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回风》 第五章 演绎 廖颖本就没指望店小二能一下帮他把任务目标锁定住,那样的话......这个任务就太无聊了。 他盯着突然挺身而出的莫渺,饶有兴趣地抬腿跨过跪在他移动路线上被捕风捉影的传闻吓破了胆儿的小偷,想看清楚莫渺的脸,连微表情都要瞧个纤毫毕现。但结果令他失望,他没有在莫渺的脸上找到他期待的惊惧表情。 “嘿,瞧!我只是往洞里稍微灌了些水,耗子的同伙就主动地钻了出来!让我期待一下她会耍什么把戏。” 但还不待廖颖走进,眼角画着逼真的鱼尾纹,扮演四人里年龄最稳重的长辈角色的沈知站起来挡在莫渺面前。 他像块狗皮膏药似地黏在廖颖的视线内,身体随着廖颖的视线左右摇摆,誓要严严实实地糊住廖颖看向莫渺的探究目光。 他目光坦荡,两手抱拳向廖颖有力地一拱,脸上咧开的笑容显得十足热络,像是立马能与廖颖称兄道弟似的,嘴里的话却懂事地规矩极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社交模板:“这位官爷,在下莫了,常年在云阳行商,现在只是个陪女儿云游的闲客。哦,刚刚与您说话的,便是小女莫渺。” 沈知微微撇开身子,偏头和蔼地对莫渺说:“渺渺,来,见过长官。” “见过官爷。”莫渺从沈知身后露出头来,语气比方才放松些,说完便又缩回到沈知身后,消失在廖颖的视线里。 “官爷。”沈知看着莫渺慈父般地笑笑,然后,把目光重新转回到廖颖脸上,明知故问道:“您刚才提到了一匹浑身雪白、只有蹄子乌黑的马,那是我们昨天新买的马,请问这匹马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沈知紧张地搓起双手,像廖颖熟悉的那些对官府极具敬畏心的寻常百姓一样,尽管努力克制心中对权力滥用的警惕,却依然止不住地将这种想法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这种谨小慎微的眼神极大地愉悦了廖颖自命不凡的贵人情结,连带着对沈知和莫渺的怀疑都少了。他和颜悦色地给自己扮上体恤百姓的好官角色,自以为亲切地对沈知说:“你不需要知道这匹马的问题。你只要向我说清楚这匹马是谁卖给你?又是怎么卖给你的?其他的我自有论断。” “好!那我就耽误您些许时间,将我所知道的关于这匹马的来龙去脉说与您听。”沈知嘴角的细纹因他奇怪却提高了音调的发音而更加皱了,沟壑深地让站在他斜后方,只能略微看到他小半张侧脸的莫渺担心糊上去的皱纹贴会不会当着廖颖的面直接脱落。 不过,陈万钧给四人准备的易容用品质量都很不错,莫渺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沈知不仅遮住了廖颖看向莫渺的视线路径,也阻断了廖颖看见木回风的通径。他站在廖颖面前,神色激动地向廖颖描绘他是如何带着女儿外加一个侍卫和一个婢女外出云游;他也解释了之所以带女儿外出远游是因为女儿明年就要按婚约成亲,他想在女儿成亲前,带女儿到处看看各方世界。毕竟大家都知道,无论男人女人,在婚姻中都有各自的责任要承担,很难再有一身轻松的机会出来游玩了。 他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那匹马,这惹得廖颖很不快,脸色越来越难看,很快就没了耐心。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要知道与那匹马有关的事情!” “诶呀官爷!我这就说,我这就说!”沈知似乎被廖颖突然没了耐心的神情吓到了,声调立马带着恳求的色彩:“官爷,您消消气儿。我本以为我说得越详细越好地哩!既然您最关心地是那匹马,那我就把全部的口水都花在这匹马身上。” 于是,沈知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他告诉廖颖它们本来是驾着一辆两匹马的马车出门的,他们已经云游了块小半年了,一路玩下来多亏了这架马车。只是正巧在他们所有旅行计划都顺利完成,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也就是昨天,他们这辆马车的车轱辘却在半路上裂成了两半。 “诶呀,那辆马车真有灵性啊,一直硬挺到我们主要的形成全部结束才坏掉。也怪我,这半年来都没有想到找家车行好好保养一下它,就让它风吹雨打了大半年。不坏才怪,是我考虑不周到!” 沈知两条眉心向下揪起,发出一阵懊恼地感叹,又在收到廖颖不耐烦的眼神后,加快了语速,快进到与马有关的剧情:“当时,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马车的车轱辘裂了,我们只能抛下马车,骑马上路,但我们有四个人,却只有两匹马,很不方便。” “我只能找路过的人问能不能高价把他们的马卖给我,我出高于市场价两倍的价格。但愿意卖马的人寥寥无几,毕竟在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马可比银钱有用多了。” “不过,还是让我问到了两个缺钱的愿意卖马的家伙。官爷,您说的那匹浑身雪白、只有蹄子乌黑的马就是在这样归我所有的。卖给我的是一位姑娘,因为这匹马品相极佳,我比预想地多花了五倍的价钱才买下来的。官爷,我已经把来龙去脉都说给您听了,请您一定要明断秋毫啊。我决不是偷马贼!” 说到最后,沈知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目光炯炯地挂在廖颖脸上,全心全意地指望廖颖做出公正的判断,看得廖颖不得不有些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判断。 他原先以为这伙人是木回风的同伙,是抱着“看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招”的心态与沈知说话的,但没想到沈知似乎真的是一个无关的平民,而且似乎因为某种想象,认为他是来抓偷马贼的,所以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这匹马是他买的,决不是偷的!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六章 含混过关 第6章澜城行(6) “难道眼前这几人,真的只是买马的路人?与木回风一点干系都没有?” 廖颖不说话,只在心里嘀咕,仔细回忆,极想抓住眼前这个“莫了”嘴里的逻辑错误。 “就算你们的马车坏了,也可两人共乘一匹,先将就着骑到下一个城镇,然后再以市场价购马。难道非要呆在原地去高价买路人的马?” 廖颖的话一点不错,他们并非无马可骑,只要两人共乘一骑,骑到最近的集市就能轻松地以正常价格买马,何故非要在人迹罕至处找同样正在赶路的人买?廖颖越想越觉得不合理,连看沈知的目光也带着审视的意味。 沈知知道自己被廖颖抓住了现编出来的言语破绽,心里正冷汗涟涟,面上却未显露一点,反倒露出狡黠的神色,一边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攒在手里,借着背光的阴影飞快地塞入廖颖手心,一边说:“诶呀诶呀!官爷您别多想,这全是我的恶习使然!” “草民从商大半辈子,养成了凡事能用钱解决就绝不多费力的恶习。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习惯竟会为我带来祸端,往后我一定改!这是感谢您指出我这成年恶习的谢礼,聊表谢意,望您收下。” 可惜,在廖颖心里,这黄金与屎无异。他并非视金钱如粪土,只是自诩君子,不屑挣这不明不白的钱财。他鄙夷地把黄金甩回沈知怀里,砸得沈知心口巨疼,对沈知的怀疑却大大消退。他知道社会上有一种风气,认为金钱无所不能,信奉这一套价值观的人往往家财万贯,确实得到过财富的极大助益,却也因此一叶障目,从此万事都习惯先用钱解决。他完全把沈知当作这种人了。 木回风听沈知与廖颖一来一回地掰扯,看沈知中间扯出一箩筐的谎言,心里泛起大捧不合时宜的不耐,孤傲地认为没必要那么麻烦,直接动手打出一条路就是了。 不过这样孤傲自大的想法只能在木回风尚未体察敌情的脑子里存活一秒,随即就被木回风转过头去,从沈知胳肢窝下的缝隙里瞧见的一队人马惊得灰飞烟灭。不说双方实力孰优孰劣,人数上木回风一行人就差了一大截,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里已经到了以一敌十的地步。 木回风心里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立马学了乖,不再像只眉梢燎了火的猫崽上蹿下跳。 龙虎队队长对只有一人之隔的逮捕对象的峰回路转的心路历程毫不知情,他对沈知不再怀疑,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询问有用的线索:“你们是在哪个地方交易的?” 沈知佯做思考,指着客栈门口的大路说出心中等待已久的答案:“回官爷,我们的马车是在从盐城来泉城的半路上抛锚的。您看,就顺着这条大路往北骑,遇到第一个岔路右转……等等,不好意思我记错了,是左转,我们来时是右转,那回去就是要左转。然后,在第二个岔路左转,这个不会错,然后再骑上两三个时辰,您会瞧见一辆裂了车轱辘的马车架子,交易地点就在那儿。” “还挺远的,木回风把马换了银子,光靠两条腿说不定还没走到这。”廖颖暗想,继续问沈知:“那卖马的那位姑娘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名字是什么?她可有说接下来会去哪里?你把有关她的一切都和我说说。” “大人,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和您说了。那姑娘带了块面具,我瞧不见脸。交易过程中她寡言少语的,再加上当时我也急着赶路,就没与之攀谈。三言两语谈妥价格,双方钱货两讫后,就分道扬镳了。”沈知颇不好意思地挠头,眼里闪烁着廖颖轻易就能意会的担心被降罪的目光,因为这样的心情他也不是没有。 每当站在阴晴不定地南唐帝身边时,廖颖便会产生一种伴君如伴虎的胆战心惊的心情,沈知那胆怯中透着惊疑的目光令廖颖意识到自己在这方小小的客栈中似乎也成了一种阴晴不定的存在。 思及此,廖颖在心中浅浅叹气,对沈知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与女儿回家去吧。” “谢谢官爷!”听到廖颖松口放人,沈知脸上的表情终于由雨转晴,激动地像个终于等来了洪水退却的老农,看到了播种的希望,双手抱拳,连着向廖颖作了好多个揖,尔后又羞羞怯怯地靠近廖颖,小声询问:“长官,呐……那匹马……需要给您留下吗?” “那马对我们没用,你且留着吧。”廖颖瞧着外面日头渐暗,知道自己在这里花费了太多时间,回答完沈知最后的问题,就不再逗留,拔腿转身,招呼上自家队友向门外走去,从头至尾都不曾在意过沈知身边的小厮与丫鬟,因为这两位在他眼里是算不上什么人物的。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章 抵达剑城 廖颖带着他的队伍一路向北行去,客栈里又恢复至先前热闹的模样,嘈杂、喧嚣,却也令人更为自在快活。 沈知目送廖颖一行人完全消失在目之所及处后,就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沉默了一阵,最后一起无声地咧开嘴笑笑,除沈知之外的三人更是不约而同地向沈知竖起大拇指。 小二很快将四碗牛肉面端来,一人一碗地摆在四人面前。沈知抿嘴笑着,气定神闲地合上眼睛又睁开,向三位小伙伴表示自己收到了她们的赞美,然后继续不出戏地用长辈地口问说:“吃吧,吃饱了我们继续赶路。” 廖颖像风一般忽地吹来又吹去,但他并非风过无痕。尽管木回风一行人在廖颖心中已全无嫌疑,但仍有三两双好奇的目光隐秘地盯上他们这一桌。 每双眼睛背后的用意都不相同,有的只是单纯好奇,有的则是仍然觉得沈知他们有嫌疑,虽然他们一点也不清楚廖颖要以什么罪名逮捕目标犯人,但他们已经在心里将廖颖要逮捕的人钉在十恶不赦的囚板上,决心再不更改。 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的目光逡巡在四人周围,像吐信的蛇,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蜿蜒到背上、脖子上、后脑勺上,但只要被窥视的人一回头,就立马向烟一样消散地无影无踪。木回风被这种目光盯得浑身不舒服,只能埋头猛吃,吃完就尽早走人。 因着这种目光以及担心廖颖折返的缘故,四人都在不让人瞧出端倪的前提下,尽可能吃得快些。毕竟,若真狼吞虎咽地大口加快速度,是会令人起疑的。 最后,沈知和莫渺走在前头,木回风和段洛笙跟在后头,一起走出客栈,再次上路了。 廖颖的出现虽然带来了惊吓,但也给木回风一行人提了醒:南唐帝的爪牙已及至身侧,他们必须要比先前更加小心谨慎。因此,他们没有按原计划利用假身份从泉城内部穿过,而是走山路绕到更为天高皇帝远的剑城出关。 木回风吸取这次遇到廖颖的教训,趁大伙儿在沿途的山沟沟里歇脚时,用特制的药水把“乌蹄白”四只乌黑亮丽的蹄边毛给漂了个白。 还有,为了防止廖颖走回去找不到沈知口中的那辆马车后回过头来找他们,他们决定在下一个城池里改掉原来显眼的四人队形,两两组队行动。 并且,由于之前与廖颖打过照面,也被客栈中的其他路人注意过,为防运气不好被人偶然认出,这一次,每人都做了大幅易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莫渺卸去珠钗玉环,头缠粗布头巾头巾,段洛笙继续男扮女装,但在脸上贴了大面积的胡髯,穿上粗布麻衣,两人扮作风尘仆仆、跨国探亲的夫妻。 沈知则与木回风假扮外出游历寻求历练的一对兄妹,两人穿着一水的鹅黄衣袍,肤色比原先深上好几度,眉毛也深了许多,眉形更是改成了眉梢细、眉尾粗的水滴眉,让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有亲缘关系。 四个月后,木回风一行人终于翻山越岭走出大山,来到了这座南唐最南端的边陲小城。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章 钟声 这段旅程比想象中顺利,莫渺与段洛笙,木回风与沈知,两队人披着清晨的露珠一前一后地分开入城,随便找一家食铺稍事休息,补充物资,然后便往出关的南城门递交提前备好的可以假乱真的通关文牒,便畅通无阻地踏出南唐之管辖。 两个日夜后,四人跨越寂静谷,靠近新鸿国最北端的城池——壶城。 壶城地处柯山西南角,因城郊山谷里的瀑布如茶壶倾水而得名。木回风牵马入城,与街上的人群摩肩接踵,手里的缰绳多次差点被拥挤的人群挤走。 边陲小镇不一定非得人烟稀少,但人口通常也不会夸张到这般拥挤的地步。这实在让木回风感到奇怪。 “今日是什么重大节庆的日子吗?”她在心中猜测,但求证的目光只瞧见街边的店铺门面既没张灯,也无结彩;身边流经的人群也谈不上过节的那种轻松的喜气洋洋的样子,有人像终于抵达朝圣地的信仰者,眼里含着闪烁的泪光;有人虽然满脸疲惫,但眼里却冒着精光,像一个觅得藏宝地的寻宝者,为即将得手的宝藏倍感兴奋。 “铛!铛!铛!”一阵钟声自远处传来,木回风周遭的人群似是受到某种激励,齐齐加快脚步,或跑或加快频率迈开腿地向钟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尽管木回风的肩膀总被加速的人群撞得歪七扭八,但她没有急着行动,而是踮起脚尖往又高又远的前方望去,想在瞧清楚钟声来源处的情形再做打算。 只不过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木回风前方的人群就已经从原本尚且称得上匀称透气的结构变得密密麻麻、结结实实了。她的视线被涌动的如蚁群般密集的人山人海阻隔,然而此时,她已经来不及改换思路,上马远瞻了。 因为木回风连同她牵着的马,一起被牢牢地嵌在了这夯实的人堆里,伸手伸脚都受限,更遑论抬腿上马了。 “劳驾,让一让!”木回风艰难地牵着马往路边走去,但她本来不算轻的声音却在此时显得无比细小,出声的瞬间就没入了周遭环境的声潮中。 “各路神仙,请保佑我……”木回风依稀分辨出这是某人的祈祷声。 正当木回风艰难地向路边靠近了约摸一个神位的距离时,木回风前面的人转头向她怒吼:“你爷爷的!踩到老子了!” “不是……我。”确信自己没踩到人的木回风脸上接了几颗唾沫星子,反应慢半拍地为自己辩白。 那人眼梢一挑,翻了个白眼咄咄逼人道:“哼,牵着那么大一匹马,谁知道是不是你的马踩的?” “不是……”木回风被噎得语塞,正当想继续为自己辩白时,那人又重新加入狂热的人群,勇往直前地向前冲锋。徒留木回风与一众后脑勺面面相觑,被对方调动起来的对抗情绪不上不下地横亘心间,嘴里的话吐更是既无人可吐,又憋屈得不愿咽回去。 “要做符合时宜的事情!要做符合时宜的事情!要做符合时宜的事情!”最后,木回风通过给自己念经,终于调理好心情、理顺呼吸。 不过又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她就又被前后左右的人重新团团围住,失去行进方向的选择权,只能一味地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挪动脚步。 “不知道沈知、莫渺姐姐、阿笙都如何了?”百无聊赖地跟着人群移动,木回风终于想起先前被人群冲散的小伙伴们了。 “沈知在这里。但是没看见莫渺姐姐和阿笙。欸,算了,还是先从人群里挣脱出去吧。” 被淹没在人群中的木回风左顾右盼、伸长了脖子才找到同样被人群裹挟了的沈知,两人隔着人群挤眉弄眼一番,最后只得互相赏对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将目光和思绪收回眼下,积极地自救起来。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章 茶铺掌柜 三人隔着人海六目相顾,眼梢都比先前更有力地提拉起来,明亮的心绪从心底升起,就如海船在迷雾中瞧见灯塔的亮光,心安极了。 不过就这样干瞪着可不行,互相确认彼此无虞后,四人又开始回归自身,从身边了解情况。 木回风翻身下马,一边牵着“乌蹄白”的缰绳,一边对沈知说:“成风和莫渺姐姐在对面,只是现在人潮正盛,我们过不去。” 路中央的人群占地面积很宽,沈知整个身子都尽可能地贴着街边的铺面站立,有时为了躲闪奔涌的人流,免不了半个身子踏入临街店的铺避让。他转头向站在铺面门口观望街上情况的店家掌柜低眉致歉,掌柜也不在意,慈眉善目地表示理解这种临时避让的行为。 “嗯,我看街边不少铺面的掌柜伙计都站在店外观望,不妨去问问情况?”沈知了解木回风,知道她不会就站在路边干等着人潮退去。 “有道理。”木回风对沈知的提意表示赞同,回过头才发现与沈知打上照面的店家掌柜已经对人流的熙熙攘攘失去兴趣,转而笑眯眯地注意起他们来。 “您好!”木回风牵着乌蹄白坐过去向掌柜打招呼,抬手挡住乌蹄白想要低下的头,阻止它伸出舌头舔到摊头上摆放的茶叶罐头。 “我和我兄长初来乍到,想问一下最近城内有什么大事吗?为什么城内的人们如此多?” 茶铺掌柜好像就等着木回风的问题,十分自然地回答道:“最近澜城的机甲研究院正在本城选拔弟子呐。他们都是来报名参加的,你们也可以去试一试,一旦成为他们的弟子,以后就基本吃穿不愁喽!” “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会有这么巧的事?”诧异的闪电劈在木回风侥幸的喜悦上,令她谨慎地起疑。 “不过,我看你被选上的几率不太大,个头不够高,力气不够足。你兄长被选上的概率倒是蛮大的。”店家上下打量了一下木回风的体格,用下巴点了点站在木回风身后的沈知。 听着店家的话,木回风沉默了,因为她原本还怀疑这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来着,但如果掌柜言辞属实,就表明她的怀疑是多余的。 木回风回想起街边店铺里的伙计掌柜最多是站在店门口张望一番,不见有谁一起加入这场选拔活动的,心里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怀疑起来,反问倒:“可是我看其它店铺里的伙计和掌柜们似乎都只是看热闹,他们怎么不去呢?” “你这娃娃倒是精明!”眯着眼睛的茶铺掌柜面上浮起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像只从酣梦中苏醒地白猫,慢悠悠地睁开眼皮,正正经经地重新正眼看着木回风。 这一回换茶铺掌柜沉默良久,他看着木回风的眉目先是一愣,然后又低头飞快地撇了一眼木回风腰间的佩刀,才又恢复了小眯眯的样子,奸商似的开口:“要不你在我这儿买包茶叶?我这儿的茶叶都是在壶山的半山腰上用茶树、果树相间着种出来的,天然就带着股鲜甜果香。不信?您闻闻就知道了。” 掌柜打开放在一边的、专供顾客品鉴的小份茶叶罐,递到木回风面前,真诚地请她闻闻。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章 江湖情报 木回风拿过茶罐低头一嗅,确实有股辅以清甜果味的绿茶清香扑鼻而来,让人口齿生津。 “这味道真特别,这茶是你们这独有的吗?”木回风一边把茶叶还给茶铺掌柜,一边赞叹道。 “对对对!您真是好品味!这是我们壶城的特产花果茶,仅五十两一罐,要不您来一罐?”茶铺掌柜接过样品茶罐子,并将它盖好放在一边,从旁边的一摞准备的茶罐中间挑出一罐,放在手心,一手扶着、一手托着地递到木回风面前。 自从木回风从肉包在客栈后厨洗一天碗才挣五文钱后,木回风就对钱的购买力有了具体的概念,花钱再也不大手大脚了。 木回风正准备掏钱的手缓缓放慢,准备重新评估这款茶值不值得买,因为茶铺老板轻飘飘说的五十两是一笔能让木回风好吃好喝地生活个把月的钱,这大大超出了木回风对这款茶叶的心里估价。 “唔……”正当木回风准备开口拒绝事,沈知像店家递了张五十两的银票,说:“我买了。” “啊,你不觉得这茶叶忒贵了吗?”木回风忍不住用路上潜移默化学到的泉城方言问沈知。 “不贵不贵的,小娃娃。”店家美滋滋地将银票收好,两手在胸前向木回风摇摆:“待您寻一安稳的歇脚地,坐下来慢慢地用它泡一壶茶,包您满意。” 随后,茶铺掌柜看着依旧面露不解的木回风,求救似地望向沈知。 虽然木回风离开听风阁已经有十多年了,但她在行动中担任的都是幕后决策的位置,具体实施都是由段洛笙去施行,所以她对江湖中的一些情报交易暗语还没有沈知熟悉。 沈知摇摇头,弯腰靠近木回风,轻声地对她耳语:“这五十两是情报钱,等我们与莫渺他们会合后,就找家客栈歇脚看情报。” 木回风眼睛像拨开云雾的星空般闪烁起来,默默地点头,在心里暗暗地明悟:“哦~原来是这样子。” 大街上的人群逐渐向前移动,青石板路又露出原本青灰的颜色。 “小绵!莫了!”莫渺和段洛笙走在人潮退去的青石板路上,轻声向木回风和沈知打招呼。 “我们刚刚在对面逛了逛,那边有家客栈,我们先去那里安顿了,然后再从长计议?”莫渺指着街对面的一间二层铺面说。 “好啊,我和莫了也正想着这事呢!”木回风答应下来,然后对茶铺掌柜挥挥手说:“掌柜,那我们就走了哈。” “您慢走。”茶铺掌柜和蔼地笑了笑,也对木回风挥手。 人潮已经前移了很长一段距离,没什么好看的了,但茶铺掌柜依然站在店铺门口,直到目送木回风一行人的身影完全没入街对面的那间客栈后,才施施然地收摊关店,好似今日开店只为做成这一单生意似的。 明月客栈二楼西厢房里的窗外有个供人远眺的小露台,虽然只有二楼,但壶城地形特殊,地势东高西低,因此木回风露台栏杆向西望去,能将壶城大半面貌都尽收眼底。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一章 物以稀为贵 早晨从云枕雾被中爬起、睡眼惺忪的太阳愈渐清醒,照耀在壶城上的阳光愈渐炽热,令整座城池焕然一新。木回风极目远眺,只觉城中树更绿、花更红,城中一切事物的颜色都更分明、更清晰。 其中,一口估摸着有三米高、五米宽的水壶形的金灿灿的大钟吸引了木回风的目光,在这口钟的前下方,并排摆着三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都坐了两个人,在这三桌人之后,还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士兵,他们通体是银白的铁色,在阳光下泛着冷峻的微光。 在这三张桌子前,是三条长蛇般的队伍,正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匍匐向前。 虽然,队伍最前端的这三张桌子后站着的人数与桌前的长队壮观的人数相比不足一提,但这三条蟒蛇般的长队却实实在在地受制于这区区六人。 队伍里的人,这些背井离乡投奔壶城,就为参加这场机甲研究院选拔仪式的人,无一不巴望着这六人能实实在在地让他们交上好运。神明端坐远方,眼下能决定他们命运的,唯这六人莫属。 浩浩荡荡的人群在小小的六人前止步,接受他们二对一的审核后,逐渐消弭,变得愈来愈短。 “小绵,茶罐里边信息详细,快来一起看!”段洛笙拨开帘子走到露台上,拉起木回风的手向房间里走去。 屋内的果茶香甜四溢。见木回风回到屋里,沈知倒一杯温度适中的果茶递给她,说:“来,尝尝。这上好的花果茶每年有千斤产量,别看一千斤挺多的,但在现在凡事都喜欢讲究个三六九等的地方,一千斤不算多。这一千斤中顶顶好的两百斤是特供给新鸿国皇室的,余下三百斤由各地豪绅消化,剩下的五百斤才有机会在市场流通。” “每年新茶上市前,都会有来自各地的商贩前来抢着采购,回家后起码能按照成本价的两倍卖出,利润非常可观。这茶的正常价格可是一两千金呐,大概是你合了茶铺掌柜的眼缘,才五十两连茶带情报地卖给了我们。” 或许是这茶的口感确实鲜甜柔软,很合木回风的胃口,亦或是沈知泡茶确实有一手,这茶给平日里喝茶与饮白水无一不同的木回风的感觉很不一般,竟在一口茶中品出点久旱甘霖的感觉。 不过,虽然木回风确实被这茶惊艳了一番,但她还是没有忘记这茶有多贵,心里对口中那条被花果茶与众不同的香甜口感收买了的舌头暗暗鄙夷,恨它不争气,因为它正不断地通过味蕾尝到的味道说服木回风的脑袋去相信这茶值得人们用一两千金的价格去买。 “这茶是真得好喝!”木回风最终还是没有昧着良心说这茶难喝,但随即还是心疼地补充一句:“但就是太贵了!” 沈知接过木回风手里喝空的茶杯,把它放在桌上,摊开手,也颇为无奈地说:“没办法嘛!每年产量只有千斤,对这种供不应求的事物,都是物以稀为贵的嘛!” “其实茶商向壶城的茶农们收茶的价格倒还没到一两千金的价格,那都是茶商们炒出来的。” “不过,它的收购价确实比普通绿茶贵上几倍。这茶受欢迎是其一;虽然此茶的产量是普通绿茶的几分之一,但茶农们付出的辛劳不比别的茶农少一分一毫是其二。”莫渺也加入了这场讨论:“既然付出了相同的劳动,那茶农们就应该获得与其他茶农一样的回报,因此,此茶的收购价价格贵是合理的。否则,茶农们就会改种收益更高的茶叶品种,你就再也喝不到这么好喝的茶啦!” “如果能提高产量就好了!这样茶商们就不能利用茶叶的稀缺性来提高价格,并且由于产量提高,茶农们也能薄利多销地获得同等甚至更高的回报!而我,也能像买糖葫芦一样随便想吃就买了!” 木回风两眼亮晶晶地想,心动极了,决心等此间事了,就回听风阁去研究提高花果茶产量的种植方法与工具。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二章 宁可相信其有 “好啦好啦,还是让我们开始聊正事吧。”段洛笙取来一条笔墨整洁的条状长纸。 原本,它被茶铺老板妥善地卷在茶罐里,即便拆开也仍会严重地蜷成一团。方才,段洛笙用重物将其压平,可纸张两端还是不可避免地微微卷起,像初秋时节里三片微卷的树叶,许人一叶知秋。 自十年前木回风在新鸿国的都城符户击杀异性王爷宗叶齐辉,并与段洛笙一起迅速甩开新鸿国的追捕,毫发无损地离开新鸿国后,新鸿国皇室就开始大力打击国境内的听风阁势力。 不过,他们这么做倒不是对宗叶齐辉有多大的情谊而欲为其报仇,只是被兔死狐悲的心情触动罢了。 幸而当时负责全权指挥营救木回风行动的段洛笙有考虑到这样的后果,所以在带着木回风离开符户的同时,也向新鸿国境内的各大暗桩发布了按情况撤离或隐匿的命令。 因此,那一次新鸿国声势浩大的清剿行动只是扑了个空,最后只能雷声大雨点小地销声匿迹。 虽然新鸿国的那次行动没有对听风阁造成任何人员损伤,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情报渠道上的损失。 那时,新鸿国的机甲研究院就已初具规模,领先于时代地设计出木回风当初在符户城门下瞧见的站岗型机甲傀儡。 在新鸿国皇室对听风阁境内势力下达围剿令后,机甲研究院就针对听风阁的栩栩如生鸟的飞行模式发明了空中识别击落系统,击落率高达百分之一百。 这样一来,虽然栩栩如生鸟拥有一旦击落就立刻自燃防止信息泄露的优秀机制,令新鸿国对听风阁在新鸿国的组织情况一无所知,但也让仍然潜伏在新鸿国内部的听风阁组织无法发挥其原本传递情报的作用。 新鸿国也因为听风阁各个大大小小的暗桩或隐匿或撤离,而失去了原本已经列入监察范围的暗桩的踪迹,少了钓鱼执法的便宜。 因此,这十年间,新鸿国与听风阁双方几乎失去了对彼此的了解渠道,而南唐则进一步成了三方情报组织的终极斗兽场。 这张纸条,看着像是在十年前选择隐匿在新鸿国的暗桩成员专门写给不了解新鸿国近况的听风阁成员的情报纸条,笔者用精炼的语言将新鸿国近十年的变化以及注意事项写于纸上。 “请时刻警惕周围的窃听设备,建议在隐蔽处用纸笔交流!”这是笔者写在纸条显眼处的第一句话,后边还加了存在感极强三个感叹号,表示超级、超级、超级加强语气。 这三个感叹号极巧妙地抓住读者人生地不熟、缺乏可靠地判断依据时容易产生的那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让木回风四人原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状态瞬间噤声。 他们头碰头地围在一起,沉默地相互传阅,待把纸张中的信息完全消化完后,才在沉默中你一句我一句地用纸笔交流起来。 房间内几乎不间断地响起笔尖与纸面摩擦地“簌簌”声。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三章 确认可信度 木回风手里拿的是新鸿国近日时兴的“铅笔”,比毛笔方便携带,但也有个缺点,就是它那比毛笔坚硬得多的笔尖更容易把宣纸划破,需要搭配新改良的、更坚韧、更贵的新型纸使用才行。 木回风买“铅笔”只是图个新鲜,所以没有专门为这笔买那配套的新型纸,手头上只有卖家赠送的一张试用的新型纸。 木回风刚提起笔却又放下,转头又跑到露台上向之前茶铺的方向张望一番,然后又快速地回到房内坐下。 考虑到这张纸的珍稀性,木回风贴着这张纸的边缘写下了一行小而又小的字: 茶铺掌柜会是我们听风阁卧薪尝胆的有志之士吗?陈伯给我的暗桩名册清单上没有这家茶铺店的影子。而且,我刚刚望见,茶铺已闭门关店,说不定已人去店空。因此,我对茶铺掌柜的身份存疑,也许是新鸿国暗探的反串。 这行字在其余三人的眼皮子底下转溜一圈,停在了段洛笙的手上,她拿起木回风刚刚放下的铅笔,在木回风写下的最后一个字后面划下一条与文字等高的竖线,以示区分,然后根据经验写下判断: 因为新鸿国针对栩栩如生鸟布置的空中识别击落系统,总部与新鸿国境内的各暗桩断连有近十年,因此陈伯给的名册很可能已经过时了,不能仅凭它就否认茶铺掌柜是同僚的可能性。我们需要别的判断依据。说不定茶铺只是表面关门,里边还有人,我们可以先去看看。 虽然莫渺、木回风、段洛笙这三人都是听风阁成员,但因为她比后两者年长上四五岁,她在木回风和段洛笙还在玩泥巴的年纪里就已经参与了听风阁的早期事务,所以她知道一个其他二人还没来得及了解的一条听风阁紧急应对准则。 于是,在这张纸又像击鼓传花一般在四人间转上一圈后,莫渺拿起笔为段洛笙的想法进一步提出了解决办法: 因为你们俩年龄小,所以还没来得及接触到。在不能明示身份时,成员需在传递的情报纸条上用特殊的隐形药水在纸张的左下角画上听风阁的风行图腾,并写下自己的名字,以表示情报的可信性。用火烤那卷纸的左下角,看看有没有风行图腾的形状? 一圈圈地传递纸张的阅读度实在太慢,这一次其余三人是站在莫渺身后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写下来的。因此还不待莫渺写完搁笔,其余三人就已经分工明确地在房间四处搜罗来火折子、蜡烛与烛台。 莫渺拿起写满了字的情报纸,轻轻地在点燃的蜡烛上烤它的左下角。四人的头又凑在一起,目不转睛地观察火焰带给纸张的任何变化。 一个青黑色的流云状图腾花了五、六秒的时间从纸张左下角的留白处显现,随后出现的是一个属于年迈者的名字——卞青。 “竟是卞叔!”木回风在心里欢喜地惊呼,因为这是一个久别重逢的名字。但欢喜的心情尚未散去,忧虑又扑上心头:“但茶铺掌柜并不是卞叔的样子,会不会是卞叔被别人冒名顶替了去?” 木回风被自己的可怕想法吓了一跳,又摇摇头想起另一种可能来:“不不不,卞叔的女儿卞莲莲是位易容好手,也许是卞叔让莲莲易了容也说不准。”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四章 重逢 在木回风左思右想的时间空当里,身为名副其实的行动派的段洛笙已经直接通过厢房里的露台跃上屋顶,又通过近处的一家酒楼架设的连廊天桥跑到业已闭店的茶铺屋顶上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番。 片刻后,手脚还沾着瓦上青灰的段洛笙,像一只矫健的豹猫般地踮着双脚,落回到明月客栈厢房内软乎乎的地毯上,一边拿起搭在木架上的湿毛巾擦拭双手,一边向等待结果的伙伴们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传达着“茶铺确实已经人去楼空”的探查结果。 还不待四人对这个结果展开什么进一步的讨论。 突然,“咚!咚!咚!”三下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在四人背后悄然响起,令每人都小小地起码奓起一根汗毛。毕竟在这种每个人都沉浸在对不确定事物的推敲时,任何不约而至的无关事物都是一种打扰。 木回风将记录着小队思考过程的纸折好,藏进衣袖内袋里,莫渺走到门边,又回头重新检查一遍房内没有什么可暴露的地方后才伸手开门。 莫渺认出门口站着的是方才站在店门口接待他们进店的客栈小二,这件厢房还是他带着四人上来的。 此人在男子中身材略显矮小,现在正端着一壶茶、睁着好似会笑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她,茶壶里隐隐飘出茶果香气。 “你是?”莫渺上下打量小二,略带戒备地问。 易容成男子,在客栈里做跑堂小二的卞莲莲倾身靠近莫渺,用第三个人听不到的轻盈的女声轻轻说:“莫渺姐姐,我是卞莲莲。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听罢,莫渺迅速拉开与卞莲莲的距离,又是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给卞莲莲让开了一条进屋的路。 待莫渺重新关上门后,卞莲莲走入屋内,将手中的托盘往桌上一放,脸上的易容面具一掀,露出一张因长期易容缺乏光照而略显苍白的脸蛋。 “莲莲!”木回风认出了十年前匆匆一别的卞莲莲,在心里惊喜地想。但由于还记着情报纸条上“请时刻警惕周围的窃听设备,建议在隐蔽处用纸笔交流!”的提醒,所以没有出声。 不过,她的惊喜之情已经全然跃于脸上,完全弥补了因语言缺席而少的情感表达。 卞莲莲原本是想给久别重逢的同僚们一个意外之喜的,但在看到四人都是一副面部表情多于言语的样子,就立刻明白了其中原委,她立刻出声解开那束缚在六人身上的误导信息。 “窃听设备是无稽之谈,那是别有用心之人的误导!大家尽可以放心说话。” “啊?”当了半天哑巴的木回风是又无奈又佩服,心里甚至有些羡慕敌人能想出这么损的耽误对手的点子,感叹道:“想出这个点子的人脑子真好啊!” 此时,这位被木回风咬牙切齿地赞叹“脑子真好”的新鸿国天字一号谍战高手正笑眯眯地坐在化妆镜前卸去脸上的易容痕迹。那张刚卸下来的胶质面具俨然就是方才赚了木回风五十两银子的茶铺老板。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五章 其人渺渺 江枫宽大的手掌摞过所有从脸上卸下的易容残留物,包括那张一次性的易容面具,走到墙边暖烘烘的壁炉边,向火堆潇洒地一掷,便毫无留恋地转身,气定神闲地踱步到角落处的躺椅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折了页的书盖在脸上,闭眼补觉。 现下,除了正烧得劈里啪啦的柴火和他兜里印着南唐钱庄样式的五十两银票,再没有谁能透过他那张雌雄莫辨的面庞,猜出壶城主街上那家不起眼的茶铺的掌柜就是他了。 “老师,您的遗愿,我完成了。” “不过,我也适当地给他们留了个小麻烦。毕竟,我与他们的立场并非完全相同。” 进入梦乡前,他深吸一口气,向记忆中的老师交付他最后承诺的最后一项任务。 这是一间在壶城地下的某段废弃管道旁修建的暗室,阴冷且幽暗。那方在江枫这做着清除各种可燃烧垃圾的兼职的壁炉是这里唯一发光发热的物品,下水道里的生物们对它又爱又怕,既贪恋它的温暖,又惧怕它燎人的火舌,因此总是隔着墙,在壁炉背靠的墙面后悉悉索索地隔墙取暖。 这方壁炉的烟囱与坐落在暗室正上方的、近来生意莫名火爆的明月客栈的厨房烟囱巧妙地衔接在一起,二十四小时都有开火做饭的需求,因此即便是近期就潜伏在明月客栈当跑堂小二的卞莲莲也没有发现此处寄生烟囱的秘密。 火焰里,全情投入的木柴红得像流油的鸭蛋黄,在高温又干燥的空气下闪着波动的虚影。 虽然这个世界少有准确的预言,但在木柴被点燃开始,它就注定会迎来熄灭的时刻。在无人在意的倒计时完结前,微薄的红焰亲昵不舍地在已经灰化的木柴表面蹭蹭脸,无可奈何地熄灭了。 受壁炉熄灭后环境变冷变暗的影响,江枫的梦境色调也由明转暗,梦境中的意识流向记忆深处那个破碎的午后。 这是一间比江枫后来亲自给自己打造的暗室稍微明亮些的牢房,浅色的微暖的阳光透过墙上窄小的窗洞打在血迹斑斑的石板上,形成一块长方形的光斑,似要点燃其上新鲜的血迹。 江枫领着卞青最喜欢的饭菜向狱卒们递交自己好不容易才申请下来的探视许可证,迫不及待地向大牢里张望。 “你只有一炷香的探视时间,不能像犯人透露外面的消息,不要做多余的动作,别给我们惹麻烦。”狱卒揭开江枫手中的食盒盖子,里里外外地检查一遍,才领着江枫向卞青的牢房走去。 “是是是!一定注意时间!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江枫一边满口答应,一边紧跟在狱卒后边,满心满眼都在盘算着一会儿见到老师该如何打招呼,如何有理有据地说服被听风阁精神控制了半生的老师相信他才是正义的一方,转而看清听风阁蛊惑人心的真面目,然后与自己一起为新鸿国效力。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六章 熔炉 江枫的打算一经成形,就被他自然地认定是一个只要去做就必然能成的事情,这是在渴望改变现状的、对“努力就会有回报”理解成“努力就会有好结果”的年轻人身上常见的认知偏差。 “我的老师极具才华,组织一定会重视他!而我的老师也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只要我将真相告知,老师也一定会弃暗投明。如此,这便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江枫抱着这样的想法跟在狱卒后面踏入牢房,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副被锁链束缚住的、出气多、进气少的残躯。 铁门一开一合的声音,使刚经受住一场酷刑、双眼被鲜血糊住的卞青以为是施刑者去而复返的动静。全身大大小小、反复愈合又裂开的伤口被这位能够一叶知秋的智者撒上一层想象的粗盐,遍布于全身的痛觉神经早已形成提前蜷缩的条件反射,以抵御不知何时就会加诸于身的剧痛。 但坚强的意志使卞青的身体与精神几乎完全割裂,它将卞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层层包裹,誓要断尾求生地保全身后之理想。 阳光是此间的奢侈之物,更为亲人的寒冷与潮湿令只有单薄囚衣蔽体的卞青手脚僵硬,皮肤些微发紫。 在这样寒冷阴湿的环境与酷刑的共同作用下,卞青额角冷汗涔涔、面无血色、嘴唇皴裂起皮、额头发烫、喉间浓痰淤塞,头脑愈来愈难以保持清醒。 但即便处在这样的境地,卞青也不愿于人前示弱,他强撑起精神,向视野中模糊的人影啐了口带血的浓痰,沙哑而讥讽的宣誓:“无可奉告!” 江枫躲开迎面砸来的生化暗器,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瞬间扯下脸上凝固的微笑,愤怒地揪起狱卒的领子,绝望又无助地质问:“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的老师!这就是你们的诚信吗?” 狱卒被江枫青筋暴起的手拎得双脚离地,心里却不怎么慌张,在监狱中见多识广的灵魂老练地捕捉到江枫颤抖的双手,料定他只是个不谙世事、初入江湖、无甚根基的毛头小子,最多只是对他这芝麻小兵发发无处发泄的怒火罢了。 狱卒的眼睛看透了江枫的无能狂怒,脸上配合着拼凑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巧妙地出言辩解:“大人!大人!行行好,请不要迁怒于同样挣扎在熔炉里挣扎的无名小卒!我只是这监狱中仅比这些被关押的犯人稍好一些的最无权无势的小吏。” 江枫揪起狱卒的领子,恶狠狠地吼完质问的话后,就几乎卡在原地,进退两难。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七章 恍如前世 鲜血从发间的伤口流出,顺着脸颊流至卞青的嘴角,慢慢干涸。 他睁开被鲜血糊住的眼皮,在一片血色中看清江枫的模样,从疼痛的脑回路中想起好似前世般的昨日记忆。他望着那双紧紧抓着狱卒衣领的颤抖的手,一阵叹息如秋风般扫落卞青心间的许多愤怒,生出许多无奈与忧愁。 他张开因忍耐疼痛而紧抿的双唇,在江枫的逃避中轻声呼唤:“小枫,放下狱卒,此事与他无关。” “老师。”一滴泪慌张地垂下头颅,虔诚地五体投地。江枫轻轻地将狱卒放下,将自己坦诚地暴露在懊悔的惩罚下,哭着说:“对不起,他们明明承诺了不会伤害你的。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老师,是我害了你!” 江枫在卞青身前哭成了泪人,一炷香的探视时间一溜烟就过去了。不过,被江枫迁怒的狱卒已不敢一个人提醒他时间到了。于是,他趁江枫变身小泪人、无暇他顾的时候,悄悄把江枫和卞青一起锁在牢门里,快步跑开,准备找别的同事一起来监督江枫。 江枫背后长了眼睛,这是一只无人知晓的隐藏在发缝间的眼睛,它比别的眼睛多了一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崩溃的、冷静到极致的神经。江枫因这只怪异的眼睛被亲生父母抛弃,也因这只出人意料的眼睛,拥有了“后背”这一得天独厚的观众席位。 即便在江枫本人被懊悔与愧疚淹没时,这只“冷静之眼”依旧运转如常。因此,在狱卒跑开的那一刻,江枫就止住哭声,以袖擦泪。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劫狱机会。于是,江枫迅速将情绪整顿妥当,掏出藏在腰间的银针,脚下长了翅膀似的快速走至锁住卞青的铁链锁扣处一插一撬地解了锁,一把揽住卞青跌落的身体。 “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相信他们了,我这就带您出去。我带您回听风阁,我去替您澄清,承认一切背叛都是我以您的名义做下的,您什么都不知道!”江枫一边背着卞青往门口走,准备去撬开钳住牢门的大锁,一边乞求用行动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企图从卞青口中获取听风阁机密的、急于堆砌政绩的典狱长把新鸿国有史以来发明的所有刑具都在卞青身上招呼了一遍。卞青那张死不松口的铁嘴更是让典狱长气急败坏,没有职业道德的他因一无所获而在施刑时夹杂了许多泄愤的目的。 若惨死的人真能化为厉鬼,这间大牢必会鬼满为患。卞青是第一位能在这位能在刑法中获得乐趣的典狱长手下坚持两天的人,但身体痛得好像被整个拆开又松松散散地拼凑在一起,几乎找不到一处不疼的地方,包括大脑,头疼让卞青连借冥想来转移注意力都成为奢望。 灵魂在这具被疼痛占山为王的躯壳中不得安宁,常人避之不及的死亡反倒成了解脱,但卞青硬是吊着一口气,不愿撒手人间。 疼痛把卞青向来条理清晰搅成一团浆糊,卞青几乎忘记了人世间的一切记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家中的女儿,忘记了自己为何不愿就这样死去,只靠着意志的惯性一口又一口地换着续命的空气。 直到江枫出现在这间牢狱里,他才慢慢地记起他牵挂的女儿,他那误入歧途的徒弟以及他尚未达成的理想。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八章 伪装 卞青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自符户城中由卞青经营了二十余年的胭脂铺暗桩被城中机甲队取缔后,卞青就被曾经交付后背的徒弟从背后打晕,等他再次转醒时就已深陷此间囹圄,与女儿失去了联系。 “早知道,上一次就答应莲莲一起去看木偶戏了。”卞青垂下头,遗憾地想:“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次机会。不知道莲莲现在怎样了,安全了没有?” 人们总觉得来日方长,但变迁却有时突然而至,打得人措手不及,生出许多遗憾与恍然。 卞青又想起了自己那走偏了的徒弟,气不打一出来,本来就咳得生疼的肺更疼了。 江枫衣冠整齐,在他这个被拷打得伤痕累累的人面前几乎是不顾体面地嚎啕大哭,一时竟让人分不清究竟谁才是那个被背叛的人。 起初,卞青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想再与这利欲熏心的逆徒多说一句话。 一则是因为严刑拷打令卞青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二则是因为卞青知道,江枫的眼泪并非为他而流。江枫那自以为是的、从不与人商量的谋划最终被更为强硬的阴谋击得粉身碎骨,他为自我的挫败而哭。 再后来,江枫不顾结果地开始劫狱,卞青也只觉得他是在极力挽救那个无法接受现实挫败的自己。 在卞青眼里,江枫的行为无疑是幼稚且任性的。他的肋骨几乎全部断裂,经不起任何搬动,江枫的行为无疑是在加速他的死亡,也对江枫的自我救赎毫无帮助。 卞青无声地叹气,忍下因江枫撬锁的动作而存在感更加鲜明的疼痛,将因疼痛而溢出喉间的呜咽吞回去,忽略掉觉得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的可怕想象,艰难地抬头,附在江枫耳边有气无力地说:“小枫,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放我下来,我有别的事要嘱咐你。” 一口血从卞青的喉间涌出,微弱的声音传入江枫的耳朵。 “不,老师,您等等!等我救出您,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再说。” 江枫像踢开小石子那般随意地忽略了卞青忍着痛、好不容易才吐出口的话,继续我行我素地研究眼前那副结构复杂的大锁。 那只异于常人的、长在后脑勺的发缝间的眼睛,令江枫过于早熟地认识了人性的幽暗,令他在成长中跳过孩童天真烂漫的阶段,过早地怀疑这世间是否有纯粹地真、善、美。 撒谎、自私、贪婪等等,他平等地鄙视每一处人性之弱点。但在鄙视的同时,他又对这一切都见怪不怪,认为这是人之常情。 “既然大家都这样,那若我还乖乖地坚持真善美,岂不是傻瓜中的傻瓜?”这是江枫少年时的思考,此后,他就抛却了观念里的羞耻与愧疚之心,并在之后的生活中,由衷地感到自在与快活。 卞青在收养了被父母抛弃的尚处在襁褓中的江枫后,便一直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地教导他。卞莲莲也把他当弟弟一样对待。可是忙于暗桩事务的卞青和卞莲莲无法时刻待在江枫身边照看他。 在符户暗桩初步建立的前两年时间里,他们疏忽了对江枫的教育与引导。当他们终于在江枫越来越极端利己的行为中觉察到他的观念问题时,小江枫的行事风格已经初步定型。 后来,他们将江枫时刻带在身边,约束他损人利己的言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言传身教,才终于看到江枫显露出温良恭俭让的君子之风。 当然,现在这位身在囹圄、命不久矣、善于洞察人心的谋士回想起当初教导江枫的种种情形,只觉倍感心酸,才意识到江枫只是在他与卞莲莲用心良苦的规劝中学会了如何伪装,而内在却从未改变分毫。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九章 黑白灰 子不教,父之过。失望与自责成了在卞青心中交替上演的白天与黑夜,他一面对江枫生出心如死灰般的失望以及被江枫背叛后的痛苦,一面又认为自己对江枫的成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枫,放我下来!”卞青在虚弱得连表情都没有的脸上挣扎出一副冷脸生气的模样,他知道江枫最怕他露出这副表情。 果不其然,江枫自说自话的状态在看到卞青的生气的表情后就立刻静止,僵住的右手缓缓放下,帮助原本托着卞青身体的左手一起将卞青从背上放下,然后局促地蹲在卞青面前与他平视。 “老师……”江枫犹疑地嗫嚅出声,眼睛似是被阳光直射般躲躲闪闪。 卞青勉强靠着栏杆坐下,在江枫怯懦的目光中缓上口气,才用平日里教导江枫时的语气继续说:“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江枫脸上还挂着泪痕,眼里泛着光,眉头紧蹙,一脸痛定思痛,坚定地就像一棵意识到自己长歪了的、决定一把火把自己烧了的、准备重新发芽的野草。 然而,如此鉴定的神情,竟被卞青一句话给问出了破绽,让人能从他无声的呆滞中摸到一片空洞的虚无。 “我……我错在……轻信了别人的话,让老师受伤了。”江枫的呆滞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错,而是他觉得自己的回答并不会让老师满意,并且,他绞劲脑汁也找不到一个让老师满意的回答。 如江枫所料,卞青脸上露出些许被压抑的失望,顿了顿,才略微吐出更长的一口气:“小枫,我知道因为那只异于常人的眼睛,你能比别的小朋友更容易发现人们在人前与人后两幅面孔的差异,你从这些差异中感到割裂,感到他人的不可信任。” “不可否认,这些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冲突是真实存在的事情,但我和莲莲也时常告诉你,你也能通过你独特的眼睛,去发现那些表里如一、君子慎独的人,去与这些人交流,你就会发现另一个光明的、井然有序的世界。” “我一度以为采纳了我和莲莲的意见,明白这个世界有黑暗也有光明,不必为黑暗一叶障目,认为整个世界都毫无希望。明白你作为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拥有选在站在黑暗还是光明的选择权。并且,我认为你在认识到完整世界之后,一定会选择站在光明的一面,与我和莲莲以及听风阁众同僚一起并肩作战。” “但现在看来,是我失察了,没有及时发现你的思想转变。所以,我落得如此下场。”一滴鲜血从卞青的鼻子里流出,落在他苦笑的嘴角。 “不!”江枫慌张地用衣角为卞青擦去血迹,慌了神,扑在地上,抱着头说:“老师,是您被听风阁蒙蔽了啊!他们告诉我:新鸿国的贫穷、愚昧以及日益衰落都是听风阁袖手旁观的缘故!听风阁拥有着举世无双的机甲技术,却将它束之高阁,任由灰尘将其掩埋,也不愿把机甲技术分享出来造福百姓,让贫穷、饥饿、疾病从新鸿国的土地上消失啊!”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章 视角 “听风阁自诩名门正派,实则只是沽名钓誉之徒。听风阁享受世人的敬仰,却从没有为世间造福过一分一毫。老师,是听风阁蒙蔽了您啊!” 卞青看着眼前这个说得煞有介事、涕泪横流的青年,不得不认真仔细地反思起来,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听风阁是否真如青年所说的那般道貌岸然。 良久,他叹了口气,问江枫:“这些是谁和你说的?” “暗影卫首领梁安道。他不仅告诉我这些,还给了我只要答应做他们潜伏在听风阁的暗探,就会保证在取缔暗桩时保住师父和莲莲姐姐的性命的承诺,以及……让我加入暗影卫的承诺。” 卞青颓然地靠在牢狱阴湿的墙上,眼里暗淡无光,生命力从他的躯体里一点点流逝,他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只是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颓然地喃喃自问:“你从小就与我们一起生活在符户的胭脂铺暗桩里,究竟是什么让你不愿相信与你一起长大的家人,非要去加入新鸿国的暗影卫?” “我没有力气也不想白费力气与你争辩。你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你不会看不见我们每年都会安排运粮队把粮食从丰收的地方运到收成不好、甚至闹饥荒的地方均粮价,也不会看不见每年过冬前,我们都安排人手为郊外的贫户人家修缮房屋。你不是真地看不见,而是选择看不见。” 卞青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再白费力气,但想到自己即将逝去,这口气怎么也不想憋到下辈子去了,于是又忍着身体上的疼痛说:“小枫,你的心太过热切地去追逐、发现那些阴暗、神秘的事物,变得有失偏颇。” “你说听风阁享受世人敬仰,但我们行事几乎从不用听风阁的名头,江湖民间知道我们的人寥寥无几,既无宗庙也无讲坛,何来受世人敬仰一说?” “我们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我们希望尽可能地做一些能让世间变得更美好的事情,只要想得到、做得到,我们就都会去尝试,却从不敢妄言要去彻底改变世界。” “确实,在米价贵的时候想办法均粮价,在凛冬将至时替人修缮房屋这些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无法一劳永逸地改变这片土地上大部分人的困境。但你说的那位梁安道又做了什么?他凭什么指责听风阁袖手旁观?何况,我们从不曾袖手旁观!” “我们一直在研究普及机甲的方法。只是在分享技术之前,我们得先找到一种确保人们不滥用技术的智慧。” 说到这里,卞青的肺开始像着火一般疼痛,停顿缓上些许才继续说:“你自己不也看见了吗?新鸿国早年就已经用不正当的手段窃取了天宫机甲图,他们有将机甲技术用于民生吗?没有,他们热衷于扩大战争,热衷于用机甲技术扩大战争规模,以百姓的安稳生活为代价去满足他们难填的欲壑。” 卞青整个人越说越精神,他感到占领身体的疼痛在逐渐褪去,他渐渐恢复了行动自如的状态。但卞青没有因此产生自己不治而愈的幻想,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回光返照。 喜欢长夜回风请大家收藏:()长夜回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