白色你的。”
“谢谢,”李思央拿起草稿本,“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设计?”
陈在安没说想,但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草稿纸上画了一个镂空的表盘,周围还有两层像齿轮一样的环,错杂地套在表盘外。
“今天实地看了一下,我觉得可以结合那个地方的历史来设计这个雕塑,你能不能看出我想做的是什么?”李思央抬起眼。
病房里的灯光并不算很亮,那盏灯挂在李思央的病床前,他一抬头,银白色的小亮点就映入他的瞳孔,像今晚夜空中缺失的那个月亮。
陈在安有短暂的几秒走神,才说:“时间啊。”
“你也太聪明了吧。”李思央的赞美很真心,让陈在安挑不出任何作秀的可能。
他想怎么能有人一直这么天真,父母都离开身边之后,李思央流落到他陈在安的屋檐下,看起来好像还是那么快乐。
“很难吗?”陈在安看着他。
“不难啊,”李思央低下头,他用左手的石膏压住草稿本,不太灵活地继续画着图,“但也很少有人会真的看我在画什么,然后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13. 第十三章
陈在安只是平静地说:“你以前有很多朋友。”
“是吗?”李思央停顿片刻,似乎才想到陈在安指的是谁,“我以为你知道的呢,我爸说我应该和他们玩,我才总和他们在一起的。”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陈在安的视线轻飘飘,又好像很有重量,落在了李思央白净的耳朵上。
“为什么不戴耳钉了?”
“很久没戴了。”听他提到这个,李思央摸了摸耳垂,又说:“耳洞应该长好了,不过戴耳钉本来也挺麻烦的,以前是我一个……朋友,带我去弄的。”
“你说的那些你爸让你交的朋友?”
“嗯……”
陈在安很快收回视线,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来你爸爸也不是很会给你选朋友。”
“我去洗漱。”他说。
好在虽然只是一家小镇上的医院,病房里也有简陋的淋浴间。
狭窄的浴室只有一个挂钩,很难放下冬季的毛衣和长裤,何况还有洗完澡准备穿的睡衣。
陈在安只能在浴室外脱衣服,他走到病床边,从衣柜里拿出衣架挂好外套,再抬手脱掉了毛衣。李思央看过来一眼,视线又很快躲掉了,把头埋得像鸵鸟一样盯着草稿本。
“里面放不了衣服。”陈在安解释一句,拎起毛衣折了折,暂时放在沙发上,又抽掉了牛仔裤上的皮带,一只手握着皮带头,另一只手一圈一圈卷起来。
裤子没办法在外面脱,陈在安瞥了李思央一眼,转身进了浴室。
等里面响起水声,李思央才停下手里的笔。
草稿纸上只有几个毫无意义的圆圈,歪歪扭扭完全不是李思央平常的水平。
他拿了块橡皮,把画得不好的圆都擦掉,手垫着纸,重新开始画。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刚才陈在安在他眼前脱衣服的样子,他只看到一点点陈在安的小腹。没想到他平常看起来那么宅,也不怎么运动,居然有很紧实的腹肌……
再回神时,草稿纸上已经出现了一点肌肉的轮廓。
李思央的脸烫了一瞬,仓促地擦掉了。
应该都是出于做雕塑的习惯……他安慰自己。
或许下次应该大胆一点看,表现得更专业一点。
陈在安没洗多久,他出来时换了一套睡衣,走到加的小床边坐下。
手机里好像有很多信息,陈在安垂头处理许久,丝毫没管还在滴水的发尖。
房间里只有老旧的空调运作的声音,李思央也埋头画画,时不时分心偷瞄一眼陈在安在干什么,对他从哪里弄来一套睡衣这件事也很好奇。
很快,陈在安被看得不耐烦,忽然抬眼,抓了李思央个正着。
“看什么?”
“看你衣服,你从哪里带来的?”其实还看了手,看了脸,但李思央不想承认。
“车里一直有。”
“外面这么冷,又只留一天,我还以为你不会洗澡。”
陈在安似乎是听到什么无法理解的事,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脏。”
李思央反应过来,手指一顿,放下笔。
“那我也去洗澡。”
“没说你,”陈在安抓住他没受伤的手,动作强势地把他按回去,“就一条手能动洗什么洗,躺着。”
“但我还可以画稿子,”李思央举了下他的草稿本,“我又改了改图。”
“嗯,你很厉害。”虽然陈在安说着表扬李思央的话,但他语调平,也没表情,自顾自地拉开被子在小床上躺下,显得一点也不真诚。
他身量高,和那张床格格不入,似乎只能完全平躺才睡得下。
但陈在安没有表现出任何介意,只是又拿起了手机。
李思央忍不住想,这个世界上对陈在安最重要的两件事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一件事是打游戏,另一件事是做游戏。
他收拾好草稿本,还是下了床去洗漱。
因为陈在安用过浴室,地面上铺了一层未干的水。
李思央怕摔倒,走得很小心。
到了水池边,他看见一只一次性的纸杯里放着一把拆开的牙刷。
“黑色我的白色你的”,陈在安已经替李思央把那把白色牙刷拆好了。
从小浴室里出来,陈在安正在打电话。
他站在窗边,背对着房间。听见李思央出来的声音,才很短地偏了下头。
李思央没有打扰他,又自己回到病床。
虽然现在时间还不晚,但折腾了一天,他也很累了。
病房里灯光并不亮,李思央听陈在安说着一些他根本不懂的话,觉得很困,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他听见一声轻响。
房间里的灯被人关掉了,眼前彻底暗下来。
清晨,李思央被护士叫醒。
窗外阳光正好,仿佛昨天的暴雪从未存在过。
李思央刚睁开眼,就被护士扎了针。他今天还有一瓶消炎药要打,打完就可以出院,两周之后再复查拆掉石膏。
环顾房间一圈,陈在安不在。
等护士扎完针,他才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医院食堂的早餐。
食堂里只有一些干面包和奇怪的配菜,李思央没什么胃口,尝了尝就不想吃了。
等打完消炎药,Simon他们也来了。
一行人开车回城区,李思央坐陈在安的车。
一上车他就接了一通教授的电话,对方关心他的手,并且表示了歉意。
本来就是意外,李思央也没办法,只好怪自己倒霉。仔细想想,在E国这一路,他都总能遇到倒霉的事。
好在和Ollie他们的小组作业已经快完成了,李思央右手情况也还好,把作业提交上去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挂了电话,李思央靠在座椅上,慢慢就感觉到左手的疼。
车里没有放音乐,陈在安开车的时候很认真,总算没有发现李思央又在看他。
出院之后状态反而差了一点,李思央想他才因为感冒休息了整整一个星期,现在估计也差不多。
在摇摇晃晃的车里,他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车停在路边。陈在安打开了后座,一阵冷风吹进来。李思央扭头去看,和航空箱里的安德森对上视线。
小猫的前腿虽然还绑着支架,但眼睛亮亮的,看见李思央,甚至喵喵叫了几声,精神很不错的样子。
“你决定要养它了吗?”李思央问陈在安。
他刚刚从室外进来,手上还在系安全带,身上一股凉意。
陈在安发动车,说给小猫的东西已经买好了,不信的话,李思央可以现在就和他回家,亲自检查。
“我没有不信。”李思央解释。
他只是没想到陈在安也是会养猫的人。
陈在安先把李思央送回宿舍,下车以后,李思央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安德森,在车门外问陈在安:“以后我还能去你家吗?”
陈在安降了一点车窗,抬起眼,李思央就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去看小猫。”
“可以。”陈在安说完,就转过脸,开车走了。
回到宿舍时,Ollie恰好也在。
他站在厨房里,用牛奶泡麦片,看见打着石膏的李思央,惊讶地连自己社恐都忘记了。
“你怎么了?”
“我去考察那个观星台的项目,结果在山上出了车祸。”李思央脱下书包,Ollie连忙过来帮他拎到沙发上。
“严重吗?”Ollie拿着碗,又问李思央,“你想不想吃麦片?我也给你泡一碗。”
李思央说了谢谢,在沙发上坐下来。
Ollie回到岛台前,又拆了一包麦片,取了一只新的碗。
“你打石膏的时候痛吗?我妈妈说我很小的时候也打过一次石膏,但我已经不记得了。”
“当时还好,后来止疼的药效过了就有点痛。”李思央现在也没什么精神,他靠在沙发上,等Ollie把麦片递过来,又说了句谢谢。
牛奶麦片总比早上医院的早餐好吃,但李思央在E国尝过最好的饭菜,还是陈在安亲自动手做的那一顿。
“你是和谁一起去的?”Ollie问。
“几个师兄师姐,后来是我朋友送我回来的。”
“是Leon吗?”
李思央抱着碗点点头。
“他不是学雕塑的,怎么也在?”
“我进医院以后给他打了个电话。”
Ollie表示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又说:“你们关系真好,你打个电话他就能去找你。”
李思央吃东西的动作慢了点,“我也不知道我们关系算不算好……”
“对了,你有没有收到学院的邮件?”
李思央想Ollie问的应该是新生舞会的事。
“我收到了,但是现在……”李思央无奈地举了下手臂。
“我不想参加,”Ollie一筹莫展地靠在沙发上,“我不知道要邀请谁,也不想去现场被别人邀请。要是能像你一样有充分的理由不去就好了。”
李思央本来是想问问Ava可不可以和他一起跳舞,但现在自己手受了伤,就不好意思再和她一起。
“没关系,听说还有点心吃,到时候我们在旁边吃东西就好了。”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小蛋糕?”Ollie问。
“我都可以,不过这两年在我们国家,有一种开心果口味的特别红,不知道这边有没有。”
两个人沿着甜点的话题一直聊下去。
虽然李思央运气不好,但好在他的队友都是很好的人。
知道李思央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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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Ollie和Ava主动帮他准备好雕塑要用的泥,让李思央很感动。
最后一周修修补补,他们总算完成了雕塑作业。
结束的那个晚上,三人皆是疲惫,决定一起出去吃一顿好的奖励自己。
餐厅还是Ava来选,她平常喜欢参加派对,吃过的店很多,知道怎么挑李思央和Ollie会喜欢的。
沿着学校外的街道走了一阵,Ava推开路边一家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店的店门。
里面飘散着浓郁的香味,这是一家中式面馆。
闻见味道,李思央立刻就饿了。
他们三人在一张小方桌前坐下,李思央举着有石膏的左手,艰难地靠向Ollie那边,去看菜单。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等菜时,店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一声,李思央抬头,看见来人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是他熟悉的眉眼。
竟然能在这里遇见陈在安,自从上次他们一起去接走小猫,李思央就没有再和陈在安见过面,他也没再找李思央买过咖啡,像忘记了这件事。
对视以后是李思央先移开视线,恰好服务生把他们的面端了上来。李思央拿了筷子,挑起几根。
面条很有韧性,煮得不烂,是李思央喜欢的那种。
他吃了一口,再抬头时发现Ava正扭着身,看向角落里的陈在安。
“你朋友。”Ava说。
李思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也看见了。
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奇怪,按道理说李思央应该站起来去和陈在安打个招呼,可是他怕陈在安不会理,又时不时想到陈在安睡在自己病床边的那一晚。
好矛盾,也想不清楚,李思央逃避了。
一碗面吃了个大概,他们的话题也暂时从课程作业上转移。
Ava聊起不久之后的新生舞会,说最近正在和自己的朋友们一起逛街买裙子。
“以前都是在秋季,今年好冷,希望暖气开大一点。”
“你们呢?想好找谁做舞伴了吗?”Ollie总喜欢缩在角落里,李思央又是确确实实比Ava小了好几岁,在Ava眼里,他们对她来说更像在生活上需要关照的小弟弟。
Ollie先摇了摇头,李思央也不知道,看向Ava时,她忽然流露出怜惜的眼光。
“我知道,因为文化不同,在你们国家对这种和别人都不太一样的感情,可能接受程度不高,但是在我们这里不一样。”
李思央听得很懵,觉得Ava在说一些让他晕头转向的话,他好像朦朦胧胧能懂,但又不敢细想,只说好,谢谢你,在自己快要空了的碗里捞零散的面条。
不远处一把椅子拖动,李思央下意识抬起头,看见陈在安转身走向门边。
他推开玻璃门,黑色的背影立在屋檐下,没动了。
过了一会儿,李思央看见陈在安点了烟,冒着雾气的烟被他夹在指尖,而他低头在看手机。
几秒后,李思央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下。
他打开,发现是陈在安发的信息。
AAA卫衣批发商:【想看看安德森吗?】
【它最近食欲不太好,有点肠胃炎。】
看到安德森肠胃炎,李思央立刻放了筷子。
“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我去结账吧。”
“哎没关系,等会儿我们来,晚点告诉你多少钱就可以了。”Ava说。
李思央点点头,店外那个身影不在了,他追出去。
校外的街道一向人来人往,李思央远远看见陈在安很高的背影,他穿过人群,小跑着走到他身边。
“陈在安。”李思央有点喘,叫陈在安名字的时候,他才放慢了脚步,不轻不重地看了李思央一眼。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去陈在安停车的地方。李思央跟在陈在安身边,肩膀上还挂着自己的双肩包。
走了一会儿,他小声道:“明明知道我会来,还不等我……”
陈在安停下来,解锁了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朝李思央抬了抬下巴。
等他坐好之后,他才把车门关上,绕到另外一侧坐进去。
“所以安德森现在怎么样了?”李思央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靠向陈在安,把左手的石膏垫在了中间的储物箱上。
陈在安发动车,问他:“你的石膏是不是下周去拆?”
李思央顿了顿,没想到陈在安第一句话是关心他,立刻有些感动。
“你人真好,你还记得我拆石膏的时间。”
但陈在安的脸色没什么波动,只是继续说:“我已经很久没喝到你买的咖啡了。”
李思央:“……哦。”
“之前带安德森去过医院了,它现在只是有点胃口不太好,”趁着红灯,陈在安瞥了李思央一眼,“看上去比你状态好点。”
14、第十四章
“我们那个作业这周就要交,我又只剩一只手,做得比较慢,只能赶赶进度,”李思央说,“不过好在已经做完了,之后就只剩下观星台的那个项目。”
陈在安嗯了一声。
他把车停在楼下,和李思央一起上楼。
推开门,李思央听见黑暗中的小猫叫声。陈在安打开灯,安德森一瘸一拐地朝他跑来,蹭着陈在安的小腿。
短短一个星期,小猫已经恢复得这么好了,李思央很开心,蹲下来想抱它一下,却在意识到自己还打着石膏时收回了手。
下一秒,安德森被举到和李思央视线齐平的高度。
“伸手。”陈在安说。
左手不能压,他把小猫放在李思央的右手臂里。
一人一猫都是左手受伤,这场面竟然有点好笑。
李思央没办法摸小猫,但能感觉到它柔软的身体。他仰头,和陈在安说:“你能不能帮我拍张照片?”
陈在安拿出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对准他们,就咔咔连拍了好几张。看他放下手机,李思央将信将疑:“你真的拍好了吗?”
“嗯。”陈在安点开相册,自己一眼没看,就把照片给李思央。
屏幕上,李思央和小猫几乎都是虚影,两道颜色不同的影子快要融在一起。
李思央还蹲在地上,艰难地一边抱着猫,一边抬手把照片往后划。
陈在安总共就拍了三四张,每一张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我都看不出来哪个是我。”
陈在安不信,自己翻了翻。李思央想笑,就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小猫。
他听见照相机又响了一声,抬头时,陈在安已经在看相册。
“拍好的话记得发一张给我。”李思央说。
他把小猫放在地上,用手摸着它的脑袋。
房间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陈在安看着屏幕,等了几秒才接起来。
“喂?”他语气算不上好,李思央摸猫的动作慢了一点。
“不见,你别这样了。”陈在安朝李思央看过来,把手机拿远了些,从口袋里随手摸出几张钞票塞进他手里,低声说:“去帮我买杯冰拿铁,你要喝什么自己选。”
李思央懂,这是让他回避。
至少在他走的时候,陈在安表情很烂。
关门那刻,李思央才听他恢复正常音量:“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到时候丢的是你自己的脸……”
他想不到电话那头会是谁,零零散散的语句听起来,最有可能的是和陈文同。
李思央虽然不擅长与人交际,但足够敏感,能察觉到陈在安和陈文同父子关系紧张,也并不亲近。
但与此相反的是……陈在安其实还有一个亲弟弟,陈雪颂,他和家里的关系却格外好。
天已经黑下来了,李思央用了导航,走到最近的一家costa。
这个时间,这家店还在营业。李思央站在前台,先帮陈在安要了一杯冰拿铁,才看着点单的页面,给自己选了一杯没有咖啡因的饮料。
等咖啡时,李思央忍不住想,陈在安要是真的把这杯喝完了,晚上不会睡不着吗?
他又发现自己担心得太多。
为了给陈在安留出充足的打电话的时间,李思央拿到咖啡以后在店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慢慢往回走。
他拎着袋子敲门,很快,房间内有了脚步声,陈在安穿着毛衣长裤来给他开门,顺手拎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客厅的游戏机被打开了,屏幕上还是艾尔登法环的画面,李思央已经认识。
他走过去,看见安德森正窝在沙发的角落睡觉。
茶几边放着打开的电脑,界面已经是游戏库。李思央坐下来,把自己的那杯饮料打开,在地毯上坐下。
陈在安就在他身边,他手臂搭着大腿,脊背微弓,握着手柄又开始玩游戏。
房间里气压有点低,李思央没说话,又打开自己以前玩的那个游戏。
电脑的音量他没有调过,不知道陈在安之前放了什么,游戏音乐震耳欲聋地响起,把李思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找音量键。
好不容易调小之后,他听见陈在安很轻地笑了一声,几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我爸让我们圣诞放假之后一起回家。”陈在安看着屏幕,视线没有移动。
所以刚才打电话来的人真的是陈文同,李思央说好,托着左手的石膏把手臂在电脑边的茶几面搭好,才点了继续游戏。
进度没有被动过,还是李思央上次玩的样子。
随着游戏的推进,任务难度升级,任凭李思央把左手摆得再好,按起键来也总是慢了半拍。虽然手好了不少,他也不敢太用力。
失败太多次以后,李思央想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边的热饮喝了一大口,像对付一个难搞的雕塑一样,又认真地研究起来。
左手要控制的键很多,李思央对准面前的大鱼,眼看又要因为他没办法按得很快错过时,他的掌心被轻轻顶了下。
陈在安屈起手指,手臂从后环住李思央,靠过来帮他抓住了那条鱼。
“这一关后面还有一个很难打的。”陈在安说话时,鼻息扑在李思央额头上,很烫,也让他反应迟缓。
左手只能放在原处,李思央没有动,或者说全身都有些僵硬。他的手指搭在陈在安的手背上,时不时被陈在安的骨节顶起来,感受着他快速敲打键盘的力道。
游戏里发生了什么,李思央只是看过了,但没记在脑子里。
他的心脏像一颗装了弹簧的小球,只要被陈在安施加一点点力,就会很猛烈地跳起来。
和李思央打游戏只要过关就好的理念不同,陈在安会耐心搜集每一个角落里的道具。
在海底逛了半个多小时,他才说:“这一节差不多了。”
“你要搜集东西,升级自己的工具,这样后面才会好打一点。”
安德森醒了,忽然跳上茶几,陈在安手指缩了下,才慢慢收回手臂,若无其事地靠回沙发上。
“你以前玩过这个游戏是吗?”李思央操纵者角色,在海底里继续探索。
“没玩多久,五十多个小时。”陈在安说。
“那也已经很多了。”
之前贴着陈在安皮肤的那一处还烫着,安德森朝李思央怀中拱,他便暂停了游戏,摸了摸小猫,试图把那份滚烫分到小猫身上去,好让自己冷静一些。
房间里只剩下陈在安按动手柄的声音,李思央觉得太安静。他看向陈在安的咖啡杯,问他:“你不喝吗?”
“不想喝,”陈在安看着屏幕,把自己的那杯咖啡放在李思央手边,“你喝吧。”
李思央怕晚上睡不着,下意识说:“我也不想喝。”
“呃……我不是说它很难喝的意思。”李思央看着陈在安侧脸,还是拿起那杯咖啡,喝了很少一口。
陈在安侧过脸,无声看着李思央仰头喝咖啡。他很白,穿着一件柔软的圆领羊绒衣,喝东西的时候喉结会轻轻滚动。
只看了一秒,陈在安就转过眼。
送李思央走后,他回到家,先给安德森喂了水和食物,又坐回沙发上,继续玩游戏。
这一关很难,平常玩游戏的时间几乎都是晚上,在工作室待完一整天后,陈在安总有无法消解的压力,打游戏是缓解的方法之一。
但偶尔也会有打不动的时候,比如现在。
陈在安玩得有点烦躁,深呼吸了几次。又被击杀后,他再一次操纵角色走向触发boss的点位,在进门之前,陈在安下意识拿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
室内开着暖气,杯子上全是冰块融化后的水,弄得陈在安掌心很湿。
等他咽了那口很甜的咖啡,才想到这是刚才李思央喝过的。
陈在安举起咖啡杯,借着屏幕的亮光,他垂着眼,看杯口那点咖啡渍。
安德森喵喵叫了几声,踩着猫步来到陈在安身边,站在沙发上扬着脖子,也想尝尝咖啡。
小猫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格外好奇,陈在安把咖啡杯举高,不让它伸舌头舔。安德森没有生气,反而开始舔陈在安的手背。
看着那截一下一下吐出的粉色舌头,陈在安想到李思央。
拿铁的咖啡因含量并不高,但这天晚上,他没有什么困意。
项目内测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会开始,但要修复和优化的部分还有很多。陈在安抬起一条手臂横在额头上,把那些乱成一团的东西梳理了一遍。
因为睡不着,思维很快就跑远。
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或者其他,陈在安没有分辨,只遵循本能侧过了身。
表情捕捉、过场演出、服装结算……这些对他的团队而言称得上难点的部分,在脑海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李思央的脸,他经常笑的、红润的嘴唇,他很白的脖颈,他那些微小的表情……
在陈在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湿了掌心。
胸膛随着呼吸一下下起伏,陈在安抽了几张纸,简单擦过手后,起床又洗了一次澡。
为了避免安德森舔到浴室里不干净的水,陈在安从不让它进来。因此小猫总是好奇地蹲在门口,等陈在安洗完澡出来。
它的手好了许多,很快就可以彻底拆掉夹板。陈在安蹲下来,碰了碰安德森的爪子,很轻地笑了下:“他那只手也这样,和你差不多。”
这天晚上李思央也没睡好。
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看见ollie正对着客厅的穿衣镜试西装。
“ryan,你帮我看看,还合适吗?”ollie问。
“这是我高中的时候姐姐买的,这两年我好像瘦了一点。”
“我觉得挺合身的。”李思央端着热水杯,靠在岛台上。
“你打算穿什么?”ollie看过来。
“我也有西装,但是好久没穿过了。”
李思央前几年买的衣服不算少,唯独西服是父母买的。
从小到大,赵美玲就告诉他,男生一定要培养出能把西服穿得好看的气质。李思央对于西服的审美,全部来自赵美玲的培养。
他穿西服的场合很少很少,除了几次生日和一次升学宴以外,也没有其他。
每次换上西装,赵美玲总爱拉着李思央看,只可惜这一次,她看不到了。
新生舞会就在下周周四,但李思央预约去拆石膏的时间是再下一周。
他注定要打着石膏去舞会。
因为雕塑作业已经提交,李思央去工作室的时间比之前少了一点。
他在细化观星台那组雕塑的草稿,准备下一次开会的时候提交。
工作暂时从丁丁当当地敲泥,变成平平静静地动笔。
单纯修改设计时,李思央难免大脑发空,画了很多种方向都不能让自己满意。
坐在椅子上转了无数次笔,李思央踩着地板,把椅子滑到窗边。本来只想看看风景,低头时,李思央注意到站在楼边抽烟的人。
是陈在安。
李思央站起来,想自己下去走两圈也不错。
他套上了外套,推门时,陈在安手里的烟还剩了大半支。
隔着门柱,他看过来,发现是李思央,很快就把烟在垃圾桶上摁灭了。
李思央走过去,缩了缩脖子,说:“好冷啊今天……”
“冷就多穿点。”陈在安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那背影很决绝,明明可能抽完烟要回去,李思央却有一种被丢下的感觉。
他不喜欢被丢下,所以望着陈在安走的方向,看着他进了房间。
是自己做错什么事了吗?
李思央略一回忆,想不到任何和陈在安闹别扭的时刻。
如果仅有一次,那李思央可能会把这些都当成自己胡思乱想的错觉。
但连着好几天,他路过楼下陈在安的办公区,都只能看见拉得严丝合缝的百叶窗。
每天的咖啡似乎已经被彻底取消,偶尔李思央撞到有人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他从打开的门看见陈在安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永远对着电脑,总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有那么一次,陈在安因为喝水,和路过门边的李思央对视,但也是很快就移开眼。
李思央基本上确定了,在陈在安心里,他们可能不是朋友。
因为朋友是不会在对方没做错什么的情况下,就忽冷忽热,也不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时,就一句话也不说。
李思央也不要和他做朋友了。
他走着神,在二楼的茶水间接水。
水快从杯子里溢出来,机器响了一声,一条手臂越过李思央,帮他点了关闭。
“接水都要睡着?”
语气很臭,李思央一下就听出来是谁。
“我接的冷水。”他埋着头,没看陈在安,拿着水杯转向另外一侧,飞快地走掉了。
两人的下一次联系,是在安德森拆石膏的时候。
周四那天,下了早课,李思央就收到陈在安的短信。
他发来一张安德森在医院的照片,它已经拆掉了石膏,前臂恢复得很好。
李思央还以为给安德森拆石膏的时候陈在安会叫上自己,但想到这段时间对方让人费解的表现,又觉得陈在安这样并不奇怪。
【安德森看起来好多了。】
aaa卫衣批发商:【嗯。】
李思央还是想问:【怎么不叫我?】
aaa卫衣批发商:【你手还断着。】
李思央无法反驳。
他不知道陈在安有没有说实话,觉得多半没有。
午饭后,他和ollie就都回到了宿舍。
他们准备晚上七点到礼堂,李思央回房间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就换上了西服。
今天天气晴朗,即使有些冷,但没有下雪。
出发时,李思央在外面套了件长款羽绒服,甚至还拿了条围巾,把自己包裹得死死的,一点也不像要去参加舞会,反而像准备出门大吃特吃。
和ollie一起到达礼堂时,里面已经有了很多学生。
几张长桌摆在侧面,白纱的桌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甜品塔、各种口味的饮料和酒水,以及富有西式特色的餐点摆满桌面,散发出香甜的气味。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簇或粉色或白色的花束。
李思央一走进礼堂,就看见桌尾有他爱吃的蛋挞,拿小夹子夹了一块,放进盘子里。
这种场合对ollie来说和灾难没有区别,他跟在李思央身后,也默默拿起一只碟子,埋着头往里夹东西。
两个人看完所有菜,各自挑了一碟吃的。考虑到ollie情况特殊,李思央带着他,走到最角落的桌子边坐下。
“你可以不用陪着我的,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没什么问题。”ollie说。
李思央用叉子叉了一块拿破仑放进嘴里,望向飘着音乐和裙摆的舞池。
“我也没什么事做。”李思央说。
“你没有去找舞伴吗?”
李思央摇摇头,“你知道我的,每天除了上课就是项目,没认识什么人。”
“好吧……不过其实很多你们国家来的学生,都很喜欢这个仪式。”
“我们那边的学校,一般没有这样的传统。”
吃了一会儿东西,ava找到了他们,在李思央身边坐下。
“我看见你们一直在这里,东西很好吃吗?”ava笑着问。
她今天精心打扮过,化了很漂亮的妆,穿着裙摆拖地的浅紫色裙子。
现场乐队演奏了一首又一首,ava应该也跳了不少,额角还落下汗珠。她抽了张纸,为了避免弄脏妆,小心翼翼地擦着。
“其实很多人没有舞伴,你们只要走过去,大胆问问那些女生就好了。”
“ollie你知道的,我的话……”李思央抬了抬自己的左手,“你不去玩了吗?”
“没有啊,我在等我邀请的舞伴,”ava看了眼手机,“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礼堂里人越来越多,连他们这样角落的小桌旁,都围着三三两两的人。
ava和他们同桌吃了一点东西,很快就接了一个电话。礼堂里听不清楚,她站起身,对李思央和ollie做了一个道别的手势,朝外走。
碟子里的东西基本上都吃完了,这里酒还不错,李思央喝了好几杯不同的。
以前他经常跟着那群朋友逛各种酒吧,他们要么喜欢玩一些很出格的游戏,要么喜欢找人暧昧,李思央唯一能做的就是喝酒,反而把酒量练好了。
这两年他喝得少,虽然酒量不及以前,但也算很好的。
酒喝得差不多,李思央一抬眼,看见ava带着simon走进来。原来她的舞伴是simon,李思央没想到他们这么熟悉。
他靠着椅背,因为喝酒太快有些头晕。坐了一会儿,ollie推推他手臂,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一张小桌。
桌边坐着两个男生,是陈在安和贺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十五章
灯光下,陈在安的五官显得很精致。
他没有拿餐碟,手边只有一杯酒,看颜色是香槟。
李思央的目光在那边停留了没多久,就收回视线,盯着空了的杯子看。
没一会儿,ollie的头埋得比他更低,轻声说:“他们过来了。”
前几天还对李思央视而不见避之不及,怎么今天要来了。
李思央没抬头,听见贺承打招呼:“早知道你们也在,怎么坐在这里?”
ollie把求助的视线递向李思央。
“我们吃东西。”李思央说。
贺承笑了下,拉开椅子,和陈在安一起坐下。
这张桌子本来就不大,四个人一人一边,正正好好。
身侧的光被陈在安挡住,李思央一眼都没看过去,只和贺承说话。
“我们来救场的,每年这种舞会,都要抽几个高年级的过来,很不幸,今年是我们。”贺承看着他们空了的酒杯,问:“还喝吗?”
“不要了,”李思央抬了下手,让他看桌面的空杯子,“我喝五六杯了。”
“你酒量这么好?”贺承惊讶了。
“还可以吧。”李思央谦虚道。
他们没聊多久,贺承就看了眼手机,说自己带人跳舞去了。
剩下一句话也没说过的陈在安,还有努力想让自己不存在的ollie,以及垂着脑袋的李思央。
这种环境让ollie压力太大,他连借口都没来得及找,就起身离开了。
ollie走了,李思央转过身,伸长手臂去旁边的长桌上拿酒,刚准备喝,就听陈在安说:“喝酒不利于伤口恢复。”
“我都没醉,也能算喝酒了吗?”李思央不听,陈在安就继续说:“还会长不高。”
这次李思央拿酒的手犹豫了。
喝酒的人变成陈在安,他坐了一会儿,问李思央:“为什么不去跳舞?你很会跳舞的。”
在李思央某一年生日的聚会上,陈在安看着他牵过一个又一个女生的手,陪她们跳了大半场宴会。
“哪里有很会……而且没人陪我。”李思央看向陈在安。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
李思央不是没见过陈在安穿西服,相反他其实见得很多。
他想陈在安就是赵美玲说的那种,能把西服穿得很有气质的类型。
这身衣服衬得他肩宽腰窄,比例好看。配上那双本就漂亮的手,几乎是西服最完美的衣架。
李思央用专业的眼光打量他,他发现自己真的有点醉了,控制不住视线,迷迷糊糊地盯了陈在安很久。
“看够了没?”陈在安问。
他的手指上今天多戴了一枚戒指,卡地亚的经典款,一颗钉子的设计。
李思央缓慢地点了点头,又和陈在安对视。
“为什么看我?”陈在安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李思央。
可惜这是一个连李思央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只低声说:“我看看你又不会少块肉。”
“你一直在问我,那你为什么不去跳舞?”
比起李思央,陈在安的答案随性多了:“不想去。”
也行,很“陈在安”的说法。
等陈在安一杯酒快喝完,一个女生走到他们桌边,大胆问陈在安:“你可以和我跳舞吗?”
这本来就是陈在安今天晚上来到这里的意义,他没有理由拒绝。
李思央低下头,想学ollie假装自己不存在,但他学得很差,会忍不住有点不开心,也不自然。
很快,身边的位置就又空了。
李思央没看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觉得自己该走了。
反正他喝到了好酒,时间也差不多了。
衣服被放在进门的位置,李思央站起来,沿着舞池的边缘、长桌的后侧,和人流逆行。
在他之后又来了许多的人,李思央的衣服被挤到靠里的位置。
他抬着左手的石膏,侧身去拿,在狭窄的更衣室里显得有些狼狈。
不过好在还是很快拿到了,李思央一边继续往外走,一边艰难地穿上衣服。
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凉意瞬间席卷全身,李思央把围巾也给自己裹上。他从后门走,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的礼堂。
室内浅黄色的灯光透过窗,脚下的石板路上只有一些雪融化后的水,倒是路边的草地上还积着白色。
父母入狱这两年,李思央早就习惯从热闹中抽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有些难过。
他低着头走路,忍不住想,陈在安会和多少人跳舞,到多晚,还会喝多少酒。
想来想去,他觉得这些自己都不应该关心。
他们只是恰好在同一个地方留学,虽然曾经相识多年,可那么多年里认真的话都没讲过几句,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
等到新的创业楼装修结束,陈在安搬走,他们就该恢复没什么关系的那种关系了。
这种感觉好奇怪,是不是因为长这么大,李思央都没交过几个像样的朋友,才觉得只做不说的陈在安,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脚下的石板路快到了尽头,李思央听见有人叫他中文名:“李思央。”
他回过头,看见逆光而来的陈在安。
他没穿外套,只有一身西服,在寒夜里竟然没觉得冷。
“怎么了?”李思央下意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小跑过去,到陈在安面前。
“还打着石膏,你跑什么?”陈在安又皱眉。
李思央可能醉了,大着胆子抚了下陈在安的眉毛。
“别总是皱眉。”
“那你别总是笑。”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李思央仰起脸,“我笑有什么不好的。”
“那我皱眉有什么不好的?”
“不好的地方可多了,比如说会老得快。你本来就比我大好几岁,要是再老,人家会说你是我……”
“是你什么?”
李思央一下噎住,眼神回避,陈在安却追过来,一只手托住李思央的石膏,很有压迫性地靠近了。
“你到底出来干什么?”李思央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你想跳舞吗?”陈在安问。
一种很不可能的可能性出现在李思央心里,他看向陈在安,觉得他的眼睛里装着一些他弄不懂的情绪,以至于他的眼神显得那样深,像湖水,他看不透。
没等李思央想得很清楚,陈在安掌心一转,握着李思央左手的手肘轻轻一推,搭在自己腰上。他递出另一只手,胸膛靠得和李思央很近,微微侧过脸,问他:“mayi?”
李思央可能是轻轻点了下头,总之他没说话,但手已经被陈在安牵走。
礼堂的音乐隐隐约约的,像隔着窗户的灯光那样。
具体的曲调听不太清,但好在节奏能听清楚。李思央先是垂眼看着他们的脚尖,再慢慢抬起了头。
后院太安静了,只有他们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陈在安说得对,以前李思央是会跳舞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脚步有些乱。
李思央只是彻彻底底意识到,此时此刻,他和他的心脏都在跳舞,鼓点是雪粒飞扬的声响。
两个人这么近,又只是跳舞,应该说点别的。
李思央绞尽没剩多少的脑汁,最后问了一句:“安德森怎么样了?”
“它挺好的。”陈在安说。
“哦,挺好就……挺好。”
李思央又告诉自己,再说点别的。
“我没想到ava会和simon一起跳舞。”
“很正常,他们是男女朋友。”
“啊?”
李思央完全没想过。
“你不知道?”陈在安轻轻看他一眼,“我以为你和ava天天在一起,什么都知道。”
“没有天天在一起……她工位本来就刚好在我旁边,碰见不是很正常。”
陈在安嗯了一声,又好像不是很在乎李思央的答案。
舞跳了一半,李思央察觉自己出了很多汗。
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裹着围巾,衣袖下还打着石膏,像一个有些瘦的雪人,而他对面的陈在安西装革履,每一缕发丝都恰到好处,此情此景几乎称得上滑稽。
衣服完全阻碍了李思央的动作,让他变得有些笨拙,但好在还能跟得上节奏。
他们在窗户和墙壁之间来回,两道身影一会儿迎着光,一会儿背着光,贴在一起的影子从石板路到树,再到墙。
有时月光比灯光亮,李思央看他们交握的手指,或者陈在安低下来的脸,会什么都想不到。
音乐声停下时,陈在安后退一步。
交叉的十指好像也被这寒冷的天气冻住,分开时变得有些困难,所以过程很慢。
“谢谢你陪我跳舞,本来我想,手打了石膏,就不麻烦别人将就我了。”李思央笑了笑。
他的笑很好看,可偶尔陈在安讨厌,因为他的笑容和陈在安的不一样,是谁都可以给的。
陈在安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李思央,眼神像月像海,看得李思央忽然怕了。
“那我走了,你还回去的吧。”
李思央要转身,陈在安才说:“我回去拿衣服。”
两个人于是一起回了礼堂,顺着此刻没什么人的走廊进去,又回到那个更衣室。
李思央走在前面,可他不知道陈在安的衣服放在哪里,只好看他有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两边都是衣柜,这条狭窄的路很深,李思央一直往前走,只觉得身后的人越来越靠近。他的手时不时去扶衣柜,偶尔陈在安会像没有反应过来,掌心压住李思央的手背,又像仅仅是失误那样很快拿开。
音乐声被这些衣服尽数隔开,李思央只能听见陈在安的呼吸。
要走到最后了,陈在安的衣服在那么里面的位置吗?
李思央想回头问一句,转过身,却被陈在安圈在胸膛和衣柜之间。
空气变成很稀缺的东西,让李思央有些晕。他缩着手,仰头,本来应该问你的衣服在哪儿,说出口的却是:“你和他们跳舞的时候,也这样吗?”
陈在安没有碰到他的手,只是握住他左手衣袖下的石膏,一点点往上。他低着脸,和李思央共享吐息,替自己解释:“李思央,我没和别人跳舞,你是今天晚上唯一一个。”
耳后的衣服松动,陈在安取下自己的外套,和李思央分开一点距离。
他就在这么窄的地方伸手穿衣服,漫不经心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喝了酒,眼睛会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十六章
李思央后知后觉地回味着刚才尝过的所有酒的味道,意识到其中可能有一款后劲很大。
走出礼堂,外面竟然在下雪。
两个人都没带伞,只好顶着风雪往前走。
李思央跟在陈在安身边,因为走路比他慢一些,所以落后了半步。
他看着陈在安肩头的白雪,问他:“你开车了吗?”
“没有,”陈在安偏了下头,“我喝了点。”
“那你……”
“我出去打车。”
走到分叉口,李思央的宿舍左转,校门右转,一盏路灯和一块路牌立在中央,旁边是一张长椅。
陈在安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烟盒,在长椅上坐下。
“你走吧,我抽根烟。”
李思央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抽烟?”
那点火星在路灯下也亮,像一颗很小的太阳。
陈在安吐了口烟雾,抬头看李思央,“不是什么好习惯,别学。”
居然一下就猜中他的想法,李思央笑了笑,“好吧,那我走了。”
陈在安扬了下下巴,李思央就转过了身。
回到宿舍时,客厅里灯亮着。ollie应该也回来了,可能在房间里。
李思央脱了外套,室内的暖气下,雪很快就融化成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李思央把外套挂在暖气旁,烤一晚上就能干。
做完这些,他走到岛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宿舍楼下也有一把长椅,李思央站在窗边看,走神得厉害。
几天后,李思央在ollie的陪同下,去医院拆了石膏。
本来他是打算自己去的,出门前ollie多问了一句,觉得李思央一个人去医院很可怜,于是把自己裹成粽子,陪李思央一起。
拆掉石膏后,手臂的轻盈让李思央很不适应。
但他还是很快就给自己已经康复的手臂拍了张照片,想了想,没有直接发给陈在安,只发了一条朋友圈,写:【庆祝我的手臂恢复自由。】
以前的那些朋友接连给他点赞,还有好几个问是怎么了的。
李思央一一回复,知道他们也就是一个看热闹的心态。
一天过去,李思央还是没看到陈在安给那条朋友圈点赞或者评论,倒是等来一条私信。
aaa卫衣批发商:【明天上午十一点,冰拿铁,我工位。】
李思央愤怒地把他的备注改成:aaa拿铁批发商。
观星台的项目复活节前就要定下设计稿,新生舞会后,李思央的全部精力都在修改这份设计稿上。
他们每周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开会,四个人在一个挺大的工作间,说话时声音都很空旷。
有时候ava也会来,慢慢地大家都知道她是simon的女朋友,还常常和他们一起吃饭。
因为需要沟通的事情很多,李思央本来的工位离这边又远,simon就建议他干脆搬过来一段时间。
“反正现在也只是设计稿的阶段,你不用带太多工具过来,拿你习惯用的纸笔就行,”simon说,“这样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而且这个工作间没人用的,只有我们在用,我们平常都不怎么在学校里,你可以一个人用这里面所有东西。”
ava也劝:“我们那里那么小,你正好趁这学期最后一点时间,蹭一蹭他们的工作室。”
李思央当然知道留下来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如果不去那边的话,就更难见到陈在安了。
一个人整天待在这么大的房间,似乎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给陈在安送咖啡。
但决定暂时不搬过去以后,李思央每次要和simon他们一起开会,就会变得复杂一点。
他要先去雕塑系的工作室拿东西,再跑到这边的工作间,开完会以后,又回到工作室画稿。
“我目前的想法是,我们应该把这个钟表再做得独特一点,比如这个表的指针,可以结合一些当地的历史特色,比如说,我随便举个例子,如果这里有一个天文学家,那我们就可以做一个这个人的形象,用来当做指针。”李思央后腰靠着桌子,抬手指了下屏幕上的演示文稿。
“所以我搜集了很多当地的特色,我觉得用这种植物来做就还不错。”
画面上出现一种浅紫色的花,花蕊是黄色的,根茎很长,开满了草地。
“夏天的时候,那里会是一片花田,这种花叫罗陌,是一种已经有几万年历史的花。”
“我觉得我们可以用罗陌作为设计的切入角度,让这个时钟变得更特别。”
只是对这种花还需要进行一些艺术性的加工,大家立刻讨论了几种方向。
会后,simon拉住李思央,和他说:“我们再按照你刚刚的想法进行一下修改和细化,这个稿子可能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会有政府那边的人过来审核,我们可能需要给他们做一个简单的汇报。”
“我想了想,在创意这一层,你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而且这个方案的很多想法也是你先提出,不如就你来汇报吧?”
李思央不是第一次做设计汇报,相反,他参与过的很多项目,汇报人都是他,所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因为会后还和大家聊了一会儿,李思央离开工作间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多。
他还在想去哪个食堂吃饭,随手打开手机时,才看见陈在安很早之前发的一条让他买咖啡的消息。
这段时间忙,平常李思央给陈在安拿咖啡去就总是迟到,等他送到时,陈在安要么是在午睡,要么就已经喝上了二楼茶水间的咖啡。
李思央感觉抱歉,给他发消息说:【今天一直在开会,没看见。】
发完以后发现陈在安的这一条是昨天晚上发过来,他昨晚熬夜准备方案,今天一醒来就赶到工作间,都没看手机信息。
撤回已经来不及,李思央只好补充一句:【昨天也开会】
陈在安不回,他先去食堂吃了饭,再跑去costa给他买咖啡,特地叮嘱店员:“要加糖,多一点,甜一点。”
拿到咖啡,陈在安那边还是一声不吭,李思央又发信息,问他:【你在家还是工作室?】
等李思央到了工作室,才收到他的回复:【下午晚上都有事。】
于是那杯咖啡没人喝,李思央一直放在桌面。
关于表盘的方案要出新的,每个人都回去重做设计。
今天开完会状态还不错,李思央趁着还有灵感,准备多画几版。
身边的人来来走走,李思央抬头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
他伸了个懒腰,deadline还不急,不用一上来就这么赶,李思央起身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宿舍了。
今天工作室人少,底楼一整层都很安静。
李思央沿着楼梯走到底,却听见有人推门。
抬头一看,那人穿着一身长风衣,里面是西服,还打了伞。
到门边,他把伞收起来,正好和李思央对视。
是上午错过了的陈在安。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李思央没有完全看清他的脸,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状态有些不对。
走到楼底,李思央闻见一股浓郁的酒味。
“你喝酒了?”他问。
“嗯,今天陪投资人吃饭。”陈在安朝自己工位上走,李思央就跟过去。
怪不得会穿风衣,李思央几乎没见过陈在安这样正式地打扮,即使是之前舞会。
果然能让他上心的,只有游戏么。
他们的办公室常年拉着百叶帘,里面的内容保密严格,李思央很懂事地只站在门边。
陈在安没关门,打开灯以后,在自己的位置上找什么文件,见李思央一直不进来,看了他一眼。
这时李思央才发现陈在安眼尾和鼻梁都有点红,应该喝了不少。
“怎么不进来。”
“我怕看见你们的商业机密。”李思央走进房间,关了门。
“没开电脑就没有秘密,”陈在安手指一顿,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李思央,“你看一眼,签一下。”
李思央把文件接过来,看见是一份保密协议。
原来陈在安做的这款游戏叫《雪天》,这是一份内测的保密协议。
里面详细规定了保密的具体内容,条款非常丰富。
李思央没有完全看完,只扫了个大概,就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等他签完,陈在安手里又多了份文件,他说走吧。
室外下着雪,到屋檐下,李思央原本想翻出自己书包里的伞,但陈在安已经撑起他的,把李思央也装在伞下。
夜路太静谧,可能是因为喝了酒,陈在安呼吸声很重。
李思央有点担心,问:“你没事吧?”
“没事……”陈在安说,“有点饿,回去煮碗面。”
他说这个,李思央才想到,自己晚上也没有吃东西。
“我下午都在工作室,也没吃饭,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找家店。”
“不用那么麻烦。”陈在安嗓音微哑地说。
到家之后,他就脱掉了风衣,也顺手把西服外套摘下来,卷起了衬衣袖子,去厨房煮面。
第二次来陈在安家里吃饭,李思央还是帮不上什么忙。
陈在安说煮面简单,让他别进来,不然反而打扰他。李思央哦了一声,心想自己难得偷懒。
安德森拆掉手上的夹板之后恢复得很好,能跑能跳,和普通小猫没什么两样。
茶几下有它的玩具,李思央挑了一只带羽毛和铃铛的,朝安德森晃了晃。
小猫听力灵敏,铃铛响了一两声,就从高高的柜子上跳下来,想玩。
逗猫这件事李思央不太熟练,但好在安德森不挑,也很配合。
可能陈在安平常太忙,不怎么陪安德森玩,小猫表现得格外兴奋,从茶几跳到沙发,又跳上柜子。
李思央生怕它推倒什么东西,可小猫不急他急也没用,李思央只好用逗猫棒把它往空一点的地方引。
等陈在安端着两碗面走过来的时候,一人一猫玩得正开心。
李思央追着小猫跑,还喘起气来,脸也红红的。
“家里没什么能做菜码的了。”陈在安说。
他亲自下厨,李思央怎么可能嫌弃,连忙说没关系,走到茶几边坐了下来。
凳子很矮,陈在安一双长腿无处可放,就略微分开,和李思央的小腿贴在一起。
热意明显,李思央不敢动,就让陈在安那么贴着,挑起了一筷面条。
陈在安做了最简单的葱油面,干煸过的暗绿色葱丝很香,面条被热油淋过,是金黄色的,尝起来很有韧劲。
李思央吃东西一向很慢,好吃的东西更是。
而陈在安完全相反,他很快就吃掉了一碗面条,坐到沙发上,把安德森抱过来玩。
“等会儿给我一个你的身份证号,我买回国机票。”陈在安说。
“复活节回去吗?”李思央问。
“对,你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只是问一下时间。”
李思央把碗里的面条吃得很干净,转头时,才看见陈在安松弛地靠着沙发背,他解了几粒衬衣领口的纽扣,皮肤从脖子到胸口都有些发红,手指很慢地摸着安德森的脑袋,整个人懒懒的。
“这几天都没空管你,你有没有好好听话?”大概也只有真的醉了,陈在安才会在李思央面前和小猫说话。
他拿起之前李思央放在沙发上的逗猫棒,在半空晃了一下,明明是看着李思央抬了抬唇角,陈在安却说着逗小猫的话:“来抓一下,小朋友。”
李思央莫名脸红,站起身想去洗碗,被陈在安握住了手臂。
他掌心很烫,温度比李思央贴着暖气片的时候还要高一些。
“捡它来的时候不是很喜欢,怎么现在不陪它玩?”
“我已经陪它玩了很久了。”李思央说。
陈在安不搭话,只把逗猫棒塞进李思央掌中,用手包裹住他,轻声说你玩得不对。
“动作要快一点,”他很强势地握住李思央的手,“先让它抓到,再让它抓不到。”
陈在安侧过脸,目光很短地注视着李思央,鼻尖只差微毫,就碰到他的脸颊:“等它体验过这件事有多快乐,它就会主动想要了。小猫的兴奋,也是可以被掌控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20
第17章
相贴的皮肤变得潮湿, 也烫。
陈在安好像话中有话,但李思央不敢细想。
可能陪伴得更多,的确会更了解小猫的习性。
陈在安教李思央怎么玩, 安德森就真的更喜欢了, 伸长脖子跳得很高。
玩着玩着,李思央不知道怎么坐进了陈在安怀里,意识到的时候,他立刻就站起来, 埋头说我去洗碗,你别来帮忙。
陈在安喝了酒,没办法送李思央,李思央也不打算打扰他。
两只碗洗干净, 他去找自己的书包,往肩上一挂,连陈在安的脸都没看清, 就飞快地道别跑了。
天寒地冻,李思央的脑子也不清醒,全身还在发热。
好奇怪……
他连夜回去做无数测试题, 判断自己是否是一个同性恋。
但结果有是有不是,还有说他只是精神上喜欢男生, 每一种都很抽象,李思央不敢轻易相信。
次日, 他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工作室。
陈在安没找他买咖啡, 可他一直在注意他什么时候来。
还是以往的那个时间,差不多上午十一点,陈在安很准时地出现在楼下。
过了一会儿,李思央收到一封邮件, 是《雪天》的内测邀请码和下载链接,里面附带问卷调查的填写方式。
陈在安没出去抽烟,李思央也就没有和他说上话。
虽然在感情上出现了李思央未曾预料的场面,但好在项目还是一如既往顺利。
观星台雕塑的草稿很快就定下来了,李思央开始着手汇报的事。
和埋头做设计不一样,汇报要全面展现出设计的思路和出色的点,最重要的其实是要讲好一个有意思的故事。
李思央做了好几份草案,给Simon一一看过,每一份他都拍案叫绝。
“我一直知道你们国家的学生很会做汇报,选你真是选对人了。”
李思央只能无奈苦笑,谁让国内竞争比这边大那么多。
汇报时,到场的不止是项目内的人和对接方,还会有很多同专业的学生,都是来学习的。
虽然经常做汇报,但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李思央不受控制地紧张,只好反复练习自己写了几个晚上的稿子。
工作室里人太多,他每天都拿着稿子到室外的树林里去。
因为是全英文还要脱稿,李思央前几次都说得磕磕绊绊,自己不太满意,就捏着铅笔蹲在地上改。
下雪的时候树林里很冷,不过李思央一直保持高度的紧张状态,就感觉还好。
“轨道是track,星轨是star track吗?”
“是star trail。”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李思央吓了一跳,从地上站起来。
不远处,陈在安倚在一棵树边,手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思央觉得丢脸,自己刚才自言自语,不会都被听去了吧。
“从你唉声叹气开始,”陈在安走过来,“在练什么?”
“之前那个观星台的项目,我要去做汇报。”李思央低头,把讲稿上的“Track”划掉了,改成“Trail”。
看到陈在安,李思央又想到那个晚上他教自己逗猫,还是有些不自然。
为了避免这种不自然一直延续,他干脆沿着这个话题和陈在安聊下去。
“你也做过很多汇报吧,你们找投资人拿钱,他们也要听听看你们是什么项目吧。”
“嗯,基本都是我自己去。”
李思央的眼睛从纸上抬起来,看向陈在安。
“那你最开始的时候不紧张吗?”
“不紧张,”陈在安搓着那根烟,但没点,“因为觉得应该也不会有人投,他们都是来看个热闹。”
“为什么?”李思央好奇。
“当时我什么都不太会,只是想做而已。”
陈在安的创业史。
李思央开始感兴趣。
“然后呢?”
“然后……可能有个人钱多找不到地方花,给了我们一笔启动资金。《雪天》不是我的第一个项目,在这之前我做过一个其他类型的游戏,不过也是轻玩法重剧情的。”
“所以,你们用那笔钱把那个游戏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但是也挣得不多,不过多少算有点经验。”
李思央有点犹豫,被陈在安看出来。
“想问什么就问。”
“为什么不找陈叔叔要钱?”
陈在安并不意外:“猜到你想问这个。”
“如果我要了他的钱,做出来的东西又算谁的呢?大家总是和不熟悉的人保持边界感,其实边界感对太熟悉的人而言反而更重要。”
这一点李思央深有同感。他想到的是当初那群“朋友”,就是因为和他们相处太没有边界,才导致后来李思央的父母入狱后,他们非常过线、又冷嘲热讽地询问会让他难过的事。
聊了一会儿,李思央深觉自己还有成长空间,朝陈在安挥挥手,说:“我想继续练习了。”
陈在安却抬手把烟点了,“没拦着你。”
好吧,这个人做人还是这样。
李思央惹不起躲得起,拿着稿子要去找别的安静地方,又听陈在安说:“逗你的,这里不能抽烟,我走。”
汇报当天,李思央又穿了西服。
因为专业原因,李思央在工作室里的时间,几乎就没有直起过腰,偶尔一两次,他穿上西装,要站得板正,就显出整个人的气质来。
讲台灯光明亮,大教室里坐满了人。
李思央站在台上,手握一个控制器,调动着屏幕。
真正开始说话时,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紧张,提前带来防止忘词的稿子也没用上。
“这个表盘除了代表时间,也像一道道星轨,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愿所有人来到这里时,也能找到自己的轨迹。”
李思央抬起脸,说完最后一句话,听台下掌声雷动。
汇报做得教授很满意,在教室外,小组的几个人围在一起,教授说今晚他请客,一起去参加他的朋友们办的聚会。
这种聚会门槛很高,不是谁想去就能去,李思央没想到能就这样拿到门票。
政府的对接人走上来,先和李思央握了握手。
“没有想到你们给出的方案这么精彩。听说你还是上次在我们观星台附近受伤的那个学生。”
“是,当时是意外,我运气不好。”李思央笑了笑。
“这种事我们应该充分避免才对,如果下一次是发生在顾客身上,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对方当即决定,“我们会给你相应的赔偿,之后我们也给你出个方案,你挑一下。”
时间不早,教授带着他们走出校园,说安排好了送他们去酒店的车。
为了准备这个汇报,今天一整天李思央都没怎么看手机,到这个时候才得空。
里面没什么信息,除了Ollie和Ava分别发了一条表扬他的,还有就是陈在安。
AAA拿铁批发商:【讲得比你在树林里好。】
他也在吗?
李思央脚步一顿,回复:【你来了?】
AAA拿铁批发商:【等会儿还有事,已经走了。】
李思央:【好吧。】
坐上商务车,李思央望着窗外,自己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顺利。
因为项目拉起的小群里,Simon已经连续发了好几张在底下给李思央拍的照片。
他自己放大来看,才发现原来在台上他站得这么直,眼神也这么专业。
照片点了保存,李思央下意识地想要转发,但跳出可供选择的联系人后,他又不知道应该发给谁了。
如果爸爸妈妈还在的话,收到这些照片,一定很开心吧……但可惜。
虽然知道他们看不到,李思央还是把这些照片都发了过去。
到达酒店后,李思央才知道这次聚会又是晚宴自助的形式。
从桌边拿了酒杯,教授带着他们去认识其他的人。
好在汇报时他穿了西装,现在也算得体。
打一圈招呼下来,李思央手机里多了好几个人的联系方式。酒也喝了几杯,他去换了品种。
“你酒量真挺不错的,”Simon羡慕地说,“我是爱喝,但确实水平一般。”
“以前练的,现在也喝得少。”李思央笑道。
来找教授的老朋友不少,他分身乏术,带不了这群学生了,面色红润地和他们说:“再晚一点有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场,你们自己玩儿吧,玩够了回学校就行。”
Simon点点头,说我会照顾好大家。
喝了一轮酒,李思央都没来得及吃饭,饿了,走到长桌前,拿了餐碟取东西吃。
食物的味道比新生舞会上要好太多,李思央忍不住想,原来E国也有能吃的东西,只是他平常吃不到而已。
Simon还坐在李思央身边,但其他两个组员早就去别的地方喝酒了。
吃到碟子里还剩半块蛋糕,整个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每张桌子上的电子蜡烛被点亮,发出灿白的光。
音乐也从悠扬的古典乐变成流行,众人高举酒杯,欢呼起来。
原来这就是教授说的“你们年轻人会喜欢的”,过了感觉奇怪的那阵,李思央又低下头,去吃最后半块蛋糕。
“我一直觉得你很有意思,”Simon说,“你好像什么都见识过了,没什么好奇心。”
如果他指的是名酒、潮牌、西装和宴会,那李思央的确见得太多,如果他指的是在路上好好走着被抢劫,山里开车撞树上,那李思央也有经验。
“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些东西都离我很远吧,好奇也没什么用。”李思央说。
他身上的故事没必要告诉别人,所以随便说说遮掩过去就好。
然而Simon好像多少知道一点,只笑着摇摇头,拍了拍李思央的肩膀,“你先玩儿着,我有个中国朋友来了,我去陪他喝一会儿,等下我们来找你。”
李思央说好。
他百无聊赖地开始看手机,想要是陈在安开发的游戏有手机版就好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有时候陈在安为什么喜欢玩游戏。
至少游戏是可以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独自待了一会儿,李思央看了时间,地铁快停运,他应该回学校了。
给Simon发了信息他没回复,李思央准备走,等他之后看到再解释也不迟。
可刚刚起身,他的肩膀就被一个人用力按下去。侧过脸,李思央睁大眼。
谁把这位少爷请来了。
眼前的男生染着一头银发,三只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穿一身很多飘带的衣服,和陈在安相似的眉眼笑着。
“好久不见啊李思央。”
他是陈雪颂,是陈在安的亲生弟弟,比陈在安小了三岁左右。
“你怎么会……”李思央眨了下眼。
Simon搭着陈雪颂的肩膀,和李思央说:“他也是我朋友,一直说想来我们学校看看。”
陈雪颂在李思央身边坐下,看了一眼他空掉的酒杯和餐碟。
“你不陪我喝点吗?”他不由分说地又挑了一瓶有些烈的酒,给李思央倒了一杯。
以前住在陈家的时候,陈雪颂因为就在本地读大学,所以常常回家,见到李思央的次数也很多。
可惜他对李思央并不友善,每次李思央碰见他,都尽力绕道走。
李思央知道陈雪颂酒量其实一般,找他喝酒他并不怕。
“听说你出名了,在这边几个月,你适应得比我想象中好啊。”陈雪颂扬了下眉,喝掉半杯酒。
“和出名没什么关系,只是跟着老师做项目而已。”李思央说。
陈雪颂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喝酒啊,你不会忘了吧,我半杯,你一杯。”
李思央拿着杯子,仰头喝的时候,Simon替他说话:“你来之前他就喝了挺多了,你们都少喝点。”
“我知道他量,”陈雪颂拨开Simon的手,“我们的事,Simon你别管。”
这话把Simon说得脸色一白,他绕到李思央身后,低声说有事找我,就转身走了。
陈雪颂不说话,李思央也不说话。
他把空掉的酒杯放在一边,过了会儿,陈雪颂就又给他倒满了。
喝了没几轮,陈雪颂醉了,李思央起身说他想走了,被陈雪颂一把拉回来,摁在座位上。
两个人坐的都是高脚凳,陈雪颂腿长,一只脚踩着凳子的横栏,一只脚在地上,把李思央半圈在怀里。
“躲什么,每次看见我都这样。”
靠得太近,李思央不舒服,偏过头挣扎,他动作太大,只想快点远离陈雪颂,因此下手没个分寸,不小心推到陈雪颂的手臂。
很清脆的一声,陈雪颂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陈雪颂:“……”
李思央:“……”
“那个,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就是你这个手它有自己的想法,你看你都控制不了那我更不可能控制得了……”李思央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陈雪颂,默默地把自己的凳子挪远了一点。
陈雪颂无语地推给他酒,抬了下手示意他喝掉。
李思央虽然不醉,但也不想喝了,问:“可以不喝酒吗?”
“也行啊,”陈雪颂用手指点着杯沿,“不喝酒我们干点别的。”
他侧过身,把凳子又拉得很近,他已经有些醉,动作很慢地凑到李思央耳边,低声问:“你知道我想玩什么吗?”
“我不知道,”李思央垂着眼,也不看陈雪颂,只是伸手摸索着抵住他的胸膛,“我现在有点担心刚才的惨剧又重演了。”
陈雪颂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李思央侧脸,很久才问:“你怕我?”
“我没有啊,”李思央只是又抬起凳子坐远了一点,“呃……不然喝酒吧还是。”
陈雪颂自觉无趣,哼笑一声,转过身拿起酒杯兀自喝着。
李思央很快就找出手机给陈在安发信息,说陈雪颂也在,而且喝多了,问他怎么办。
但等了一会儿,陈在安也没有回复。
李思央想到下午他说还有点事,可能现在也还在忙。
他侧过脸,再看陈雪颂时,发现他已经醉了,趴在桌面上。
他不想管陈雪颂,但他毕竟是陈文同的儿子,是他们家收留了他,李思央不能恩将仇报。
可是自己一个人,好像也没办法把陈雪颂带到酒店。何况他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过来,这些李思央都不清楚。
那只能找Simon了。
李思央望着喝得烂醉的陈雪颂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得头疼。
正走神时,身边坐下来一个金发的外国男人。
“你好,你是Ryan吧,下午你上去做汇报的时候,我也在台下,觉得你讲得很不错。”
“谢谢你。”李思央暂时没意识到这是搭讪。
对方笑了笑,说:“你的小表情好可爱。”
李思央僵了一瞬,勉强笑道:“谢谢……”
“那我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在这个学校好几年了,有什么事你都可以问我。”
这种场合不同意有点太不给面子,李思央犹豫地拿出手机,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电话号码。
很快,李思央收到一条短信,对方把自己的名字发给了他。
“希望你以后还能记得我。”
见要联系方式很顺利,他更大胆了一点,问:“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这里有一款很特别的酒,别的地方都喝不到。”
“是吗?叫什么。”李思央已经有些坐立难安。
“叫For one night。”对方的手搭上李思央的腰。
到这里还听不懂暗示,就是李思央傻了。
他吓得从椅子上跳下来,手臂撑着台面,差点没站稳。
“怎么了?”对方想去扶,被一只手掀开。
李思央落进一个怀抱里,他侧过去看,是姗姗来迟的陈在安。
他搂住李思央,下颌碰到他头发,脸色很差地问那个陌生人:“你谁啊?”
对方不恼,只挑了下眉,和李思央说再联系。
“联系什么?”陈在安握着李思央一边手腕,低头问他。
“刚才他要了一个我的联系方式。”李思央举了下手机。
陈在安没说话,只轻轻看了李思央一眼,转身拎起陈雪颂一条手臂,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
正在睡梦中的陈雪颂晕乎乎地被吵醒,趔趄了几步,正要发火,一抬眼看见陈在安的脸,偃旗息鼓。
“哥……你怎么来了?”
陈在安不想和醉鬼多费口舌,扭头看向李思央:“东西拿完没有?拿完走吧。”
穿过热闹的宴会厅,李思央去取了外套穿在身上。陈在安从衣服堆里找出陈雪颂的那件,把人推到旁边的椅子上。
李思央也来帮忙,他一碰到陈雪颂手,对方就立刻醒了,醉眼朦胧地看着李思央,想去牵他。李思央朝陈在安靠了一点,躲在他身后,看陈在安一把抓过陈雪颂的手塞进袖管里。
走出宴会厅,室外在下雪。陈在安的车就停在路边,李思央看见了。
没走几步,他的手机在口袋里连续震动。李思央以为是谁有急事,拿出来看,发现是刚刚添加他好友的人,发来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话。
【小可爱,你真的很漂亮。】
【第一次这么喜欢你们国家的人。】
诸如此类的语句接连不断,几乎算得上骚扰。
李思央觉得不适,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被陈在安察觉。
“怎么了?”他回头问。
手机消息声音很大,陈在安不至于听不见,他意识到什么,皱眉问:“刚才那个人?”
李思央点点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
陈雪颂还像一团烂泥敷在陈在安身上,他看见旁边有棵树,手一抬一推,让陈雪颂去靠着树干。
“李思央,今天晚上我不来,你等会儿还要去干什么?”
“回家啊……”李思央意识到陈在安生气了,但他觉得这又不是自己的错,“是他非要来和我聊天。”
“他说一句你就一定要回一句吗?你到底懂不懂拒绝。”
李思央委屈,提高了音量:“我懂啊,我现在就拒绝继续跟你讲话。”
他直冲冲往前走,被陈在安拦下来,对方咽了咽喉结,也是在控制自己情绪。
“这种场合里什么人都有,你要玩就注意分寸。”陈在安死死抓着李思央小臂,让他都有些疼了。
“我没有玩,也没有不注意分寸。”李思央用力一甩,把手挣扎着解放出来,看了眼陈在安,垂下头。
“你注意了还喝那么多?除了我,这里有能在你喝醉的时候来接你的人吗?谁都不认识就胆子这么大,你就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以前他们都不敢惹你,现在呢?”
李思央读懂陈在安语句里的意思,喉头一酸:“对,现在谁都敢惹我了,我爸妈进监狱了,我没人管,你满意了吧?”
这次是真的觉得难过了,李思央没看清眼前的路,直愣愣地走。
陈在安追上来,李思央还想挣扎,却被他直接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李思央不认输,用手捶陈在安后背,他肌肉太紧,把李思央的手弄得很疼。
“你最厉害了,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会,我算什么啊。”
门锁响了一声,陈在安打开副驾驶,把李思央塞进去,眼疾手快地关门上锁。
李思央按下车窗,闷闷不乐地趴着,看陈在安把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的陈雪颂捞起来,往车上带。
算了。
李思央想,他现在手无抓鸡之力,硬来也没用。
很快,陈雪颂像一个麻袋被丢进后座,陈在安也上了车。车内一阵沉默,李思央不打算理他,只扭头看着窗外。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听陈在安说:“对不起。”
李思央哼了一声。
他们路过学校,陈在安却没有把车往里开。李思央说我到了,但陈在安没反应,只是用力地握着方向盘。
陈在安闹起脾气来怎么还赌气呢……李思央抱起手臂靠着椅背。
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我又不是腿断了走不了路。
车开到陈在安家楼下,他停了车。
李思央解掉安全带,推门时被陈在安抓住手腕。
“上楼。”
“我不上,我要回宿舍。”
“把你情绪解决掉再走,”陈在安的语气里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自己不走我就扛你上去。”
李思央看了他一眼,下车了。
陈在安扶着陈雪颂进了电梯,到家,他把人推到沙发上,回头问李思央:“醉了没有?”
“有一点点……”李思央还是不想理他,挪开陈雪颂的腿,在沙发边缘坐下。
刚沾到一点,他又被陈在安拽起来,“你别坐这里。”
“这也要管,”李思央抬起头,看陈在安脸色更差了,就躲开他视线,心虚地拉了下他袖口,“我想回去了。”
客厅里很暗,只有玄关处亮着一盏灯。
陈在安忽然不说话,李思央就也不动,刚才说要走,现在好像又没有那么坚决,想要再讲点什么。
“陈在安,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李思央仰起脸,“我就是……”
忽然,他被陈在安低头吻住。
脑中一片空白,李思央不懂这个吻的含义,陈在安也只是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就稍微退开了一些,表现得像一次意外。
如果要让陈在安自己解释,他也无法说明为什么那一刻会给李思央一个吻。
他只是想打断李思央的话,不要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想不要为什么。
陈在安在很多事情上独断专横,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考虑太多后果,因为觉得无论是什么都承担得起。
唯独吻下李思央时,他承认也有片刻犹豫。
空气凝滞了片刻,李思央听陈在安轻声问:“还生气吗?”
李思央磨磨蹭蹭看他一眼,还是说:“有点。”
“对不起。”陈在安语气平稳了些。
李思央没想过陈在安会这样痛快地道歉,愣愣地哦了一声。
他听起来格外真诚,下不来台的反而成了李思央。
“那个人,你想加吗?”陈在安问。
“不想。”李思央抬起眼。
陈在安站在他身前,他很高,背影宽阔,把灯光尽数挡住,让李思央落在他的阴影里。
“那把手机给我。”陈在安摊开掌心。
李思央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只是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是他吗?”陈在安点开那个新添加的联系人。
李思央点头,看他十分流畅地把对方拉黑。
“删了,什么人都加,你也不嫌列表挤。”
李思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看陈在安又走到陈雪颂面前,似乎是想把他拉起来,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陈在安说,“太晚了。”
他看李思央扁扁嘴,就清了下嗓子,把已经拎起的陈雪颂的一条手臂又扔回去,走到李思央身前,换了语气:“留下来好吗?”
陈在安很少和自己这样讲话,因此就显得格外真心。李思央哦了一声,同意了。
两个人一起把陈雪颂带进书房。里面放着一张沙发床,是打开的状态,桌面还有几份文件和一些摊开的课本。
快期末了,原来连陈在安也要熬夜复习。
把人弄到小床上,陈在安从旁边找出一张毯子,摊开给陈雪颂盖好。
“他睡这里,我睡哪里?”李思央问。
陈在安手指一顿,低头给陈雪颂理被子,“你难道要我跟一个醉鬼睡一张床?”
李思央哦了一声,看见被子的有一角还卷着,便伸手去帮忙。
没想到这时候陈雪颂忽然醒了,他迷迷糊糊看向李思央,好像只大概认出他是谁,一下就握住他手腕:“别走……”
李思央僵硬一瞬,还没反应过来,陈雪颂的手已经被陈在安推开。
清脆的一声响起,陈雪颂的手臂横甩到自己脸上。
李思央:“……”
清脆的声音让李思央回想起几个小时之前在酒吧,自己对陈雪颂做的不好的事。
但和李思央比起来,陈在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愧疚,反而顺手把被子朝上一拉,盖住了陈雪颂半张脸。
“走了。”陈在安揽过李思央的肩膀,让他收回视线。
跟着陈在安出了书房,李思央一直走进他的房间。
之前他发烧,也睡过这张床。
陈在安的床单估计换过了几次,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深蓝色,今天就变成了黑。
他打开衣柜,给李思央找衣服。这个是新的,那个才洗过,李思央抱在怀里,说那我去洗澡了。
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陈在安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又握着手柄。
他脱掉了衣服,只穿着一条长裤,戴着框架眼镜,很认真地看着屏幕。
听见开门声,陈在安没偏头,和李思央说:“来喝水。”
晚上一直灌酒,李思央也有点渴。
他走到茶几边,蹲下来,捧起热乎乎的水杯,和陈在安说了句谢谢。
李思央仰头喝水,很近的距离里,他只用余光看陈在安。
因为手上打游戏的动作,陈在安的肌肉会跟随他的呼吸和力道起伏。他的胸膛线条分明,轮廓清晰,是李思央最想用笔刻出来的那种自然的痕迹。
一阵Boss被击杀的音效响起,陈在安放下手柄,也取掉眼镜。
“明天有课吗?”他问李思央。
“没有……复活节前项目的内容都结束了,我要去工作室做期末作业,写论文。”李思央还捧着水杯,看陈在安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带着水汽。
陈在安的睡衣对李思央来说太宽太大,尽管纽扣扣到了顶,还是露出一大片被热水蒸得发红的胸膛。
“我也去工作室,”陈在安从沙发上站起来,拎走刚刚脱下的毛衣,“但你要是起得太早,别吵醒我。”
李思央:“……”
洗完澡,酒精的后劲慢慢散出来。李思央躺上床,规规矩矩地只盖一张被子,睡床的一半。
他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下一盏自己这一侧的落地灯,再背过身,把灯光都挡住,闭上眼。
浴室里水声渐息,他听见陈在安开门的声音,擦头发的声音,还有走近床的脚步声。
落地灯的开关轻响,房间里彻底暗下来。停在那盏灯旁边的人却迟迟不动,呼吸比李思央的心跳还重。
不知为何,李思央握紧了掖在被子里的手,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失去控制,如同天平向一端倾斜。
他感觉到那阵呼吸更近了,带着热气,扑在他的耳朵上。过了很满很足的几秒,他听见陈在安轻声说:“你装睡的本事真的很差。”
对方退开,空气宽阔起来。
李思央听见陈在安绕到床的另一侧,床垫一沉,他也躺上来。
没有人先说话,李思央只是睁开眼,在黑暗中,他看见陈在安面对着自己的轮廓,下意识缩起身体,朝他靠近了一点。
“我知道我爸妈做错了事,他们应该受到惩罚。但我也很想他们……”李思央缓缓开口。
“我没有像你以为的那么想,只是下意识。”
“我知道,你道过歉了。”
“但你还在生气,”陈在安动了下,思考一些补偿措施,“以后不用再给我买咖啡了,如果你有什么想玩的游戏,我可以教你。”
“哦……”
“以后也不会这样说你。”
“好……”
“还生气吗?”
其实早就不了,但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可以要求陈在安做点什么。
李思央眨了眨眼:“那你要和我说晚安。”
“这么简单?”
明明看不太清,李思央还是觉得陈在安也在看他。
过了片刻,陈在安低声道:“晚安。”
第18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 李思央原本还在想刚才那个吻,很快却又意识模糊。
他呼吸很轻,逐渐均匀之后, 陈在安才撑起身体, 尝试着抬起李思央的头,把自己的手臂垫在下面。
然而李思央似有所感,翻了个身,朝外躺着, 嘴唇不经意地碰到陈在安的手掌。
刚刚才碰过的那处柔软,此刻又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陈在安侧过脸,垂眼看着身下昏暗的影子,手指微微一勾, 用指腹拨了拨李思央的嘴唇,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收回手。
算了,不影响他睡觉。
陈在安又躺下来, 准备抽走手臂时,李思央忽然又翻身,自己滚进他怀里。
身体僵硬几秒, 陈在安动作很轻地拉开李思央的被子。或许人在夜晚有趋热的本能,即使在睡梦里, 李思央也钻进了陈在安已经抬着手臂打开的被窝里。
这一觉很沉,李思央醒来的时候, 身侧没有了人, 他独自享受一张大床,唯一的疑点在于他盖着的陈在安的被子。
在房间的浴室里洗漱过,李思央推开门。
茶几上摆着一杯咖啡,陈在安在厨房里做东西, 很香。
李思央走上去时,面包机里恰好弹出三片面包,陈在安用碟子取走。
“来敲两个鸡蛋。”陈在安扬了扬下巴。
李思央看见流理台上的蛋,走到陈在安身边,先找了一只空碗。
房间门响了一声,李思央下意识看过去,是陈雪颂醒了。
他拖拖拉拉地走过来,往陈在安和李思央中间一挤,扒着他哥问:“吃什么?”
陈在安没回答,手臂绕过陈雪颂,把李思央拉到自己身边。
“来这里打鸡蛋。”
刚才陈雪颂推李思央,弄得他满手蛋液,陈在安让他过去,蛋液就不小心滴在了地板上。
李思央想找纸擦一擦,朝身后看,陈在安已经抬手从柜子上抽了两张,蹲下来把地上那浅黄色的一点摁掉了。
“什么时候走?”陈在安轻轻一抛,纸团被扔进垃圾桶里。
“等你们一起啊,听爸说复活节你们也要回家,哥你帮我也买张票。”陈雪颂转过身,靠在流理台上,微微往后仰,视线越过陈在安看向李思央。
“李思央,给我拿片面包。”
面包机明明在更靠近陈雪颂的位置,李思央哦了一声,想洗个手,听见陈在安说:“你没手吗?”
陈雪颂仿佛目的达到,赔笑道:“哥你别生气啊。”
早餐是简单的面包加煎鸡蛋,陈在安和陈雪颂先在岛台的两边坐下,李思央洗完手,也走过来。
他只抬了下眼,就走到陈在安身边的位置。
“等会儿你们要干什么啊?”陈雪颂撕着面包,看向李思央,“你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没有的话陪我出去玩啊。”
李思央小声道:“每件事都比陪你玩重要……”
陈雪颂啧了一声,咬了口面包。
“刚才爸给我发消息,问我你去见导师了没有。”陈在安垂眼,翻着手机。
“哎,哥,你千万要和爸说我去了,我下午就去。”陈雪颂总算老实了一点。
收拾好餐碟,李思央进陈在安房间找自己书包。
安德森这时才睡醒,慢慢悠悠地从猫窝里钻出来,跑到李思央掌心下让他摸。
想起还有小猫在家,李思央忍不住有点担心,谁知道陈雪颂这个人还会做出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陪安德森玩得太久,陈在安推门进来了,在他旁边蹲下,也摸了摸安德森的脑袋。
“陈在安……”李思央有点艰难地开口,“我不在的话,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安德森?”
陈在安起初没理解李思央的意思,后来看见他有些难受的表情,就反应过来。
李思央说的是陈雪颂,他怕陈雪颂伤害小猫。
“他应该不会干这种事,但我会看着小猫。”陈在安说。
“那就好。”李思央松了一口气,伸手又去摸小猫,却恰好碰到陈在安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
他像触电,很快就把手缩了回去。
陈在安好像未曾察觉,仍然埋着头逗安德森,问李思央:“你怕他吗?”
“他就是个幼稚的小学生,我只是……不喜欢和他说话,也不喜欢他和我说的话。”
“那我呢?”陈在安的动作没有变化,但他感觉李思央沉默了一瞬,便站起身。
“走了,我也去工作室。”
“没有不喜欢你啊,”李思央追上陈在安,看着他侧脸,“我还没说话,你怎么就走了。”
陈在安推开门,说:“我比较忙。”
安德森也跟在他们身后,踱步到客厅里。
发现有陌生的人在,它没有太害怕,只是有些谨慎地停了下来。
“哥你还养猫了?这种猫……捡的吧。”陈雪颂笑了两声。
“这种猫怎么了,”李思央生气,“小猫都是一样的生命,你不能因为它是土猫不是品种猫就歧视。”
陈雪颂躺在沙发上看手机,连眼睛都没抬:“这么激动,又不是你的猫。”
李思央没说话,陈雪颂才看过来:“真是你的猫?”
“我捡的就是我的,我和你哥……一人一半。”李思央求助似的望向陈在安,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说法。
好在陈在安很快就应道:“嗯,一人一半。”
“切,不就是只猫吗……”陈雪颂又躺回去,“你们去哪里啊?我也要去。”
“回学校,那是你学校吗你就回。”李思央小声嘟囔。
“李思央,你现在很厉害啊,”陈雪颂坐起来,单手搭着沙发背,“说一句回一句。”
李思央就不再说话。
“逗猫的时候手里有点数。”陈在安回头。
“行了,”陈雪颂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是那种会虐待小猫的人吗?”
陈雪颂:【在干嘛啊?】
【怎么不理我?】
【打几个字要你命?】
【喂,你们学校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做雕塑的时候为了保证注意力集中,李思央一般都会把手机开静音。
等他打开手机,才发现陈雪颂给自己发了这么多消息。
李思央一条也不想回,他侧过脸看楼下,百叶窗没关,陈在安在玩游戏。
正好想休息一会儿,陈在安给的内测资格,李思央还没用过。
他打开电脑,翻出之前的那封邮件,按照指引完成了下载,再戴上耳机。
手机屏幕又亮了下,还是陈雪颂:【人呢???】
李思央:【在学习。】
抽屉拉开,李思央把手机塞了进去。
画面亮起,空寂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卫衣的小男孩脚步茫然地缓慢行走。
他路过一家没有开门的咖啡店,但忽然停了下来。
昏暗的室内,满是水雾的玻璃窗边,一只透亮的、浅粉色的蝴蝶,像一点光,忽明忽暗地翩翩起飞。
它绕着似乎既定的轨道扑扇晶莹的翅膀,随着男孩视线的聚焦,李思央才慢慢看清,原来那只蝴蝶是电子投影,它被困在小小的透明的立方体中。
男孩伸出手,想要碰到蝴蝶,却被玻璃挡住。
此时此刻,灰暗的城市上空开始飘雪,男孩抬起头,天空中出现雪天的字幕。
跟随一系列新手引导,李思央初步感受到游戏的难度。
他人生中的第一款单机游戏,就是在陈在安的电脑里无意点开的捕鱼经营。而陈在安研发的这款,显然又是另外一种游戏类型。
只玩了十几分钟,李思央已经有一种在看剧的感觉。好像什么新的事即将发生,什么旧的事快浮出水面……
整个午休时间,李思央也没结束第一章 节,但他决定加快自己完成作业的进度,好腾出一些晚上的时间继续玩。
醉心于作业和陈在安的游戏,时间过得很快,这学期就要结束了。
陈在安已经把机票信息发给了李思央,出发前几夜,他在宿舍里收拾要带回去的东西。
过来的时候,李思央就没把所有东西都拿走,在陈家别墅、他自己的房间里,还剩了相当多衣服和生活用品,李思央可以什么都不带。
他只装了一些专业书籍,保暖的衣服都穿在身上。
假期有一个多月,这个季节,上海早就进入春天,没那么冷了。
回国后,李思央还想去见见爸爸妈妈。
冰箱里还有一些他买的布丁,Ollie比李思央晚走几天,他就把布丁都留给对方。
“你要回中国吗?”Ollie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李思央刚刚给的布丁。
“对,假期结束再回来,你呢?回家吗?”李思央问。
“回家,我家就在我原来学校的城市,所以我还要顺便回趟学校,上学期有好多事情没处理。”
Ollie和李思央一样,是中途过来交换的。
“我每次最烦回去做这些,要和好多人接触……”Ollie叹了口气。
一学期过去,他最好的朋友已经变成了李思央。除了偶尔李思央不小心碰到他他还会吓一跳,在李思央面前,Ollie已经没什么社恐的问题了。
“你以前,从来就没什么朋友吗?”李思央问。
“没有啊……”Ollie看向他,“我一般找姐姐帮忙。”
“你还有姐姐?从来没听你说过。”
“是我的亲姐姐,他们都说是我姐姐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这话听着耳熟,李思央问:“‘他们’是谁?”
“爸爸妈妈……”
李思央低头想了想,“有的人跟你说这样话,可能只是觉得你烦,但有的人这么说,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你一直想念的那个能保护你的人离开了,所以……”
“他们也想成为那个能保护你的人。”
阳光洒入廊桥,陈在安的影子遮住李思央四分之一的脸。
“为什么你们都是头等舱,就我商务舱?”陈雪颂拿着机票,不服气地问。
“因为你的票买得晚。”陈在安说。
好在李思央是和陈在安坐在一起,不用十几个小时都面对陈雪颂,李思央松了口气。
飞机起飞不久后,空姐开始让他们点菜。
李思央不饿,随便挑了两样。等餐点到了,他拿起叉子开吃。
“我填完你们的问卷了。”李思央说。
“你已经把开放的主线体验过了?”陈在安扬了下眉,大概不太敢相信李思央真的能玩到最后。
“当然,最后我写了好几百字的建议呢。”
“你的ID是什么?我回去重点关注。”
“啊……那不用了吧,我说的也不专业。”
“我们很喜欢看外行的反馈。”
陈在安看着忽然埋下脑袋吃甜点的李思央,很轻地抬了下唇角。
他当然有办法知道他的ID。
起初李思央在飞机上看书,但气流颠簸,他总也静不下心,干脆睡觉。
醒来时,飞机已经要降落了,陈在安已经关掉了平板。
下机前,李思央穿好衣服。
他们一起去等行李,还有提取同飞机托运过来的安德森。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安德森精神状态还不错,显得比李思央这个没睡醒的好一些。
陈文同安排的司机早早就在机场门口等,李思央拿着航空箱上了车。
带安德森回去是陈在安说的,他已经和陈文同沟通好,这只小猫就放在别墅里散养。
这种要求李思央不敢提,好在陈在安早早就考虑过。
看到别墅的屋顶,李思央抱着小猫,摸摸它脑袋,在心里悄声和它说:“还好你爸爸是个认真负责的人……”
到的时候是下午,陈文同不在家。
陈雪颂接了几个电话,连家门都没进,就转身说出去找朋友玩。李思央松了一口气,把小猫交给保姆暂时照顾,想回自己房间睡一会儿。
整个别墅总共四层,地下一层酒窖、车库,一楼是客厅、客房,和保姆的房间,二楼是陈雪颂、陈在安和李思央的房间。陈文同的妻子在生下陈雪颂以后没几年就过世了,自那之后,三楼就是陈文同一个人的地方。
回到这里,李思央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站在房间门口,望着对面属于陈在安的那个房间。
尽管两个人住的地方离得那么近,但以前李思央从来不敢过去,也没进过几次。
陈在安的世界是界限分明的,他不敢轻易靠近。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李思央转过身,看见陈在安抱着安德森上楼。
“在看什么?”陈在安问。
他低头,逗了逗安德森,推开自己的房门,“想和小猫玩就来找我。”
第19章
李思央一直睡到天黑, 上海很暖和,他睡得全身出汗。
从床上起来,李思央洗了个澡, 下楼, 看见陈在安和安德森坐在沙发上,他对面是陈文同。
“思央睡够了吗?”陈文同笑着,让他过去坐。
“那我们不等陈雪颂了,他说晚上朋友找他, 就我们吃饭。”
餐桌上,陈文同很少问陈在安的事情,反而一直过问李思央的情况。
他问李思央在E国生活怎么样,李思央省去钱包被抢(两次)、坐车被撞、发烧晕倒、小猫受伤等等倒霉事件, 说自己还好。
他问李思央学习怎么样,李思央倒是可以诚实回答:很好。这学期他和Ollie他们一起完成的作业拿到了全班最高的成绩,观星台的设计也被认可, 期末作业成绩还没出,但李思央有信心不差。
“那你爸爸妈妈肯定就放心了,今年回来, 你去看看他们吗?”陈文同问。
李思央正想要提,便感激地看向对方。
今天是他们回家第一顿饭, 所有菜都有本地特色。
上海口味偏甜,李思央和陈在安都爱吃。
“要是你弟弟在, 又要问我为什么总让人做本帮菜, 他就不爱吃。”陈文同和陈在安碰了下酒杯。
他爱喝红酒,酒窖里藏了许多,每逢和朋友聚会,就让人亲自去挑选, 颇有诚意。
“他在你那边肯定没干什么正事儿吧?”陈文同了解自己儿子,“没给你添乱就不错了,他当时说要去我就让他别去,结果又跟我吵一架,我还是让他走了。”
“他每天自己有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了解。”陈在安说。
李思央埋头吃鱼,悄悄看了陈在安一眼。
以前他没感觉,现在更敏锐一点。
陈雪颂远在天边,陈文同也这么关心,陈在安就在他眼前,他却不闻不问的。
晚餐结束,李思央跟陈文同去客厅吃甜点,回头时陈在安就上楼了。
他站在楼下仰着脑袋,感觉自己和陈在安的关系,一旦回到这个房子,就好像又变成了从前那样。
陈在安是陈在安,李思央是李思央。
蛋糕还剩小小一块,忽然有人开门。
李思央看向门口,回来的人是陈雪颂。
他拿起蛋糕碟和叉子,和陈文同说:“谢谢叔叔,我先上楼了。”
陈文同点点头。
李思央刚走上楼梯,陈雪颂就站到楼梯外,撑着扶手问他:“跑什么?”
陈雪颂喝酒了,李思央抿抿唇,说我回去睡觉,陈雪颂想抓他手,被陈文同拦住:“你先过来。”
借这个机会,李思央跑上楼,要推开自己房间门时犹豫了一瞬,走到旁边的那扇门前,轻轻敲了下。
“谁?”里面的声音不太友善,但李思央还是说:“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下一秒,陈在安过来给他开门。
这个房间的格局和陈在安在埃林多厄的那个不太一样。
进门就是一个单独的小厅,有很舒适的沙发和屏幕,陈在安一般坐在这里玩游戏。里面是卧室,在里面还有浴室,和一间小小的书房。
安德森翘着屁股,从卧室里走出来,伸长前腿舒展了身体,小步跑着来到李思央身边,求他摸摸脑袋。
“我觉得安德森认识我。”李思央把蛋糕放下,开心地说。
“当然认识你。”陈在安在沙发上坐下,打开了自己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
“你玩游戏吗?用屏幕,我还有点工作。”
“好啊。”李思央站起身,在陈在安身边坐下,开了游戏机。
“你之前玩的那个,我没有主机的版本……”
陈在安想说可以重新买,李思央却马上接过:“没关系啊,我可以玩一个别的。你有没有什么推荐?”
屏幕亮起,账号是陈在安的账号。
李思央把手柄递给他,他在游戏库里挑了挑,给李思央点开其中一个图标,重新开始了剧情。
“这也是今年的游戏,比法环的时间早一点。”
一个穿着钢铁的人在泥土上踩下脚印,随着字幕的出现,游戏开始了。
在柔软的音乐中,景色不断变化,最终屏幕上出现游戏名:DEATH STRANDING,死亡搁浅。
李思央还不熟悉手柄操作,只能跟着教学摸索。
但他玩得很专心,完全没有发现陈在安会时不时从自己的电脑里抬起眼,看向他。不是看游戏,也不是看屏幕,而是注视着他。
玩到李思央有些困了,他才放下手柄。
回头时,陈在安早就不在小客厅里。他的电脑放在茶几上,已经是盖好的样子。
小猫也不在了,李思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居然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他想去和陈在安说声再见就走,卧室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从浴室的玻璃门透出。
里面很安静,陈在安可能刚洗完澡。
“陈在安,我先回去了。”李思央说。
他听见浴室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嗯,过了片刻,陈在安才打开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李思央没再打扰,蹲下来又摸了摸安德森,就走出了房间。
后面几天,他都没有再看见陈在安。
有天晚上,李思央拿着阿姨切的水果,在走廊上停顿了一会儿,想要不要问问他在干什么。
走廊的那一头,陈雪颂推开门,说:“你找我哥?”
李思央回头,看见他抱着手臂靠在门框。
“没有啊。”李思央转过身,又被陈雪颂叫住:“晚上要不要跟我去玩?好多是你以前的朋友。”
“不去。”
“天天黏着我哥干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没有黏着他。”
“那就跟我去。”
“为什么要跟你去?”李思央想不明白,要进房间。
“我爸让我带你去的,你以为我很想跟你一起去吗?我不带你他又要催我。”
李思央撇了撇嘴角,“好吧,什么时候?”
“马上,你去换件衣服。”陈雪颂抬了抬下巴。
室外温度正适合穿件单毛衣,李思央换了V领的薄毛衣和牛仔裤,只带了手机。
陈雪颂开车,他坐在副驾驶。
“你怎么不说话?”陈雪颂单手抓着方向盘。
“你开车的时候能不能双手都在方向盘上。”李思央瞥他一眼。
“你求我啊。”
李思央:“……”
他沉默,陈雪颂仿佛很受用,还笑了。
他们约在一家酒吧,是以前常去的地方。
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好早之前,李思央虽然还对这个地方有印象,但觉得哪里都不适应。
灯光晃眼,李思央跟着陈雪颂穿过人群。
正中间的卡座就是那群人,有几个李思央认识。
其中一个男生回头,看见跟在陈雪颂身后的李思央,立刻惊讶地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于是大家纷纷站起身,一边说话一边笑着打量李思央。这种视线让李思央很不舒服,他低头躲了躲。
“没想到你还能把李思央带来,这位可真是稀客。”
“是啊,好久没来过,我还以为是不想要我们这群朋友了。”
“得了,废话少说,来就是玩儿的,别讨论这种人。你们点了什么酒?”陈雪颂走过去坐下,整个卡座只剩他旁边还有位置。
李思央能喝,大家都知道。陈雪颂看完平板,又加了两样,没拿给李思央问他的意见,就递给了服务生。
“听说你前段时间也去了E国?”有人问陈雪颂。
“是啊,我爸在那边给我找了个导师,我马上要毕业了,让我跟着他做项目熟悉熟悉,以后研究生就过去念。”陈雪颂学的专业和陈在安一样,都是计算机。但他在学校里的成绩和陈在安差得太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陈文同一直想让陈雪颂也去陈在安的学校留学,但几乎不可能。
“你也想出国?国外好啊,国外玩儿得花。”
“少来,”陈雪颂看向身边的李思央,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大家在聊什么,只知道看手机,“谁想出国啊。”
陈雪颂气不打一处来,“谁出国谁有病。”
他想的是对的,李思央的确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他在看一些雕塑设计,看得很专心。
酒一一拿上来,其中一杯被推到李思央手边。
一个男生朝他举了举杯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李思央喝了酒。
“是还可以嘛,离了家,还能去别人家接着做少爷。”旁边有人不怀好意地插话。
李思央脸色一白,没说什么。
“颂哥,来,找你有事儿。”一个男生搭上陈雪颂的肩膀,把他带走了。
陈雪颂一走,大家就更起劲了。
有人往李思央身边一坐,问:“你现在是不是经常见到陈在安?听说他在做游戏,他公司做得怎么样?”
“哎呀,我爸都说了,那项目不怎么样,一个破游戏做了快特么三四年还没个结果,他爸都比他急。”
“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是真正的太子爷,家里有的是钱,怕什么?”
“这话错了,陈在安创业没花家里一分钱,都是自己找的投资,有一次还找到我爸头上了。”
“你爸投了?”
“当然没有,游戏?投这种项目,跟捐款有什么区别。我看还是颂哥靠谱,他成天跟他哥比什么,他哥赔钱了,最后还不是花他家里的去填。”
喝了酒,这群人什么话都敢说,旁边有人立刻拦着,道:“别这么说。”
“怕什么,陈在安清高,从来不跟我们玩儿,颂哥也烦。”
只有李思央听不下去,他把酒杯一放,起身想走,又被拉住。
“干什么去啊?”
大家看他脸色不好,便说:“思央,不至于啊,来坐下。”
“我们平常就这样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了,你和陈在安很熟吗?以前你们也不怎么玩的吧。虽然你们家出了那种事,但没关系,以后经常跟我们出来玩,不要你出钱。”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笑了。
明晃晃的取笑,李思央再也听不了,要走。
背对他们时,他听见有人说:“干什么啊,大家关心你才带你玩儿,不领情就算了。”
李思央脚步未停。
“哎算了别管他,他爸妈都那样了,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喝酒喝酒……”
出了酒吧,早春夜里的风有些凉。
李思央没坐车,沿着街道往陈家走。
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孤独,以前不会,因为爸爸妈妈还在身边。
李思央和父母的关系更接近朋友,有什么话他都想和他们分享。但是现在这样的人不是想见就能见到了,能见到的只有……
手机亮了又暗,时间已经不早,不知道陈在安回家没有。
晚上只喝了半杯酒,李思央没什么醉的感觉。
他走了几公里,有点累了,才在最近的公交车站看了看车牌,选了一辆能到附近的。
在公交车上他就浑浑噩噩,心里还在想刚才那些嬉笑的话。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为并不在乎自己的人生气,但还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下了车,李思央继续走,进了小区,沿着静谧的道路散步,到那栋别墅前,他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铁门外。
那人脚边已有几个烟头,一点一点的猩红色的亮,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你怎么在这里?”李思央还以为见不到陈在安,语气里是惊喜。
陈在安穿着衬衣西裤,没见外套。
“抽烟。”陈在安手里还有短短一根。
“阿姨说你和陈雪颂出去玩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不出语气,仍然是冷冷淡淡的,陈在安一贯的风格。
“我也不是很想去,就自己回来了。”
“玩得不开心?垂头丧气的……”
是很不开心,但里面各种事情,李思央不想和陈在安说。
他仰着脸,借月光看陈在安,想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说他,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
“为什么又看我?”陈在安问。
李思央想陈在安还是不懂,如果一个学雕塑的学生一直盯着谁看,那一定是非常喜欢他。
“没怎么,你说得对,我就是不开心,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李思央朝前一步,靠近陈在安。
陈在安已经拿远了烟,问:“那谁是?”
李思央彻底靠过去,双手抱住陈在安的腰,从他单薄的衬衣上感受到温热的体温。
第20章
拥抱代替回答, 李思央察觉陈在安的肌肉僵硬了几秒。
明明拥抱了,李思央却觉得陈在安好像不是特别高兴。他想退开,但后背被陈在安的手按住。
李思央侧过脸, 趴在他胸膛, 闻到他身上也有酒味,问:“这几天你在干什么?”
“和国内的投资人见面,晚上有应酬。”
“游戏都到测试了,还很需要投资吗?”李思央动了下, 看向陈在安。
他眼睛很亮,像珠子,仰头的时候,领口下的皮肤露出一片, 比月光白。
陈在安低着眼,似乎是为了和他说话,但其实是满足私心。他用视线描摹他颈侧的青色血管, 他凹陷的锁骨,还有那片皮肤。
“后期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比如宣传。”
“我懂了。”
陈在安的手从李思央的脊背往上移, 在他后颈停了下。温热的指尖似有若无地触碰李思央敏感的耳后,在他耳垂轻轻拨了下。
“你戴耳钉很好看。”
“哦……”李思央估计自己已经从头红到脖子, “其实我也喜欢。”
“那怎么不戴了?”
“我觉得应该低调一点。”
父母入狱后,李思央就收起了自己衣柜里那些颜色鲜亮的衣服, 染黑了头发, 取掉好几只耳钉。
其中各种理由,李思央很难一一解释,但他居然觉得陈在安会懂。
李思央抬起脸,瞥到陈在安拿烟的那只手高高举着, 是怕弄伤他。
别墅前的花园里传来脚步声,也许是家里的保姆注意到了他们,李思央下意识后退半步,说:“那我先进去了。”
跑进花园,他果然和一位打扫的阿姨擦肩而过。
不敢想象如果被发现了会怎么样,李思央心跳加速,远远看了一眼陈在安的背影。
他还站在那里,招手让阿姨过去,把脚下的烟头都打扫掉。
次日一早,李思央就被楼下的吵架声弄醒。
他走到窗边听,原来是陈雪颂昨天在酒吧鬼混一夜,去朋友家里睡了几个小时,才回来,被马上要去公司的陈文同抓个正着。
他们吵完没多久,李思央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那阵脚步在他门外停下,陈雪颂敲门,问他:“李思央,醒了没?”
李思央不敢动,也没出声。
下一秒,他手机响了,是陈雪颂的消息。
陈雪颂:【昨天晚上提前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脚步声又渐渐远了,紧接着开门声和关门声响起,陈雪颂应该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陈在安出门。李思央推开门,正好和陈在安对视。
对方还是穿了西服,臂弯里搭着外套。
“你要走了吗?”李思央问。
“有家公司邀请我去参观,结束以后还有一个采访。”
“哦……”李思央不想等会儿又被陈雪颂敲门,只想装作自己不在,“那我能不能去你那里玩游戏?”
“可以,”陈在安扫他一眼,“困了就睡会儿。”
李思央趴在楼梯的栏杆上,看陈在安下了楼。
陈在安走到门前的花园,正好遇到刚洗完澡的陈雪颂站在外面抽烟。
“哥。”陈雪颂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打了个招呼。
陈在安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往前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
“昨天去哪里玩了?”他问。
“和朋友在酒吧,”陈雪颂抱着手臂,望着陈在安笑,“李思央也去了,哥你不知道啊?”
陈在安顿住,侧过身,一只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平静地看着陈雪颂:“为什么带他去他不喜欢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李思央酒量那么好。”陈雪颂吐了口烟雾。
“因为他回来的时候很难过地跑来找我,还……”陈在安有意停顿,留在令人浮想联翩的部分。
在陈雪颂明显变差的脸色中,陈在安表现得像李思央的监护人:“下次别带他去了。”
李思央进了陈在安的房间,关上门,这里就像只属于他的安全屋。
陈在安身上有一股和房间里的香薰相似的味道,是一股花香,不腻,很清爽。
李思央蹲下来摸了摸安德森,再去找香薰。
估计是怕小猫打翻,陈在安把香薰放在很高的位置,他踮脚才拿到。
浅绿色的一只小瓶子,里面的香薰已经快要用完,只剩一点点。包装上写的是薄荷香,李思央闻了闻,找到昨晚熟悉的味道。
他其实不是很想玩游戏,但也没有想过陈在安能说让他睡床。
一大早被吵醒,李思央根本没睡够。
安德森仿佛也看懂他的情绪,先李思央一步跳上柔软的床,脚掌踩出一个个小窝。
陈在安的床单是深黑色,李思央掀开来,躺上去,觉得他的被子比自己的柔软多了。
还没想到什么,李思央就很快沉入了睡眠。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李思央起床,靠在门板上听很久走廊的动静,才敢开门溜出去。
然而很不幸运,他打开自己的门,就遇到了上楼的陈雪颂。
“你在房间?”陈雪颂问。
“刚醒。”李思央说。
“昨天晚上……”
陈雪颂一提这个,李思央就眨了眨眼,逃避道:“我回去了。”
他关了门,留下陈雪颂站在走廊里思考。
李思央说刚醒,那他为什么才出门又回房间?
而且……他好像是从里面走过来的,但那边只有陈在安的房间。
陈雪颂握紧了拳。
晚餐后,陈在安还没有回来。
李思央上了楼,刚洗完澡,看见自己手机里多了一条他的信息。
AAA拿铁批发商:【想去看电影吗?合作方送了我几张票。】
李思央说好,陈在安就发:【下楼。】
听起来像临时约会,李思央走到衣柜边,翻翻找找许多衣服,最后还是挑了件简单的卫衣。
李思央下楼,看见客厅里还坐着陈文同。
“叔叔好。”他打了招呼。
“司机在外面等你们,看完早点回来。”陈文同说。
陈在安站在沙发边,他白天出门时没有眼镜,晚上回来,鼻梁上倒是架了一副。
李思央喜欢看他戴眼镜,总觉得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帅,可又不敢看得太久。
车就停在门口,李思央跟着陈在安。等离别墅远了一点,他才追上去,和陈在安并肩,仰头对他说:“你戴眼镜好看。”
陈在安可能是僵了一下,才低头看了一眼李思央:“是吗?”
“我又不说假话……”
到了车边,陈在安抬手,拉开后座的车门,他弯下腰,却顿了顿,而后自己坐了进去,抬了抬下巴,对李思央说:“你去前面。”
李思央偏头一看,里面还坐着陈雪颂。
他避之不及,绕到副驾驶,拉开门坐进去。
司机一发动车,李思央而后一震,是陈雪颂用手拍了下副驾驶的位置。
“你看到我干嘛那么惊讶,不想跟我一起去啊?”
陈雪颂作风诡异,李思央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只简单解释:“我又不知道你在,还不能惊讶吗?”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惊喜。”
李思央:“……”
“还好我一回来就看见我哥要走,不然你俩出去玩又不带我。”
陈雪颂轻哼一声,低头在手机上点了点,说:“我重新买了三张票啊,到时候别又说我的票是后买的。”
李思央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眼,去看车内的后视镜。
昏暗中,李思央看见陈在安微微侧脸,应该是在看车窗外的风景。
几秒后,似乎是感觉到李思央的视线,陈在安偏了下头,额前的发丝些许凌乱,在后视镜中和他对视。
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隔着镜片,李思央觉得自己正在被注视。
陈在安的眼尾少许上挑,狭长轮廓中的眼珠映着夜色。那是一种李思央没有接触过的眼神,好像很淡、很平静,但又很深,一层一层看不见底。
到了红灯,陈雪颂忽然回头,李思央被吓到了,连忙收回眼神。
“哎,上海红灯是真长。”陈雪颂抱怨着,偏过脸,发现陈在安看着自己,问:“哥你怎么了?”
陈在安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在想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吃饭长的,”陈雪颂笑着说,“从小到大,我都和哥吃一样的东西。”
陈在安语气平淡,“好像不是吧。”
这段时间没什么口碑特别好的电影,也不是大家都有时间的档期,电影院却仍然有很多人。
陈雪颂去取票,李思央就站在陈在安身边,靠他很近。
“我不知道我弟也在。”陈在安解释。
“哦,没事。”李思央说。
很快,陈雪颂拎着两桶爆米花过来,把手里三张票分别塞到陈在安和李思央的手里。
李思央看了一眼号码,又偏头去看陈在安的,发现他和陈在安中间还隔了一个座位。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李思央趁陈雪颂拿着爆米花,拿过他手里那张票。
“我想要这个位置。”
他说话时眼神闪烁,好像在求陈雪颂。陈雪颂有些心软了,但不承认,梗着脖子切了一声,嘴硬道:“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到的早,影厅里人不多,进座位很方便。
陈在安的位置是三个人最靠里的,他先进去,后面跟着李思央和陈雪颂。
这部电影是口碑暂时未知的国产文艺片,海报上有一女两男三个人,应该是讲述爱情和友情。
开场前几分钟,整个影厅座无虚席。
龙标跳出来,电影正式拉开帷幕。
两桶爆米花摆在三个人中间,只有李思央能同时拿到两边的。但他选择明确,只想吃靠近陈在安的那一桶。
用随身带着的湿巾擦过指尖,李思央尝了几颗爆米花,裹着玉米粒的奶油格外香甜。
电影剧情虽然有些跳脱和令人意外,但胜在足够莫名其妙,让人忍不住产生猎奇心理。
夜晚,主角三人临时住在其中一个人的家里。出租屋充满暧昧氛围,在旅途中就互有好感的男女在浴室里彼此试探,看得李思央有些尴尬。
好在还有爆米花,吃着东西假装很忙,就不会显得自己格格不入。李思央伸手去抓爆米花,黑暗中,碰到另一个人的手背。
他看向对方,想说一句对不起。对视间,陈在安掌心一转,把他整只手包裹起来。
要讲的话在喉咙噎住,陈在安的掌心有些湿,李思央不敢动,怕稍微一动他就会松开自己。
抬头时,他已经错过让人觉得难堪的部分,电影又进入了新的情节。
“你觉得她喜欢的是谁?”陈雪颂忽然偏头,问李思央。
尽管场内很暗,他仍然借着屏幕的亮光,看清李思央发红的脸。
“这里很热?你脸好红。”
“哦……可能是吧,有一点。”李思央瞥了陈雪颂一眼,只希望他能快点闭嘴,不要再找自己聊天。
“你为什么不吃爆米花?”陈雪颂扔了一颗进嘴里,“我自己又吃不完。”
“呃……”李思央感觉自己的手被放开了,陈在安的指腹似有若无地点在他手指的骨节上,一个一个,像要数清楚。
“我晚上吃饱了不饿。”李思央搪塞过去,可陈雪颂还要和他讲话:“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看电影。”
点到手指之间的缝隙,陈在安五指穿过,把李思央的手扣紧了。
李思央没心思去听陈雪颂说什么,只觉得一颗心脏跳得比电影里的主角还快。
剩下的时间,他们的手一直保持扣在一起的姿势。
直到电影结束,影厅里灯光亮起,大家纷纷站起身准备离场。李思央下意识抽走手,可陈在安不放。他们都站起来,陈在安也和其他急于离开的人一样,走近了,胸膛几乎贴着李思央的后背。
“还想去喝酒……哥。”陈雪颂转头,李思央便把手往身后藏,下意识拿起空了的爆米花桶做遮挡。
陈在安的语气一点听不出波澜,问对方:“干什么?”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点?”
“不去。”
“没意思……”走到楼梯口,陈雪颂往下,李思央也跟上。
到影厅门口,他才察觉手指一松,是陈在安放开了。
“这电影真不错,你说我以后能不能也去找个电影项目投一投?”陈雪颂推了下李思央,“喂,你觉得好看吗?我是不是特别会选电影?”
“嗯,”李思央垂眼看手里的爆米花桶,指了下旁边扔垃圾的地方,“我去扔掉。”
又是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陈雪颂抿了抿唇,没什么心情地低声自言自语:“他以为自己是谁?为什么永远不跟我好好说话……”
陈在安意味不明地扫他一眼,才看向那个垃圾桶边的身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晚上睡觉前, 李思央还闻了闻自己的手指。
他总觉得上面还残留着陈在安的味道,那股薄荷香,他想他忘不了了。
几天后, 李思央去探监。
他先去见了赵美玲, 在监狱里,她早就把从前要费很多功夫打理的头发剪掉。没有了那些护肤品和浓妆,李思央竟然觉得赵美玲的精神比以前好。
“思央,你们学校放假了?”
“对, 这次假期比较短,只有一个月左右,所以走之前我只能来看你一次了。”
“没关系,你好好读书就行。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 陈叔叔对我很好,也给我生活费,不过我不怎么用, 学校的奖学金已经能覆盖一部分了。”
“思央,你从小到大都懂事,”赵美玲忍不住掩面哭泣, “以前我亲自带你长大,他们都说这样惯着孩子, 我就知道你以后肯定是个不让爸爸妈妈操心的好孩子。”
“我和你爸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现在知道了, 钱从来没有能相互陪伴的时间重要。”
难得能见一面, 李思央也想掉眼泪,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坚强一点。
他用掌心撑着凳子,和妈妈说:“我这学期做了好几个项目,你想不想听听看?”
陈家的司机在监狱外等他。李思央刚坐上车, 心里千头万绪,一个人坐在后座捂着脸,小声地掉了几滴眼泪。
回想李思央长大的过程,他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缺少爱。
李嘉和并不是“严父”,他喜欢和李思央一起玩橡皮泥,会陪李思央拼图、打球,做所有小孩子爱做的事。赵美玲则教会李思央思考很多事,她告诉他怎么与人打交道,怎么分辨别人话里的意思,告诉他应该认真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一个好的分数,也教会他穿好看的衣服,支持他染喜欢的发色。
在父母入狱前,李思央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需要担忧未来。
但好在,虽然比以前艰难一点,可对他的父母来说,比起从前的提心吊胆,生活其实前所未有地轻松。
车行驶了一半路程,李思央情绪刚稳定下来,就接到陈文同的电话。
“今天你去看爸爸妈妈了?他们还好吗?”
“我去了,还在回来的路上,他们挺好的,都谢谢您照顾我。”
“哎,没事,快回来吧,回来再聊,就等着你吃饭,陈在安也回家了。”
下车后,李思央借着车的后视镜看了下自己的脸。
他脸上皮肤薄,血管明显,轻轻一哭就容易留下痕迹。
好在今天还好,脸颊的红像冷风吹的,李思央放心了,转头走进房间。
保姆过来接他,但李思央没带什么东西,换好拖鞋就走进去。
父子三人坐在餐桌边,每个人手边都有一碗辽参汤,李思央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保姆就过来给他也装了一碗。
“对不起,不知道你们在等我。”李思央先和陈文同道歉。
他坐在陈在安对面,说话的时候察觉陈在安抬了下头,大概是看了他一眼。
怕哭了被看出来,李思央埋下头,装作用勺子喝汤。
“没事,不急,你当然要和爸爸妈妈好好说说话。”陈文同理解地说。
今天的晚餐主题是海鲜,鲍鱼和各个昂贵品种的虾一盘接一盘地上。
保姆们站在桌边替他们剥,陈文同还开了瓶亲自去酒窖里选的红酒,和陈在安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保姆收拾着那些海鲜的壳。陈文同有些醉了,脸颊发红,问陈在安:“你的生日快到了,今年想怎么过?”
李思央的筷子一顿,他想了想,陈在安的生日应该还有接近一个月,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回学校了。
“没什么特别的,不用特意庆祝。”陈在安夹起一只扇贝,挑出肉来。
“那不行,去年就没认真过,今年爸来办,你什么都不用操心。”陈文同莫名开心,又碰了下陈在安的杯子。
碟子里还剩最后一只鳌虾,下午刚从新西兰空运过来的,新鲜得不能再新鲜。
陈雪颂拿筷子夹走,扔进李思央的盘子里,满不在乎地说:“海鲜吃多了我肚子疼,我不要,给你。”
“干什么呢,你肚子疼思央就不疼了?”陈文同出来主持公道,“我跟你说你少欺负思央,他也算你半个弟弟。”
“别啊,”陈雪颂抱起手臂,低声道,“我没这种弟弟。”
这种被嫌弃的话,李思央从陈雪颂嘴里听过太多。他不知道这位少爷又在闹什么,那只虾静静地卧在碟子里,他吃也不对,不吃也不对。
纠结时,旁边一位保姆拿走他的碟子,递给了陈在安。
李思央抬起脸,看出是陈在安让保姆拿过去的。他戴着手套,拿走了虾,在自己碟子里剥壳,慢慢吃掉了。
原本坐在李思央身边的陈雪颂忽然起身,把纸团往桌上一丢,带着气上了楼。
晚餐后,陈在安和陈文同走到花园里聊天。
李思央没什么好做的事,打算先上楼洗个澡。
楼梯正对一面落地窗,他走了两级,去看陈在安夜色下的背影。
他站在一棵槐树边,这个季节不是槐花开的季节,槐树就和一颗普通的大树没什么区别。
陈文同分了一支烟给陈在安,他侧头点烟时,注意到身后房间里的人影。
隔着一扇玻璃,李思央指了指楼上,和陈在安示意他先回去了。
洗过澡,李思央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坐在床上翻了翻最近有没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影视剧。
找不到想看的,李思央想到才打了一个开头的《死亡搁浅》,和陈在安发消息。
李思央:【我可以去你房间打游戏吗?】
陈在安一直没回,可能还在楼下,李思央就自己过去了。
他没开小厅里的灯,觉得这样能把画面看得更清楚。
虽然李思央选了普通模式,这款游戏的重点也并不在于打斗,但遇到“怪物”的情况还是有。
游戏把画面做得太逼真,李思央代入感十足,感觉自己也在荒原上,孤立无援。
他已经能流畅地操作扔血液手雷,但准心还是有问题,扫描到游戏里的怪物,总被吓一跳。
快进入最刺激的阶段,房间门忽然被人打开,李思央没来得及抬眼,身边的沙发微微一陷,陈在安问:“要我帮忙吗?”
“要要要。”李思央觉得自己等来救兵,正要把手柄交出去,他的手连带手柄,都被人握住。
像之前那样,陈在安从后圈住他。
可又和之前不太一样,这一次陈在安靠得更近,几乎要把整个胸膛都贴上来,侧脸也抵住了李思央的头发。
和他本人一样,李思央的发丝很软,有一股清香,与这个房间的香味并不相似,但同样好闻。
在李思央看来很难的关卡,到陈在安手上,就变成轻轻松松可以过掉的环节。
主角已经脱离会有危险的地方,只需要继续沿着路线奔跑向前。可陈在安没有松手,反而把李思央抱得更紧。
他的手臂从李思央腰靠下的位置穿过,让李思央的手搭在自己手上。
屏幕色彩变换,空灵的音乐传来,玩家好像也穿越到了那片土地,脚下是薄薄的嫩草和黑色的土壤,头顶是湛蓝的天空。
陈在安呼吸均匀,李思央还以为他心无旁骛,没想到他忽然问:“你今天哭了吗?”
李思央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刚回来的时候很明显,鼻子和脸都是红的。”
“很明显吗?”李思央低了下眼,看着陈在安握住手柄时微微用力而在手背上冒出的细小青筋,“只有你发现了,应该不明显吧。”
“是因为见到爸爸妈妈了才哭的吗?”
“没哭……”李思央逞强,“外面冷风大,我被吹到了。”
“你很想他们。”这是一个陈述句。
过了会儿,李思央才嗯了一声。
“为什么非要拆穿我……”
“不拆穿的话,你会跟我说实话吗?”游戏里,主角跑到了交接货物的地方,剧情开始,暂时不再需要操作。
“可以不要再和我说话了吗?”李思央望着屏幕。
“为什么?”
“怕你说话不好听,我先不听了……”
“不让我说话,”屏幕的光衬得陈在安侧脸的轮廓格外清晰,“那要干什么?”
手柄被他操控着,李思央微微仰起脸,很快地在陈在安下颌上亲了下。
陈在安:“……”
沉默片刻,陈在安喉结滚了滚。
李思央问他:“你很喜欢《死亡搁浅》吗?”
“挺喜欢的,玩游戏的时候有一种很安静的感觉,有很真实很好看的景色,还有音乐。以前我觉得很烦的时候,就喜欢玩这个游戏。”陈在安说。
“什么时候你会很烦?”
“陈雪颂莫名其妙发脾气,或者陈文同又想让我做什么的时候。”
李思央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接。
“我喜欢玩游戏,就是因为那是一个没人打扰的世界。”陈在安补充道。
两声敲门声响起,李思央听见走廊上陈雪颂的声音:“李思央,你在不在啊?”
李思央再一次意识到,陈雪颂会这样毫不顾忌地打扰自己,可是不会打扰陈在安。
哪怕是陈文同,他也没有见过他这样敲陈在安的门。如果李思央一直待在这里,就可以永远不被谁找到。
“不是谁都能进我房间,也不是谁都能碰我游戏机,你要是总想过来躲谁……”
“松下手。”陈在安顶了下李思央左手。
李思央听他话,放开了左手。
“再松下。”陈在安又顶了顶李思央右手,等他松手之后,陈在安就拿走手柄,扔到一边的沙发上。
他折身靠过来,一条手臂圈住李思央的腰,把他宽松的睡衣都勒起褶皱,另一只手捧起李思央的脸,嘴唇在他鼻尖点了点。
在游戏变幻的光影下,陈在安喉结滚动,哑声道:“交点保护费。”
第22章
李思央没有觉得怕, 他侧过身,一条手臂圈着陈在安的脖子,仰起脸。陈在安很短地碰了一下他的鼻尖, 就埋头咬住李思央的嘴唇。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 李思央的嘴唇都软软的,身上带着一股温暖的、陈在安喜欢的热气,像某种剂量很重的香味,让陈在安一碰到就失去理智。
“自己试过吗?”陈在安声音很哑, 昏暗的光线里,他还注视着李思央。
李思央虽然有些不自在,但他不回避性,说:“试过几次。”
“感觉怎么样?”
“还好……不太理解为什么很多人那么……喜欢。”
陈在安嗯了一声, 屈起手指摘掉腕表,随手扔到沙发角落,再揽住李思央的腰。他很轻易就拨掉李思央宽松的睡裤, 又握住他一条小臂,将他完全抱在怀里,让他侧靠着自己胸膛。
“你方式不对, 我教你。”
没用多少时间,李思央浑身都烫起来, 偏过脸往陈在安身上埋。
但陈在安不让他逃,低头亲吻他……李思央觉得自己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只好抱紧陈在安。
等那阵难以抵抗的潮水像滚滚的浪一样翻过, 李思央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陈在安的视线。
他抬起手,手指抹过李思央嘴唇,再和他接吻, 贴着他很轻地笑了下:“第一次就c我手……”
李思央觉得味道很怪,亲了一会儿就不愿意了,陈在安抱着他坐直一些,抽过茶几上的几张纸,帮他擦干净。
“洗澡吗?”陈在安问。
李思央没勇气这时候和陈在安一起去一个很亮的地方,就仓促地站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睡衣,说我回自己房间。
没看陈在安的表情,李思央推开门。
离开时完全忘了去想走廊上还有没有人,李思央碰见靠在栏杆上的陈雪颂。
他看见李思央从哪里出来,表情不对。
“你怎么在我哥那里?”
“有点事找他。”李思央随便敷衍,埋着头不想让陈雪颂看。
淡陈雪颂上前两步,抓他手,又落空,皱眉问:“你怎么脸这么红。”
“你不觉得这个季节还开空调很热吗?”李思央指了指天花板,趁陈雪颂想的时间,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哪里开空调了……
陈雪颂满脸阴郁地抱起手臂。
既然陈文同要给陈在安庆祝生日,那他的生日礼物,李思央也要提前准备了。
陈在安不缺什么,而且对于日常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有自己的审美。李思央仔细观察过,比如西服,如果是在很正式的场合,他喜欢戗驳领、双排扣、米兰眼,英伦风十足,领带喜欢单色,手表只戴十万左右的积家,款式年轻。如果是平常……那陈在安会喜欢穿卫衣,只要面料舒适,其他都不挑,李思央合理怀疑,他有很多日常的衣服都是在某宝两三百一件批发来的。
选什么好像都很难,或者……李思央想到陈在安喜欢的那几款游戏,不如用雕塑给他做一个场景。
时间很紧,李思央挑了《死亡搁浅》,先快速用电脑建模。
这个游戏最吸引人的部分,一定包含那富有冰岛特色的景色,那材质的选用就很关键。
好在李思央现在在上海,这座城市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轻易买到。
李思央立刻联系了以前学校的同学,让他帮忙问问。
到天亮,他也才睡了几个小时,就起身去了他同学的工作室。
需要用到的东西,对方都给他准备好了,李思央没想过能得到这样的帮助,先结清了账,又说:“我按照市价付给你这里的租金。”
“哎,别见外啊,我假期不用这个工作室,空着也是空着,”朋友拍了下他肩膀,“以前你帮我还少吗?要不是你给我作业提那几个建议,我估计到现在还只能拿个六十分。你这学期去交换了,我身边都没有像你这么乐于助人的人了。”
李思央笑:“跨洋消息我又不是收不到了。”
“E国那边学业重,我知道你读书压力大的。”
朋友几句关心,李思央心情好了许多。
他打开电脑,立刻就开始了工作状态。
为了方便保存,李思央打算把整个场景做进防尘柜。土壤要先去除水分,添加不容易撒落的粘合剂,还需要调色。
地貌特征想尽量还原游戏场景,李思央在自己电脑上买了一个《死亡搁浅》,努力研究,希望能还原出八分。
因为有了新的工作,李思央每天待在陈家的时间变得很少,也成了早出晚归的人。
Ollie:【这种方法我以前亲自试过,还原你想要的土壤效果没有问题。】
【放假也在做项目?】
李思央:【不是,一个朋友过生日,想送他一份生日礼物。】
Ollie:【那也太用心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得到一份这样的礼物,羡慕他……】
大洋彼岸正是晚上,李思央背好书包,推开房间门,刚往外走了两步,他听见身后连续的脚步声。
回头看见是陈在安,李思央正想打招呼,却发现对方表情平淡。
陈在安走过来牵住他手,把他往房间里推,反手关上了门。
“最近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李思央编借口,“我那个,我有个同学,就是在这边的学校的同学,他有个项目搞不定,这两天让我去帮忙。”
“真的?”
“不骗你。”李思央说得心虚,但又不得不装。
他只好求陈在安放过,往前走得近了一点,先抓了下他衣袖。
“我真的有事。”
陈在安挣脱,说:“我们在埃林多厄第一天见的时候,你就是这样。”
那时天气严寒,李思央穿了很厚的衣服,只为保暖,打扮得不像从前陈在安印象里的小少爷,仅仅像一只黑黑白白的企鹅。
现在是暖春,李思央的手也不那么冷了。
“原来你什么都记得,”李思央垂下眼,想了想,抬手抱住陈在安,察觉他僵了僵,“那这样呢,是不是不一样了。”
陈在安不说话,李思央就默认他也同意。
“那如果我刚才骗你了,你之后也原谅我好不好?”李思央仰起脸,知道陈在安应该会同意,还是说软话,“你说一下好。”
陈在安揽住他肩膀,把他朝自己肩头按了下,才说:“好。”
“你这个的问题其实是人物肌肉不对,”李思央拿起刻刀,修改着眼前这个雕塑,“手臂这一块,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肌肉走势有错。”
他面前是一个才刚大一的新生,因为李思央的东西已经做完了,他正好有空,就帮师弟改一改型。
“谢谢师兄,我之前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个造型本来就不基础,你没经验很正常。”李思央说。
“师兄你明天还来吗?我给你买奶茶喝。”
“明天……看情况吧,我东西做完了,但也有可能来改一改。”
李思央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手机响了两声,发信息的人是陈在安。
AAA拿铁批发商:【还没回来?】
李思央:【马上!】
AAA拿铁批发商:【在学校?我来接你。】
李思央:【好,你在校门口等我就行。】
李思央特意叮嘱,怕陈在安过来提前看到了生日礼物。
AAA拿铁批发商:【半小时。】
李思央找了个朋友的柜子,把防尘箱藏在里面,锁好了,才放心地坐下。
等陈在安的时间他没什么事做,就打开手机,想去翻翻关于陈在安以前做过的游戏。
他直接搜索了陈在安的名字,首先弹出来的是一则采访。
“用人生经历进行游戏创作,会担忧玩家缺乏代入感吗?”
标题足够吸引人,李思央点进去。
“我对我们团队的定义一直是创作者,游戏是我们作品的载体。对我来说,创作应该要引发大家的共鸣,牵动玩家的情绪,才是好的创作。所以与其说是用我们团队的一些经历,不如说是用我们感受到的一些情绪。”
“最开始为什么想要做游戏?”
“玩得比较多,玩游戏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当时正好有一个相关作业,我试了一下,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于是就去找了一些也想尝试的朋友,后来才发现真的很难。”
“外界都对你的家庭条件有所了解,那你做游戏的投资,是主要来自于家庭的支持吗?”
“不是,最开始大家是因为爱好才走到一起,我们做第一款游戏的时候,在游戏没上线之前,所有人都没有工资,无偿工作,赚钱以后本来说各自分走一部分,但大家都同意用这笔钱成立公司。到第二个项目,我们完全是独立去找投资的。”
前面的部分几乎都是围绕陈在安的公司展开,到了后面,采访者才开始问一些私人问题。
“那陈总,您在平常的生活中,除了完成学业和游戏业务以外,还喜欢做什么事?”
“一般就是比较喜欢玩游戏吧。”
“这么官方的回答吗?”
“了解我的人就知道,不官方,这是真的。”
“那陈总平常还挺忙的,感情生活的方面呢?照您前面所说,在创业的时候经常会面临很多觉得无法克服的困境,会不会希望有一个人能安慰自己?”
国外记者问题直接,这个“安慰”甚至能被解读出很多层意思。
陈在安说:“自己的问题,向外寻找解答,就没意思了。”
“但感情的事,有时不需要那么理性,您同意吗?”
“我可能同意,具体要等到我真的遇到那样的感情,才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看完这份采访,屏幕上恰好跳出陈在安的信息:【我到了。】
李思央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还在工作室的师弟打了声招呼,便往楼外走。
来时还晴朗的天气竟然下雨了,好在李思央从来都有出门带伞的习惯。
走到底楼,他低头翻找书包里的伞,还没拿出来,就听见有人叫他:“李思央。”
一抬头,站在白玉兰下的陈在安撑着伞走过来。
“你走路不看路的吗?”陈在安是在说他都这么近了竟然还看不到自己。
“你又不是路……”李思央小声反驳。
陈在安:“……”
“我以为你在校门口。”李思央钻进陈在安的伞下。
雨水啪啪地打在伞面,水珠一滴一滴连续地落下,少部分飞溅起来,弄湿李思央的衣袖。
“想进来逛逛,不行吗?”
李思央没有理会陈在安的借口,用手指轻轻牵住他手肘的衣服,“我出门一般都会带伞的。”
“嗯。”陈在安抬了下手,李思央还以为他是不想自己牵衣服,失落一瞬,就被他握住了手。
原来从这栋楼走到校外的路这么短,以前李思央从来没发现过。
上了车,他望着窗外,看很快就退到身后的学校大门。
“陈在安,我等你的时候看了你的采访。”
“我接受过很多采访,说了很多话都不记得了。”
“好吧……”
陈在安这样说完,李思央就不讲话了。
过了会儿,陈在安才又开口:“想问什么?”
“不是,只是看完觉得我好像也不是特别了解你。”
前方是红灯,陈在安停了车,侧过脸。
暗红色的灯光从车前斜照过来,雨水划过玻璃,在车内只能听见很轻微的声响。陈在安被包裹在这样的环境里,看向李思央的时候,他的视线很湿,好像充满很多不理解。
“李思央,我也不了解你。”
不了解你的喜好,不了解你是怎么看我的,不了解你怎么想我们的关系,不了解你的所有举动里面,会不会有一丝一毫寄人篱下的被迫。
陈在安也做过很多他不情愿的事,但和李思央有关的不是。
对陈在安来说,李思央像游戏里的那只电子蝴蝶,关机就不见[1]。
“是……哪种不了解?”李思央问。
算了,他才十八岁,不懂也很正常。
陈在安偏过脸,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我生日那天会有很多人,到时候记得跟在我身边。”
李思央不明白陈在安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也不太懂他的用意,只懵懵地点了点头。
他发尖有水珠,自己没注意。陈在安看见了,就抬手帮他抹掉了脸上的潮湿。
第23章
把陈在安的生日礼物搬进别墅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
透明的防尘箱长一米二, 高六十厘米,不管怎么包装都很显眼,李思央只好趁陈在安不在的时候搬。
他和搬家师傅一起, 把东西送到别墅外, 很快就有几位保姆上前,问要不要帮忙。
李思央说了谢谢,自己抱住一边,让另外一位保姆抱住了另一边。
“里面是什么?”保姆好奇地问。
李思央在家里没什么脾气, 对待他们也很有礼貌,大家都不怕他,偶尔也会和他聊聊天。
“是送给别人的礼物。”李思央说。
“这么大一个箱子,里面肯定是好东西。”保姆笑。
李思央把箱子放进自己房间, 掩了下门,就用小刀划开箱子检查。
一路上他都让司机开得稳一点,李思央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对着几处容易损坏的地方照。
还好都没什么事,李思央放了心。身后门响了下,有人走进来, 他回过头,看见是陈雪颂。
李思央下意识往后一步, 想挡住箱子,但箱子太大, 他遮不了。
“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家, 我不能来吗?”陈雪颂果然朝他身后看,“你又把什么垃圾搬回来了。”
“对啊,就是垃圾,所以你别看了。”李思央低下头把纸箱关上, 被陈雪颂拨开手。
“这是什么啊?雕塑?”陈雪颂像十万个为什么,“做的什么地方?大草原?”
“什么大草原……能不能有点文化。”李思央不想让他看,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要合上纸箱。
“看看怎么了,看看就能少点什么?这么宝贝,不就是几块泥吗?”
李思央不说话,更沉默了,把纸箱关上以后,他小心地挪到墙角。
“你送谁的啊?”陈雪颂突然问。
和保姆聊天的话被听见了,李思央手一僵,站起身。
“给我哥的?”陈雪颂冷笑一声,“我就知道。”
门被他狠狠一摔,李思央转身时,陈雪颂已经走了。
李思央也想不懂陈雪颂为什么时不时就发作,只希望他能少闹一点,不要让他总是突然被惊吓。
陈文同给陈在安办的生日宴就在几天后,但这几天陈在安在忙着做游戏宣传,总时不时开会,连陈文同提前给他订的西服他都没试穿过。
晚餐时,陈文同才又说:“晚上试一试衣服,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太忙了,”陈在安放下筷子,“我先回房间。”
看到他走,李思央就也说自己吃饱了,慢慢跟在后面。
等上了楼,他发现陈在安也没回房间,在等他。
他刚走过去,还没开口,就被陈在安牵住手,推进了他的房间里。
一身崭新的西服搭在小沙发上,陈在安拎起来,拿进卧室。
“我试衣服,你帮我看看。”陈在安说。
李思央没反应过来,心里在想等会儿陈在安要是把裤子脱了他该怎么办,都快同手同脚了。
好在陈在安没为难他,自己拿着西裤进了浴室。
李思央等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地满房间乱看,视线扫到床时,才发现陈在安没拿衬衣。
他把衣架取掉,抱着衣服走到浴室门边,问:“你是不是忘拿衣服了?”
浴室的玻璃门却突然被打开了,陈在安换好了西裤,上身没穿,从李思央手里接过衬衣。
合身的裤子衬得他腰窄腿长,西裤之上,小腹的肌肉紧实漂亮,让李思央想到很多著名的雕塑作品。
陈在安走到床边坐下,套上了衬衣,但没系纽扣。
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问李思央:“你们做雕塑,是不是也会找模特?”
“对。”出于学业研究的必要,李思央很想看陈在安的肌肉,但也不敢多看,怕他反感。
“所以你看过很多人的肌肉。”陈在安说了个陈述句。
“啊?是这样吗?”李思央解释,“偶尔吧,我们也不是总找模特,而且我的项目没有做人体的,我都是做一些地标,你知道的……”
陈在安脸色稍缓,李思央就大着胆子问他:“我可以画一画你的吗?”
过了片刻,他才听陈在安嗯了一声。
李思央跑回自己房间拿稿纸和铅笔,抱着本子在地毯上坐下,居然就真的非常专心地画起来。
每一块肌肉的大小、位置,都要认真勾勒,李思央时不时竖起铅笔比一下尺寸。
陈在安坐了没多久,就不剩多少耐心。
“你能不能先别动……”李思央说。
陈在安沉默一会儿,忽然说:“我觉得你画得慢是因为你坐得太远看不清楚。”
“……是吗?”李思央拿着本子和笔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多近才可以?”
陈在安不想看他像蜗牛一样慢,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腿上,手绕过去扶住他的腰。
“这么近,你试试。”
李思央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规规矩矩地用笔画着他也不知道乱不乱的线条。他的拖鞋已经弄丢一只,另一只还用脚尖勾着,脚掌有些微微悬空,露出一截脚脖。
坐得太近,李思央能感受到陈在安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他实在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研究人体肌肉,草草画完,就说今天可以了。
“真的吗?我检查。”陈在安的掌心稍微一用力,就把李思央困在怀里。
他拿着那个常见李思央随身携带的本子,仔细地问他这里是哪块肌肉,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种褶皱的感觉……李思央想说有的地方就是他画得不清晰而已。
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小猫叫,安德森钻了出来,看两个主人坐在一起,也想凑热闹,脚一蹬便往上跳。李思央怕它摔,拿手护着,抱了小猫弯腰把它放到地上,自己也从陈在安腿上下来。
这时,陈在安才慢条斯理系了纽扣。
宴会就在别墅里举办。上海天气回暖,晚上在小花园里吃晚餐,有特别的情调。
来的人李思央几乎都认识,不需要其他人太多介绍。
陈在安是主角,晚餐开始前,陈文同特地来和李思央说:“今天想让他认识几个女生,思央,我给你换个别的位置,可以吧?”
李思央懵了一瞬,大脑迟钝地反应着陈文同的话。直到陈文同又催促,他才礼貌点点头说好,不用多关照我。
他的座位就在陈在安斜对面,刚坐下的时候,圆桌边仅有几个人。
很快,他身边的位置被拉开,李思央仰头,看见是陈雪颂。
“我还以为我爸只把我清开了,”他随意地靠着椅背,“你知道今天晚上我爸想让我哥认识谁吗?”
见李思央没什么反应,陈雪颂意兴阑珊:“鹿今啊,大小姐脾气。”
李思央也认识她,鹿今应该和陈在安差不多大。
“那你就是大少爷脾气。”
陈雪颂坐直了:“你怼我干什么?”
“你不应该随便评价别人。”
陈雪颂笑了声:“那你刚才是在……?”
“我没有随便评价,我是在充分了解你之后作出的结论。”
“行,你怎么说都有道理是吧。”
和陈雪颂打了几个来回嘴仗,陈文同笑容满面地走来,让身后的陈在安朝里面坐。
李思央能感觉他走过自己,可他低着脸,不敢抬头,也没有看。
直到身边的另一把椅子被拉开,陈在安坐了下来。
“怎么坐这里?”陈文同诧异道。
“没关系啊叔叔,坐哪里都一样。”鹿今也拉开椅子,瞥见李思央,她有些惊喜,和对方打招呼:“思央,你还记得我吗?”
鹿今也是学艺术的,不过她一开始就是留学生,这两年也还在国外。
“听说你去埃林多厄交换了,在那边上学感觉怎么样?我本科的时候也是在那个城市。”
“挺好的,就是学业压力比国内大一点。”李思央没想到鹿今会愿意和自己聊天,就凑得近了一点。
他和鹿今之间还隔了一个陈在安,鹿今觉得这样说话麻烦,就问陈在安:“我们能不能换个位置?我想和思央聊天。”
“不行。”陈在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切……”鹿今不管他,继续和李思央聊。
“你这学期有没有做什么新项目?我之前看过你的作品,你有一个雕塑在我们学校展出过,我偶然看见的,还拍了照片,你等等,我找给你看。”
鹿今去翻照片,陈在安看向李思央,低声说:“之前不是说好了跟着我。”
李思央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总不能打扰陈文同给陈在安安排的相亲。
苦茶喝下去,李思央也没什么心情。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陈在安在他身边,几乎一直在喝酒,鹿今又喜欢和李思央聊天,尽管李思央情绪没太多精神,但也还是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酒足饭饱后,开始有人在餐桌上抽烟,李思央找了个借口起身。陈在安看向他,想和他说几句话,还没开口,鹿今就追上去了。
“思央……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陈在安:“……”
夜晚,别墅区的路上没亮几盏灯。
李思央走到小花园的另外一侧,鹿今问了他好多关于雕塑类的工作上的问题,比如说就业方向之类的。她也不是凭空提问,条条款款都有道理,像很了解这一行的人。
“我记得你好像不是学雕塑的。”李思央说。
“不是,是替我男朋友问的。”
李思央的表情僵住了,“男朋友?”
“你为什么这么惊讶。”鹿今笑。
“可是我以为……我以为今天晚上你要和陈在安相亲。”
“谁?你说陈在安那个面瘫?”
“他……还好吧,只是没有太多表情而已。”
李思央这么提醒,鹿今才回过神来。
“我是说今天我爸怎么怪怪的,出门前跟我说好多事。”
她看起来很惊恐:“不行啊,我有男朋友的,他都快工作了,我们都打算留在国外。”
四周忽然传来热闹的起哄声,两个人同时回头,见陈雪颂和陈在安站在人群中。
“过去看看?”鹿今说。
家长们都散场了,去客厅里坐着聊天,剩下的都是年轻的小辈,说要一起拆送给陈在安的礼物。
“说好了啊,今天谁要是拆到陈在安不喜欢的,就自觉一点往泳池里跳。”
陈在安不喜欢这种活动,只是用夹烟的手撑着椅背,看他们闹。
没人在意李思央,大家只注意鹿今过来了,赶紧众星拱月一样,把她迎到中间来。
“鹿今也到了,那我们开始?”
陈雪颂先举手,拿出一只盒子,只看上面的logo,大家也知道是哪个牌子,纷纷感叹:“不愧是亲兄弟啊,这么舍得。”
“我看我哥手上挺空的,就缺一块表。”
陈在安说了声谢谢,接过陈雪颂的礼物时,手上的烟早就摁进了烟灰缸。
李思央站在外面,看大家一个一个递出自己的礼物。
有人买领带,有人买戒指、手镯等等饰品,还有人送游戏机。
大大小小的礼物盒摆满了桌子的一角,大家都送过了,陈雪颂看向人群外的李思央,问他:“你的呢李思央?”
于是他们才想起来还有这个人,也都看过去。
“我的在楼上。”李思央说。
“那就拿下来,我们大家一起看看。”陈雪颂抱起手臂。
“对啊,”有人附和道,“我们等就行了,不嫌麻烦。”
李思央下意识望向陈在安,陈在安也看着他,好像也在等。
“好吧,那麻烦阿姨去拿一下。”
纸箱很大,也沉,几个保姆小心地把箱子放在桌上。
李思央没有重新用胶带绑过纸箱,于是很容易就打开了。
防尘盒露出一角,李思央忽然觉得不对,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
把所有纸壳都拨开,他才看见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雕塑。
防尘盒碎了两个角,玻璃扎进泥土里。李思央做了很久,才还原出微小地貌特征的,可现在它们全都散作一团,像刚刚从花园里挖过来随手撒进去的。那个用油泥做的主角的雕塑,也埋没在了土壤里。
第24章
“不愧是艺术家啊, 做的东西还真挺艺术,都看不出来是什么……”
“送不起礼物也不用这样吧,拿土出来顶包啊。”
“哎, 别这么说, 人家是搞艺术的,说不定把这一箱子土卖掉比你你你送的都贵。”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陈在安语调平静,但能听出已经情绪很差。
他继续发挥自己冷言冷语的实力:“我才是收礼物的人,我有说不好不喜欢吗?没脑子的话可以捐给有用的人。”
大家立即噤声, 不敢闹大的人纷纷散了。
李思央大脑嗡嗡地响,猜不到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他听见旁边的人在笑,可他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离他最近的鹿今先拍了拍他肩膀, 说:“你别着急,是不是不小心摔坏了。”
“我没有摔到它。”李思央很肯定,但他不知道自己眼眶已经红了。
很抱歉地看了一眼陈在安, 李思央转过身,朝房间里面走。
“帮我找人收拾一下,再拿到我房间里去。”陈在安和鹿今交代了一句, 往李思央走的方向追。路过陈雪颂时,他不轻不重看了对方一眼, 被陈雪颂心虚躲开。
门边,一整条通向二层三层的楼梯都暗着, 陈在安抬头往上看, 没发现有人走动的痕迹。
他在底楼绕了一圈,到能去地下一层的楼梯前,看见深处亮着光。
陈在安下了楼,酒窖的门微掩着, 他轻轻推开。
门边一组沙发和茶几,是日常品酒用。
再往里,一层一层的酒架摆满了红酒,按照酒庄和年代分类。
陈在安脚步放轻,走进去。
在最里面的酒架旁,他看见靠着墙的李思央。
发现陈在安跟过来了,李思央抬了下眼,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在安没让他为难,抬头去挑酒,问他:“想喝哪瓶?”
他伸手就朝六位数的拿,李思央赶紧抓住陈在安衣袖,“太贵了。”
“我生日,想喝瓶好的。”
这次李思央没有拦着,他去拿了两只高脚杯,看陈在安用开酒器开了红酒,把酒液平稳地倒进醒酒器里。
上好的红酒,上好的酒杯,两个人却坐在地板上。
柜子里藏了蜡烛,陈在安找出烛台,用身上的打火机点燃了三支白蜡。
火星仅仅在点亮的那一瞬间飘摇了一下,便在无风的地窖里安静了。
“你做的是《死亡搁浅》。”陈在安有些醉了,眼尾发红,微微上扬。
“嗯。”李思央知道他能看出来,所以也并不意外。
“有拍照片吗?”陈在安问。
“有。”李思央拿出手机打开相册。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类型的雕塑,不仅仅是雕出一个什么东西,还要完成配套的场景。
做整个场景的过程,对李思央来说和玩游戏有些异曲同工的地方,他会短暂地忘记自己,完全投入到景色里,而慢慢感到被治愈。
“我好像还能记得是哪一章里的。”陈在安把图片放大,慢慢拖着,看清了每一个细节。
“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你做了很久吧?”
“还好……”李思央拿回手机。
陈在安想到:“那你之前一直去学校,是不是就是在找地方做这个?”
“嗯……”
李思央本来是不敢看陈在安的,非常用心的事就这样被揭穿,他也会不好意思。但想想,陈在安的反馈对他来说又很重要,李思央就还是抬起眼。
他看见陈在安瞳孔中跳动的烛光,那点火光那么小,却让他觉得很温暖。
“为一个生日礼物,花这么多时间,值得吗?”陈在安问。
这个问题,李思央不理解,只说:“为什么要想值不值得?这样好累。我只知道我想做这件事,所以就做了。”
“那现在呢?”陈在安明知很残忍,但还是想问,想得到答案,证明李思央在乎,“你很难过,是吗?”
李思央弓着身子,靠着酒架,“已经不止是难过了。”
“还有什么?”
“觉得好可惜,甚至没有让你看到一眼。其实那天晚上你来学校接我,我就已经做好了,如果你看到就好了。”
“也不一定,”陈在安垂下眼,把红酒从醒酒器倒进酒杯,“可能你会失望的。”
“为什么?”
陈在安的手指搭在杯沿,有些失神,“以前我妈妈就经常这样说我,她说不管他们为我做多少事,我都好像永远无动于衷,让他们的付出看不到回报。”
是以前的伤口揭开一角,李思央意识到。
“我和陈雪颂不一样,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相反的人。他有很多种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我没有,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都一样。”
“后来我干脆逃避,躲起来,不去应付那些烦人的事,只玩游戏,”陈在安喝着红酒,语气释然,“游戏多好,是属于一个人的世界,你可以选择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可以选择你的使命,有看得见的成长。”
“这是最好的世界,”陈在安的视线似乎有实感,抚摸过李思央的脸,过了会儿,他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你觉得呢?”
不知道为什么,李思央觉得陈在安并没有能够那么豁达地放下被认同这件事。至少现在,陈在安在追求李思央的认同。
“谁说你不爱说话就是错了,这个世界不就和游戏一样吗?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性格的事,本来就没有错或者对。”李思央专注地说,表情甚至有些严肃,把陈在安弄笑了。
他很难笑一次,这样开心,是为了李思央。
“为什么笑啊?”李思央问。
他心情好像也好了点。
“你过来这么久了,他们怎么办?”
“不管。”陈在安靠着酒架,偏过头,注视李思央的眼睛,像反光的酒瓶,深、也亮。
“但你是今天最重要的人。”
“他们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这次轮到李思央没忍住笑,陈在安摸了摸他头发,说:“终于笑了。”
李思央仰脸,而陈在安垂眼。注视的时间变长以后,慢慢地,视线就有了别的意味。
空间和呼吸一样变短、变窄,李思央想到某节原本无聊的选修课,那天教室外天气晴朗,阳光很热,李思央坐在窗边,掌心和衣服的内侧都是潮湿汗水。
他听见老师在台上说,望梅真的可以止渴,画饼未必不能充饥,人的精神、情绪会对周围的事情产生很大的影响。
现在李思央感受到了,忘了红酒还没喝过一口,他就跟着醉了。陈在安身上的酒香他不讨厌,反而想靠过去,再闻得仔细一点。
昏暗的酒架间隔中,陈在安微微俯身,手指握着酒杯口慢慢把杯子放下。
玻璃杯碰到地板,发出一声轻响。陈在安看着李思央眼睛,很小心地靠近,掌心托住他的后颈。
直到呼吸交错,陈在安的脸偏过很小的角度,在贴到李思央鼻尖的那一刻,他碰了碰李思央的嘴唇。
有点干燥,但还是很软。
接吻这件事,陈在安的第一次就是和李思央,之后的每一次也是和他。陈在安的所有技巧、yu望,都是从李思央身上习得,也都给了他,没有其他人。他咬住李思央的唇瓣,很强势地要求对方张嘴。李思央抬起手,抓皱陈在安的衣领,也闭上眼。感官放大数倍,他弄懂陈在安的意思,唇齿都被陈在安的舌尖舔过。
手指又用了点力,李思央感觉不到,但陈在安疼了一下。
他单手搂紧李思央的腰,把他抱起来,按到自己身上,让他分腿坐下。
低头的人成了李思央,他今天难得穿了颜色鲜艳的毛衣,是以前喜欢的那种风格,很明媚。陈在安的掌心贴着他衣摆擦入腰侧,滚烫地揉着。
生li反y不受控制,李思央的味道像他爱喝的拿铁,加很多很多糖,陈在安无法拒绝。
亲吻时的啧啧水声在狭小而密闭的空间响起,让李思央脸红心跳,无意识地夹杂喘息哼了几声。
他不敢听,埋头把脸藏在陈在安颈窝,被他抱紧,拍了拍后背。
“李思央,”陈在安贴着他耳垂,指尖隔了衣服轻碰李思央的脊背,哑声说,“是这瓶酒配不上你。”
第25章
李思央用额头抵着陈在安的肩膀, 埋头时他什么也看不见,就这样搂紧陈在安的脖子。
心跳和呼吸都还很快,处在难以恢复的阶段。
李思央尽量不去看陈在安, 只是陈在安搭在后背的手太有存在感。他时不时用一点力气, 让李思央忍不住颤栗。
冷静许久,李思央才凑上前,在陈在安颈侧留下一个很轻的吻:“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
他眼睛里浮了一层水光, 陈在安屈起手指,碰了碰他的眼尾。
“知道了,还难受吗?”
李思央摇摇头,过了片刻又点点头。
“你的礼物和心意我都收到了, 但你比它们重要。”陈在安的手往旁边划,又揉了揉李思央有些红的耳朵。
好奇怪,醉了以后的陈在安好像一点也不冷漠了。
李思央想, 自从父母离开身边,就再没有人对他这么好,就算以后陈在安不那么喜欢他, 只要不把以前这些都收回,不说都是做错了, 李思央就很开心了。
先从酒窖里出去的是李思央,客厅里的人散尽了, 四处都安安静静的, 只剩陈雪颂坐在沙发上抽烟。
李思央无意瞥到他,准备上楼,又被叫住:“你去哪里了?”
他心情看起来很差,李思央不在的这段时间, 似乎又喝了很多。
“我回房间。”李思央没有认真回答,陈雪颂站起来,慢慢走向他:“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你好好和我说一句话很困难吗?”
“李思央,你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你尊重一下我怎么了?”
李思央想问,那你尊重过我吗?
他回过身,陈在安也从酒窖里走出来,陈雪颂好像是意料之中,竟然看着他笑了。
“我就知道哥你也在……”
李思央有些紧张,他怕陈雪颂看出什么,但陈在安只是揽了下他后背,说:“你上楼。”
“他醉了……”李思央低声和陈在安说,是希望到时候他们不要吵架。
陈在安没再讲话,表情也一般,在李思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靠上去轻轻贴了下他的脸。
“上楼。”
这次李思央跑得很快,他到二楼往下看,只对上陈雪颂还盯着自己的视线。
在房间里什么都听不见,李思央干脆先去洗了澡。
快一个小时以后,他趴在床上,给陈在安发消息:【你们聊什么了?】
AAA拿铁批发商:【我在房间,过来吗?】
李思央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陈在安的房门边敲了敲门。
陈在安来开门时,身上穿着睡衣,也洗过澡了。
走进小厅,李思央看见被放在茶几上的防尘箱。
陈在安正在清理,旁边有一只垃圾桶,里面装了一部分碎掉的玻璃渣。
“这个还要吗?直接扔掉吧……”李思央说。
他蹲下来,也和陈在安一起,把碎渣从泥土里捡出来。
主角半个身体埋在土里,李思央扶正了。
“他这个透明的头盔太难做了,角色也不大,我本来都想放弃了……”李思央想到做这组雕塑时一些有趣的事情,有一次旁边的同学还以为他在做造景,问他是不是转去了风景园林设计。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组雕塑,对李思央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份生日礼物,也表现了他的进步。
在学校里,能够亲自实践完成一组的雕塑的时间是有限的,每一个作品对李思央都很重要。
只可惜……
李思央坐在地毯上,问陈在安:“我可以去查,是谁弄坏了……”
“陈雪颂。”陈在安告诉他答案。
李思央的眼神一下就灰暗了,他早该想到,陈雪颂本来就看他不顺眼,那天他搬东西进来,陈雪颂也看到了。
这个家里能自由地在每个房间行走的人不多,做什么也不会引起怀疑的人更少。
是李思央没有想办法好好保护它。
“早知道我就不和他呛了,让让他也没什么。”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想破坏你的雕塑吗?”陈在安看着李思央。
李思央摇摇头,有点懵:“难道不是因为讨厌我吗?”
过了会儿,陈在安才说:“我觉得,你的生日礼物里只有主角一个人太孤单了,我还想他旁边有个你。我们一起重新做一个,你教教我,好吗?”
李思央笑了,陈在安居然和自己这样说话。
他坐直身体,说好啊,又和陈在安一起继续清理这片废墟。
看他状态还不错,似乎已经不再去想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拆出一份被损坏过的礼物的事,陈在安才放心一点。
他怕李思央难过,为一件根本不需要他负责的事。
两个人弄到很晚,玻璃渣装满一整只垃圾篓。
李思央去找保姆上来收拾,等有人进了房间,他和陈在安说:“我借你浴室洗下手。”
陈在安点头,看李思央走过去打开灯。
他和保姆交代了一句,也跟上去。
浴室干湿分离,洗漱台前,李思央弯下腰,正开着水搓手上的泡沫。
碎玻璃里还有一些用于黏合的胶,可能不是很容易洗掉。
陈在安走到他身后,伸手试了下水温。
“我给你让位置。”李思央仰头说。
“不用,”陈在安也挤了一点洗手液,很自然地包住李思央的手,“一起。”
他胸膛很热,紧贴着李思央的后背,帮李思央搓了搓手背,就用指尖分开他的手指。
湿滑的洗手液在热水下变成白色的泡沫,陈在安垂着眼,很认真、好像也不带一丝杂念地,和李思央指根贴着指根。
水慢慢变得清亮,陈在安抬起眼,看向镜子里的李思央,咽了下喉结。
“出去等我一会儿?我洗个澡。”
李思央点点头,擦手的时候陈在安就在他身后脱衣服。
毛衣的领口把陈在安的头发弄得横七竖八,有种凌乱的帅气。李思央只看了一眼,就说我先出去。
保姆已经走了,他本来想在沙发上等,没想到靠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李思央觉得后背很热,下意识动了动,却被硌到。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谁的臂弯里。
还没偏过脸,就被人从后抱紧。那人的嘴唇贴着他脸侧,重重呼吸几声,是他昨夜刚刚近距离感受过的。
想到昨晚没有知觉就睡着了的事,应该是后来陈在安把他抱上了床。
李思央想看一眼时间,到处找手机,刚翻了个身,就被陈在安摁着后颈压进胸膛。
“别吵。”他皱了皱眉。
原来陈在安有起床气,李思央无声笑了笑,埋了埋脸。
过了一会儿,陈在安才慢慢清醒一些,用手拍了拍李思央后脑。
“几点了?”
李思央不说话,陈在安就退开一点,看他睁着眼看自己。
“起床吗?”
李思央还是不说话。
陈在安扬了下眉,压过来亲他嘴唇,李思央才抬手推,告状道:“是你自己刚才让我别吵。”
“这么记仇……”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把李思央拉回现实。
他从床上坐起来,说我先回房间,陈在安都没抓住。
刚才还暖乎乎的被窝一下就凉了,陈在安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肩膀的肱二头肌明显。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在想什么。
还有两天,李思央就要和陈在安一起回埃林多厄。
生日宴后,他没再和陈雪颂说过话,两个人偶尔见面,也是各自躲开。
这天晚餐时,陈文同也在,陈雪颂忽然问李思央:“你几点的飞机?”
李思央愣了下:“晚上十点,浦东。”
“走之前我有话想跟你说。”
陈文同在旁边听得笑了:“还是小孩子吗?用这种方式约人,要聊什么?”
“爸,不关你事,”陈雪颂看着李思央,“可以吗?”
“啊……是不可以在这里说的话吗?”李思央全身都紧张,不过陈雪颂只占很小一部分原因。
餐桌下,陈在安的西裤贴着李思央小腿,似有若无地蹭,像是故意不让他好好讲话。
“我要单独跟你说。”陈雪颂笃定道。
幼稚。
陈在安没插嘴一句,只低头吃东西。
李思央没想到,陈雪颂并不是开玩笑。
他给自己发信息,约李思央在起飞那天下午三点,到一家电影院。
李思央弄不清他要干什么,只觉得这件事棘手,但也想去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破坏他的礼物。
当天下午,李思央出门前,遇到在小花园里带安德森玩的陈在安。
对方完全没问他是不是要出去,要出去干什么,只像意料之中。
他蹲在地上,和小猫拍手,也不抬头,跟李思央说:“注意看时间,别耽误飞机。”
“不会的。”李思央脚步一顿,也在陈在安身边蹲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抱着很多疑惑,李思央准时到达了电影院。
虽然不是周末,但电影院除了李思央和工作人员,一个其他人也没有。
李思央一到,就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给他递上电影票,和一束橙黄色调的鲜花。
“请问您是李思央先生吗?”
“我是……这个花……”
“是有人让我们送给您的,这是您的电影票,哦对了……还有一桶爆米花。”服务生自觉差点漏掉重要的东西,赶紧把热乎乎的爆米花也塞到李思央手里,满脸微笑地说:“现在您可以入场了。”
李思央更懵了,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不会都是陈雪颂安排的吧?送花、电影包场,难道是要……向自己道歉?
李思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这种道歉仪式在他看来只觉得沉重,丝毫没有释然的感觉。
拿着电影票恍恍惚惚地走到中间位置坐下来,李思央忍不住打量四周,看还有什么不对劲。
好在其他情况没有出现,只是他等到龙标跳出来,身边也没来一个人。
电影开场,李思央才发现这竟然是之前他们三个人一起看的那部文艺片。
是还没看够吗?还是觉得太精彩,要李思央陪他二刷?
陈雪颂的行为真是让人费解……李思央想不明白。
身边一直没人,李思央弄不懂陈雪颂到底要做什么,干脆不再想。
他重新开始专注电影,很快就投入地看进去。
电影快到结尾,李思央慢慢觉得无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结束以后回陈家,再收拾收拾东西,他差不多应该出发去机场了。
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是陈在安的。
他问:【在哪里?】
李思央直接发去电影院的定位,陈在安说:【十分钟,你提前出来等我。】
盯着对话框,李思央忽然意识到,“拿铁批发”这个备注已经不适合陈在安,他想改一个别的,但还没想好。
看电影差不多要结束了,里面还闷,李思央干脆站起身往外走。
他刚踏出影厅一步,身后的屏幕换了更明亮的色调,突兀地与整部电影的色彩不符。只可惜李思央完全没注意,头也不回地出了影厅。
刚才还在的工作人员一个二个忽然都消失了,李思央摸不着头脑,觉得只有等陈在安来这件事,才是此时此刻的唯一确定。
第26章
陈在安到的时候, 李思央正站在街边吃爆米花。
他怀里还捧着一束花,颇有些不方便。不过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嚼一嚼爆米花也挺好的。
车门“砰”的一关, 陈在安走到李思央面前, 先帮他抱过花。
“他送的?”陈在安冷淡地问。
“应该是?”李思央比陈在安还觉得莫名其妙,“他让我来电影院,但是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我一进去,就有人递给我这个花……他好像放我鸽子了。”
“他找你干什么?”陈在安低头, 盯着李思央,似乎一定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李思央被看得压力有点大,能感觉到陈在安不高兴,但不太清楚具体是为什么, 只说:“不知道……我在想,是不是要跟我道歉啊?”
“是吗?”陈在安看似无意地提起一句,“连道歉也要放鸽子。”
这句话点醒李思央, 他脚步一顿,看向旁边的垃圾桶,又走到陈在安身边, 去拿他怀里的花。
“怎么了?”陈在安问。
“给我。”李思央从陈在安怀里把花接过,面无表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我不想要了。”他朝陈在安的车走去, 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座椅上放着一大束鲜花,洋桔梗、郁金香、粉雪山、香豌豆……花被喷过颜色, 淡淡的粉和蓝, 像海边的日落。
李思央没动,偏过脸时,陈在安已站在他身后,弯下腰替他从副驾驶抱出这束花。
“不喜欢吗?”
“没有……为什么你也?”李思央下意识抬手去接。
“看你前几天因为做的东西被毁心情不好。”陈在安不擅长解释, 话也点到为止。
“可惜带不上国际航班。”
“没关系,以后还会有。”
花太大,李思央抱着它坐在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陈在安发动了车。
开回陈家这一路,李思央的视线就没从花上撕下来过,连陈雪颂做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通通甩在了脑后。
剩下去机场的时间不多,到家之后,李思央核对了一遍要带走的证件,检查是否有遗漏的东西,就拎着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和陈在安一起出发去机场。
陈文同不在,但找了司机送他们。
李思央还抱着那束花,在昏黄的、一次一次划过的路灯下,他给花拍了很多照片。
到机场门口,花带不走,李思央只能把它留在车里。
又是长途国际航班,李思央还是和陈在安坐在最近的位置。
应该是有很多工作要忙,陈在安一上飞机就打开电脑。
李思央则百无聊赖地看了几部电影,再不分白天黑夜地睡觉。
飞机落地后,李思央就打开手机。
他没买机上网络,各种软件的推送和消息像雪花片一样弹出来,其中微信有不少条。
李思央正要细读,走在前面的陈在安从他掌心拿走手机,摁灭屏幕后放进他外套口袋里,再牵住他的手。
“人多,跟紧一点,手机等会儿再看。”
李思央乖乖听话。
落地后也有接他们的人,司机帮忙放好行李箱,让李思央和陈在安上车。
机场到学校路程不算很近,李思央上了车,才打开手机慢慢看消息。
里面没有一条来自陈雪颂,那些毫无前因后果的行为,李思央也没有什么答案。
车窗外的景色变了个样,又回到埃林多厄,国内的一切人一切事,都如同昨日泡影。
行李太多,原本计划先送李思央回学校宿舍,再直接把车开去陈在安家,但车到学校门口,陈在安接了一通很紧急的电话。
他和对方全程英文,说了没两句,陈在安就皱起眉头,让司机把车开进学校。
“我要先去一下工作室,你先回宿舍放行李,我让司机先把安德森送回去。”陈在安说。
李思央点头,隔着航空箱逗了逗全程都安安静静的小猫。
车一停,陈在安解开安全带下去,没拿自己的行李。
李思央想肯定是急事,没有问是什么,打算等陈在安处理好了再关心。
Ollie暂时不在宿舍,但他比李思央回来得早两天。司机帮忙把他的行李搬进宿舍,李思央说了谢谢,推着行李箱进自己房间,摊开来简单收拾。
衣服都整齐地挂进衣柜,他看时间,差不多该到饭点。
门锁响了一声,李思央撑着门框朝外看,是Ollie回来了。
走了一个多月,埃林多厄天气好了不少,至少不再下雪了。
温度转暖,大家身上的衣服都薄了些。Ollie脱掉夹克进门,看见李思央,问他:“你才到吗?”
“刚收拾好东西。”
“你那个朋友现在在工作室。”
“我知道,他和我一班飞机回来的。”
“那你知道他们项目出事了吗?游戏内容被偷跑了,好像是有人进工作室偷了他们的资料,Leon带人在查。”
李思央总算知道刚才陈在安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未发售的游戏被偷跑是很严重的问题,何况还是用这么“物理”的手段。
他拿上外套,和Ollie说:“我去看看。”
工作室外围了许多人,李思央很远就看见。
他小跑上前,被拦在警戒线外。
楼里的人都在一一接受警方调查,李思央四处看了看,没发现陈在安。
百叶窗拉开来,里面的人在搬设备。有一个身影李思央熟悉,是贺承。
他把主机装箱,抱出来让搬运工人运走,正好撞见李思央。
“思央,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是要搬走了吗?”
“对,这边保密性太差了。你来找Leon吗?他去警局了,估计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李思央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只有不添乱。
警察封锁工作室一个多小时,让他们把重要的资料都搬走后,才放所有人自由进出。
李思央回到自己的工位,楼下的百叶帘现在一直敞开着,他低头,看见陈在安的位置上还有一些东西没拿走,估计他会自己过来收拾。
也许晚上会遇到,李思央干脆留下来,先清理一下下个学期的课程。
观星台的项目他只需要参与前期设计,后期的制作会由更有经验的团队来完成。
李思央从这个项目中分到一笔钱,他正好收到一封Simon的邮件,告知了他数字。
金额让他很满意,但如果想要之后的生活费完全不从陈文同手里拿,李思央还需要一些兼职。
他翻翻找找,发现校外一家咖啡店在招临时工,李思央记下店主号码,决定明天就去问问看。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很晚,李思央太困,等不到陈在安,他只好先走了。
第二天醒来,李思央才看到手机里陈在安发的消息。他只简单说项目出了事,自己去警局处理了。发送的时间是凌晨四点,陈在安大概率一夜没睡。
李思央只希望他能抽出空来好好休息,连消息都不敢多发。
他起床,先去那家咖啡店应聘。
店主已经白发苍苍,是一位老婆婆。测试过李思央英语合格后,就很快同意他上岗。
这家咖啡店不只是早上开业,还经营午餐和晚餐。老婆婆人很好说话,根据李思央的课程时间给他排班。
第二天,李思央就开始在这里兼职。
老婆婆的儿子是个程序员,还帮忙开通了线上点单的程序。
工作了没两天,李思央就遇到一份很大的网络订单——三十二杯冰拿铁。
只有其中一杯要求换成椰奶,其他都是统一选择默认的标准,看起来像是公司或者学生团建。
李思央认真做了很久,全部都仔细打包好,确保不会洒。
点单过后半小时,有人推开门,来取餐。
声音李思央很熟,他抬起眼,发现来的人是竟然是贺承。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打工了?”贺承也很惊讶。
“最近才来的,是兼职。”
“你每天早上都在这里做咖啡吗?”贺承又问。
李思央摇摇头:“要看我的课程时间。”
“今天晚上好多人要加班修bug,我就请他们喝咖啡。”贺承说。
好几天没看见陈在安,李思央本来想问问他的情况,没想到贺承先主动说:“Leon更忙,他一个人当三个QA用。”
李思央咽下喉头的话,贴心地和贺承说了自己是怎么包装的,让他拿的时候小心,还帮忙把咖啡送到车里。
早班结束时,李思央才看手机,发现消息列表多了红点。
AAA拿铁批发商:【早上贺承说他遇到你了。】
【什么时候去做兼职的?】
李思央看到陈在安的备注,又想这个名字还是很适合他,就暂时不打算换了。
李思央:【才来几天。】
回复完,陈在安就又不说话了。
他可能太忙,李思央没多想。
虽然有了兼职,但雕塑系的基础就是靠不断亲手去做东西巩固的。李思央留在工作室的时间还是很长,可他一直没见到陈在安。
楼下的那个工位始终没有人来,东西也都还如原样摆着。
因为《雪天》重要的游戏资源被泄露,为了应对偷跑,官方干脆放出了新的预告,其中就包含被泄露的部分,看起来反响还不错。
《雪天》正在根据早已结束的测试反馈进行优化和调整,但已经濒临上线日期。
李思央刚看完一则公众号对这个项目的分析,手机里进来了新的消息。
他点出去看,发来的人竟然是陈雪颂。
陈雪颂:【对不起】
陈雪颂:【对不起】
陈雪颂:【对不起】
【不该破坏你的礼物,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有男朋友吗?】
【你和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思央点开对话框,发现这是一个他无法回答、也不敢细想的问题。
这些天他总想起他们在酒窖里接的那个吻,想起陈在安送的花,也意识到他从未问过陈在安,这些事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好感还是责任,是开始,还是结束。
李思央打算假装没有看见,点退了输入框。
但很快,陈雪颂说:【我看到你在输入了。】
明明他还有很多没和李思央解释的事,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远在天边,陈雪颂又打不到他,李思央说:【我在输入省略号。】
陈雪颂:【?】
【省略号要这么久吗?】
李思央:【六个点,你说呢】
陈雪颂:【……】
陈雪颂:【你怕什么,我不会告诉我爸。】
他这么说,就好像知道什么一样。
陈文同那么想让自己的儿子早日娶妻,如果知道他和一个男生交往,这个人还是自己好心帮助的朋友的儿子,会怎么想呢?
何况……他和陈在安真的算是在一起了吗?李思央从来没厘清其中的界限,有时甚至责怪自己,总和陈在安做一些意味不明的事。
他不想做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可是又确信自己喜欢陈在安。思来想去,李思央觉得这件事解法唯一,就是他继续努力,变成一个足够让陈文同信任的强大的人。
想是这样想,但李思央回复陈雪颂的是:【随便你。】
陈雪颂:【所以你有对象吗?】
【为什么一直不回答,是没有吗?】
李思央被问得烦:【没有,你满意了吗?】
简直神经。
李思央想自己一开始就不该搭理这个无聊的人。
重新开学后的一个月,李思央都只在各种新闻里见到陈在安。
为了宣传游戏,他的采访变得多如牛毛,不再像以前那样难找。就连Ava有时也会和李思央聊起陈在安,说他现在已经变成了Simon的新偶像。
只是这时,李思央开始感到奇怪。
从前随便就能见到的人忽然像失踪一样,周围的人却常常提起他。
就算真的很忙,经常出差,也不至于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没有吧。
李思央慢慢就有点生气。
亲完就不管,连拿铁也不来批发了,陈在安是坏人。
他在咖啡店的后厨,用力捶打着冰块。
第27章
AAA:【能去我家看一眼安德森吗?】
太久没有看到陈在安, 李思央已经删掉了他备注里的“拿铁批发”四个字,本来想改回他的名字,后来想了想, 还是保留了“AAA”。
李思央收到了陈在安发来的他家门锁的密码, 傍晚下课以后,他就去了陈在安家里。
一开门,李思央就听见了小猫的叫声。
他按亮灯,安德森冲到他脚下, 抱着他的小腿直打转。
沙发上搭着一件陈在安的外套,客厅的窗帘都关着。
李思央走进房间,去看安德森的猫碗和猫砂盆。
陈在安用了自动喂食器和自动喂食器,李思央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 水和食物都不剩多少了。
这些东西原本都能储存很多,说明陈在安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
李思央给安德森添好水和猫粮,还给它开了一个罐头。
小猫许久没有和人一起玩, 罐头舔了四分之一,就跳到一旁的架子上,用脚掌推了推里面的逗猫棒, 示意李思央陪它玩。
李思央拿起有羽毛和铃铛的那一个,在手里晃了晃。安德森立刻灵敏地警觉起来, 冲到李思央脚下,盯着逗猫棒时不时跳起。
玩了没一会儿, 李思央手机响了。
陈在安打了一个视频过来, 李思央拿着逗猫棒,先跑到穿衣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才接起了电话。
“是想看小猫吗?”李思央问。
画面弹出来,陈在安穿着米色的薄卫衣坐在沙发上, 背景像是某处酒店。
“家里没称,想看看它瘦了没,你帮我抱一抱。”陈在安说话有些慢。
李思央说好,先放下手机,单手把安德森抱起来,再把手机举高,用前置摄像头拍自己怀里的小猫。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但是我感觉不太到,可能差不多吧。”
“没瘦就好。”
李思央也抱着小猫到沙发上坐下,他看着屏幕,和陈在安说:“我最近看到好多你的新闻。”
“是吗?”陈在安手臂出画,找了根烟,“说我什么?”
隔着屏幕,李思央也能感觉到陈在安的疲惫。
他看陈在安点烟,烟雾飘出来,自己却闻不到。
“说你很累……”
拿烟的手微微一顿,陈在安声音小了点:“没有。”
“为了宣传出差而已,”他清了下嗓子,“我还好。”
他不承认,李思央怎么说也没用。
怀里的小猫暖乎乎的,似乎也想和陈在安打招呼,凑到手机面前来:爸爸……
安德森喵喵地撒娇。
“知道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陈在安起身拿来一只烟灰缸,视线没离开过屏幕。
李思央托着小猫的爪子,问他:“养了小猫是不是会不太一样?出门的话总会想着它。”
“可能是因为好多天没见了,”陈在安吐了口烟雾,“就算我走之前他有点不乖,现在好像也不记得了。”
“哪里不乖了,”李思央帮小猫说话,挠了挠它下颚,“它一直很乖的。”
“回来的时候它会不会不认识我了?”陈在安问。
这是什么话,主人就是主人。
“那肯定是你对它不好了。”李思央分享养猫经验。
陈在安若有所思,低声说那我反省。
没有见到真的陈在安,李思央先见到了陈雪颂。
几天后的下午,他在工作室里练习一种新的雕刻刀法,接到一通陌生人打来的电话。
“你好,你是Ryan吗?李……思央。”
背景音很吵闹,李思央听见自己的中文名,才谨慎地说:“是我。”
“你的朋友,中文名叫陈雪颂,他叫我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接他,他生病了,你方便过来吗?”
“诈骗。”李思央说。
“是真的,我胃痛……说不了话了。”对面的人把手机给了陈雪颂。
“为什么不找陈在安?”李思央问。
“他电话打不通。”陈雪颂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几分痛苦。
李思央挂了电话,又给陈在安打过去,没有打通。
他想了想,先给陈在安发了消息,才去了定位地点。
那里不是什么酒吧,而是一个射击场。
空气里漂浮着硫磺的味道,眼前是广阔的草地。
工作人员走上前,询问他是不是李思央先生。
李思央:“……”
这个情景太熟悉,李思央看向她手里的那捧花:“这个也是送给我的吗?”
“哦,是的,陈先生已经在那边等您了。”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地把花递给李思央。
那束花换了一个色系,是绿色调的,李思央捧在怀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上射击场,正中间,一个男生戴着隔音耳罩,举起了手枪,对准前方的靶心连开几枪。
枪口冒出缕缕硝烟,李思央止住脚步,等对方放下枪后才走上前。
“陈雪颂。”
“你来了,”陈雪颂扯下耳罩,“每次都要我请……”
“你骗我。”李思央语气很冷。
从小到大,李思央对待别人都很礼貌,今天是最生气的一次。
但他在心里说,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生气只会伤害自己。
“你找我干什么?还有花我不要。”李思央把花递给陈雪颂,但他不接,皱着眉挥开。
“给你的你为什么不要?”
“为什么给我?”
陈雪颂被噎住。
“那为什么我哥给你你就要?”
“关你哥什么事……”李思央来得匆忙,身上还是一件被泥土弄脏了的纯白色宽松毛衣。
陈雪颂不接花,他就扔在地上,“反正我不要。”
陈雪颂扫他一眼,又说:“算了,想玩这个吗?我可以教你。”
“所以你叫我过来就是来陪你玩?”李思央问。
“对啊。”陈雪颂低头上子弹,抬眼时李思央已经走出很远,他把枪扔给旁边的工作人员,追上去。
“李思央,”陈雪颂抓住李思央手臂,有点生气,“你跑什么?找你玩还不好?”
“我不想玩。”
“李思央你今天不能走。”
李思央脚步顿住,“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我没胡闹。”陈雪颂跑过来,站到李思央面前,犹犹豫豫地放软了语气:“你就陪我玩一会儿不行吗?”
“可是我很忙,你莫名其妙把我找来,已经耽误我很多时间了。你找别人不行吗?”李思央的语气几乎算得上有些恳求。
他还是要走,陈雪颂就说:“李思央,你别忘了你住在谁家。”
李思央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应该多多听话。但他难受了很久,有时候只想简简单单地好好生活而已,为什么这样也不行。
“我当然不懂,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做什么事都这么奇怪,一句解释也没有。你是觉得我就该什么都听你的吗?你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陈雪颂被李思央的认真吓到,有一瞬间似乎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很快,他回过神:“你是不是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没来?”
李思央看着他。
“我有个朋友出事让我去帮忙,我去了以后也像你一样没见到他,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哥让他给我打电话的,”陈雪颂说,“我哥不想让我见你,因为、因为……”
陈雪颂突然红了脸,说话的时候显得很紧张,他踌躇许久,才说:“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你,那天我想跟你说的。”
“从小到大,陈在安都和我抢东西,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玩具,最好的永远只有一个,爸爸妈妈更喜欢我,他就抢我喜欢的。”
李思央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陈雪颂不可能对他有好感,他对自己明明连友善都算不上。
“你别这样看着我,”陈雪颂说,“要不那天我哥……你早就知道了。”
本以为会等来李思央欣喜的表情,但他只是很惊讶地站了一会儿,就问:“你说完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你什么意思?”陈雪颂懵懵地问。
“我连谢谢你喜欢我这句话都不想说,因为你的喜欢真的没有给我带来过任何好事。而且对不起我不喜欢你。”李思央非常清楚地说。
他后退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聊天声。
几个人朝这边走,其中最显眼的,是李思央好久没见到的陈在安。
他穿着浅色西裤和简单的针织衫,外面搭了一件夹克,在和旁边的中年男人说话。
他们明显在谈事,李思央看向陈雪颂,他逞强,只装作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无所谓,耸了耸肩,自然地走上前,和来的人握手。
也是这时,陈在安才注意到李思央。
陈雪颂他们都认识,但李思央他们不熟。于是有人问:“这位是……”
陈在安目光顿了顿,视线避开李思央,说:“也是我弟弟,在这边读书的。”
“还是学生啊。”
明明几个月前,李思央听陈在安和别人说自己是他的弟弟,还觉得很开心,好像和陈在安亲近了一些,现在却有些难受。
他们今天就是来包场玩射击的,人都到了,工作人员便上前,为他们做准备。
李思央闷闷不乐地走到一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参与。
陈雪颂没有过来烦李思央,反而很快就装作和他不熟,同别人攀谈起来。
李思央瞥了一眼,觉得没意思,想走,被刚和工作人员交代完的陈在安牵住手腕,带到很远的位置。
工作人员拿着耳罩过来想帮忙,陈在安却说不用了,自己接过。
李思央垂眼调整耳罩的大小,瞥见自己衣服上的泥点,问陈在安:“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猜得到。”陈在安说。
“走之前我在工作室里,连衣服都没有换。”
“脏也没关系。”
李思央仰头,视线碰到陈在安的目光。
有一瞬间,他察觉到陈在安的偏执,就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李思央又偏过脸,问陈在安:“为什么陈雪颂总是欺负我?”
虽然陈在安先是沉默两秒,可李思央却觉得,他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不懂事。人教人是教不会的,事教人很快就教会了。”
李思央觉得陈在安的话有深意,他想继续问,但耳朵被罩住了,周围的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陈在安站在李思央身后,看他抬起手臂。
很快,一声声枪响干脆连续地响起。太久没有玩过射击,李思央有些退步,但也打出了平均七八环的水平。
“打得这么准,你的靶子是谁?”陈在安问。
李思央用卸掉弹夹的枪口在陈在安胸口的位置点了下:“你。”
陈在安没生气,他托住李思央的手背轻轻一推,和他一起把装满子弹的弹夹按进枪里,也没有看他,只低声说:“那我教你,怎么正中靶心。”
“要站直,重心向前,”陈在安扶住李思央腰侧,在他手腕握了握,调整他的瞄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呼吸要平稳。”
他从背后完全包裹住李思央,下巴微低,贴在他太阳穴的位置。
下一秒,连续的枪声响起,硝烟从枪口冒出,工作人员报环数,只有一枪不是十环。
射击场上,不同位置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李思央低头上子弹,陈在安则偏过脸,看向旁边的陈雪颂。
也许是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陈雪颂很快就意识到陈在安的目光,也抬起头和他对视。
短短几秒,两个人各自移开视线。
李思央又打完几个弹夹,觉得手臂有些酸。
这时陈雪颂走过来,食指勾着手里的枪转了一圈,看向陈在安:“哥,我好久没和你一起来射击场了,要不要和我比比?”
陈在安垂眼,握住李思央拿枪的手,轻声对他说:“乖,松下手。”
那把枪到了陈在安手里,他换了弹夹,朝陈雪颂抬了抬下巴:“你先。”
陈雪颂没推脱,他走到陈在安身前的射击位站定,拉了下保险栓,瞄准好就开枪。
李思央则摘了耳罩,和陈在安站到一边等。
他并没有去看陈雪颂,反而一副并不乐意见到他的样子,低垂着脑袋。
陈在安忽然说:“我手有点酸。”
“啊?”李思央抬眼,“哪里酸?是不是你刚才教我太久了……”
“可能吧。”陈在安揉了揉手腕,假设道:“我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输了啊,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李思央本来还想帮陈在安按按手,但想到自己还在生气,就不动了。
陈在安看着他,嗯了一声。
这两年陈雪颂在射击场待的时间很长,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起,几乎是天天泡在这样那样的娱乐场所。
十发子弹很快结束,工作人员报环数,除了一发九环一发八环,剩下都是十环。
大概是很满意自己的表现,陈雪颂把枪递给陈在安,走到李思央身边,清了清嗓子,说:“有的人啊,真是很不懂珍惜。”
李思央没搭话,或者说也许根本就没听见。
他专心地看着陈在安的背影,才发现原来他开枪时,蝴蝶骨格外突出,全身肌肉都微微隆起,处于紧绷的状态。
前九枪都很平稳,到了第十枪,陈在安好像有些不适,摸了摸自己手腕。
李思央想起刚才他和自己说有些不舒服,难道真的影响很大?
果然,那一枪明显开歪了。
工作人员报数,前九枪都是十环,最后一枪只有五环。
陈在安平静地放下枪,也摘掉耳罩,朝李思央看过来。
“我赢了,”陈雪颂说,“哥你退步挺大啊。”
“嗯……”陈在安揉了揉手腕,余光看见李思央还望向自己的视线。
他们在射击场只待了两个多小时。大家说玩够了,想去吃晚餐。有部分要换衣服,有部分想吃茶点,众人便各自去了更衣室和休息间。
李思央想走,和陈在安一起来到更衣室外,就问:“我可以走了吗?”
但陈在安好像不愿意,他握住李思央一侧的肩膀,用了很大的力气,让李思央一点也动不了,偏偏还摆出一副商量的姿态,问他:“一起去吃饭好吗?”
李思央晚上没什么事,但他不太开心,因为陈在安出现得很莫名其妙,不是特意来找他的。
他们的关系不上不下,陈在安也不开口定义。
可是他又拒绝不了,因为陈在安看他的眼神不像以前那样什么情绪也没有,反而好像他才是被冷落的人。
李思央想到刚才陈在安打歪的那一枪,又有些心疼,他想陈在安那么喜欢打游戏,手腕可能很差,自己也许不应该让他教。
“你手没事吗?”李思央问。
“没事,”陈在安说,“以前痛习惯了。”
“痛你都不管吗?”李思央惊讶,他们雕塑系也有很多人有职业病,平常不重视,一旦发作起来就很要命。
“嗯,”陈在安垂眼,“你管吗?”
李思央还没讲话,忽然有人走过来,想和陈在安寒暄,他就自然地放开了李思央。
第28章
最后李思央还是跟着去了餐厅。
房间三面落地窗, 夜晚,窗外的小花园里亮着浅白色、浅黄色的灯光,把这个季节短暂开放的为数不多的几种花照亮。
“听说陈在安在这边念书, 我们早就想过来看看的,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正好项目考察,小颂也在,我们就来了, 希望没有打扰啊。”
“叔叔,您说什么呢,别见外了,您从小看我长大的, 我们不亲谁亲啊。”陈雪颂举起酒杯,很自然地和对方碰了碰。
“哎,你爸爸总是跟我说, 担心你成绩不好未来受影响,”那叔叔拍了拍陈雪颂肩膀,“我看没什么,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会来事儿, 陈在安,虽然你是哥哥, 这点上可要跟弟弟学学。”
陈在安没讲话, 那人朝他举杯,他也只是敷衍地抬了抬杯子。
这些人都是陈文同的朋友,算是陈在安的叔叔伯伯们。
一整个晚上,他们几乎都在聊陈文同的生意。这些事陈在安都不太了解, 他常年在外读书,又一直在做自己的项目,还不如待在家的陈雪颂知道得多。
李思央这里就更是清净,那些人除了视线扫过他身边的陈在安时会看到他,其他时候都把他当成空气。
餐厅味道偏中式,李思央不和别人聊天,就吃得很饱。
散场时,陈雪颂去送那些人,陈在安带着李思央走在最后。
门口的服务生问他们需不需要饮料或者糖,李思央选了一小瓶果茶,拧开来喝了几口。
夜晚风有些凉,他跟在陈在安身后,想起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很多次李思央和他们一起去参加朋友之间的聚会,他想和陈在安玩,但对方不理他,他又没有别处可以去,就也这样跟着他,永远看他背影。
他知道以前的自己在陈在安眼里什么都算不上,那现在呢……
司机从街边小跑过来,问陈在安:“我送您回去是吗?”
陈在安从外套里拿出车钥匙抛给对方,他想了想,说:“你送他,我打车。”
李思央不明白他们分开走的理由,沉默片刻,他问为什么。
陈在安转过身,他有点醉了,看李思央的神色不太清晰,语气却平静:“送你回家不好吗?”
这样说完以后,陈在安好像是想等什么,他在李思央面前站了很久,可是谁也没有先说话。
司机觉得莫名,声音微弱地问了句:“还走吗?”
陈在安点了下头,说:“走吧。”
司机如释重负,往路边小跑了几步,陈在安也跟上去,又给李思央看背影。
可是李思央没有动,他拧紧手里还有些沉的饮料瓶,对着陈在安后背扔,一下就打中他。陈在安站定了,脚下的影子像沉默的山,要李思央朝他很大声地说话,才听得到回声。
扔完瓶子,李思央鼻头一酸,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可怜,埋下头往前走。
越过陈在安时,他手腕被拉住,挣扎了一下,陈在安还是不动,李思央就低着头不看他,只小声说:“我讨厌你……”
很没底气,但陈在安还是听到了,并且觉得被刺痛。
他抓住李思央的手,把他拉进一边的巷子里,抵上有些粗糙的砖墙。
这里灯光很暗,道路也窄,陈在安靠李思央很近,胸膛几乎贴在他身上。他把李思央的手握得很紧,没有皱眉,可是语气却很不同,好像很受伤,让李思央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李思央不看他,他偏着头,眼神黯淡,什么也不讲。没有半秒,陈在安就受不了,压过来很用力地吻住李思央。
两人之间不剩一丝空隙,陈在安用手握着他后颈,让他抬起脸。
这次没有礼貌的试探,陈在安的牙齿咬着李思央的嘴唇,强迫他张开嘴。舌尖交缠,滋生出一股甜,混杂着血腥味,像是刚才在射击场上吸入的冷风,也像来自他们各自的血液。
这个吻不只是亲密,更多像要占有。李思央仰着头,很困难地承受着,直到喘不上气,才被微微放开。
陈在安的喉结很厉害地滚动了几次,极近的距离里,他注视着李思央,眼神比动作柔软得多,有一瞬间李思央觉得好像陈在安也很想他。
走神一瞬,陈在安又吻上来,这次他轻了许多,用嘴唇碰过李思央的额头、鼻尖,才慢慢吮吸李思央的嘴唇。
空气都被陈在安吸走,李思央有些缺氧,脸很烫,也湿,到后来只能没力气地靠着陈在安。
陈在安也察觉他累了,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似有若无地啄吻他,哑声问:“生气吗?”
沉默了一会儿,李思央很轻地点点头。
“为什么?”
实际上李思央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接受着陈文同的好意,却在明知他不会同意的情况下和他的儿子做尽暧昧的事。两个人分开最好,可是没有一次李思央能够对陈在安说不。他摇摇摆摆,生气也生得不坚决,没有一点自己喜欢的样子。
呼吸相接,李思央抬起眼,柔软的睫毛触碰陈在安的皮肤,浅淡的月色铺入他的瞳孔,像某种闪烁的渴望。
“我们很久没见了,你记得吗?”
答案意料之外,陈在安的指尖很轻地碰着李思央的颈侧,他耐心解释:“最近很忙,还有些事我也没有想清楚。”
“什么事。”李思央问,他好像知道陈在安想说什么,但不明白为什么陈在安会说他没想清楚。
话到这里,李思央才从模模糊糊地顺从中清醒了一些。
他的心跳还是很快,但现在更怕被拒绝,连自己做得不对也忘记了。
他想象陈在安是一片泡沫,包裹住李思央的时候,很软很香,让他温暖,可是要离开也那么容易,只要一阵风,他就飘走或者碎掉,把李思央从美梦中叫醒。
“陈在安,”李思央说不出狠话,“你自己做的事不能不认。”
“是我不认吗?”陈在安的神色有些李思央看不懂的低落,他用滚烫的手揉过李思央腰侧,又狠狠握住,“不是你和陈雪颂说,你没有男朋友吗?”
脑子里的千丝万缕忽然联系起来,一切都找到源头。
李思央对上陈在安的视线,两个人的呼吸都很快,克制不住。
“李思央,我没有感情经验,我懂得很少。你告诉我……”陈在安捧起他的脸,拇指很轻地摸了摸,眼神中有一些李思央看不懂的无可奈何。
“朋友可以牵你吗?可以抱你吗?可以像我这样对你吗?”
“李思央,”陈在安难过地抬了抬唇角,“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谈恋爱对陈在安来说从来不是过家家的游戏。
别说是接吻了,意义不明的牵手在他这里也等同于承诺,至少它表示一种暂时拥有,不可分享。
陈在安知道陈雪颂想做什么,那些聊天记录断章取义,何况他也明白李思央或许还有自己的想法,他只是有点失落。
陈雪颂比他小几岁,自从弟弟出生以后,所有人都告诉陈在安,你是哥哥,要照顾他。遇到的喜欢的什么,陈雪颂会说我想要,开口更快、更直接。但陈在安只看,视线明明白白,却要看到十分确定自己能够得到。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人把先表达称作勇敢。
不重要的东西陈在安谦让太多,心里总有忍不住失望的时候,只告诉自己要找到底线。
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也有一定要争取的事,在李思央这里,他不想做又被放弃的那个。
第29章
虽然陈在安说得很少, 可是李思央好像懂了一点。
他主动抱住陈在安,小声说:“朋友当然不行,但你不止是朋友。”
一句话就够了。
对陈在安来说, 他等的只是这一句话。
“你先回我家。”陈在安贴了贴李思央嘴唇, 帮他整理了下毛衣,掌心擦着他耳垂,捏了捏他的后颈。
“不能和你一起吗?”李思央靠着墙,牵着陈在安的衣摆, 朝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离开的时候陈在安还是牵住了他的手。
人行道上,刚才那些一起来玩的人还在讲话,只有少几个注意到他们。
陈在安把李思央带到自己的车边,帮他拉开后座的车门, 看他坐进去。
旁边有道视线实在灼热,李思央瞥了一眼。
陈雪颂站在一盏路灯下,抱着手, 看着他们。
离得太远,李思央看不清他的眼睛,在他偏头时, 陈雪颂就已经移开视线,让他抓不到任何一点。
到家时, 安德森从房间里冲出来迎接他。李思央给小猫换了猫粮和水,又陪它玩了一会儿。
小猫味觉灵敏, 闻到李思央身上晚餐的味道, 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甚至作势要舔。李思央哭笑不得,也低头自己闻了闻,想干脆去洗个澡。
他给陈在安发消息:【我用你浴室洗个澡, 可以吧】
陈在安不会这么小气,虽然暂时没等到回复,李思央还是走进了陈在安的卧室。他找到上一次来这里留宿时穿的睡衣和内裤,还拿了一块叠放在衣柜角落里的干毛巾,也是他之前用过的。
李思央进了浴室。
脏衣篓在侧边的木柜,李思央扬手脱掉毛衣,再解开牛仔裤的纽扣。
水温合适,李思央在掌心挤了一点洗发露,揉搓成泡沫往头发上抹。
他头发不算很长,有一点自然的卷度。李思央闭上眼,走到水柱下冲洗头发。
水声淅沥,浴室雾气弥漫,李思央洗得投入,没注意到有人推开了玻璃门。
房间干湿分离,陈在安的脚步声很轻。他手握住淋浴间的门把,李思央才注意到,回过头,被吓了一跳,呛到水。
“怎么反应这么慢?”陈在安笑,脸上一点抱歉的表情也没有。
他还穿着白色针织衫,只是袖子挽了起来,一靠近李思央就让他闻到酒味。
灯光下,李思央隔着白雾看陈在安,注意到他脸上有肿胀的伤口,连自己什么都没穿这件事也抛到了脑后。
“你脸怎么了?”李思央少见地皱眉,只敢用指尖轻轻地碰。
“没事……”陈在安的袖子淋到水,他不在意,手指穿过李思央湿了的头发,帮他冲洗。
李思央仔细看他伤口,反应过来:“你跟人打架了?谁啊?”
陈在安还是不想说,抿着唇,但李思央猜出来了:“陈雪颂?”
猜对了,陈在安垂着眼,微微低头时,小半张脸落在阴影里。
“他凭什么跟你动手?”李思央看伤口,觉得疼,眼睛里的雾气像泪花。
“我也还手了,他不比我伤得轻。”
实际是重得贺承差点把人送医院,陈在安有健身的习惯,每天中午才去上班不是真的睡到那个时候,他要提前一小时去健身房。
“我才不信。”李思央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下午陈雪颂和他说的那些,陈在安给他朋友打电话,“导致”他错过和李思央的电影。
陈雪颂的语气,就是想说陈在安是故意的,但李思央觉得陈在安一点错也没有。
他又没有绑架陈雪颂,他明明给了他选择,是陈雪颂没有选李思央。
“李思央,”陈在安的手从他后脑的头发,沿着他的脖颈、肩膀,一点点往下,“我们打架你帮我还是帮他。”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我看起来没有很明确的答案吗?”因为陈在安的动作,李思央迟钝地察觉狭窄空间里的暧昧。
下午陈在安给的那个吻,让他的嘴唇现在还有些火辣辣的,尽管有点痛,但李思央并不排斥,甚至喜欢。
“你不问我们为什么打架吗?谁对谁错也不问?”
“不问,”李思央看向陈在安,“我又不是法官,不判对错,我偏心。”
偏心。
这个词像触及陈在安心底的某个开关,让他眼神一瞬就暗下来。
手掌搭在李思央腰侧,这次没有衣料的阻隔。
陈在安轻声问:“怕吗?”
意识到他的意思,李思央满身是水地抱上去。明明还有些抖,他却说:“不怕。”
“我会慢一点。”陈在安轻吻他耳垂,他最喜欢的地方。
嘴上说要慢,陈在安的手已经越过李思央的腰。
陈在安握住他的小臂,轻轻将他一推,让他转过身,背靠在自己胸膛。
……
这种时候没办法不吻下去,陈在安偏过头,奖励他,低声说:“思央,你很棒。”
这样的话李思央只在老师口中听过,他们爱叫他思央,也总是夸他,陈在安却是第一次说。
李思央脸红,全身都烫,手勾着陈在安的脖子,到了最后,忍不住把他抱得很紧。
托住一个李思央,对陈在安而言不算什么太大问题。他安抚地摸摸他后颈,像平常摸安德森那样,他知道小猫一碰这里就会软下来。
陈在安全身湿透,针织衫像被水洗。
他就在淋浴间,扬手脱掉衣服朝外扔,当着李思央的面解掉皮带。
热水继续流淌,陈在安挤了沐浴露,先往李思央身上抹,眼圈红着和他说:“一起洗。”
视线瞥到什么,李思央慢慢靠过去,湿润的身体抱住陈在安。
“今天没有t。”陈在安提醒。
李思央拉开陈在安的裤链,微弱的声音差点被水声冲走:“没关系……试试吧。”
陈在安垂下眼,看李思央脱掉他的裤子,他抬手,压住李思央后腰,让他贴着自己的皮肤。
到了这时,陈在安反而不急,他抵着李思央,和他一起撞上淋浴间的玻璃,往掌心又挤了一点沐浴露。
狭窄的空间里都是浴液的清香,李思央站不稳,抓着陈在安微微隆起的手臂,被他抬起一条腿。
李思央用脚腕蹭了蹭陈在安的腰侧,仰着头,起初有些痛,也不敢看,后来慢慢低下脸……
只过了很短的片刻,李思央就开始很粗地喘气。
他们的第一次,陈在安做了很久,李思央圈着他脖子的手都没什么力气了。
浴室里水汽弥漫,陈在安抱着李思央的腰,不紧不慢地帮他清理干净。
……陈在安就和他说再等一会儿,压着他靠上墙。
和陈在安一前一后站在镜子前,李思央百无聊赖地看着镜面。
吹风机嗡嗡地响,陈在安帮他吹头发。
男生本来也吹不了几分钟,差不多干了以后,陈在安又给自己吹。李思央拿着柜子里的脏衣篓,出去洗衣服。
上衣和裤子一件一件拎出来,有他的也有陈在安的。
李思央不敢多看,想到就脸热。
洗衣机开始运转,他的羞耻心总算好了些。
在浴室里闷了太久,李思央口渴。他走到厨房,倒了两杯温水,捧起其中一杯慢慢地喝。
视线无意识地四处乱晃,李思央看见料理台的边缘放着一只蛋糕盒子。
李思央回来的时候,这只盒子应该是不在的。
陈在安买了蛋糕吗?为什么?
李思央打开手机确认一眼日期,就算是之前提前庆祝过生日,陈在安真实的生日时间也在他们刚刚回学校的时候了。
正好浴室的门被打开,陈在安从一股热气中冒头。
李思央指了指蛋糕,问他:“是你买的吗?”
这么洗一场澡,酒醉早就醒了七分。
陈在安走过来,拉开盒子上的蝴蝶结,拆出一只芋泥蛋糕。
样式有点土,陈在安解释:“这边的蛋糕店没有国内的好,造型也……只有这样。”
“晚上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蛋糕店,看到了买的。”
李思央没有先问为什么,拆出了一根蜡烛插在正中间,又跑去客厅,拿来陈在安随手扔在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
火光亮起,李思央问:“你想许什么愿望?”
“这个蛋糕不是为了我生日买的,”陈在安这时才说,“是买给我们的。”
李思央反应了一会儿,今天唯一发生的值得纪念的事情,是……
“以后这天就是我们的纪念日,”陈在安握住李思央手腕,让他站到自己怀里,“要许愿望也是我们一起。”
“为了这个专门买一个蛋糕吗?”
陈在安低头,目光越过李思央的脑袋,看向那点火光。
“我和陈雪颂的生日很近,小时候,我们两个的生日都会有宴会,父母会借着我们的生日和一些他们想要邀请来的人交际。”
“但因为我们的生日时间太近,连续两次宴会不太合适,所以他们经常会把我的生日提前一个月左右。”
李思央有一点印象。因为父母的原因,他也去过几次陈在安的生日宴。
但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的事。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陪我在一家甜品店吃蛋糕,那天其实是我真正的生日。”
“我一直在想,能不能有一天是确定的、只属于我的一天,”陈在安扣住李思央的手,“生日的那天不是,那……可以是今天吗?”
“陈在安,”李思央看向他,“埃林多厄的春天不远,我也是。”
第30章
闭眼许愿时, 李思央想,只要父母在监狱里好好改造,身体健康就好, 他没有别的愿望, 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所以就祝陈在安的愿望都实现吧。
那个蛋糕本来也小,应该只有四寸,陈在安用小刀划开,切了很大一瓣给李思央。
两个人坐在岛台边吃蛋糕, 外国人做菜加糖没有分寸,这块蛋糕很甜。李思央没有吃太多,就放下叉子,靠在陈在安的肩膀:“吃不下了……”
“那就不要了。”陈在安摸摸他头发, 侧头亲了下。
时间其实还早,陈在安忽然问他:“能不能去书房帮我拿一样东西。”
李思央疑惑地站起来。左手边第一个书柜的第二层,他推开书房门, 才知道陈在安不是想让自己帮忙拿什么。
一张大长桌上摆放着一个防尘箱,和当时李思央用来给陈在安做生日礼物的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箱子里已经铺上了一层土壤,看得出来做的人想要努力还原出一片壮丽的原野, 但碍于能力有限,只堆出高低不平的丘陵。桌子外放着用来制作雕塑的各种工具和泥土, 这里俨然变成了一个工作间。
“说好一起做的。”
陈在安斜靠着门框。
当初李思央用了很多方法才调配出最合适的土壤,除了他没人能复制。他用手指捏起一点, 搓在掌心, “你这个土还差了很多东西。”
“是吗?”陈在安问:“差了什么?”
李思央笑了笑,“陈在安,你好像也不是什么都会。”
“我不是,”陈在安走过来, 先拉住李思央的手,再抱住他,偏头吻他侧脸,“本来就有很多不会的事,在等你教我。”
陈在安一说软话,李思央就受不了。
今晚已经吻过很多次,但好像还是不够。他被陈在安拉着,慢慢转了身靠在桌边,很快就变成迎合他的姿势。
回到卧室,李思央躺在床上看手机,陈在安还有工作要处理。他因为今天的应酬,这个点就下班,他的下属可不是。
李思央先给Ollie发消息,说自己今晚不回宿舍。
他们关系好,之前又都算得上是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偶尔因为什么不回宿舍都会互相报备,以免出事。
没什么事可做,李思央都困了,慢慢就缩进了被子里。
陈在安看到,放轻了敲键盘的声音,后来干脆和大家说:【时间不早了,处理完早点休息吧,剩下的我明天早上去看。】
老板兜底,大家乐得鼓掌,纷纷在群里发搞笑表情包。
陈在安合上电脑躺下来,被窝的另一侧因为有了李思央也很暖,他正犹豫要不要把他抱过来,李思央就很自觉地朝他靠。
“你们这个行业,一定要每天都熬到这么晚吗?”他估计是想睡了,声音都模模糊糊的。
陈在安摊开手臂,让李思央躺上来,说:“游戏发售后会好很多。”
“那你们不是还要做下一个项目?”
“嗯,已经有点想法了。”
但现在暂时不想去想,陈在安收紧手臂,环抱李思央。
两个人都有点不习惯这个姿势,各自僵硬了一会儿才适应。
本来以为会很难睡着,没想到一夜无梦。
李思央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了。
今天他不用兼职,一周难得两天调休,还只有一节晚课。
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李思央爬起来,本来还在想穿什么,却看见床头已经摆好了昨夜换下的衣服。是烘干过的,看起来才从烘干机里拿出,摸上去还暖乎乎的。
李思央越来越发现,陈在安其实是一个在生活上很细心的人,丝毫不缺乏照顾自己和身边人的能力。
他先进卫生间洗漱,再走到客厅,茶几上摆着一杯水,陈在安在旁边的厨房里做早餐。
李思央知道那杯水是给他的,他端起来,喝了两口,走到陈在安身边。
早餐已经差不多好了,陈在安熬了粥,还热了几片面包。
“我等会儿要去公司。”他说。
“你们搬到哪里去了?”李思央放下水杯,和陈在安一起在岛台边坐下。
“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层办公室,本来想着如果学校支持创业,愿意给我们提供办公地点的话,可以省下很大一笔钱。”
李思央咬了一口酥脆的面包,嘴角沾了一点面包屑,陈在安就抬手帮他擦掉。
“偷跑的人抓到了吗?”
“已经知道是谁了,警方在抓捕。”
陈在安陪李思央吃了一顿早餐。公司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陈在安必须要走。他又换回李思央熟悉的宽松卫衣,还戴了顶鸭舌帽,背着双肩包,一点没有一个大型游戏项目制作人的样子。
临出门前,陈在安换好鞋站在玄关,不是很熟练地招手让李思央过来。
李思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以为是什么东西忘掉了,小跑过去,很快就被揽住。
陈在安低下头,轻轻贴了贴他嘴唇,说晚上见。
正好多了一天空闲时间,李思央留在陈在安家里,在书房弄了一整天雕塑。
这学期的课程比上学期稍微好一点,待在教室里的时间不算多,但作业不少。
最大的一项还是小组合作,不过这学期和上一个学期不同,老师帮大家拿到了几个项目,班上的同学各自组队完成,一个小组有十多个人。
Ollie和Ava决心跟李思央继续同组,三个人加入了一个森林公园的项目。
虽然“森林”两个字总让李思央产生车祸的不良回忆,但他习惯向前看,不太存在心理阴影这样的事。
相比起来,陈在安就谨慎更多。
“你们明天要去勘场?”陈在安今天回家早,顺路接了刚下晚课的李思央。
车里没有灯光,李思央借着路灯看陈在安的表情。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直觉陈在安不太高兴。
“去两天一夜,一个周末而已,我很快就回来了。”李思央说。
“领队靠谱吗?”陈在安问。
“应该靠谱吧……这次是老师和他学生领队,我们老师很喜欢登山的,他经验丰富,不会有问题,”李思央越说越小声,“我猜你不会反对。”
陈在安要说话,李思央抢先一步:“反对无效。”
“没反对你,”陈在安无奈笑了,“我是那种人吗?”
李思央看着他,眼神表示:你是啊。
刚到家,李思央先进门,弯腰换鞋。
陈在安走在他身后,反手关上门,看他把拖鞋穿好,就直接抱起他往沙发走。
“干什么啊?”李思央问。
“告诉你我到底是哪种人。”陈在安把他往长沙发上一扔,压过去。
天气转暖,李思央只穿了很薄的长袖T恤,是最简单的款式。
陈在安亲吻他脖颈,手轻轻一推,就把他的衣服褪至胸口,埋头换了另外一个地方咬。
做这些事的时候,陈在安很照顾李思央的情绪。虽然他很少说什么话,但视线没离开过李思央,他有什么不舒服的情况都会马上注意到。
现在还是可以穿长袖的季节,陈在安非常喜欢“标记”,总在李思央的身上留下各种他的记号,有时候还会恶趣味地问他喜不喜欢。
他的掌心覆盖着李思央的手背,现在不怎么需要他带,李思央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他一直很聪明,哪个方面都是。
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变重,李思央的手心湿得很快,有汗水也有其他。
李思央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陈在安握住他肩膀,低头吻了下,说:“起来洗澡。”
陈在安先站起来,他裤子的拉链开着,没管。看李思央不动,就朝他伸手。
虽然平常在专业上李思央经常做一些苦工,但比起陈在安体力还是差了很多,何况陈在安一在身边他就不想动。
李思央两只手都抬起来,陈在安就垂眼去抱他,像袋鼠装小孩儿那样,让李思央的两条腿都挂在自己腰间。
满是汗水的胸膛相贴,陈在安也没有觉得不舒服。他偏头,吻了下李思央耳垂:“明天我送你去集合的地方。”
洗完澡,李思央困了,懒懒地躺在床上。
陈在安穿着睡衣,只借一盏落地灯给李思央收拾东西。
只去一个晚上,还有酒店可以住,但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要带,比如证件、水杯、洗漱用品、换洗衣服……
陈在安一样样帮李思央放进书包里,等他整理完,李思央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第二天陈在安开车送李思央过去。
集合地点就在学校门口,从很远的路口,李思央就看见有大巴车停靠。
陈在安的跑车很吸引注意力,李思央推开副驾驶的车门,陈在安也跟着下了车,绕到后座把他的双肩包拎出来,给他背在身上。
“昨天晚上你没看我放了什么进去,到酒店再看。”陈在安说。
“好,谢谢。”李思央对他笑,其实还想亲亲他,但周围人太多,就算了。
陈在安靠着车门看他走,目光被掩盖在帽檐下。等李思央找到朋友,他才转身上了车。
“送你来的是Leon?”Ava朝跑车的方向看了几眼。
“对。”李思央点点头。
“你要吃吗?”Ollie拿出早上买的饼干,但李思央拒绝了,说:“我吃过早餐了。”
Ollie羡慕地说:“你这个朋友真好……”
Ava却笑:“我看不只是朋友吧。”
Ollie反应了一会儿,有想要说的话,但领队招呼大家上大巴车。
他和李思央坐在一起,考虑很久,还是问:“刚才Ava的意思是说……?”
李思央觉得没什么,大方告诉他:“他是我男朋友。”
“所以你之前没回宿舍,都是去他家住了吗?”
Ollie表现出惊讶,他没把两个人的关系朝那个方面想过,一直觉得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毕竟同一个国家来的人总会互相照顾,这并不奇怪。
坐在他们旁边一排的Ava倒是反应良好,一副早已猜中的表情。
“他很在意他呀,眼神是不会说谎的。”Ava笑道。
在森林公园的考察过程出乎李思央意料得十分顺利。
第二天,李思央意外遇到了Simon。
他本来可来可不来,但因为Ava在,所以还是来了。
一个大组人数太多,大家又按照分工分了小组。Ava的那组带队去拍照片的时候,Simon就来和李思央打招呼。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Simon坐在李思央身边,和他分享同一条长凳。
起初他在和李思央聊观星台的项目,他说现在已经有人接手,他们开始制作了,等竣工就邀请李思央去看,后来又提起陈雪颂。
自从那天离开射击场后,李思央没有过任何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他不是快毕业了,当时他爸爸说想他来E国留学,现在不行了,”Simon感叹,“不知道因为什么矛盾和同学吵架,对方举报他考试作弊,现在还在等学校处分。”
“以前他说不想留学的,要被处分的时候又吵着闹着要过来,他爸爸还问我有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思央听完,没什么表情。
他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想起陈在安的那句:事教人,很快就教会了。
两天一夜过得很快,像从指缝里漏走的水。傍晚返程时,陈在安也来接他。
原本大家还订好一起聚餐,但李思央收到陈在安的下班图,他买了菜,陈在安手艺太好,李思央没办法拒绝。
满车人就他要走。下了大巴,李思央看见靠在车边的陈在安。
他的打扮还和来送他那天差不多,不知怎么,李思央想到来埃林多厄的第一天,他打电话找陈在安接。如果当时是他去找陈在安的车,估计也会看到这样的他。
但此刻已经和那时完全不同,以前李思央给陈在安打个电话都害怕,但现在……
他飞奔两步,扑进陈在安怀里。
“你有没有想我?”李思央仰起脸。
陈在安沉默片刻,也没什么表情,李思央不催,只是笑着等他。
“想了。”陈在安摸摸李思央头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33
第31章
其实这段时间陈在安也很忙, 《雪天》已经预售了一段时间,濒临上线,他压力比谁都大, 李思央能看出来。
陈在安情绪表现不明显, 但还是会在细微之处和平常有不同。
比如,他今天就把青椒切得很乱。
李思央默不作声,没有直接开口问或者安慰。他知道就算自己问了陈在安也不会说什么,顶多承认是的他是有些焦虑, 就不会再有后文。
李思央在旁边帮忙,两个人很快做出一顿中餐。
晚饭后,李思央说自己才从森林里回来,太脏, 要先去洗澡,还说难得晚上的时间多,想玩游戏。
已经很久没有空闲的时间, 陈在安也很久没打开过游戏机。
客厅的屏幕大一些,沙发也柔软舒适。陈在安拉好窗帘,等李思央洗澡的时候, 他连接好屏幕,手柄也摆好, 等他出来。
没有和陈在安一起的时候,李思央洗澡速度正常。
他在浴室里吹干头发, 换了自己的睡衣, 才走到客厅。
手机不知道在哪里,李思央也没找,他走到陈在安身前,很自然地坐进他怀里。
“好久没玩了, 不会怎么办。”李思央握起手柄。
陈在安偏头亲他,低声说:“不会我教你。”
李思央真的开始玩游戏的时候,陈在安并没有打扰他。
他从后抱着李思央的腰,把下巴垫在他肩膀,只在李思央实在玩不动的时候才握住他的手。
李思央实在不算投入,甚至可以说频频走神。
他提出想打游戏,不是真的想打,只是觉得这样可以帮陈在安缓解压力。
好在方案没错,游戏的确可以吸引陈在安的视线,虽然他上手的时间不多,但也总是注视着屏幕。
“你打算跑到哪里去?”陈在安忽然出声。
李思央这才注意到自己操纵的主角已经偏离了路线。
“你不太认真。”陈在安握住他手,让主角回到正确的路线,很快完成了现在的任务。
李思央本来打算继续玩,但陈在安点了退出。
他手臂一用力,就把李思央抱起来,让他横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两天怎么了?”陈在安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李思央懵了下:“没有啊,我挺开心的。”
陈在安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觉得不像说谎。
李思央俯身抱住陈在安,明白过来陈在安的意思,忍不住趴在他肩头笑了笑。
“我是怕你不开心,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李思央的一只手被陈在安慢慢牵住,他用拇指摩挲着李思央手背,过会儿才嗯了一声。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陈在安侧过脸,开始亲吻李思央的锁骨。
因为李思央坐在他的大腿上,比他高出了一些,反而方便陈在安和他接吻。
安静下来的时候,陈在安的吻很细腻,他吮咬李思央的嘴唇,用最温柔的力道让李思央头晕目眩。
牵住的手渐渐变成一种支撑,李思央觉得这样坐始终有些别扭,就松开陈在安的指尖,换成两只手都抱住他的脖子,双腿分开坐在他腿上。
陈在安贴着他嘴唇喘气,连这种必要的时刻都不想放开李思央。他的掌心贴在李思央腰侧,很快就钻进衣摆,又往下。
“解压的方式有很多,我想跟你试试别的。”陈在安拿气音说。
沙发柔软,躺下去的那一刻,沙发垫像一只小猫踩上来那样微微下陷。
长裤叠落在地板上,好在室内没开灯,只有屏幕的光线亮着,让李思央没有那么不自在。
度过了起初的不适应,李思央也慢慢忘记了很多事情,只用手抓着陈在安的头发。
虽然陈在安说话很硬,表情很硬,做所有对李思央好的事也很硬,但他有柔软的头发。
李思央颤抖时,会突然缺乏安全感,他微微一抬手,就被陈在安靠过来抱住。
他的吻也跟上来,擦过李思央的面颊,再碰了碰他嘴唇。李思央不嫌弃,和陈在安交换了吻。
在那个什么都想不太清楚的并不长的阶段里,李思央听见陈在安轻笑着问:“好吃吗?”
李思央下意识摇摇头……
汗水顺着陈在安的脸淌下来,李思央睁着眼看他,眼神有些紧张和不安。
陈在安一和他对视,就控制不住自己。他喉结很重地滚动两下,只贴下来轻轻试探了半秒,就偏过脸,换成很轻的、安抚意味的吻,说起无关的话:“你陪我打游戏,我也可以陪你做雕塑。时间还早,洗个澡一起去吗?”
他要起身,李思央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腕。
“可以再试试。”
但陈在安还是坐起来,用手指抚过李思央汗湿的头发:“没事,我们慢慢来。”
他手一用力,把李思央也拉起来,弯下腰,轻松地抱起他。
两个人一起冲了澡,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进了书房。
雕塑造景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打磨两个主角。
因为陈在安说想要做双人的,李思央就按照两个人的面貌特点重新设计了角色形象。
《雪天》濒临上线,陈在安能在家里陪他一起做雕塑的时间不算很多,但他很积极,甚至学会了简单的雕刻。
“我现在知道是哪里怪怪的了,”陈在安看两个还没精修好的小人立在原野上,“身高差不对。”
居然被发现了,李思央心虚:“哪里不对了,我觉得很对啊。我们看起来不就是差这么多吗?”
李思央一直觉得自己比陈在安矮太多,一米八是他梦想中的身高,但他实际只有一七五左右(偏左)。
现实里不能再长高,连雕塑都不能吗?李思央决心给自己作弊。
“哦,站起来比一下就知道了。”陈在安说。
李思央不喜欢他非要较真,被陈在安拉起来,也显得不情不愿。
书房里没有镜子,但两个人面对面,也能多少看出。
很显然陈在安是对的,李思央不肯面对这个事实。
刚洗完澡,他浑身还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眼尾因为进过洗发液有点红,站在陈在安面前,又有点气鼓鼓的,让陈在安忍不住想笑。
他没想到的是李思央想出了一个很聪明的办法,陈在安很幼稚地打算用手比划一下他们的身高,李思央却一下跳上来,用两条腿缠住陈在安,得意地和他说:“现在我比你高了。”
闹了一会儿,李思央就开始做雕塑。
他认真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等到陈在安提醒有点晚了,才感觉肩膀和脖子很酸。
陈在安收拾残局,打扫得差不多,他回头看一眼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李思央,弯下腰把他打横抱走了。
《雪天》上线那天,李思央记得很清楚。
陈在安从很早就待在公司,直到游戏正式发售的那一秒,他给李思央发消息:【可以玩了。】
李思央给他晒截图:【我也买了。】
《雪天》发售后反响很好超越预期,就连和李思央一起做小组作业的同学也偶尔会讨论。
他们见过陈在安来送李思央,也见过他来接他,知道他们大概率关系匪浅,因此总是有意来打听陈在安的事情。
每一次李思央都只说个大概,把中国人那一套推拉用到极致。
不用陈在安说,李思央也知道这款游戏表现很好。
很快,陈在安就告诉他,他们打算办一个庆功宴,邀请李思央也去。
那时两个人都坐在地板上,李思央手里还拿着刻刀。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在锋利的刀面留下光的痕迹。
“我去合适吗?”李思央有点犹豫,“我都不认识你的那些……同事。”
“怎么不合适,”陈在安搂过李思央,平静地垂眼看他,“你不是老板娘吗?”
李思央愣了半秒,差点下错刀,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片刻后,李思央反应过来,问陈在安:“那我可以点菜吗?”
“……想吃什么我平常没让你吃够?”手有点脏,陈在安放下手里的工具,额头靠过来,和李思央抵了抵,已经准备好听他点今晚的菜,“说说看。”
想要陈在安做好吃的,总得支付点什么。李思央凑上去,弥补和陈在安的所有空隙,贴了下他嘴唇,说:“想吃糖醋排骨。”
家里没有排骨了,傍晚,陈在安开车,和李思央一起去超市。
陈在安常常逛这里,很快就找到自己需要买的东西。
排队在收银台结账的时候,陈在安看见货架上一排一排的避y套,
李思央站在他身前,正跟着一点点往前的人群走。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入神,像一个只会往前的小机器人。
走着走着,陈在安抬手搭住他腰侧。李思央习惯了,还是没反应,陈在安就伸长手臂,越过他的肩膀,从他头顶的货架上挑了一盒,扔进手推车里。
李思央下意识看过去,但大概没有用心,不仅什么都没发现,还用手臂撑住了推车,帮自己省力。
陈在安:“……”
实际上,李思央在想的这件事,对他自己而言也意义重大。
陈在安的公司要开庆功宴,他不断努力的那件事总算有了结果,那李思央自己呢?
他想起陈在安常常喜欢亲他的耳垂,其实早就有重新去打一个耳洞的想法,只是到今天,听见陈在安的话,他忽然更想去做。
生活步入正轨,学业也有成绩,他是否也可以奖励自己?李思央也羡慕以前的自己身上有一种无忧无虑的自信和快乐,父母入狱后,他想他从此要低调朴素,现在才觉得,人应该为自己而活。
在行动力上,李思央从来没差过。
既然想了就要去做,他很快找到一家学校附近的纹身店,要重新打两个耳洞。
第32章
耳洞恢复的那一个星期里, 李思央没有见陈在安。
他借口说自己有很急的作业,实际上是在挑选好看的耳钉。
到了庆功宴前一天晚上,李思央躺在床上, 收到陈在安的信息。
AAA:【下午我来接你。】
AAA:【明天还有作业吗?】
他就是故意这么说, 李思央估计他有点生气,在屏幕这边忍不住笑。
没想到下一秒,陈在安一个视频弹过来。
李思央差点就挂了,但为了陈在安不要继续生气, 他临时想了个办法,把被子拉起来遮到鼻梁的位置,才点了接通。
刚开始画质不算清晰,李思央捂着脸凑到镜头前, 小声说是不是我信号不太好。
“你脸怎么了?”陈在安戴着眼镜,应该是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周围很暗,只有屏幕亮着光。
“没怎么啊, 我就是有点冷。”李思央瞎编。
“你宿舍暖气有问题?”陈在安放下手柄,“有问题来我这里睡。”
“没有,我就是……反正我没什么事, 别担心了。”
陈在安不信,隔着屏幕看了李思央一会儿。
李思央被他很直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 只好说:“反正你明天就可以看到我了。”
陈在安冷淡地嗯了一声,重新拿起手柄, 似乎把手机放在了自己大腿上, 让李思央只看到他一点点下巴。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没有……”李思央赶紧说,“你千万别这么想,明天不就能见到了吗?我作业太多了……”
李思央声音低了一点:“我也想你。”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李思央才听陈在安出声:“我有说我很想你吗?”
李思央其实是想笑的,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就装作不开心地说:“没有就没有吧……没有我也想你。”
“想我不来见我,”陈在安语气缓和许多,按手柄的声音轻了一些,“明天下午两点。”
“需要那么早吗?”
庆功宴好像晚上六七点才开始。
“不是想我吗?”陈在安淡淡地说。
“哦,对……”李思央缩起来。
第二天下午,陈在安很准时地到了李思央宿舍楼下。
他打电话的时候李思央还在换衣服,T恤套在脖子的位置。
“我马上下来。”李思央说。
“你室友在吗?”陈在安问,“如果我想去你宿舍看看,方便吗?”
李思央顿了下:“我问问他。”
Ollie并不在宿舍,他消息也回复得很快,说可以。
李思央告诉了陈在安房门号,很快,宿舍门被敲响,李思央拉开门,仰头和陈在安问好:“你来得好早。”
今天的陈在安也没有特意打扮,还是穿着平常喜欢穿的、舒适的短T,还戴着眼镜,最多是简单弄过了头发,显得更精神一些。不过李思央也很爱看他自然的打扮,虽然松散,但同样很有气质。
他有两双自己的拖鞋,就弯下腰,把其中一双分给陈在安。
陈在安弯腰换好鞋,跟李思央一起走进他的房间。
“你室友不在吗?”陈在安一边问,一边锁了门。
门锁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很响,李思央听见了。
“不在,他可能要很晚才回来,”李思央转过身,看着陈在安,“你锁门干什么?”
陈在安知道他明知故问,不答话,只盯着李思央戴着银色耳钉的耳垂看,用手指很轻地碰了碰他耳廓。
“你很聪明的。”陈在安的视线移到李思央脸上,多了一点别的意味。
过了片刻,李思央靠过去哄他,先是说了几句好话,再脱掉陈在安的眼镜,贴上他的嘴唇。
虽然李思央诚心道歉,但他力道太小,给陈在安的吻也很软。亲了一会儿,陈在安就抬手摁住李思央的后颈,用他更习惯的方式舔咬李思央的嘴唇。
“前几天不见我,就是打耳洞去了?”陈在安问。
“嗯……不想提前让你知道。”
“瞒我几天也没什么意义。”
“你不是很喜欢我戴耳钉吗?”
陈在安想了想,才说:“你可能误会了,你戴不戴耳钉我都喜欢。”
只是戴着耳钉的李思央,更容易让陈在安想到几年前的他和自己。
那时他们明明很近,中间却总隔着人,陈在安对李思央只有一些朦胧的、不同于他对待其他人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的感情,但他没有深究,只在暗地里注视他。
但现在陈在安知道了,原来那个时候的他其实是想过的,如果李思央对待他可以像对待其他朋友那样热情开朗,他会毫不犹豫,但并不明显地,把李思央当成最好的朋友,再一步一步慢慢承认,李思央对他来说像飞蛾遇到之后就喜欢上的光源,让他口是心非。
两个人在李思央的房间里待了很久,最终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陈在安只是确认了李思央的宿舍暖气运行良好,最后帮李思央理了理衣摆,让他靠着自己喘了一会儿气,就说:“我们走吧,去餐厅。”
庆功宴并没有安排自助,菜式都偏中餐。
一个大厅里,都是陈在安公司的人。
他牵着李思央走进去,在之前行政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来。他们旁边就是贺承,也是李思央唯一认识的一个陈在安的同事。
“思央也来了。”贺承拉开椅子坐下。
其他同事也纷纷到场,他们也没有刻意问候陈在安,只是和他像普通朋友那样随便聊了聊。
几乎所有看见陈在安的人都注意到了李思央,他们公司一个项目组人并不多,大家互相之间都认识,突然多了一个跟在老板身边的男生,纷纷好奇道:“这位是……?”
贺承本来想说话,陈在安却先开口:“我男朋友。”
于是惊讶的人变成贺承。
“你之前不是说这是你弟弟吗?”
“当时随便说的。”陈在安把“不在意他人目光”这一点发挥到极致,在桌下牵住了李思央的手。
李思央发现,陈在安和员工之间的关系,与他之前想象过的差距很大。
他本来以为陈在安会是一个很严格的上司,或者至少他的员工会因为他常常没什么笑容,而多少有些怕他,没想到酒桌氛围很好,大家好像都很乐意开玩笑,喝酒的时候也很自然,完全没有因为和老板同桌而尴尬。
但其实他早该意识到,李思央又想到在工作室里第一次见到陈在安的那天。他蹲下来,给一个不小心弄摔电脑的人修理。
“现在是庆功宴啊,有什么对Leon不满的,趁他心情好赶紧说。”贺承开陈在安玩笑,他也不介意。
“有什么对主程不满的,也可以说。”陈在安回敬地拍了下贺承肩膀。
“Leon别的不说,对工作那是真爱。跟他一起这么多年,我就见过一次,内测那段时间,天天有点茶饭不思的,估计是压力太大。”
众人纷纷感慨,只有陈在安不知为什么笑了下,在桌下牵住李思央的手。
陈在安的团队里还是中国人偏多,庆功宴氛围轻松,大家都喝得很开心。李思央觉得红酒还不错,也跟着喝了不少。
陈在安知道他酒量不差,没有管他。
酒喝得七七八八,陈在安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
李思央不是故意要看,但他和陈在安坐得太近,很容易就扫到上面的名字。
打来电话的人是陈雪颂。
陈在安拿起手机,低头说他出去接。
陈在安这通电话打得很长,重新落座后,李思央闻见他身上带了一点烟味。
在陈在安和别人说话时,他注视他,又觉得陈在安好像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但他一向擅长隐藏情绪,接完电话真的心情不好,也完全有可能。
散场后,陈在安提前安排好的车把大家各自送走,他也带着李思央坐进车里。
代驾把车开得很平稳,李思央今晚稍微喝得有点多,算不上晕,但有些微醺。他扣着陈在安的手,望向车窗外,从反光的玻璃上依稀看见陈在安的脸。
和其他人在一起的陈在安,与和李思央单独在一起的陈在安很不一样。他会有些距离感,是即使表现得很好相处,也不会让人真的觉得可以和他成为朋友的微妙距离。
最初李思央也觉得他是这样的人,觉得自己在他那里没有一点特殊,像一个今天路过,明天就再也见不到的陌生人。
“想什么?”陈在安先察觉李思央的沉默,垂眼看他时,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向李思央戴着普通耳钉的耳垂。
“想以前的你,”李思央侧过脸,“以前你好冷漠的,好像一点也不想看见我,一句话也不愿意多和我说。”
他看向陈在安,知道他很快就会说一些自己并不擅长、也有些别扭的话来哄,李思央默默地等。
“我有那样表现吗?”陈在安靠过来,很轻地啄了一下李思央的嘴唇,“你不要污蔑我……”
“我可没有污蔑你,”李思央慢慢笑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真的还好,”陈在安还是不承认,“你当时就已经是和我说话最多的人了。”
“哦,你和你下属平常工作不说话吗?”
他们的工作方式还真的和李思央想的不一样。
“除了贺承,我和其他人的工作交流基本都在软件上,这样会说得更清楚一点,还可以留档。如果聊不明白,我们才会约一个会议。”
陈在安有点看不出李思央是不是真的对以前的自己生气,不过他也可以理解。
如果他是李思央,可能他也会耿耿于怀。
这是现实世界,时间无法像游戏一样倒退,陈在安改变不了曾经的自己留给李思央的坏印象,只好让现在的自己更好一点,渐渐把以前的他从李思央脑海里覆盖掉。
“李思央,”陈在安捂住李思央很亮的眼睛,“你别看我了。”
“为什么?”李思央的嘴唇又开始动,一张一合,让他很想咬。
“想到原来那个对你不好的我,就不要看我。”陈在安说。
他的掌心感受到李思央的睫毛,软软的,有点刺,也有点痒,像李思央给陈在安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李思央抬手,捂住陈在安的手背,想把他的手拿开。
“你没有……”李思央意识到陈在安当真了,“对一个人好不好,要多看他做了什么。你可能不相信,但自从爸爸妈妈离开以后,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的眼睛露出一点,呼吸的热气裹在陈在安掌心,陈在安牵住李思央的手,让他感受掌心的潮湿,很轻地逗他:“你弄湿我了。”
李思央的脸烫起来,短短地哦了一声。
昏暗中,陈在安把李思央的手扣得很紧。
他故意说这样的话,让李思央不好意思,也彻底岔开这个话题。
不是不想聊,而是不知道怎么回应。李思央说得对也不对,但至少陈在安的确很不会表达,对他来说讲很有感情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可是不会表达,总比错误表达更好。以前陈在安什么都不在乎,所以随心所欲,但现在不一样。
他最在乎的人就在他眼前,他要学会控制自己,不能再做出任何会伤害他的事。
于是过了一会儿,陈在安才开口:“李思央,你可能不知道,也不相信,但我很多事我都只为你做过。”
“以后你想到这个,能不能暂时忘记我以前对你冷漠的时候?”
第33章
从陈在安说完这句话, 车里的氛围就变得很奇怪。
他们靠得很近,几乎没什么距离,两个人都在克制着呼吸, 是介意还有外人在场。
车停在楼下车库, 代驾走后,陈在安牵着李思央的手,带他去坐电梯。
陈在安家李思央来过太多次,但没有一次这么紧张。
他看陈在安的背影, 好像意识到,今天是不一样的那天。
家门密码李思央也知道。他用手搭上门把,可能是有些醉,密码输了两次才把门打开。
陈在安跟在他身后, 胸膛贴得很紧,甚至让李思央觉得热。
他们挤在玄关,李思央本来是想弯腰拿拖鞋, 但他微微往后偏了一些,碰到陈在安的颈侧,抬头就被吻住了。
脚步像滚过喉咙的酒, 跌跌撞撞的,陈在安握着李思央的脖子, 拇指摩挲他后颈,搂着他的腰, 和他往沙发的位置走。
安德森喜欢躺在那里, 此刻却恰好不在,李思央被推倒,屈着一条腿,也仰起脸。
陈在安脱掉李思央的裤子, 完全抱着他。李思央起初还看着陈在安,慢慢就闭上眼,呼吸也变得很快。
餐巾纸在茶几上,陈在安抬起身体,抽了几张纸,给李思央擦干净,又把他抱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
浴室里水汽四溢,白雾把镜面蒙起来,很重的一声,一只有些瘦的手划过镜子,五指留下清晰但黏腻的水痕。
陈在安买东西的时候李思央没有注意,现在却完完全全看见了。他忍受着那种强烈的不适感,手在有水的台面上撑了好几下还是滑走,苦恼地垂下眼。
很快,陈在安搂紧他的腰,让他也完全贴住自己。
他很想咬李思央的耳朵,但想到李思央才打耳洞,怕他伤口恢复得不好,又忍住了,只用牙齿磨了磨他耳廓。
李思央侧着脸,喘息很粗,几次想去看陈在安,却被他躲掉。
做yu望浓烈的事时,陈在安和平常一样,是有些沉默的。
但李思央不习惯沉默,他常常发出微小的鼻音,喜欢给陈在安很多反应,有时候还会问陈在安:“我做的对吗?”
他们总是互相学习,陈在安也很乐意把他教会,低声在他耳边提示:“知道小猫伸懒腰的样子吗?对……腰沉下去,尾巴翘起来。”
浴室里的气味变了一点,李思央被陈在安抱起来。
他臂力很足,撑住一个李思央不是什么问题。雾气中,李思央模模糊糊看着陈在安的脸,忍不住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皮肤很热,水珠怎么样也滚不尽,像热带雨林里摆脱不了的那种潮湿。
陈在安扶着李思央的腰,鼻尖点着他的耳朵。
“你是不是看到我接陈雪颂的电话了?他和我说,你知道那天他找你看电影的时候,是我找人打电话把他叫走的。”
这样的时刻,李思央几乎没办法去想完整的事,但还是从记忆的角落,把这件根本不重要的小事挖出来。
“怎么了?”李思央问。
陈在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握住李思央的后颈,很用力。
……像光脚走在悬崖的边缘,李思央抬起脸,不由分说地和陈在安接吻。
他们咬破了对方的口腔,血腥味和一种其他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李思央舔了下嘴唇,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不怪我吗?”陈在安摸了摸他汗湿的头发。
“为什么要怪你,”李思央声音很弱,抬头懒懒地看陈在安的眼睛,好像真的完全不在乎,“陈雪颂又不重要,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似乎是对李思央的态度感到奇怪,连陈在安也反应了一会儿,才帮他按了按肩膀,说:“再洗一次澡吧。”
两个人挤在淋浴间里,空间显得有些拥挤,但谁也没说这样不好。
陈在安把沐浴露抹上李思央的肩膀和锁骨,水声淅沥中,他忽然对李思央说:“我以前只是不敢承认,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接到陈雪颂的电话时,陈在安什么都没想。
毕竟他可能因为很多事情来找自己,陈在安虽然烦,但不得不接他的电话。事实证明他果然接错了,陈雪颂喝了酒,听声音就很醉,一上来便直奔主题。
“在射击场没和你说,跟你打架的时候也没告诉你,我想你们可能已经在一起了,所以我才告诉你。你让我出不成国,你跟我抢李思央,你就不怕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了,就会离开你吗?李思央多善良,你知道的,他会怀疑吧,他到底是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陈在安沉默,陈雪颂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嗤笑一声:“哥,你从小到大应该都没怕过什么,虽然我什么都跟你争,但那是因为我真的怕过你。你太优秀了,我跟你比什么都比不过,我只想让爸爸妈妈多爱我一点,这些年我一直在害怕,我怕我爸哪天就爱你比爱我多。”
“他们本来就更喜欢你,没什么好争的。”
“不,你根本不懂,我什么都比你差,被你压一头,提起我就提起你,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压力。我怕了这么多年,你却潇洒自在,什么都不用在乎,今天我只想让你也体验一下。”
片刻后,陈在安开口:“陈雪颂,你理解错了,你才是不知道所有事的那个人。我不恨你,也不恨陈文同,因为你们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你们。我不会和你逞口舌之快,如果你每次找我都只想和我说这些,那我们没必要联系了。”
从小到大陈在安都坚信一点,人的心中对于关系是有排序的。
至少陈在安从来不是谁的第一。
他出生那年,陈文同在面临事业上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直到弟弟陈雪颂的到来。
大家一致认为是他给家庭带来好运,从小就对陈雪颂宠爱有加。
起初可能只是一些玩笑话,后来慢慢就变成无意识的偏爱。从更好的、更漂亮的玩具,到更大的房间,再到独一无二的礼物、似有若无的对比……
以前很多次,陈在安都想,被人爱是有很多前提的。比如他要高要帅,要成绩好,性格好,最好风趣幽默,海纳百川。可他做不到全部,即使做到大部分也无济于事,所以慢慢放弃被爱。
可是今天,陈在安想明白,被人爱不需要前提,他只是被困在没有答案的命题里。
“你怕我会生你气吗?”李思央有点累了,明明没力气抬起唇角,却还是对着陈在安笑了笑,在淋浴的热水中抱住陈在安。
“我不会的,”他闭上眼,“至少不会因为这种好无聊的事。”
陈在安嗯了一声,应该是听进去了,手掌慢慢地抚摸李思央的后背,帮他冲洗干净沐浴露。
洗过澡,李思央连手也懒得抬。陈在安给他擦干身体,换上舒服的睡衣,背着他走进房间。
就那么几步路,李思央也差点睡着,刚沾上枕头,眼睛就忍不住闭上。
但他知道陈在安还有担心的事,于是摸索着找到他的嘴唇,贴着那一片,轻声说:“不是我亲口告诉你的事,都不用去想。”
“你太久了,”李思央抱怨着,“我好困……晚安。”
在彻底睡着之前,李思央想,他应该给陈在安重新更换一个微信备注。
他先批发卫衣,又批发咖啡,现在李思央希望他多批发一点爱和善良。
可能陈在安真的让李思央很困,他短短几分钟,就睡得很沉。
陈在安抱着他,忽然觉得他就像一只小猫。身体柔软,睡觉很快,对他稍微好一点,就回报很多很多善意,像无法记什么仇的天使那样,降临在一个缺爱的人身边。
这天晚上,陈在安也睡得很好,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
在梦里,他是一个被爱包围的孩子,因此也很会爱人,遇到李思央的第一天,就向他表达出自己的友好。
他们一起长大,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于是在自己也尚且不知道的时候,陈在安就悄悄心动。
或许路过街边的橱窗时,陈在安会在意一些颜色鲜艳的衣服,想象李思央穿上的样子,就忍不住买下,再有些别扭地送给他。
他想他会让他多吃一点蔬菜,虽然小猫是纯肉食动物,但李思央不应该是,如果他真的很不喜欢,陈在安就自己尝试着做。
他们大概会在同一所中学念书,即使年龄差了一些,但以李思央的聪明程度,和陈在安一起去上大学不是不可能。
他们也许会早恋,因为学校里会有很多人喜欢李思央,但陈在安没办法接受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站在他身边。就算李思央可能没到该谈恋爱的年纪,陈在安也会慢慢教他,让他看到自己的喜欢。
在这场好梦中,陈在安逐渐明白,别人对他如何,他都不在意,也无意更改,唯独李思央是例外。如果真的有机会,他不会放弃重来一次。
李思央醒来时,窗外正是好天气。
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几缕泄露的阳光落在床脚,如同一段金色的腰带。
陈在安还睡得很熟,手臂搭在李思央的腰上,没用什么力气,李思央就轻轻拨开他的手,从床上坐起来。
他有些口渴,拿起床头柜空掉的水杯,推开门走到客厅里。
时间不早了,但周围很安静。
李思央在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靠着桌面慢慢喝。
不知何时出现的安德森踩着猫步朝李思央走来,很轻巧地跳上桌面,转了几圈就又跑下去,似乎是在找吃的。
李思央想去看看它的饭碗里是不是没有猫粮了,经过门边,听见门铃声响。
这个时间不知道会是谁,李思央凑到猫眼前,发现门外竟然是陈文同。
“陈在安,我听见你脚步声了,开门。”陈文同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李思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想如果说他是过来借住一晚,应该也不会让人很难相信。
打开门,陈文同看见李思央,手里的烟都抖了一下。
“思央,怎么是你。”
他的视线在李思央身上扫了下,神色立刻就变得有些探究。
“陈在安还没醒,昨天晚上我……我宿舍热水器有问题,就来他家借住,”李思央让陈文同先在沙发上坐,“我去房间里叫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ND】
第34章
陈在安还睡得很熟, 李思央走到床头,试着推了推他,但陈在安只是动了下, 发出不太高兴的气声, 试图抓住李思央的手,让他别再乱动。
李思央知道陈在安有起床气,他只觉得这个时候的陈在安难得可爱,于是蹲下来, 捏了捏他的脸。
“你爸爸来了,还睡呢。”
陈在安听清楚了,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睁开眼才知道不是。
他皱了皱眉, 坐起来,先拉了拉李思央的领口,和他说:“你换一件衣服再出去吧。”
李思央低头, 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有点慌。
但陈在安亲了下他嘴唇,说:“没事的, 你慢慢换,我先出去。”
陈文同坐在沙发上, 听见开门声,他看向陈在安的房间。
“爸, 你怎么来了?”陈在安随手弄了下衣领, 瞥了一眼陈文同指尖的烟,说:“灭了。”
“你不是也抽?”
“李思央闻不了,”陈在安把烟灰缸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下来,放到陈文同身前, “等会儿你出去爱怎么抽怎么抽。”
那只烟灰缸很干净,之前又被放得很高,像很久没有用过。
陈在安看着陈文同把烟灭掉,才走到厨房里去给他倒水。
“你和小颂打架,我能不来?”提起这件事,陈文同就忍不住有些生气,“你们平常有些小矛盾就算了,兄弟之间,什么事情需要动手?”
陈在安没说话,把温水递到陈文同手里。
“你去找过陈雪颂了吗?”
“找过了,他在酒店,我刚从他那里出来,他说是他先动手的,”陈文同一口水也没喝,明显情绪不好,“你是做哥哥的,不能让着一点?昨天我那么多朋友还在,你们就打起来了,让人家看笑话吗?”
抬眼时,陈文同的视线扫过陈在安。他没有站得很直,宽松的睡衣领口下,也有几道痕迹,像谁用指甲抓出来的。
一瞬间联想到其他的事,陈文同骤然停顿下来。
又响起一声开门声,他偏过脸。李思央换好了衣服,穿着整洁的毛衣从房间里出来。
“叔叔来得这么早,有吃早餐吗?”他问。
陈文同指了指时间,“其实也不是很早了。”
小猫从角落里跳出来,很黏李思央似的,缠住他的腿。李思央朝陈文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蹲下来安抚地摸着它。
不知为何,陈文同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好像李思央和陈在安的关系比他想象中亲近很多,但他又想不透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我和陈雪颂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陈在安说。
他一副想让陈文同快点走的样子,让陈文同很火大。
“所以呢?你们解决的方式就是打架吗?”
“不是我要动手的。”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我找错了人?陈在安,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李思央本来不应该开口,但他不想听陈在安被毫无理由地指责,就站起来。
“叔叔,陈在安没有做错什么。”
听他的说法,陈文同认为李思央可能知道什么,又换上和蔼的笑容:“那你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吵架吗?”
李思央变得没办法开口,陈在安走到他身前,把他半挡住,纠正陈文同:“是打架,不是吵架。”
“你还好意思说。”陈文同头都大了,他原本抬着头在看陈在安,这时想去喝水,视线才低下来,忽然注意到陈在安的手。
他和李思央一前一后站着,其中一只手在身后,很微弱地朝里扣了一下,像是牵住了身后的人。
这时陈文同才意识到,自己心里那种怪异感是从何而来。
他几乎有些难以相信,问陈在安:“你是……谈恋爱了吗?”
陈在安起初没有说话,因为感受到李思央戳了戳他的腰,是想让他不要讲。
但他觉得他们没有做错什么,而且陈文同迟早会知道。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陈文同就不讲话了,视线越过陈在安的肩膀,看了李思央一会儿,才开口:“思央,叔叔应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你们在E国感受不到,国内对待你们这样的人是很苛刻的,而且你们不能结婚,以后的感情生活也毫无保证,我不能放心。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你们……”
“那你吃那么多盐干什么?”陈在安打断道。
“我……”陈文同被噎住,他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思央,叔叔没有怪你,只是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我们作为家长,还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和更门当户对的女生在一起。”
手心一空,陈在安怕李思央走,又抓住他的手腕。
但他没有要走,只是离开了陈在安为他留下的那片阴影。
“叔叔,我也能理解您,但也请您仔细想一想。我从来不觉得我很差,我十五岁就念大学了,前三年期末只有一次不是年级第一。我拿了全额奖学金到这里交换,做过几个国家级的项目,雕塑作品得过很多奖,我在我的专业里是很优秀的,”李思央看向陈文同,很温和,但也很锋利,“如果您担心的是未来,我想说,未来不是任何性别能保证的。”
“我的爸爸妈妈的确……但他们也有在好好改正,不会影响我的前途。以后我也打算留在这边,先进设计院,慢慢积累经验,再出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这些是我暂时的想法,我也有在接近我的目标。”
陈在安没想到李思央会说出这些,他以为思考那些遥远的事的人只有自己。
等李思央说完,陈文同沉默了,似乎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多一点体面,他站起身,说自己还需要想一想,临走时却语气很差地和陈在安说:“过两天我再来单独和你聊一聊。”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李思央没完全缓过来,下意识靠向陈在安,抱住他的腰。
“你爸爸会不会以后就讨厌我了。”
陈在安拍拍他后背,轻声说:“不重要。”
他问:“你之后还有什么课吗?”
“这个星期只有一节公共课,四天以后。”
陈在安听进去了,好像有一些自己的打算,但暂时没和李思央说。
自己的水杯还在岛台上,李思央刚从少许惊讶中回过神,像游魂一样走到厨房,重新拿起水杯。刚喝了一口,跟过来的陈在安从身后把他抱住,下巴贴在他的肩膀上。
李思央以为他还没睡醒,偏了一点脸问:“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陈在安轻轻摇了摇头,贴住他的嘴唇,很慢地吻了起来。
脑海里全是刚才李思央站在自己身前的画面,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走神,抱住李思央的腰让他坐到岛台上,专心了一些。
刚刚喝过了水,李思央的嘴唇很润,沾了水珠。
陈在安很快就帮他都舔掉了,李思央说还渴,他就自己含了一口,亲吻时渡给他。
水流得满手都是,陈在安剥掉李思央才穿上没多久的裤子。
这一次他很有耐心,把润滑做得很足,慢慢推进去的时候,李思央没像晚上那样感觉不适。
他趴在陈在安肩头,手在他胸前,一粒一粒解掉他的纽扣。睡衣自然地滑下,和其他的裤子衣服一起堆在陈在安脚边,李思央的手在他胸口摸,这次不用想很多借口。
岛台有些凉,但很快李思央就热了起来,他被陈在安抱起,好几次觉得自己快要被撞出去。
从厨房坐到客厅,又滚回床上,陈在安满脸汗水,低头轻吻李思央,说小猫真乖。
上午陈文同的不告而来,好像没有给陈在安留下任何担忧。
他和李思央在家里坐了一整天雕塑,终于把这个之前被弄坏的雕塑完全重新做好。
最后一步是装上灯,陈在安封好防尘箱,按了开关。
浅黄色的灯光在箱子里亮起,两个戴着面罩的小人手牵着手,像宇航员那样走在这片土地上。
“比我第一次做得还要好一些。”李思央说。
他微微弯腰,身影被映在防尘箱的玻璃上,像一个个模糊的色块。
“其实我们离封尘盒里的世界不远。安德森我找人上门照顾,”陈在安不知道李思央信不信,但他继续说,“跟我私奔吧,我想带你去看极昼。”
第一次听到私奔这种说法,李思央愣了下,有点不敢相信。
但陈在安知道他会跟自己走,所以拉着李思央回到房间,找出一只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陈在安是做事很有条理的人,家里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他亲手叠放的。
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收拾出两个人几天的行李。
被陈在安拉下楼塞进车里,李思央才彻底意识到他们要去做什么。
不久之后,李思央和陈在安到达机场,登上了今天最后一班前往极圈以内的飞机。
埃林多厄已经日落,暮色四合,舷窗以外像一片深蓝色的大海。
航程总共三个半小时,降落时,机场外的天空比上飞机前还要明亮。
陈在安安排的车提前到了,司机把钥匙交给他就走,陈在安自己开车,经过几十分钟的辗转,带李思央回酒店放了东西。
快到午夜,这里的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陈在安说有点饿,想去小镇上的一家蛋糕店买蛋糕,李思央就陪他一起。
这个时间,街道上也不是完全没有行人,反而和白天看起来没什么差别。
这里的气温比埃林多厄低很多,冷风像玻璃片一样刮红李思央的脸颊。他裹紧围巾,和陈在安一起推开门走进蛋糕店,看他非常熟练地要了一只芋泥蛋糕。
“你来过这里。”李思央没有使用疑问句。
“好几次,第一次就是因为玩了《死亡搁浅》,觉得取景地很漂亮。”
店员递来一只蛋糕和两杯热饮,时间太晚,陈在安没有再喝咖啡,像李思央一样点了热可可。
“两位顾客你们好,我们店马上就要打烊了。”店员小声提醒。
陈在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室外太冷,他们就在店内坐下,对着飘起雪花的街道,陈在安点燃了蜡烛。
不远处就是绵延的草地,这里色调很鲜明,成片的绿色铺满一望无际的低山与原野。
再远一些是海,不过李思央已经看不见了,他只能望见海边那片黑色的沙滩,与近处平坦的草地接壤。
“今天想许什么愿望?”李思央微微仰起脸,看向陈在安。
烛光下,他的眼睛里有一小簇跳动的火苗,生动得像原本该有的日出。
陈在安想,他的世界本来很小,小到只有游戏,可这也没关系,因为游戏的世界很大,大到什么都装得下。
他以为那是最好的地方,直到李思央也出现。
室内暖气很足,眼前的玻璃上起了水雾,朦朦胧胧地遮盖原本的透明。
陈在安从桌下拎起一只方方正正的、系有白色镂空丝带的纯黑礼盒。
“是送给你的礼物。”陈在安垂眼,把丝带的一头递给李思央。
“为什么突然要送给我?”李思央问。
他手指轻轻一动,丝带就被拉开了。
陈在安没有回答,把礼盒里的东西小心地取出来。
木质底座上是一个透明的立方体,陈在安低头在底座上找了一阵,打开一个小小的开关。
身后的灯光忽然暗了,是准备离开的店家关掉的。
眼前却亮起来,一只晶莹的、浅粉色的蝴蝶在立方体里翩翩起飞,像忽明忽暗的光点,落入李思央的瞳孔。
“底座换了三次材料,折磨了五个美术,我自己调了二十几遍程序,才终于做得好看一点。”
陈在安继续轻声告诉他,每次点蜡烛,他都不是想要一个愿望,只是用来记住某个特别的一天。
而今天是为了纪念:李思央成为陈在安的世界里唯一一只蝴蝶,关机也不会不见。
做这只蝴蝶的过程尽管很长也经历挫折,但与陈在安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比起来,还是简单上许多。
因为看到蝴蝶时心里有一个具体的人,每一个反复的步骤里,陈在安也感到幸运和幸福。
他在荒原上孤独奔跑了很久,终于抓住另外一个人的手。
隔着潮湿的玻璃,远处是绿色的原野,仿佛那只蝴蝶终于自由,飞在那永远不会日落、也不会搁浅的天空中-
END-
2025.2.9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5、番外1…
飞机落地埃林多厄的时候李思央还没有睡醒。他身上披着陈在安的薄外套,下飞机时一直挽着他的手。
停车场有人来接,陈在安站在路边找车的时候李思央就模模期糊地用额头抵着他手臂,又想睡。
“我看到车了,走吧。“陈在安一揽,半抱着李思央,拉开门把他塞进车里。等两个人都坐好,司机启动汽车,带他们回陈在安家。
外套在李思央身上松松垮垮的,他抬手拉了下,把下巴埋进去,靠在陈在安肩膀,又闭上了眼。
“有这么困吗?”陈在安小声说。他低头看着李思央,今天埃林多厄天气一般即使是下午,天色也昏香沉沉,车窗外没有多少阳光,李思央的脸也落在阴影里。
“我为什么这么困你不知道吗?”李思央侧过脸深呼吸了一口,很快就彻底平静下来。
他这样说,陈在安就懂了。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愧废起来,转过脸,靠在椅背上,让李思央也睡得舒服一些。
虽然昨天晚上主要是陈在安的过错,但李思央也不能说完全清白。昨日傍晚,陈在安陪李思央在海边走了很久,他喜欢自然风景,喜欢慢慢走慢慢看,一定要牵着陈在安的手。
回到酒店时时间不算很晚,但李思央有点累了。他躺在大床上,想睡又舍不得,就翻来覆去的。
陈在安洗完澡时,他叫的晚餐也送到。酒店还准备了甜点,晚餐的主菜也是李思央爱吃的牛排,他吃得很满足,又恢复了精神,问陈在安要不要出去看星星。陈在安本来不想动,但看李思央实在想去,就同意了。
走在海滩上,李思央和陈在安描述自己之前的那个观星台项目。“我已经看到现在的版本了,Simon拍照给我看的,我觉得基本有做出我的想法。”李思央说。“那你想去现场看吗?”陈在安问。”算了吧,”他垂下头,“感觉不吉利,毕竟在那里撞了树。”“是我开车的话就不会。”陈在安说。
李思央相信。
他望着远处的海,忽然问陈在安:“现实里的景色和游戏里的景色相比,你更喜欢哪个?”这个问题不算新颖,陈在安被很多来采访的人问过,但在李思央面前,他换了答案:“当然是现实。”“看得见,“他低眼,握紧李思央的手,“摸得着。”
回程的最后段路,李思央走得很慢,陈在安也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缺之耐心,而是蹲下来,问他要不要背。
“这样多不好,“李思央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才试着趴到陈在安后背,“我好歹也是成年人。”“哦,”陈在安把李思央背起来,轻笑一声,“你倒是很自觉。”
到酒店大堂,服务员还以为李思央受伤,靠近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陈在安很快就回绝了。背者李思央进了电梯,通过反光的电梯门,陈在安看见他把验完全埋在自己后背,外面的两只耳朵有点红
重新回到酒店,陈在安把李思央放到床边,因为蹲下的动作,他单膝点地,顺便帮李思央脱掉鞋子。“现在能睡着了吗?”陈在安问。
李思央点点头,说自己想去洗个澡。陈在安嗯了一声,把他鞋子拎到门边,回头才发现李思央没有动。
“我没拖鞋。”李思央朝他张开手。陈在安顿了一下,才走过去把他竖抱起来。
抱李思央和抱安德森区别很大,但也有相似的地方。比如他们的身体都很软,也暖乎乎的。可区别在于,陈在安只想揉揉小猫,但对李思央,他想要更多。
酒店的浴室很宽敞,陈在安拉开门,李思央就从他身上跳下来,背对着陈在安开始脱衣服。
薄卫衣摘掉以后,陈在安还是没走,李思央才转过身,问他怎么了。如果只是单纯想让陈在安离开,李思央大可不必靠他这么近。陈在安没出声,只是帮李思央脱掉他的长裤,又打开了热水。
浴室被他们弄得很湿,沾水的两只脚印一路踩到床边。陈在安把李思央压在柔软的床上,窗帘没拉,玻璃外有李思央喜欢的大海
有一段时间,李思央觉得自己像住在海浪里,眼泪和汗水还有其他的液体,都带着咸湿的味道。陈在安手臂太粗,肌肉一鼓,李思央就很难抓住,除了在上面留下一些自己的指痕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陈在安连手臂也不肯给他抓,只从后抱着他,要他脊背的每一寸皮肤都贴着自己。
陈在安把自己的无法控制归结为李思央的主动。最后清理时,在浴室温暖的灯光下,他用洗发液在李思央的头发上搓出泡沫,想了很久才问出口:“为什么突然对我这样?”“怎么样?”李思央闭着眼,怕泡沫水流进自己的眼睛。
陈在安沉默片刻,才说:“你以前也没有这么……黏我。”“你不喜欢吗?”李思央还用手掌虚虚地贴着陈在安腰侧。“…没有。”陈在安打开水,帮李思央冲掉了泡沫。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灯已经关掉了,陈在安都以为李思央已经睡着。他却轻轻把脸靠在陈在安肩膀上,低声说:“因为你说我是蝴蝶,我觉得你是很喜欢我的。”
小住几天回到埃林多厄,生活又像从前那样。只不过因为陈在安搬了办公楼,李思央没办法每天在工作室里看到他了。
陈在安:【今天有空过来吗?】
李思央:【图片】
最近李思央在学校很忙,回来以后就没去过陈在安家里。
陈在安那边不说话了,李思央估计他又自己在不高兴。李思央:【最近事情有点多,我实在来不了(??~??)】陈在安:【你在工作室?】李思央:【嗯嗯】
晚上他和Olie还有Ava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独自回工作室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他还在看下午和陈在安的聊天记录,计算着如果今天结束得快,那说不定能在凌晨之前到陈在安家。
明天的课在下午,早上回来应该也来得及。
工作室里很安静,今天好像没什么人在做雕塑。李思央上了二楼,刚走到自己的工位边,就愣住了。
陈在安躺在他椅子上,用一本他放在桌上的书盖着脸,好像是睡着了。
李思央没动,陈在安先说话:“干什么?”他身子一抬,书就落下来,被他接住了。“不过来吗?”“你怎么来了?”李思央笑。陈在安站起来,把椅子让给他,自己找了旁边一张空闲的凳子坐下。“我等你。”他说。“我今天是写论文,应该到十点多就能结束。“李思央坐下来。本来以为陈在安在他会分心,但陈在安很安静,翻书的声音有安神的作用,让李思央想得很快,写得也很快。
敲完今天要完成的最后一个板块,李思央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十点,我提前完成了。”李思央关上电脑。他还没坐起来,陈在安就拎着他的书包站在他旁边,帮他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好,要带走的装进包里。李思央的书包里不知道有些什么,常年都很沉。陈在安把包的拉链拉好,背在一侧的肩膀,牵住李思央一只手,和他一起下了楼。车就停在学校里,陈在安先把李思央的书包扔进后座,再绕到驾驶座。
“以后都要这样吗?”陈在安问。李思央没马上反应过来,等看向陈在安的时候,他已经脸色不好了。
“你们宿舍到什么时候?”他又问。
李思央知道还有很久,但他想安抚一下陈在安的情绪,就拿出手机仔细地看了一眼。“大概半年?李思央也不确定。
陈在安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他带李思央上楼,到家之后,安德森就从黑暗中蹿出来。李思央好久不见小猫,蹲下来把它抱起,在怀里掂了掂。“小猫你长胖了…….”
书包咚的一声掉在沙发上,李思央转过脸,看到陈在安的背影,才把安德森放回地下,小跑上去从后抱住他。
陈在安在倒水,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李思央就从身后冒出头:“我也口渴。”“嗯。”陈在安又仰头,咽了一口水,转过身来抱住李思央吻他。
他的舌头渡来很少一点温水,大部分顺着李思央的唇角流下去。陈在安用手臂搂住李思央,按着他的后腰让他贴在自己身上,大腿抵着他的腰胯往前,直到把李思央压在岛台上。
“好几天没见了,就没听你说过一句想我了。”陈在安靠着李思央的额头,鼻尖碰着他的鼻尖,声音里带着些喘。他手一带,李思央就坐在了岛台边。
“可是你也没有……”李思央抓着他的衣领。
陈在安反思几秒,呼吸很重地说:“我想你,不然今天晚上也不会过来。”李思央抬手圈住他的脖子。
很快陈在安就脱掉了上衣,李思央的手在他胸膛乱摸,摸得他实在是心猿意马。衣服落在地板上,陈在安亲咬着李思央的嘴唇,抱起他往房间走。
李思央刚刚落进柔软的被子里,陈在安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实在没心情接,顺手就扔到一边,但铃声还是不断响着,很吵。
李思央怕有什么急事,抬手推了一下陈在安,说:“你接吧。”陈在安抬起一点身子,垂眼看了李思央一会儿,才坐起来捞过手机。没看是谁,他就点了接听,语气很烂地喂了一声。
“陈在安,我还没走,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再和你聊一聊。”对面是陈文同。“如果是关于李思央的事情,不用聊了。”陈在安要挂,又被陈文同叫住:“我好歹是你爸爸。”“所以呢?”陈在安平复着呼吸,感觉李思央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别干涉这件事,”陈在安说,“我的事业、感情,都请你不要插手。”说实话,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还是只会按照我的想法做事。为了避免家庭矛盾,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因为这件事没有结果地频繁吵架比较好。”
陈文同还没来得及出声,陈在安就摁断了通话。
他侧过身,朝李思央身上倒,把他抱住了,两个人一起窝进被子里。其实很多时候陈在安也不是一定要和李思央做什么,就这样抱着他,知道他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也很好。
“是叔叔吗?”李思央问“嗯。”“以后你们会不会直因为我的问题…-“你有什么问题?”陈在安真的不是特别在乎陈文同的想法,“这套房子的钱全部是我自己出的,公司也没接受过他的投资,我的所有经济和家里都是切割的“我只是找喜欢的人谈恋爱而已,我们都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黑暗中,李思央眨了眨眼,把脸贴在陈在安的肩膀上。
陈文同同不同意和我们的关系无关,他要是真想少生点气,最好是多开下自己,“陈在安始手,摸了李思央的头发,“人总是要学会自教的.李思央哦了一声,其实很想笑,但忍住了。
抱了一会儿,陈在安才问他:“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吵架怎么办?”李思央微微仰起脸。陈在安想了想,说:“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就离家出走吧。”“不行,”李思央坚决反对,“离家出走是很恶劣的行为。”
“那我们就背对背睡觉,互相看不见,冷静一下。”陈在安提出新的解决方式。”也不行,冷战很伤感情的。”李思央说。
陈在安的手已经伸进他的衣摆,“那……如果是我惹了你,就用你喜欢的方式,如果是你惹到我,就用我喜欢的方式。”温热的手掌紧贴皮肤,李思央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个“喜欢的方式”是指做什么事的时候。
“可是你很容易被我惹到,这样不公平。”他小声抗议。陈在安手一顿,差点笑:“所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那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要真诚交流,相互体谅。”李思央声音变得模糊。
在失去意识睡过去之前,他没什么力气地推了推陈在安的肩膀,让他重复自己的八字箴言。“知道了,”陈在安握着他手,“真诚交流,我体谅你。”
36、番外2.1...
内测UID:20250301
用户ID:今天也在努力挖泥
会阅读到这份问卷的游戏工作人员,您好!
在详细写出我的游玩感受之前,我想先介绍一下自己,好让您了解我的知识背景、游戏经历等,以便您更准确地评估我给出的感受对游戏开发的参考价值。我是一名雕塑系的学生,会加入本次测试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我的游戏经验不多,玩过的类型很少,操作能力也一般。在体验时,我更关注画面表现和剧情,对玩法的感知不是更特别强烈,也不专业。我有比较强的共情能力,容易代入角色,喜欢跟随他们的视角体验不同人生。
以下是我本次体验主线前六章的具体感受:
1、画面很有质感:能从演出中看出对画面的打磨,尤其是开场时,世界从灰色,由一只淡粉色的蝴蝶过渡到彩色的表演,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2、美术风格独特:虽然整体是3D建模,但其中也穿插一些素描、彩插形式的2D画面,用来突出一些重点。
3、剧情逻辑完整:解谜的主线很有吸引力,且到目前为止,剧情的推进都非常符合逻辑。世界观的构建也很不错,尤其是对整理线索这一部分内容的包装,很有创意,也有利于玩家利用游戏内的工具进行思路
整理。
以下是我的一些建议:
1、提升角色人设搭建:目前更新的主线中,对于主角的生活和经历都呈现得比较少,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后面的章节会有展现。虽然是以解谜为主玩法的游戏,但在真正跟随角色体验故事的过程中,我还是需要一定的主角视角。
2、线索整理的工具化:希望不要完全依靠玩家手动去整理线索,可以适当添加一些引导操作,比如引导玩家将证据分类整理。
3、希望有清理的功能:对于已经使用过的线索,希望可以有一个合适的道具,让玩家进行统一整理,以免到后期证据太多,更凌乱。
4、希望添加地图功能:希望可以添加地图功能,至少以探索的区域可以被点亮。但也许这是和主玩法挂钩的内容,仅是我本人建议。
以上是我的一些想法,请根据你们的实际需要进行解读。
祝游戏发售顺利。
“我发现你其实无意中用了很多业内词汇,比如说 演出”、 包装,”陈在安摸了摸靠在他肩膀上的李思央的头发,“怎么知道的?”“很简单啊,”李思央在玩一款手游,眼睛没离开屏幕,“我在填问卷之前,特意去了解了你们游戏行业。”
上个星期,陈在安担任制作人的第三个游戏项目公测了。
为了防止上线前期出现问题,陈在安一整个星期里有一半时间在值班,几乎睡在公司,到这两天才多休息了一点。
“下个月春节,你想跟我回家吗?”陈在安问。他关了手机,看李思央玩游戏。
“回吧。”李思央刚好结束一把,退掉游戏以后,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贴过来抱住陈在安的腰,把脸埋进他胸膛。埃林多厄又冷了起来,陈在安身上最暖和,李思央很喜欢。"我爸说今年我弟不回家。"“回家也没什么,叔叔已经慢慢接受了,你弟弟的话我不理他就好了。”李思央的声音闷闷的。
室内开着暖气,李思央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家居服。
陈在安没看他,可能是有点累了,眼神很散地望着前方,手从李思央家居服的下摆钻进去,掌心贴着他温热的皮肤。
“那我们回去和我爸吃顿饭就走,国内新年气氛浓一点,今年我公司里很多人都要回去,除夕我们和他们一起过。”
时间有点晚了,陈在安把李思央竖抱起来,让他的两条腿挂在自己腰上,带他回了房间。
“因为新项目上线,我们又发布了新的玩家问卷,”陈在安在李思央耳边说,“我发到你邮箱了,你记得填一下。”“好….…”李思央很慢地点点头。
这一次回国,除了新年之外,陈在安还打算给李思央好好过一次生日。
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陈在安和李思央一起回家,结果被陈文同和陈雪颂搞得很烦,陈在安单方面宣布这个生日过得很差,最后在烛光下,被李思央亲了亲脸才哄好。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新年,陈在安都没带李思央回家,在他生日之后,才和他一起回去小住两天。
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磨陈文同,告诉他如果他就这样下定决心不同意了,那他也会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家过年。
于是今年,陈文同终于妥协,不仅在游戏上线的当天亲自打电话来恭喜陈在安,还委婉地问了他春节计划。陈在安只问他:“你能接受我和李思央一起回来吗?”"你这话说的,我从来就没有反对过。"
陈在安和李思央已经定居在埃林多厄,除了春节这样的重大节日,他们也只有在李思央看父母时才会回国。又因为李思央的事情,陈在安和陈文同沉默对抗,导致陈文同已经实打实好几年没见过自己这个儿子了。
飞机上的时间太长,李思央把之前陈在安发来的问卷翻出来,打算用这段时间认真填写。
问题数量不多,有很多是主观题,李思央大概划了划屏幕,就开始填写。
前几个问题非常正常,基本上围绕玩家对公司未来发展的期望提问,比如你希望公司研发什么类型的游戏,你是否期望收到公司的内测邀请等等。等到后面,李思央逐渐开始觉得怪异。
比如问题5:您是否单身?问题6:您认为走入一段关系,会对您平常玩游戏的时长有影响吗?问题7:结合问题5和问题6,您期待婚姻吗?李思央犹豫一瞬,继续回答。
问题5:否。问题6:会,因为对象喜欢玩,所以我的游戏时长也变长了。问题7:如果是和我现在的对象,那……李思央想了想:期待。
问题8:如果你是游戏设计师,你会为我们的第二款游戏《雪天》中的主角,设计一段怎样的求婚场景?(提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思考。)李思央差点以为自己不是玩家,而是来面试这家公司的人了。
他拍了拍正坐在自己身边的陈在安的手臂:“你们这次的问卷是谁做的?你有看过吗?”陈在安也抱着电脑在工作,靠过来看他屏幕,问:"怎么了?"
"你看这几个问题,"李思央指了下,“为什么想让玩家来设计求婚啊?"
“哦,”陈在安咽了咽喉结,“是这样的,因为这种情节毕竟是有很强的主观性在的,其实我们之前也想过,要不要使角色人生更完整丰富,这里面当然就包括让他组建家庭。”"但因为现在的社会对婚姻这个话题比较敏感,所以我们打算先做一下市场调查。"
李思央沿着陈在安的逻辑想了想,觉得还是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他开始格外认真地思考,或者说是回忆。他想如果是其他玩家,可能会直接按照问卷的提示来填写,但他毕竟是老板家属,既然已经从他本人口中听到了设计这一段的思路,那他当然不能就这样简单回答。
因为上一次玩《雪天》已经是好几年以前,他花了一点时间想那个主角的人生故事。既然是设计婚礼,那最好还是要用角色的逻辑来完成。
李思央一边理性分析,一边感性思索,最终开始作答:1.建议求婚的地点里包含一些浪漫、疯狂的元素,例如可以选择像Las Vegas这样的城市,给这场求婚一些氛围。2.建议求婚的方式与情侣之间过往的经历相关,可以加深对这场求婚的印象。3.建议求婚的时间与双方的相关,例如某个人的生日,或者两个人的纪念日。4.建议给对方惊喜,有时在平平淡淡的私人相处中忽然拿出戒指,也是很浪漫的一种出其不意。5.建议在求婚时,双方穿情侣装,会很好看、很值得纪念。6.建议求婚之前喝一点酒,或者做一些其他放松的事,让氛围保持轻松愉悦。
李思央认真打了很长时间的字,连坐在身边的陈在安一直在不经意地偷瞄也没注意。
等他满意地点了提交,陈在安才问:“填好了?”
“嗯,我写了好多,请把我的问卷评为优秀问卷。”李思央说。“好的,”陈在安同意,“回去我就把你的问卷标记起来,和大家说这份问卷非常非常有参考价值。”
下飞机时,陈文同安排的司机已经等在停车库。上海天黑得很早,两人回到别墅时,小区里的路灯已经全部亮起。
饭菜恰好上桌,行李箱被保姆带走,李思央脱掉外套,和陈在安一起走进餐厅。
陈文同已经入座,看见他们赶紧招手:“你们总算回来了,来,思央来坐。”李思央想走过去,被陈在安拉住手腕换了个位置,坐在陈文同身边的人变成陈在安。
“我又不干什么.……”陈文同尴尬一瞬,解释道,“你弟弟说晚点回来,我们不等他。”保姆上前给他们倒红酒,这一顿有些生疏的晚饭便开始了。
“最近你的项目怎么样?”陈文同看向陈在安。“顺利。”陈在安说。
“在准备下一个项目了吗?”
“看情况。”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天。”
"你们接下来什么安排?就打算一直留在那边了吗?"“再说。”
餐桌上没什么话题,主动聊天的只有陈文同,陈在安每个问题都不好好回答,把他气得够呛又不敢发火。手里的那碗鲜鸡汤放下了,陈文同强调:“我已经同意你们………那个什么了。”
陈在安没说话,抬眼看向陈文同。
陈文同大手一挥,只好又说:“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了。”
"我们后天走。""后天?还没到除夕夜,你们不在家里过年吗?""嗯,我们有别的事情。"
陈文同:“.….”
今年陈在安能回家已经是很大的进步,陈文同抿抿唇,最后也没说什么。
晚餐的油爆大虾味道格外好,他们聊天时,李思央给自己剥了几只,摘下手套吃得很认真。陈在安给他递了张纸,靠近了问:“还要吗?”这句话陈文同听到了,他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看过去时,陈在安已经朝阿姨递手,要了两只一次性手套,开始给李思央剥很油的大虾。
陈文同很不是滋味地喝了一口酒,过一会儿才说:“阿姨已经把思央的房间收拾好了。”“他晚上跟我睡。”陈在安连眼睛都没抬,很平淡地说。
吃完晚餐,陈在安就带着李思央上楼了。
两个人回房间玩了一会儿游戏,李思央说要洗澡,陈在安就出门去找保姆,让他们明天把李思央的东西搬到自己房间。
下楼时只有陈文同在客厅,他手里夹着根只燃了一小段的烟,戴着老花镜看手机。
“阿姨,那边几个箱子都是。”陈在安指了下玄关。他站在两级楼梯上,掌心搭着扶手,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过来陪我坐会儿。”陈文同用手推了推眼镜。“不来,”陈在安看保姆拿对箱子,转身准备上楼,随意地抬了抬手:“我说过的,李思央很讨厌烟味,我早戒了。”
回房间时,李思央刚从浴室出来。他换了睡衣,看见陈在安才回头,问:“你去干什么了?”“找人帮你挪东西。”陈在安说。
"好吧,"李思央察觉不对,耸了耸鼻子,“你身上有烟味,你下楼抽烟了?"陈在安抬手脱掉身上的毛衣,光着上半身,朝李思央打开手臂,“宝贝过来。”李思央抬手抵住他胸膛,“你快去洗澡吧。”“刚在楼下遇到我爸了,他在抽。”陈在安笑了声,进浴室了。
次日也是李思央醒得更早。陈在安有起床气,李思央想看一眼手机,于是很轻地翻了下身。
和他不一样,陈在安的睡眠质量不是很好。他长期昼夜颠倒,作息很差,和李思央在一起之后,因为要顾及李思央的睡觉时间,陈在安才调整了很多。
李思央轻轻一动,陈在安就也醒了,下意识揽过他的腰。“再陪我睡会儿。”
“好啊,"李思央小声说,“但我想玩手机。”
陈在安朝李思央这一侧压,把他抱得更紧,呼吸的热气吐在他脸上:"……那你去拿。"
李思央怎么会不懂陈在安的言下之意,但陈在安估计还要睡很久,他一个人躺着多无聊,于是李思央还是挪开他手臂,伸长脖子捞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毕业后,李思央做了一段时间公共艺术,承接了很多设计工作,后来又加入了一家小型的雕塑公司,目前刚刚和Ollie一起成立了一个工作室。
他静音,先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再无聊地刷了一会儿手机。
动作已经很轻,但陈在安好像又醒了。他收拢手臂,鼻尖抵着李思央的后背,很沉地呼吸了一会儿。忽然,李思央脊背绷紧,感觉到陈在安的指尖挑开了他睡裤的边缘。
结束时,李思央趴在陈在安的胸膛喘气。两个人的睡衣堆叠在地,陈在安用掌心从李思央的后背抹下汗水。
“去洗个澡吗?”陈在安问。
李思央嗯了一声,慢慢坐起来。
两个人一起挤在淋浴下,陈在安刚把李思央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好像又有了一些别的意思,想去抱李思央的时候被他躲开。
“不要了,"早上本来就做了很久,李思央推他,“你先出去。”
被赶到浴室外,陈在安也没有心情不好。他换上休闲装,保姆敲门问要不要送水果进来。
陈在安说好,等保姆放下果盘的时候,他走到一旁的体重秤上。重了快三斤,陈在安皱眉,立刻在空地上趴下,做起了俯卧撑。
“现在锻炼吗?”李思央推开浴室门,看见茶几上有果盘,他端起来。陈在安喘着粗气,和李思央说:“我重了一点。”
他其实是一个会容貌焦虑的人,李思央知道。
“没什么吧,我都看不出来。”李思央抱着果盘,从床铺中翻出自己的手机,走到陈在安身边时,他双手撑着地面,暂时停下了动作。
李思央往陈在安后背一坐,盘起腿,把手机放在眼前,拿起叉子吃东西用力时,陈在安肌肉很硬,脊背有一些自然的弧度,但并不影响李思央坐得很稳。
“明天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陈在安的呼吸声重了一点,但起伏的动作仍然标准。
“哪里啊?”李思央问。
陈在安单手撑住地板,用手腕擦了擦自己下巴上的汗水:“新家。”
陈在安在上海新买了一套房子。定居E国后,他本来没有打算在国内买房,但后来慢慢意识到有时候他们也需要回国的,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住的地方很重要,所以干脆买了一套新的。因为两个人都没时间回国,装修是陈在安找设计师和朋友去盯的。
他平视前方,继续做俯卧撑,"我觉得这样的话,我们偶尔回国的时候也有家了。"李思央嚼着水果,抽了张纸,垂眼给他擦肩膀到后背的汗水,说:“你都没有告诉我。”
“惊喜啊,”陈在安动作停了,“你不喜欢?”
“没有,"李思央解释,“我是太喜欢了,不知道怎么反应。”
“那就好。”陈在安笑了声。
37、番外2.2...
除夕当晚,陈在安给所有回国的员工安排了餐厅。
他是老板,没办法不喝酒,临走时在路边等车,李思央扶着有些醉的陈在安。
他力气也不小,但扛一个陈在安还是有点难。两个人依偎着站在路灯下,被贺承看见。
“思央,要我帮忙吗?”贺承走过来,李思央却轻轻摆手拒绝:“我可以的,他不太喜欢别人碰他。”“行,我知道他有这毛病。”贺承笑。
一辆车在路边停下,打了双闪。贺承上前帮他们拉开后座车门,和李思央一起把陈在安塞进去。
“你们先回去吧,我没醉,后面的人我来送就行。”贺承弯腰说。
“好,谢谢你了。”李思央朝他挥挥手。
可能是有点晕,陈在安不怎么舒服,一直靠着李思央,整条手臂松散地挂在他肩膀上。
新房子是大平层,主卧面积很大,带落地窗。把陈在安送进房间以后,李思央给他脱了厚衣服,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出去给他泡蜂蜜水。回来时,陈在安已经摸索着简单洗了个澡,全身都是沐浴露的香味,窝在厚被子里。
李思央还以为他睡着了,把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他蹲下来,床头的小灯照亮陈在安脸颊的一部分,李思央抬起手,用手掌替他挡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以前李思央觉得陈在安虽然长相英俊,但有藏不住的锋利,很有距离感,但现在李思央反而怎么看他都觉得柔和。
李思央蹲得累了,收回手,刚要起身,被陈在安抓住手臂,拉到身上趴下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陈在安皱了皱眉,抬手把他抱住,搓了搓他后背,“平常你就喜欢低头久坐,以后少这么蹲着。”
李思央点点头,也不知道陈在安感受到没有。
“过两天我们飞拉斯维加斯,去给你过生日。”陈在安嗓子有些哑,他缓慢地睁开眼,问李思央:“好不好?”“你都安排好了?”陈在安出了口气:“嗯……你跟着我走就行。”
李思央想到他晚上也没喝多少就醉成这样,轻笑着说:“你酒量怎么到现在也这样,一点提升都没有。”
“就这样吧,"陈在安在他脖子上亲了口,“新年快乐宝贝。”
离开上海那天天气很好,落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一切都非常符合陈在安的安排。
他们坐上司机的车,穿过城市,来到一处空地。
等下了车,李思央才发现这里是一块停机坪。陈在安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和李思央一起上了直升机。
“飞机上睡够没?”陈在安低头帮李思央系安全带。李思央没想到落地之后陈在安还做了这么多准备,笑着点点头:“睡够了。”“那就跟着我好好玩。”陈在安俯身亲了李思央一口。
这座四处金碧辉煌的城市已经入夜,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李思央的头发被吹得很乱。他转头望了一会儿脚下的风景,心脏跟随直升机的移动,也变得很快。
这种时候,李思央就特别想看着陈在安。于是他扭过头,却恰好接住陈在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你在看我吗?”李思央问。“不看你看谁。”陈在安说。李思央指了指窗外,“看风景。”陈在安轻轻点头,目光还是停留在他脸上,“在看了。”
飞机最终在一处大楼的楼顶降落,有工作人员在旁边等他们。陈在安带李思央走进楼里,乘电梯到地下。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传来,穿过带有震感的走廊,侍应生帮他们拉开沉重的大门。
穿透耳膜的音乐潮水般涌来,天花板高得看不见,浓烈的香水味和酒精味几乎让李思央有些眩晕,光线被闪亮的玻璃切割成碎片。陈在安扣住他的手指,带他往卡座走,一个戴着兔耳的金发女郎贴上来,碰了下李思央的手臂,在他面前跳起舞。李思央只看了一眼,就侧过头,靠到陈在安耳边,问他:“你身上有零钞吗?”陈在安拿出几张钞票给李思央,他简单一对折,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钱卡进了女郎过膝丝袜的顶端。女郎笑着给了李思央一个飞吻,转身离开了。
陈在安轻哼一声,抬手揽住李思央肩膀,继续带他往里走。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还挺熟练啊。”"我是被迫的,"李思央解释,"人家那么认真跳舞呢,要有点表示。"
陈在安扬着眉点了点头。
他们快走到舞池区,灯光配合音乐骤然改变,干冰从舞台边缘喷出,彩纸飞了满天。李思央抓住陈在安手臂,凑上前一些,本来是要和他说今天想喝的酒,但陈在安偏头就把他吻住。
“这个你熟练吗?”陈在安贴着他嘴唇,单手握住李思央后颈,不在意周围任何人的眼光。
酒精的香气中,李思央很快就醉在这个吻里,也抬手抱住了陈在安。陈在安吮咬他的嘴唇,他们亲了一会儿,他才退开一点,揉揉李思央后脑柔软的头发:“……宝宝。”他在李思央的额头上很慢地印下一个吻:“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醉醺醺地离开夜店,司机送他们回酒店。李思央今晚难得喝醉,到走廊时脚步很飘,陈在安干脆蹲下来,把他扛在肩膀上。
进了酒店房间,陈在安把李思央放在床上,转头去给他倒了杯温水。回来的时候李思央迷迷糊糊地踢飞了被子,陈在安无奈地蹲下来,捏捏他下巴,说:“来喝点水。”
李思央听见了,挣扎地动了两下,才睁开眼。陈在安放下水杯,托着他脑袋,让他靠在枕头上,再慢慢喂给他水喝。
喝完水,李思央的眼神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给你叫了个果盘,送来以后吃一点,解酒的,”陈在安用掌心贴了贴李思央很烫的脸颊,“有不舒服吗?”李思央摇摇头。
“下次别喝度数这么高的了。”陈在安说。
“好久好久没醉过了….…偶尔一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李思央笑笑。
"那你躺会儿,我去洗个澡,回来再带你去洗。"陈在安站在床边,脱掉上身所有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热水淋了两三分钟,他听见门锁轻响。陈在安没动,抬手摁了沐浴液,在身上搓出白色的泡沫。
很快,身后覆上来温热躯体,李思央还穿着薄毛衣,侧过脸贴住陈在安的后背。
“能走了?”陈在安拉着他手臂,让他到自己身前。这时他才看到李思央已经脱掉了长裤。
“还可以……”李思央仰着脸,朝陈在安笑,还用湿着的手拨了拨他的睫毛,“想陪你洗澡,不好吗?”陈在安抬了抬唇角,眼神暗了些,双手朝下摸的时候,说可以。
夜晚,李思央真正睡着以后,陈在安醒了很久。他在脑海里把自己的计划又过了一遍,按照今晚的进度,明天李思央的生日,一切应该会很顺利。
第二天,陈在安陪李思央睡到中午。他们去陈在安提前订好的餐厅吃了一顿相当正宗的法餐,朝外走时李思央才问陈在安:“晚上能不能吃虾?”
“好啊,什么做法?”陈在安歪过头,向李思央那边靠。“都可以,就是想吃虾了。”李思央说。
陈在安于是安排了一家做虾特别出名的餐厅,但可惜晚上到的时候,服务员说新鲜的虾已经没有了。本来打算带李思央换一家,但他说没关系,拉住陈在安,又在菜单上选了几样好吃的,陈在安才作罢。
变故发生在散步回酒店的路上,在第五次看到百乐宫门口的音乐喷泉时,李思央的手机响了。他没有避开陈在安,垂眼划开屏幕,看见是一个曾经向自己表白过的师兄发来的生日祝福。
“我还记得这个人。”陈在安抱起手臂。“是吗?”李思央疑惑地退出了聊天界面,“我不记得了。”
陈在安哼了声,从记忆里挖出这个师兄对李思央表白时说的那番话,抓住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句。"他还说他会给你剥虾。"
“真的不记得,”李思央拉住陈在安手臂,“我们回酒店吧。”他本意是想让陈在安赶紧忘记这些,但在陈在安明显另有理解。
回到酒店后,李思央说想去洗澡,陈在安却看了看表,说你先去。"我去接车,等会儿我带你去兜风。"
拿车是真的,从E国把自己的跑车运到A国来没什么必要,陈在安干脆重新买了一辆,找人帮忙布置了鲜花。只是今晚还多了一个步骤。陈在安给餐厅打电话:“我要加菜,准备一点新鲜的虾。”
“这个这个这个,”陈在安翻着菜谱,“辣的甜的白灼的,全部给我做一份,另外帮我拿几个一次性手套。”
这家餐厅正对百乐宫喷泉,陈在安提前包下了观景台的全部位置。厨房效率很高,很快就把几样菜都端了上来。陈在安戴上两层塑料手套,开始一只一只地剥。
“那个,先生……您需要我们帮忙吗?”服务生小心地问。“不用,"陈在安抬了下头,“麻烦你用你手机录一下我。”
服务生连连点头,举起手机到陈在安对面坐下。“对,差不多就是这样,你先别动。”
三碟虾其实个数不多,陈在安大概剥了半小时。“可以了,你把刚才录的视频发给我一下,”陈在安脱掉手套,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现钞放在桌边,“小费。”“另外帮我重新摆盘一下,我去接人。”
离开餐厅,陈在安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鲜花,打开蓝牙给李思央打电话。铃声只持续了几秒,那边就有人接起。
"喂宝贝,我马上回来,你洗完澡了吗?"陈在安发动车,很慢地往前开。
"洗完了,那我换个衣服下楼等你。"“好,我大概半小时吧,你别下来太早了,外面吹风,“陈在安清了下嗓子,“你能穿我之前给你买的那件米色的卫衣吗?“
“啊…”李思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但他还是很快答应,“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以后,陈在安不知道为什么比之前更紧张了一点。那家餐厅的虾壳很硬,剥得陈在安指尖很痛,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上学的时候,每次陈在安面对考试,都没有死记硬背过什么,回到酒店这一路,他却在心里默背着提前写好的每一个步骤。
如果李思央对车上的花有疑问,先用祝他生日快乐搪塞过去。兜风就是把车开到餐厅,记得放点好听的音乐。在他闭眼许愿的时候把戒指盒拿出来,最好别把台词说错。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
想着想着,酒店开到了。
陈在安把车停在路边,深呼吸了几次,才给李思央打去电话。
“我看到你了,我走过来。”李思央说。“哦,好。”陈在安挂了电话,下车绕到副驾驶,刚弯腰抱出鲜花,李思央就到了身边。
“送你的,"陈在安把花塞到李思央怀里,“生日快乐。”那束花几乎要把李思央整张脸都挡住,他歪过脑袋,和陈在安说:“谢谢。”
“走吧。”陈在安拉着李思央到车门边,帮他打开副驾驶的位置。等李思央坐好了,他才躬身把花抱出来,放在后座。
“我们去哪里?”李思央系上安全带。“就……”陈在安单手握着方向盘,“先随便转转。”
跑车在城市的街道上穿梭,尽管陈在安说的是“随便”,但李思央却觉得他开得很有目的性,像是有决定好要去的地方。
思考时,李思央侧过脸,从陈在安的头发看到手臂,反应过来今天陈在安和自己穿了一样的卫衣,只不过他的是黑色的那款。这个时间天气还未恢复,拉斯维加斯气温很低,李思央在卫衣外还套了羽绒服。但陈在安穿得很薄,外套放在后座。
事情开始变得更加奇怪,李思央总觉得有什么是他错过的,朦朦胧胧想了很久,好像忽然察觉到问题所在
拉斯维加斯、独特的日期、情侣装、鲜花….和他之前填过的那份问卷,有不止一处的重合。
意识到这一点,还没有仔细去想,李思央的心脏就狂跳起来。
“到了。”陈在安突然说。“哦,好。”李思央有些懵,跟着他下了车。
陈在安把钥匙扔给泊车的人,一只手抱起花,另一只手牵住李思央往餐厅走。
“还要吃饭吗?我们不是已经吃过了”李思央说。他落在陈在安身后半步,仰头时看见他的肩膀。
“不吃饭,我……."陈在安顿了下,“这里蛋糕特别好吃,你今天生日,还没尝过蛋糕呢。”
餐厅装饰华丽,整体有一种法式风格,随服务生往里进,很快到一段旋转楼梯边。李思央停下脚步,握紧陈在安的手。
楼梯的两侧堆满了白色的玫瑰,扶手上错落有致地绑着一只一只粉色气球,楼梯下方就是观景台,百乐宫前的音乐喷泉尚未启动,空气中只漂浮着淡淡的钢琴声。
“怎么了?”陈在安回过头。
“没事,我觉得这里、这里挺好看的。”李思央往下走了几阶。
他们来到观景台中央,在方桌边坐下。
烛台摆放在正中间,小巧的甜品台放在边沿,一只蝴蝶形状的渐变色蛋糕在李思央手边。蜡烛已经插好了,李思央问:“有打火机吗?”
“等一下,还有菜。”陈在安朝服务生抬了抬下巴。
几名服务生端着精致的餐碟上来,把三份已经剥好的虾放下。李思央:“.…”
“你剥的吗?”李思央笑着问。“啊………”陈在安的手在桌面点了点,“以前给你表白那位不是说他可以给你剥虾吗?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了。”
“嗯嗯,"李思央同意,举起餐叉先尝了一块,“挺好吃的。”“放了有一会儿了,我刚才来剥的。”陈在安说。吃东西的人是李思央,他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没隔几秒又换了一个坐姿。“等你吃好了再点蜡烛吧。”
陈在安招了下手,服务生就送上来一只打火机。
周围的人都退到一边,李思央低头吃东西,陈在安则拿着火机开开关关,在手中把玩。李思央吃不了多少,他每个口味只尝了一点,就放下了叉子,喝了一口饮料。“现在可以了。”李思央说。
"好,"陈在安看了一眼表,忽然又说,“呃……不太好,要不然再等五分钟?"“啊?”李思央没弄懂,但想陈在安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干脆又拿起叉子吃了两口虾。还没咽下去,陈在安和他说:“可以了,现在可以许愿了。”他动作很快地拢起掌心,把蜡烛点燃。
百乐宫门口的喷泉晚上七点后每十五分钟就有一次表演,陈在安看好了时间,许一个愿最多也就花一分钟,等李思央睁开眼时,也许喷泉会刚好喷发。
在李思央合眼的那一瞬,陈在安去拿提前放在口袋里的东西。他想自己可能是突发腱鞘炎,取出戒指和一叠银行卡的时候手有些抖,以至于其中一张卡片飞了出去,落在旁边的地板上。
陈在安起身去捡,李思央却说:“我好了。”
"等一下,"陈在安回头,“你再闭一会儿。”
“哦,好啊,"李思央抬手捂住眼睛,“你让我别睁开的话我反而很容易睁开,我自己捂着。”
那张卡很薄,特别难捡,身后的音乐声和水声又响了,喷泉表演已经开始,陈在安急得快在这只有六七度的天气里流汗。他蹲下,用一种不太帅的姿势总算把卡捡起来,走到李思央身边时,已经忘掉了提前写好的所有词。
“可以了吗?”李思央问。陈在安最开始甚至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因为喷泉声音很大,他靠上去,直接碰了下李思央的手。
在李思央睁眼的那秒钟,陈在安单膝跪下,手指间夹着一张黑卡。“其实今天来我还想做一件事。”
他低眼,发现东西拿错了,打开另一只手的掌心,那颗钻石才熠熠生辉。“不好意思……”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陈在安说。他很快意识到他又有失误,就是喷泉喷发时背景音乐实在太响,完全压过了自己的声音。李思央不是没有好好听,但陈在安的话实在模糊,他忍不住笑,弯腰凑近,干脆也在陈在安身边蹲下来,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陈在安想,事到如今,那些仪式都不重要了,为了避免发生更多意外,他要把今晚最重要的话立刻告诉李思央。“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喊道。
人生中好像没有像这样用尽全力的时刻,陈在安自己也笑,看李思央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很快,李思央就点了点头,贴着陈在安的耳廓说:“我愿意。”
那一刻陈在安脑子有些空白,像许多年前他面对很多误解,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时候。只是原因已经完全变化,这一次,他是因为太过幸福。
戒圈不大不小,刚刚好贴近李思央无名指的指根。
音乐喷泉还在吵,陈在安却已经听不见了,他一把抱起李思央,和他在很高的水柱前接吻。清新的水汽味道钻入鼻腔,一切的一切都和陈在安的设想相差甚远,李思央在问卷中描述的很多,他最后好像也没有做到。
但这些仍不妨碍今晚成为很独特的一晚,他想,很多年以后,种种细节他都还会记得。
也许因为他是一块玻璃,而李思央是温暖空气。他们相遇,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永远潮湿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