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有故人返》 第一章带了个孩子回府 “哥哥…” 寂静的空间里,女子的低吟突兀地响起。 花云衣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她双眸紧闭,面色惨白,额间的水珠溢出了一层又层,打湿了乌黑的鬓发。 席被下,花云衣的两只手紧紧地拽着身下的绸单,力道之大竟将她十根修长的指甲寸寸折断。 殷红的液体随着指甲的断裂一点一点渗出皮肤。 红色的绸单被浸染出一圈又一圈的痕迹。 原本鲜艳的颜色变得更加暗沉,压得床榻之上的人喘不过气。 “哥哥,你是要出门吗?” 睡梦中,年幼的花云一蹦一跳地跑向即将迈出大门的少年。 少年停住脚步,笑意温柔地抬手接住她。 他捋了捋花云衣有些凌乱的碎发:“嗯,哥哥要去办件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吗?” 花云衣低下头,一下子纠结起来,很重要的话,那是不是短时间回不来… 可是,后天是她的生辰,她不要和那些人过,她想要和哥哥一起过。 她试探性地开口:“那…哥哥后天能赶回来吗?” 少年摸摸她的头:“当然,哥哥还要给你过生辰呢。” 花云衣立刻又开心起来:“嗯嗯,我等哥哥回来。” 很快,温馨地画面被一道道残忍的声音打碎。 “他回不来了,他死了…不要你了!” “不,你骗我,哥哥不会不要我的…他说过会回来的…” 花云衣蹲在角落里,不停地驱赶耳边的声音。 “不会的…不会的…” 哥哥答应过她的。 “哈哈哈哈哈…他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来救你…” … 风声舞动,檐角的铜铃被带着时不时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 花云衣从梦中惊醒。 呆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抬手拭去额角的汗滴,坐起身来。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离纱挑起帘帐,将一杯沏好的茶水递给花云衣,担忧地开口。 花云衣摇了摇头,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就递了回去。 然后熟练地掏出绣帕抵在唇边,倾身将刚刚抿进口的茶水吐了出来。 她问:“什么时辰了?” 离纱回道:“子时刚过。” “子时?” 花云衣掀被子的手一顿,又过去一天了。 她来到窗前,向外看去。 一轮圆月高高地悬挂于夜空之中,漫天的繁星在它周边不停地闪烁。 此时,本该漆黑的夜晚,被它们点缀的明亮。 “又到十五了…” 花云衣的眉目浮现几分痛色。 月圆人难圆… “冬夜寒凉,小姐莫在窗口站着了,当心身子。” 离纱将手中的茶盏随意地放在桌上,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披风,着急忙慌地为花云衣披上。 花云衣侧头,摆了摆手:“阿离啊,来这里不过一年而已,你莫不是就忘了你家小姐不是凡人。” “小姐,您不要和我犟,您虽非凡胎,但一样是血肉之躯会伤会痛,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离纱仔仔细细地替花云衣裹好披风。 “您自己不在意,我可要替您紧着些。”不然我怕被问责… 后面那句话离纱当然没有说出来,她又不是傻子。 血肉之躯?她现在还有吗? 会伤会痛倒是没变。 花云衣自嘲地笑笑,然后将视线停留在一旁的书案上。 那里摆放着一幅即将成型的画作。 那也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不会放弃。 次日清晨,天空中飘起了素雪。 花云衣一早便坐在了院子里的亭廊下,静静地观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说是观赏,但花云衣的眼睛里却未透露出半分喜色,反而充满了厌恶。 离纱恭敬地候在一旁,脸色看上去也很严肃。 这雪是夜里卯时下的,自这雪开始下时,花云衣便出来了。 一坐便坐到了现在。 冬日的寒风刮的急,雪花吹进了亭廊,打在离纱的身上,冰冰凉凉的。 她耐不住性子,抬手去挡。 远处声声踏雪之音慢慢靠近,离纱停下手,侧身望去,来人朝她轻微点头。 她回眸,走近花云衣,轻言提醒:“小姐,表少爷回来了。” 花云衣闻言,眸光回转,掩去眼底的厌恶。 她站起身,随意地扫了下衣摆,抬腿就走。 离纱慌忙撑起放在角落的油纸伞,为其遮挡风雪。 一路上,花云衣并未显露出分毫情绪,步子迈得很稳健。 可离纱却知道,花云衣没有看上去这么平静。 她等了这么久,才再一次能见到那人,如何能平静。 诚然,花云衣衣袖里紧紧握住的双手也确实实出卖了她的淡然。 花云衣住的院子比较偏,离府门有些距离。 她们赶到的时候,花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他们都是在等花辞年。 花云衣带着离纱走过去,选了个不易发觉的角落站定,没有挤上前。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花辞年到了。 人群中,花云衣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看向外面。 正好看见他从马车上下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袖满青荷的衣摆迎风舞动,给人一种不染世俗的仙人,马上要乘风而去的感觉。 花云衣双眸闪了闪,心中荡起丝丝涟漪。 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 花辞年下车后没有急着进府。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垫在手心,回首又从马车上牵下一位孩子,十一二岁的模样。 花云衣视线在那孩子身上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打量花辞年。 花辞年刚将人扶下马车,就感受到有一抹不同寻常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他不太舒服地蹙了下眉。 抬起头,朝那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那里人头攒动,一时间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盯着他。 花云衣垂着头往旁边再靠了靠。 所性站得就比较靠后,在一群人的遮挡下,她严严实实地隐藏在了人群中。 罢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花辞年收回目光,重新应付起身旁的孩子。 这小丫头不知道是不是紧张,握着他手的力道格外地大,他感觉到有些疼痛。 尽管有些疼,但花辞年没有挣开,他低下头朝她小声问道:“怎么了?是紧张吗?” 她没有回答他,但握着他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花辞年只好安抚道:“别怕,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这次,她给出了反应。 沈芳珂低着头,咬紧嘴唇,违心地点点头。 手的力道稍稍放开了些。 花辞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府中迎接花辞年的人对花辞年突然带回一个人,都很是惊讶。 惊讶过后又有些欣喜。 虽然对方看起来还是一个孩子,但怎么着也是个女子,要知道花辞年从来没带过女子回府。 于是他们一个个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 第二章您怎么来了 沈芳珂看着这些人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稍稍往花辞年身后躲了躲。 这群人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她右手本能地揪紧自己的衣裙,左手又不断地握紧。 察觉到沈芳珂又开始紧张了,正在上台阶的花辞年停下步子。 他侧头看她,又抬头看了眼府中围着的人,意识到是这些人吓着她了。 便示意管家让众人散去。 “别围在这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章管家得了示意,朝着众人喊话道。 众人这才皆连行礼离去。 待到人群都走得差不多了,花辞年才再次牵起沈芳珂带她进府。 顾忌着她只是个孩子,花辞年速度放慢了些,步子也迈得极小。 好一会他们才跨过门槛,进入到府里。 寒风吹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梅香钻进了花辞年的鼻子。 梅香? 花辞年抬头,远处,两位女子正缓缓离去。 其中一位的背影看上去还有些熟悉? “那是?” 花辞年侧身朝跟在身后的章管事询问。 章管家顺着花辞年的目光看过去,也看了好一会儿,才模糊地给出答案。 “应当是表小姐。” “表小姐?” 花辞年重复道。 是她! 花辞年有些出神,她似乎很喜欢梅花。 沈芳珂此时神经高度紧张,脑瓜子内的那根弦紧紧地绷在一起。 跟着花辞年走了一路,她走路的姿势一直同手同脚。 她想马上找个地方把自己缩起来。 可花辞年总是走走停停,她的想法一直不能如愿。 她急得手心冒出了一连串地水珠,一时竟不知是汗还是血。 沈芳珂无声地朝花辞年靠近了些,衣袖下的手传来阵阵刺痛,她自虐般地将它们握成拳头。 她是被花辞年从悬崖底下救回来的。 现在,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他。 沈芳珂鼓起勇气尝试着用手扯了扯花辞年的袖子。 花辞年回神看她。 “怎么了?还是紧张?“ 沈芳珂点点头,她希望花辞年别待在这,快点走。 花辞年拍拍她,“没事,别担心…” 说着带她往花云衣相反的方向走去。 花云衣刚刚是从左边拐道离去,他带沈芳珂走了右边。 身后的目光,花云衣感受到了。 她脚步不停,走得越来越快,直到绕过亭廊,方才停歇下来。 闭上眼睛,她努力平复自己的越来越颤动的心绪。 “小姐,天要黑了。” 离纱看着突然停下来的花云衣,小声提醒。 花云衣听后,微愣了一下。 但她也没有重新起步的意思。 她一反常态地将手从离纱打的伞下伸出,去接从天空飘洒而下的落雪。 雪纷纷扬扬,一落在她的掌心却化成了鲜艳的红色。 此时,离纱才发现花云衣的手在流血。 “呀!小姐,您的手…” 离纱看着花云衣掌心的点点红梅,低叫了一声。 花云衣自己却仿佛没感觉一般。 她低头看向掌心,露出一个嘲讽地笑,然后毫不在意的握紧再握紧。 她这态度就好似这个在流血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将雪染得鲜红,顷刻间便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红梅。 看见它,花云衣眼睛闪过一丝厌恶。 她烦躁地踩上去,用脚不断地来回碾压,直到它们与雪水融合,再看不出一丝形状。 见她隐隐有失控的征兆,离纱本能地有些害怕。 她身体不受控地后退了几步,但又顾忌着不能让花云衣淋到雪,否则怕是要雪上加霜,又慢慢走了回来。 察觉到她的心思,花云衣什么话也没说,推开她撑着的伞,徒手幻化出一把艳丽的红色油纸伞。 这伞一出,地上的积雪在它的映照下也变得红艳艳的。 花云衣身上的气息又开始变得复杂。 好在她克制住了。 天渐渐黯淡下来,花云衣收拾好情绪,朝着居住的院落云荷苑快步走去。 离纱在身后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她能感觉到花云衣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每当下雪,花云衣的心情就会变差。 尤其是雪夜更甚。 原本她以为今天花云衣见到了花辞年,心情应该会变好一点。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 离纱有些不理解。 这一年里,花云衣即使再不高兴,见了花辞年后也会好一些。 可这次却有些反常,不仅没有变好,还隐隐有些更糟。 算了,这些不是她一个婢女该想的,她摇摇头,跟上花云衣。 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她们回到了云荷苑。 只是花云衣又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不再向前。 又怎么了? 离纱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屋子,嗯?有人来了? 她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花云衣的手摩挲着伞柄,眸光落在屋门上,眼睛里晦暗不明。 冬日的夜里,北风总是格外的凉些。 站了有一段时间了,离砂搓了搓掌心,身体微微打了个寒颤。 花云衣的裙摆也被寒风吹得四处摆动。 眼看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花云衣却迟迟没有进屋子。 离纱担忧地望望屋子又望望花云衣。 这个时候,来的人会是谁呢? 可别有事才好。 眼看夜色越来越浓重,午夜马上就快到了,花云衣这才有了动静。 她朝离纱瞥去一眼。 离纱收到指示,了然地后退几步,转身守在云荷苑的那块牌匾之下。 看来,来的定不是个等闲之辈,否则花云衣不会不让她进去。 花云衣打开门,缓缓踏进屋子,侧身朝里望去。 屋内果然多了个人。 落地的帷幔被打下,将它身后的贵妃榻挡了个七七八八。 一道雪青色的身影,在烛光的照耀下,在帷幔上轻微晃动。 雪青色? 花云衣松了口气,不用看脸,她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随手关上门,如话家常般开口问道:“您怎么来了?” 贵妃榻上的身影并没有开口回答。 他透过帷幔盯着走进来的花云衣,上下打量。 而后,视线停留在花云衣的手上,不再移开。 花云衣维持着站着的姿势,任他审视。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空气一下沉寂下来。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 半个时辰过后。 花云衣的手还在往外渗血,言熙染也依旧在盯着那处不肯移开视线。 一个时辰过去。 言熙染似乎是妥协、让步了。 他轻叹一声,从榻上起身,挑开帷幔,走了出来。 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映入花云衣的眼帘,他穿着一袭雪青色的袍子,袍子上点缀着清雅的兰花。 他一步一步走来,衣摆上的兰花随之摆动,就仿佛正在绽放一般,更衬得他整个人高贵典雅,不似人间之物。 言熙染来到花云衣跟前,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拉过她的手,替她慢慢擦拭手心流出的液体。 花云衣没有反抗,任由言熙染拉着自己,她还就近勾了个凳子坐下。 第三章给我带的? 她这一坐下,言熙染也不得不随之调整姿势。 他半蹲下身子,衣摆在地上滑过几个弧度,堆叠在一起。 言熙染拿着丝帕仔仔细细地替花云衣擦手。 待到丝帕将她手心的血痕一点一点擦净,确认再没有红丝渗出后,他方才开口:“你到底还是来了”。 花云衣没答话,另一只闲置的手一下子收紧,身上的气息也随之一变。 屋子里一下子冷了起来,如坠冰窖。 屋外的离纱把手放在嘴前,不住地哈气。 奇怪,怎么越来越冷了? 她看向屋子,难道里面打起来了? 言熙染无视花云衣的异常,又掏出一方丝帕,拉起花云衣的另一只手,认命般地擦拭起来。 他叹气道:“别再握了,我带的丝帕不多。” 花云衣生硬地动了动,想抽回手,没成功。 她审视地看向他:“您又是来这做什么?” 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言熙染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他答:“你来了,所以我就来了。” 花云衣愣住,她别过脸。 “我不能不来。” 这是在回答言熙染之前的话。 她怎么能不来呢… 她要找到他,要救他。 而这里是她唯一的线索。 花云衣问:“您是来阻止我的吗?” 言熙染:“……”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脏污的丝帕丢一至一旁。 丝帕落地的瞬间,就自己燃烧起来,很快,便成了一摊粉末。 言熙染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视线滑过窗外的积雪,模棱两可道:“一半一半吧。” 他既要阻止她,又不能阻止她。 所以应该是都有吧。 什么一半一半? 花云衣蹙眉:“什么意思?” 可言熙染却一直盯着窗外的雪,不肯再开口。 另一边。 花辞年将沈芳珂带进内院后,便询问了她一些事。 救她时,顾忌着她的伤势,他没有多问。 现在人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还是要问上一问的。 只是他问其他的,沈芳珂都乖顺地一一回答了。 唯独在问她怎么受伤的,沈芳珂却只字都不肯提。 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期间还有泪珠滚落。 花辞年叹了口气,知道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便也不问了。 罢了,只是一个孩子,将她养在府中也无妨。 花辞年知道沈芳珂有事隐瞒,但沈芳珂不愿意说,他也无意去探听。 此次回京,本就耽搁了些时日,有一大批公务还需要他去处理,他也实在腾不出时间陪她秏下去。 花辞年安抚了她几句,便嘱咐章管家为她安排住处,然后转身离开。 沈芳珂站在原地多次抬头看向花辞年,嘴唇半抿着,多次想张口,却又死死地咬住。 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每每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强行吞了回去。 沈芳珂不知道她该不该告诉花辞年。 他是救了她性命不假,但他和她到底是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非亲非故的,她不知道她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他,会有什么结果。 她不敢赌。 所以到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看着花辞年渐行渐远。 “沈姑娘…沈姑娘…”见沈芳珂盯着前面出神,章管家小声唤了几句。 沈芳珂回神:“啊,章伯伯。” “沈姑娘客气了,唤我章管家就行。”章管家笑眯眯地应道,“老奴带您去住的地方。” “好。” 云荷苑内,花云衣和言熙染他们两个人,一站一坐,就这样静静地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啾啾…” 黎明时分,鸟叫声响起。 昨日的雪又下了一整夜,地上俨然已经变成了雪河。 离纱在外面待了一夜,身上淋满了雪花,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是被雪给埋住了一样。 她的嘴唇略泛着乌青,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靠着柱子,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冻昏过去了。 “吱呀…” 踩雪的声音一响起,离纱就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向前方,远远便瞧见花辞年身边的徐子焱,正双手捧着一个盒子,朝这边走来。 花辞年的人? 离纱立刻直起身子,掸掉身上厚厚的积雪,然后回头,略有担忧的看了眼屋子。 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昨晚屋子里倒是很安静,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子焱走近云荷苑,看见离纱,朝她轻微点了个头。 “大人托我送一样东西给表小姐,劳烦姑娘通禀一声。” “东西?” 离纱扫了眼徐子焱手中的盒子,又看了看满地的积雪,最后才回望了一下屋子。 这么大的雪,小姐不会出来吧? 可这是花辞年送来的,也说不定。 她衡量一番后,走至屋前,恭敬地敲了几声门。 然后贴近门框,确认什么后,才朝里开口道:“小姐,表少爷身边的侍从来了,说是表少爷有东西给您。” 花云衣一下子惊醒。 她仓促抬头,不料被窗外的积雪一下子刺进眼睛,她不舒服地揉了揉。 撑起身子,朝屋内看了看,言熙染已经不在了。 他走了? 也好,只要不是来碍自己的事,怎样都行。 花云衣缓了缓大雪带来的心悸之感,打开门走了出去。 就在她出去之后,言熙染又凭空出现在了帷幔后。 “咳咳…” 他的手撑在木榻上,因着咳嗽,身子轻微地颤动。 随着他咳嗽的越来越频繁,撑住木榻的手一时脱力,他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跌落在木榻上。 跌下去时,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拽紧底下垫着的绸被,右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额间渗出点点汗珠,看样子似乎是极其不舒服。 言熙染晃了晃脑袋,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晕过去之前,言熙染苦笑了一声。 没想到这次的幻境结界居然对他影响如此之大,还牵动了他的旧疾,到底还是不该来的。 出来后,花云衣先看了眼离纱。 离纱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嘴唇泛着乌青,瞧着和幽冥道的鬼有的一拼。 花云衣眉间一皱,朝她开口:“你自个进屋子里暖和暖和,别把自己搭在了这里。” 虽然屋子也没什么取暖工具,但好歹遮风挡雨,总比这外面强些。 花云衣的语气没什么温度,但离纱就是从中感受到了几分温暖。 “嗯嗯。” 她听话地点点头,快速跳进屋子。 离纱一蹦一跳的行为就像一个得到奖励的孩子一般,花云衣别过眼。 她看向院子里恭敬候着的男子。 “徐总管,是有什么事吗?” 院子里都被白雪覆盖,花云衣站在石阶上,没有下去。 见花云衣没有下来,徐子焱倒是上道的很。 他连忙走上前,朝花云衣作了个揖。 “表小姐安。” 说完,他将手中的盒子递上前。 “这是少爷特意从沧州给您带回来的” “给我带的?” 花云衣疑惑,疏离的目光一下子被打碎。 第四章丝绸做的冬梅 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伸手接过徐子焱手中的盒子。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子顶端的花纹,花云衣的眼神有些放空。 此刻是什么感受呢? 开心吗?有。 难过吗?也有。 这当中还夹杂着一点诧异。 他为什么会送她东西? 朦胧中,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笑意温柔的少年。 “小衣,月绣说你喜欢紫草,常常看着那幅紫草的画像发呆,喽…”他从身后捧出一个花盆,“以后不用看画了,哥哥给你带了实物回来。” “小衣,喜欢这个吗…哥哥下次给带。” “小衣,这件纱衣很衬你,但布料不太行,哥哥回去寻最好的布料给你做。” “我的妹妹啊,适合这天底下所有美好的东西…” …… “表小姐…您怎么了?” 徐子焱看着恍神的花云衣,疑惑地开口。 表小姐怎么感觉怪怪的。 像是难过? 可哪有女子收到礼物是难过的呀? 他怀疑自己感觉错了。 “哦”花云衣回神,她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泪珠。 “大概是天太冷了,有些恍惚。”说完后,她朝徐子焱一福身,“劳烦总管了,烦请代云衣谢过表哥。” 花云衣不去想花辞年为什么会给她送东西。 只要是他送的,只要是送给她的,怎样都好。 “表小姐客气了,属下告退。” 徐子焱躬身告辞。 转身时,他嘴里嘀咕道:冷恍惚了?好奇怪地说法… 花云衣看着他离去,眼睛扫过白茫茫地天地,现下确实有些不太舒服了。 她拿着盒子回到屋里,一手撑在桌前,慢慢坐下后,支着脑袋,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因此,她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战战兢兢地立在柱子后的离纱。 离纱前一秒还高高兴兴进来取暖,下一秒就差点夺门而出。 谁来告诉她,屋子里的人怎么会是君上大人? 还是昏迷着的君上大人! 她立在原地,眼神狐疑地扫过进来的花云衣,不会是小姐干的吧! 完了完了,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啊… 造反? 离纱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不得了的大事,完了,小姐反应过来不会要灭她的口吧… 谁来告诉她,这屋子她还能不能待啊… 她眼睛透过半开的窗户往外看一眼,可外面真的好冷… 算了,还是在屋里待着吧。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离纱把心思放在了花云衣带回来的木盒上。 那位送的? 会是什么呢? 她上前一步,想也没想就打开了盒子。 “啪。” 盒盖敲打在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在看清盒子里放置的东西时,离纱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如果不是忍住了,她觉得她当即就会哭出来。 其实有一滴泪已经不争气的自己跑出来了。 她觉得她的心此时也如那盒盖砸在桌面的声音一般,咚咚咚,被敲的直作响。 盒子里面放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仅仅是一株用红绸丝做成的冬梅。 梅花!还是红色的梅花!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 她在心里祈祷:花云衣可千万别醒啊! 可有时候越是想什么就越来什么。 离纱小心地吞咽着口水,默默斜瞟了一眼闭目休息的花云衣,打算悄悄将盒子盖回去。 谁知却看见花云衣已经睁开眼睛,正神色不明地看着那株红色的冬梅。 完了! 哗,离纱有先见之明一般一下子退得老远。 果然,下一秒,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开始凝结出冰霜,就连门缝也没放过。 唯二幸免的,也就是坐着的花云衣,还有木榻上躺着的那位。 当然还有离纱。 不过她不太算,因为她的脚已经被冻住了。 要不是她跑的快,嗯,那就不只是脚了… 屋子里是一定会多一座冰雕的。 花云衣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这株冬梅,身上的温度还在持续下降。 离纱此刻无比的后悔她之前为什么不出去,这下好了,再想出去也不行了。 她被迫待在原地。 呜呜…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还不如在外面当雪人呢! 眼看屋子里气温越来越低,离纱觉得一个不好,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要挂在这里了。 她鼓起勇气,想要阻止花云衣。 可惜,几次下来,她发现勇气这东西,她实在没有… 没办法,她怂。 谁敢在花云衣盛怒之下劝她,不想活了吧! 不过好像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 但他在那榻上躺着啊! 对了,榻上躺着的那位对她来说也是个雷! 九天玄雷! 越想离纱就越想哭。 呜呜…… 这都什么事啊! 说好进来取暖的呢! 她左手打向右手,让你犯贱。 徐子焱送完东西回来禀报时,花辞年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大人,表小姐收下了。” “嗯” 很冷漠的回答。 除这个字外,花辞年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徐子焱悄咪咪地抬眼看了眼自家大人,有点疑惑。 大人和表小姐这两个人,一个对收到东西有异样之感,一个对送出东西后的结果并无期许,实在谈不上熟悉。 他一直伴随大人左右,也从不知大人与花云衣有什么往来。 这两人最大的交集也大概就是花云衣初入府的时候见过一面,交谈过那么一两句吧。 是吧,徐子焱不太自信地问自己。 对! 平日里,他们两人面也不怎得见,怎么会有交集呢? 可是,怎么就到了送礼的地步呢? 他挠了挠脖子,很是费解。 难道大人对表小姐一见钟情?平日虽不怎得见,但私底下默默关注表小姐? 嗯,这也就能说得通,大人为何在通州看见那株用丝绸做的冬梅,明明也不是多喜欢,却执意买了下来。 毕竟那位表小姐出现时,总会有一股梅香出现。 想到这里,徐子焱再次悄咪咪地看了花辞年几眼。 “还有事?” 花辞年手中笔未停,抬眉扫了过去。 有事,八卦的事,不过他不敢问。 “没有,属下告退。” 话是这么说,临关门前,徐子焱又悄悄看了花辞年一眼。 花辞年皱了皱眉。 他怎么不记得徐子焱何时有了这个毛病。 不过,他这动作,但也不全是因为徐子焱频繁瞧他, 只是徐子焱进来时,他鼻尖又闻到了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 他将笔搁下,捻了捻眉心。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此前在正堂,他处理完沈芳珂的事后,突然想起了那抹梅香。 他竟脑子打结,想也没想的,便让徐子焱将他在通州购得的那株冬梅送去给花云衣。 那株冬梅,本是要送给老师过寿的。 燕南昌平生没有其他爱好,唯是喜爱梅花。 他觉得梅花品性高洁,凌霜傲雪,是当代文人气节的最好象征。 第五章初见?重逢? 同时呢,他这个人又最是节俭,看不得骄奢淫逸,铺张浪费。 他认为这些都是在耗损国力,于国有害,于百姓更是不利。 因而,花辞年在通州看见这株冬梅时,才会购下。 这株冬梅,既不贵重,又是老师所喜之物,作为贺礼最为合适不过。 罢了,现在也只能另寻他物了。 想起花云衣,他是有些印象的,但不多。 诚如徐子焱所想,他和花云衣压根就没见过几面。 还每每只是碰了面,便匆匆离去。 见面最长的时间的那一次,还是她初到府中的时候。 花云衣是三个月前入府的。 当时说的是远房的表妹,因家道中落,来府中借住。 花云衣入府的那一天,花辞年还因公务并未得缘相见。 他是在她入府的第二天才见到她的。 彼时,他正在竹枝院给花老夫人请安。 “祖母安好。” 花辞年恭敬地朝主座的老妇人行礼。 竹枝院外,花云衣在听到这声请安时,堪堪止住步伐。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屋里说话的人。 在看清脸的那一瞬,她心神一动,手指蜷缩掐向掌心。 花老夫人看着眼前离家月余刚刚归来的孙儿,高兴极了。 她笑着回应道:“好好好”。 她抬眼看向众人,刚想说些什么。 正好瞧见了院外的花云衣。 她朝花云衣慈祥的招了招手。 “云衣,快进来,来见过你表哥”。 花辞年闻言转过身,探究地望过去。 回来途中,他是听说有一位远房表妹需要来府中借住的事。 他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姊妹这些亲眷。 对于这个远道而来的表妹,他其实也是有些许好奇的。 花云衣在花辞年望过来的时候,就已快速地低下了头。 在外人看来这动作多少显得有点娇羞。 “瞧瞧,表小姐都害羞了呢。” 笑声中还夹杂了些许调侃。 花云衣再次掐了掐掌心,定了定心神。 她迈步进了院子,却是越过了花辞年。 “老夫人安。” 花云衣并没有朝花辞年打招呼,先是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子。 身后花辞年疑惑的挑了挑眉。 他倒是不介意花云衣这一无礼般的举动。 只是花云衣刚刚看向他时的神色,委实有些不太对劲。 虽说只有一瞬,可他还是瞧见了。 那眼神好似掺杂了几种情绪,让人无法辨得分明。 她认识自己? 他遍寻脑海的记忆,确定自己是不曾见过她的。 那她这不对劲的情绪又是为什么呢? “辞年…” 主座上的花老夫人连叫了几句,花辞年都没有反应。 “大人,老夫人叫您呢!” 杵在一旁的徐子焱赶紧上前一步,拽一下花辞年的衣袖。 “啊…祖母您说。” 花辞年回过神看向老夫人。 “你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孙儿知错。” 花辞年知错地行了行礼。 想什么自是不能告诉老夫人。 “你呀你呀…” 叶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杵着做什么,这是你远房表妹云衣,还不来见一见。” 花老夫人脸色半沉,佯装生气。 花辞年赶忙朝着花云衣见了见礼。 “表妹好”。 “表哥好。” 相比花辞年略带歉意的见礼,花云衣则只是淡淡地福了福身子。 寒暄几句后,花云衣便出乎意料地马上向花老夫人请离。 “表哥、老夫人,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行离去,请见谅。” “好好好,你身子骨弱,初来府中,多少有些不适应,是要多注意休息,有什么直接和王妈妈说。” “是,多谢老夫人。” 再次朝众人见礼后,花云衣果断地转身离开。 人见到了,她该满足了。 花辞年看着花云衣转身离去的背影沉眸深思。 除去进门时看他的眼神,这位表妹之后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 仿佛他之前看到的只是一场错觉。 他摇头轻笑,真是一个奇怪的表妹。 花辞年从这段回忆中抽身,还是评价了一句:现在也奇怪。 云荷苑中,自收到这株冬梅起,花云衣便一直盯着它。 一天一夜过去,她始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即便是多年来常伴身侧的离纱,此刻竟也无法窥探出分毫。 不过花云衣身上的冷气终于是收了。 再不收,离纱觉得自己就真要把命搭在这了。 这一天一夜,她一边悄咪咪打量花云衣的情况,一边又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榻上的言熙染。 “小姐,小姐?” 忍了一夜,离纱忍不住了。 她朝花云衣小声地唤了几句。 这一夜,花云衣没有休息,是忙着在冻冰棍。 可要命的是,从昨天到现在言熙染也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这才是可怕的事。 她现在无比的担心。 她担心的自然不是她家小姐休不休息。 毕竟她家小姐夜夜不息倒也算是常态。 她担心的是那躺在榻上的君上大人。 君上到现在都没有要醒的迹象,不会真的是小姐对君上做了什么吧。 如果是真的,那可怎么办? 那可是君上大人啊! 离纱真是急得满脑子在打架。 至于为什么是脑子,当然是她的脚暂时冻伤了,动不了。 不然此刻这屋里哪还会有她的影子。 虽说跟在花云衣身边,她日渐稳重了些,但那不是她的本性。 花云衣终于将目光从冬梅上移开,抬头看了一眼离纱。 “怎么了?” “君…君上…” 离纱指了指木榻的方向。 原谅她,她实在没办法问出口。 她怕花云衣给出她不能接受的答案,只能用手指了指。 “嗯?” 花云衣的视线顺着离纱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言熙染? 他不是走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睡在这了? 她起身快步走到榻前。 言熙染躺在榻上,面色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样。 但仔细看去,这脸色却过于苍白了些。 花云衣在内心斟酌了一番,才抬手摸向他的手腕。 脉象平缓。 没事? 还是自己诊不出缘由? 言熙染这情况明显有些不对劲。 不,是很不对劲。 他身份特殊,断不可能无故沉睡。 第六章午夜梦回 花云衣看着言熙染躺在榻上的样子,没来由地心底生起了几分担忧。 这么多年来,能让她担忧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花辞年一下朝便在宫门口遇见了府中的人。来人说沈芳珂出事了。 便临时告假,返回了府中。 “怎么回事?” 他匆匆赶到客居。 床上的沈芳珂面色惨白,身子不停地抖动,汗水甚至浸湿了床榻上的被褥。 大夫正按住她的手,为她把脉。 “大人,这位沈小姐,进府那日还一切正常,可不知为何,昨个夜里突然高烧不退,府中婢女稀少,还都在老夫人那里,今晨才发现不对劲。” “老夫人现今也不在府中,府中无人主事,实在没办法,才着人将您请了回来…” 花辞年抬手制止章管家的话,他现在只想知道沈芳珂怎么样了。 人是自己带回来的,断不能让她在府中出什么差错。 “大夫,她怎么样了?” “无妨,有些体弱再加上受了些什么刺激,扎几针,喝几副药便可以了。” 陶大夫收回诊脉的手,拿出随身带着的针袋, “你替我抓着她些。” 他快速地替沈芳珂扎了几针。 几针下去,沈芳珂肉眼可见地有了好转。 她不再发抖,安静下来。 大夫收好针,便随府中下人出去开药。 花辞年仔细瞧了沈芳珂几眼,确定她真的有所好转,才终于放下了心。 这些天他忙昏了头,竟忘了让人为沈芳珂安排婢女。 他转头看向章管家。 “你且尽快从府外招个婢女进来,好生看顾她,莫要再有差池。” “诶。” 章管家连连应声。 屋子里的人基本都走了,除了晨间来给沈芳珂送膳食的老婆子。 她正在给沈芳珂更换衣物和被褥。 换好后,她捧着换下来的东西也离开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床上的沈芳珂又不安地动了动脑袋。 “不…不要…”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是她此生以来最大的噩梦。 “这雪怎得还不停?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沈芳珂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略有泄气地看着外面。 “小姐可是想家了?”采菊笑着给沈芳珂添上一盏新茶,“小姐,喝点热的,暖和暖和。”“早知这般,我便不来了。” 沈芳珂接过茶盏捧在手中取暖,时不时的抿上一小口,但一点不耽误她抱怨。 她本是随着家中长辈们前来祈福的,他们说几日便可返程。 可返程的前一夜,突然天降大雪。 大雪将路都给封上了,她们一行人便一起被困在了这里。 回不去,也只好住了下来。 想着待雪停了再启程回去,谁知这雪一下竟下到了现在。 “七天了!” 沈芳珂放下茶盏,愤懑的敲了敲窗台。 “采菊,七天了,它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这些天以来,沈芳珂总是反反复复问这话。 采菊看了眼窗外还在簌簌下着的雪,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回了。 沈芳珂这个时候本该是爱玩雪的年纪,但谁家孩童也做不到冒着严寒玩七天雪吧。 她真的是厌了。 这里真是无聊至极! 这不能去,那不能走,她真的好无聊啊… “诶,小姐,你去哪?这是寺庙,不能乱跑…” “我不乱跑,就出去逛逛,再不出去,我要发霉了。” 沈芳珂步子不停,大声回应道。 到底是年岁还不大,身子比较灵活。 沈芳珂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采菊紧追慢赶也没能跟上。 眼看沈芳珂不见了踪影,采菊在原地跺了跺脚。 算了,还是先去禀报夫人和老夫人他们吧。 “愿家中长辈安康,无病无灾…” “愿家宅安宁,福寿永康…” 沈芳珂跑着跑着,就来到了兰安寺的正殿。 她好奇地探头看去。 里面形形色色的人们正在祈福、祭拜,和她们来得那天没什么两样。 无非就是跪拜磕头的,执香行礼什么的… 每个人嘴里还要嘟囔着什么。 不好玩。 沈芳珂无甚兴趣的挠了挠头。 “真是没意思!” 她转身准备换个地方。 “诶?那是什么?” 突然她的目光被佛像头顶上的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我得去看看。 到底是孩童心性,对神佛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沈芳珂高兴的朝那样东西跑去,手脚并用的就开始往佛像上爬。 由于是在佛像的背面,祈福的众人又太过虔诚,竟无一人注意到沈芳珂的行为。 不然,定是会被人扯下来,好好警告一番的。 “哎呀,还差一点…” 沈芳珂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快到了… 终于她爬上顶端,伸出手朝前探去。 “嘿,拿到了…” “什么嘛,原来只是一只金色的小盒子。” 沈芳珂失望极了,刚想放回去。 一声凄厉的叫声就从下面传来,吓了她一跳。 她条件反射的低头去看。 手上一个没扶住,一头滑进了佛像背部形成的凹槽里。 佛像之下,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他们个个蒙着面,从外表丝毫看不出他们原本的样子。 这些人一进来,二话不说,就见人就砍。 祈福的众人都被吓住了,等到反应过来要逃跑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哪里抵得过这群有武功的黑衣人。 他们一刀一个,眨眼间,就将殿内的人屠的一干二净。 沈芳珂蹲在凹槽里,根本顾不得磕疼的身体。 耳边传来的一声声惨叫,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杀人了!” “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些人杀完人后并没有急着离去,在殿内大张旗鼓的搜寻起来。 “大人,没有。” “大人,这边也没有。” 一句接一句的声音响起。 听得大殿为首的黑衣人直皱眉。 他把目光扫过去,眼底的冷意直逼人心。 禀报的那几位顿时有些站不住脚,个个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没有?” 他冷笑一声。 “他今天就算是已经化成灰,我也要见到…” 黑衣人们听后,立即又四处搜寻起来。 苏炳辉收回目光,将刀横亘在脚下的尸体之上。 他在用这些人的身体擦拭着他手中那把浸满血渍的刀。 大殿内死一般的沉寂。 沈芳珂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第七章逃生 没过多久,一阵阵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大殿的静寂,同时似乎还伴随着拖拽的摩擦声。 “大人,人找到了。” 一个已经濒死的人被拖拽着带了进来。 沈曲垣这时候其实已经睁不太开眼睛。 可即便是这样,大殿内的惨状还是清清楚楚映入了他的眼底。 不只是大殿,还有来的途中那一具具尸骸都深切的映入他的眼中。 他痛苦的摇着头。 这些人…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 他昂起头,仰视着自己眼前的苏炳辉,嘴里爆发出一声声诅咒。 “苏炳辉,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苏炳辉一脚踩在沈曲垣已经伤得可见白骨的腿上,慢慢欣赏起沈曲垣的窘态。 “我会不会不得好死我目前还不知道,但你能不能好死可是掌握在我的手中。” 沈曲垣痛得呼吸急促起来,他低下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齿,手指也紧紧地抠住地缝。 “沈大人,东西在哪?” 苏炳辉看着他这顽抗到底的样子,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还故意碾了碾。 沈曲垣不想做令仇者快的事,拼命地想忍住,但实在是太疼了,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音。 “沈大人,你只要告诉我东西在哪,就不用受这个苦了。” 苏炳辉低下头凑近沈曲垣。 “告诉我东西在哪,我就给你个痛快,怎么样。” 沈曲垣艰难地抬起头。 “我呸,苏炳辉,你这个祸国贼子,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苏炳辉抬手,慢条斯理地擦去脸上沈曲垣吐的唾沫。 他明明在笑,但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 “不知死活的东西,来人,给我把他全身的骨头一根一根地碾碎。” 苏炳辉踹开沈曲垣,冷漠地给那群黑衣人下命令。 “可是,大人,这样他就活不了了,东西我们还没拿到,主子那边…” 其中一个黑衣人,有点迟疑地出来回话。 其他人瞬间惊恐地看向他。 苏炳辉明显是动怒了,他怎么敢这个时候开口。 真是没眼力见。 “东西?现在可就只剩他一个知情人了,找不找得到还重要吗?” 苏炳辉理了理袖子,朝说话的人轻扫了一眼,眸中威胁之意甚浓。 好似这个人再多说一个字,他也能让人一根根碾碎他的骨头。 那人立马低下头,退回队伍里。 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响彻了这座庄严的大殿。 苏炳辉平静地听着这声音,无悲亦无喜。 沈芳珂在上面却吓得双腿不听使唤的哆嗦起来。 她赶紧用手用力地抱住腿,唇瓣被牙齿咬得血淋淋的她也不敢松口。 “滴答…” 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脚下。 沈芳珂连忙腾出一只手,反复擦着眼睛,生怕这点响声就会惊动下面的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场简单的祈福之旅,竟让她在地狱的生死门前徘徊。 “四处再搜一搜,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处理完了沈曲垣,苏炳辉示意众人再仔细检查一番。 今天的事不能有差池,这座寺庙中不能留有活物。 黑衣人们立刻又行动起来,开始了新一轮的搜查。 沈芳珂的眼前开始朦胧起来,她晃动脑袋,黑影越来越重,最后靠着佛像晕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她听到下面传来那个苏炳辉的声音。 “把这里都烧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大殿上燃起火光。 “烧?” “不行…要跑!” 沈芳珂挣扎着醒过来。 这时,苏炳辉他们已经离开了。 沈芳珂抬手扶着昏沉的脑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起火了,跑! 她聪明地从袖口取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 沈芳珂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火,那时候她的祖父就是这么教她逃生的。 她晃晃悠悠的起身往下爬,每一脚都好像踩在了棉花上。 佛像上的温度也在逐渐升高。 她努力地稳住自己的身体。 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摔下去。 一步两步,终于她平安地到达了地面。 眼前已再不复初见时的景象。 到处都是火,地板上还布满了腥臭的血液和尸体。 这些东西一瞬间在她眼前分成了好多好多块。 沈芳珂的眼前的重影愈发严重,殿内的浓烟也慢慢侵袭她的鼻子。 她抬手重重的捶了下头。 不行,这个时候不能倒下去,她要去找阿娘和祖母他们… 刚刚从正殿逃出来,沈芳珂还来不及想要去何处去找他们,便一眼看到了倒在了院子亭廊下的熟悉面孔。 她的阿娘、祖母、… 每一个人都在。 这些人显然是在寻找沈芳珂的途中遇害的。 沈芳珂眼睛陡然瞪大,豆大的水珠从里面争先恐后地翻出来。 是她害死了阿娘和祖母他们… 她想放声大哭,可此时的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无意识地抬手去擦眼泪,可一低头却看见被自己胡乱塞进衣襟的盒子。 她抓起盒子就要扔出。 是它,都是这个破盒子。 就在盒子要脱手而出的时候,她又死死地捏住了。 她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盒子上的雕花彰显了它的重重。 她外祖父家是皇商,很小的时候外祖父便带着她识认各式雕花图案。 这盒子上的雕花和她小时候识认的那些,有些相似。 而那些听外祖父说是要送进皇宫的。 虽然她也不能确定,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手里的这样东西很有可能是刚刚那群人要找的东西。 她要报仇,这个东西不能丢… 对,不能丢… “大人,您掉了什么东西?” 突然,那令人恐惧的声音再次传来。 沈芳珂惊慌转头,她的腿又本能地哆嗦起来。 眼看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沈芳珂已顾不得廊下的阿娘和祖母他们。 她跪下朝着他们重重地磕了个头,便站起来,坚定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逃走。 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有给娘亲和祖母她们报仇的机会。 可她实在太累了,还发着高热,此时的她根本辨不清方向。 沈芳珂慌不择路的跑到了寺庙的后山。 这里根本没有路,四周荒芜一片,根本没有地方躲藏。 沈芳珂茫然地看向四周。 “我该怎么办…” 远处,那令人恐惧的声音却还在一点一点的靠近。 “这里有一座后山,你们有没有搜过?” 第八章奇怪的婢女 苏炳辉本来已经离开,快踏上马车时,他突然想起兰安寺背靠悬崖,但今天却并未看见悬崖。 想来这寺中定还有一座后山,于是他火速折返回来。 “这……”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搜过。 “愚蠢,还不去搜!” “是。” 差点就让这群废物误了大事。 今天发生在兰安寺的事情,一旦被泄露出去,定然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随行的黑衣人赶紧在荒山四处搜寻起来。 沈芳珂已经穷途末路了,她一路,很快便来到了尽头。 望着眼前的悬崖,又看了看远处浸在火光里的兰安寺。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路上看见的惨状,用一步一尸来形容也不为过。 多么讽刺啊! 兰安寺正殿内人们祈福的盛景依昔还在眼前。 那些信众们高高兴兴的来到兰安寺,在殿内长跪叩首,希望寺里的神佛能佑其安康。 可惜,他们没能等来神明的允诺,却先带上了地狱的枷锁。 那殷红的液体洒满了大殿每一个角落,染红那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的那一刻。 这些人,大概看清了地狱的样子吧,那是切切实实来自人间的魔鬼啊! 沈芳珂回头看向崖底,反正都是死,她宁可跳崖,也决不死在那群魔鬼的手里。 她不再犹豫,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不要…” 沈芳珂双手不停的挥动,企图阻止那些砍向她亲人的屠刀。 她扑上前,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夺命的刀刃。 可那些刀刃却穿过她的身躯,还是劈在了她娘亲和祖母的身上。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她的脸庞。 她只能无能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凄惨的死去。 “啊…” 沈芳珂一下子被吓醒过来。 “沈姑娘,您醒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沈芳珂一脸戒备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婢女般打扮的女子正端着一盆水,从门口往里走。 “你是?” 沈芳珂连忙裹紧被褥,身子也往里靠了靠。 “姑娘别害怕,奴婢应采,是大人让奴婢来服侍您的。” 应采放下手中的脸盆,恭敬地朝沈芳珂行了个礼。 “大人?” 花辞年? 应采点了点头。 沈芳珂这才放松了一些戒备。 “姑娘可要现在洗漱?” 应采适时问道。 “好。” 沈芳珂点了点头,从床上起身。 躺了几天几夜,沈芳珂觉得身体到处都不舒服。 她低头,不对,她的衣服怎么变了? 盒子呢? 沈芳珂眼神惊恐,快速掀开被子,四处翻找起来。 “姑娘别害怕,您身上的衣服是府中婆子换的。” 似是知道沈芳珂害怕什么,应采赶忙说道。 “您已经昏迷了三天了,衣服都被汗湿了。” 沈芳珂无暇顾及,她四处翻找,在看到床榻里侧的盒子后,她才平静下来。 沈芳珂快速的将它藏回袖子里。 听到应采的话,她迟疑的开口。 “我…昏迷了三天?” “是的。” 沈芳珂的手又紧紧握了起来。 她不安地想着:三天了,不知道兰安寺的事有没有传回京都。 应采没有察觉到沈芳珂的心思,她自顾自地拉着沈芳珂进行洗漱。 洗漱完,又将沈芳珂拉至铜镜前,开始为其梳妆。 沈芳珂回过神来时,应采已经为她梳了一半。 她捏紧袖子里的盒子,试探性地开口:“应采,你们大人是在朝中为官吗?” “是的。” 应采回应道。 “姑娘想知道什么?” 应采绾发的动作未停,透过铜镜瞧了眼镜中的沈芳珂。 可那一眼,沈芳珂却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 沈芳珂心里咯噔一下。 这府中的婢女都这么警觉的吗? 她不自觉地拽紧裙摆。 “你家大人救了我,我想了解一些他的情况,好报答他”。 “这事姑娘可以直接去问大人,奴婢只是一介婢女,不敢妄议主家之事。” 应采替沈芳珂绾好发后,再次开口道。 “姑娘先用膳?” 沈芳珂没能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有些惶恐难安。 她拒绝了应采的用膳提议,这个时候她实在是没胃口。 对于沈芳珂的拒绝,应采只是朝其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去。 沈芳珂也不在乎应采的去留。 此时的她急于知道家中情况。 不知道家中知不知道她们… 她想回去,可又害怕给家中带来灾难。 沈芳珂不蠢,那些人敢如此有恃无恐地屠戮兰安寺,必是有达官贵人在背后撑腰。 她只是一介商户女,在这个动辄生杀予夺的世界里卑微如蝼蚁。 她如今到底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沈芳珂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行动起来。 她站起身来,却发现已经离去的应采又回来了,只不过手上多了一份食盒。 沈芳珂诧异的看着应采,她不是拒绝了吗? 应采将膳食在桌上一一摆好,方开口道。 “姑娘尚小,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病了几日,还是吃些东西吧。” “不然怕是又要病倒了。” 话落,她行至沈芳珂跟前,一脸笑意地看着沈芳珂,似乎不容她拒绝。 应采接到的命令是服侍沈芳珂,起居饮食皆在其中。 她可不能让人在她手上饿瘦,不然岂不是叫人笑话她照顾不好小姑娘。 沈芳珂看了眼桌上丰盛的膳食,又联想到应采的一系列举动。 这才意识到这个来照顾她的婢女似乎有些异常。 寻常婢女对待府中客人怎会是这个态度? 礼数周到的同时又掺杂着不容忽视的强硬。 反正她家中的婢女绝不会是这样的。 这叶府中的婢女都是这样的吗? 难道这就是二伯母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麻木地吃着口中的食物,脑子却在不停的转悠。 应采候在一旁,慈爱地看着沈芳珂吃东西。 待沈芳珂吃完,应采眉目都柔和了许多。 她起身收捡好残余,转身离开。 沈芳珂待她离开后,四处看了看,也快速溜了出去。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京都的状况。 她要出去看看。 此时,本该已经走了的应采又去而复返。 她站在廊下看着沈芳珂离开的背影,饶有兴味地挑眉。 第九章喜欢? “我果然是适合养小姑娘的,看,养得多好。” 她抬手撩动额前的碎发。 “人嘛,当然是吃饱才能搞事啊。”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说罢,她又看向云荷苑的方向。 “希望您能接得上戏…” 云荷苑内,花云衣还在纠结言熙染的情况。 三天了,言熙染没有任何要转醒的迹象,但她又看不出问题。 突然,花云衣察觉到异样的波动,她从原地消失,瞬间出现在应采刚刚所站的位置。 “走得倒挺快。” 花云衣眯了眯眼。 “客居?” 她抬头看向院子上方的匾额,若有所思。 “小姐,怎么了?” 离纱在花云衣消失后,也着急忙慌赶了过来。 不行,她可不敢跟君上待一起。 万一醒了怎么办! 奈何她没有花云衣的能耐,到底是慢了一些。 “这个地方刚刚出现了不属于人界的气息。” 花云衣回答道。 “什么?” “会是谁呢?” 离纱戒备地看向四周,可惜,除了风,她一无所获。 “目前尚未可知。” “他们是冲着您来的还是…?” 离纱没有问出来,但花云衣知道她说的是谁。 “难说。” 知道她来这的人近乎于无,而言熙染的踪迹,其他人更是难以捉摸。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毕竟言熙染突然昏迷,这个时候,这里却又迎来了不速之客。 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凑巧了。 花云衣眼睑微垂,但不管是冲着言熙染来的还是冲着她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还有… 花云衣看向沈芳珂的屋子,险些要忘记她了。 “之后你多防备一些。” “明白。” “呵,还真是警觉。” 待花云衣她们走后,应采从沈芳珂房间走出。 “不过,看来速度得加快了。” 经过刚刚的小插曲,花云衣她们再次回来时,言熙染已经醒了。 不仅醒了,他还从木榻上起来了。 此时正站在桌前,手拈着那株冬梅,细细打量。 “他送的?” 言熙染朝着回来的花云衣问道。 “嗯。” 花云衣还在思考别的事,敷衍地答了个字。 此时,离纱刚刚归来,出现在屋内。 好巧不巧,正好落在言熙染的身边。 她抬头,恰好对上言熙染投来的目光。 醒着的君上大人! 啪,离纱没稳住身子,摔在了地上。 言熙染眉尖半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君…君上。” 离纱结结巴巴地喊了句。 明明是大冬天,可离纱却觉得自己的衣裙就这一瞬间就已经湿的可以拧出水了。 花云衣也看向了离纱。 她这是什么情况? 言熙染有这么可怕吗? 她看看言熙染又看看离纱,眼看离纱连动也不敢动,她只好帮她一把了。 不过花云衣还是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啧,真是废! “君上。” 她朝言熙染走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言熙染眼睫轻微浮动,有些僵硬地低头,似是有些诧异。 快走! 花云衣另一只手快速朝离纱打了个手势。 离纱光速般地爬起来,迅速逃离屋子。 边跑,还边心里哇哇大喊:太可怕了! 差点就要被问责了! 她奉命守在花云衣的身边,本就是为了防止花云衣乱来的。 可如今她不仅没上报,还跟着一起胡来。 君上问不了小姐的责,怕是都要问了她! 不跑快点,她今天还焉有命在! 言熙染看见离纱跑走后,才后知后觉地拂开花云衣的手。 但他倒也没有再去管离开的离纱。 他猜到了,离纱是害怕他问责,但他本就不是来问责的。 言熙染轻轻转动手中的冬梅,扬眉看向花云衣。 “喜欢?” 花云衣回嘴:“君上说笑了,它是红色啊?” “我以为只要是他送的你都会喜欢。” 红色?言熙染捏着冬梅的手一顿。 原来即便是他也无法更改你的喜好了吗? 后半句言熙染没有说出来。 他无甚兴趣地放下手中的冬梅,坐回帷幔后的木榻。 都会喜欢? 不,她已经做不到喜欢。 花云衣在心里回了这话。 她看言熙染去了木榻,正好想起来一件事。 她抬脚勾来一个凳子,就着桌子坐了下来。 花云衣的手在桌上轻轻扣动,嘴里却漫不经心地开口。 “君上何故昏睡?” 言熙染那情况明显不是正常的休息,而是昏了过去。 是什么原因居然能让神殿的君上大人来不及返回神殿,直接在这里昏了过去? 她很好奇。 言熙染听到她的提问,原本置于榻沿的手骤然一紧。 “处理政务,有些累了罢了。” 他垂眸抚平先前因自己躺着而起了褶皱的袍子,不温不火地开口。 “哦?是吗?” 花云衣用手支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 她不信。 言熙染神色如常,他撩起帘子,将手伸出来。 “你要看看吗?” 花云衣看着言熙染平静地伸出来的手腕,眸色深了些。 呵,是打定主意觉得我看不出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吧。 算了,他是神殿君上,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收回目光:“不了,既是累了,君上注意休息。” “好。” 言熙染收回手,侧靠在木榻上,重新闭上眼睛,继续休养。 他其实状态不是很好,甚至不足以支撑他苏醒。 为了避免花云衣有更多的怀疑,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醒来,但还是晚了些,居然昏睡了三日。 刚刚他都差点以为瞒不过去了,好在还是瞒过去了。 他刚刚闭上眼睛,离纱的声音就从屋外响起。 “小姐,不好了,表少爷出事了。” “什么?” 花云衣没再看言熙染,快速打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她恨不得能如之前那般能够瞬间出现在花辞年身边。 可惜她做不到。 她已然入了戏,成了戏中人。 在这场以花辞年为主角的戏中,她不被这方天地的天道所承认,无法像之前那般来去自如。 只要发生在花辞年这一条线上的任何事,她都将受到束缚,无法动用术法。 尽管花云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也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来自天道的束缚,别说是她,即便是言熙染这个主宰神殿的君上也一样摆脱不了。 花辞年遇袭之事,还要将事情倒回沈芳珂溜出去之时。 第十章撞见苏炳辉 花府实在太大了,沈芳珂一路不知道兜了多少个圈才找到花府的大门。 但花府门口守着几个宅仆。 她偷跑不出去,只好就近躲在一棵树下,脑中思考对策。 她现在很想去确认一下情况。 从被救到现在已经过去几天了,京都有没有收到兰安寺的消息?家中会不会知道了他们… 如果知道了,他们现在该有多伤心啊! 沈芳珂蹲下身子,她需要尽快弄清楚这些。 对方尚且不知道兰安寺有活口,趁着现在,她要早做筹谋。 刚处理完事情,准备前往书房找花辞年复命的徐子焱,一进府,远远地便瞧见了沈芳珂。 看她那架势似乎想出府? 他要去阻止她吗? 身边也没个人看着。 他刚想上前去拦,可又想到大人好像也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沈芳珂是被大人救回来的,又入住了花府,怎么着也算是客。 拦住客人出府,这好像不太好。 想到这里,徐子焱不仅没阻拦,还对着门口的宅仆小声吩咐。 “待会儿,若是大人带回的那位女子想出府,不必阻拦。” 吩咐完,他便继续去往花辞年的书房。 徐子焱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沈芳珂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接出去。 要是被拦住的话,就再回来想别的法子。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往府外走。 眼看她就要出府了,门口的宅仆也没人出声阻止。 沈芳珂终于放下心来,大胆地往外走。 “花大人。” 就在她一只脚刚刚踏下大门石阶的时候,记忆中那道熟悉又令人恐惧的声音,再次透过时间传进她的耳中。 这个声音是他!那个叫苏炳辉的人! 她一下子呆在原地,还下意识地侧过身子。 她踩在石阶上的脚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但她想看清楚仇人的样子。 沈芳珂努力控制住自己战栗的身体,慢慢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那道声音的主人看起来很年轻,他站在花府大门的对面,叫住了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花辞年。 “花大人怎么走得这么匆忙,落下了东西都不知道?” 苏炳辉走过来,似笑非笑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花辞年。 花辞年退后一步,伸手接过东西,开口道谢:“确实匆忙了些,多谢督主。” 拿完东西,他转身就要走,一把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督主这是何意?” 花辞年斜睨着拿剑的人,话却是朝苏炳辉说的。 苏炳辉摆了摆手。 拿剑的人立马退回原位。 “真是抱歉,手底下的人会错了意,惊到了花大人。” 花辞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重新起步。 “只是…花大人的府中何时多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瞧那打扮可不像是个婢子呀。” 身后苏炳辉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比之刚才重了些。 苏炳辉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呆站在石阶上的沈芳珂。 这女子见着自己似乎很害怕? 他眼睛微眯。 他认识自己?是在哪认识的呢? 苏炳辉不仅看到了自己,还将话引到了她身上,沈芳珂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战栗,又再次爬满全身。 听到苏炳辉的话,花辞年一抬头就看见了府门口的沈芳珂。 花辞年有些错愕。 沈芳珂怎么在这? 她在害怕苏炳辉? 注意到沈芳珂在害怕,花辞年很快调整过来,他侧身挡住苏炳辉对沈芳珂那肆无忌惮的打量。 “督主,她只是个孩子。” 花辞年避重就轻的回答。 “所以?” 苏炳辉挑眉。 “督主吓着她了!” 花辞年的语气也重了起来。 “是吗?那真是本督主的罪过了。” 苏炳辉嘴上说着抱歉,可眼神却还是那么肆无忌惮。 “督主,不送!” 瞧着他没有任何收敛,花辞年冷冷地开口。 若是寻常他倒也愿意与苏炳辉耐着性子应付,但显然现在不行。 沈芳珂不知因何缘由很怕他,他还是快些带沈芳珂进府。 花辞年拉起沈芳珂的手前,还不忘在手心垫张帕子。 他带着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进府,边走还边安抚沈芳珂。 “吓着了?” “无事,有我在,他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在两方视线的注视下,沈芳珂死死地掐住手心,故作镇定地跟着花辞年走。 只是头一直低着。 花辞年说什么,她都是点点头。 为了缓解沈芳珂的害怕,花辞年换了个话题。 “你这是要出去?” 沈芳珂这才恢复了一些,她开口回答:“不是,我就是迷路了。” 只是声音还明显在发颤。 “迷路了?” 花辞年脚步一顿。 “嗯。” 沈芳珂头低的更低了,从鼻底发出了一声气音。 “那跟着我,我送你回去。” 花辞年知道她又有事在瞒着了。 他没有问她是是不是认识苏炳辉。 对他来说,这点不是很重要。 不过说起来,回京后他一直在忙,都无暇顾及她。 若不是今日见着,怕不是又要忘记了。 府中婢女稀少,还都被老夫人带去了庄子上,也不知道章管家有没有招到婢女。 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没招到,不然怎么会独自一人在府外的石阶上徘徊。 花辞年和沈芳珂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转角,从府外已经看不见了。 “督主,这个花辞年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 刚刚拦住花辞年的冬坤开口说道。 “狗东西,他也是你能置喙的!” 苏炳辉收起了脸上营造出的假笑,阴冷的看了他一眼。 “是奴才多嘴了。” 冬坤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去,查查刚刚那个小丫头什么来头。” 花辞年的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丫头! 他深深看了眼花府的牌匾,眼底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担忧。 一路上,花辞年都在尽力安抚沈芳珂,可成效一直不佳。 全程都是自己在开口,有点自说自话。 又经过了一个亭廊,马上就要到沈芳珂的住处了。 就在沈芳珂和花辞年双方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解脱了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突然从屋顶飞出,长剑直指沈芳珂。 花辞年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沈芳珂。 第十一章受伤 黑衣人见一招未能击中,转手便使出第二招,还是直逼沈芳珂而去。 花辞年见此情形,知道受伤已然不可避免。 他想也没想的直接挡了过去。 一声利刃刺破衣裳的声音响起,花辞年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黑衣人见刺错了人,要再对沈芳珂再下杀招时,徐子焱赶来了。 他接住了黑衣人的招。 两人一来一往,打得难舍难分。 没一会儿,府里的下人也陆陆续续赶到了。 眼看情形不对,黑衣人只好放弃,转身溜走。 徐子焱没有去追。 “大人,快,快去找大夫。” 他跑向花辞年,一把扶起已经半昏迷状态的花辞年,着急地朝府中的下人喊道。 “看看…沈…沈…” 花辞年断断续续地开口,但声音太小,被着急的众人盖了过去。 他也实在是体力不支,最后彻底晕了过去。 于是,最后谁也没有去管呆坐在原地的沈芳珂。 沈芳珂愣愣地坐在地上。 她脑子里现在很乱。 那个黑衣人显然要杀的人是自己。 有人知道她是从兰安寺逃出来的了? 被花辞年给救了之后,她一直都是待在花府中的啊。 是花府的人出卖了自己? 不,她才来花府不久,花府中人应该没几个认得自己,不可能知道。 那会是谁?花辞年? 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可真的会是花辞年吗?他刚刚才替自己挡了一剑。 那一剑可是会要了他的命的,应该不会是他。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时,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突然传进她的耳朵。 他说:“是吗?也许只是苦肉计呢?” “什么苦肉计?你是谁?” 沈芳珂爬起来,看向四周,可除了有些风吹过,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再次开口。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怎么…怎么像是从自己脑袋里发出来的? 察觉到这个之后,沈芳珂惊得摔倒在地。 “你到底是谁?” “小丫头,你怎么这么执拗呢?” 他轻笑一声,语气中竟似带有蛊惑之感。 “我是不会害你的,你忘了吗?在兰安寺的时候是我救了你呀!” “不,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逃出来的。” 沈芳珂爬起来,对着半空中大喊道。 “孩子就是孩子,可真天真呐!”他啧啧了几声,“你不会觉得,一个发着高热,头脑不清醒的半大丫头,真能从那个火海里活下来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空寂:“要我帮你回忆吗?” 沈芳珂接受不了的一步步往后退去,她发现她的脑海里突然多出来一段记忆。 她看见:高高的佛像上,自己一步一步地往下爬。 爬到三分之一时,佛像太烫手,她脚上一个没踩稳,猝不及防地松手,整个人竟朝地面摔了下去。 这尊佛像是兰安寺的镇寺之宝,修建得极高。 哪怕只剩下三分之二,人掉下去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沈芳珂掉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沈芳珂心底一惊。 突然,半空中一道红光闪现,在那道红光的托举之下,沈芳珂平安地站到了地面上。 危险解除,沈芳珂这时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此时,大殿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 越来越多的横梁掉落下来。 被大火团团包围的沈芳珂竟好似入无人之境,没有被任何影响。 她没有任何感觉一样,走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后,沈芳珂身体抖动了一下,又变回哭唧唧的那个。 “妖怪!” 看完整个前后,沈芳珂觉得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个妖怪。 “对吧,我没骗你吧。” 那个妖怪无视沈芳珂的叫骂,还在自豪地说着:“是我哦,是我救了你哦。” 沈芳珂激动一阵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这个妖怪当时肯救她,说明她肯定对它有用。 自己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她才又想起他刚刚提到了苦肉计三个字。 沈芳珂问:“什么苦肉计?” “咦,这么快就接受了?” 果然不愧是被挑选中的人。 “当然是花辞年替你挡剑这件事啊。”他很快回应她的话。 “那剑可是刺穿了他,他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怎么可能是苦肉计。” 沈芳珂马上反驳。 “小可爱,你难道忘了,你从佛像顶端还带回了一样东西。” “你是说花辞年是为了那样东西?” “不可能!”沈芳珂斩钉截铁地回应。 花辞年根本不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 这个怪物在骗她。 意识到用那样东西没办法骗到沈芳珂,声音换了个角度。 “你不信?” 呵呵…小姑娘果然好骗啊!” “你什么意思?” “那一剑真的能要他的命吗?又或者说那一一剑真得伤到他了吗?” 声音轻笑一声,似乎在嘲笑她的愚蠢。 “什么?” 沈芳珂错愕的抬头。 “呵。” 一声轻呵响起,那个声音就随之在沈芳珂的脑子里消失了,再没响起过。 有时候适可而止更能撬动人心,声音将这招运用的炉火纯青。 果然,沈芳珂起疑了。 他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沈芳珂还是怀疑那个声音在骗她,可她心底还是克制不住地动摇了。 但万一呢?万一他说的都是是真的呢? 如果花辞年真的是在博取她的信任,好套取她手上的东西呢? 那她岂不是永远都报不了仇! 现在的她经不起任何欺骗。 “那一剑真的伤到他了吗?” 回想起那个声音的最后一句话。 她看向花辞年他们消失的方向,她要去确认花辞年的情况。 沈芳珂走后,应采凭空出现在了她站的那个地方。 “小丫头骗起来,果然就是容易。” 她在心里说道:怀疑下去吧。 人的心中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它就能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另一边,花云衣听闻花辞年出事,她并没有去往出事点,而是先一步进入了花辞年的卧房。 她要在这等他。 她虽无法动用术法,但法器隐身还是能做到的。 她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在花辞年的屋内来回踱步。 时不时的还抬头看上一眼,显然她此时很着急。 “怎么还没来?” 第十二章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就在花云衣耐心一点点耗尽,要按耐不住出去找时,徐子焱扶着花辞年踹门而入。 他小心翼翼地将花辞年扶上床。 刚刚在路上徐子焱已经为花辞年简单地止过血了,可是好像没有什么用处。 他着急地朝门外大喊。 “大夫到了没有?” “还没有。”有人回应道。 “快去催!” 花云衣在徐子焱放下花辞年时,她就已经撑着伞来到花辞年跟前。 看着花辞年的样子,她稍稍放下了提起的心。 还好,不是无可挽救。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药丹,塞进花辞年的口中。 吞下药丹后,花辞年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 苍白的面容,也慢慢恢复,变得稍微正常起来。 此时的徐子焱正着急地往门口张望。 他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观察大夫来了没有,并没有注意到花辞年的异常。 一会儿,大夫终于不负众望地到了。 花辞年没事了,花云衣从中退了出来。 她一改来时的焦虑,淡然地坐在房内的木榻上。 那把红伞随着她心情的转变,又艳丽了些。 陶大夫刚到门口,一眼便瞧见了从床沿滴嗒而下的血。 他脚步不由得快了起来。 他想:这个伤者定然是伤的极重。 这府里一路上都能看见有血迹,这屋子里更是一摊一摊的。 只是真等他到了床前时,却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床上的伤者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真要细看起来,也不像是重伤之人。 “大夫,你快替我家大人看看。” 徐子焱看大夫慢腾腾的,实在没忍住一把将陶大夫按到床榻前。 看着这男子这么担心,陶夫狐疑地开始替花辞年诊脉。 嗯? 确实是没什么问题。 他看了眼床榻上的花辞年,这人莫不是装的? 而后他又抬头瞧了瞧围在床前的人,每个人焦急的神态却不似作假。 “大夫,我家大人怎么样了?” 徐子焱刚问出口就愣住了。 大人的血止住了? 难道是他的简单包扎有效果了? 陶大夫想的却是:莫非床上这人是瞒着这些人? 如果是这样,他拆穿应该不太好。 陶大夫斟酌了一番,正准备开口替花辞年圆谎。 花辞年这个时候却醒过来了。 他挣扎着起身,胸前的伤口传来轻微的刺痛。 “大人。” 见花辞年要起身,徐子焱赶紧去扶,憨憨地,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这若真是一个重伤之人,决不能这么扶坐起来。 “我没事。”他推开徐子焱的手,“沈姑娘呢?” 经花辞年一问,徐子焱这才想起来,现场还有个沈芳珂。 “遭了!”他低头,“属下这就去找。” 说完,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众人也才意识到沈芳珂,一时间他们神色都不自然起来。 当时他们看着花辞年伤成那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现在想想确实不应该将一个受了惊吓的丫头留在原地。 更何况还是花辞年的客人。 “糊涂!你们怎么能将一个孩子留在原地,万一那贼人去而复返怎么办!快去找!” 气得急了,花辞年低咳起来。 “是…这就去找…您当心身子。” 众人连连称是,随后都出去找人。 一旁的陶大夫旁观了一会,此时更加肯定花辞年是装的。 哪有人流了一地血,不经诊治就能坐起来的,更何况还是在这么短时间内。 现在低咳,多半是气的。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隐藏在角落里的沈芳珂。 果然是苦肉计吗? 她走出花辞年的住处,随意停在了花府的一处角落,任由身体顺着墙壁滑坐下去。 骗子! 骗子!亏她还傻傻地感谢花辞年,还以为花辞年能够帮她。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怀疑的种子开始发芽,沈芳珂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兰安寺呢? 那里面有没有花辞年的手笔。 幸好… 幸好自己一开始没有被救命之恩冲昏头脑,她还什么都没有和他说,更没有把那个东西交给他。 她蜷缩起身子,把头埋进膝盖,小声呜咽起来。 短短几天之内,她就仿佛经历了一生的磨难。 花云衣看见了沈芳珂跑出去,但她没在意。 在她的眼里除了花辞年,没有人值得她如此在意。 即便花云衣早已看出了沈芳珂身上的不对劲。 早在沈芳珂随花辞年下马车时,她便看出沈芳珂身上黑气环绕。 这不是活人身上该有的,她本该已经死去了。 但她却如常人一样活下来了,这违背常理。 她本该早去找她查探原因,这几天确实是耽搁了。 她看了眼花辞年,现在也不是时候。 到底花辞年在花云衣这里重过一切,其他旁的事,她都能将它们暂放一边。 也正是因为花云衣太过在乎花辞年,所以命定的齿轮才能得以轮转。 一切也终将结束。 府中众人在府内找了许久,都没看见沈芳珂。 “不会真是被大人说对了,被去而复返的贼人给擒了去吧。” “啊…那可怎么办?” 徐子焱在府内也转了许久,黄昏时分才找到了沈芳珂。 沈芳珂蹲坐在墙角下,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看了看四周,思索了一番,就近随便找了根柱子,杵那了。 他在等沈芳珂醒。 沈芳珂其实在徐子焱来的时候就醒了。 经过兰安寺事件后,她对脚步声已经极其敏感。 哪怕一丁点的声音都能让她惊醒。 也许这就是那场噩梦带来的后遗症吧。 她动了动脑袋,慢慢抬起头,用手擦了擦眼睛。 然后迷茫的看向四周,装做刚睡醒的样子。 徐子焱看见她醒后,走了过去。 公式化地说道:“沈姑娘,我家大人要见你。” “哦,好。”沈芳珂慢慢站起来,但蹲得太久了,腿麻了,她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 好在徐子焱麻利地扶了她一把。 “谢谢。” 沈芳珂小声地开口。 “客气。” 徐子焱见她站稳了,就迈着大步朝前走,沈芳赶紧跟上。 只是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嘲讽。 呵,花辞年要见我? 怕不是想要拿他的伤趁机在我这刷好感,好为以后套我手上的东西图方便吧! 第十三章我能改变 徐子焱把沈芳珂带回故人居时,陶大夫他们已经离开了。 花云衣还在。 她仍旧撑着那把红伞,坐在木榻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花辞年则倚靠在床榻上,手里握着一本书籍,时不时翻上一两页。 “大人,沈姑娘带来了。”徐子焱朝花辞年说道。 “嗯?” 花辞年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 他看向沈芳珂,神情温和。 “沈姑娘,可曾伤着了?” “不…不曾。” 沈芳珂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她嘴上这样回着,心里却想:果然如此。 花辞年的眉头皱了起来。 嗯?这是发生什么了? 沈芳珂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防备? 算了,他揉了揉刺痛的额角,不想深究,人没事就行。 “无事便好,沈…” 花辞年还想说些什么,沈芳珂一下打断了他。 “花大人,我…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说这话时,沈芳珂始终没有抬头,但语气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冷漠却越来越重。 “好。” 花辞年笑着回应道。 其实他刚刚也是想说让她回去休息。 今天的事,肯定是狠狠吓着她了。 转而,他又想起今天沈芳珂说的迷路的事。 “子焱,你送沈姑娘回去吧。”他朝子焱吩咐道。 徐子焱点头:“沈姑娘,请。” 木榻上的花云衣听了花辞年和沈芳珂的对话后,异常地眯起了眼睛。 她上下打量着沈芳珂。 羁绊线? 察觉到这个之后,花云衣的指甲顿时在木榻上滑出一道尖锐的声响。 惊得床上的花辞年翻书页的手一顿,他看向木榻处,眼睛里出现疑惑。 哪里刚刚传来了声音? 可是木榻之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木榻上的花云衣却没有感觉,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羁绊线。 沈芳珂是这一世与哥哥有羁绊的人? 她第一次为何没有察觉? 来这府中一年之久,都没有出现羁绊线。 她以为她这次能改变了,现在羁绊线却出现了。 花云衣搁在木榻上扶手处的手,越收越紧。 屋里的温度骤降,冷得让人不适。 花辞年收回看向木榻的目光,拢了拢被子。 屋里怎么变得这么冷? 不行,这个人不能留。 花云衣追出去。 屋里的温度随着她的离去,渐渐回温。 奇怪,怎么又不冷了。 花辞年将被子往下拉了拉。 徐子焱将沈芳珂送至客居门外就转身离开。 女子的寝居,他一个外男不便进去。 沈芳珂麻木地进了院子,她抬眼看了下四周,应采不在。 花云衣来时,沈芳珂已经在屋子里坐了下来。 看见她,红伞下的花云衣直接幻化出一把长剑,从窗前飞进去,直指她的眉心。 眼看就要刺中了,手中的剑却被什么东西挡了回来。 花云衣身形趔趄。 言熙染及时出现,一把扶住她。 “你在干什么?” 言熙染半扶着花云衣,低头对上她的眼睛,神色近乎于无。 “我要杀了她!” 花云衣推开言熙染。 她重新看向沈芳珂,手中的剑再次抬起,朝前刺去,半路上被迫停住。 言熙染侧身挡在花云衣的身前。 “你是神,你不能杀人!” 神?花云衣拿剑的手抖了抖。 她轻笑一声:“君上,您忘了吗?我早就不是神了!” 话音落下,她朝言熙染打出一掌。 言熙染猝不及防,身形不稳地向后退去。 趁此时机,花云衣剑招凌厉,速度极快地冲向沈芳珂。 按照往常,花云衣不会得逞。 言熙染能很快地反应过来,并阻止住她。 但不知为何,言熙染稳住身形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阻止花云衣。 他倚靠在桌角,望着花云衣,眼里有片刻的失神。 曾经她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神殿?”花云衣甩开言熙染的手,嗤笑出声,“君上,我做不了神了,我只能成魔……” 言熙染闭上眼睛,平复心绪。 再睁开时,他已镇定下来。 他一步一步走向花云衣,用手拨开她的剑,丝毫不在意利刃是否会破开他的皮肤,给他带来伤害。 原来刚刚即便没了言熙染的阻扰,花云衣的剑也没能对沈芳珂带来任何伤害。 她的剑是如约扎进了沈芳珂的眉心,可沈芳珂却仿佛没有实体一般。 剑扎进了一片虚无之中,不过片刻,便被震了出来。 花云衣也连带着被震的往后退。 可她还是不肯收手,执剑再刺,故而又被言熙染挡住。 “她是被这方天道维系的人。” 他的指尖有液体流出,但他没有在意。 他盯着花云衣,一字一句地说,“在这里的一切没有结束之前,你杀不了她的。” “笑话,一个注定带来灾难的人,居然受天道庇护,你不觉得可笑吗?” 花云衣的剑没有放下,她冷冷地看着言熙染。 “让开,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能放过她。 花云衣绕过他,再次刺向沈芳珂。 剑依旧没能伤着沈芳珂,反倒是花云衣自己被震的摔在地上。 她倾身吐出了一口鲜血。 言熙染本能接住她,但花云衣刚刚那一掌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损伤。 他晚了一步,只能看着花云衣倒在地上。 他蹲下身,掏出一块丝帕递给她。 “小衣,何必呢?” 花云衣抬手打掉那方丝帕,抹了抹嘴角。 “不用您管。” 言熙染拾起落在地上的的丝帕,用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你明知道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不,我能…我能改变。” 花云衣执拗地说着。 “只要现在杀了她,我就能改变。” 言熙染不再和她争辩,站起身,看向窗外。 他轻轻道了句:“小衣,第六次了。” 这句话在花云衣的脑中荡起涟漪,一下子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是啊,第六次了。 哥哥死了五次了。 她终于没能绷住,一反常态的做出了孩童般的举动。 她曲起腿,单手抱膝,把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我一定可以改变的。” 花云衣嘴上执着得不肯退让分毫,只是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甚至有些哽咽。 第十四章昏睡 她袖子下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抓挠地面,指甲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咂咂作响,一时间刺耳极了。 言熙染背对着她,叠丝帕的动作一顿,而后又神色如常将丝帕放进袖口。 窗外,雪花簌簌飘落,天地间又下起了大雪。 寒风穿了进来,冷得屋子里的人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不是风的鼓动。 花云衣抬起头,眼神再次变得凌厉起来。 她眼底杀意浮动,又幻化出一把剑。 之前的那把随着她受伤,已经消散了。 言熙染侧头,手指微微曲起,想阻止,却又半途收了回去。 罢了,他便遂了她的意吧。 只有到了黄河,心才能死。 花云衣再次朝沈芳珂攻了过去。 结果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花云衣再一次吐血。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倒在地上,言熙染及时扶住了她。 三次强行攻击天道护着的人,花云衣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反噬。 情绪波动极大的她在言熙染的怀里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她不甘心地拽住他的袖子。 她希望他能帮帮她。 言熙染将袖子从她手中取回,没有给她回应。 他无法帮她。 这一切本就无法逆转,他能做的只有让这一切发展下去。 他抱起花云衣,从原地消失。 消失前,他轻瞥了一眼屋子的窗台。 “发现我了?” 窗台后的应采在他消失后,踱步而出。 “这么厉害?什么来头?”她的眉心有红火闪过。 按理说,她将自己与沈芳珂相连,这个人应该如花云衣一般,察觉不到自己才对。 “有趣…” 应采嘴上说着玩味的话,可脸上却没有显现出丝毫笑意。 应采看向地板上残留下的血迹,不开心起来。 她盯着那处,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一会儿的时间窗角的糊纸都被她抓的粉碎。 她把目光转回到托盘里,那是她给沈芳珂备好的膳食。 她面带笑意,把她们一盘一盘端起,各自往地上倒了一半。 那就饿一饿吧。 不一会儿,应采端着那份被她减半的膳食从门口进来,脸上扬起假笑。 她将膳食随意地摆在桌上。 “姑娘,该用膳了。”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般体贴,但细听之下还是能辨出敷衍。 沈芳珂瘫坐在榻上,放空脑袋想事情。 听见应采声音后,她才回过神来。 她起身看向应采,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刚刚花云衣他们发生的事情,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就连屋子里那一摊极其明显的血迹,她也仿佛看不见一样,走过来时,她的脚还从中踩过。 饭菜的香味传来,勾起了沈芳珂的饥饿感。 她的肚子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她这半天竟想着怎么出去,又经历了刺杀一系列事情,根本没有吃东西。 此刻早已饿了。 她到了桌前,抄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全无形象可言,根本没注意到饭食的问题。 “慢点…姑娘,小心噎着。” 应采轻轻拍打沈芳珂的后背,时不时还为沈芳珂添些茶水,以防她噎着。 那样子,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沈芳珂贴心的忠仆。 桌上的东西都吃光了,沈芳珂还是觉得饿。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应采,声音喏喏道:“还有吗?” 应采故作不解:“什么?” 沈芳珂到底是大家闺秀,这事说过一次后,她有些再难以启齿,所以只能默默忍下饥饿。 她没再说话,自顾自地转身往床榻走去。 应采就在一旁看着。 沈芳珂觉得,她现在奇怪极了,明明肚子里还有些饿,却又哈欠连天。 她强撑着洗漱完,就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好好睡吧,姑娘。” 应采变得冷漠起来,她为她关好门窗,离开。 花云衣自从被言熙染抱回云荷苑后,就一直处于昏睡之中。 她这次伤得重了些,身体自觉地进入休眠期。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带有羁绊线的人动杀心,但却是第一次真正动手。 与此方天道抗衡的代价,自然是惨重的。 “君上,小姐这个样子要持续多久啊?” 离纱看着花云衣,眼里满是担忧之色,着急地都忘了害怕言熙染。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问谁时,脸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尽量往角落里挤,看看有没有地缝收纳她。 “不知。” 言熙染站在床榻前看着花云衣,并未瞧她。 “那…小姐…她…”离纱断断续续地再次开口。 “把舌头捋直再说话。” 言熙染打断她。 “小姐这样会不会有什么损伤啊?” 离纱心里一激,快速地说道,嘴里没有丝毫停顿。 完了完了,君上是不是生气了! “不会,这更有利于她恢复。” 言熙染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淡淡地回答。 “那就好。”离纱放下了心。 她不敢和言熙染待在一处,咻的一声,跑出屋子,自觉守门去了。 “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 言熙染眉头轻蹙。 花云衣昏睡,他没有打算干预。 就算他干预也没用,以他现在的情况,他也唤不醒花云衣。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两天,沈芳珂什么也没做。 窝在住处,不是吃就是睡,一直没有再出过客居的门。 听到这个消息的花辞年欣慰地点点头,这孩子其实还是挺好养活的,一点也不闹腾。 全然忘了,他口中不闹腾的沈芳珂之前就只出了一次门,还只是在府门口站了会,就闹出了一堆事端。 苏炳辉的人现如今还正想尽办法的给花辞年找事情! 这几天,花云衣没醒,离纱每天被迫和言熙染处于一处。 这真的是太痛苦了,离纱默默想着。 她一看见君上,脑子里就无法抑制的想起当初她初遇他的场景。 彼时她刚从土里爬出来,刚抬头就看见侧坐在树梢上的言熙染。 他雪青色的衣摆和树间的枝叶交相辉映,美得不可方物。 “活尸?” 注意到离纱在看他,言熙染眯了眯眼睛。 “什么?” 活尸是什么东西? 离纱转着眼珠子望了下四周,这个地方也没别人,眼前这华贵的美人是在说自己吗? 第十五章活尸 刚一靠近,离纱就惨叫一声,摔回她原来的坑里。 看起来年岁不大,胆子倒是挺大。 言熙染从树上下来,出现在坑前。 “你在找死吗?” “什么?” 离纱不解,下一秒她的身体告诉了她答案。 她的身体在坑里开始一道道裂开,先是一下一下的,后面大面积开裂。 鲜血飞溅开来,弄得地上湿乎乎一片,她疼得哇吱乱叫。 言熙染就目视着她,眼含怜悯,却没有任何举动。 已成阴毒的活尸却妄想触碰神明,自然是无法好过的。 而他也不打算干预。 活尸的存在本就是一个违背常理的变数。 因着这惩罚消散也好。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救我…” 离纱一边不停的翻滚,企图减轻自己的疼痛,一边颤着声音朝他祈求。 抬手间,她的血液里突然传出熟悉的气息。 那是那个人的气息。 言熙染目光一滞,将她从坑底带起,摔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他低头质问她。 “啊…我…我不知道。” 她的身体已经连接好,但还是疼得全身发抖。 “不知道?”他重复了一句,似乎有些不理解。 自己是什么人,来自什么地方,怎么会不知道。 这丫头莫不是诓骗他。 察觉到言熙染的想法,离纱赶紧开口。 “我没有骗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埋在这个坑里了。” “求您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离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身体里的骨头嘎吱嘎吱地响,似乎没有接牢。 言熙染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她应该没有说谎。 但她的身上有着那个人的气息,必然和他有牵扯。 他思虑一番,决定把她带回去。 “那就随我回去吧。” “啊?”离纱心底大骇,想要拒绝。 他这么可怕,她就是想碰他一下,就差点交待在这里了,跟他回去,她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嗯?”言熙染歪头看她。 “是。”离纱身体一抖,赶紧点头同意。 保住现在的命才有资格谈以后。 “你叫什么名字?” 言熙染走在前方,不经意地开口。 “我不知道。” 离纱跟在后面,摇了摇头。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言熙染脚步微顿,片刻后又如常的朝前走着。 “以后你就叫离纱吧。”他说。 远离杀戮,带着那个人的期望。 “离纱?” 她小声重复一句,真好听。 她以后就叫离纱了。 离纱瞬间就忘记了刚刚的不开心。 一路上跟在言熙染后面蹦蹦跳跳的。 当然她不是不怕言熙染了,只是神经大条的给忘记了。 离纱从回忆中回神,正好看见木榻上的言熙染正瞧着她,眼里满是探究之色。 君上他老人家又瞧着自己干嘛,不会又要肢解自己吧。 自己没做错什么吧? 啊…小姐啊,离纱求你了,你快点醒吧。 她和君上再待在一室,她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怕是要“活”不长。 离纱心里哭唧唧地大喊。 如果言熙染知道她此时的想法,肯定要有话要说。 什么肢解?当初是她妄图对他有不轨之心,又因刚刚成为活尸,才会如此。 活尸这种阴毒的东西,怎么能够承载住神血,她触碰他,神血与之相感应,故而灼热焚身,才会有尸身开裂的那一幕。 况且他只是在琢磨事情,并没有特意看她,只是恰巧视线落在她身上罢了。 这一日,言熙染不知为何,突然从云荷苑消失,不知干什么去了。 离纱高兴地差点蹦了起来,太好了,她终于能安心地睡一觉了。 这几天有言熙染在,她都没怎么休息好。 生怕一个不好,小命玩完。 她趴坐在桌上,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床榻上,昏睡中的花云衣,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往下滑落了一些。 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应采神色复杂地看着床榻上的花云衣,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惆怅。 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有人来过? 言熙染回来时,应采已经离开,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但愿来人不是在帮倒忙。 他看了眼趴在桌上的离纱,摇了摇头。 刚开始也没这么胆小啊。 言熙染去到床前。 花云衣还是老样子,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些哀伤。 他俯下身子,下意识地抬手轻触花云衣皱起的眉心,想要为她抹平那一缕哀伤。 花云衣皱眉躲闪开去。 此时的她身处梦境。 梦里,她出现在了云光殿。 云光殿,偏殿。 离砂垂着头看着破损的棺木,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多少次醒来,她只知道兰溪镇上的棺木太容易坏了! 她照往常一样,把棺木直接劈成一块一块。 然后随手扔进山下农户家的柴房。 “嗯,不中用的棺木只配当柴烧!” 她满意的点点头,一蹦一跳的去寻找自己的新“床”。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嘞!好吃又不贵的冰糖葫芦…” “胭脂好看,又不过时的胭脂。客官,要不要给家里的娘子捎上一盒?” 大街上的叫卖声一茬接过一茬。 “这么多年还是这一套。” 离纱百无聊赖地蹲在屋顶上。 她东瞧瞧西望望。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卖棺木的铺子了?” “我记得就在这条街上的呀,怎么才十年没来还找不着了呢?” 离纱不解的挠了挠头。 这让她以后睡什么? 不行,一定要找到! 她快速的在镇上搜寻起来。 半个时辰后,终于如愿的在隔了三条街的隔壁找到了一家。 可是… 离纱犹豫地看着眼前的铺子,眉毛、眼睛都快皱到一块去了。 这间铺子,牌匾成半脱落状,大门也已经倒了半扇,另一半朝里,估计也没好到哪去。 微风吹过,牌匾和留下的半扇门还会跟着晃动几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额… 且不说开得景不景气,离纱其实就很想问,这真是铺子? 要不是刚刚有个人进去消费了,她还真认不出来。 “这也太破落了吧!” 这种地方会有“好床”吗? 算了!她真是累了,跑不动了。 第十六章红棺 没事,大不了下次再来换,反正她也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离纱在心中安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 想到这里,她收起一脸嫌弃的表情。 闪进铺子,一口一口的挑选起自己心仪的“床”。 “这口不行,木板太硬了…” “这口也不行,味道太重了…” “这口更不行,都发霉了…” 离纱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这,她也将就不了啊,她没办法劝服自己。 她长叹了一口气。 “难怪这铺子会破落成那样,这木头、这手艺,未免也太差劲了”。 她真接受不了。 她丧气般地转身,准备去其他街上再找找看。 恰巧这时,一阵风刮过,沙尘入眼。 离纱被迫留在原地,没能从店铺里出去。 呸呸呸,这什么风,专挑人吹! 她今天已经被风吹过好几次了,像是和她有仇一样。 她缓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 铺子里间,出现了一道帘子,帘子被风拂动。 帘席微摆,一抹暗红在其中若隐若现。 “咦。” 什么时候出现的一道帘子?那暗红的是什么东西? 离纱好奇地“移”了进去。 一口成色极好的红棺映入她的眼帘,棺身还散发着不知名的幽香。 她控制不住地用手摸了摸,一下就把帘子的异常抛出脑后。 “这口‘床’肯定舒服”。 “没想到这样一个破败的铺子,居然会有这么好的棺木。” 她抬手鼓了鼓掌,这下可以睡个好觉了。 离纱留下自己觉得足够的钱财,便高兴地带着红棺离开。 一路上都能听见她在哼唱着曲子,明显高兴坏了。 离纱离开后,大街上的人和叫卖声突然像被按下了开关键,全都被暂停了。 那间破败的铺子一点一点开始消散,接着便是其他相连的铺子。 最后,整个兰溪镇都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漫天的风沙。 一切都看不清楚了。 这些离纱不知道,她此时已经回到了云光殿的偏殿。 离纱一把将红棺摔在地上。 “哎呀,这木头也太沉了,累死我了。” 这是目前为止她搬得最沉的“床”。 不过不要紧,沉不要紧,睡得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让我来美美地睡一觉吧! 这样想着,她便一头栽进红棺内,睡前居然还记得把棺盖盖好。 红棺中,离纱双手放平,眼睛紧紧地闭着,整个人睡意渐沉。 “滴答…滴答…” 离纱睡熟后,类似水滴的声音在偏殿内响起。 那声音是那么地微弱,可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却又显得那么地响亮。 离纱带回的红棺竟然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变化? 它竟然开始往外渗出鲜红色的液体。 离纱却仿佛受到这些液体的影响,竟丝毫没有察觉,依旧睡得香甜。 那殷红的液体透过棺身,慢慢滴落在殿内的地上。 刚开始还是一滴一滴,一点一点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便一滩一滩的堆积起来。 堆积起来的它们,竟好似有预谋一般地沿着一个方向开始流动。 那个方向是云光殿的主殿。 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这些液体一样,它们缓缓朝着主殿淌进,越过台阶就融入了门中。 主殿内,烛火通明,却又纱帐重重,帘幕垂摆。 正中央本该摆放床榻的位置,却怪异地放置着一口冰棺。 棺内,一女子身着红衣安详地躺着,也像是睡着了。 红棺渗出的殷红液体流进来了,它们朝着冰棺的方向靠近。 看那样,目标显然是冰棺无疑。 剩余地少量的液体则流向了窗台边的桌案。 流向冰棺处的液体,就在它们马上要接触到冰棺的时候。 它们却又好似害怕似的,不自觉地往回流动了一些。 如此挣扎反复了几次后,它们才如下定决心一般,从冰棺的边沿渗了进去。 随着越来越多液体的渗入,冰棺发生了变化。 不,准确的说,是冰棺内的人发生了变化。 那棺内的女子似乎要醒了。 果然,只见棺中的女子,先是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而后刷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睛,邪魅而冷漠。 而在棺中女子苏醒的前一刻,那些殷红的液体就仿佛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片刻之间,便退散的一干二净。 一切仿佛如幻影般消散,殿中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哥哥。” 花云衣低喃一声。 她从棺内起身,茫然地看向四周。 她这是在哪里? 云光殿?她怎么会在这里! 花云衣有些恍惚地四处查看。 忽然,她的余光发现旁边的桌案上有红光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 花云衣走近桌案,低头去看。 一幅画作? 是画作吧?她不太确定。 这上面虽然只有几点笔痕,但从纸张来看,不难看出这是要用来画画的。 刚刚有人在这里画画? 花云衣警惕地用神识探查了整个云光殿。 除了离纱,并未探查到其他人的气息。 怎么会?她有些惊骇。 这明显是一幅刚刚起笔的画,画上的墨迹都还未干去? 现在居然还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 她盯着画纸,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她将它拿起,就在触及画上墨迹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出现一条荒无的大道。 她本能的挥手拂落画纸。 “是谁在这装神弄鬼,出来!” 真是不知死活,她多年不出山,都敢来她这撒野来了! 花云衣后退半步。 主殿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是她想错了。 鬼使神差地,花云衣捡起那张画纸,将它在桌上铺平。 可这一次,不管她怎么动它,脑海里什么也没出现。 “马嵬坡?” 刚刚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花云衣还是看清楚了道路旁的界碑。 这是个什么地方? 什么人要引自己去那里? 花云衣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那是她思考事情的惯用动作。 她到底要不要去呢? 偏殿。 红棺渗出的液体,随着花云衣的苏醒,很快退回棺内。 但整个棺身的颜色,却随着那些液体的返回而变得更加暗沉了。 没了这些液体的影响,离纱这才好像有感应一般。 “腾“地一声掀飞棺盖,她从棺内飞出。 “小姐?” 第十七章垂死挣扎地少年 她飞快地来到花云衣的殿外,顾不得其他,直接推门而入。 殿内,冰棺中早已空荡荡的。 “怎么会这样?” 花云衣怎么会突然醒了? 完了完了,她把人给看丢了,君上指定要拆她骨头了。 离纱环顾了一下四周,快速地思考着花云衣可能会去的地方。 可惜,她是奉命守在花云衣身边的。 而且她来到她身边的时候,花云衣就是沉睡状态。 她话都不曾对她讲过,对花云衣的了解自然也不可能会多。 此刻,她并不清楚花云衣会去哪! “到底是谁惊醒了小姐?” 她极其气愤地跺了跺脚。 “不要让我知道是谁,不然我非得剥了那个人的皮不可。” 花云衣凭着记忆中的画面来到所谓的马嵬坡,她赶到的时候,这里似乎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花云衣举目四望,远处,一少年踉踉跄跄地朝着她这边跑来。 他的身后,一群面目狰狞的男子,正在追赶着他。 很快,少年便有些跑不动了。 眼看他就要被追上了,就在这时,少年看见了花云衣。 他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像是久处沙漠的人陡然看见了绿洲。 马上要支撑不住的他,这一刻仿佛又有了力气。 刚刚少年也许是朝着花云衣这个方向在逃,这一次他是朝着花云衣这个人而来。 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搏,一把将自己摔在花云衣的脚下。 这一下,好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救救我…” 少年现在连抬起手都费劲,却还是努力尝试靠近花云衣。 他整个胳膊都在用力,他想抓住花云衣的裙摆。 花云衣岂会让他得逞,且不说其他,就这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她都要退避三舍。 她袖衫舞动,就要将他弹出去。 可花云衣挥了袖子后,却好像没对少年造成什么。 他的手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紧紧扯住了花云衣的裙摆。 怎么会?花云衣诧异地抬起手。 她尝试着再一次使出术法,少年还是好好地待在她的脚下。 她竟然使不出术法了? 果然是阴谋不小,她真是小瞧了这幕后之人! 很好,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玩过这么刺激的游戏了! 花云衣低头看了看脚下少年,又抬头去看少年的身后。 她现在没有术法,要先想想怎么解决他们。 只是她目光一顿。 少年的身后没有人,只有席卷而过的风沙。 那些追少年的人呢? 他们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花云衣再次看向脚底下的少年,眼底多了些探究。 不过,她的脸色马上就龟裂了。 差点忘了,这少年脏污的血手还扯在了她的裙摆上。 一根根手指印在花云衣的裙摆上,她怎么看怎么让她膈应。 花云衣嘴角抽动了几下。 术法没用,她还有手呢。 花云衣一把推开他。 去你的。 刚一推开,那少年又再次快速地扯住她的裙摆。 这速度快的一点也不像个力竭之人。 大概是刚刚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才能有这么快的动作。 花云衣自动为自己答疑。 她再次把他推开,自己也加快离开的速度。 她不是多事之人,况且也没人了,她管他干什么。 那少年还是不死心地抓住了她裙摆的一角。 几次重复过后,花云衣彻底没了脾气。 她还不如让他抓呢,这几次下来,她裙子满是血手印。 虽然因为都是红色,看不大出来,但花云衣就是膈应。 她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少年,希望他自己知难而退。 少年见花云衣没有再推开他,眼底闪过欣喜。 那是看见希望的光影。 他缓了口气。 等他把气喘匀了些,花云衣才听到他再次开口。 “求你…救救我…我家…” 可即便是喘了那么久的气,少年这说话的声音还是太过微弱,而且断断续续的。 花云衣根本听不清楚。 额… 刚刚扯裙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不过,她又前后打量了他一下。 也是,花云衣瞧着他这一身血的样子,估计也没法大声说话。 能说就已经不错了。 她蹲下自己矜贵的身子,试着努力去听懂少年口中的话。 “救救…救救…我…” “要不你把气再喘匀些!” 花云衣伸手戳了戳他。 可这时,少年竟瞪大了双眼,手也一点一点从花云衣的裙摆上滑了下去。 什么鬼?花云衣退后一步,这就挂了? 亏她还陪他闹了这么久。 花云衣直起身子,转身就要走。 可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身犹豫地看向少年来时方向。 前面到底有什么呢? 算了,就当我今天大发善心好了。 她往少年来时的方向抬腿。 “呼呼…” 寒风呼呼地,毫无预兆地刮起来,没一会儿,天空就飘起了雪花。 “烦死了。” 花云衣停下脚步。 下雪了,她不是很想去了。 管他家什么人,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好奇。 她想回去,可这时,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少年那双闪着希望的光亮的眼睛。 她又迟疑了。 算了,还是去看看。 她幻化出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继续朝前走去。 一路上,花云衣漫不经心地走着,像是来此游玩的大小姐。 这个方向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花云衣不适的皱皱眉。 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血腥味的尽头,是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那马车破败不堪,车与马都已分了家。 马就倒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已经死去多时,只是它眼睛瞪的抖大。 就和那少年一样,像是不甘心。 这一幕更是挑动了花云衣心上的那根弦。 那少年便罢了,连马都不甘心,这辆破败的马车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花云衣慢慢走近,周围的情况越来越清晰。 剩下的这个车架子,它周围布满了粘腻的血,浓稠极了,像是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 这么浓重的血,会脏了她鞋子的。 花云衣停下来,站在原地打量着那架破损的马车,考虑着到底要不要过去。 第十八章突然出现的画 良久,终是好奇心战胜了她的洁癖,花云衣越过那匹死马,走到歪倒的车架前。 这车看着都快散架了,那车帘却还好好的。 只是这车帘的颜色…她不喜欢。 是她讨厌的红色。 她手里幻化出一把剑,挑开车帘。 直觉告诉她,里面有吸引她的东西。 车帘被掀开,里面躺着一个“人”。 “哐当”一声,花云衣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 另一只手上的红伞也跟着消失不见。 “哥哥?” 花云衣难以置信地喊出声。 此刻什么脏污,什么厌恶,都被她拋在了脑后。 她不顾满车的血污扑了进去。 车内的人,除去脸,已经没有完整的地方。 他的身体像是故意被人切割成了无数块,连头也是一块一块的。 那张脸之所以完整,是因为那是一块完整的面皮。 这个人在死前应该遭受了十分残酷的折磨。 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人强行拼凑起来的。 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要这样折磨一个人。 “啊…” 花云衣甚至不敢去触碰花辞年。 花辞年的身体还在往外渗着血,就好像这具身体里有流不完的血一样。 它们从车里渗出与地上的血融为一体。 原来马车周围所有的血都来自花辞年一个人。 花云衣跪坐在花辞年的跟前,那浓重的血迹把她身上本就是红色的衣裳染得更加艳丽。 “是谁?” “是谁做的?” 她要杀了他们。 远处,言熙染凭空出现。 听到花云衣的声音,他眼睫颤了颤,神情不明。 该来的终究会来,没有人能阻挡。 从花辞年气息在云光殿出现的那一刻起,言熙染就察觉到了。 他随着这缕气息而来,就看到了眼前这幕。 “哥哥…” 花云衣小声地叫着哥哥。 她想要带花辞年回家。 手颤抖地伸出去,又胆怯地收回。 她不敢碰他,他这个样子,碰了会疼的。 就这样僵持了一阵,花云衣终于下定决心。 “哥哥,小衣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会很轻很轻的… 就疼一会,好不好… 花云衣再次伸手,去触碰花辞年。 可还没等她碰到,花辞年就消失了,在花云衣的眼前消失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马车和满地的鲜血。 “哥哥?” 花云衣失重地跌在地上。 她感觉到一阵眩晕,她晃了晃头,想祛除这阵眩晕。 可眩晕感越来越重,她的眼前一花,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次睁开眼时,花云衣发现自己竟回到了云光殿。 此时她正站在那幅凭空出现的画作前。 就仿佛她从来都没有出去过一样。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 意识到什么后,她低头去看桌上的画。 一看之下,却发现那幅画居然发生了变化。 原先只是几点墨迹的它,又多出了一条路。 花云衣睁大眼睛,这画怎么不一样了? 她抬手去摸,却没有任何感觉,仿佛她刚刚经历的都是不存在的。 不,花云衣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个地方的真实。 这幅画一定有古怪。 她拿起桌上的笔,在那张画纸上画了起来。 离奇的是,无论她如何填涂,画纸上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花云衣手中的笔吧嗒一声掉在桌上,墨迹在桌上大片晕染。 却唯独对画纸没有丝毫影响。 突然画中画好的地方,突然亮了一下,有什么从中一闪而出。 “哥哥,是你吗?” 花云衣在那一刻突然感觉到花辞年的气息,她啞着声音朝四周问道。 但没有迎来任何回应。 “哥哥…嗯…” 不待她做出其他举动,花云衣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言熙染出现,将她扶住。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画作,轻微蹙眉。 原来是这样。 他低头将花云衣抱起,带着她来到冰棺前。袖手一挥,眼前的冰棺化作了冰床。 他将花云衣放置在上面,幻化出绸被为她盖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重新回到书案旁。 他朝着画作低语:到底发生了什么,竟逼得你不惜自燃神魂。 离纱到处都找不到花云衣,正急得团团转。 想着先回主殿看看,万一小姐自己回来了呢! 正好撞见了从主殿出来的言熙染。 “君…君上?” 离纱磕绊地喊出声。 “嗯。” 言熙染朝她点头。 “君上,小姐她不见了!” “嗯,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 离纱懵了!还真让自己猜对了? “你守好她。” 言熙染吩咐了这一声,就消失了。 “哦…好。” 离纱迷迷糊糊的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君上刚刚好像脚步踉跄了一下,似乎受伤了。 但这可能吗? 她拍拍自己的头,应该是她看错了, 既然小姐回来了,那她也回去睡觉! 临走前,离纱还是不放心地去主殿看了看。 她怕自己在做美梦。 看见花云衣真的安静地睡在那里后,她安心地回偏殿接着酣眠。 云荷苑 花云衣睁开眼睛,眼底有着化不开浓墨。 冗长的梦境,让她有些恍惚。 “醒了?” 言熙染声音传来,花云衣侧头望去。 他一只手支着身子,侧卧在木榻上,眼睛正看着她。 那姿势和神色一如当年,就连问出口的话都不曾改变。 也许恍惚时,人很容易想起过去。 这一刻她也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刻。 “醒了。” 言熙染斜倚在侧面的木榻上,低声开口。 “是你救了我?” 花云衣尽力忽略掉身上的疼痛,撑起身子,从床榻中坐起身来,她看向纱帐后的雪青色身影。 “是,也不是。”言熙染回答道。 花云衣没有计较他口中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冷漠地开口:“你会后悔救我的。” 许是这句话引起了言熙染的注意,他的目光终于聚焦,正式地看向花云衣。 “哦?” 花云衣没有回答,闭上眼睛,重新躺了下去。 “我睡多久了?” 花云衣回神,支起身子,开口询问。 “三天。” 三天? 花云衣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快速从床榻上下来,朝门口走,她要去确认花辞年的情况。 “他没出事。” 言熙染收回目光,坐起身,语气里有着浓浓的疲倦之感。 第十九章兰安寺事情败露 但花云衣没有注意到,此刻她的心思全都在花辞年的身上。 对于那句他没出事,她不置可否。 只要沈芳珂还活着,花辞年迟早会出事,她要亲自去确认。 房门顷刻间关闭,隔绝了屋子里的一切声响。 言熙染突然咳嗽起来。 刚开始只是轻微地咳,之后越演越烈,直到有缕缕红丝从他指缝间流出,他才堪堪止住咳嗽。 他敷衍地擦去。 “呵。”言熙染苦笑。 这里对他的排斥越来越严重,看来,他是不能再待在这了。 “小衣,再会。” 花府书房。 “大人,属下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位知情人已经被灭口了。” 刚刚返回花府的徐子昇朝着书案前的花辞年禀报着。 “呵…下手倒是快”。 不等花辞年有所反应,一旁椅子上坐着的苏新皓先轻嗤一声。 他品了一口手中的茶,看向花辞年慢慢说道:“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他们真这么好对付,我们也不会和他们耗这么多年。” “大人,属下还查到那位知情人在被灭口前,去了一趟兰安寺。” 徐子昇接着说道。 “兰安寺?” 知道自己被追杀,不想着逃命,却还去那极易暴露行踪的兰安寺。 花辞年和苏新皓都看向彼此。 那位知情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往兰安寺,必然是兰安寺有什么,甚至可能是最致命的东西。 他们各自起身,正准备去一趟兰安寺。 下一秒,书房门被敲响。 “大人,兰安寺出事了。” 徐子焱一进来,就朝花辞年说道。 “出什么事了?” 花辞年和苏新皓都看向他。 他们这里前脚查到兰安寺,后脚兰安寺就出事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大人,刚刚传来消息,六天前,兰安寺突遭横祸,整个山寺被山匪洗劫一空。” “什么?” 苏新皓和花辞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兰安寺在京都屹立至少千年之久,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其极为尊崇。而到了大隆王朝,高祖更是将其封为了护国寺。 恐怕那位知情人也没有想到吧,他们居然敢动国寺! 毕竟兰安寺是国寺,即便有什么,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 他们怎么敢? 这是这一刻花辞年和苏新皓共同的想法。 “对了,三天前也是祈福的日子。” 徐子焱又扔出一颗炸弹。 “祈福?” 花辞年不解的抬头,质疑地看过去。 “那是什么?” 花辞年来京都的日子虽说不算短,但一向不太关心朝政之外的事,对寺庙鬼神之事更是敬而远之。 再加上花辞年本身未娶妻室,家中并未有女主人操持,唯一管着点的花老夫人,身体又不太康健,自然不会有人去祈福什么的。 花辞年故而也不知晓这祈福的日子意味着什么。 但苏新皓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是清楚这句话的份量的。 “他们…他们怎么敢…” 苏新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砸。 自大隆王朝将兰安寺封作护国寺后,每一年,皇都的百姓们都会在当初建寺的时间点,前往兰安寺上香祈福,祈求神明庇佑。 久而久之,这在皇都便形成了一种祈福的传统。 三天前,正好是一年一度的前往兰安寺祈福的时日。 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后,花辞年彻底坐不住了。 他们这简直是在草菅人命。 花辞年慢慢松开攥着桌角的手,无力地靠在桌案上。 兰安寺掌握皇家多年秘辛,早些年,永康帝便有除去它的心思。 但苦于是高祖亲口定下的护国寺,才被遗留至今。 是以花辞年刚刚听到寺庙被屠时,他虽痛心疾首,但还尚能保持一份冷静。 但此时听到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也跟着遭难,他再也坐不住了。 “大人,宫里传来消息,让您即刻进宫。” 于管家匆匆前来禀报,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苏新皓府上的管家。 苏新皓连忙赶回府中去更换朝服。 苏新皓离去后,花辞年颓然起身,更换衣物,准备进宫。 与此同时,兰安寺的惨案在京都的百姓们中传开了。 人们心中唏嘘。 他们中有的人庆幸当天自己家中有事未能前往,有的哭诉自己离世的亲眷,有的觉得是上香的人时运不济… 人生百态,不乏丑态。 “啪。” 御书房内,一封奏折被永康帝陆丰一把扔在地板上。 奏折散落,歪歪斜斜地被摊开,里面的内容清晰可见。 “可笑啊,真是可笑啊!” “堂堂大隆的护国寺不仅被一群山匪给屠戮了,还过了三天才传回京都。” “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 永康帝朝着底下的朝臣们极尽可能的嘲讽。 “一群没用的废物。” 朝臣们被骂的战战兢兢,全部都低着头,不敢看永康帝。 “你们谁愿意彻查此事,为朕和百姓分忧?” 一时间,朝臣们的头低的更低了,个个恨不得有个缝挡挡自己。 兰安寺这个差事,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个没弄好,就是身败名裂,谁也不敢开口接。 但有两个人除外,苏新皓和花辞年。 苏新皓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呆儿郎当的站在那。 瞧着平时总和他呛声的老臣们,此时一个个作鹌鹑样,苏新皓觉得有些好笑。 他看热闹似的,一张一张脸瞧过去。 花辞年则眼睛盯着永康帝扔下的那本折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是苏新皓那副看戏的样子太过突出,永康帝想忽视都难。 他拿起一本奏折就飞了过去。 “看苏卿这副成竹在胸样子,想来是有办法为朕解忧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 永康帝的话像是一口泼天大锅朝他盖下。 “不是,陛下!这事…臣实在能力有限,办不了啊!” 苏新皓收起那副看戏的表情,假装惶恐地低下头,实则把永康帝又扔下来的折子使劲往别的官员脚下踢。 瞧着他那嚣张的动作,永康帝差点没再抄起一本折子直接砸他头上。 “办不到?办不到就提头来见。” 第二十章夜半出城 他不容他拒绝,强硬地下命令。 而后他又将话锋转向花辞年。 “花卿,你从中辅助。” “你们俩务必要查出结果,给朕和百姓一个满意的交待。” “臣遵旨。” “陛下,臣…” 两道声音同时在殿内响起。 前面那道是花辞年的,后面那道自然不用说,是苏新皓的。 苏新皓本来还想再挣扎一下,永康帝直接给他和花辞年下闭门羹。 苏新皓抽动嘴角,早知道刚刚就收敛点了。 这下好了,不仅坑了自己,还坑了花辞年。 他和花辞年行礼出宫。 此时,殿内的其他朝臣,才纷纷松了口气。 一路上花辞年都很沉默,苏新皓则叽叽喳喳嘴里念个没停。 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时,花辞年才有些回过神。 “你上来干什么?” 他看见苏新皓也在自己的马车上,嫌弃的别过脸。 “我上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和你讨论案情的,一路上我和你分析了那么多,你真是一个字没听见啊!” 苏新皓没好气地白了花辞年一眼。 “你、我,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连死都是要死一块的。”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扇子,指指坐在对面的花辞年,又指指自己,颇为自豪的说道。 他们两死一块,有什么好自豪的。 花辞年睨了他一眼,脸上嫌弃的表情更甚。 “不过话说回来,小皇帝为啥让我们去查这个案子,难道是他察觉到什么了?” 苏新皓收起玩世不恭的性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是陛下。” 花辞年纠正他的话。 苏新皓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什么陛下,弑师弑父还杀兄,像他这样的人,他肯叫他一声小皇帝就已经不错了。 许是和苏新皓相处得久了,知道自己再怎么纠正他也无用,花辞年也没再往这上面说什么。 他换了个话题。 “你不是正想查兰安寺吗?” 苏新皓撇撇嘴。 “我想查是一回事,小皇帝让我查又是另外一回事。” 花辞年噎了一下。 “本来就是啊,就好比我想买东西问价钱,我买是是一回事,问又是一回事,谁规定问了就一定要买啊。” “你想好往哪查了吗?” 花辞年知道不打断他,依着他的歪理能扯上一天。 那今天也就别想干正事了。 “不知道。” 苏新皓摸了下鼻子。 “不过,往苏炳辉那个狗东西身上查,铁定没错。“ 听见他又在损人,花辞年无语地别过头,但还是回应道:“为何?” “你看呐,咱们每次查点什么,总有这个家伙出来搅事。” “这次的事要是和他没关,我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苏新皓用扇子把车窗敲得哒哒作响。 花辞年挑了挑眉,无视他后面的那句。 以往的事,他不清楚。 这次的事,还真说不好。 搞不好,这次还真要让苏新皓误打误撞给猜对了。 “吁…” “大人,国公府到了。” 马车外响起徐子焱的声音。 苏新皓听到后,从坐席上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朝花辞年一挑眉。 “走了。” “苏炳辉,是个难缠的角色,你自己小心点。” 出去前花辞年伸手扯了一下他,开口提醒道。 “知道了。” 苏新皓本来都要下去了,听到这个又回过身。 “听说前几天苏炳辉找上了你,出了这件事,你才要小心点。” “有任何不对,差人先来找我,别自己硬刚。” 他说完这话,硬是等花辞年点了头,才下车进府。 “去当时捡到沈姑娘的地方。” 苏新皓进府后,花辞年朝赶车的徐子焱开口道。 他要去确认一件事。 徐子焱牵着马绳的手一顿。 “大人,这么晚了,您要出城?” 马车里花辞年阖上双目,没有开口。 徐子焱看马车里没有声音传出,便知道,这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他只好驾着马车出城。 “什么人?” 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拦住徐子焱。 徐子焱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朝着他们扬了扬。 “刑部奉命,出城办差。” 士兵赶忙让路,打开城门。 一路上徐子焱把车驾得极快,出城后,很快就来到了沈芳珂当初掉落的地方。 “大人,到了。” 花辞年睁开眼睛,从马车上下来。 他凭着记忆,来到沈芳珂躺过的地方。 他提着灯笼,抬头向上看。 这里显然是一处悬崖的底部。 石头堆砌的崖壁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高耸的看不见顶。 花辞年退后几步,朝着这个地方四处察看。 过后,他将一盏灯笼放置在空地。 又指着那边隐秘的小路,对身旁的徐子焱说: “从那里走,我们去看看上面是什么地方。” 说完,就重新回到了车上。 徐子焱虽然不懂自家大人是何用意,但向来对花辞年唯命是从。 冬日的山道,不是那么好走,再加上是夜晚,就更加坎坷了些。 马车难免出现颠簸的情况,花辞年前些日子还受了伤,徐子焱放慢马车的速度,以免颠着了花辞年。 察觉到他心思的花辞年在马车里开口:“速度快些。” 徐子焱听后有点惊讶,但还是听令行事。 他驾车的速度快了,马车果然严重颠簸起来。 “大人,你坐稳当些。” 徐子焱朝花辞年提醒道。 山间的夜晚静悄悄的,四周树木、草堆里的虫儿都不曾出来鸣叫,只有马蹄踏在沙石上的声音哒哒作响。 月亮从天空撒下一缕光芒,一路照行在马车前方,仿佛在为其指引方向。 徐子焱驾着马车,顺着月色停在了一座破败的庙宇前。 庙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四周的墙壁还浸染着黑渍。 门口的石狮也碎成了块,瘫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 花辞年提着灯笼,走下马车,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谁还能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抬头看向这座庙宇唯一完好的东西。 现在恐怕只有这牌匾上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还能彰显出这里曾是名负盛名的护国寺-兰安寺。 后头的徐子焱心里有些嘘唏。 “走吧。” 花辞年推开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第二十一章一模一样的字迹 “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跟在后方的徐子焱赶紧用袖子遮住鼻子,下意识地说道。 花辞年也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子捂在鼻间。 还能是什么,那些无辜生命垂死挣扎的冤气罢了。 花辞年在心里悲凉地想道。 他们顺着亭廊前行,里面的情形触目惊心。 到处都躺着被利刃砍杀致死的人,让人难以下脚。 “吱吱吱…” 有老鼠的叫声传来,它们钻来钻去,正在他们尸身间穿巡,似乎在挑选着哪一具更美味。 地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发出阵阵腥臭,还有蝇虫在上面舔舐。 这副情景,简直令人几欲作呕。 “呕…” 徐子焱实在没忍住,朝着一旁就吐了起来。 花辞年瞧了他一眼,倒像是没什么反应般,继续找地下脚,平静地往前走。 徐子焱瞧着他走了,也顾不得什么,他赶紧整理好自己,小心地跟了上去。 终于越过了寺庙,他们来到了兰安寺的后山。 这时花辞年身体一个趔趄,提着的灯笼瞬间掉落在地上。 烛火被迫熄灭了。 没了烛火的照耀,夜漆黑的凉薄至极。 “大人,您怎么了?” 徐子焱吓了一跳,赶紧提着灯笼上前。 花辞年一手撑住旁边的石头,一手捂住胸口。 痛得身体禁不住弯下腰去,额头上冷汗涔涔。 一时间,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花辞年也不知道自己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只是觉得看过寺里的景象后,他后知后觉地觉得很悲痛。 他仿佛在哪见过这那样的情形。 花辞年感觉心口传来阵阵刺痛,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挖凿。 身体也摇摇欲坠,控制不住地朝地面倒去。 徐子焱赶紧用手扶住花辞年,另一只手还稳稳提着灯笼。 大半夜在这山林之中,若是没有烛火,可不是什么好事。 “无事。” 花辞年靠着徐子焱缓了好一会,才恢复了一些就支起身子,推拒开徐子焱的搀扶。 他从徐子焱手上接过灯笼,朝前继续迈步。 行走间,步履还是有些许踉跄。 来到悬崖处,他身子微倾,低头往下看。 悬崖底下深不见底,但若仔细瞧去,依稀能看见有一星点微弱的光,若隐若现。 那是被花辞年放在底下的灯笼发出的。 看来就是这里了。 花辞年在心里想着。 沈芳珂是从这里跳下的,那她必然是这场惨绝人寰屠杀的生还者。 她很可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只是她对自己似乎戒备心极重。 花辞年想起永康帝扔下的那封奏书,那上面的字迹他曾见过。 那日,他因苏炳辉的人接连找茬,被绊住了手脚,回府较往常晚了些。 走过庭院的回廊时,被府中一婢女撞了一个趔趄。 婢女手中的东西也登时全部翻了出去,散落了一地。 “你叫什么名字,走起路来怎么笨手笨脚的。” 跟在花辞年身后一同回来的徐子焱立即大声呵斥。 “大人…” 婢女意识到自己撞了谁后,吓得待在原地,低着头,全身微微发抖,一时不敢接话。 花辞年稳住身子,朝徐子焱丢过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徐子焱立时没有说话。 花辞年蹲下身子,替婢女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物件。 其中一张书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书纸是寻常习字的普通宣纸,吸引他的是纸上的字。 那字用笔的力度和角度掌握得恰到好处,线条粗细错落有致,柔中带刚。 花辞年微微一笑,委实是一手好字。 他本来对这婢女是哪个院子的,并无兴趣,但这字又让他有了些想知道它主人的想法。 他起身将手中的东西交还给婢女,颇为好奇地问了句: “你是哪个院里的?” 许是花辞年的语气甚是温和,婢女这才不那么害怕,慢慢回答。 “奴婢唤作应采,是前些日子被章管家招进府派去服侍沈姑娘的,现今在客居当差。” 应采回答的一应俱全,滴水不漏。 客居?沈姑娘? 花辞年拿起那幅字,“这是沈姑娘写的?” “是的。” “沈姑娘这几天闷在屋里无聊,就练了几幅字。奴婢觉得好看,便讨要了一幅。” 那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花辞年瞧着应采还有些惊惶,温声开口。 “无事了,你走吧。” 听到可以走了,应采逃一般地匆匆往花辞年身后的方向跑走。 那封陈列着兰安寺惨案的奏折上的字迹与那日他看到的字迹不能说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花花辞年会在御书房愣神的原因。 更是笃定什么一般要来救了沈芳珂的地方确认。 他叹了口气,把灯笼往上提了提,率先回头。 “回去吧。” 花府中,花云衣从云荷苑出来后,就听闻花辞年被召入宫的事。 她的心底没来由一阵发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去往花辞年的住处故人居,进入他的卧房。 这一次她还是像上次一样,遮着一把红伞坐在屋子里的木榻上。 她出不了府,这里是等花辞年回来的最好地方。 她要亲自确认他的安全。 窗外,悬挂于高空的月亮,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没了它,夜又黯淡了几分。 花云衣在花辞年的卧房待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才看到了花辞年。 花辞年看起来疲惫之色尤重,脸色稍显苍白,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了。 可花云衣心中的不安却渐渐扩大。 不行,她要再去见见沈芳珂。 之前是她一时情绪失控,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沈芳珂不能杀,也杀不了。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将沈芳珂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这样才能确保沈芳珂不会危及到花辞年。 刑部令牌只能让花辞年他们出城,但不能让他们进城。 毕竟宵禁之后,城门若是随意就能进进出出,王朝岂不是要大乱。 花辞年在马车上将就了一晚,本就不太舒服的身体,更是难受极了。 此刻泡在浴桶里,总算好受了些。 但他不能贪恋这个温度,他快速起身,收拾好自己。 换上朝服,匆匆赶去上朝。 第二十二章结束 花云衣来到客居,却没能见到沈芳珂。 沈芳珂不在? 她动用神识想要在花府探查出沈芳珂的位置。 可沈芳珂与花辞年的牵扯太重了,她的神识毫不意外地被挡了回来。 她什么也没探查到。 但花云衣清楚,沈芳珂此时有极大的概率不在府中。 因此,她才更加恐慌。 在这里她无法离开花府,只要沈芳珂离开花府府,她将再不能阻止什么。 意识到这个,花云衣立刻折返回故人居。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阻止花辞年离开她的视线。 可花辞年此时已经上朝去了,花云衣再次扑了个空。 看着空荡荡的卧房,花云衣坐立难安。 花云衣本就因反噬受伤,虽说沉睡三天有所好转,但到底当时伤得有些重。 现在又急火攻心,她的眼皮再次沉重起来,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花云衣没撑住,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云荷苑内,离纱进入屋子。 花云衣和言熙染都不在。 言熙染不在,她不在意。 言熙染向来神出鬼没,很少在一个地方久待,想来应该是回了神殿。 更何况君上大人的事,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可以妄言的。 她才不会没事硬给自己找事,她巴不得见不到言熙染。 可花云衣怎么也不在? 她四处找了找都没有找到花云衣。 离纱摸摸头,除非从这方天地退出去,否则她们离不开花府。 而退出去这条路,花云衣是绝对不会选的。 花云衣肯定是去看表少爷了! 想到这个可能后,离纱就在屋子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连打几个哈欠后,靠着一旁的物体睡了起来。 应采进来时,就看见她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她嫌弃的别过眼,将手里的花云衣放在床榻上。 她除了看着沈芳珂之外,也还一直在盯着花云衣她们。 花云衣刚在花辞年那里倒下,她便出现将她带了回来。 安置好花云衣后,她便转身彻底离开这方天地。 她的任务到这里已经完成了。 这里的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皇宫。 下朝后,大臣们陆陆续续走出金銮殿。 长长的石阶之上,苏炳辉拦住了正在往下走的花辞年。 “花大人,瞧着身体不太舒服啊?” 苏炳辉掐着嗓子,笑眯眯地看着花辞年。 花辞年看见来人,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但还是停下来,扬起嘴角,回复道。 “是有些,承督主关心了。” 他拱手谢过后便越过他,继续往下走, “听说大人昨晚出城了?莫不是被城外的什么东西吓着了?” 苏炳辉转过身,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说道。 花辞年这次没有停下,他并不打算搭理,抬手捂住嘴低咳了几声。 苏炳辉会知道他出城是正常现象,毕竟他光明正大,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何须心虚。 苏炳辉看花辞年没有理会自己,而是低咳起来,便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周边几个路过的官员感受到一片寒意,纷纷加快脚步,绕着他走。 眼看花辞年已经下完台阶,马上就要走出宫门了。 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朝着苏炳辉问道: “督主,可要拦下他?” “不必。” 苏炳辉摆摆手,转身朝皇宫内院走去,徒留他和其他几个太监,面面相觑。 督主对花辞年似乎总是十分仁慈,不管他怎么对督主,督主总是轻飘飘放过。 换作其他人,此刻坟头草怕都是有十米高了吧。 花辞年一路走出宫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马车旁的苏新皓。 对方正满脸笑意,傻子一般地朝他招手。 周围还有一圈人正看着他。 花辞年简直没眼看,他登时就想转身往回走。 他想他还是去应付苏炳辉吧。 “哎哎哎…” 苏新皓跑过来一把扯住他。 “我说你怎么回事,看见我,你往回走干什么!” 花辞年瞪他一眼,心说:你心里没数吗? 他才在早朝上听见他因病告假的言论,这会,他就在宫门口活蹦乱跳地接他。 他这是把陛下至于何地,把朝臣当傻子吗? 被他一瞪,苏新皓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他往花辞年身上倒去,嘴里喊道:“辞年,快…快扶我一把,我的头好痛啊,站不稳了!” 花辞年看着死命搂住自己的人,很想当众把他丢出去。 丢人现眼的玩意,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损友。 心里虽这样想,他嘴上却说道:“我扶你上马车歇会。” 苏新皓柔弱地点点头。 一上了马车,花辞年就一把推开他,手上都不带犹豫的。 “既然故意称病,还来干什么?” 苏新皓侧倒在软垫上,一脸哀怨地看着花辞年。 “我这不是听说你昨晚突然出城了吗,想来找你问问情况。” “你不会晚点去我府里找我?” 花辞年斜他一眼。 “其实主要还是怕苏炳辉找你麻烦。” 苏新皓支起下巴,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花辞年。 “话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非得大晚上出城。” “去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急?” 花辞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苏新皓叙述了一番。 苏新皓一下子坐起身子,一本正经起来。 “你是说,你救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还 是兰安寺的生还者?” “要不要这么巧啊,花大人?”苏新皓揶揄道。 花辞年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是你,花红柳绿来者不拒。” “你现在要回府找那姑娘?” 苏新皓被他噎了一句,这次开口正经了些。 “不,是你要找。” 花辞年反驳道。 “我?我为什么要找?” 苏新皓不痛不痒地回复。 “她是兰安寺惨案的生还者,你是兰安寺惨案的主审官,不是你去还能是谁呢?” “小皇帝还责令你监察呢,你别想撇干净!” 苏新皓不在乎地侧躺下去。 花辞年之所以让苏新皓去找沈芳珂,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沈芳珂不信任自己。 那次刺杀事件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沈芳珂对他的戒备心越来越重。 虽不知原因,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适合再去找沈芳珂。 沈芳珂见到他未必会说实话。 第二十三章永绝后患?你确定? 不然他也不会扯上这么不靠谱的苏新皓。 “陛下,苏督主到了。” 太监小福子进来朝永康帝禀报道。 “宣他进来吧。” “诺。” 苏炳辉从门口进来时,永康帝正拿着笔在书案上写着什么,殿内的人也已经被清得干干净净。 他下膝行礼。 “奴苏炳辉,参见陛下。” “起来吧。” 永康帝头也没抬,嘴里吐出几个字。 “谢陛下。” “不知陛下召奴来,所为何事?” 苏炳辉站起身来,看着永康帝怯声问道,身上丝毫没有在宫门口的气焰。 “听说花辞年昨夜出城了?知道去哪里了吗?” 苏炳辉心里一惊。 “奴已经派人去查了。” “还在查?” 永康帝将手中的笔朝他扔过去。 “人家都在兰安寺过了一夜,你的人却还在查!” “奴惶恐。” 苏炳辉重新跪了回去。 “惶恐?兰安寺你都敢屠,你有什么好惶恐的,啊?” 永康帝看着他,眼神微挑。 “陛下饶命,奴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当时沈曲垣躲进兰安寺,被抓到时,东西已经不见踪影了,奴派人四处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时情急,才会选择屠寺放火来永绝后患。” 苏炳辉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地解释。 “永绝后患?你确定?” 永康帝尾音上调。 “是的,奴当时想即便有人在里面和沈曲垣交接了,奴把寺庙里的人都杀了,就没有人能将东西带出来,自然就没有后患了。” 苏炳辉后背已爬满了汗滴,话说的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那花辞年为什么要去那?” “奴不知。” “你不知?” “那就让朕来告诉你,花辞年之所以去兰安寺是因为他救了一位女子。” “女子?” 苏炳辉有些不解。 难道是那天的那个小丫头。 “而这女子很有可能是祈福之后天从兰安寺逃出来的…” “什么?” 苏炳辉心底一惊,慌忙抬头。 永康帝慢慢走下来,抬腿就往他身上踹。 “现在知道了,你怎么敢让朕给你收拾残局的,嗯?” 苏炳辉摔倒在地,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裂开了。 “这么多年,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你似乎忘了被万人践踏的滋味了吧。” 永康帝一字一句地开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苏炳辉。 “若是你不能处理好这次的事情,朕就把你送回西北红帐。” 听到红帐两个字苏炳辉吓得整个人一颤,他狼狈地爬起身跪好。 “奴一定会办得漂漂亮亮的,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最好是如此,滚吧!” 永康帝又坐回了书案前,重新拿起一支笔接着写东西。 苏炳辉连忙起身退出去。 临到门口时,耳边又传来永康帝的声音。 “花辞年与苏新皓两个人你不必管,朕会解决。” 苏炳辉的心里刷的溅起一片波澜。 “诺。” 他低声应下,不让永康帝看出自己的异常。 苏炳辉出来后,低着头,扶着柱子缓了好一会。 永康帝有多么的可怕,他太清楚了。 他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魔鬼。 明明是一位合格的暴君,却喜欢披上明君的外衣。 以至于不知内情的人虽觉得他脾气不行,但都觉得一心为民,值得称上一句好皇帝。 他喜欢看着底下的臣子互相厮杀,却又把他当作救命稻草的感觉。 过后又将他们一个个斩杀殆尽。 他将这当作乐趣。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他只是不希望有明面上指向他是暴君的证据。 正是因为清楚这些,苏炳辉才会如此的惧怕。 可不管如何的害怕,他却也只能依附于他。 他就是他的一条狗,一条随时随地被他放出来祸害朝臣的疯狗。 也正是因为他是独属于永康帝的一条疯狗,他今天才能在屠了兰安寺后全身而退。 苏炳辉转而又想到刚刚永康帝说自己会去处理苏新皓和花辞年的事。 他用力地在柱子上捶了一下。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永康帝盯上了苏新皓和花辞年。 他不在乎苏新皓,但他想救花辞年。 因为花辞年是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唯一伸出过援手的人。 即便微乎其微,但他依然很感激他。 所以他无数次的向他们发出示警,可他们不仅没意识到,反而对他越来越戒备。 苏炳辉想,可能真的是自己做下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才会再想救人时也没人信。 他思虑良久,方才起身站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褶皱的衣袍,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大步离开。 待他彻底走远,御书房内才再出现一个人。 “陛下。” 白茬恭敬地跪在永康帝的跟前。 “花辞年前几日返京时带回了一位女子,那女子身份暂无法核实,但应是兰安寺的生还者无疑。” 她还真是那里活下来的? 永康帝想到刚刚苏炳辉说的永绝后患,觉得有些讽刺。 “而且苏督主派人刺杀过那位女子,只是未能成功。” 白茬接着说道。 “哦?” 永康帝来了兴趣。 他停下手中的笔,正眼看向白茬。 “看样子,他是知情人啊。” “陛下,可要派人除掉苏炳辉。” 白茬低声问起。 在他看来,苏炳辉瞒而不报,说明他这个人显然已经背叛了陛下。 “不必。” 永康帝抬手拒绝。 “你去盯着他,此外再借用那女子向花辞年透点当年的线索。” “属下领命。” 殿内烛火闪动,白茬消失了。 永康帝拿起写了许久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两个人的名字,花辞年与苏新皓。 他将其拿至烛火前,慢慢撒开手。 纸张轻飘飘的落在火焰上,一下就被点燃了。 永康帝邪魅地笑了起来。 本还觉得你有趣,想玩久一些,可你非要作死。 那就让朕用那女子作棋,送你一程吧。 你可别让朕失望啊! 花府。 沈芳珂在知道花辞年昨日被急召入宫时,就已经猜到了自己写的那封书信真的送到了陛下面前。 当时她写完这封信后,被应采撞破,她本以为应采会去举报她。 第二十四章询问 谁知平日不愿向她透露花辞年事宜的应采,竟转头哭了起来。 “你怎么哭了?” 沈芳珂有些无措的看着应采。 “奴婢觉得您太可怜了。” 应采哽咽着声音回道。 沈芳珂情绪低迷起来,是啊,自己太可怜了。 应采趁沈芳珂情绪低落,一把抓住她:“你要做什么,奴婢愿意帮您。” “帮我?你怎么帮我?” 沈芳珂苦笑着回应道。 她只是一介婢子,如何能帮自己。 她独自出府时,已经打听到了,苏炳辉是东厂督主。 是个她们都得罪不起的权贵。 “奴婢先前是服侍老夫人的,也借此结识了一些好姐妹。” “奴婢有一个好姐妹在国公府中做妾,国公对她极尽宠爱,也许能帮您一把。” 应采糯糯地说着。 “真的?”沈芳珂一下子抓住她,“她能帮我把这个告到陛下面前吗?” “我可以试着让她帮忙把国公府的折子,换成您这个。” 应采看着沈芳珂的眼睛回答。 “好”沈芳珂笑了,“但我要重写一封。” 对于应采的话,她不能全信,她得把信掐个头去个尾。 这些天来,她心底终于再燃起了一丝希望。 当今陛下是一位爱民如子的明君,他知道兰安寺的事情后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可惜,沈芳珂不知道的是她写的那封信被应采动过手脚。 更不知道当今陛下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而今天她出去,也是在暗自打听这个事。 就在她暗暗窃喜时,花辞年和苏新皓已经回到了花府。 花府离皇宫并不远,本可以不用花这么久的时间。 可耐不过苏新皓闹腾。 马车走到一半,苏新皓非要闹着回国公府换官服。 他嘴里振振有词的说道:“你要我以主审官的身份去讯问,我怎么能穿常服,这不合规矩。” 花辞年心里无语极了,你也知道规矩?不知道是谁天天一口一个小皇帝。 这皇都还有谁比他更不守规矩。 国公府与花府隔了几条街,这不,现下都快过晌午了。 “沈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花辞年派了徐子焱来请沈芳珂。 沈芳珂听说花辞年请她过去,淡定地点点头。 她面无表情的跟着来人去见花辞年。 “大人就在里面,请您自行进去。” 徐子焱指着书房的门朝沈芳珂说道。 来花府这么久,沈芳珂还是第一次来花辞年的书房。 看这样子应该是要谈什么重要的事。 她一下子就想到那个东西。 她摸了摸袖口,花辞年这个小人果然是在觊觎这样东西。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大力的推开门。 书房的门撞在两边,发出哐当的响声。 守在一旁的徐子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身子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 沈芳珂听见房内传出一道陌生的声音,不是花辞年的。 “小丫头人不大,脾气倒是挺大。这门是怎么招惹你了?” 苏新皓侧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沈芳珂。 沈芳珂有些惊讶。 这人是谁?花辞年呢? 沈芳珂环顾四周,屋子里除了眼前这人,并没有其他人。 “你是?” 沈芳珂怯生生地问道,对于陌生人她本能的有些害怕。 苏新皓看着她四处查看的动作,不免有些好笑。 看这样子,的确是对花辞年戒备极深。 “我是谁?你猜?”苏新皓有心逗逗她。 这人是不是有病?她要是猜得出还问他干什么。 沈芳珂无语地想着,嘴上却老老实实地说:“不知。” 瞧着沈芳珂那满脸无语的样子,苏新皓也就决定做回人。 “沈姑娘,正月十七那日你可曾前往兰安寺上香祈福?” 问这句话时,苏新皓已然坐正身子,在官服的衬托下,他全身上下透着威严。 听到这句问话,沈芳珂手上一紧。 她有些惊慌地看向坐着的苏新皓。 他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那天去兰安寺祈福了? 他… 苏新皓看着沈芳珂现在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沈姑娘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你只须告诉本官你有没有去过,兰安寺被屠之时,你在不在现场。” 苏新皓随手把玩起手边的茶杯,语气温吞,暗含威压。 在沈芳珂决定是否开口前,他抚了抚身上的官服,又接着慢慢说了一句话。 “本官是奉当今陛下之命,彻查此次兰安寺被屠之案,望沈姑娘开口前好好思量。” 这句话一出,沈芳珂咽回了已到嘴边的不曾去过的话。 但她也没再立即开口,她看到了他身上的官服。 红色官服,看样子官应该不小。 刚刚有些远,她没有看清。 她在心中衡量起来,苏新皓的话是真是假? 如果苏新皓真是皇帝派来查这个案子的人,她否认就会错失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如果他不是皇帝派来查案的人,她承认就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是来害自己的人的话,不管她是承认还是反对,他也一样不会放过自己。 沈芳珂心一横,决定赌一把。 “我去过。” 沈芳珂出声承认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往门口退了几步,并抬头仔细观察苏新皓的反应。 一旦有任何不对,她就喊人,逃命。 外面还有花辞年的侍从徐子焱在,尽管花辞年对她也有企图,但有企图才一定会救她。 苏新皓自然没错过沈芳珂的举动。 呵,这小丫头防备心真还挺强,难怪花辞年让他来。 只不过她这步子退得也太大了些吧,刚刚还在他跟前呢,此时都快退到门边了。 这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她随时想跑。 苏新皓额头流下三根线,无语极了。 不过他也没点破她,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 此时,沈芳珂也意识到自己似乎退得有些过了,她面色紧张地看着正走过来的苏新皓。 苏新皓走至她身前,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和刚刚一点也不一样,连气息都变了。 他用手中的扇子挑起沈芳珂小巧的下巴,弯下身子,侧耳低头。 “小丫头,你在兰安寺看见了什么?” 苏新皓在干什么?怎么有些不对劲。 第二十五章陛下? 花辞年站在书房的暗室里,透过墙门的孔隙,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皱。 刚刚进书房时,他让徐子焱去请沈芳珂来, 想要问了解兰安寺这个案子的情况。 但想到沈芳珂对自己的戒备心似乎很重,于是向苏新皓提议让他一人表明主审官的身份向沈芳珂开口询问。 他自己坐至一旁,旁听即可。 这样可以降低沈芳珂的戒备心,让沈芳珂早点说出什么。 可苏新皓听了后,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他对着花辞年说道:“沈姑娘既然对你有很重的戒备心,你在场可能会引起不好的作用。” 苏新皓又怕他自己事后无法向花辞年阐述清楚。 故而又对花辞年道:“你书房可有什么暗室,你进去待着。” “这样既能放低沈芳珂的戒备,又能听清楚一切。” 花辞年想了想,觉得苏新皓的观点也挺对,便进暗室待着了。 可现在什么情况,苏新皓靠沈芳珂那么近,他到底在干什么? 沈芳珂纵使年岁不大,可毕竟还是一位女子。 苏新皓身为一位男子靠她这么近,终究是过了。 花辞年刚想推门出来阻止,结果沈芳珂这时候开口了。 他只好继续躲着。 淡蓝色的衣摆垂地,灼热的呼吸,路过沈芳珂的脸旁,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芳珂有一瞬间的呆滞,眼前的这个人,在蛊惑自己。 她身体开始无法自控,似乎被操纵了一样。 沈芳珂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空寂的书房响起。 “我看见…不,我听见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他们见人就砍,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在苏新皓的控制下,沈芳珂将她在兰安寺发生的一切脱口而出,包括她在佛像顶端拿到的那个明黄色的盒子。 只是那段记忆除外,她似乎不在她的脑海里了。 “东西在哪?” 苏新皓继续问道。 “在…” 不能说,沈芳珂拼命地想要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都没用。 “在袖子里。” “拿出来。” “好。” 沈芳珂抬起右手,伸进袖子,掏出了那个明黄色的盒子。 苏新皓微微一笑,伸手去接。 眼看就要拿到手了,沈芳珂却在此时收回了手。 她捏紧手中的盒子,拔腿朝窗户边跑,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大喊。 “徐侍卫,救我!” 是的,沈芳珂回过了神。 她在拿盒子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清醒了,她一边假装拿盒子,一边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哪里是逃命的最好路线。 她没有开门跑,一方面是因为速度来不及了。 另一方面是觉得如果徐子焱不救她,又或者徐子焱是他们的人,那她从门口跑出去就是在自投罗网。 所以她果断选择了书房东边那开着的窗户。 面对沈芳珂的逃跑,苏新皓并没有去追。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沈芳珂匆忙跳窗而逃。 门口的徐子焱也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并没有推门进来。 除了沈芳珂突然开始逃跑时,苏新皓的眸间闪过一丝诧异时,之后他再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他缓缓踱步回到刚刚的座位上,放下扇子,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过一盏清茶,轻轻吹了吹,细细品了起来。 “什么东西?你是谁?” 花辞年从书房的暗门中走了出来。 到此刻他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苏新皓。 他盯着眼前淡定品茶的苏新皓,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苏新皓是什么时候被换了的,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刚刚对沈芳珂做了什么? 难怪之前他极力劝阻自己去暗室。 面对花辞年的质问,假的苏新皓没有抬头。 他捧着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小口茶水,慢慢地咽下去。 花辞年盯着他,等着他开口。 他喝完一整杯茶水后,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轻轻擦了擦嘴。 然后将脏污的丝帕扔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看向花辞年。 “花卿这敏觉性真是有待加强啊。” 他拿起扇子,扇了扇,恢复自己的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 “陛下?” 听到他声音的花辞年,难以置信地开口。 “嗯哼。” 永康帝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苏新皓呢?” 花辞年连忙开口。 一时间他竟忘记了尊卑之礼,语气中暗含质问。 “死了。” 永康帝轻飘飘地说道。 “您说什么?” 花辞年声音不受控地放大。 “朕说他死了,嗯,十年前就死了。” 永康帝似乎是嫌弃刚刚那句话不够炸裂,再加了一句。 什么?十年前就死了? 花辞年心底一骇,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去,直到被身后的案台挡住,他才仿佛找到了支撑物一般,无力地靠在上面。 那和自己相交的那个人是谁? 这么多年来,和自己一直在一块查案的人是谁? 难道是? 他惶然地看向永康帝。 似是知道花辞年的心中所想一般,永康帝徐徐开口。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朕在陪着你啊。” 永康帝脸上明明在笑,可在花辞年看来,却冷得刺骨。 花辞年凄然地往地上滑跪下去。 鲜艳的红袍与冰冷的地面相交,仿佛预示着什么。 “陛下想从臣身上得到什么?” 此刻他即便再愚蠢,也该想清楚了。 永康帝屈尊降贵化作苏新皓与他结交,必然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可是花辞年还是不明白,他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能够让大隆王朝最尊贵的皇帝陛下屈尊降贵亲自来算计。 永康帝站起身来,慢慢朝花辞年走了过来。 墨黑色的袍子上点缀着金色的图案,拖在地面上一闪一闪的,晃的人发晕。 他俯下身子,伸出手捏住花辞年的下颌,掰正他的脸对着自己,眼睛里弥漫着笑意。 “花卿德才兼备,甚得朕心。” 听见这句话,花辞年身子再次猛地一震。 这句话?这句话是… 他恍然记起,那一年,他科举夺得榜首,在殿试之中,被钦点为金科状元。 满朝大臣,皆道恭喜。 永康帝坐在帘幔之后,也是这般语调说了句:“花卿德才兼备,甚得朕心。” 第二十六章被逼为质 原来…那个时候…永康帝就选中了自己… 花辞年自嘲地笑了笑。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沈芳珂被一黑衣男子扛着走了进来。 花辞年把目光投了过去。 那男子将晕倒的沈芳珂往地面一扔,掀袍朝永康帝跪下。 “陛下,东西已拿到。” 他双手向上托起,掌心中放置的正是沈芳珂刚刚试图拿出的明黄色的盒子。 永康帝的手还捏着花辞年的下巴,他保持这个姿势,甚至连头都没有转。 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朝来人摊开。 黑衣男子见状,忙跪行过去,将东西放在永康帝摊开的手上。 永康帝拿到东西,在手上捏了捏。 他甚至都不曾低头瞧上一眼,就仿佛那件害死那么多无辜性命的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毫不重要。 他轻笑一声,甩开花辞年的下巴,同时将手上的东西扔给了他。 “你不是一直想要拿到罪证吗?呐,给你。” 花辞年没了支撑一下瘫倒在地上,脸上的神色在他红色衣袍的衬托下显得极度苍白。 明黄的盒子砸在他的手指上,传来轻微的痛感。 他捡起盒子,爬起来跪好。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可当盒子被打开时,他的心还是抽动了一下。 盒子里面是一块被血浸透了的黄布,布上的字已经被血染的基本看不清了。 唯一清晰可见的是一个诛字。 “哐当。” 盒子坠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也如重锤砸在了花辞年的心上。 他没能维持住自己跪着直挺的身体,跪坐下去,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 花辞年低着头,声音沙哑地问道。 那可是戍国卫民的八万将士。 “为什么?嗯…大概就是他们得罪了朕吧。” 永康帝做出思索一番的举动,而后满不在乎地开口。 “就因为这个?” 花辞年抬起头,望着永康帝,觉得不可思议。 “嗯?难道这还不够吗?” 永康帝笑盈盈地回应,脸色温和极了。 可他的手却一反常态地将手中的扇子根根折断。 花辞年没有说话,他看见永康帝的手,神情有些凝滞。 他其实并没有他自己说得那般不在乎吧。 永康帝拿着扇子的手,指尖溢出滴滴鲜血。 它们坠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这些花让花辞年恍惚。 他一刹那察觉到,永康帝此刻远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冷静。 朦胧间他仿佛想起了那个曾经被苏新皓说起的故事。 他说小皇帝弑父弑兄弑师,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永安二十七年,永康帝陆丰还未登皇位,只是冷宫之中一位不起眼的皇子。 这一年,他十一岁。 大隆王朝与棠国对战,战败,两方议和。 棠国使臣向永安帝陆逊提出要三皇子陆哲前往为质。 永安帝不忍自己最疼爱的皇子去受搓磨,想起了冷宫的陆丰。 他将陆丰派往棠国为质,随行护送的将领是纪连休。 “那小狼崽子怎么样了?” 纪连休坐在马背上,朝身后的副将问道。 “还算乖巧。” 副将沈旗往后看了眼被拴在华贵马车后安静地走着的孩子,回应道。 “算他识相。” 纪连休冷哼一声。 没错,被拴在马车后跟着走的少年就是要去往敌国为质的陆丰。 此时他还在出行前往棠国的路上。 令人惊讶的是,陆丰居然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被自己国家的士兵们当作奴隶般拴在了马车的后面。 此刻他的嘴唇干裂,面色惨白,似乎已经很多天没有喝过水了。 身上的衣裳也破破烂烂,浑身还布满鞭痕,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看这情形显然已经走了不止一两天了。 他垂着头,脚步踉跄的跟着马车, 与其说他是跟着马车在走,倒不如说他是被马车半拖着走来得更准确些。 陆丰艰难的抬起手,擦了擦快流进眼睛的汗滴。 他好想停下来歇一歇,但马车一直不停歇地在往前走,他只能被迫半跟着。 突然马车往前走快了一些。 陆丰一个没注意朝地面栽了下去。 “嗯…” 不知道又磕在了哪个伤口上,他摔在地上,疼的闷哼起来。 可即便他已栽倒,马车却依旧没有停下,他就这样整个人被拖行着往前走。 很快地面上便留下一道道血痕。 痛感强烈的剐蹭着陆丰的脑仁,他实在撑不住了,疼的晕了过去。 “将军,殿下他晕了过去。” 一个士兵快步跑到纪连休马前,禀报道。 “这个狼崽子就是麻烦。“ 纪连休十分不耐烦地命令队伍停止前行。 他调转马头,朝陆丰过去。 刚到陆丰跟前,他就抽出马背上的鞭子,一鞭甩在陆丰的身上。 陆丰痛的身子本能的一颤。 他匍匐在地上,即便此刻已然昏迷,也痛得蜷缩起身子。 “来人,拿盆水来。” 眼看一鞭子下去,也没能弄醒陆丰,纪连休转而朝旁边的士兵吩咐道。 很快水便被拿来了,只听“哗“地一声,纪连休将水尽数泼在了地上的陆丰身上。 “嗯…” 陆丰疼的哼叫起来,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他只是本能般的滚动着自己的身躯,想要找个姿势缓解疼痛。 一盆清水何以带出这般明显的效果,显然那是一盆加了料的水。 纪连休看着地上痛得满地打滚的少年,将盆递了出去,同时语气更加不耐烦的说道:“看来加的盐还不够,再去接一盆来。” “是,将军。” 底下的人,接过盆,迅速转身。 而跟随护送陆丰前往棠国的其余士兵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们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其中不乏怜悯之人,但谁也不敢出来阻止此事。 更何况这一路上,他们对此也已司空见惯。 第二盆水也很快就拿来了,这回不用纪连休动手,来人就将水泼在了陆丰身上。 许是这盆水的量加的实在是太足了些,陆丰登时从地上窜跳起来,他蹦得过高超过了铁链的极限,所以又被绑着的链子拖拽回地面。 跌在地面上的那刻,他双眸颤动,痛苦的睁开眼睛。 “继续前行。” 纪连休看他醒过来,就驾着马朝队伍的最前方前行。 一刻也不让人休息。 第二十七章只想简单的活着 中途路过马车时,他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停了下来,上了马车。 “嗯…” 陆丰还没有完全爬起来,就又被马车拖拽着往前走。 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这是陆丰现在唯一的感受。 “殿下。” 后面队伍中的一位士兵实在没忍住,他往前小跑几步扶了陆丰一把。 陆丰稳住身子后推开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谢谢。” 太久没喝过水的嗓子,说的声音难听极了。 但却在那位士兵心里滑出了一道痕迹。 “干什么呢?” 刚刚那位去禀报陆丰晕了的士兵,甩出一道鞭子,砸在陆丰身上,而后又狠狠瞪了一眼扶陆丰的士兵。 那位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缩回队伍里。 “你瞎管什么闲事。” 此时他身旁的一位士兵,开口道。 “不要引火上身。” “可那终究是殿下,将军这样做…” 白茬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那位士兵捂住了嘴。 “嘘…你不要命了!” 白茬低下头。 他明白自己身份卑微,不该插手进这种事。 可他无法说服自己。 尤其是听到那声谢谢后。 再怎么样,那位都是殿下啊! 明明是他们这些人打了败仗,才会让这位殿下被迫前往敌国当质子。 殿下他这一去是为了护国家安定,为了护一朝百姓安康啊! 他不该受到这样的侮辱,更何况这种侮辱还是自己人给的。 他隐在人群里,又抬头朝那跌跌撞撞的少年看了几眼。 眼中有悔恨,有不忍心。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卒,他什么都做不了。 陆丰死寂一般地跟着马车走。 他看了眼前方的华贵马车,听着里面传来的调笑声,觉得讽刺极了。 从京城出行时,他还一身华服的坐在这辆华贵的马车里面。 可才刚出京城不久,他就被所谓的随行大将军纪连休从马车里秏下来,拴在这,美名其曰锻炼心性。 说到了敌国肯定要受苦,还是在路上习惯习惯,免得他在他国失了本国的体统。 呵! 体统,他从出生以来,便待在冷宫,受尽冷眼,磕待,从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现在马车里坐的是纪连休的两位美娇娘。 呵呵,出行还带两位妾侍的将军,难怪会打败仗。 一路上,陆丰不是在被折磨,就是在受折磨的路上。 快到棠国时,他又被套上华府,塞进马车。 不过,华丽的服饰不仅没让他有半分舒适,反倒让他的伤口更加恶化起来。 陆丰坐在马车里,低头看着这一身华丽的衣袍,讽刺地想: 他没有死在路上,恐怕是还要多亏了质子的这一层身份。 来到棠国后,棠国国君没有接见陆丰。 他本是要大隆三皇子来为质,却没想到陆逊派来了一这个不受宠的冷宫皇子,顿时气急败坏,将陆丰扔进了羊圈。 而白茬因为在路上帮过陆丰,被纪连休“特例”留下来照顾陆丰。 陆丰在棠国的日子虽不好过,但因为过去在冷宫的日子,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艰难。 花辞年回神,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永康帝,声音哑地几不可闻。 “那个故事原来说的都是你自己,纪连休是那八万的将士的首领,你是在报复他?” 永康帝眉峰一抬,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他居然想得是这些事,真不枉费他在他身上花了心思。 “不,在那个故事里,你没有恨意,你…” 花辞年接着说道。 永康帝重新地看向花辞年,神色有些复杂,他打断了花辞年接下来要说的话。 “花卿果然深得朕心。”他开口。 是啊,他本无恨,原也只是想简简单单的活着罢了。 永康帝转身看向窗外。 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了的呢? 是某一日被棠国的老皇帝召见,被垂涎美色? 是被当作禁阈羞辱? 是故国与大棠再战胜利后,却依旧留他在这里受尽屈辱? 不,都不是! 永康帝越发捏紧手中的骨扇,断裂的骨扎进他的肉里,他却仿佛不知疼痛。 是他受尽屈辱后却听闻生母在故国因宠妃的一句皮相美,就被皇帝剥皮做成灯笼,供人观赏啊。 永安帝明明答应过他,只要他自愿去棠国为质,他会好好照顾他母妃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棠国战败,想拿他陪葬,他凭借自己多年苦练的功夫逃出生天,在逃回大隆的路上体力不支晕倒在城外河边。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皇城最大的青楼之中。 “公子,你醒了?” 阿兰身着艳丽却暴露的衣裙端着茶水从门口进来。 “这里是?” 陆丰抬头看去,却惊了一瞬,马上收回目光,磕磕绊绊地的问道。 到底是个毛头小子,对此情形,他不自然起来。 “这里是皇城最大的青楼,离海阁。” 对陆丰的反应,阿兰见怪不怪,她自顾自地回应着。 “你晕倒在城外,我那日出城有事,看你长了一副好相貌,便把你捡了回来。” “皇城?” 陆丰自动略过了青楼二字,对他来说皇城二字在他听来更加入心些。 我终于回来了。 陆丰在心底想着。 “公子既醒了,便吃些东西。” “你身上的伤还需要将养些日子,这里到处都是达官显贵,你莫要随处走动。” 阿兰没有去管陆丰在想些什么,她朝他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毕竟她还需要献艺,她也只是抽空来看看。 陆丰点点头。 他确实需要休养,既已回到皇城,总能找到时机将母妃接出来。 如今的他已经有能力照顾母妃了。 只要他接出母妃,他就带她远离皇都,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希望是美好的,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陆丰刚刚用完点心不久,隔壁便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这次为迎接几朝来使,陛下命人制了一盏绝世灯笼。” 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开口。 “听说那灯笼美极了,堪为绝世珍宝。” “是吗是吗…” 几道声音应和道。 “可我怎么听说那是用人皮制成的?” “是有听说。” 第二十八章人皮灯笼 “好像是用南疆进献过来的那个妖女做的。” “不是不是,我听说是曾经响彻江湖的第一美女。” “柔妃?” “好像是这个人。” 起初陆丰并没有在意,只当市井流言在听,直到他听见了柔妃这两个字。 他僵在了原地。 柔妃,刘以柔,是陆丰的生母。 柔妃这个封号还是他要前往棠国为质时,老皇帝为了堵百姓的口,把她从冷宫捞出来为了表面面子册封的。 人皮灯笼。 用柔妃制成的。 这几个字在陆丰的脑子里反复回响。 他恍神般站起,腿磕在桌角,带动着整个桌子都颤动了。 桌上的茶壶,茶盏还有点心碟子,没经得住这抖动,一应俱全的扑向了地面。 哐当的声音响起,隔壁的人停止了讲话,似乎是听到了这里的异常。 “隔壁屋子里是怎么了?” 那个说是柔妃的人,先反应过来,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啊。” “各位,这是青楼,有什么响动也实属正常,你懂得…” 那人问完后,又有先后两人的声音响起。 其中的一个声音还贱兮兮地,他朝其他几个眨眨眼。 也是。 众人想了想,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又各自搂着身旁陪侍的女子调笑起来。 一边捉弄,一边又谈起坊间传闻的趣事。 正谈得兴起时,陆丰一脚踹开门走了进来。 他直冲这些人走来,那架势仿佛是来寻仇。 这些人被他惊的愣了一下,就都站了起来。 “你谁啊?” 他们一起问道,声音参差不齐。 旁边的陪侍女子,已经吓得自动往后退,躲在角落里。 “都滚出去。” 陆丰没有回答那些人的话,只是朝着角落里的女子,大声呵道。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的人,都赶紧往门口跑出去。 那些人见他这样,也都争先恐后的往门口挤,想离开这个是非地。 陆丰一脚将他们其中一个踹回。 那个人被他一踹,就跌向了桌面,把桌上的东西带得洒了一地。 其他人见状纷纷呆在了原地。 他们都是些文人书生,自然不会什么拳脚功夫。 即便是有,也比不过在敌国常年与战俘打生死斗的陆丰。 他们乖乖回到原地,似乎是被吓到了,一时间谁也没敢再跑。 “你们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陆丰一脚踩在一张凳子上,死死的盯着这一群人。 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什么话?” 他们之中比较胆大一些的,怯懦的开口问道。 “就是刚刚你们说的人皮灯笼的事。” 陆丰开口。 像是怕他们还不理解,他又加了两个字:“柔妃。” “人皮灯笼?柔妃?” 其他几人也纷纷朝陆丰看过来,同时手上不约而同的推出一个人。 “是他说的,他说的柔妃!” “那就你来说!” 陆丰看向被推出的那个人。 那人身子一抖。 “是…我在玄武门…当差的一个…远房亲戚透露的。” 那个人似乎特别的胆小,说话的声音蚊子叮一样,还断断续续。 “他说…宫里的人…都在讨论今年制作什么灯笼来款待各方来使…” “三皇子的生母杨妃向陛下提议制作一个特别的灯笼…人皮灯笼。”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丰。 陆丰会打进来问起这个人皮灯笼,肯定是与这个有关。 他怕说错话更加惹怒了他,到时候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陆丰瞧他停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又赶紧低头,接着说道。 “制作的人皮…自然要用…要用…最…最美的人,于是,老皇帝想起了柔妃…” 说到这里,讲话的人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面前的陆丰,脸色越来越可怕。 陆丰一拳砸在就近的木头上,指缝间有鲜血溢出。 吓得其他人更是身体接连抖了几抖。 大隆王朝有着独特的制灯技巧,每次制作出来的灯笼,不仅精美,而且能够发出异香,不受外力影响,就能做到长燃。 因而大隆王朝的灯笼在各国都是珍稀品。 大隆王朝也一直有在各国来使时制作一个特殊又精美的灯笼以供来使欣赏的习惯。 可谁也没想到当今陛下竟会昏聩至此,竟然会听从如此荒唐的建议,去制作人皮灯笼,还是用自己的妃子。 接下来的话不用再说,明眼人都能知道。 “滚出去。” 陆丰再次大喝一声。 他没有再看那些人一眼,低垂着头。 听到这句话,那些人如同大赦一般,飞快的从楼里出去。 出去的他们自然没有想过要报官还是什么的。 这离海阁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闹事的岂非会是常人。 同他们有一样想法的还有离海阁的管事,他带着一伙打手站在门口,拿不定主意,迟迟没有进去。 这人什么来头? 管事在心中想道。 离海阁纵使背后东家权势很大,但在这皇城之中贵人如水,多得数不胜数。 他也不敢说都能得罪。 毕竟谁不知道离海阁背后的东家厉害,常人哪敢这般不要命在这闹事。 管事透过开着的门往里看,陆丰的背影挺拔,清贵,这气度在他看来,妥妥一位贵公子的形象。 而且他身上的衣物似乎不是本国所有,如今正值国会期间,多得是各方来使的贵人。 他实在拿捏不好,陆丰会是哪的贵人。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连这京中的权贵尚且无法全辨清,更何况是他国来使呢! 他踯躅在门外,怎么也无法拿定主意,良久后叹了一口气,让人找来老鸨,打算息事宁人。 万一真是哪国来使呢,算了还是息事宁人吧。 “去,把崔妈妈叫来,让她进去哄哄。” 管事朝着身后站着的人吩咐,就转身离开。 “是。” 不一会儿,崔妈妈便赶了过来。 “哎呦,公子,这是怎么了?” 崔妈妈扭着花蛇腰,甩着花帕子走进来。 “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这楼里哪位姑娘得罪了公子,我让人来给您赔礼道歉。” 陆丰此时才回过神,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怕是闯祸了,但他面上却未显露半分。 他砸了这里,这老鸨头子反而客气地对待他,显然是将他当作了他国使臣。 第二十九章灵牌 他记上心来,将错就错。 陆丰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扔进了崔妈妈的手中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崔妈妈接了金子后,整个人笑得更灿烂了。 管事猜对了,这人果然不是普通人。 她没有阻止陆丰离开,反而在后面扬着帕子“欢迎公子下次再来啊…” 陆丰一步一步地从这里的大门走了出去。 这金子是他从棠国皇宫顺道带出来的。 也多亏了这一举动,才没有让今天的自己陷入险境。 他完全能想到,若是没有这金子,他的身份便会存疑,他绝对不可能从这销金窟安全地出来。 离开离海阁后,陆丰直冲皇宫而去。 他来到一个皇墙角落的湖前,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游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他冒头,观察到没人,才小心上了岸。 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宫殿。 这里就是陆丰以前久居的处所-冷宫。 这条路口,是他当初无意落水后发现的。 没想到,现在成了他进入皇宫的的捷径。 他小心的摸出宫殿,扮作太监的样子,在皇宫里找人。 “小含?” 陆丰没找多久,就遇见了柔妃入宫前的陪侍婢女。 他当即改变自己想去找老皇帝的想法,朝小含跟了上去。 小含一路左拐右拐的来到一间尚算华丽的宫殿。 宫殿的门口没有人守着。 小含径直走了进去,来到殿内。 这里面也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正中央有一张案板,案板上有一块简陋的灵牌,其他摆件什么都没看到,简直与外墙的华贵丝毫不搭。 四处空荡荡的。 小含进来后,朝着案板上的那一块灵牌就跪了下去。 陆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此时他站在门口看着案板上的简陋灵牌,呆呆地站在原地。 灵牌上刻着的是他生母的名字刘以柔。 听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说在回来前他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那只是无稽之谈,此刻看见灵牌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想上前,腿脚却不听使唤起来,抖个不停,他伸出一只手本能的扶住门框,支撑住自己晃动的身体。 轻微的声响传出,惊动了白含,她立刻回头。 “你是谁?” 白含没有认出陆丰,她警惕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 “含姨。” 陆丰倚靠着门框喊出声,他声音实在沙哑。 含姨? 小殿下? 白含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小殿下?真的是你吗?” 你还活着? 白含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 到门口的路明明只有几步,可她却晃悠的摔倒了好几次。 她来到陆丰的跟前,伸出手,去触碰陆丰的脸庞。 “您长高了,也更瘦了,含姨都认不出您了。” 白含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气中有欣喜,但更多的是心疼。 “含姨,母妃她…” 陆丰努力压住嗓子里的害怕,让自己的声音能够清楚些,可他还是没说完。 “听陆丰提到柔妃,白含的神情更加悲伤起来。 悲伤中还带着满满的恨意。 她放下手,拽紧自己泛白的衣裙。 第三十章可惜了 “娘娘她…她被陛下下令处死了。” 白含找了个折中的说法。 “母妃是怎么死的?” 陆丰低下头,任暗影遮住自己泛着白花的眼睛。 “殿下!您…” 白含语气带有犹豫,想要劝着什么,只是还未说出口,又被陆丰打断。 “母妃是怎么死的?” 陆丰重复道。 白含知道陆丰可能是知道什么了。 她把头低下来。 娘娘对不起,我大抵是瞒不过去了。 她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弥漫着恨意。 “国会到来,宫中需要接待各国来使,陛下听信谗言,把娘娘的皮生剥下来,制成了朝使灯笼。” 白含语气悲凉,声音哽咽的说出口。 “活剥?” 陆丰颤着声音低喃。 “是。” 白含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呵…哈哈哈…” 陆丰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手在门框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小殿下?” 白含看着陆丰这个样子,更加心疼起来。 “您别这样,娘娘不会希望您这个样子的。” 她抬起手,想要抱抱眼前的陆丰。 可刚抬起手,又意识到陆丰已经长大了,比她高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小萝卜头了。 她改抱为轻拍。 “含姨。” 陆丰弯下身躯,声音从笑转变成了哭。 他在敌国苦苦挣扎,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带母妃离开这吃人的地方吗? 可现在就连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吗? 老天啊,你是何其的不公,好人受尽苦难,却还无法长命,坏人荣华富贵,还能遗害千年。 他要向他那个不称职的父亲讨个公道。 多年信念崩塌,陆丰彻底疯了。 他弑了永安帝陆逊,杀尽他的孩子,坐上了大隆王朝的帝位。 陆丰从记忆中脱身,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样子。 他回过身,低头凑近花辞年,脸上的神情不再是温润,变得既疯狂又冷漠。 “可惜了。” 他的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 花辞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苏新皓,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永康帝。 在他的记忆里,苏新皓一直都是放荡不羁的,而永康帝则一直是端正威严的。 现在的他仿佛是一个没有血肉的傀儡,既渴望着人间温情,又憎恶着世间所有。 他想他可能知道了,那八万将士的死因。 他因他而追寻此事已久,这么多年,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他曾在刑部的书卷中看见过只言片语。 那八万将士的首领是纪连休。 甚至那些被坑杀的将士们都是曾经战败给棠国的士兵。 纪连休带领八万将士与和他兵力相当的棠国开战,却离奇兵败。 他与他的部下被大皇子的母妃保下,没有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 却害得永康帝前往棠国为质,以至于柔妃在宫中孤立无援,凄惨死去。 柔妃至死都未能再见她的孩子一面。 他们害了他,他便韬光养晦,手握大权后,屠了那八万将士,以泄私愤。 那么自己呢?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想到这里,花辞年低下头,嘲讽的笑了笑。 “您以苏新皓的身份接近臣,诱导臣…臣有哪里得罪了陛下您吗?” 第三十一章你自裁吧 这么多年,他受苏新皓影响,致力于彻查此事,查到了不少与此事有牵扯之人的秘辛。 比如说那场直接导致陆丰前往棠国为质的那场战役。 纪连休带领三十万的将士与棠国开战,却受命于大皇子故意在阵前佯装不敌,已致兵败。 之后纪连休又故意散播消息给棠国,告知三皇子是永安帝最受宠的皇子,拿捏住他就是拿捏住大隆。 大皇子一党是想要借此除去最有利于争夺皇位的三皇子。 谁料会带出陆丰。 大皇子见计谋未曾得逞便将怨气撒给了陆丰,他推荐纪连休担任使臣,指使他在路上折辱陆丰。 可这么多的秘辛,其实并未真真切切地涉及到过永康帝。 他之所以现在能捋出真相,都多亏了苏新皓,不,应该是永康帝一直在他耳边倾诉。 他所听到的永康帝的信息,都是来自他的口述。 当时他其实也没有多在意,毕竟苏新皓这人在有些方面太不靠谱了。 而且他虽是国公,但年岁不大,如何能知道这么多。 当时他也只当他是从哪个市井之地听来的无稽之谈。 如今想想真正不靠谱的是自己才对。 花辞年苦笑一声。 “原来从来都是您想让臣知道什么,就让臣知道什么。” “她呢?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花辞年将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沈芳珂。 “花卿啊花卿,这么多年还是你最得朕心啊。” 陆丰一改阴沉冷漠,唇齿间又涌现出笑意。 “可以起来了。” 他朝着地上的沈芳珂说了一句。 沈芳珂立即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端端正跪在陆丰跟前。 “陛下。” “呵…” 花辞年眼睫不停地颤动。 “果然如此。” “陛下什么时候把人换了的?” “是从哪幅字画开始的?” 花辞年仔仔细细地盯着陆丰,想要从他脸上找到否认的答案。 可事与愿违。 “嗯哼。” 陆丰似是喜欢极了花辞年现在的样子。 这个世界怎么能只有自己肮脏呢! 初见花辞年,他就觉得花辞年太干净了,他想要把他拉进尘埃,和自己一样沉沦。 所以他借用苏新皓的身份接近他,蛊惑他。 知道他嫉恶如仇,他便将这个案子摆上他的供桌,让他走近地狱之门。 “原来臣至始至终都是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颗想下就下,不想下就捏在手中把玩的棋子。” 许是情绪起伏的太大,花辞年觉得心口的疼痛又涌现出来。 “嗯…” 他一只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撑住地面,嘴唇的颜色渐渐泛紫。 陆丰看着花辞年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 反而还隐隐有些兴奋。 那是猎人看着猎物被他的陷阱抓住,垂死挣扎时的心情。 不过,他欣赏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 他向来对要死的猎物没什么同情心。 永康帝失了兴趣般,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他又转身仔细地看了一眼花辞年,留下一句话。 “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朕留你一个全尸,你自裁吧。” 第三十二章把心给朕留下 君要臣死,臣又何德何能不死呢? 花辞年艰难地撑起身体,伏跪在地上。 “臣领旨,谢恩。” 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花云衣都不知道。 此时她还陷入沉睡之中。 但强烈的不安,迫使她清醒过来。 她起身,透过窗户看见庭院又白茫茫一片。 天空又下雪了。 夜色让雪变得更加洁白靓丽。 花云衣眼皮频繁地跳动,不安极了。 许是往昔经历太过深刻,导致下雪后,她的精神更加紧张起来。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想要缓解这种不安。 雪越来越大,就好像她曾经梦魇了无数次的那个夜晚。 不行,她要去见花辞年。 花云衣没有丝毫犹豫,持伞踏入夜色之中。 陆丰走后,花辞年起身去了祠堂。 花云衣经过多方询问,来到祠堂外时,花辞年正跪在了祠堂的地上。 蒲团被移至了一旁,他并没有用。 花辞年抬头望着眼前一排排的灵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君要臣死,臣万死不辞。” “但是,陛下,就让一切在臣这里终结吧。” 花辞年伏在地上,语气中满是祈求。 “呵…花卿,朕该说你什么好呢!” 永康帝身形停顿了一下,眼睛微阖,无奈地开口。 “罢了,朕应了你便是,谁让你最得朕心呢!” 他继续前行,跨出门口时,又补了一句。 “不过,把你的心给朕留下吧。” 他想要留下他这颗干净澄澈的心。 “谢陛下。” 花云衣站在门口的石阶上,静静地朝里看着。 花辞年的肩背绷的紧紧的,还略带颤动。 他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苍凉。 这一幕有一瞬间似乎和记忆中重叠。 “哥哥,你为什么跪在这里啊。” 花云衣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走近花辞年。 “哥哥在反思。” 花辞年收掇好情绪,侧过身子,温柔地看着花云衣。 “反思?那是什么?” 花云衣歪歪头,不能理解。 “就是思考自己有没有做错事,如果做错了,该怎么样去弥补。” 花辞年耐心的和花云衣解释。 但花云衣还是不明白。 花辞年没有让花云衣继续问下去,他摸摸花云衣的头:“小衣能不能帮哥哥一个忙?” “好啊好啊。” 花云衣高兴的拍拍手。 “小衣自己去玩,让哥哥一个人待会,好吗?” 花辞年微微一笑,温柔的看着花云衣。 “好。” 花云衣点点头,转身,慢慢走出去。 花辞年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朝前方,又端庄的跪好。 此刻,花云衣眸眼朦胧,辨不清神色。 无边的黑夜仿佛将她一寸寸淹没,远处的身影成了她唯一的光亮。 “不,不要,哥哥不要…” 突然,花云衣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她急促地往祠堂里跑,却在门口被一道无形的结界给挡了回来。 “嗯…” 花云衣重重地摔在地上。 祠堂里的花辞年闭着眼静默了良久,才睁开眼睛,从袖口掏出准备好的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 “呃…咳咳…” 他抑制不住地低呼出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第三十三章救救他 他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在心口不停地转动。 “呃…” 汗水顷刻间便爬满了花辞年的全身,混杂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向地面。 “不,哥哥不要…” 花云衣不停地敲击着眼前的结界。 嘴里不住的大喊。 她眼睁睁地看着花辞年痛苦的剜出自己的心,然后一点点的失去生息,又一次倒在了她的面前。 花辞年死了,结界也消散了。 花云衣跑过去半扶住花辞年,无措地用手去堵那个一直流血的窟窿。 鲜血渗过她的手不停的往外涌。 她凝聚术法去给花辞年治疗,却没有任何效果。 “君上,你救救他,救救他…” 花云衣无助地向不知何时出现的言熙染,祈求道。 “抱歉,我救不了他。” 言熙染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此刻的花云衣。 “小衣,别执着了。”他转过身,背对着花云衣。“放弃吧。” 这是既定的结局。 谁也无从更改。 花云衣听后,不住地摇头:“不…” 周围的一切慢慢地消散,熟悉的景色在花云衣和言熙染眼前凝聚。 他们回到了云光殿。 离纱躺在云光殿的地面,人事不知。 花云衣低头,桌案上平铺的那幅画映入她的眼帘。 画已经完成了。 “为什么?”花云衣跌坐在木椅上,喃喃自语,“是我没用,我救不了哥哥。” 六次了,每一次她都眼睁睁看着花辞年在她眼前凄惨的死去。 她一手砸在桌面上。 为什么要给她希望?为什么给她希望后又让她绝望? 这个世间,终究不肯给予她一点点的怜悯。 为什么要让她活下来? 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 花云衣呕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言熙染眼睛盯着桌上的画卷,眼神复杂。 “值得吗?” “仅仅是为了他们,值得吗?” 他低喃出声。 随后用手撑住桌子,嘴角溢出鲜血,也晕了过去。 “他们…终究是我的子民啊。” 空中传来虚弱的气音,似乎是在回应着言熙染的提问。 偏殿内,离纱带回的红棺此时又渗出点点红色的液体,但它们很快没入地面消失不见了。 棺身也似褪色一般,只留下了陈旧的朱漆色。 棺内显现出了之前没有的情景。 斑驳的血迹,无数道滑痕遍布棺椁的两侧,底板也基本全都是。 就像是曾经有人躺在里面,指甲痛苦的抓挠留下的痕迹。 从红棺褪色开始,围绕在洛溪山上空的无形结界慢慢消失了。 “嗯…” 花云衣扶着脑袋从木椅上清醒过来。 “你还有机会。” 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言熙染的声音传来。 “什么?” 花云衣看向言熙染,神情有些激动。 “去到这幅画的源头,一切开始的地方。” “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是哪里?” 言熙染站在窗口,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其实一直都在找,所以才会遇上离纱。 他手持那幅已经完成了的画,将它在日光下展开。 那个人费了这么大劲,画了这么一幅画,当是留有线索的。 第三十四章传感 花云衣走过去,言熙染将手中的画递给她。 “你看看吧。” 花云衣接过画,端详起来。 画中的景物很是陌生,但又隐隐有些熟悉。 “这些都是什么地方?” 花云衣开口问道。 “不知。” 言熙染摇摇头,他不清楚。 这些景物明明看起来很清晰,但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笼罩一般,迷失了原本的模样。 他看不出来。 “连您也看不出吗?” 花云衣有些惊讶。 言熙染是神殿君上,凡地界疆土皆在神殿管辖范围之内,没道理言熙染会不认得。 换句话说,如果连言熙染都不认得,那这些地方恐怕… 花云衣又仔细地观察了下手那中的画,恍惚间她似乎觉得画中画的似乎是一座城。 这座城像是被隐藏在线条勾勒的道路里,让人很难察觉。 “咦,这个地方不是兰溪镇吗?” 不知何时醒了的离纱站在花云衣旁边,她指着画上的右下角,疑惑的开口。 画上的其他地方,离纱不认识,但右下角的那块,看着像是兰溪镇。 “兰溪镇?”花云衣看向离纱:“什么地方?” “就我们山脚下啊。”离纱回应道。 “山脚?” “我为什么不认识?” 花云衣仔细观察画中右下角的景色。 她在洛溪山待了也算有些年头了,她确定山脚下没有这个地方啊。 “对啊,我经常去那里买床呢!”离纱挠了下头,“至于您为什么不认识,我也不知道。” 花云衣眼睛眯了起来。 洛溪山的山脚是一片梅林,根本没有住人, 更遑论是有人会在那做买卖! 可离纱为什么说她经常去买床呢? 她的床,她是知道的,就是棺木。 离纱本体是活尸,睡不惯普通人的床榻,所以常年睡在棺木内。 她看向离纱:“你是说你的棺木都是去这个地方买的?” “嗯嗯。”离纱乖巧地点点头,“我还在那里买到一张又大又舒适的床呢。”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是暗红色的。” “暗红色的棺木?” 花云衣低喃,不知想到什么:“在哪?带我去看看。” “在偏殿。” 言熙染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红棺? 他神情有些异常。 在她们走后,他压着嗓子低咳几声后,也跟了上去。 他得去收拾残局。 “呐,就是这口,是不是…” 离纱得意地朝花云衣炫耀,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这口床大变样了。 她惊得一下子朝它扑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谁换了我的床?” 那口暗红色的红棺俨然已变成了一口破败的棺木。 像是在地底深埋多年,被人给挖出来的一样。 花云衣走过来,手从棺木中拂过,想要与之传感。 要了解这口棺木来历,传感是最好的办法。 可无论她如何施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传感之术失效了? 传感术失效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被施术者没有过往,传感自然起不了作用。 要么,被施术者的能力在施术者之上,传感当然也不会起作用。 第三十五章兰溪镇消失 可棺木是人为制作出来的,就算是一口新棺,传感之术也能把制作过程显现出来。 更何况这一口棺木显然是一个有主的,那上面布着的抓痕和血迹就是充分的证据。 那么传感术的失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 这世间还有谁的术法能高过自己? 花云衣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她转身看向门口站着的言熙染。 “小衣何以这般看着我?” 言熙染在她看过来时,眼睛一眨。 “你不会觉得是我造出了这样一口血棺吧?” 花云衣眼神闪了闪:“君上说笑了,我怎会这般想您。” 是了,言熙染是神殿的主人,尚且看不得他人杀戮,自己怎么可能会做这般残忍的事。 那会是谁呢? 她自问,自那次事件后,这世间术法能比过她的也只有言熙染。 难道是她多年沉睡,这世间又诞出了新的术法强者,她不知情? 花云衣这边脑子不停的思考。 那边离纱在那里气得直跺脚。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她在心底大肆咆哮。 她绝不会承认这是她从兰溪镇带回来的那口红棺。 她还在里面睡了那么久,现在成了一口死人睡过的棺木,还是被凌虐至死的人。 那她岂不是… “啊…” 她一不小心大喊出声。 正在思考的言熙染朝她看了一眼,离纱吓得赶紧捂住嘴,低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发出声响。 言熙染再次垂眸,沉寂地看着这口血棺,有一丝悲凉在他心底蔓延。 他想过他可能死的不算好看,又或者说凄惨一些。 不然怎么会无端引下天罚。 可他又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 “呵,就算这样,你也要救他们,他们何德何能啊!” 悲悯苍生如他,却也替他感到一丝不值。 花云衣察觉到了言熙染的情绪,不屑地想:神殿君上果然爱民如子,就这样一口空棺,都能引起他的悲恸。 她不再看他,朝离纱开口:“你说的兰溪镇在哪,带我去。” 在这口棺木上显然无法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么去一趟离纱口中的兰溪镇看看。 既然离纱说那个地方与画中有似,又是这口存疑棺木的产出地,想必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离纱听后,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花辞年,看他没什么反应后,就连忙在前带路。 言熙染闭了闭眼睛,收敛起所有的思绪,跟着他们一起去那个兰溪镇。 不过他清楚,那个地方现在大概是找不到的。 “嗯?怎么会没有呢?“ 到了落溪山脚,眼前却只有成片成片的梅林,并没有出现离纱熟悉的路。 “这里什么时候长了这么一大片的梅林啊?” 离纱在梅林的入口处一直挠头。 以前她都是这样走得啊。 花云衣看着眼前熟悉的梅林,呼吸有些停滞,这里承载着她太多不好的回忆。 她闭目强行控制自己动荡的心绪。 言熙染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略微蹙眉,他移开目光,把它放在这片血红血红的林子上。 陷入了沉思。 他曾听说这片林子长得都是白梅,可突然有一天,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些白梅竟一夜之间全部变红。 第三十六章放肆 自那以后,这里再未长出过白梅。 想到这里,他又将目光转回花云衣,看着她有些紧绷的背影,在心里说道:原来这里也和你有关。 离纱在原地徘徊了一阵,不好意思地回头:“君上、小姐,我找不到当时去兰溪镇的那条路了。” “没事,我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花云衣睁眼平静地开口。 从离纱说出与她不一样的洛溪山脚时,她就隐隐有些预感。 所以她没有急着来这,而是先去看了棺木。 看了棺木后,她的预感越发强烈,此刻不过是得到了证实罢了。 如果兰溪镇的确就是画上的景物,又连言熙染都不知道,那肯定不可能这般轻易的让他们进入。 否则那幅画为何会凭空出现,还是那么艰难地完成的。 此时,她已然清楚地明白,那些花辞年出现的场景都是一场幻境。 其实她早该明白那是幻境,只是花辞年的出现一次又一次影响她的判断,让她忽略掉那是被打造出来的幻境。 可是打造这场幻境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避开什么来完成画作? 可避开什么呢? 为什么画会出现在云光殿,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吗? 到底在隐藏什么? 这个人和哥哥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折辱哥哥。 她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花云衣在心底暗暗发誓。:折辱哥哥的人,她绝不会放过。 撇去花辞年,花云衣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人。 她理智地分析着这一切。 花云衣有预感,那幅画似乎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但又在防着什么。 但具体是在防什么,她不知道。 她偏头看向言熙染。 她觉得言熙染可能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她。 “怎么了?”言熙染轻轻开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君上隐瞒了什么?” 花云衣贴近言熙染,笃定一般的开口。 花云衣和他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她呼出的气息流过言熙染的颈侧。 言熙染身子一僵,面上神情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常,他退后半步,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君上脸色似乎不太好。” 花云衣伸手捏住言熙染的手腕,速度之快,让他猝不及防。 “你…” 言熙染一惊,反手想挣脱,可花云衣捏得太紧,他竟一时难以挣开。 他朝她轻声呵斥:“你放肆!“ “君上第一天知道我这么放肆吗?” 刚刚一时惊诧,言熙染想也没想的就呵斥出声。 冷静下来后,他不再挣扎,任由她诊断。 反正单从脉象,她也不可能看出什么。 花云衣凝神,细细替言熙染诊脉。 奇怪?他脸色这么差,脉象却丝毫没有异样? 花云衣抬头看他,很是疑惑。 他现在的脸色比之前在云荷苑昏睡的时候还差。 言熙染也一直盯着她,看她抬头,就一把抽回手。 他问:“看出什么了?” 言熙染的情况花云衣暂时看不出来,她觉得她需要再观察观察。 花云衣将疑惑放进肚子里,敷衍地开口:“君上心神不定。” 第三十七章吐血 一听就知道她在胡诌,言熙染不打算再理她。 他侧过身子,再次把目光投向梅林。 从种种迹象来看,兰溪镇或许就是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花辞年的棺椁是被离纱从所谓的兰溪镇带出来的,那么离纱定是去过这个兰溪镇无疑。 或者说离纱本就是兰溪镇的一员。 可为什么离纱能离开兰溪镇,身上又还带着他的气息。 那会是谁呢? 不过离纱说兰溪镇就在这个山脚,可却又说不曾见过这山脚的梅林,那很有可能她从云光殿出来的那一刻一开始,走的就不是正常的道路。 那么是谁在为她开道?引她入局? 离纱去过很多次兰溪镇,却是最后一次才带出了花辞年的棺椁。 所以那个人定然不会是花辞年。 那会是谁呢? 他想得正出神,突然他思绪一顿,低下头,袖子上突然多出来了一只手。 他抬眸看向花云衣:“?” 花云衣不知道言熙染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梅林,还是有些不舒服,下意识扯住言熙染的袖子。 言熙染看过来后,她反应过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离纱,回云光殿。” 她朝还在苦恼地离纱喊道,然后飞快地从原地消失。 离纱接收到命令后,不再纠结。 她朝言熙染行礼确认后,就也赶紧消失。 她还是有些不敢和言熙染待一块。 言熙染看着花云衣这一举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往日里,花云衣比这大胆的举动没有少做,今日怎么还这般拘谨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梅花林,掩下疑惑,还是先回云光殿再说。 言熙染回到云光殿时,花云衣和离纱已经围在画前端详了好一阵。 “小姐,这幅画上的景物都好奇怪啊?” 离纱怪叫道。 “奇怪?”花云衣仔细瞧了瞧,“哪里奇怪?” 她没看出来,她下意识看向出现在身边的言熙染,眼神询问。 言熙染看了眼画,摇摇头,他也没看出来什么。 他只能看出绘画的人功底很强。 “这里啊,你看这里这么多的屋子,那里又那么多的路,但没有一条通向它们,那这些路是干什么的啊?” 离纱凭着本能回应道。 路?屋子? 花云衣又重点看了下离纱指的路和屋子。 好一会,她才如梦初醒。 对啊,这画上的每条路都与画中存在的建筑是不通的。 她与言熙染,自是懂画的,因而在看画时往往看的是布局、成色,往往忽略掉其他。 这就导致他们一时看不出什么 而离纱不懂画,看的和他们不一样。 所以就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 结界? 这是言熙染在离纱开口后的第一感觉。 那里会是花辞年陨落的地方吗? 花云衣摩挲着手中的画卷,心想:这幅画到底在隐藏什么?哥哥又到底在什么地方? 既然毫无头绪,那就将可能和画中的景物想像的地方都找一找,总能找到言熙染说的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她将手中的画交给离纱,让她卷起来。 “君上,我要…” 花云衣看向言熙染,刚刚开口,言熙染就朝她点头。 “去吧。” 言熙染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应下了。 花云衣睫毛一动:“君上不阻止我吗?” “我阻止,你就会不去吗?”言熙染转头。 花云衣笑了笑:“多谢君上。” “离纱我们走。” 离纱忙点头:“好。” 她们离开后,言熙染并未急着离开,他重新去了一趟偏殿。 站在棺木前,他双手结印,试图用术法来超度这口血棺。 “嗯…” 一片金光闪现,言熙染整个人被震的后退,身子撞在门框上,偏头吐出一口血。 果然无法超度,看来还是只有去到那里这一条路。 他抬手擦掉唇角的血迹,重新走近棺木。 如果你还有一丝力气,你就给我一点提示吧。 言熙染看着眼前的棺木,低声开口。 “咳咳咳…” 说完后,他控制不住地咳起来,他用丝帕捂住嘴,鲜血溅在上面,一下子就把帕子染红了。 看样子这次伤得极重。 他处理掉带血的丝帕,靠着棺木勉强站立。好一会儿过去了,殿内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言熙染失望地叹了口气,打算先离开再想其他办法。 他正要走,这时一片血色的花瓣出现在他眼前,它慢慢飘落在他的肩头。 梅花?言熙染拾起这片花瓣。 他侧头看向棺木:“是你在提醒我吗?” 棺木没有响应。 言熙染这时又咳了几声,还不待他想其他,他身子也跟着晃动了几下。 他扶住棺木,勉强支撑。 不行,得回神殿,他在心里想道。 随后,带着那片梅花消失在原地。 朝阳殿,言熙染突然出现,摔在床榻前。 他用手捂住胸口,脸色苍白,低头又呕出一大口血。 “君上?” 殿内的声音,惊动了守在殿门口的月崖。 “君上,是您吗?” 她弓着身隔着殿门朝里询问。 言熙染无力回应月崖,天道的反噬带动了陈年旧疾,他心口的疼痛越演越烈,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嗯…” 他似乎是疼极了,手指揪紧布料,到底是没撑住昏了过去。 月崖没得到言熙染的回应,重新站好守在殿外。 君上往常也不怎么回应,所以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即便他发现了什么异常,也没有办法。 朝阳殿是神殿的主殿,未经神殿主人的应允,任何人都无法进入。 即便是常年镇守神殿的他也不行。 花云衣带着离纱在各界四处寻找,企图找到和画中相似的地方。 可任凭她们走遍这大千世界,却依旧没有下文。 “画中的地方真的存在吗?” 离纱蹲在一棵树下,满脸晦气地看着花云衣。 花云衣捏紧手中的画,心底有些发紧。 她也不知道。 但费那么大周章画出来的画,绝不可能是臆想。 她难道忽略了什么地方? “离纱,把画拿出来。” “是。” 离纱将画拿出,交给花云衣。 花云衣展开画卷,再次端详起来。 怎么会连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第三十八章渡化村 连树都没有一棵相似的? 树? 花云衣又认真看了眼画。 对啊,怎么会连树都找不到一样的? 这画中的树异常茂盛,火红的枝叶,粗壮的枝干,一看就长得很好。 树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个念头闪过,花云衣仔细的将它们与周边的树对比起来。 这画里的树和她这周边的树明显是一个品种。 可画里,树的叶子怎么是红色? 一个品种的树,却是红色的叶子? 如果这种树的叶子本身不是红色?那么… 她心底一惊,这画中的景物难道是半真半假? 她卷起画轴,准备先去找趟言熙染。 只是刚一抬头。 “啊…” 花云衣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一抓,整个人就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黑,太黑了。 花云衣明明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她抬起手,施用术法,但好像不起作用。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路下坠。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耳旁还一直伴随着熟悉的声音。 嗯,是离纱的尖叫声。 原来刚刚就在花云衣思考事情正出神的时候,离纱莫名的躁动起来。 这树怎么回事,叶子怎么专往她身上掉? 离纱抬头往上看,想知道这树是不是有病,叶子不掉地上,掉她身上。 “诶…” 她刚一抬头,还没看清树的样子,脚下就好像突然找不到支撑物一般,整个人向后摔去。 一个黑洞突然出现在离纱的脚下,她手只来得及朝旁边一抓,整个人就掉了进去。 “啊…” 黑洞仿佛深不见底,她们一直在往下落。 离纱本能的一直尖叫。 “闭嘴,吵死了。” 花云衣呵斥一声。 但似乎没啥用,离纱还是一路尖叫。 我怎么会把她带出来,真是在自找麻烦。 这是晕过去前花云衣脑子里的唯一想法。 花云衣她们掉下去后,应采,哦,不,解离魄出现在树前。 他看着那个巨大的黑洞在他眼前慢慢合上,消失,最后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清风吹过,一片红色的树叶落于他的掌心。 似乎是谁在向他点头示意。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叶子,朝树顶看了一眼。 您的所愿终会达成。 随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 “嗯…” 花云衣从昏迷中醒过来,捂着头从地上坐起。 这是什么地方? 她扫了眼四周,离纱呢? 长时间的下落,让她到现在都有些晕眩。 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 缓了好一会儿,花云衣才感觉自己好了些。 她站起身来,发现离纱就躺在不远处。 知道她在,花云衣就打量起这个地方。 红色的树? 画没掺假? 也对,就只是树也没必要。 她在周边看了一下,心里冒出疑惑,这里怎么有些熟悉? 为了解除这个疑惑,她往隐藏在树木中的小道走去。 越走花云衣越心惊。 直到路的尽头出现一间屋子,花云衣才确定了什么一般,彻底停下脚步。 这…这…这里是… 渡化村! “渡化村?这是什么地方?” 离纱凑近花云衣,不解地问道。 花云衣放下手中的笔,没有回应她。 就在刚刚她醒过来时,在马嵬坡发生的一切也随之在她的记忆中复苏。 她起身来到画前,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委。 可是她突然惊奇地发现,画中又多了一处墨笔。 她下意识摸了上去,和第一次一样,有奇怪的景象在她脑海中显现。 她看见远处有嘈杂的声音在说渡化村! 这一次花云衣没有急着去找,而是在纸上写下了这三个字。 她迟疑的想着:这幅画第一次带着点滴墨迹出现时,她看见了马嵬坡这个地方。 她耐不住好奇心去了,却看见了被凌虐至死的花辞年。 所以她一下子情绪失控,根本顾不得其他。 现在想来,她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有些模模糊糊。 对了,自己又是怎么找到那的,她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是谁?谁在利用她的哥哥引她入局?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让她失控? 离纱没有打扰花云衣的思绪,她盯着纸上的渡化村扯了扯眉角,好像在哪听过。 在哪呢?她捶捶自己的脑袋,怎么想不起来了? 算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看好花云衣。 她可不能让她再在自己眼前无故消失,上次没被君上责罚,不代表这次不会,她得寸步不离的跟着花云衣。 所以这次花云衣一醒,她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生怕出什么差错。 “诶,小姐你去哪?等等我!” 她一回头就看见花云衣从原地消失,赶紧跟了上去。 花云衣跟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路线图,来到了渡化村这个地方。 这里到处都是树,在枝叶的缝隙里有几间屋子若隐若现。 “哇,长在树林里的村子!” 迟一步来到这的离纱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叹出声。 “小姐,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她朝前方还在发呆的花云衣开口。 可花云衣不仅没搭理她,还深深皱起眉头。 她看都没有看这些树一眼,指尖堵住鼻子。 血腥味?很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花云衣踏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感觉。 她在心里估量着:前方的村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离纱看她这样,也隐隐察觉到不对。 她一改咋咋呼呼的性子,神情戒备起来。 言熙染让她守着花云衣,她不能让她出事。 花云衣动了,她朝树林深处的村落慢慢靠近。 “嗯…什么味,这么难闻?” 离纱跟着她往里走,只是走着走着,就有一股腥臭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子,还越来越重。 “小姐,您等等让我歇会。” “呕…” 她撑住一棵树,难受地干呕起来。 只是,她是活尸自然呕不出什么东西,但难受倒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花云衣这才正眼看了过来。 这丫头怎么跟来了? 她瞧着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嫌弃地别开眼,真是麻烦! 虽然诸般嫌弃,但她还是停下脚步,等离纱吐完。 不久前,隐秘的村落里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村子里的村民被迫聚集在一大片空地上,蹲成一团。 第三十九章放过他们吧 他们的正前方摆放着两套桌椅。 其中一套的桌上放着一个香案,里面插着被点燃的香支。 “先生,您确定要和我这么犟下去吗?” 雕花木椅上的男子,支着头,十分温和地看着花辞年。 他平静地开口:“一柱香的时间又快到了呢!” “陆泽羽,你疯了吗?”花辞年看着男子,语气着急起来,“这些人可都是你的族人啊!” “族人?”陆泽羽轻笑一声,“您觉得我会在乎?” 听到这话,花辞年目光闪了闪,是啊,他怎么可能会在乎。 村里的人自小把他和他娘当成阴邪之物,日日以折辱他们为乐。 陆泽羽肯定比任何人都巴不得他们去死的。 他也是昏了头了,才会问出这么荒谬的话。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们?”他重新开口。 “刚刚不是和先生说过了嘛,你交出东西,我考虑放过他们。” 陆泽羽翘起一只脚,笑着回应。 “可…你要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在哪…” 花辞年无力地低下头。 “先生既为这里的祭司,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的圣物在哪呢?” 陆泽羽低声反驳。 “泽羽,我没有骗你,圣物已丢失多年,我如今是真的不知道它在哪。” 花辞年眼看香炉里的香就要到底了,着急忙慌地解释道。 “泽羽,你放过他们吧,他们都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先生,没有人是无辜的,从他们降生在这个地方开始,他们就没办法无辜。” 陆泽羽看向一旁的香案,香灰下落,最后一点被燃尽。 他收起脸上的笑意,冷漠地朝那些人下命令。 “动手!” 周围站着的人听了,立时从人群中扯出一人,一刀就砍了下去。 鲜血飞溅出来,染红了花辞年的双眸。 “不…陆泽羽…不要…” 花辞年拼命地挣扎,想要去做些什么,却被身旁的人牢牢地按住。 陆泽羽看着他这个样子,神情微顿,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 他拿起茶盏,浅嘬一口,才再次开口: “先生大可以仔细想,我有得是时间。” 他挥了挥手。 身旁候着的人立刻又将一柱香点燃,插进香炉。 按住花辞年的人也如得到示意般,放开了他。 花辞年没了支撑,跪倒在地上。 “我真的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想?” 他崩溃的朝陆泽羽喊道。 “你杀了我吧,陆泽羽,你杀了我吧…” 他做不到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非要有牺牲,就让他去死吧。 “先生不必如此,我就是杀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杀先生您的…” 陆泽羽开口说道,话未说完,就突然惊慌地朝花辞年掠过去。 可即使速度如他,却还是慢了一步。 花辞年将藏于衣袖的匕首插进心口,奄奄一息的倒进陆泽羽的怀里。 “先生?” 陆泽羽再不复之前的冷静,手足无措地抱着花辞年。 “大夫,对,找大夫?”他把目光投向那群蹲着的人,“你们中有没有大夫,出来!” “不用了,泽羽。”花辞年握住他发抖地手,“我早就该死了。” 其实早在圣物丢失时,他就该以死谢罪的。 可是他害怕,害怕年幼的陆泽羽没了他的庇佑,在这村子里会更加艰难。 所以他违背了族训,活了下来。 一切都是报应,报应。 “泽羽…我不知道圣物在哪…他们就更不可能知道…” “咳咳…你…放过他们好不好…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 陆泽羽的手颤抖地捂住花辞年的伤口,鲜血透过他的手掌从指缝间流出。 他嘴唇蠕动,想要答应花辞年。 可花辞年没等到他答复就垂下了手。 所以他也没能没能看到此刻的陆泽羽已然恐慌的不成样子。 陆泽羽跪坐在地上,牢牢地抱住花辞年,眼睛里顿时失去了神采。 周围的下属看着他这样,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而蹲着的村民们却没有任何人反抗,甚至连一声叫骂声都没有,他们只是将自己缩得更加小,在原地瑟瑟发抖。 陆泽羽抬起头,眼神变得更加阴狠无比。 他轻轻放下花辞年。 “呵,先生您用自己来保全他们?可他们真的配吗?” 陆泽羽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起来。 “可先生您都死了,他们又怎么配活着!” 他们啊,合该去给您陪葬! 他敛去周身的悲伤,整个人变得邪魅起来。 “杀” 冷漠的字眼从他口中道出。 花云衣进到村子里时,整个村子已然尸横遍野。 土地被血水浸染,湿冷、粘稠。 她加快脚步,朝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走去。 花辞年被陆泽羽挡住了,只有些许露在外面。 可那个人花云衣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怎么了? 花云衣小跑起来。 就在她离那人越来越近时,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他隔离开来。 “嗯…” 花云衣撞在屏障上,惯性地后退了几步。 “小心。“ 离纱在旁边适时将她扶住。 花云衣挣开离纱的搀扶,不停地用术法攻击着眼前的这道屏障。 可是没有任何作用。 离纱不知道花云衣为何突然激动起来,自她被派往她身边起,她从来不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花云衣大多时间都在沉睡,醒着的时候也就只是站在窗前一直看着外面。 他整个人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离纱将目光投向躺着的那个人,是因为他? 花云衣认识他? 任何时地,只要涉及到花辞年,总能剥夺她正常思考的能力。 她忘记了之前觉得这很可能是一场陷阱。 此时她的里只剩下了那个人,她想见他。 “哥哥…” 花云衣无措地叫着哥哥。 哥哥?离纱的心中小小震惊了一下。 小姐还有哥哥?她怎么没见过?还有怎么会出现在这? 可那个方向有两个人,哪个是小姐的哥哥啊? 信息量有点大,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花云衣破不了屏障,只能眼睁睁看着花辞年被陌生的人抱起。 陆泽羽抱起花辞年,一步一步地朝花云衣她们走了过来,他似乎看不见她们。 第四十章失控 他的身体穿过屏障,也穿过了花云衣她们。 这时花云衣和离纱都看清了,陆泽羽怀里的人显然已死去多时。 花云衣更加激动起来,她疯了一般的扑上去,却被弹回,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碰不到他们。 “诶,小姐…” 离纱赶紧上前去扶花云衣。 此时她神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花云衣口中喊的哥哥是谁了,但那是个死人啊! “小姐,节哀!” 她犹豫半天,向花云衣道出了一声节哀。 “你说什么?”花云衣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她整个人变得阴冷起来,一只手快速地掐住离纱的脖子。 周围的景物随着她的失控,瞬间被冰封起来。 “嗯…” 离纱眼神惊恐,花云衣怎么变得这么可怕了? 她双手抓住花云衣掐着她的手,试图给自己 试图给自己留一点喘息的机会。 可她怎么可能赢得过花云衣。 “节哀?你怎么敢诅咒我的哥哥…” 花云衣眼神冰冷,像看死物一般地看离纱,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掐得离纱喘不过气。 “不…我没有…我…” 离纱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试图阻止花云衣。 可却没有任何用处,就在她觉得自己真的可能要被花云衣掐死的时候,脖子上的桎梏没了。 “咳咳咳…” 离纱摔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缓过来后,她看着倒在言熙染怀里的花云衣,眼中再一次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刚刚,她差点就死在花云衣手里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伺候的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主,谁知道居然又是一个魔鬼! 离纱站起身本能的想要逃离这里。 “你要去哪?” 花辞年突然看向她。 “我…我就活动活动,”离纱身子僵了僵,然后硬是做出了伸懒腰的动作,“对,我就活动活动!” 要命,她怎么会落在这两个人的手上! 远处,陆泽羽和花辞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周围的景物也跟着消散。 “诶?怎么回到云光殿了?” 离纱赶紧转移话题。 “别想着逃,这天下之地皆是本君疆土,你?逃不出本君的手掌心。” 言熙染无视离纱的话,不温不火地开口。 扔下这句话后,他就带着花云衣去到冰床前,把人放了上去。 不是,这天下都是他的,他会缺婢女?为什么非得拴着她? 离纱在后面愤懑地想道。 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蛐蛐。 “怎么会,我怎么会跑呢,离纱巴不得侍奉您和小姐左右!” 她朝言熙染恭敬的躬身,语气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唉,没办法,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言熙染并非要强压离纱什么,只是离纱是这局棋的关键,他必然不能让她脱离自己的视野。 “只要不触及她的禁忌,今天的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 言熙染朝离纱安慰道。 禁忌?是那个哥哥? 离纱愣愣地点头回应:“是。”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刚刚言熙染是在安慰她? 其实…其实…君上也没有那么可怕,她不太好意思地想道。 除了离开,君上似乎也从没强迫过自己做什么。 说来,当初跟着花云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她无处可去,又不能走的话,跟着一个一直躺着的人也挺好。 只是她没料到花云衣会醒。 离纱看了看言熙染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花云衣。 罢了,他们对自己其实还是不错的,这次肯定是个意外。 可是…哥哥为什么会成为禁忌呢? 还有,花云衣为什么会那么反常? 离纱看着沉沉睡去的花云衣,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很想知道她的过往。 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云衣从回忆中抽身,心里暗暗惊讶:怎么会再一次来到渡化村? 难道画中画的所有景物都是自己去过的那些幻境? 现在的这些是真实的吗? “小姐,这里我们来过哎…” 离纱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走到花云衣身旁,也有些惊讶。 “嗯,渡化村。” “渡化村?” 离纱大叫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捂住脖子就往后退。 没办法,当初在这里差点被花云衣给掐死,她没法忘记,此刻也平静不了。 花云衣朝她看了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做什么这么大反应。 花云衣显然已不记得那段了。 “你们是什么人?” 一群背着竹篓的人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他们目光警惕地看着花云衣和离纱。 其中一个比较年长的人更是大声质问。 “我们是误入这里的过路人。” 花云衣回复道。 “过路人?你骗谁呢?” 人群中一个少年大声嚷嚷。 “嘘,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他身旁一位妇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阻止他再次开口。 “我们真的是误入这里的,没有骗你们。” 离纱站出来解释道。 她走到花云衣身前,替她挡住对面那群人的打量。 她刚刚试过了,在这里可以动用术法。 万一对面那群人惹怒了花云衣,她再失控了可不好。 她也不是在乎对面那群人的生死,主要是花云衣失控时谁也不认,她这是在为自己着想。 离纱说完这句话,并没有让对面的人放下戒心。 他们其他人都收回打量的眼神齐齐看向了刚开始出口质问的那个稍微年长一点的人。 看样子,他是他们为首的人。 而这个人还在打量她们。 花云衣眯了下眼睛,示意离纱让开。 “您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吧?” 她迎上他的眼睛,开口说道。 男子没回答,但他眼皮往上抬了抬。 花云衣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扬起一抹笑:“村长,我们确实是误打误撞进到这里的,您可知这里哪里有路出去。” 村长收回目光,冷漠地说:“这里没有路可以出去,进来了就永远都出不去。” 说完,就越过花云衣,向着屋子那边走去。 其他人见状也迅速跟上。 他们走得时候还特地绕过花云衣,离得她们远远地,仿佛她们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小姐,这些人怎么这样?” 第四十一章活着的死人 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呢! 花云衣没有理会离纱,她看着他们融入屋子的背影沉思。 这些人很奇怪,他们对待外来人的态度恶劣至极,非常排斥。 她刚刚已经竭尽全力地表现出自己的善意,可那些人却依旧不为所动。 连表面的客套也不屑于与她们保持。 他们定是曾经被外来人伤害过,所以才会这样。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没有影子。 离纱也发现了这点,她靠近花云衣,小声开口:“小姐,他们都没有影子。” “不只是他们没有。” 花云衣目视着前方,回答道。 “什么?” 离纱惊讶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还有谁也没有?” 这个地方难道不是只有他们两波人吗? 她赶紧低头看了眼她们自己,还好还好,有影子。 那花云衣说的是谁? 她看的地方也没人啊! “屋子。” “屋子?” 离纱看过去,还真没有。 不仅是屋子,树,石桥,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影子。 现在这个时候,太阳西沉,按理应该拉出一些斜影,可这里除了她们,没有任何影子的存在。 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影子。 怎么会这样? 离纱有些发怵,她虽然不是人,不用怕这些东西,但她害怕啊! 她默默地再往花云衣身边挪近了一些。 花云衣没有管她的小动作。 她在思考村长说的话。 进来了就出不去? 这周围的一切虽然无影却有形,而且花云衣能确定这里不是单纯地人为打造地幻境。 呵,真的出不去吗? 她不信! “走吧。” “哈,走?小姐,去哪啊?” 花云衣脚步不停,“找地落脚,不然,你打算住在这,天为被地为床吗?” “可是…那里面可能会有危险?” “危险?” 花云衣停下来偏头看她,“这世间有人能比我更危险吗?” 糟糕,离纱敲了一下自己头。 她怎么忘了,有花云衣在,这里的危险算什么! 她这才恍若初醒般大步流星地追上花云衣。 “小姐,这些人没有影子,是不是都已经死了啊。” “嗯。” “那他们这样是不是也算活尸啊?” “不算,他们顶多算是活死人。” “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身体。” “那我…” “嘘。” 花云衣竖起一根手指,示意离纱噤声。 离纱不明所以,看向前方。 这里不是我们当初看见那谁…的地方吗?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花云衣的神色。 花云衣虽然停了下来,但好在眼底一片平静。 突然,离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小姐,他们都是当初空地上的那些尸体?” “嗯。” “我们当时不是进入的幻境吗?” 幻境怎么… 看来这些被打造出的幻境,都曾真实存在。 那哥哥呢? 他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天马上要黑了。 花云衣不喜欢夜晚还在外走动。 她移开目光,远处一间小屋子进入她的视野。 她抬脚往那边走过去。 “呸呸呸…” 推开屋子的一瞬间,大片大片的灰尘扬起,离纱被呛得直往外呸。 “小姐,这么大的灰尘,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住人了。” 花云衣抬手从屋内的桌上带过,厚重的灰尘沾上她的指尖。 “确实很久?少说也有上百年了!” “上百年?小姐,您怎么看出来的?” 花云衣没有回答她。 她拂袖一挥,整个屋子眨眼间便焕然一新。 整洁的像是刚刚盖起来的。 花云衣盘腿坐上床。 “今天,先歇息一会吧,其他事明天再说。” “嗯嗯。” 离纱点点头,在旁边麻溜地打起地铺。 夜渐渐深了,明月在空中翻了个身,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 “去,把人给我带出来…” 一阵嘈杂地声音响起。 花云衣睁开眼睛。 一群人举着火把正朝她所在的屋子赶来,对方来得人数不少,而且个个来者不善。 黑暗中,她起身准确无误地扯过地上还在睡的离纱闪进角落里。 “怎…”么了? 离纱本能地开口说话。 花云衣在她发声之前捂住她的嘴巴。 离纱也意识到什么,看向大门处。 “嘭…” 脆弱的大门被来人一脚踹开。 一群人涌了进来,火光将屋子照得亮堂起来。 这时,花云衣和离纱才发现这间屋子已不复之前的样子,整间屋子破败极了。 除了那群人,屋里还多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那群人也显然是冲他们而来。 “你给我起来。” 人群中出来几个大汉一把扯住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子,将她拖拽起来。 “别动我娘亲…” 那个小孩扑上前想要推开拖拽女人的人,可却无济于事。 那些人没有顾及他只是个孩子,一脚将他踹开,力道之大,竟是往死里踢的。 小孩撞到墙,又从墙上摔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小羽…” 被拖拽的女子大力挣扎起来,可她如何能抵抗得了几个大汉的力量。 被甩了几巴掌后,脱力地被他们拖拽出去,他们谁都没有管这个叫小羽的孩子。 屋外对女子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屋内又回归到黑暗。 “这些人怎么这么对这母子俩?” 离纱有些气愤,但顾及到花云衣没有表示,她不敢轻易出去暴露。 刚刚那群人显然没有看见她们。 她要是出去坏了花云衣的事可不好。 不同于离纱的气愤,花云衣很平静,平静到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她走向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小羽。 借着门口那一丝夜色看清了他的脸。 长得挺可爱的一个孩子。 可惜了! 花云衣转身,不打算管他。 但没有转成,她的脚被什么给抓住了。 她低头,正好对上了小羽抬头。 “救救我娘…” 他无声地开口。 花云衣听见了,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她, 她蹲下身子,安抚她。 “好。” 离纱在一旁,震惊极了。 尤其是在听见那个好字后,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以前不是没有人求过花云衣,可无论那人有多惨,花云衣都不曾动过分毫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这种东西,花云衣早就没有了。 第四十二章活下去 她之所以答应他,不过是因为他们母子是解开这里秘密的关键。 帮他救他母亲,能赢的他的信任,一切才好深究。 可无论花云衣如何的自欺欺人,她心底明白她会答应他另一层原因占了大头。 太像了,他太像那个时候的她了。 “谁能来救救我…” 年幼的花云衣躺在血泊里,无声地朝周围呐喊。 可周围除了望不到头的冰层,作呕的腥臭,什么也没有。 第三十八章活下去 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 花云衣艰难地在冰面上挪动,每一下都好像有一块肉被冰层撕裂。 极速地血液流失让花云衣已无法保持清醒。 “小衣,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努力地活下去。” 花柏山的话尤在耳旁,可花云衣觉得活下去这件事她怕是要做不到了。 爷爷…我努力过了,真的好难… 花云衣眼睛不受控制的下沉。 她觉得自己好像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希望。 寒渊池底,万年寒冰不化。 鲜血顺着冰层流动,覆盖住累累白骨。 言熙染踩在唯一没有被侵染的冰石上,一袭雪青色的衣袍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透露着悲悯,眼底却浸润着薄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这个地方唯一完整的身影。 “是活着更痛苦还是死去更遗憾?” 冷漠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像是在寻求什么佐证。 躺在血泊里的花云衣听见声响,眼睛勉强睁开一丝缝隙。 远处似乎有一束光亮映入她的眼帘。 她此时已无法开口。 只能艰难地蠕动自己的身体,伸出血淋淋地手去够言熙染的衣摆。 就像是无声地在给出答案。 只是她没能爬至言熙染的身前,手就一点点垂了下去,整个人似乎已没了生息。 “遗憾吗?” 言熙染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眸光微动,思虑良久后,终于慢慢踏入血水里。 他俯下身子,一尘不染的衣摆拖至地面,瞬间被染成了紫红色。 抱起花云衣的瞬间,浓郁的梅香传来,言熙染不适的皱了皱眉。 他带着她消失在原地。 如果当初言熙染没有救她,那她此生将无法报仇。 所以她也想拉他一把。 “小姐,外面夜深了。” 离纱看着花云衣似乎有出门的打算,小声提醒。 据她所知,花云衣晚上不出门的。 “我去就行了。” 她再次开口。 即便是要救人,她去就行了,没必要花云衣亲自去。 “不必。” 她只是是厌恶夜晚出门并不是完全不能出门。 花云衣抬脚踏出屋子,转瞬便来到小羽娘亲的所在地。 她被绑在木条架成的台子上,周围布满了易燃的柴火。。 “烧死她,烧死她…” 空地上人群激愤,个个都好像与女子有深仇大恨一般。 一个身着祭祀长袍的人站上台子。 “大家稍安勿躁。” 他开口,示意众人先停下。 “各位暂且等一等,这女子乃妖邪的化身,必须在子夜时分将其焚烧方能解村子的诅咒。” “现在离子夜还差一刻,各位再等一等。” “妖邪的化身?” 离纱重复道。 这小羽的娘亲她怎么看也觉得她是个人啊。 “小姐,小羽的娘亲真的是妖邪的化身吗?” “不是。” “那他怎么说小羽的娘亲是妖邪的化身啊?” 花云衣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木台。 “因为人心。” “人心?” 离纱不懂。 花云衣也不打算解释。 她在思考那个身着祭祀长袍的人提到的诅咒。 这个诅咒是什么? 就在她思绪翻飞时,离纱扯了扯她的袖子。 “小姐,他们点火了!” 花云衣停下思考,闪身进去,将女子带了出来。 火势越来越大,人们皆拍手称快。 除了离纱,没有人看见花云衣把人给带出来了。 他们还都以为女子正被焚烧着。 花云衣她们将女子带回小木屋,安置在床上。 让她和小羽躺在一起。 “小姐,那个人说烧掉小羽的娘亲,什么诅咒就能消除,可现在小羽的娘亲被我们救了,那个什么诅咒就消除不了了,他们会不会怀疑小羽娘亲没死。” “不会。” “那就好。” 离纱放心地点点头。 不过花云衣没有告诉她,那些人不会怀疑这女子没死,只会觉得是他们留下小羽的原因。 花云衣睨了离纱一眼,她不知道她什么脑筋。 这丫头怎么总在担心,难道她觉得有她在还对付不了这些活死人。 夜色浓重起来,花云衣抬手将门关上。 黑暗中,她不舒服地捂住心口,脸色都较往常白了些。 “小姐,你怎么了?” 离纱第一时间发现了花云衣的不对劲。 “没事。” 花云衣朝她摆了摆手。 只是夜色勾起了她的不好回忆。 离纱并没有因为花云衣说没事就离开,她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当时就应该拦着花云衣出门的。 她懊恼地想道。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台照进屋子里。 离纱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向四周。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怎么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离纱连忙走出院子。 花云衣站在一棵树下,正盯着前方的小溪。 小羽母子不见人影。 离纱走过去。 “小姐,她们人呢?” “不见了。” 花云衣没有回头,她看着小溪底下游来游去的小鱼,颇感兴趣。 “不见了?” 离纱问:“怎么会不见了?” 花云衣没有回答,她示意离纱回屋子里重新看看。 离纱不理解地重新回到屋子里,这时她才发现屋子又变回她们之前的样子了。 她跑回花云衣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似乎是在等着花云衣解答疑惑。 花云衣被她盯得有些不耐烦,。 “这个村子很特殊,夜幕降临时,村子里的时间会回溯到过去,黎明时分,又会回到现在。” “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离纱怪叫道。 是啊,很奇怪。 尤其是这溪水里一大一小的两条鱼。 妖邪的化身? 她居然没看出来。 花云衣现在特别好奇,这个村子的诅咒是什么。 有必要去村子里的祠堂走一走了。 第四十三章报应 花云衣和离纱穿过重重屋舍来到一个布满红绸飘带的大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虚掩着, 离纱她们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院子破败不堪,掉色的灵牌被扔的到处都是。 这里也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不对啊,离纱回头看花云衣。 她们之前住的屋子是小羽母子生前的居所,那破败她可以理解。 可这里是祠堂诶,他们村子里的祠堂唉。 按照那群人昨晚那个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不敬祠堂的啊。 他们怎么不来打扫一下。 难道是成了活死人就不打扫屋子了。 可她们刚刚路过的其他屋子不是这样,那些屋子外围看就知道里面一定很干净。 住着的人肯定天天打扫。 那这里怎么回事? 花云衣没有那么多疑问。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灵牌,手指按压,红光轻拂。 刹那间她们所站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传感? 离纱愕然。 “小姐?你?” 花云衣抬手阻止她。 祠堂内,一男子将手中刚刚刻好的灵牌,放入案台上。 然后点燃三根香支,将它们插进香炉。 双手合十地拜了拜。 “哒哒哒…” 外间脚步声传来,一个男子仓惶跑进祠堂。 “村长,又有人中招了。” 来人气喘吁吁,像跑了很久才跑过来的。 “什么?” 村长听他说完后,面色大变。 “人在哪?快带我去!” 画面随着他们的离开开始转换。 他们来到一条小溪旁。 一男子斜躺在其中,身上的血染红了整个溪面,已经没有救了。 他的周围围满了人。 “这不是小羽母子住的地方吗?” 离纱疑惑出声。 花云衣倒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 “我不是让你们不要单独靠近这个地方吗?” 村长恨铁不成钢的大吼道。 围着的众人都低下头。 “把他抬出来,抬到祠堂去。” 众人忙七手八脚的将人抬起,跟着村长去往祠堂。 他们走后,溪水中一条鱼浮出水面。。 它盯着那群人的背影,眼中尽是狠毒之色。 花云衣朝它看了过去。 它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迅速沉入水底。 花云衣眉头一皱,它能看见她? 画面回到祠堂。 一个身穿祭司服的老人正拿着铃铛对着从溪边搬回的人,不停地晃动。 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 和那晚不一样,那晚的是个年轻人。 很快,他放下手中的铃铛。 “祭司,怎么样了?” 祭司摇摇头,他能力有限,超度不了。 村长看他摇头,如临大耗,整个人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报应…报应啊…” 他嘴里悲怆地大喊。 村民们面面相觑,个个都面如菜色。 嘈杂的声音开始响起,画面再次发生变化。 刚刚还活生生的祭司,靠着祠堂的案台,已经奄奄一息。 “祭司大人,你不能死,你要救救我们啊…” “祭司大人…” 对死亡的恐惧迫使他们将眼前的祭司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现如今救命稻草也快没了,他们才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年老的祭司就咽了气。 这位老祭司一死,村民们慌不择路,将老祭司的徒弟长文推上了高台。 长文被迫继承起师父的衣钵。 可他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跟在老祭司的身边虽长,但却只是个半吊子。 连老祭司的十分之一都没能学到。 被村民们供上高台后,他的能力严重不足。 村子里的人越来越频繁地出事,他的祭祀没有带来任何效果。 渐渐地村民们不再相信他。 待惯高台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跌落! 果然如花云衣所想的那样。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举着一个火鬼鬼祟祟地来到小溪边。 “大仙?大仙……” 长文朝着溪水里小声地呼唤。 溪中的鱼从水冒出头,它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敢来打扰它的人。 “我…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长文哆哆嗦嗦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交易? 这个邪恶的人居然想和它做交易。 它朝他猛地跃近,月光下它的身体变得极大,好像下一秒就能将长文拖下水。 长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但他还是不怕死地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我…给你供奉食物,你暂时不要再杀人了?” 这个邪恶的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它退回水面,考虑着他说的话。 就在离纱想要知道那鱼有没有答应时,画面突然一黑,她们回到了现实中。 “什么啊,怎么黑了?” 离纱抱怨道。 她看得正起兴呢! 不对,这里怎么也黑了? 离纱瞬间警惕起来。 “小姐?” 离纱侧身刚想提醒花云衣。 可花云衣不在她身旁。 小姐呢? 离纱这才发现这黑暗中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花云衣不见了。 她立刻着急起来。 “什么东西在作祟,出来…” 离纱劈开祠堂无端闭上的大门。 她跳出祠堂,夜色之下半个人影子都没有。 糟了,天黑了,花云衣还在这个时候不见了。 别出事才好。 那东西居然能悄无声息的带走花云衣,定然不是她能对付的。 她得求援。 离纱手心凝出火光,将其扔上夜空。 这是前几次花云衣不见,她求君上教她的求援术法。 君上说过,只要她使出这个,无论身处哪里,他都会来。 “君上,您一定要快点来。” 离纱在心中默默祈祷。 子夜时分即将来临,渡化村的村民们又都聚集在那片空地上。 他们又在做法祭祀。 “烧死他…烧死他…” 村民们举着火把,重复着和昨天一样的话。 离纱透过人群看向祭台,上面被绑着的人换成了小羽。 ““各位暂且等一等,这孩子乃妖邪的化身,必须在子夜时分将其焚烧方能解村子的诅咒。” “现在离子夜还差一刻,各位再等一等。” “妖邪的化身?”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离纱觉得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子时如期而至,大火烧了起来。 离纱学着昨天花云衣的样子,将小羽从祭台上救了下来。 她将孩子带回他们住的屋子。 第四十四章神的诅咒 黑暗中,小羽的娘亲,睁着眼睛坐在床上。 把进来的离纱吓了一大跳。 她将小羽扔给她,转身就要出去找花云衣。 “姑娘,谢谢你救了小羽。” 床上的女子开口,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语气却冷漠阴森。 这是感谢人的态度? 离纱回头看过去,一团黑影突然正面朝她扑了过来,她眼疾手快地将其打落。 黑影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屋子都随之震了震。 离纱立刻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点上,屋子里马上亮了起来。 她朝黑影掉落的地方看过去。 那地方却什么都没有了。 跑这么快? 离纱侧头,本该被她扔上床的小羽倒在了地上。 他的娘亲躺在床上,维持着昨天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动。 离纱拿着火折子的手晃动了一下,刚刚说话的那个不是小羽的娘亲? 那是谁? 不管了,现在找花云衣要紧。 她把这些疑问收进肚子,转身就出去了。 甚至没有扶起倒在地上的小羽。 “哗哗哗…” 山间,溪水流动地比较湍急,水溅在周围的石头上,发出声响。 吵醒了躺在石头上的花云衣。 她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毫无遮挡地刺下来,她本能地抬手去挡。 放下手后,她发现自己躺在溪间的石头上,大半个身子被浸在了水里。 之前,那条鱼身形变大,突然朝前一跃。 她也以为是冲着那个叫长文的祭司去的,但没想到是冲她来的,一时不察,竟被它撞了个正着。 庞大的身躯带来巨大的冲击力,她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 她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 花云衣动了动身体,疼痛瞬间席卷而来。 她觉得昨天那一撞,她全身的骨头怕是碎了七七八八。 花云衣艰难地坐起身来,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陆泽羽坐在其中,细细打量着她。 奇怪? 他明明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来自神的气息? 可他将人带回来后,却发现她不是神。 他随意地从树上择下一片叶子,在指尖来回翻转。 非神非妖也不是鬼魅?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轰隆轰隆。 天空传来几声巨响,陆泽羽抬头看了一眼,心情瞬间不好起来。 那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扔掉手上的叶子。 她是什么东西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神,那就不是他要找的。 但她身上透着古怪,留着只怕会碍事。 还是杀了,以防后患。 他站起身,手心燃起魂火,毫不犹豫地朝底下的花云衣打了过去。 魂火砸下去时,原本坐在石头上的花云衣却突然没了踪迹。 打在了石头上,石头被震地粉碎,掉落的石子砸在溪涧中溅起大片水花。 人呢? 陆泽羽心底一惊。 耳边风声流动,他迅速转身,再击出一掌。 可他这掌还没打出去,就被人掐着脖子死死地按在了树桩上。 花云衣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夸奖道:“反应很快。” “你…没…受伤?” 陆泽羽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花云衣:“小伤而已。” 小伤? 陆泽羽眼睛颤动。 全身的骨头断了七七八八,她居然说是小伤?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人?” 他握紧拳头。 不是神,怎么会这么厉害? 她仅仅是用一只手就掐得他不能动弹。 他使出全部力量居然都挣不开她。 “什么人?送你上路的人!” “上路,如果你真的能送我上路,我倒要谢谢你。” 陆泽羽嘲讽道。 “那我试试。” 花云衣逐渐加重手上的力道,打算直接了结他。 “小衣。” 言熙染突然出现,叫了她一声。 看见言熙染,花云衣手上的力道陡然一松。 陆泽羽趁此时机,拼尽全力震开花云衣。 花云衣被震得向后退了几步,由于没有支撑物,从树上摔了下去。 言熙染脸色一变,飞身接住花云衣。 从魔爪下逃出来的陆泽羽,变回鱼身,准备游进溪水逃走。 他刚钻进水里,言熙染一袖子挥了过来,他被打落回地面上,动弹不得。 花云衣推开言熙染:“您怎么进来的?” 她和离纱是靠着画误打误撞进来的。 言熙染又是怎么进来的? 言熙染没有回答。 他走向陆泽羽,眼含深思。 诅咒? 从踏入这个地方开始,言熙染就感受到了,这里被诅咒了。 而且是来自于神的诅咒。 想到这里,他不经意地看向花云衣,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花云衣眨眨眼,言熙染刚刚为什么那样看她。 陆泽羽本来还想垂死挣扎一番。 可当言熙染靠近他时,他顿时僵住了,放弃了挣扎。 “神?” “你是神对不对?” 不同于花云衣,他能确定言熙染一定是神。 他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希望般亮了起来。 三千年了! 三千年,他终于等来了神。 神还是没有放弃他们的。 “我是神,但我解不了你们的诅咒。” 言熙染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做不到,他开口打碎了他的希望。 “怎么会呢?你是神,你怎么会解不开诅咒呢?” 陆泽羽情绪激动起来, 他不相信! 这个诅咒是他们神下的,怎么可能解不开!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阴沉下来,溪涧中开始出现大量的鱼群。 他们一个个都变成人的样子陆陆续续上岸。 “神?是神…” 就像是同样察觉到言熙染身上浓郁的神力。 他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身上散发着黑气,神色阴狠地朝言熙染靠近。 这些是什么? 似鬼似妖? 花云衣有些茫然。 还有,这里的是什么诅咒,连言熙染都解决不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那些东西越靠越近,得先对付他们。 她幻化出红伞迅速朝那群人飞了过去。 伞发出红光,将企图靠近的人全都震飞了出去。 他们掉落在地上,红色的液体从他们身上溅出,撒了一地。 但很快他们又不顾正在渗血的伤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什么情况?打不死? 还很少有人能在他的伞下活下来呢! 她收回伞,看向不远处的言熙染。 想问问,她这次能不能下死手。 言熙染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怎么了? 花云衣觉得不对劲。 她想飞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可此刻,溪涧中又爬出了一群,之前的那批人也已经陆陆续续爬起来了不少。 他们像是有预谋般将她和言熙染隔了开来。 一时间,花云衣竟抽不开身。 这边,言熙染眼看着那群人朝他靠近,却始终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 可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就在那些人马上要接触到言熙染时,陆泽羽挣开禁锢,爬起身,将他推离来。 原来,随着从溪涧中爬出的人越来越多,言熙染打在陆泽羽身上的禁制也越来越弱。 陆泽羽这才能挣开禁锢。 他将他及时推向花云衣的位置。 “快带他走!” 他大喊道。 然后冲进那群人中,和那群人撕打起来。 对他这一举动,花云衣感到诧异。 她反应迅速地接住言熙染。 这时,她才发现言熙染的状态很不好。 他身上的衣物皆被汗水给打湿了,身体也在轻微的颤动。 “你怎么了?” 花云衣平生第一次对他没有用敬词。 谁知言熙染却朝她倒了下来。 花云衣揽住他,顾不得其他,朝着人群中挥出一剑,最后了眼陆泽羽所在的方向,没有任何犹豫地消失在原地。 虽然她也想去帮陆泽羽,但言熙染这情况太不对劲了。 她得先带他离开这。 更何况陆泽羽也在叫他带言熙染走。 显然言熙染出现这种情况,他知道些什么。 第四十五章危险 离纱在村子里四处寻找,可刚刚还人满为患的村子突然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立刻返回村子里的祠堂。 刚一进去,就发现花云衣扶着一个人凭空出现。 “小姐。” 她朝花云衣小跑过去。 “君上?” 看到花云衣扶着的人后,离纱低叫出声。 “君上这是怎么了?” 花云衣摇摇头。 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原委。 “先出去。” 她们现在要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言熙染的情况不容乐观。 出了祠堂后,花云衣和离纱就双双停住脚步。 村子里泛起大雾,又赶上夜晚。 这下不要说是辨别方向了,就连脚下的路也被浓雾遮得严严实实。。 离纱侧头,面露难色:“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咳咳…” 花云衣还没有开口,靠在她身上的言熙染倒是先咳了起来。 离纱和花云衣赶紧低头看他。 言熙染并没有醒,只是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状态比之前更糟糕了。 花云衣摸向他的脉,竟发现他体内的神力在流失。 这样下去不行,得赶紧离开这里,这个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侵蚀言熙染的身体。 待在这里,只会无限加重他的伤势。 她幻化出红伞,扔进夜色里。 红伞所过之处,浓雾消散。 一条道路清晰地显现出来。 “离纱,走。” 花云衣扶着言熙染,快速走了过去。 每走完一步,后面的路就立刻就被浓雾占领。 离纱看着前面飞着的伞,觉得好厉害。 她一直以为这把伞只是一件普通的法器,毕竟花云衣每次拿出来不是遮风就是挡雪的。 没想到这竟是一件宝贝。 “快走,别停。” 花云衣语气严肃地开口。 这个村子变数太大,远远超出她的预想。 她原以为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被诅咒的村子,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这里的人好像根本杀不死,碧血都只能暂缓他们的行动,无法消灭他们。 除去花辞年的事情,这是离纱第一次看见花云衣这么严肃。 而且就连君上都受了伤。 看来,这个地方比想象中更危险。 她立马收起跳脱的性子,沉稳起来。 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很快红伞停了下来,前方出现一间小木屋,不同于她们初来时住的那间,这间看上去非常干净。 像是新搭的一样。 更重要的是,村子里的迷雾进不去。 “有人吗?” 离纱率先走了进去,她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过了一会儿,她才试着推门。 门没有上锁,一推便来了。 里面很简朴,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一张木榻。 “小姐,没人,可以进来。” 离纱前前后后将屋子检查了个遍,才向花云衣招手。 听了离纱的话,花云衣还是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 内心几尽挣扎。 这样干净的屋子没人住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更何况村子里的浓雾还都绕开了它。 怕是这间屋子比这个村子更危险。 “咳咳…” 言熙染又突然咳了起来,嘴角还有根根红丝滑落。 花云衣将手抵在他胸口,再次为他输送了些神力,才再次止住。 罢了,言熙染现在急需要地方休息,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再危险也得进。 她扶着他走进去,进到屋子里后,她将他安置在床榻上。 自己坐在一旁。 离纱快速地把门给关上。 “小姐,君上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离纱看着床上言熙染嘴角的红丝,惊讶道。 花云衣摇了摇头,她也想知道原因。 她从袖中掏出帕子,小心地擦掉言熙染嘴角的血丝。 “小姐,奴婢来吧。” 离纱开口。 “不必。”花云衣摆摆手。 “你帮我看着外面,我替他疗伤。” “好。” 离纱点点头。 花云衣扶起言熙染,手掌结印,开始替他调理。 痛…这是言熙染现在唯一的感受。 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着。 这就是他当年的感受吗? 当真是不值得啊… 他为他不值得。 “咳咳…” 言熙染一醒来,就捂着嘴低咳起来。 “君上,您醒了?” 离纱脸上露出笑意。 言熙染抬眼,看见是她,慢慢坐起来。 离纱赶紧去扶。 他四处看了看,没看见花云衣,开口问她:“小衣呢?” “小姐她出去了。” “出去了?这个时候?” 胡闹,她分不清楚状况吗? 言熙染听后,掀开被子,挣扎着就要去找她。 “诶…君上…” 离纱拦住他。 “小姐吩咐了,您伤势严重,需要卧床休养,不宜起身。不然,会加重伤势的。” 第四十六章君上跑了 可离纱又怎么能劝得动他呢! 他执意要出去,离纱也不敢硬拦。 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一起出去。 天亮了。 屋外的浓雾虽然散了不少,但是还遗留了一些。 言熙染刚打开木屋门就皱起了眉头,这雾… 如果他没有感受错的话,这雾应该是由强大的怨气凝结而成。 “诶?雾散了…” 离纱开口道。 雾散了这么多,能看清方向了。 “散了?” 言熙染看向她,问道:“昨天雾很大?” “嗯嗯。” 离纱点头:“昨天雾可大了,弥漫了整个村子,村子里除了雾什么都看不见,还好小姐厉害,才没受影响。” 言熙染心里一沉,这些雾是怨气凝结的,一旦升起,并不会轻易消散。 现在散了这么多,一定是小衣做了什么。 他要去看看。 他掐指算了算,南方。 花云衣在这个方向。 他迅速往那边赶去。 可是刚出木屋的范围不远,言熙染就脸色一变,撑住一旁的树,呕了一口血出来。 “君上?” 离纱吓得脸色都白了,她就说不让他出来吧。 她赶紧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可想到什么后,又往后退了退。 差点忘了,她不能碰他。 现在怎么办? 她回头看了眼木屋,不行,君上这情况是决计不能让他再往前走了。 她还是得把人带回去。 不然出了事,她应付不了,更无法和花云衣交待。 想到这里,离纱再次开口劝道:“君上,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有理会离纱的劝诫。 言熙染闭上眼睛,自行调息了一下。 再睁开眼睛时,他脸色已经好了不少。 他抬眼打量周围,透过雾气审视这个村子。 这个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侵蚀他的身体,压制他的神力。 他又有旧疾在身,长久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看来得先找到这样东西才行。 所幸这个村子的人虽然非比寻常,却还伤不了花云衣。 他顿时歇去去找花云衣的心思,打算先去拿一样东西。 言熙染在这边沉思,离纱却急的不得了。 君上不听劝,她又不敢打晕他。 且不说她能不能得手吧,就说万一没得手吧,那岂不是把君上得罪透了,那她往后能有好日子过吗? 但,君上的伤势显然不一般,万一出了事,她更加负不了责啊… 离纱内心挣扎、衡量了一番后,决定要不还是打晕吧。 至少比出事了好吧。 而且君上怪罪,花云衣应该会帮她挡吧。 离纱左右看了眼,迅速从地上捡起一根比较粗的木棍,悄悄往言熙染身后靠近。 对着言熙染的脖子刚想砸下去。 “你留在木屋等小衣回来,我先去办件事情…” 言熙染转过头和她说。 离纱匆忙把棍子往裙摆后面藏。 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藏到一半她才惊觉言熙染说了什么。 什么?君上说他要一个人去办事? “不是…君上您伤得这么重,刚刚还吐血了,怎么能一个人去呢?” 离纱顾不得其他,将手里的棍子一丢,追上前面说完话后转身就走的言熙染。 言熙染看着她一路念念叨叨穷追不舍,停下来道:“我的伤不妨事,你回木屋,等小衣回来。” 离纱一脸不信地看着他。 不妨事?不妨事昨天昏迷了一整夜,刚刚还吐了血。 “君上您的伤怎么可能没事?” 离纱反驳道。 言熙染有些头疼,他要去的地方不能带她去,但又不能明着说。 他开口解释道:“我要去的地方,你进不去,就算跟着我也并没有什么用。” 她跟着他,他不好行事。 原本他可以不和她解释,直接离开,离纱也奈何不了他。 但他怕她之后和花云衣乱说。 “可是…” 言熙染打断她:“没有可是。” 说完,他不再和她多说,直接从原地消失。 避免离纱有再追上他的可能。 “君上…诶?” 离纱在原地直跺脚。 她看了看四周,不确定言熙染这是朝哪去了? 怎么办?花云衣让她照顾好君上。 她居然让君上从她眼皮子底下跑了。 但愿君上别出事才好。 言熙染没判断错,村子里的雾气消散了一些的确和花云衣有关系。 花云衣早上坐在床榻边,看着言熙染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越来越沉。 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伤言熙染至此。 还有那个陆泽羽,为什么临阵倒戈,拼死也要护言熙染走。 这里面似乎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离纱,照顾好君上。” 花云衣站起身来,朝旁边的离纱吩咐道。 “是。” 离纱应下。 “小姐,您要出去?” 离纱看花云衣要出门,忙问道。 外面那么危险,就连君上都受了伤,这个时候出门太不安全了。 “可是外面…” 离纱迟疑道。 “问题不大,这里暂时不会有危险,你照顾好上,他若醒了别让他乱动。” “嗯。” 离纱点点头。 “小姐,您注意安全。” “好。” “再爬起来啊,昨天不是挺能爬的吗?” 花云衣踩在那群似妖似鬼的人身上,面若寒冰。 “啊…” 底下压叠成堆的人,哆嗦着身体,脸部迅速衰败,呈现出腐烂的样子,嘴里发出痛苦地呻吟。 这个女子太可怕了,他们这么多人,居然打不过她。 而且她居然完全不受诅咒的影响。 陆泽羽背靠在一棵大树上,试着缓解自己的伤势。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她究竟是什么? 三千年来,除了神没来过,其他妖物、鬼魅也闯进来过不少。 可无一例外地都没能逃过村子的诅咒,被这些被诅咒的村民们,吞吃入腹。 她是唯一一个不受任何影响,还将所有村民制服的。 她和那个神是什么关系? 花云衣才不管这群东西在想什么,她只知道他们害言熙染受伤,所以都不能好过。 她手掌结印,将他们变回鱼身,封印进旁边的溪涧。 既然这么喜欢水,那就永远也别出来了。 做完这一切,她来到陆泽羽面前。 “你怎么样?” 花云衣挑眉看他。 “没事,你知道的,我死不了。” 陆泽羽谨慎地往旁边挪了挪,回答道。 她不会是也想把他扔进去吧。 “嗯,确实,怎么打都打不死…” 花云衣在说刚刚那群瘫在地上的村民。 所以她只好勉为其难封印他们了,不然她定让他们魂飞魄散。 陆泽羽低下头,轻嗤道:“死不了,也活不成。” “是因为那个什么诅咒吗?” 花云衣拔下一片叶子,仔细瞧了瞧,红色的,和画上画的一模一样。 之前村口的只是颜色是红的,其实和画上画得不一样。 陆泽羽:“是的,诅咒。” “什么诅咒?你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花云衣轻轻抬眼。 那群村民都失去了神志,只知道本能地攻击。 而陆泽羽却不一样,他是清醒的。 “我?”陆泽羽自嘲道:“大概是我没有参与那件事吧…” “那件事?”花云衣好奇道,“那件事是什么事?” 陆泽羽闭上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 花云衣玩弄树叶的手也一顿。 离纱? 离纱在找她? 言熙染出事了? 花云衣从原地消失,离开前还不忘拎起陆泽羽。 她还有很多话要问他,得把人一起带回去。 离纱在木屋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不行。 言熙染伤得真的很严重,昨天花云衣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来为他疗伤,都没有好上多少。 刚刚还又吐了血。 他这样一个人出去真的不会有事吗? 离纱在心底否认。 所以她还是尝试着呼唤花云衣。 但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毕竟她第一次用这个术法。 第四十七章出事 “离纱,怎么了?是君上又出什么事了吗?” 花云衣带着陆泽羽推开门进来,着急地开口。 “小姐?” 离纱听见声音后,抬头,欣喜道。 原来那个术法真的有用。 高兴过后,她立刻回道:“君上他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出去了?我不是让你照顾好他吗?你怎么还让他一个人出去?” 花云衣听后,脸色大变。 他那种情况,怎么能出去呢,还是一个人! 离纱低下头,自知理亏:“我劝过了,君上执意要出去,而且他不让我跟着,趁我不注意就跑了…” 花云衣看她这样,也知道她尽力了。 平日里那么怕言熙染,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 “好了,知道了。”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毕竟他伤势不明。 “他有没有说要去哪?”花云衣看她。 离纱摇摇头,“没有,君上只说他要去办一件事。” 办事? 会是什么事呢? 他的伤势他自己应该清楚,什么事这么着急去办。 “对了,小姐,君上临走时说了句,他要去的地方,我进不去,而且还说让您不要去找他,他很快就会回来。” 离纱想起来言熙染最后说的话,再次开口道。 “他要去的地方,你进不去?” 花云衣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 离纱点头。 这个村子有地方离纱不能去?言熙染怎么知道的? 听到言熙染一个人出去了,陆泽羽低头沉思。 那些人不会已经去找他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他立刻站起身来,开口道:“我知道他在哪?” “你知道?” “嗯。” 陆泽羽点头。 言熙染肯定是查看那样东西去了。 离纱看过去。 “不是,你谁啊?” 这个时候离纱才反应过来花云衣带了个人进来。 “小羽。” 陆泽羽回答。 “小羽?你是小羽?” 离纱瞪大眼睛:“小羽不是…” 不是一个孩子吗? 虽然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但陆泽羽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你们之前看到的并不全是真的…” “在哪?带路。” 花云衣打断他们。 既然知道他在哪,那就没必要在这等。 对于言熙染的伤,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而且,刚刚如果她没看错,陆泽羽站起来那刻那眼睛里闪过的是着急。 “好。” “吱呀…” 言熙染推开眼前的大门,沉重的血腥之气喷涌而出。 “咳咳…” 他低咳出声,被逼得接连后退 心间的刺痛感也随之更加强烈,他抬起手在心口处压了压。 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这座看起来尘封已久的大殿。 从外面看,大殿之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言熙染小心地走了进去,挥袖燃起殿内的烛火。 一排排烛火被点燃,殿内立马就亮堂起来。 言熙染挥手扇弱鼻间的血腥味。 殿内像是很多年没有住过人,也没有打扫了。 人走进去,每一步都能带起很大的尘土。 呛得人很不舒服。 但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一丝血迹,而鼻间却能清晰地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言熙染打量着四周。 殿内的陈设和村子里的那个祠堂很像。 正中央的案台上同样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灵牌。 不一样的是这些灵牌都是反着放的。 他走过去,拿起其中的一个看了看。 没有名字? 言熙染放下它又接连看了好几个。 发现它们全都没有写名字,都是空白的。 这么大的殿,放了这么多无主的牌位? 殿内的烛火闪了闪,大殿的门不知道被什么给关上了。 他听到后,慌忙躲闪,但还是晚了一步。 被来人一掌打在了心口。 “嗯…噗…” 言熙染撞在身后的案台上,没压住侯间涌上的腥气,朝旁边吐出了一口血。 少量血迹溅到了附近的灵牌上。 灵牌发出红光,瞬间就将血吸了进去。 这些灵牌会吸血。 言熙染讶然。 只是不等他细看,殿内的烛火就被人为熄灭。 殿内一下子黑了下来。 “咳咳…” 言熙染擦掉唇边的血迹,说道:“阁下等这个时机等了很久了吧…” “是了,很久了。”来人接话道,“多谢君上给了我们一个这么好的时机!” 言熙染将身子往后抵了抵,撑住自己快站不住的脚。 “当年是你们带走了花辞年?” “是。” “他现在在哪?” “君上,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黑暗中的人轻笑一声。 “否则,您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瞒着花云衣呢?” 言熙染身体一僵,他… 他没有想瞒着花云衣,他只是想让她知道的再晚一些。 “主人,她们马上来了。” 第四十八章东西找到了 言熙染愣了一会,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她们说的是花云衣她们。 他不是和离纱交待了,让她们不要来找他吗! 柯肆脸色一沉:“来得倒挺快。” 他和来人交换了眼神:先出去拦住她们。 来人点头,转身打开殿门,迅速融入夜色中。 那人出去后,柯肆也没再管他。 殿中漆黑一片,言熙染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但殿中声响不断,很明显他在找什么东西。 言熙染眸光微动,打算借此时机先离开? 他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可这一动,好不容易缓解的疼痛又如雨点般袭来。 而且隐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言熙染眼前一黑,从案台边滑落,跌坐在地。 “君上,怎么这么不小心,没摔着吧?” 下一秒,柯肆的声音在言熙染耳边响起。 言熙染心底一惊,柯肆不知何时竟已到了他身边。 他迅速反应过来,染强忍疼痛,往旁边躲闪开。 越过烛台时,还不忘施术点燃殿内的烛火。 躲闪动作太大,言熙染本就不佳的状态变得更加不好起来。 他喉咙一阵发紧,一口血又隐隐有了往上涌的趋势。 言熙染强行将其咽了下去。 “君上,您可真警觉?” 烛光下,柯肆手上拿着一只古怪的盒子,看着言熙染笑容诡异。 言熙染的眸光从他手中的盒子滑过,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 看见言熙染的神情,柯肆嘴角噙起一抹笑。 “真是要多谢君上带我们找到它。” 说完,他拿着盒子的手扬了扬。 言熙染目光微沉。 殿外,雷泽借着夜色的遮掩,与花云衣巧妙的来回周旋。 夜晚,掣肘了花云衣的武力值。 但也仅仅只是掣肘,几个回合下,雷泽就隐隐有不敌之势。 见此,雷泽忙发出信号。 柯肆看见后,不欲再浪费时间。 他们暂时都敌不过花云衣,得马上走。 他身形一闪,来到言熙染身边,打算将受伤的他一起带走。 还没靠近,就飞了出去砸在大殿的地上。 言熙染抹去唇角的血渍,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从柯肆手中掉落的盒子。 “你怎么会?” 柯肆偏头吐出一口血,眼神惊讶的看着言熙染。 “你是装的?” “本君还道你知道这个村子是什么东西在压制本君的修为呢?原来你不知道啊…” 花云衣目光有些怜悯,轻叹道:“他们居然不告诉你吗?” “什么?” 柯肆瞳孔一缩。 那些人居然… 殿门被撞开,烛火再一次被熄灭,这次是被风吹的。 “走…” 雷泽将手里的兵器朝言熙染扔出去,扶起柯肆就跑。 言熙染偏头躲过兵刃,目光复杂地站在原地。 百里一族的长刀? 百里一族不是都死绝了吗? 柯肆被雷泽救走,言熙染没有动身去追。 一则是东西还在,他没有必要去追。 另一则就是他快撑不住了。 压制他的东西虽然没了,但伤却是切切实实受的。 哪能好这么快。 言熙染后退几步,靠上一旁的梁柱,慢慢滑坐下去。 将手里的东西收起来,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花云衣她们到了时,言熙染已经调息好了,正站在案台边,拿着一块灵牌,细细打量。 “君上,您没事吧。” 离纱一进殿就奔着言熙染跑过去,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 确定人确实没事后才放下了心。 言熙染挑眉,离纱这是不怕他了? 接触到言熙染的目光,离纱这才反应过来。 哎呀,忘了! 她抬手挡住眼睛,后退几步,躲往花云衣身后。 花云衣倒是没有像离纱这样,初识她确有些紧张,但在殿外时,她就感受到了言熙染没有事。 进殿后,她稍微打量了一下言熙染,就移开目光,审视起这座大殿。 这座大殿和村子里的其他建筑格格不入。 不像是村里人会建的。 她的余光扫过陆泽羽,发现他自进来时,身体就时不时轻颤一下。 似乎对这里有着本能的惧怕。 花云衣靠近他,肯定道:“你在害怕?为什么?” 自进来时,陆泽羽的神经便高度紧张,陡然听到花云衣的声音。 他瞳孔一缩,吓了一跳。 “我…没…有害怕。” 陆泽羽嘴硬道。 明明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离纱:“……” 她眨巴眨巴眼睛,额…难以评价… 花云衣没有拆穿他,换了个问题:“这座大殿是你们建的?” 陆泽羽点点头,没一会又摇摇头。 “你这样,到底在说是还是不是啊?” 离纱一头雾水,疑惑地开口。 花云衣也不由得挑眉。 “这座殿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建的,但不是我们要建的。” “不是你们要建的?难道是被逼的。” 离纱又率先开口。 陆泽羽点点头。 他忍住心底对这个地方的本能惧怕,小心翼翼地朝放灵牌的案台扫了一眼。 那个东西不见了? 他心里一个激灵,侧头对上言熙染的视线。 目光交汇之际,陆泽羽顿时明白是被言熙染拿了。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弧度,仿佛压在身上的重担一下被卸去。 他开始正面回答花云衣的话。 但没有直接说大殿的事,而是从村子的起源开始说起。 “我们村子曾经是一片荒原,祖辈们逃难误闯到这里,靠着周围树上的丰富的果子得以存活下来。 他们不愿意再颠沛流离了,便在这里定居下来,繁衍生息。 祖辈们勤恳,没多久就建好了屋舍。 为了感谢苍天的眷顾,他们将这里命名为渡化村。 一直以来,村子里的人自给自足,虽然过得不算富足,但也已足够吃喝。” “不知道是不是处于两国交界的边缘地带,时不时会有一些陌生人闯进来。 刚开始村子里人还有些惧怕,不愿接受,但也许是曾经做过流民吧,村子里的人很快就接受了他们。 村子里人越来越多,虽然杂各家之姓,但村民们都很纯朴善良。” 说到这里,陆泽羽低下头,停了很久。 “后来呢?” 花云衣接话道。 “后来?” 呵,陆泽羽轻笑一声。 “后来村子里又来了外人,而他们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个村子。” 第四十九章来了几个外人 “三牛嫂,你又给三牛哥送吃的去啊?” 溪边浣洗衣物的几位娘子看着路过的三牛嫂,笑着打招呼。 “诶,是嘞,俺家那口子天还没亮就去地里了,俺这可不得紧着给他送过去。” 三牛嫂眉心一弯,笑着回应道。 “三牛哥就是好福气啊…” 扛着铁锹路过的男子刘堂,朝着身边的同伴刘锋笑着说道。 刘锋调侃道:“谁让你不早点娶个娘子,现在懂得有娘子的好处了吧。” “说的好像你娶了似的。” 刘堂上下来回扫了同伴好几个来回,最后摇摇头:“不过你这样,也没哪个女的敢嫁你。” “嘿…你…我这样怎么了?” “丑” “你…你给我站住…” 两人你追我赶,一时间林荫小道上好不热闹。 “你们两个别闹了,多大了都,还有没有点规矩。” 一个中年男子出现打断他们。 刘锋:“爹。” 刘堂“二叔。” 两个男子规规矩矩停下来,开口叫人。 “嗯。” 刘长河点头。 他看向刘堂:“堂儿,村长有事找你,你赶快去一趟。” “好嘞,二叔。” “爹,村长找堂哥有什么事啊?”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村子里来了些外人,让你堂哥去招待一下。” “村子里来外人了?” 救锋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别去添乱啊,我告诉你,那些都是村里的客人,不能唐突。” 刘长河看他那眼睛一闪,就知道他起了歪心思。 揪着他的耳朵就往上提。 “诶…诶…爹,疼” 刘锋捂着耳朵叫嚷起来。 “知道疼,就给我老实点。” “哦,知道了。” 刘峰摸着泛红的的耳朵,点头。 啧,他是他亲儿子吗?下手这么狠? “村长,您找我?” 刘堂敲开屋子,走进去,看着正和一群陌生人说话的男子刘海杰,询问道。 “对。” 刘海杰点点头,拉过他。 “来,这是几位从外面来的客人,你带着他们在村里逛逛。” “逛村子?” 刘堂愣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以前村子来外人,也没这流程啊。 “啧…愣着做什么?快带客人去啊!” 刘海杰看他待在原地,轻轻踹了他一脚。 刘堂回过神:“哦。” 他伸手:“几位这边请?” 刘堂带人出去后,村长收起脸上的笑意,眉眼间爬上了忧虑。 刘堂带着几人在村子里四处闲逛,每路过一个地方,这些人就会用手中的纸笔将其画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刘堂觉得很奇怪,问了几句。 得到的答复是觉得地方美,想要记录下来。 出去后好留作纪念。 他们这么说,刘堂也不好意思拒绝。 而且觉得他们的想法很好。 看着他们真的将村里的地方一笔一划的画下来,还画得极其逼真,刘堂觉得他们厉害极了。 村子里人都是常年劳作,除了祭司几乎没有人会舞文弄墨。 这样的手艺,刘堂从来没见过。 他睁着一双极大的眼睛看着这些人,里面满是对新鲜事物的渴求。 “兄弟,我能看一看吗?” 最终,刘堂还是没忍住,指着他们手里画好的,小心地朝他们询问。 他们彼此互相看了几眼,才笑道:“当然可以。” 刘堂把手在粗布做成的衣裳上来回擦拭,好一会才接过画。 “哇…” 刘堂刚拿起来,就被一旁突然冒出的刘锋抢过。 “你干什么?” 刘堂低斥道。 他一边看,一边感叹道:“世间居然有这样的手艺…” “我想学…” 他笑盈盈地凑近。 可是很快,他就收起了笑。 他盯着对面几人,侧过头问刘堂:“他们这是干嘛?” 刘堂也有些惊讶。 刘锋出现时,那几人就身形轻巧地往后退去。 手里还做出了攻击的样子。 不过看见他这憨样,才放下戒心。 他们尴尬地笑了笑。 其中一个出来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之前在路上总是遇到猛兽,有些…” “哦…原来是这样。不用说我懂我懂…” 那人还没解释完,刘锋就笑着打断他。 还哥俩好的搂上了人家的肩膀。 刘堂:“……” 这个夯货,我不认得他。 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别来沾边! 被搂着的人,脸上笑意凝固。 这个蠢货到底是哪来的? 能不能弄走。 他其他的同伴都给他打眼色:忍忍,事情成了,还怕算不了账。 于是,被搂着的人挂上假笑:“哈哈哈…你懂就行…” 带着他们参观过村子之后,天色也不早了,那几人就留在村长家住下了。 刘堂也得空回家。 “你觉得今天那几个外地人怎么样?” 饭桌上,刘堂的二叔突兀地开口。 “挺好的…”刘锋争着搭腔。 刘长河白他一眼:“没问你。” 刘锋撇撇嘴。 “你怎么知道他们好不好?”刘长河放下筷子,“你还是去捣乱了是不是?” “没…没捣乱。” 刘峰有些底气不足。 抢画的事不算捣乱。 刘长河才不惯着他,他看向刘堂:“他今天是不是捣乱了?” 桌子那边刘锋使劲地朝刘堂眨眼睛。 “不…不算吧。就是抢了人家一幅画而已。” 刘堂无视他的眼神,但也没说得太过。 刘锋站起来:“你…” “嗯?” 刘长河扫了他一眼。 刘峰顿时就歇气了。 刘堂,你给我等着。 他背着刘长河给刘堂比手势。 等着就等着,刘堂把手势给他比了回去。 饭桌上刘长河的妻子秀兰把碗一顿:“还吃不吃了,不吃就都给老娘出去。” 这爷俩叔侄的,真是没得消停。 影响她胃口。 饭桌上一下安静下来,都老老实实吃饭。 吃完饭后,刘长河还是在院子里叫住刘堂,询问那几个外地人的事情,以及他的看法。 刘堂都据实相告。 他说完后,刘长河在院子里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二叔,怎么了?” “没事,你去睡吧。” 刘堂点点头,离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 刘长河坐在院子里,抬头望天。 天上阴沉沉的,一颗星星也看不见,月亮更是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第五十章盖大殿 “村长,您怎么能同意让那些外地人在咱们这里盖什么乱七八糟的大殿呢?” “对啊对啊…”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不能允许。” “他们可以住下来,但不能乱盖什么大殿?” “………” 祠堂内,村民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都是不赞成的口吻。 但也有少数没说话,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刘堂和刘锋也站在其中,他们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些外地人不就是路过误闯进村子的吗? 而且之前他们也明确表示还要回去的呀。 怎么突然要在这盖什么大殿,用来干嘛呀? 住?普通屋子不行吗? 村子里的一些族老和村长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一旁的祭司也没说话。 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他们又怎么会允许外来人在他们这里修观盖殿呢! 村子里前些年收成就不太行了,今年更是赶上了大荒,粮食怕是要颗粒无收。 这让他们日后可怎么活啊。 起初,村长刘海杰得知这些人的想法也是一口就否决了。 可…… “不行,我们坚决不会答应。” 刘海杰拍着桌子起来:“我们村子可以收留你们住下来,也可以允许你们盖屋子,但绝不会允许你们盖什么劳资大殿的。” 像是知道他会这样说,这些人相视一笑,抛出了一个诱惑。 “我们知道你们粮食短缺,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足够的粮食,保证你们度过这个灾害年。” “你们知道的,凭借你们手上的余粮,你们撑不过这个灾荒年。” 用粮食来交换,刘海杰犹豫了。 他连夜找来几个族里的老人,甚至是祠堂里的祭司,进行彻夜长谈。 “祭司大人,灾荒还会持续多久,今年能有收成吗?” 刘海杰郑重地询问祭司。 祭司摇摇头,他不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日日摆坛求雨,但收效甚微。 最后几方抉择,刘海杰答应了。 “好了,我是来通知你们的,不是来找你们商讨的。” 刘海杰打断祠堂的嘈杂声,率先离开了祠堂。 他没有告诉这些人,他为什么答应。 假如告诉他们灾荒过不去,祭司拿它没有任何办法,只会引来不必要的恐慌。 其他族老见他走了,也都纷纷离去。 村子里的人看这情形,顿时哑火了。 能主事的人都走完了,还争什么,吵给谁听啊。 即便还有少数人还有怨言,还想说什么也都闭了嘴。 村子里向来以村长为首,更何况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也没有反对。 刘堂这才明白过来,村长为什么要让他带那群人参观村子。 那群人又为什么一直在作画记录。 原来他们那个时候就是在勘测位置,看看在哪盖大殿。 他靠近二叔刘长河:“二叔,真的要让那些人在我们村子里盖大殿啊?” 刘长河长叹一口气:“没办法啊,村子里的人得活下去啊。” 人啊总是要为生活低头的。 听到这句话,平时爱闹的刘峰也安静了不少。 村子里近些年过得艰难,他们这些在地里劳作的心里都很清楚,所以才每天起早贪黑的去地里干活。 就是希望能多留下一点收成。 那些人第二天一早离开了村子。 村长带着村里的几个小辈在路口送他们。 就在村里人还在奇怪他们怎么走了的时候,没过多久,他们又回来了,还带来了大批大批的食物。 村子里的人一下就沸腾了起来。 村子里的人这才明白村长为什么会答应。 那些人将这些食物分发给村子里的人,并告知他们,会聘用他们来盖大殿。 工钱可以给他们换成粮食。 在他们这个村子里,粮食远比金银来的重要。 所以不为其他就是为了能多一些粮食,村民们都一个比一个积极。 每日里除了去地里劳作的,其他人都加入到盖大殿的行列之中。 大殿选址在村子的最北边,离村子里其他的屋子还挺远。 “这个地方挺偏的,你们确定要在这里盖?” 刘海杰和来动工的人都看着这不确定的问道。 这个地方就是他们村子里的自己人都不怎么会来。 人迹罕至的,在这里盖,? 外来人们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好吧,人家说是那就是。 毕竟他们只是帮工,还是要听主家的。 很快,在大班村民们的帮助下,大殿盖起来了。 材料是这些外地人运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盖起来的大殿美丽极了。 一座豪华的大殿,就这样出现在了渡化村。 尽管它看起来与村子里格格不入,但村子里的人都很高兴。 这是他们建起来的,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屋子。 可这座大殿建起来之后,那些人却没有别的举动。 大殿整日整日的关着,也没用来干什么。 仿佛真的只是盖盖。 那些人也在建好大殿后不久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起初,村子里的人还觉得奇怪,时间一久,村子里的人就渐渐不再关注了。 虽然还是偶尔还是会绕路来这里,远远的驻足一下。 与有荣焉的告诉后来的小辈,这是他们建的。 感受他们的崇拜。 村子里靠着这次的粮食度过了灾荒年,村子又再次风调雨顺起来。 大殿盖好的第五年,村子里又来了一批人。 他们手持当年与村长签订的契书,住进了那座大殿。 “住进来了?这里也不能住人吧?” 离纱头上掉落三根无语的线条。 她左右瞧了瞧,又没床又没被子的,睡地上啊? “是啊,很奇怪。” 陆泽羽接着讲述道。 “村长和其他人也觉得很奇怪。” 屋子是他们建的,构造他们当然很清楚,这大殿根本就不是用来住的。 如果说是用来供神或者祭祀的倒差不多。 但当年签契书的时候商定好了,这座殿村子里的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擅闯。 村子里的人秉承着这一条,收起好奇心,不再再细想。 住人就住人吧,反正是他们的。 干什么他们说了算。 可奇怪的事就从那之后开始了。 第五十一章试验 “咕咕…” 一阵阵鸟叫声在夜里突兀地响起,声音刺耳又尖锐。 黑暗中,一个男子蓦的停下脚步。 “堂哥,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刘锋搓了搓手臂,这鸟叫声怪瘆人的。 “怎么,你怕了?” 走在前方的刘堂回过头,嘲讽道。 “怕?怎么可能?” 刘锋嘴硬道,但打颤的腿出卖了他。 刘堂从他的腿上扫过,但没拆穿他。 “不怕就赶紧走。” 刘堂嘴上虽这样说,脚上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 今日这夜晚确实有些诡异,不过他一定要去看看,那群人到底来干什么。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观察那些住进大殿的人。 很奇怪,那些人自住进去之后再没有了动静。 白天也没有任何人出门。 他们不用吃喝的吗? 很快,他们绕过成片的树林,来到大殿前。 大殿中,烛火通明,人头攒动,和白日里有些天壤之别。 刘堂皱起眉头,这什么情况,看这时辰,子时已过。 这些人在干什么? 他和刘锋两人对视一眼,偷偷溜近一扇窗户,各自抬手用指尖戳破一个口子,向里瞧去。 大殿内,烛火摇曳,几个忙碌的身影在里面来回走动。 他们身着奇异的服饰,正围着一个什么东西,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的器具,口念念有词,似乎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他们在干什么?”刘峰小声地问道。 “不清楚,但看这情形,不像是什么好事。”刘堂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里面一切。 突然,几声微弱的呜咽声响起,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听见这声音,刘堂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刘锋身体更是抖了抖,慌张极了。 什么声音,他…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里面,试图看清那声音的来源。 里面围着的人散开了些,正中央,一名青年男子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而他身上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鲜血无穷无尽地顺着那把匕首涌出来,淌进一旁的木桶里。 那男子面容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的嘴角不时发出微弱的呜咽声,仿佛是即将濒死的老人。 “啊…”刘锋忍不住轻呼出声,声音虽小,却足以让两人心跳加速。 刘堂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中同样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他…他们在杀人?” 刘峰眼神惊恐地看着刘堂,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刘堂紧抿着唇,心中亦是翻江倒海。 他虽也害怕,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不然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带着刘锋悄悄后退,眼看就要跑出大殿范围。 意外发生了,刘锋居然踩到了一根枯树枝。 完了,刘堂脸色大变。 刘锋的脸色更是惨白到了极点。 吱呀一声响起,阴冷的风从大殿吹出。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将刘堂与刘锋扯进大殿。 两人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卷起,随后重重地摔在了大殿冰冷的石板上。 疼痛让他们的意识暂时模糊,但很快,他们便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的目光从五花大绑的男子身上滑过,这个人怕是活不成了。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你们要干什么?” 眼前,五名黑袍人穿着打扮一致,斗篷将他们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他们就仿佛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人。 “干什么?” 为首的黑袍人冷笑一声,声音沙哑而阴森。 “孩子,你看见了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都得死。 刘堂和刘锋都听懂了。 刘锋吓得脸色更差了。 刘堂虽镇静一点,但也没好多少。 “和他们废什么话,直接杀了便是。” 另一个黑袍人开口道。 说着便祭出武器,准备将他们就地杖杀。 “慢着…” 大殿角落处传来一道声音。 刘堂他们抬头看过去。 此时他们才发现大殿内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这个人没有像那群黑袍人一样,他身穿一袭月白色的衣裳,年龄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但周身的气质给人一种庄严圣洁的感觉。 神仙? 这是刘堂他们看到他的第一感受。 黑袍人听到他的声音后,停手,躬身往后退去。 那人一步一步地走出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刘堂一把刘锋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比那些黑袍人更危险。 果然,他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直觉。 “杀了太可惜了,你们不是缺少试验的人吗? 他们,不正合适。” 那人面若仙人,说出口的话却恍若地府的阎罗。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一位黑袍人朝他拱手道,“还得是您。” 其他黑袍人也动了起来。 刘锋他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只知道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刘堂他们挣扎着想跑,可他们又怎么可能跑得掉呢! 黑袍人按住他们用特殊的匕首对着他们就是咔咔几刀。 彻骨的痛袭来,刘锋意识恍惚: “堂哥…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刘堂也没比他好上多少。 他挣扎着爬向他。 “对…不起…都是…堂哥害了你…如果…我没有拉着你来…” 听清刘堂说了什么,刘锋意识回来了些,他努力睁开眼,看向他。 这是刘堂第一次对他自称堂哥。 刘堂从小失去父母,是他爹把他养大。 他从不愿意让他叫他堂哥,因为那样他会觉得自己不是他们家的人。 但他却总是这样叫,有时也有些故意气他的成分。 可是这次他却自称了堂哥。 “不是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刘锋努力去抓他伸来的手,故作坚强道:“你…看…我们…我们生来就是要…做一家人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我们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死了?” 白衣人歪头看向黑袍人。 目光交接之时,黑袍人点头,取来器皿。 他舀出木桶里的血,将它灌进他俩的嘴里。 第五十二章黄雀在后 黑袍人灌进去的鲜血却仿佛有生命般,顺着他们的喉咙蜿蜒而下,一路流淌进他们的身体。 大殿上,烛火森森,散发出阴冷的气息,令人心悸。 周围一张张隐藏在黑袍之下的面孔,全都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她们。 眼神空洞而狂热,都在期待着什么。 白衣男子,无聊地翻转手中的折扇,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在烛火的光线下更显出尘脱俗。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 “怎么没动静?” 黑袍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不应该啊。 “再等等。” 其中一个说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啊…” 惨叫声从刘堂和刘锋的嘴里发出。 “有效果了。” 黑袍人们眼底渐渐燃起欣喜。 地上的刘堂和刘锋身体开始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他们的皮肤下仿佛有某种力量开始涌动,肌肉扭曲成一团,骨骼也开始咯咯作响。 紧接着,一层层细密的鳞片从他们的皮肤下长出,宛若鱼鳞一般,遍布全身。 他们的双眼也随之睁开,却与刚刚迥然不同,里面充满了野兽般的狂野。 更令人惊骇的是,本已确认死亡的他们,竟在这种诡异的力量下“复活”了。 他们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嘴里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仿佛是从地狱归来的亡灵,带着无尽的怨念与诅咒。 黑袍人们见状,脸上的欣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 “这是怎么回事?”黑袍人中,一名看似领袖的人物踹开扑过来的她们,看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站在原地,嘴角微微翘起,目光深邃如潭。 他开口:“还不明显吗?” “人怎么可能承载的起神血,总要有代价的。神血虽然让他们复活了,可是他们也会成无知无觉的怪物。” “你在骗我我们?” 那人眼神骤变,冷冷地质问。 “你明明说神的血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打破生死界限,让人长生不老,我们才…” “呵,”男子轻嗤一声,打断他,“他们难道没有起死回生吗?” “可他们变成了怪物。”黑袍人愤怒道。 “你们也没问这些,不是吗?” 男子满不在乎的回复,语气还有些嘲讽。 “你?” 黑袍人们脸色一瞬间都变得极差,他们冷冷地盯着他。 他这个小人! 如果不是他告诉他们,神血能够治疗他们一族的不治之症。 他们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屡屡诓骗劫杀神殿的神。 万一露馅,他们举族怕都难逃。 “你们蠢,这也能怪我?” 他收起扇子,摊开手,周身气息从温和变得阴冷。 “时机已到,动手吧。” 他朝暗处道。 黑袍人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在利用他们,想跑,但还是晚了。 大殿的门被撞开,一大批的人闯了进来。 黑袍人不敌,均被来人擒下。 “公子,怎么处理他们?”及墨朝男子拱手道。 “嗯,一个不留。” 男子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你好歹毒?” 黑袍人们挣扎起来,眼睛死死地瞪着男子。 “歹毒?我送你们去和族人团聚怎么会是歹毒呢?” 他撑开扇子,上面提着大道为公的字样。 族人?团聚? “你屠了我们沧河一族?” 黑袍人们齐刷刷看向他,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男子自己是仙族,却居然干出屠人满族的事。 啊……哈哈哈哈哈…报应…” 黑袍人们仰天狂笑起来,他们一族被他蛊惑戕害神殿的神官,如今又为他所屠,真是报应啊。 都怪他们自己太贪心了。 “你们也会有报应的!我们会在无间炼狱里等着你们的…” 说完,他们不等男子的人动手,就全部自我了断了。 “公子,这?” 及墨脸色一变,担忧道。 传闻沧河一族的人有诅咒他人的能力,尤其是临死前的诅咒一定能成真。 他们这刚刚算是诅咒吧。 他进来时应该直接下杀手的,不该让他们有开口的机会。 “处理掉。” 白衣男子脸色没有任何改变,声音冷漠的开口。 沧河一族的诅咒?他不信! “是。”及墨点头,转身又看到被禁锢在地上的刘堂和刘锋。 “那他们?”他再次开口问道。 男子扫他一眼:“留着,去处理他们先,别让他们污染了这里。” “是。” 及墨让人扛起黑袍人们的尸体,带去处理。 临走时,再往殿中央被五花大绑的男子看了一眼。 他捏紧手指,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白衣男子,蹲下身,满意地看着刘堂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怨气。 只要集齐渡化村里所有人的怨气,他就能造出可以抵抗神明力量的东西。 届时,神殿将再不值一提,天下所有生灵将会由他们仙族主宰。 “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笑声在整个大殿回荡。 “咳咳…” 桑椹清醒过来,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百里辰光?” 他认出了眼前的白衣男子。 百里辰光听见他的声音,僵了一下,才返身看他。 “北辰沫雨。” 他也念出他的名字。 “是…你…你做的?” 北辰沫雨目光滑过地上变异的刘堂他们,正式看向百里辰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眼底满是悲痛。 同是隶属神殿之人,为什么要如此戕害神殿的神官! “哪有什么为什么,做了就是做了!” 百里辰光开口道。 北辰沫雨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他无法将眼前这个满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人和那个光风霁月的辰光仙君当作一个人。 明明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嗯…” 他身上的血还在源源不断的往木桶里流去。 北辰沫雨眼睛半阖,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他想知道一个真相,可显然百里辰光不打算告诉他。 匕首上最后一滴血流进木桶,北辰沫雨永远的闭上眼睛。 百里辰光手中的折扇也跟着坠地。 他慢慢靠近他。 其实他从没想过要害他,只是他不该扯进这件事中来。 第五十三章劫起 “沫雨,你当初不该进入神殿成为神官的。” 他脱下身上的白衣盖在他身上。 殿内的烛火燃到了尽头,光线逐渐黯淡下来。 蜡烛的余晖下,百里辰光的眼底似乎有露珠闪烁。 刘长河清晨醒来,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他随意找来一张纸贴在眼皮上。 “刘堂?刘峰?” 他在屋子里四处寻找他们。 “奇怪?这两孩子大早上去哪了?” 他站在院子里,眼皮还是不停的跳动,连纸都被挣扎破了。 “怎么回事?” 他怎么觉得心里发慌呢?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刘长河的妻子做好早饭,出来叫他。 “可能是出去了,他俩在村子里闹腾惯了,饿了就会知道回来,先吃饭吧。” 刘长河点点头,压下心头的担忧。 “长河叔,刘婶,出事了…” 刘长河和妻子刚坐下拿起筷子准备用饭,一阵焦急的声音闯了进来。 “怎么了?” 他们立刻放下筷子,迎了出去。 “你们快去村头看看吧,刘堂和刘锋他们出事了!” 来人进来,开口就扔出了一个王炸。 “什么?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又闯祸了?” 刘长河和妻子同时看向来人,开口道。 “不是…是…是…” 来人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憋了半天,才道了句:“总之你们赶紧去村口吧。” 来人的神情为难极了。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村长和其他人让他赶紧来找长河叔他们。 刘长河和妻子彼此看了一眼,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早间的那种心慌又涌上心头。 “好。” 刘长河努力压下心慌,和刘婶跟着来人往村头赶去。 他们一路小跑,没敢有半分停留。 路上也有不少人在往村头赶,彼此见面也都顾不上打招呼。 好不容易他们赶到村口。 那里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长河他们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很快就散开了一个口子。 人们都回过头来看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复杂。 悲痛、愤怒,又夹杂着不忍。 看见他们这样的神情,刘长河和妻子心里一个咯噔。 他们的目光透过那道散开来的口子,看到两个熟悉的背影。 他们背对着他躺在村口的溪水边,一动不动。 刘长河腿一软直接瘫了下去,幸亏周围人反应快,一把托住了他。 刘长河的妻子刘婶也脸色一白。 “堂儿…锋儿…” 刘婶越过人群朝那处跑去,嘴里叫嚷着。 可平时一听呼唤就会立马回应的两人,这次却谁也没有开口回应。 好像经历了漫长的路程,刘长河和妻子才来到他们的身边。 两张灰白的面容霎时进入他们的眼底。 那分明是死去多时的人才会有的。 腿下一软,他们夫妻二人双双跌坐下去。 周围人都把脸别过去,不忍心再看。 “锋儿…堂儿…” 刘婶爬着扑向他们,摇晃他们的身体,企图唤醒他们。 可触摸到的却是冰凉的体温。 “啊…” 像是接受不了他们的死,刘婶一下子晕了过去。 “刘婶…” 村子里的人手忙脚乱的上前,扶起她。 刘长河坐在原地,目光呆滞,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嘴唇蠕动。 “怎么会?他们昨天还是活生生的?” 其他人见他这样,劝慰的话一下子憋进心底。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对的,他们不发一言的守在一旁。 沉寂了好一会儿,祭司来了。 他拖着他那沉重的权杖,来到他们跟前。 在看见尸体模样的那一刹那,脸色大变。 这… 他忙蹲下身子查看他们的伤口情况。 看清后,更是大骇。 “快…快烧了他们…” 他连连后退,嘴里惊恐的叫道。 周围的人群听见他这声音,也都吓得后退。 “祭司,怎么了?” 村长询问道。 “来不及了,快烧了他们。” 祭司没有解释缘由,只是一个劲的的叫人烧掉刘堂他们。 村长虽然不知道祭司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祭司是他们这个村落能通晓天意的人。 他不会平白无故如此,肯定是这两具尸体有什么古怪。 “去准备柴火,快。” 他朝其他人吩咐道。 人群中立马有人去准备。 很快,就有人拾来了柴火。 有人打算把他们架上去。 刘长河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护住尸体。 “不行,不能烧。” 他们的死因还不清楚,怎么能这么烧了。 何况他的孩子们死了,他怎么能让他们死无全尸。 “刘长河,你快让开,不烧了他们,你会害了全村的人的。” 祭司朝着他大吼。 “拉开他,快烧了这两具尸体。” 其他人听到祭司这么说,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祭司从来没有这么恐慌过,他们收起怜悯纷纷行动,拉开刘长河。 村长也开口劝慰:“长河,我答应你一定会查清楚他们的死因的,你现在快让开。” “会害了全村?” “怎么会?” 村子里的人对祭司的话一向都是深信不疑的,刘长河也不例外。 刘长河慢慢松开手,他待在原地低着头,不忍心去看他的两个孩子被架入柴火中燃烧,尸骨无存。 大火燃起,烟雾弥漫。 人们突然看见他们睁开了双眼,身体变成了鱼形,在大火中凄厉的惨叫。 可这些变化村民们看不见。 祭司稳稳地站在中央,死死地盯着火堆里的那两个东西。 看着他们一直在大火中挣扎,惨叫,声音尖锐刺耳。 火焰的颜色变得蔚蓝起来,眼看就要将他们焚烧殆尽。 天空飘来乌云,大雨倾盆而下,大火被熄灭了。 那两东西顷刻间,便不知踪迹。 “不见了?他们不见了?”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刘长河身体一顿,终于敢抬起头。 果然柴火堆里没了他们的身影。 “怎么会?死人怎么会跑?” 刘长河大骇,村民们也议论纷纷。 他们将目光投向祭司。 “就差那么一步…一步啊…” 祭司脸色煞白,嘴里喃喃道。 村子恐要遭大劫了。 第五十四章出不去 彼时,村子里的人都不明白祭司的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祠堂内,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四周摇曳的烛火映照出下方众人的焦虑与不安。 刘海杰对着宗族排位叩首,三拜后将手中的香支插进炉台。 他的脸上也写满了沉重。 “村长,溪边…溪边又发现了!” 一个年轻汉子,衣衫凌乱,满脸惊恐,几乎是踉跄着冲进祠堂,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绝望。 祠堂内的众人的闻之,脸色一下子都变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13个了……” 有人低声呢喃,声音虽小,却如同重锤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自那两具尸体神秘消失后,村子里便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几乎每隔两日,村子里便会有一个村民失踪。 随后,他们的尸体便会在村口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被发现。 他们死状与最初失踪的刘堂兄弟如出一辙,身上布满了幽蓝色的鳞痕,让人不寒而栗。 “村长,祭司,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位中年妇女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手紧紧抓着身旁的孩子,生怕这一松手,孩子也会成为那溪边的一员。 祠堂众人将目光也随之她这一开口,齐刷刷地看向站在中间的那两个人。 “您要救救我们,救救村子啊。” 刘海杰摇摇晃晃地回神,目光扫过祠堂内的每一个人,看见他们一张张焦虑而恐惧的脸庞,几次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几百年来村子里一直都比较顺遂,除了些许天灾,从未出过什么大事。 现在何以会大祸临头!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从明日起,全村动员,加强戒备,两两结伴,务必找出那幕后黑手。” 他压下心中的无力感,开口道。 “还有,千万不要靠近溪边。” 他神色严肃地补充道。 听了刘海杰的话,村民们不再浑浑噩噩的,都点头赞同。 祭司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从没能烧掉刘堂兄弟的尸骨起,他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不忍心戳破众人的希冀,所以干脆不开口。 其实他也希望是自己算错了,这个村子还有希望。 深入调查之后,村民们发现,那些失踪的村民彼此之间似乎并无直接关联,除了他们都是村子里的一员外,再无其他共同点。 时间一天天过去,事件并未因为村民们更加戒备而停止发生。 人心越加惶惶不安。 随着越来越多的村民失踪,死去,渡化村的夜晚也变得可怕起来。 夜幕降临之时,村中便会出现诡异的低语声,好似那些死去的村民又活过来,开始正常生活一般。 村民们调查了这么久,一无所获。 刘海杰按捺不住了,作为村长,他不能看着村民们在他眼前一个一个出事。 他不能让先祖们建起来的世外桃源,葬送在他的手中。 夜晚又降临了,刘海杰独自一人,手持一盏灯笼,在村子里四处搜寻起来。 他远远避开溪流,但溪水潺潺的声音,以及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画面还是进入了他的大脑。 他有一瞬间发怔,不明白,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灯笼内的火光摇曳不定,几乎熄灭。 这时,远处的树下模模糊糊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时隐时现,飘忽不定,让人心生寒意。 “谁?谁在那里?” 刘海杰握紧灯笼横,将它亘在胸前,手心溢出的汗将灯笼柄都濡湿了。 那身影听见声音抖了抖,几尽消散。 他慢慢回过头。 北辰沫雨迎着烛光,看向来人。 不是村子里的人? 刘海杰皱眉,他是谁? 北辰沫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吓人。 按理说他不过是神殿的一个小神官。 若是陨落,神魂便会立即消散。 可那日身陨后,他发现自己的神魂居然没有立刻消散。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暗中帮了他一把。 他心中一喜,想要借着神魂返回神殿,将这里的事上报。 可事实证明,他高兴得太早了,他出不了渡化村。 他似乎被禁锢住了,在这个村子徘徊很多天了,始终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他看着这里的村民们来来往往,却无人能看见他。 看着百里一族的人在夜晚掳掠了一个又一个的村民,却只能在心里着急,毫无办法。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的神魂开始消散,他快支撑不住了。 “你们能看见我?” 北辰沫雨,艰难地往刘海杰这边飘过来。 “我们?” 刘海杰后退一步,疑惑地开口。 他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发现祭司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祭司。” 他瞬间有了主心骨,小跑到祭司身后。 祭司看着前方那个正努力稳住自己,让自己神魂消散慢些的北辰沫雨。 “神官大人?” 祭司好歹是多年修行之人,他一眼就瞧出了北辰沫雨的身份。 甚至他看清了北辰沫雨神魂背后的伤痕累累。 什么人竟然敢… “什么?神官大人?” 刘海杰手上一个不稳,灯笼一下掉在了地上,烛火熄灭。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祭司,又用余光去瞟北辰沫雨。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北辰沫雨并不惊讶祭司能看出他的身份,现在最紧要的是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上达天听。 让神殿有所戒备,这样才能不让神殿被暗算,才能拯救这里。 “您出不去?” 祭司回神,开口问。 北辰沫雨点点头:“你有办法吗?” “我…我试试…” 祭司慌忙施术。 一会儿过去,祭司睁开眼睛,摇头道:“我…我没办法。” 这个村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人为隔开了。 他的能力办不到冲开结界。 “没事…” 北辰沫雨安慰道,他的身形又散了一些,很快又被他凝聚起来。 出不去,现在怎么办? 他的余光扫过愁眉不展的两人。 说到底,这个村子的人只是受了神殿的无妄之灾。 作为神官,就让他最后为这个村子做些什么吧。 第五十五章东西 北辰沫雨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开始闭目凝神。 片刻之后,他猛然睁开眼,双瞳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只见蓝光大盛,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他身上涌出,汇聚于掌心之上。 “愿以我残存之力,护佑此地!” 他呢喃出声,周身溢出点点星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掌心的光芒凝聚成一颗璀璨的晶石,那是北辰沫雨的最后的力量。 当这晶石出现的那一刻,北辰沫雨的身体形身形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吞噬。 他艰难地把东西交给了村长他们。 “你们……把这个……镇在你们村子中心的位置……它……它或可为……为你们挡住一劫……” 北辰沫雨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话说到一半,他身体终于支撑到极限,他最后看了眼漫天的星河,化为一片虚无,消散在天地间。 只留下那颗璀璨的晶石,静静地躺在刘海杰的手中,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祭司?” 刘海杰捧着那颗彩色的晶石,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传说中的神官为什么会现身在他们这个小小的地方。 此时,神官的寂灭,更是让他震惊,失语。 他们村子到底是招惹到了什么连神官都因此消亡了! 他的眉心紧缩在一起,手心微微颤抖,茫然的看向祭司。 祭司握紧手中的权杖,盯着刘海杰手心的东西,眼神暗沉下去。 看来,事情远比想象的更加棘手。 “走吧。”他开口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但愿这个东西能帮他们一把。 夜寂静地可怕,大殿的烛火依旧亮的鲜明。 百里辰光在那日过后,便早已离开了这里,留下部分族人继续实行计划。 不然,他便能感知到北辰沫雨的气息。 鲜血顺着大殿的地板四处横流,这些都是从刚刚被抓的渡化村村民身上流出来的。 显然,百里辰光的人在这种事上,没有那群黑袍人熟练,已致鲜血流得满地都是。 “又失败了!”殿内的一人开口道,“这下可怎么和少主交差啊?” 这是他们施行的第十五个了! 目前只有那最开始的两个成功了。 “没事,慢慢来,这个村子里的人够多,不会失手的。” 另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 “嗯,只能这样想了。” 先前那人点点头。 清晨,渡化村的天又黯淡了几分,阴沉沉的,让人不舒服。 刘海杰和祭司瞒着所有人,将昨晚得到的晶石埋入祠堂的地底。 晶石刚刚埋好,村子上方无形的屏障便薄弱了些。 刘海杰和祭司都寄希望于晶石,希望它能给村子重新带来安康。 晶石埋入的一个月内,渡化村内奇迹的再没有人失踪死亡。 村子里的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太平。 就在村子里的人都暗暗高兴时,溪边又开始出现尸体。 村长和祭司互相看了眼,动身前往祠堂挖出了晶石,果然晶石已经黯淡无光。 晶石的力量用尽后,村子里又开始了,而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 直到最后整个村子消失,所有人都成了活死人。 百里辰光再一次来到村子,出现在大殿上。 驻守在大殿的人朝他递上一个盒子。 他盯着下面人递上来的东西,扬起笑意。 不用打开,他就从中感受到了压制。 “真是不枉费我为它花了这么多的心思。” 他展开扇子,大笑起来。 他带上它,准备离开,动身时却脸色一僵。 “怎么回事?” 他施术离去,却发现他也被困住了。 百里辰光试了很多遍,最终才发现,只要带着这个东西,他就无法离开。 不带他,他便能顺利离去。 “那这研究出来有什么用?又带不走!” 他脸色沉下来。 把东西往地上一摔。 “废物。” 不知道是在骂东西,还是骂大殿上的人。 一时间,大殿上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你何必如此急躁?” 大殿内凭空出现一位身着蓝衣的男子。 他慢慢走近百里辰光。 “既然带不走,就把人带进来,不也是一样的吗?” “带进来?你说得轻巧,那位是我们随随便便能带进来的吗?” 百里辰光眼睛都没抬一下,讽刺道。 “又没说让你强带,动点脑子,行不行。” 蓝衣人眼角微挑,语气邪魅。 “那位不是一向大爱天下吗?这里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能不来看看?” 听见这话,百里辰光眼睛微眯。 “你可真不愧是挑动人心的好手。” “过奖过奖,不及百里少主,同袍皆可献祭!” 男子往后一靠,倚在梁柱旁,笑得讳莫如深。 百里辰光手指捏紧折扇,抬起头,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最后什么话都没说,放下盒子转身离开。 男子看他离开,无所谓的耸耸肩。 真没意思。 他看了眼那个盒子的方向,也转身消失。 确定他们俩都已经离开时,殿内的人才敢大喘气。 他们抬袖擦去额头的汗珠,松懈下来。 两个大人物针锋相对,受难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小人物。 “把东西收好,出了问题我们可担待不起。” “是。” 殿内的人手忙脚乱的收拾大殿。 将盒子恭恭敬敬的摆在案台上。 看炉台内的香支即将燃尽,他们赶紧拿出香支续上。 这样东西既然没拿走,那就还得再受特殊的香火熏染。 不然,他们这些人也会受影响。 “不好了…渡化村的那些村民们都不见了!” 一个人闯进大殿,着急地禀报道。 “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 大殿上的其他人听后,都着急起来。 完了,完了。 那些人现在可是被怨气滋养的活死人,主人留着他们可是有大用的。 这整个村子都被结界罩住了,他们怎么可能跑得掉。 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意识。 原来,不久前,百里辰光试图将盒子带离渡化村时,埋在祠堂深处的晶石再度发出璀璨的光芒。 它将村民们全都纳入到另一个空间,那里和渡化村一模一样。 第五十六章反水? “所以,是那位神官留下的晶石救了村子里的人?” 离纱好奇地问道。 陆泽羽点点头:“算是吧。” 如果没有那块晶石,他们村子也不可能会留存到现在,虽然无人生还,但却并未魂飞魄散。 “算是?” 离纱不解地开口。 陆泽羽这次没有回答。 他抬头看向言熙染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悲凉。 言熙染眼睑微垂,似乎在思量陆泽羽的话。 这里发生的一切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比如,大殿修建完成后的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村子里的人皆意识恍惚,他为何独独清醒? 他们村子里的人真的只是无辜受累吗? 还有晶石结界内,他们说的那句“我以为神早就放弃我们了?” 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证明陆泽羽说的话并不是全部,他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 他抬头,视线正好和陆泽羽交汇。 陆泽羽见他看过来,匆忙移开视线,显得有些慌张。 花云衣瞧见这一幕,眼神微挑。 大殿的氛围一下子紧绷起来。 “不对啊,你讲了这么一大串,可没有提到过你自己啊。” 离纱站起来,大声地嚷道。 她这一问,一下子就冲破了大殿诡异的气氛。 “我?”陆泽羽重复道。 像是想到什么他自嘲地摇摇头,“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和他们一样是这场无妄之灾的牺牲者。” “无妄之灾?”花云衣提出质疑,“你们村子真的是无辜受累的吗?” 花云衣的眼神犀利而幽深,她状似随意地扫一眼陆泽羽,说出的话却是明明白白的笃定。 陆泽羽的身子一紧,没有立刻开口反驳。 “嗯?” 离纱看看花云衣又看看陆泽羽,最后瞥一眼言熙染。 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这所村子到底曾发生过什么,其实我并没有多在乎。” 花云衣冷漠地开口,声音凉薄至极。 “我不关心你们死了多少人,又是怎么死的,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欺骗我。” 她身形一动,一脚踹在陆泽羽的心口。 对于陆泽羽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他的故事里将村子择的有多干净,这个村子曾经就会有多么脏污。 人性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经得住考验! 花云衣余光看向靠在案台处的言熙染。 言熙染见她这样,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有阻止。 这就让她更加笃定心中的结论。 离纱看见花云衣突然发难,有些惊讶。 她仔细瞧了瞧花云衣的状态,不像是失控,那就是陆泽羽的问题了。 陆泽羽被花云衣踹得倒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离纱小心地走过去察看情况。 刚走近他,陆泽羽便化作了一团黑气,撂倒了她。 “君上,小姐,小心!” 离纱只来得及喊出这句,就人事不省地晕了过去。 “真是废物!” 陆泽羽讥讽道。 随后,便直冲言熙染而去。 言熙染正在和袖子里的东西抗争,没有注意到陆泽羽,又或者说他现在无暇顾及陆泽羽。 不知什么时候,他收进袖中的那样东西突然不受控,开始自己启动起来。 言熙染有些压不住它。 “君上!” 花云衣本来没有动,但她看陆泽羽都要伤到言熙染了,言熙染却没有任何抵抗。 她立刻幻化出长剑,飞身而上,推开言熙染,替他挡下攻击。 陆泽羽被长剑震得后退,再次跌倒在地上。 “君上,没事吧。”花云衣上下打量言熙染,“您刚刚怎么了?” “无事。” 言熙染摇摇头,久违的刺痛再次袭上心口,他不动声色的压下去。 “哈哈哈…” 陆泽羽匍匐在地上大笑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你笑什么?” 花云衣冷冷地看着他。 “我笑君上大人太天真…” 他艰难地爬起来,嘲讽地看着花云衣和言熙染。 “您居然去拿那样东西…” 花云衣打断他:“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 说完后,她立刻转头看言熙染:“你拿了什么东西?” 言熙染却朝她迎面倒了下来。 “君上!” 花云衣目眦尽裂,她扶住他,这一刻她才瞧见言熙染的后背全都晕湿了。 她颤着手摸上去,手心粘粘的,是血!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花云衣手足无措起来。 言熙染身上并无伤口,怎么会流这么多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你?” 花云衣脸色难看极了,她看向陆泽羽,身上杀意涌动。 陆泽羽脸上神情一滞,他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东西的威力居然丝毫不减。 “不是我,”陆泽羽开口道,“是他拿的那样东西。” “应该在他身上。” “东西?” 花云衣立刻在言熙染身上翻找起来。 第五十七章三成是真 她掀开他的衣裳,摸进袖子里。 “是这个东西?” 花云衣把东西放在手心,示意陆泽羽看。 除了这个盒子,言熙染的袖子里没有其他东西。 盒子上黑气弥漫,令陆泽羽一下子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情。 “嗯。” 他害怕地本能一缩,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陆泽羽的态度,让花云衣眉头一皱。 她仔细瞧着手心的盒子,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就一个很普通的盒子。 她掰开按扣,试着打开盒子,但失败了。 盒子好像被一股力量压制着,无法打开。 花云衣闭上眼睛调动起体内的力量,试图冲开盒子的压制。 打不开? 花云衣睁开眼睛,她将盒子来回翻动。 以她的能力,居然也无法破开盒子的封印。 她把目光看向一旁的陆泽羽。 自盒子被拿出,陆泽羽一直在试图躲藏。 似乎很害怕这个盒子里的东西。 陆泽羽也很好奇,那样东西明明对任何人都会有影响,为何独独花云衣没有任何反应。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盒子的来历,你知道吗?” 花云衣问道。 “知道。” 陆泽羽点头。 “说说看。”花云衣开口,“如果你能说清楚,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她一拂袖,丝毫不顾及地上是否脏污,靠着言熙染坐下来。 你们? 陆泽羽慌乱抬头:“你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意思,你不会觉得你很聪明,演那么一出,就能骗过我吧。” 花云衣回应道,脸上似笑非笑。 她看着陆泽羽:“我看起来很傻?” 陆泽羽目光闪了闪。 她知道?她怎么看出来的? 他爬起来,靠在一旁的梁柱上,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他说:“你一直都在陪我演戏?” “嗯哼。”花云衣一挑眉,“不然呢?” “你要想清楚,接下来是要说实话还是要看他们不得往生。” 花云衣轻飘飘地说道,可听在陆泽羽的耳边却是致命的威胁。 “我如果说实话,你真的会放过我们?” 陆泽羽怀疑地说道。 “自然,我花云衣向来说到做到。” 花云衣点头肯定道。 她低下头,把刚脱下的外衣盖在言熙染身上。 她刚刚已经替言熙染疗过伤了,现在问题应该不大。 只要不再出意外,应该就不会有事。 “想清楚了吗?” 她抬头向陆泽羽问道。 陆泽羽压了压重伤的心口,内心纠结挣扎。 花云衣的话可信度有多少,他不清楚。 但从那个东西都对她不起作用可以看出她要捏死他们不是难事。 他说出真正的实情,也许她还能帮他们解脱。 想到这里,他坚定地抬头。 “好,我告诉你一切。” “之前告诉你们的,其实已经有三成是真的。” “三成?”花云衣接腔道,“哪三成?” 陆泽羽没回应,他自顾自开始说起来。 “我们这里一直都风调雨顺,人们安康富足,生活幸福甜蜜。也许是太过安逸,便有人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于是,刘堂刘锋两兄弟在某一天的夜晚终于忍不住离开了渡化村。 起初,他们的擅自离开并没有引起村子里的关注,大人们都认为孩子大了,是需要去闯一闯,所以他们也没有多在意。” “他们离开没多久,村子里便来了外人。 他们声称是受了刘堂两兄弟的嘱托回来给大家告平安的,还带回了许多村子里没有的新鲜玩意。 村子里的人都很开心,觉得这两兄弟不得了,有了大出息。 他们带来的东西,吸引力太强了,激起了村子里年轻人的欲望。” “贪婪?” 花云衣出声接话。 听到这两个字,陆泽羽手无意识地握紧。 “是的,贪婪,渴望得到一切美好东西的贪婪。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也都耐不住性子,断断续续地离开村子。 可外面的世界又岂是那么好混的,那是个生杀予夺,任由他人的世界。高位者锦衣玉食,普通的穷苦百姓卑微如蝼蚁。 一年两年,很快他们便感受到了差异,受了磋磨的,更是马不停蹄地回了村子。 可是在外享受过花花世界的他们,现在又如何能过此清淡如水的生活。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村子里,人心变得不再那么纯粹,每个人都开始打起了心里的小九九。 最开始,其实也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 直到刘堂刘锋两兄弟回来,一切才开始变得坏了起来。 他们带回了一伙汉子,每个人五大三粗的,看着便不好相处。 奈何是刘堂他们的朋友,村里人也没有说些什么,他们便在渡化村安营扎寨住了下来。 可是很快,村里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五十八章好“东西” “刘堂他们带来的这些人隔三差五就出去一趟,回来时总会带回些陌生女子。 那些被带回的女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痕。” “女子?” 离纱在一旁悠悠转醒,她晃了晃脑袋。 她这是怎么了? 她举起手拍了拍,晕倒前的一幕在脑海清晰起来。 对,是陆泽羽干的,他… 离纱转过头,发现陆泽羽又在讲故事,言熙染静静地躺在一旁,不知几何,他身边花云衣正漫不经心地坐着。 怎么又讲起故事了? 离纱摸摸头,她晕过去前不还剑拔弩张的吗? 谁来告诉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起身,小跑至花云衣跟前。 “小姐?” “嗯?” 花云衣眼睛都不曾抬一下,手往旁边拍了拍,示意她坐下。 经离纱这么一打断,大殿一下安静下来。 花云衣见陆泽羽停下来,眼睛扫过去。 她问:“女子?伤痕?你们就没有任何怀疑?” “有的。”陆泽羽回应道。 他看了一眼离纱,又垂下头开始说起来。 “起初,村里的人还会上前询问原因,每次得到的都是路上救助的什么一类的。 村子里一向民风淳朴,人们一下子就相信了。再加上那些女子也在一旁点头附和,人们便更加没有怀疑了。 再之后,次数多了,村子里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就也都不再过问了。” “那些女子是被拐卖来的吗?” 离纱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情不自禁问出可口。 离纱这一问,陆泽羽又重新抬头看她。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 “是吧。”他回答道。 “如果当时村子里的人能有这么警觉,也许一切就还来得及挽救。” 悲伤一瞬间蔓延至陆泽羽的心头。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花云衣淡漠地开口。 “什么时候?” 陆泽羽重复地呢喃这一句。 是什么时候呢? 夜晚悄悄的离去,大殿外的风吹动枝头的叶子发出沙沙地响声。 陆泽羽陷入了往昔的回忆里。 “刘堂啊,你们这是又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路过的村民们看着刘堂他们又拉回了一车一车的东西,笑着打趣道。 “没什么好东西,就还都是以前一样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 刘堂笑哈哈地回应道。 “我们回去整理整理,有什么好东西,晚上铁定给大家伙送家里去。” “真的?你没骗我们吧?” 村民们脸上笑意又增添了几分。 “那当然,我你还不信吗?我刘堂什么时候骗过大家伙啊。” 刘堂拍拍胸膛,大声回应道。 “好好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村民们和刘堂他们笑着互相告辞。 远处的大树后面,一女子带着一个小男孩站在那里,收捡树缝里长出的小蘑菇。 “娘亲,他们在说什么东西啊?” 陆泽羽蹲在地上,眨着一双大眼睛,抬头疑惑地看向他身旁的女子叶离瑄。 “嘘…别说话!” 叶离瑄满是泥沟的手都来不及擦,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嗯…” 陆泽羽挣扎了几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娘亲干什么啊,手这么脏,就往他嘴巴上捂。 叶离瑄没管陆泽羽,一直盯着刘堂他们。 等到他们彻底看不见了,她才放下已经到嗓子口的心。 她松开陆泽羽,这时才发现她捂了他一嘴的泥沟。 “呸呸呸。” 叶离瑄刚一放开,陆泽羽就赶紧擦嘴。 “小羽,娘亲不是故意的。” 叶离瑄也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已经洗得泛白的帕子给他擦拭起来。 “娘亲,你怎么了?” 陆泽羽感受到叶离瑄拿着帕子的手都在颤抖,他担忧地问道。 “没事。” 叶离瑄摇摇头,收起帕子,将树下的蘑菇采摘完,就拉着陆泽羽的手,带他回家。 一路上,叶离瑄都有些心神不宁。 陆泽羽小心地握住叶离瑄的手,无声地安抚。 他虽然还小,不知道叶离瑄这是怎么了,但他察觉到她的不安。 “娘亲,你是在害怕吗?” 叶离瑄把陆泽羽推进屋子,转身要走时,陆泽羽还是问出了口。 “当然不是,娘亲现在有点事,你自己在家待一会儿,好不好。” 叶离瑄蹲下身子,捏捏陆泽羽的脸,安抚道。 她尽力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不能让小羽看出什么。 “好,娘亲早些回来。”陆泽羽乖巧地点了点头。 叶离瑄离开家后,一路抄小道前行,小心避开人群来到村子的最西方。 这里杂草丛生,到处都显示着荒凉之境。 远处一座陈年大殿矗立在那里。 她踮起脚尖,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大哥,你觉得这批成色怎么样?” 突然,前方传来响动,她立刻躲进草堆里。 第五十九章拐卖 “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大殿外,站着两个人,正是在村口和刘堂一起运货回来的人。 他们对着一辆又一辆封闭的马车谈论着什么。 “不差了,外面硝烟四起的,能有这个成色已经不错了。” “那倒是。” “话说,这批货我们要怎么处理?” “等老大发话吧。” “好了,你们别在品评论足了,赶紧把货运进去。” 大殿内走出一男子,对着他们开口道。 说完,就率先,掀起马车准备将里面的货物带出来。 “好嘞,南哥。” 两人笑着回应道。 “下去。” 只听他们厉声喝道。 下一秒,马车里一个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女子被逼得跳了出来。 原来,他们口中的货物是女子。 刘堂他们原来在贩卖女子。 藏起来的叶离瑄手指抠住身旁的树皮,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 显然,她早已知道实情。 “一二三…十七十八…二十四二十五…” 她待在原地,心里默默数着这次被带回来的女子数量。 看着他们将一车又一车的女子带进大殿,直至大殿的大门关闭。 “二十八。” 叶离瑄心里呢喃着这个数字。 这次他们带回了二十八个女子。 确定了这个之后,她悄悄转身,四处扫视一番,原路返回。 “娘亲,你回来了?” 陆泽羽坐在院子里无聊地叠石子,听见开门声,连忙抬头。 “嗯。”叶离瑄脸上换上笑容,“小羽饿了没,娘亲去给你煮东西吃。” “嗯嗯,饿了。” 陆泽羽点点头。 叶离瑄拿起在村口处摘的蘑菇,转身去往厨房。 陆泽羽瞧着她的背影,抿抿嘴。 他怎么觉得娘亲很不开心。 是因为早上那些人吗? 他晃晃脑袋,继续低头堆石子。 j叶离瑄来到厨房后,并没有先着手做饭。 她蹲下身,把手伸进旁边废弃的灶台底下,探了很久,拿出一个包裹。 她把它摊开,拿出里面的纸笔,在一本账册上添上数字二十八。 写好后,她又把它们裹起来,埋了进去。 然后正儿八经的开始做饭。 “她为什么要记这些?她和他们什么关系啊?” 离纱不解地问道。 “她在铭记。” 陆泽羽回答道。 “铭记?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铭记啊?” 离纱追问道。 “因为她也是被刘堂他们拐来的。” 花云衣接腔道。 “啊?”离纱低叫一声,“小姐,您怎么知道?” 陆泽羽也朝花云衣看了过来。 “很简单,他开头讲的,再加上叶离瑄这个名字就能猜到个十之八九了。” 离纱:“?” 看离纱还是一脸懵懂的看着她,花云衣在心底叹了个气。 她解释道:“叶离瑄这个名字,听着就知道是出于读书人的手笔。” “而渡化村的人是因战乱而被迫居于此地的,虽早年可能有文采斐然之人,但多年的为生计奔波,自是没有闲暇舞文弄墨。 留下的后代也是常年耕作,村子里又不曾有过私塾,因此他们自是没有这样的文采给孩子取一个如此富有诗意的名字。 还有,村里的其他人都是刘堂、刘锋、刘昌河,南平一类的,听起来就很普通。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识字,而且还会写。” “这也不能说明她是被拐来的啊,万一是从外面娶回来的呢?” 离纱反驳道。 “一个读过书的女子,又岂会是普通人家的寻常女子。 在这个门第森严的世道,你会将辛苦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嫁于一个偏远之地的穷苦汉子?” 花云衣看着离纱,一字一句地问道。 离纱摇摇头:“不会。” “她还对刘堂他们干的事很了解,甚至连地点都知道,所以她是被他们拐来的可能性最大。” “哦…原来是这样啊” 离纱点点头。 花云衣搓搓她的脑门。 到底是再也长不大的孩子,对什么都一知半解。 对人心更是一无所知。 如果她也能这样,那该多好啊。 花云衣摇摇头,余光扫到言熙染身上。 盖的衣裳下滑了一些,她伸手给他拽好。 陆泽羽听了花云衣的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摆。 是啊,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 “后来呢?” 离纱又询问道。 “后来?” 陆泽羽回过神。 “后来,她试图解救那些女子,被刘堂他们给抓住了。” “啊?那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不会有好下场。 她解救那些人的动静有点大,惊动了整个村子,刘堂那些人一看事情闹大了,无法善了,便索性杀了那些女子,颠倒黑白,诬告她是妖邪化身,说她残忍杀害了这些无辜的女子。” 第六十章你娘? “妖邪化身?这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离纱后知后觉的开口。 花云衣在一旁微微摇头,这丫头着实笨了点。 陆泽羽也停下来扫了她一眼。 离纱还在一旁纠结,她思绪转了几轮,然后一拍脑袋。 “对了,之前的幻境中你们村子里的人也称你和你娘是妖邪的化身呢?” “嗯。” 陆泽羽淡淡地应了声。 离纱看他态度这样,撇撇嘴,转过头和花云衣说话。 “对吧,小姐,这个村子真奇怪动不动就把人叫做妖邪的化身。” 花云衣实在忍不住了,她抬手弹了一下离纱的头。 “你怎么这个傻呢?” “啊…小姐,痛。” 离纱摸着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花云衣。 “我哪里傻,我才不傻。” “幻境中的那对母子,小的叫什么?” 花云衣提醒道。 “小羽啊。” 离纱想也不想就答道。 “嗯。” 花云衣歪头看她。 离纱眨眨眼。 “小羽?小羽?陆泽羽?啊…” 离纱反应过来,大叫道:“陆泽羽就是小羽,所以叶离瑄是你娘亲!”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陆泽羽。 “嗯,是我。” 陆泽羽神色平平,淡淡答道。 “所以你是在说你娘的故事?” 离纱接着问道。 “我和我娘都是曾是这里的一部分,这些过往又怎么可能会少了我们呢!” 陆泽羽轻哼一声,嘲弄地开口。 “哦,那…” 离纱刚想再说些什么,花云衣打断她。 她偏头看一眼陆泽羽:“你接着说。” 离纱只好把话重新憋进嘴里。 陆泽羽不在乎离纱的举动。 听了花云衣的话后,他接着故事说下去。 “叶离瑄自是不肯如此就范,她据理力争向村里的人解释。” 大殿内尸骸遍地,鲜血横流,刘堂他们和村里的人形成两方站立。 “村长,他在撒谎!” 叶离瑄被人抓着,她努力挣扎,朝着刘海杰的方向开口。 “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杀了这么多人?” “所以你不是人是妖邪啊。” 刘堂这边的人立刻接话道。 “我不是,我有…” 证据两个字还没能说出口,刘堂使了一个眼色,那群抓着她的人便捂住她的嘴,不让他们再开口。 “嗯…嗯…” 叶离瑄说不出话,只好眼神求助村长这边的人。 可是对面的人包括村长在内,谁都没有开口,他们仿佛都信了刘堂他们的话,一脸害怕又憎恶的看着她。 叶离瑄顿时心间一凉。 她的眼眶中泪珠一滴一滴滚落,满身的凄凉。 无助这个词在这一刻无比的具象化。 “杀了她。” “对,杀了她。” “给这些无辜的人一个公理,让她给她们赔罪。” 村长身后的人一个个开始义愤填膺地叫嚷起来。 叶离瑄看着那些平时和蔼的村民们,一个个叫嚣着要处死自己。 她才发现她似乎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他们。 人心原来是这么的陌生与可怕。 她一个一个扫视过去,试图看清他们朴素的面容,却发现他们好像都蒙上一层她看不见的面纱。 她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刘海杰触及到叶离瑄的视线,眼神变得有些躲闪。 像是有些惧怕她。 他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停下。 开口道:“先就地关押起来,待祭司看过之后再做处置。” 他的声音也有些沉重,像是对叶离瑄的所作所为表示难以置信,对地上的无辜性命感到沉痛,又像是有难以言喻的苦衷。 “村长说得有理,先关起来,让祭司来查看一番,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刘堂附和道。 其余的人这才一个个歇去脸上的心思。 夜晚悄然而至,皎洁的月光照在渡化村的土地上,显得那么迷蒙,暗沉。 刘堂推开大殿的门走了进来。 “叶娘子,饿不饿呀?” 他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装着黑漆漆的液体。 叶离瑄躺在大殿的一角,昏昏沉沉,没有回应他。 刘堂也不在乎。 他靠近叶离瑄,把她拎起来,靠在石案边,拿出塞在她嘴里的布条。 端起碗,就往她嘴里灌。 “咳…嗯…咳…” 大量的液体入喉,叶离瑄被呛咳清醒过来。 她偏头躲开刘堂的手,一边咳嗽一边试图开口。 “咳…你…咳咳…畜牲…不…咳…得好死…” 她怒骂道。 “骂吧,尽情的骂吧。”刘堂摔了碗,站起身来,“过了今晚,你就说想骂,也骂不了了。” “你…咳咳…给我…咳咳…喝了什么?” 叶离瑄想用手把刚刚喝进去的东西抠吐出来,但她被绑着,没有办法这样做。 她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人。 刘堂看她这样,得意地笑出声。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大殿,徒留叶离瑄在里面挣扎颓废。 第六十一章烧死她 “他们怎么这样?” 离纱大声叫嚷道。 她后知后觉地发声,惊醒了一旁的言熙染。 意识到这个,离纱连忙捂住嘴。 小心翼翼地地看了眼花云衣。 “嗯…” 言熙染轻哼出声,身上的衣袍顺势滑落。 “君上,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花云衣越过离纱,关切地望向他。 言熙染轻微晃动了下脑袋。 花云衣扯起衣裳,扶他坐起来。 言熙染靠坐在石案旁,眼睛看了眼陆泽羽的方向。 大殿中的人都相安无事。 他又把眼神转向花云衣,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故事,你接着说。” 前半句花云衣是在回答言熙染,后半句是示意陆泽羽接着讲。 听故事? 言熙染迷茫的眨了下眼睛。 大概是刚刚清醒,言熙染这一瞬间肖似不谙世事的孩子。 花云衣不受控制地摸向言熙染的脸。 触碰到的一刹那,言熙染一惊,不自然的挡开她的手。 花云衣也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恍惚了呢! 陆泽羽和离纱都没有关注到他们这里发生的这个事。 陆泽羽沉浸在伤感之中,听到花云衣开口,又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中。 而离纱则是对渡化村的人的作为感到愤怒。 她还从未见过他们这样的人,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就一口咬定,给人下死亡通牒。 “第二天,村子里的祭司被请来了,但并不是之前德高望重的那位,而是他的徒弟长文。 他来了之后在大殿一番做法祭祀,而后一锤定音般说:叶离瑄已经被妖邪给吃了,现在得叶离瑄是妖邪所化。” 陆泽羽缓缓开口。 “为什么请来的是徒弟,不是师傅啊?” 离纱又忍不住插嘴。 “别打岔。” 花云衣终于开口阻止她。 离纱点点头。 “为什么?” 陆泽羽低低地笑起来。 他一拳头捶在大殿的石板上。 “当然是因为祭司不会如他们所愿,说出他们想要的话。” “而他的徒弟长文就不一样,年纪小,好诱惑。 刘堂他们甚至不需要许以多么大的利益,一下子就能买通他。 所以长文配合他们在全村人的面前演了这出戏,他甚至还开口说此妖邪已经诅咒了整个村子,如果放任她,整个村子都将大难临头。 村子里的人昨天都那样,听了长文的话后更是个个沸腾起来,他们争着嚷着要村长刘海杰处死叶离瑄。” “处死她…处死她…” 人群中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刘海杰面如菜色。 他昨天那样说,其实还是想保一保叶离瑄。 他没料到事情还是走向了最坏的田地。 余光扫到刘堂他们得意的嘴脸,他衣袖下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周围的声音还在继续,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他定音。 事情到了现在,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刘海杰松开拳头,开口道:“既然她确实是妖邪的化身,长文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才为妥当?” 看着叶离瑄绝望的面容,刘海杰还是无法做出决定,他只能把决策权抛出去。 原谅他,他真的已无能为力。 刘海杰说完后,不再看叶离瑄,好像这样做便能减少负罪感一般。 “村长,我认为要用火刑处死她,让她灰飞烟灭,这样才能消除诅咒。” “少祭司说的对,用火刑。” 长文话刚说完,众人便一致同意,高声叫嚷道。 “这?” 听到要用火活活烧死叶离瑄,刘海杰面色更差了。 他犹豫道:“这会不会太残忍了点,要不…” 刘海杰话都未说完,人群中就有人反驳道:“残忍,那昨日死在大殿中的那些无辜女子怎么说?”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火线,人们都应和道:“对,烧死她,她是妖邪,是来害我们村子的,她已经杀了那么多人,我还觉得这样是便宜她了!” 人们越来越激愤,甚至有人冲到叶离瑄面前踢打她。 场面一下子不受控制起来。 刘海杰慌忙阻止,可这些人已经听不进他的话了,他一人的力量实在微乎其微。 他现在十分后悔,他不该为求内心好受点,就把决策权让出去。 他就该果断点,让人一刀了结叶离瑄。 这样最起码她不用再受苦。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海杰看着叶离瑄已经心如死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任他们欺辱。 他最终痛苦的别过头,转身出去。 众人谁也没去想,昨日还奋力求生为自己据理力争的人,今日为何不发一言,任他们打骂,不再辩驳一句。 第六十二章架空 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昨日刘堂喂给了叶离瑄一碗毒药。 这种毒药并不会致人于死地,它只会让人全身乏力说不出话。 因此叶离瑄即便有心辩驳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也无心再去做些什么。 因为她看见了,看见了刘海杰眼底深处的不忍与无力。 她昨天思考了一夜,终于弄明白了。 明白了为何刘堂拐卖良家女这么多年,渡化村的人却从没发现过破绽, 为何村里的人对刘堂越来越热情。 原来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只是默许了刘堂的所作所为。 也漠视了那些女子的生死。 明白一切后,叶离瑄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动力。 世道不公,弱小去她又能如何呢! 她或许不该逞一时之勇,让自己陷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她为什么要动这该死恻隐之心! 听见长文宣判要处以她火刑之时,她的脑海闪过这一切。 她无力的闭上眼睛。 苦了她的孩子,他还没有长大… 孩子? 叶离瑄又剧烈挣扎起来,她的小羽呢? 她的小羽在哪? 她眼神慌乱,她一天一夜没回去,小羽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人不会也对她的孩子下手吧… 她拼命的爬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掀翻围殴她的人。 但昨日的那碗药药性太强,她没能清醒多久又无力地摔了回去。 她这样的举动更是惹怒了村民。 围殴她的人,打的更加卖力起来,叶离瑄只能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借此来护住一下自己。 叶离瑄想得没错,陆泽羽在她被抓后不久,就被人村子里的人给绑了起来。 他们本来是要将他和叶离瑄关在一起,但刘堂他们表示暂时不行。 他说:“这个孩子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妖邪,暂时不能把他们关在一起,否则岂不是害了这个孩子。” 刘堂的这一套说辞,仿佛都是为了陆泽羽好了好,他一脸为陆泽羽考虑的态度,一下子就说服了村民。 他们将陆泽羽绑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打算等祭司测出结果之后再行打算。 此时,祠堂内,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正围着长文,等测算结果。 长文身披祭祀神袍,手上拿着巫杖,闭着眼睛对着祠堂上下舞动。 村子里的人都一脸凝重的看着他的举动。 良久过后,他吐出一口鲜血,嘴里叫道:“不好。” “怎么了?怎么了?” 村子里的人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那个小崽子,确为妖邪无疑。” 长文缓了一会才开口。 “而且他现在得怨气极为强大,正在增强对渡化村的诅咒,必须在今夜子时将他和他的母亲一起处以火刑,方能化解。”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都快去准备柴火。” 人群中有人叫嚷出声。 此时,长文又补充了一句 “在此之前得让他和他的母亲待于一室才可,否则怕是也麻烦。”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瞟了一眼刘海杰,朝他暗暗地点了点头。 刘海杰也向他回了个眼神。 “我们这就去把他们关在一起。” 昨天绑陆泽羽的那群人赶紧点头,行动起来。 人群很快就都散了,祠堂内只剩下了刘海杰和长文两个人。 长文脱下祭祀神袍,朝着暗处的刘海杰走过去。 “村长,你交代的我做到了,你答应举荐我成为下任村长的事可不能反悔。” 长文朝刘海杰说道。 语气满是桀骜,丝毫没有对村长的尊重。 “我不会反悔。” 刘海杰头也不回的回应道。 “那就行。” 长文见目的达成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刘海杰站在原地,周身都弥漫着沉重之感。 他抬头看向案台的宗族牌位,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明明他只是才刚满四十,此时却仿佛已是一个垂髫老人。 他不是不想保叶离瑄母子,刘堂做的勾当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无能为力。 他这个村长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刘堂架空了,村子里的人早已不再听他的了。 现在的他不过是徒有村长之名的傀儡罢了。 叶离瑄犯了刘堂的忌讳,刘堂是铁了心要叶离瑄母子的命。 他拼尽全力,能做的也就只有让叶离瑄在临死前和他的孩子待在一起。 刘海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们这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踉跄一步靠着柱子滑坐下去。 步入黄泉时,他该如何和列祖列宗交待? “走,进去。” 陆泽羽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他被身后的人推进屋子时,饿得昏昏沉沉的。 第六十三章最无力的时刻 但还是在看见叶离瑄的那一刻瞬间清醒。 “娘亲。” 他扑向屋内仰面躺着的人。 “娘亲,你怎么了,他们打你了!” 陆泽羽扒开叶离瑄胡乱粘在脸上的长发,焦急道。 小羽? 叶离瑄迷蒙地睁开眼。 她艰难地抬手按住陆泽羽。 小羽你怎么来了? 她眼带着急,嘴里却发不出一个音。 陆泽羽发现了叶离瑄的异常。 他抓住她的手:“娘亲,你说不出话?”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一路蜿蜒而下。 他颤着嗓音道“他们到底把你怎么了?你现在还疼不疼?” 陆泽羽咬着牙,看着叶离瑄满身的伤痕,和破败的衣裳,心里恨意滋生。 叶离瑄好想和他说他没事,但她用尽所有力气,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别哭,小羽,别哭,娘亲没事… 她抽出手替陆泽羽擦干眼泪,抱住他。 小羽,我的孩子,是娘亲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陆泽羽好像讲不下去了,他的眼中迷蒙起来,用拳头重重捶了一下地面,好似在隔着过往发泄怨怼。 殿中一时间安静极了,谁也没有发出声音,就连离纱都噤若寒蝉。 花云衣看着他不发一言,她或许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那是想要将仇人剥皮抽筋的怨恨,是在最无力的时刻救不了最爱的人的痛苦。 “师哥,你救救采薇…救救采薇…” 大雪弥漫的山道间,花云衣抱着一个人长跪其中,望着高处的院落,持续呼唤。 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三日了,三日内无论她如何呼喊,院落的大门始终不曾打开过。 山道的石阶早已被大雪覆盖,花云衣全身几尽被埋没,周围红艳艳地一大片。 花云衣一点都不在乎,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石阶尽头的大门。 只要门开了,采薇就有救了。 她低头用脸贴了贴采薇冰冷的面庞:“采薇,你撑住,师哥出来,你就有救了…” 采薇并没有回复她,堆积在她身上的积雪颜色越来越深,和她脸上的灰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闭着眼睛安静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花云衣却似是没看到一般。 吱呀一声,大门终于开了,花云衣满怀希望地抬头,一位少女从里面冒出头。 她见花云衣还在那里,有点嫌弃地别过头。 “都说了,怀搡哥哥不会见你的,你怎么还在这死缠烂打?” 少女一出口就是满满地恶意。 “璃月…璃月…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帮我和师哥说说情…” 花云衣急促地膝行几步,祈求道。 “只要你帮我这次,我保证…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不会和再你争…” 这是花云衣来到荀杉阁后,第一次开口说这么多的话。 采薇是哥哥留给她的最后一个人,灵台已经没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保住采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甚至不惜和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低头祈求。 “和我争?如今的你拿什么和我争!”奚璃月面色变,脸上阴狠乍现,“你还以为你是那个被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呢!” “我劝你省省心吧,怀搡哥哥是不会见你的,我更加不可能让你见到怀搡哥哥!” “璃月…璃月…我求你…我求你了…” 花云衣抱着采薇艰难地朝她磕头。 可奚璃月毫不留情的关上大门。 “求你…救救采薇…” 花云衣的声音越喊越大,可再没有任何回应。 山道间的雪越来越大,并没有因为连续下了几日便停止。 花云衣扫去怀中人身上沾染地雪,裹紧她的袍子,死死搂住她,嘴里呢喃道:“采薇,你等等,再等等…师哥就快来救你了…” 大雪又重新覆盖上一层,马上又从清丽的白转为鲜艳的红。 “怎么了?” 柯怀搡询问从外面进来的奚璃月。 “没什么,就是…就是…云衣妹妹还在外面…” 奚璃月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回应。 “怀搡哥哥,要不你还是去见见她吧…” 柯怀搡眸光微闪:“不了。” “她待久了自会离去。” 他现在不想看见她,还是冷静一下为好。 不然,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怨愤,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想他到底还是怪她的,如果不是她一切都不会发生,老师便也不会身陨。 所以此刻他做不到心无旁骛地去见她。 奚璃月面上露出哀伤的神色,善解人意道:“那好吧,我再去劝劝她去,免得她在这雪天冻着了。” 转身出门后,脸上表情一收,嘴角扬起得意的笑意。 第六十四章山水无相逢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出去劝花云衣,她巴不得她和柯怀搡离心。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采薇对花云衣的重要性,只要采薇也没了,花云衣和柯怀搡的关系将永不可修复。 届时,她自能趁虚而入。 想到这里,奚璃月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甚至笑出了声。 日暮降临,山间清冷,花云衣依旧跪在那里,不肯离去,。 她不信她的师哥真的会如此狠心,多年的师门情谊都不顾。 更何况他曾说过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护她的。 他会做她的哥哥。 跪了这么久,花云衣的身子早已麻木,搂着采薇的手更是僵硬地不行。 她不耐地动了动,一个没稳住,怀中人的手突然垂落下去,她顾不得其他连忙去捞。 冰冷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进她的身体里,花云衣心间一颤。 她自欺欺人的将那手重新裹进衣袍里,搂紧。 口里呢喃道:“不冷不冷,过会就会暖和了。” 可那只被她裹进去的手又重新落向了地面,落地时,明明没有任何声响,花云衣却觉得心都被震得颤动。 采薇其实早已经死了。 花云衣在这里跪了三天,但采薇却是连第一天都没有撑过去。 大雪也接连下了三天。 采薇是死在了山间大雪初落的那个夜晚。 临死前,她说了很多话。 她说:“小姐,对不起,以后要留您独自一人独自面对这个吃人的世道。” 她说:“小姐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的,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还说:“婢子没有来生,但若天道怜悯,婢子定还愿意来到您的身旁…” “……” 采薇还说了很多很多,似乎要交待完所有的一切。 临到要闭眼的那一刻,她声音已微不可察。 “小姐,做个普通人吧,好好活下去…” 采薇到底是放不下花云衣的,所以她死时,双手都不曾垂地。 所以花云衣便一直欺骗自己,她只是太累了,只是睡着了。 只要柯怀搡出来救她,她就能醒过来,就能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 此刻,那只无论如何捞起却始终不肯安分待在衣袍里的手,让花云衣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可尽管如此,她却还是不肯放手。 她怕她一松手采薇就会和那些人一样,从她身边彻底消失。 雪地里早已凝固的液体,刺进她的眼底,她眼睛生疼生疼。 有血泪从中流出,滴落在地上和采薇的血迹融在一起。 花云衣麻木地想: 采薇死了,是为了她死的。 老师死了,同样也是为了她。 或许真如他们说的那般,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闭上眼睛,柯怀搡的怒吼仿佛又在耳旁。 那是自她与柯怀搡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失了君子风度,言行失态。 她从没有见过那样的他。 他当时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冷漠,让她无所适从。 是呀,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如果当时死的是她就好了。 她害死了老师,柯怀搡怪她是应该的。 她怪她,所以他不愿意救她的婢女采薇。 花云衣可以理解,但无法不介怀。 采薇是无辜的啊… 花云衣重新睁开眼睛,深深地望了眼早已熄了烛火的院子,心如死灰。 她现在失去了两位哥哥。 “师哥,愿我们往后山水无相逢,沧海永不见。” 花云衣缓缓站起身一步一瘸地离开,凄凉的背影中带着无望的决然。 大殿之上,花云衣望着陆泽羽失神,言熙染则是盯着花云衣看。 他透过她的双眸看见了她的悲伤。 很快陆泽羽整理好自己的心绪,重新开口道:“后来的事情就和你们幻境里看到的差不多吧。” 他的声音一出立刻就拉回了花云衣的思绪。 她说:“你说了这么多却并没有说清你们村子变成如今这样的原委,总不至于是那些无辜者的阴魂报复吧,你这还是在避重就轻。” “我没有。” 陆泽羽反驳。 “我刚刚说的是前因,至于村子里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那是后果。” “后果?” 又是离纱开的口。 陆泽羽点点头:“后果之前都有因,也许正是有了这些因,所以才有了那样的后果吧。” 又或者说真的是他们的报复吧。 他说:“或许是害怕那个平白编造的诅咒吧,又或许是我无端在祭坛处消失,村子里在处死了我娘后,平静了一段时间。 “刘堂他们都消停了,没有再贩卖良家女子,只是在村子里到处晃悠。那个时候我真的是以为他们是怕了,后来才知道是在找我。” 第六十五章噬神铃 “坏事做多了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害怕鬼神呢!” 陆泽羽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他们是在找人,他们觉得我会在祭坛消失是因为村子里有‘奸细’,他们要把人找出来,胆敢背叛他们,他们势必要他付出代价。” 离纱走过去,凑近他:“那是真的有有奸细?” 她的眼睛里少了丝戒备多了些好奇。 “可怎么可能呢?整个村子都是他们的人,何来的奸细?” “整个村子?你说整个村子都是他们的人,这离谱了吧?” 离纱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啊,可笑吧,一个曾经算的上世外桃源的地方居然变成了拐卖良家女子的窝点。” “啊,这也太…太那个了吧…” “所以你怎么消失的,是谁救了你啊?”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很好看?他不是你们这的人?” “嗯,不是。” 大殿内充斥着离纱和陆泽羽一问一答的声音。 言熙染把手伸进袖子,打算研究一下那样东西。 “东西呢?” 他两只手来来回回的摸袖子,都没摸到。 放进袖子里的那样东西不见了? 言熙染急得翻身便要站起来。 一只手伸至言熙染跟前:“您是在找这个吗?” 言熙染抬头,花云衣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看陆泽羽他们,直勾勾地盯着他。 “嗯。” 言熙染点头,伸出手去拿。 花云衣却把东西握住,收回了手。 “君上为何如此紧张这样东西?这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花云衣语气似乎很平淡,但却是明晃晃地质问。 言熙染低下头不说话。 见他这样,花云衣也不再开口,但也不肯移开视线。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让言熙染觉得犹如芒刺在背。 觉察到气氛的异常,离纱和陆泽羽都看了过来。 因为那个东西? 陆泽羽目光微动,果断开口道:“那样东西是克制神力的。” 花云衣和言熙染皆把目光转向他。 前者开口问道:“克制神力?你之前说用神血炼制出来的邪物是这个?” 后者没有说话,一脸警告的注视着陆泽羽。 那目光显然是让他闭嘴。 陆泽羽无视他的目光,肯定道:“是。” “这样东西不仅能克制神力,还能污染神的力量。” “一派胡言。” “怎么污染?” 言熙染和花云衣同时开口。 “是不是胡言得听过才能知分晓,君上还是再休息休息吧。” 以免他捣乱,花云衣一把打晕他。 “你…” 言熙染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她。 他没想到,花云衣会选择打晕他。 纵使花云衣对他一向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也算注重礼节,这般不敬之事她以前从未做过。 所以他从未对她设过防。 “他说的…不一定对…” 留这句话,言熙染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花云衣看都未看言熙染一眼,她准确的托住他倒下的身体,轻轻放在铺了衣袍的地上。 “好了,没有人会阻止你了,你现在可以如实说了。”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看向陆泽羽。 “把你知道的有关这个东西的一切通通告诉我。” 陆泽羽看她眼睛都不眨地就打晕了言熙染,有些震惊。 她…她怎能如此不敬神明… “嗯?” 看他迟迟未开口,花云衣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离纱默默地挪动几下,离陆泽羽远了点。 这个情况,她最清楚,这个时候待在言熙染身边会安全一点。 陆泽羽感受到凉意一下子回神:“哦,好。” 他咽了咽口水,悄悄看她一眼,她怎么一瞬间变得这么可怕。 “这往东西叫做噬神铃,是用无数神官的鲜血和无数亡魂的怨气一起炼制而成的。 “被用来炼制的血必须是那些神官处于极度痛苦中才能采集,所以那些被抓来的神官也死得极为凄惨。” “神官在经历百般酷刑后,用特定的带孔的匕首插进身体,让他们周身的血液经它流入特定的冰晶桶里,方能得到最佳效用。” 陆泽羽扫了眼大殿:“这座大殿是村子里很早就有的,它一直在村子里最偏僻的地方,村子里的人是无意中发现了这里,发现后的当晚刘堂他们偷偷摸摸的来过一趟这里,他们也是在来过这里后才突然决定离开村子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第二天便匆匆离开,回来后有一段时间也很避讳这里。 村子里的人要来这,他也都一一劝阻,似乎是很害怕。 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便从外往那里运送货物,就连村民们也都变了。” 第六十六章死在这里 陆泽羽看向大殿的每一处,眼里有害怕有迷茫。 他说:“我也是死在了这里。” 这句话里似乎夹杂了不一样的情绪。 陆泽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可流淌在血液里的害怕还是让他发了颤。 他是害怕这里的,这里是留存着他这一生最恐怖的记忆。 他想:如果早知会落在那些人的手里,他情愿自己和母亲一起被烧死在祭坛之上,至少在死前不会那般痛苦。 离纱脸色一变:“你死在了这里?” 陆泽羽点头:“嗯。” “你怎么死在这里了?” 离纱饶头,表示不理解。 什么情况,这里不是刘堂他们犯罪的窝点吗?他前面不是说他没被刘堂找到吗? 她问:“还是刘堂杀的你?” 陆泽羽摇头:“不是?” “啊?” 离纱更头大了,她不能理解。 相对于离纱的吃惊,花云衣却并不觉得意外。 她虽没有刻意地盯着陆泽羽,但陆泽羽一进到这里就特别的反常。 在门口打斗时,他便一直神色不宁,犹豫不决,最后要进来时更是是闭着眼睛进来的,进来后身体还不自觉颤抖,眼神也飘忽不定。 他那个样子让花云衣想忽视都难。 只有离纱这个心大的丫头才会什么都没注意到。 想到这里,花云衣又扫了眼昏过去的言熙染。 神殿那种地方,怎么会养出离纱这种丫头? 冒失,莽撞,还憨傻天真。 这也真算是个怪事了。 离纱站在原地想了会,然后又靠了过去,实在好奇道:“你似乎很害怕这里,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泽羽嘴硬道:“我哪里害怕了?” “额…”离纱有点语塞,“我看起来很蠢吗?” “什么?”陆泽羽不明所以。 离纱啪的拍他一下“我说:我看起来很蠢吗?” 陆泽羽点头。 “你…” 离纱气得又想揍他。 “你身体都抖成这个样子了,不是害怕,还能是什么?” 她大声说道。 陆泽羽脸一僵:“我…我哪有…” 他按住自己不自觉抖动的腿脚,语气较之前明显弱了几分。 “你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离纱又啪的拍他一下。 “我…我…” 陆泽羽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他不想回忆那段可怕的过往。 他犹豫地看向花云衣:“我可以不说吗?” 花云衣没有直接回答,她问“和噬神铃有关吗?” 陆泽羽:“有。” “那就不行。” 花云衣转动手上的噬神铃,不近人情道:“所有和它有关的东西,我都要知道。” 陆泽羽五指一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字:“好。” “那日我被人架上祭坛,台下人群情激愤,口口声声道要处死我,子时降临,熊熊烈火燃起,这时天下却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水扑灭了大火,一股力量从后将我托起,带离了那里。 我饿了太久,早已昏昏沉沉的,迷蒙间我看无法看清是谁,只通过细小的裂缝中感受到那个带我走的人全身都散发着白光” 花云衣神情严肃,问道:“白光?你确定?” “我确定,”陆泽羽点头,“那天没有月亮,周围都很黑,但他很亮很亮,但又无比的柔和。” 离纱拧住眉心:“你不是看不清人吗?” 陆泽羽反驳:“我看不清人,但我感受到了光,这有什么矛盾吗?” 离纱:“……” 好吧,是没有,她闭嘴。 “您老接着说。” 白光?神魂? 花云衣捏紧手上的噬神铃。 “后来我就晕了过去,醒来时那人已经不在了,我发现自己到了树林的深处,身旁有一条小溪。” 离纱撇撇嘴:“所以你从头至尾就没看见过人家长啥样啊,那你还言之凿凿地说救你的人长得很好看。” 陆泽羽没理她,接着道:“我实在是太饿了,顾不得其他,想找东西吃可又实在没有力气,只能一直喝溪水,直到自己感觉到肚子撑了,才停下来。 水不能抵饱,但却能让我恢复一些力气,之后我开始四处寻找食物,便看见了这所古老的大殿。” 离纱在一旁听着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不是和你娘亲一起被烧吗?那个人为什么只救了你不救你娘亲呢?” “我没有和我娘亲一起被烧。”陆泽羽回道,“我娘是前一天,我是第二天。” “可你之前不是说…” 他打断她:“村子里后来认为“诅咒”被加强,得分两天做法祭祀才行,他们认为我娘是原凶,所以先烧我娘。” 第六十七章吸血的藤蔓 原来是这样。离纱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看她没有异议了,陆泽羽接着讲道:“那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星星与月亮都没有出来轮值,我一路摸索着树枝往前走,就这样出现在大殿的门口。” “大殿的大门大咧咧地敞开着,两边挂满了红艳艳地灯笼,灯笼内烛火闪烁,在这样的夜晚,让人安心不少。 我从来不知道村子里有这样一座美丽的大殿,在那一刻好奇占据了我的心扉,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离纱啧啧几句:“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座美丽的殿宇,你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 陆泽羽把手交叉摩挲几下:“是害怕的,但也好奇,人嘛总是这样奇怪的,害怕与好奇相比,好奇总是占上风的。” 离纱:“……” “那是挺奇怪的。” 她要是害怕,绝对拔腿就跑,管他什么好奇不好奇的。 她余光扫到花云衣,抿了下嘴,当然,花云衣和言熙染除外。 因为她…跑不掉! “我走进大门,里面的院子很大,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和村子里的任何屋子都不一样。 我边走边看,这里面还栽种了不少奇怪的植物,红艳艳的,我从来不见过。 我试着伸手去碰,那植物竟张开枝叶咬了我一口,我赶紧把手抽回来,但已经晚了…” “你说院子里的那些植物会咬人?” 离纱怪叫道,连忙拍开花云衣正抓着那植物藤蔓的手。 “小姐,小心。” 陆泽羽一惊,他站起来往花云衣后面退去。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的植物居然爬进来了。 他瞪大双眼,怎么会?这些东西不是进不了这里的吗? 而且它们明明已经休眠很久了,怎么会突然复苏。 他把目光投向躺着的言熙染。 难道是因为他? 不,他摇头。 言熙染比他们早来,若是因为他,不会挨到现在。 难道是…他把目光看向花云衣左手上的噬神铃,那东西此刻正散发着绿色的幽光,阴森又瘆人。 他大喊:“快扔掉它。” 此刻,花云衣也注意到了是噬神铃在捣鬼。 但她没有选择听陆泽羽的话,扔掉它,而是催动灵力把它牢牢握紧。 她看着它道:“你也是希望我把你扔掉的吧。” 她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可惜,你今天逃不掉了!” 似乎是听懂了花云衣的意思,噬神铃周身溢出更盛的幽光,试图挣脱花云衣的控制。 院外的植物藤蔓也都加快速度,大批大批地涌进殿中。 离纱先是朝花云衣一点头,而后示意陆泽羽再躲后些,难得严肃地开口:“躲远点…”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飞身上去,抵挡藤蔓的攻击。 她剑法凌厉,身形敏捷,一剑下去就灭了一大片。 陆泽羽惊讶极了,他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在他看来憨傻的丫头,居然这么厉害。 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又变了,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 离纱是很厉害,可那些藤蔓也不是吃素的,像是怎么砍都砍不尽一般,灭了一批又来一批。 陆泽羽很想上去帮忙,可是他除了撕咬和藏匿其实什么都不会。 他还是那么的无能。 很快,离纱就吃力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繁殖能力这么强大。” 死了一片,很快又有另一片爬起来,源源不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复苏它们。 这边,花云衣也发现噬神铃似乎可以吞噬她的灵力。 她朝离纱道:“阿离,再撑一会。” “好的,小姐您尽快。” 离纱吃力地回复道。 花云衣稳定心神,闭上眼睛调动周身灵力压制噬神铃。 她感受到了,它虽然在吞噬她的灵力,但却吞噬得极慢,而且也有些吃力。 那些藤蔓明显是在受它控制。 所以她打算用周身灵力在短时间快速解决,压制住它。 花云衣没有感受错,噬神铃吞噬起她的灵力来确实很吃力,而且隐隐有吞噬不了的迹象。 这个女人的力量怎么这么奇怪?它竟有些吃不动? 噬神铃有些害怕起来。 自它被创造出来后,还没有它吞噬不动的力量。 那些灵力强大的神官,吞噬起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为什么这个女人不一样。 察觉到她似乎想用周身力量压制它,它停止吞噬试图逃跑。 可是,花云衣强大的灵力打在它的身上,它竟无法摆脱,周身的幽光越来越淡。 它彻底害怕起来,可却没有任何法子,最后它彻底黯淡下去。 第六十八章有了神智 它周身的光芒消失,藤蔓也在一瞬间极速后退、枯萎。 离纱深吸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她掏出帕子把剑擦拭干净,放回腰间,抱怨道:“这都是什么东西啊?生命力这么顽强?” 陆泽羽很快回答:“不知道。” 他当初碰到的藤蔓没有这么激进。 当时他被咬了后,血很快就渗了出来,那些血滴在地上后,院子里的植物才开始纷纷骚动起来。 他猜测它们可能是受到血的吸引。 可如今他们之中没有人受伤流血,那些藤蔓却诡异地动了起来。 他们果然是受噬神铃操控的,只是这东西何时有了自己的神智。 花云衣捏着噬神铃上下打量,这东西居然生了神智,知道妥协? 其实她刚刚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彻底压制住它,是它自己放弃抵抗的。 果然是吞噬了太多神官了吗?居然懂得趋利避害! 噬神铃被花云衣捏住,不情愿地晃动几下。 自它诞生以来,还从未如此屈辱过。 它透过烛光扫视殿里的每一个人,这些人的样子它记下了,别让它逃出去,不然它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花云衣似乎是知道了它的想法,一把将它摔向地面,又趁它还未反应之际一脚踩了上去。 果然是阴邪的玩意,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报复。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碾碎。 他脚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踩得下面的噬神铃嚎啕大叫。 可惜殿里除了花云衣没有人能听懂,他们只能听到微弱的铃铛摆动声。 离纱看着花云衣的举动不明所以:小姐咋了?怎么突然踩它? 陆泽羽则是隐隐猜到些什么,但不确定。 花云衣感受到噬神铃的气息逐渐微弱,手捏成诀凭空造出一个华丽的盒子,将它捡起装了进去。 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它一进到里面就四处乱窜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它怎么好难受… 花云衣拍拍盒子:“别费劲了,乖乖呆着我还能留下你,否则…”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噬神铃显然已经听懂了,它再次安静下来,蜷缩至一角,尽量减少虚弱感。 “小姐,你是在和它说话?” 离纱一脸惊讶,用手小心地指了指花云衣手心的小盒子。 花云衣扫她一眼,不做应答,转身朝大殿外走出去。 后面两人赶紧跟上。 “你别过来,看护好君上。” 花云衣头也没回的吩咐道。 离纱停下脚步,愣了一下,她点点头,转身往言熙染那边走。 这句话花云衣定是和她说的,不然,总不能叫一个陌生人守着君上吧。 陆泽羽脚步未停,一路跟着花云衣到了院子里。 “你当初是在这里被咬的?” 花云衣看着满地已经枯萎的藤蔓问道。 “嗯。” 陆泽羽点头应答。 “它们还吸了你的血?” “嗯。” 陆泽羽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些,再次点点头。 只是下一秒,他眼睛陡然睁大,她在干嘛? 他扑过去,拦住花云衣的手:“你疯了?”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些藤蔓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你居然要放血,你想再让它们复苏吗?” 陆泽羽的语气严肃,带着浓浓的不赞同。 “我自有数。” 花云衣推开头,不做任何犹豫,执起匕首就往手心滑了一刀。 鲜血瞬间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涌了出来,掉落在那些枯萎的藤蔓上。 枯萎的藤蔓一下子恢复了生机,纷纷躁动起来。 院子里所有的藤蔓全部朝他们爬过来,疯狂地汲取地上的血液。 但却没有任何一株敢越界攻击花云衣。 陆泽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怎么和他当初不一样。 当初他被咬后,这些东西根本不在乎滴落在地上的那点液体,而是朝他不断攻击,用藤条从他身上的口子汲取。 要不是他反应快跑进大殿,而它们又不敢进入大殿,恐怕他早已成了它们的腹中餐。 花云衣神色一暗。 果然是吸血的啊,当年的神官怕是都进了它们的口中吧。 神官一但陨落,神殿存放的灵牌必然会跟着碎裂,届时神殿定会知情。 即便是神殿中有叛徒掩护,也将无法掩盖。神殿若是知道,也定会派出大量灵力高深之神前来查探。 可这里的种种,显然神殿是不知情的。 她就说不应该啊,原来是这些东西在搞鬼。 她漫不经心地拽起一根,轻轻说道:“散珀草。” 陆泽羽盯着它:“散珀草?那是什么东西?” “散珀草又叫散魄草,可散尽天地间所有有生命之力的东西的魂魄。” 第六十九章真正要找的 声音是从大殿内传出来的。 言熙染不急不缓地走出大殿,离纱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动步子。 刚刚花云衣一出去,言熙染就醒了。 他醒来后的第一时间没有问离纱花云衣去哪里了,而是起身快速在案台上翻找起来。 他将一溜牌位扫至一旁,然后从中间底下最深处布满封印的地方取出一个周身溢满黑气的盒子。 盒子被重重符咒压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一刻离纱震惊极了,她睁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君上是装的? 原来言熙染从没有昏过去,他伤势得到遏制,花云衣的轻轻一击并不足以让他昏迷。他只是正好借此机会假装起来。 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等花云衣主动离开大殿。 他就可以去拿他来此真正要找的东西。 在这所大殿内,可怕的从来不是噬神铃,而是那样东西。 盒子被拿出后,没了各位灵牌的镇压,上面的黑气翻滚得愈加严重,就连言熙染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离纱更是被它波及到,整个人瞬间就飞了出去撞在靠近殿门的石柱上。 “嗯…“ 她痛呼出声,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她就说和言熙染单独待在一起对她来说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只是不好驳了花云衣的话。 “嗯…噗…” 离纱忍了半天还是侧身吐出一大口血。 那盒子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厉害? 她抬起袖子擦去嘴角的血渍。 离纱摔出去的动静有些大,言熙染害怕她惊动院子里的花云衣,抽空腾出一只手往门口一挥,结界自殿门处升起,隔绝大殿内的一切动静。 离纱看着言熙染这一举动,茫然地眨眨眼。 什么情况?君上这是要做什么? 结界,离纱自是不会不认得,正是因为认得才更加惊讶。 君上这是要背着小姐干嘛? 她要是看见什么,不会被灭口吧… 言熙染没有去管离纱,看着手中盒子,神情严肃又复杂。 即便是盒子周身布满了污邪之气,还隔了这么多的符咒,他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和他出自同一本源的气息。 会是他吗?这盒子里的东西会来自于他吗? 言熙染内心有些忐忑,如果来自于他,那会是什么? 他的内心隐隐有些猜测,但也因此更加不安起来。 他无视那些瘆人的黑气,手握住盒子的一角,似乎是要打开,但不知为何却又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内心经过几番挣扎后,言熙染终于打开盒子。 刹那间黑气直溢而出,倾袭了整间大殿,殿内烛火顷刻间尽数熄灭,黑暗再次降临。 紧接着“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可令人奇怪的是,这些黑气,即便是在这浓重的黑暗中,也能清晰可见。 “咳咳…” 黑暗中离纱捂着嘴低咳起来。 她看着满殿的黑气,叫喊出声:“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她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言熙染那边的情况,可是殿内太黑,四处又都黑气环绕,她实在是无法看清。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离纱动了动身体,想起身去查看,刚一动,钻心的痛感便向她倾袭而来,她立刻停住,短时间不敢再有其他动作了。 没办法,她只能试探着朝言熙染的方向叫唤几句:“君上?什么东西掉了…君上?” 黑暗中除了离纱的声音,周围死一般的沉寂。 言熙染没有回应她。 见言熙染久久不曾理会,离纱的声音明显焦灼起来:“君上?您没事吧?” 她不再去想什么掉了,开始担心起言熙染来。 言熙染不会出事了吧?毕竟他还有伤在身,万一… 不会的不会的,君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离纱摇摇头,强制安抚自己。 “君上?您怎么样了?” 她又重复唤了几句。 可那个方向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君上不会出事了吧?离纱一咬牙,忍住疼痛就要站起来。 “无事。”言熙染的声音略显沉闷,夹杂着一丝痛心。 这一声把离纱刚咬牙吸入的那口气又给压了回去,她没忍住疼痛,又跌了回去。 她没注意到言熙染的语气,呲牙咧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缓了一会她又问道:“君上,您那边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 “没什么?” 言熙染低下身子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手还有些微微颤抖。 他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只是周身的情绪实在是有些凄冷。 第七十章他是谁? 离纱愣了一下?嗯?她怎么觉得君上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东西被取出,封印的符咒已经失效,周围的黑气开始逐渐在消散。 言熙染直起身,恢复淡漠的样子。 殿内的烛火重新燃起。 离纱一直看着言熙染的方向,这时看见言熙染确实没有什么事,而且也没有什么异样,她收回目光,彻底放下心来。 她摇摇头,刚才肯定是她感觉错了。 不过,怎么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对了,盒子呢?怎么不在言熙染手上了? 她重新看过去,这时才发现,盒子落在地上,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里面东西不见了?她惊疑不定地看向言熙染。 言熙染也在此时看向她,那眼神仿佛又和她初见他的那晚一样,冰冷,没有温度。 离纱赶紧把头低下。 君上这是又怎么了? 不会是又要对她做什么吧? 她悄悄用余光注意他的动向,看见他果然朝她走了过来。 完了完了,她…她… 离纱的心疯狂的跳动。 她现在要不是走不了,她铁定头都不回的跑。 “离纱,”言熙染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蹲了下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言熙染的话听的离纱毛骨悚然。 要死,她现在跑来得及吗? 答案显而易见…来不及… 她本能地摇摇头,言熙染顿时眼睛顿时危险地眯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干了啥,离纱急得语无伦次:“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疯狂的点头,生怕言熙染立刻给她来个什么雷罚。 那痛苦的体验她感受一次就好了… 他抬手,离纱赶紧吓得偏头一躲。 但这一躲又激起了她的伤势,她不受控制地咳起来,咳出来的唾液中还掺杂血沫。 看离纱这样,言熙染不免觉得好笑,他又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她不配合的话顶多消除她这段时间的记忆罢了,做什么吓成这样。 如果她愿意配合的话,他也可以暂时不消除。 言熙染手心凝起灵力,输向离纱为她缓解伤势。 身体的疼痛减弱,离纱意识到言熙染是在给她疗伤,她尴尬的笑了笑。 君上原来是想给她疗伤啊,不过君上您老人家就不能提前说吗? 吓得她的心一蹦一蹦的。 离纱渐渐止住咳嗽,身体也没那么痛了,言熙染才收回灵力。 他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那里又在隐隐作痛。 他语气平静地道:“知道便好,刚刚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告诉小衣。” 离纱当即应道:“嗯嗯,奴婢知道。” 闻言,言熙染满意地转身,撤去殿门处的结界,大步迈出去。 “呼…” 离纱长呼一口气,刚刚真的吓到她了,还好是虚惊一场。 虽然君上有时候真的对她挺好,但谁让第一印象不行呢,她就是没法祛除那恐惧。 离纱还是在心底暗暗发誓,下次绝对不要再和言熙染单独待在一起。 不然不被言熙染吓死,也要被自己吓死。 离纱发现身体不痛了,只是脚好像还有些痛,她缓了缓,然后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上言熙染。 听见言熙染的声音,花云衣扔掉刚摘下的藤蔓,眉峰拧住。 他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它能散去生灵之魄?无一例外?” 陆泽羽抢先开口道。 他看看言熙染又看看花云衣,语气有些着急。 花云衣把视线移向陆泽羽,看他突然变着急,她点头道:“是。” 殿门处的言熙染没开口,但也点了点头。 看见花云衣和言熙染都点了头,陆泽羽茫然起来。 这藤蔓可以散去任何生灵之魄,可为什么没有散掉他的,甚至他们村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 猛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本就灰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死气沉沉。 “难道是他?” 陆泽羽呢喃出声。 “他是谁?”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得就是离纱,此时她感觉到身体不痛了,就马上掺和了进来。 “是谁?呵…我不知道他是谁……” 陆泽羽低下头,脚下的藤蔓已然全部枯萎,但他觉得它们仿佛还是活生生的一样,此时它们正在搅动他的魂魄,让他彻骨难安。 如果真要说在这个世上他真的有对不起的人,那就只有那个人。 记忆里,那个人总是一袭白衣,脸上也永远挂着温柔的笑意… 他似乎对每一个人都报以诚挚的善意… 那时候他想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那一定是他那样的吧… 可是那一天,这个他眼中神明陨落了,就在他的眼前。 第七十一章哥哥,和我回家吧 他出现的那天是个秋日。 那一天,已经多年不曾出现过太阳的渡化村艳阳高照,十三岁的陆泽羽蹲在一棵烟树下,低着头无聊地拨弄溪水。 “你好,请问你是在等人吗?” 温润的嗓音如同仙乐透过清风拂进陆泽羽的耳朵,他情不自禁地抬头。 阳光自树缝而入打在来人的身上,星光璀璨。 见到来人,陆泽羽眼神凝住,双唇微张,整个人愣在那里,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 那人见他如此,再走近了些,如浮云飘动的衣袖在陆泽羽的眼前晃了晃,再次开口道:“你好?” 靠得近了些,他那蝉如薄翼地绸布不经意间滑过陆泽羽的睫羽,陆泽羽眼角发痒,清醒过来。 “你…你…你好…” 陆泽羽反应过来,不自然地搓搓手。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得到陆泽羽的回应,那人脸上绽放出笑意,夹杂着骄阳的光芒,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溺。 陆泽羽又呆住了。 他好…好… 陆泽羽搜肠刮肚,竟发现他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来人。 最后也只能挤出一个不着边际的词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竟让他多年浸润在寒意的身体感受到了暖和。 “你是在等人吗?” 花辞年轻轻问道。 “嗯。” 陆泽羽点头。 他在心里说,我在这里等人,而那个人大概就是你。 见他点头,花辞年又微微一笑。 “你们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眼睛略过远处的村落,思索了一下,还是冒失的问出了这句话。 这次,陆泽羽摇头:“没有。” 没有吗? 花辞年余光扫过他身后,远处炊烟袅袅升起,似乎是正常的山水人家生火做饭的场景,可不知为何他没来由地觉得有些诡异。 可到底有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花辞年的睫翅来回扑闪,这是他有疑惑才会出现的动作。 主宰神殿多年,他的喜怒哀乐早已是不宣于口。 “哥哥,你是迷路了吗?” 陆泽羽歪着脑袋询问,一脸的天真无邪。 迷路?花辞年把视线重新放回陆泽羽的身上,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摇摇头。 他算不上迷路吧… 他此次下界本是去往浔山处理神官失踪之事,途经此处上空之时,竟隐隐察觉到有不正常的灵力波动之迹,唯恐这里有危害百姓之祸,这才下落到此。 只是他下落来此后,并未感觉到之前的灵力波动,此处看起来也并无哪里有异。 除了远处的村落让他隐隐有些不适外,也只有这个少年让他觉得不对劲。 他并非不了解凡尘,相反,因他常年在四界走动,他对凡尘的了解甚至远远胜过一些直接管理凡尘的神官。 陆泽羽看起来应当有十二三岁,这个时辰,这般年岁的孩子不是在学堂温习课业,就是在家中帮忙劳作,再不济也当和同龄人一起胡来等等,怎么会独自一人待在这溪涧旁发呆呢? 他在这里就仿佛是刻意在等什么人一样? “你是在等人?” 花辞年犹豫了一番,还是上前询问。 按照往常,他是不会这般无礼的,只是他需确认一番。 若是此地没有什么异常,他也就不在此耽搁时间,毕竟神官失踪一事还需他尽快前去处理。 “哥哥是特意来这里的?”陆泽羽打断花辞年的思绪,他伸手拽住花辞年的袖角,“我们这里很久都没来外人了,我很高兴今天见到哥哥。” “哥哥我好喜欢你,你长得真好看,就和神仙一样,你能去我家做做客吗?” 花辞年一愣,低头看他,除了妹妹,还没有人这么和他撒过娇。 陆泽羽高兴得表情溢于言表,笑得一脸明媚,似乎真的是很希望他去。 他虽比妹妹年岁大,但一样地是他们都喜欢扯他袖子,花辞年想到什么,还是不忍心拒绝他,答应了。 “哦,太好了,哥哥愿意和我回家,我要把你介绍给爹爹和娘亲,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带回了一个神仙…” 陆泽羽高兴地语无伦次,拉起花辞年就要回家去。 “你不等人了?” 花辞年摇头,还是个孩子,一高兴就容易忘事。 “我等的人就是哥哥啊。” 陆泽羽高兴地说道,拉着花辞年径直往前方的村落走去。 花辞年听后,不想影响她的情绪,任他拉着,嘴里轻声道:“嘴贫。” 他认为陆泽羽孩子心性,这就瞥下了真正要等的人。 花辞年不知道,陆泽羽没有说谎,他要等的人真的是他,也只是他。 第七十二章打量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陆泽羽眼底暗沉下去。 他嘴角蠕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口型是对不起。 一路上,村子里很都很安静,也很漂亮,是世间少有的世外桃源。 时不时经过几个扛着锄头的人,他们也都笑着和花辞年打招呼。 花辞年也一一礼貌的颔首。 村子里的人都这般友善,想来应是真的没什么。 他想:若是天下间所有的人都如此,世间就可以永远太平长安了。 他的职责便也算尽到了。 “哥哥,前面就是我家了。” 陆泽羽停下来晃动花辞年的衣袖,指着前方漂亮的小宅院,开心地和花辞年介绍。 花辞年顺着陆泽羽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间朴实的小院。 外间围着竹篱笆,一旁还有几只鸡鸭在心无旁骛地吃着地上的食物。 好一派温馨的画面。 “哥哥,你走快点。” 陆泽羽推开门,催促着花辞年赶紧进去。 “好。” 花辞年点点头,加快了步伐。 “爹,娘,我带了一个神仙回来。” 看见花辞年跨了进来,陆泽羽松开拽着花辞年衣袖的手,欢快地朝屋子里蹭去。 陆泽羽的“爹娘”迎出来,没好气的说他:“来了,来了,什么神仙,乱说什么?” 只是视线在触及到他身后的花辞年时,他们都呆住了。 “乖乖,还真是个神仙。” 不然他们在这世上还真找不出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他们拨开身前的陆泽羽,快步走到花辞年跟前,围着他来回打转。 花辞年被他们盯得都不自然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在神殿时,他虽然亲和,但毕竟身份摆在那,自是没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而且他觉得他们不像是他们嘴上说的那样,是对好看的人赞誉的那种打量,反而倒是像在打量什么货物。 虽然有这种异样感,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甩袖而去这般失礼的事情来,更何况他是因为陆泽羽来的。 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台阶上的陆泽羽。 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了。 趁着花辞年看向陆泽羽的这个间隙,打量他的两个人在花辞年身后对了对眼色。 女子:“这个人是他们要找的人吗?” 对面的男子摇摇头:“除了样貌可能对得上外,他实在看不出来,他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 女子:“不会不是吧。” 男子“应该不至于,他们不是教给了那个小崽子辨别的方法吗?不过到底是不是最后交上去不就知道了。” 女子:“也对。” …… 两人交流完毕后,又围着花辞年转了好几圈。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陆泽羽在台阶上蹲着身子拾掇他“爹娘”迎出来的毛豆,因着是背对着花辞年的,他自然没有看到花辞年的眼神。 花辞年也意识到这一点,但还是不肯放弃挣扎,抬起衣袖遮挡住半分后,任他们打量。 等到陆泽羽收捡好毛豆转身时,他“爹娘”也停止了对花辞年的打量。 “哥哥,你为什么遮住脸啊?” 陆泽羽拉了拉花辞年的袖子底部。 “啊,”花辞年顺势任他拉下袖子,“哥哥眼睛有些不舒服,太阳光太烈了,挡挡光。” “啊,那哥哥你快进屋,屋里光线弱。” 陆泽羽赶紧把花辞年拉进屋,还体贴地帮他关下透光的窗户。 做完这些后,他又朝还在原地的那两人叫道:“爹,娘,你们接着做饭去吧,我是请哥哥来做客吃饭的,你们可不能怠慢我的客人。” 那两人闻言,赶紧点点头:“好嘞,我们现在就去做,你好好照顾你的客人。” 他们回答时,把你的两个字着重说了说。 陆泽羽听见后,眼睛闪了闪:“好的,我会的。” 花辞年进了屋后感觉好多了些,没了那两人的打量,他自在了许多。 他在屋子里四处扫视了一下。 屋子里的陈设看起来很简单,也很整洁。 但…就是过于简单和干净了,花辞年眉头皱了皱,倒显得这屋子不像是有人久住的样子。 “哥哥,我家很干净吧。”陆泽羽从门口走进来,手里的端着一壶茶水,“这可都得益于我。” 许是陆泽羽的性格真的和他的妹妹很像,他的思绪一下子被他吸引过去,嘴角噙起笑意:“哦?怎么说?” “当然是我每天起早贪黑地打扫啊,我每天可是至少要打扫十几遍呢?” 陆泽羽伸出十个手指头,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够,把脚也给凑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留下 花辞年都被他逗笑了。 “那你可真能干,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把这么大的屋子打扫得这么干净。” 他摸了摸陆泽羽的头,真心夸赞道。 “嗯哼。” 陆泽羽傲娇地抬抬头。 花辞年眸光亮了一瞬。 真像,这傲娇的样子简直和他妹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花辞年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更加温柔了。 “哥哥,喝茶。” 陆泽羽将倒放着的茶杯拿起,冲洗好,从壶里倒了杯茶水递给花辞年。 花辞年撩起袖子,伸手接过,放在鼻间闻了闻。 好清新的气味,和他以往见过的茶都不一样。 他夸道:“这茶好香啊。”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泡的。”陆泽羽拍拍自己的胸膛,自豪地开口。 见花辞年只是闻,并没有喝,他催促道:“哥哥,你快尝尝,看看我的手艺好不好。” 花辞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好。” 他将茶盏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就放下了。 甘甜的味道在舌尖涤荡。 花辞年赞许道:“嗯,确实手艺不错。” “嘿嘿。” 得到夸赞的陆泽羽顿时憨憨地笑了起来。 但又见花辞年只是轻微尝了尝,又佯装生气道:“哥哥,你是不是在骗我?” “怎么会。” “那你怎么不喝完?” “好吧,是哥哥错了。” 见陆泽羽大有那种你不喝就是骗我的神情,花辞年无奈,又端起茶盏将其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把茶盏倒过来往桌上晃动几下。 “这下相信哥哥没有骗你吧。” 言毕,花辞年朝门口处左右看了看,朝陆泽羽问道:“你爹娘呢?” “哦,他们做饭去了。” 做饭?花辞年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门口处朝外望了几眼,陆泽羽家附近是不是有烟雾升起,难道他之前在村子上空看到的黑烟是这里的村民们烧饭引起的?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花辞年自问自答道。 想来大概是村子里的人都在在同一时间做饭烧火,炊烟浮动,这就显得村子上空烟雾缭绕,浓重了些。 先前的疑惑一层层被剥离,花辞年彻底放下心来,他退回陆泽羽身边,蹲下身子,道::“哥哥还有事,得走了。” 听到花辞年要离开,陆泽羽抢先一步拽住他:“哥哥,你能不能吃了饭再走?”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睛,有些着急,只能紧紧扯住他,试图挽留住人。 花辞年在他专注又可怜的眼神下,迟疑了。 神官失踪兹事体大,他本就因一己之私耽搁了时间,这时不该分不清轻重缓急。 衡量一番后,花辞年坚定地摇头,道:“不行呢,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哥哥去处理。” 花辞年的声音太温润了,即便是在拒绝别人也都如此的轻柔。 看他这样,陆泽羽放下手,同时也低下了头。 他的心动摇了,这一瞬间他真的想放过他了。 他想:就这样吧,让他走。 这样美好的人不该永远留在他们这个肮脏的地方。 可他这举动,在花辞年看来,却认为是他是难过了。 他把声音放的再柔和了些:“哥哥真的得走了,嗯…但哥哥和你保证下次一定再来看你怎么样?” 再来看我?不,别来了,永远都不要来,现在走,赶紧走… 陆泽羽抬头,一句话没说,拽上他的手,推着花辞年往门口走。 生气了?要赶他出去?这孩子气性还挺大。 他这样的举动,让花辞年误会得更深了。 因此他现在反而没有那么急着要走,他稳住身形,停下,不肯被他推着走。 “好了,别气了,哥哥答应你用过饭再走还不行嘛” 花辞年想:神官失踪之事他先前已经派了人前去,他只是有些不放心,这才想亲自去查探一番。 现在这个情形,他再耽搁一会也应该无妨。 可陆泽羽听到他这话并没有表现出开心,反而露出一丝惊慌。 花辞年没有多想,觉得他可能还在生闷气,把他这惊慌的神情归成了不情愿。 小孩子嘛,喜怒哀乐总是表现在脸上的,情绪也是多变的。 前一秒他可能因为你好看喜欢你,后一秒可能因为你拒绝他而讨厌你。 所以花辞年没有多在意。 既然人家现在不欢迎了,那他也顺势走吧。 就在他再次迈步要离开时,又突然被人给抱住胳膊。 他挑眉,他就说他是孩子气性。 陆泽羽仰着头看他,语气委屈:“哥哥,你刚刚不是答应留下来吃饭了吗?” 花辞年没好气地点点他的头:“你刚刚不是不欢迎了?” 第七十四章曼珠砂 “才不是。”陆泽羽哼着鼻音回答道,“哥哥,我爹娘已经摆好饭食了,我们进去吧。” 花辞年这才注意到陆泽羽的“爹娘”站在了一旁,似乎等了许久。 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怎么没注意到? “哥哥走啊。”陆泽羽看着迟疑地花辞年,催促道。 “好。”花辞年掩去疑惑。 他站起身先是朝门边的陆泽羽“爹娘”颔首,然后才朝陆泽羽走过去。 “说好了,待会用完饭后,哥哥真的要离开了,这次不许耍赖。” 花辞年低头和陆泽羽商量说道。 陆泽羽这次很痛快地点头:“嗯嗯。” 花辞年再次进屋,之前摆放茶水的桌上已经布满热腾腾的饭食。 “哥哥,你坐这。” 陆泽羽的爹娘还没开口说话,陆泽羽就先快速上了桌,还拍拍身旁的椅子让花辞年也坐过去。 花辞年朝他轻轻点头,侧头征求陆泽羽爹娘的意见,显然那两位并没有异议。 花辞年还是说道:“两位是主家,两位先请。” “诶,好好好,你是客人,你先坐。” 他们也笑着示意他快坐。 不知道为什么,花辞年觉得此刻他们脸上的笑容较之前真挚了许多。 他摇摇头,也许是他想多了吧。 “哥哥,你吃这个。” 陆泽羽早早地为花辞年盛好饭,并一筷子一筷子地给那碗里夹菜。 “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 这才刚坐下,花辞年甚至还来不及做什么,碗里就已经堆满了陆泽羽给他夹的菜。 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饭碗,花辞年有些犯难。 作为神官,他自然是不食五谷杂粮的,说留下来用饭也只是一时礼貌的应承之语。 不料他竟当了真,硬是把他磨了下来。 他本想到时只浅浅尝几口,意识意识一下,可现在这… 这么多,他怕是真吃不下。 花辞年犯难地抬头,发现桌上三双眼睛刷刷刷地盯着他。 他尴尬地笑了笑,这情况,不吃怕是有失礼数。 花辞年斟酌再三,还是拿起了筷子。 这顿饭吃得很咸,菜里盐的占比实在太重,似乎是主人家特意这么放好遮住什么其他东西。 若是今天来到这里的是普通神官,兴许真尝不出什么… 哦不,来的若是普通神官,或许人家压根不会进来,更别谈留下吃饭。 但花辞年不一样,菜辅一入口,就察觉到了不对。 曼珠砂? 花辞年迅速吐出口里的食物,看向在场的其他三人。 “你们怎么会有曼珠砂?” 他此时的的声音有些严肃,但依旧还算温和。 不等他们开口,花辞年又接着问道:“神殿神官失踪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见动的手脚被花辞年识破,陆泽羽的“爹娘”索性不再装了。 他们相视一笑,各自对花辞年抛出一把粉末。 花辞年警惕地后退,以袖遮挡,挡住了其中一把,而另一把却切切实实地撒在了花辞年身上,花辞年脚步一顿,往身后踉跄了几步。 见到花辞年中招,那两人立刻乘胜追击,但他们低估了花辞年,被他甩了出去。 那两人见此情形,只好看向一旁的陆泽羽,他们恶狠狠道:“陆泽羽,你还愣着干什么?” 自花辞年识破曼珠砂时,陆泽羽就低下了头,待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在心底纠结,徘徊。 在害一个外人人和救一个自己最亲的人之间,谁都会选择后者吧。 对不对,他在心底问自己。 他真的不想害花辞年的,可是他的娘亲还在等着他去救。 当初为躲避散珀草,他被迫进入那间烛火通明的大殿。 也正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当初救他的人并不是无心之举,他也不是误打误撞进入那所大殿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他听他们说,说他是紫薇命格,能够替他们逆转阴阳,助他们事半功倍什么的… 太多他也不懂,他只知道他们要他害人。 娘亲从小便悉心教导他,防人之心当有,害人之心万万不能有… 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他们如何利诱他,他也一直不肯就范。 他不肯就范,那些人好像也不着急,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只是每日定点来劝一劝。 可就在昨天,他们突然急了,好像是他们要对付的人就要来了… 所以他们对他也急切起来,不再劝说利诱,而是改为威逼,似乎非要他答应不可。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用了什么办法带来了他娘亲的魂魄,他们威胁他,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让他的娘亲在他面前魂飞魄散。 他真的没办法,当初他没能力,救不了他的娘亲,以至于娘亲被村子里的人活活烧死。 现在他虽然同样没能力,但却有法子可以救他的娘亲,他不能看着娘亲永远在天地间消失。 而且那些人答应他,只要他做这一件事,只要按照他们教的,把今日来的人骗进来,他们就会放过他娘,也放他自由,还会给他一大笔银子,让他离开这里,好安身立命。 当时,陆泽羽是庆幸的,庆幸只要做这一件就行,不用受太多良心的谴责。 可是今天只是和花辞年待了一会,他就发现他做不到… 真的只是骗进来就行吗? 他想到被关在大殿侧间时,听见的无尽咒骂和瘆人的惨叫声。 那惨状他虽没有亲眼看见,但光凭想象就已经能还原七七八八。 他无法想象花辞年也变成那样。 “陆泽羽,你到底在干什么,别忘了你的娘亲?” 那两人见陆泽羽迟迟没有反应,只好拿出他娘威胁道。 娘亲?他们不是陆泽羽的爹娘? 花辞年转向陆泽羽:“你娘亲被他们抓了?” 听见花辞年在和自己说话,陆泽羽坐在凳子上慢慢仰起头看他,他发现花辞年此时正在用关切的眼神看他。 他的眼睛里没有被欺骗的责备与愤怒,有的只是关怀与担心,就像他问的那样,他还是在关心他。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关心他?关心一个把他害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第七十五章他错了 为什么他要这么好?他这样,他真的下不了手。 陆泽羽垂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掐住一包东西,迟迟做不了决定。 这包东西是那些人今早特意交给他的,他们说万一计划失败,就让他把手里的这包东西撒出去。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该明白这绝对不会是好东西,至少对花辞年不会。 花辞年看陆泽羽一直盯着他看,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以为他是没有听清。 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今天的事,是不是他们抓了你娘威胁你的?” 花辞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听在陆泽羽的耳朵里便像针扎一样刺耳。 他那只抓着东西的手也愈发颤抖,眼底润出水花,大颗大颗的露珠从他眸间滚落。 他该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 桌子对面的另外两人看陆泽羽只是盯着花辞年,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心里都十分着急。 他们就说不应该让陆泽羽来,可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得让这样一个孩子来,现在闹成这样,还怎么成事。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行,陆泽羽一人受罚事小,累及他们可就事大了。 完不成任务,他们所有人都逃脱不了,都要受到惩罚。 想到那些非人的惩罚,两个人全身一抖,顾不得其他了,他们自己动手。 可他们才刚有这种想法苗头,花辞年就像是知道了一样,一把把他们给掀了出去。 屋子的门在他们出去后,瞬间合上。 那两人摔了出去,跌在院子的空地上,顿时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稍微一动就痛得不行。 完了,他们动不了,那人铁定得跑了。 他们任务失败了,回去等着他们的惩罚将会比死更可怕,知道这一点,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后,决绝地咬碎嘴里私藏的毒药,这时候能死也是一种解脱。 临闭眼前,他们还是想不明白花辞年怎么还会有这般能耐。 了解到今天要他们抓的人比较厉害,他们为防意外,可是放了整整一大包的曼珠砂。 以往那些人只是沾上那么一点可就不行了,怎么花辞年就不一样,难道就因为他厉害一点? 外面的情况屋子里的人自然不知道。 花辞年将人掀出去后,身体不可避免地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他稳住了。 天地万物顺应平衡之理,万事万物都有克制之法,这就是天地法则。 神官在天地间本就属于比较强大的存在,若是没有制衡之物,若是有神心不稳的,那天地间岂非要乱套。 因此为制衡神官,天地间自然生长出了一种植物曼珠草。 用它们研制出来的粉末就能克制神官,而曼珠砂便是由它们制成的,是专门用来克制神官的药物。 这种药物也极为难得,大概是由于曼珠草的特殊性,因而它长在常人无法进入的苍幽之都。 那里常年幽冷,黑暗,即便是法力再高深的神官,也无法轻易进入。 神殿也只有在处理神心失格但又拥有强大神力的神官时才会用到它。 至今为止,神殿也才只用过三次。 且曼珠砂只对神官起作用,常人服用并没有什么效果。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那三人吃了加了曼珠砂的饭菜没事的原因。 也正因如此,花辞年才会问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曼珠砂,他们于神官失踪之事是否有关? 不过曼珠砂虽然对神官有作用,但对花辞年来说作用却是不大的。 相比其他神官来说,花辞年是不同的,他是由天道直接诞生的,是真真正正的神,而像那些所谓的修道飞升者,它们只能称之为神官。 作为天道的孩子,花辞年的身心本就天生,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因此自没有什么不稳一说,所以曼珠砂对他自是效用不大。 陆泽羽犹豫许久,到底过不了心中那个坎,他发现他真的做不到对花辞年下手。 陆泽羽问:“你能救我娘吗?” 他在大殿的日子待的不短,他知道花辞年不是普通人,是天上的神。 所以他想试一试,如果他能帮他救他娘,他也就不用害他了。 他的眼睛眼睛殷切地看着花辞年,他希望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勉力一试。” 花辞年没有肯定回答,毕竟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保证一定成功。 听到他的回答,陆泽羽一直紧张的心放了下来,虽然花辞年没有肯定一定能救,但他相信他。 “好,我信你,哥哥。” 陆泽羽笑了,这是他和花辞年待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诚的笑。 和之前的假笑一点都不一样,这才真的像是一个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情绪,而不是之前那种满含心事,却装得懵懂无知。 花辞年问:“你能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吗?” 要救人,自然要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然谈何救人。 陆泽羽点头。 花辞年扶住桌子,慢慢坐下来听,曼珠砂虽然对他效用不大,但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影响的。 他此时有些头晕,还是需要缓一缓的。 陆泽羽将他和他娘在渡化村发生的事一点一滴的讲给花辞年听。 很快,花辞年便了解到了前因后果,他好看的眉宇此时凝在了一起。 如果按陆泽羽这样说,救人倒是不难,难得是救的那人是个魂体。 他用余光看了眼陆泽羽,是魂体自然就还是要分离,活人与死人终究不能待在一起的。 救出来后,她与陆泽羽既是重逢也会是告别,届时这孩子怕是还要难过吧。 面对花辞年的担忧,陆泽羽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其实并没有将事情如实和花辞年说,他在讲的时候特意略过了大殿之中发生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血腥的,残忍的,他不想花辞年知道,他懂得,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只要花辞年救了他的娘亲,他们再一起逃出去,一切就都会好的。 可他到底是错了,他错估了花辞年的善。 也许他一开始就该如实相告,不该有所隐瞒。 或许那样,后来一切就会不一样。 第七十六章十年沉沦 最后,娘亲是救出来了,可他却永远留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离纱囔囔着。 她在陆泽羽身边上蹿下跳,可陆泽羽却没有给予丝毫反应。 离纱到底没忍住推了他一下:“诶?你发什么呆呢?” “啊,什么?” 陆泽羽清醒过来。 “什么什么,你…”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言熙染的声音给盖了过去:“这里的事暂时了了,之后的事我们先回之前的木屋再说吧…” 陆泽羽当即点头,他知道离纱想问什么,他现在不想回答,言熙染这一开口正好给了他避开的理由。 花云衣没有点头,也不曾开口,但她却是第一个转身朝外走的。 只是转身前她诡异地看了言熙染一眼。 她太了解言熙染了,他一向寡言少语,对任何人和事都不会轻易开口。 可刚刚他明显是刻意开口,他有意在打断离纱的问话。 这太不符合他的性子了,他在隐瞒什么? 看大家都这样,离纱不情愿地撇撇嘴,跟着一起离开。 只是路上她一直跟着陆泽羽似乎还是想找机会问。 不过陆泽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快步走到言熙染的身旁,和他并肩前行。 他看出来了,离纱好像很怕言熙染,他在他身边,离纱应该不会过来。 果然,离纱见他和言熙染走在一起,就没跟过来,一个人在后面慢慢踱步。 对于陆泽羽的到来,言熙染没有任何反应,他一直在看前面的花云衣。 刚刚她那一眼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一路上他们四人心思各异,本就不短的路程此时更加显得漫长。 渡化村的天空依旧笼罩在黑暗中,不见月亮和星辰。 这样的情景只能证明这里的事仍旧没有得到解决。 花云衣在前面漫不经心地走着,夜色下的黑暗让她身体有些不适,但她并未表现出来。 她边走边思考陆泽羽之前说过的所有话,将它们一一串联起来。 那一刻有什么在她脑海一闪而过,闪得太快她一下没抓住,思绪又断了。 他们转过一个弯后,就看见了远处伫立着的木屋。 屋子前挂着的两个灯笼闪着柔和的光,像是有人在提着灯笼在等待归家的人。 看见这一幕一行人都停了下来。 这屋子之前有灯笼? 花云衣疑惑地眯起了眼睛,难道是昨日浓雾太大忽略了? 可就算是如此,灯笼也不该是亮着的,这屋子果然有古怪。 相比于花云衣的疑惑,后面的陆泽羽反应却很大,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不同于进入大殿的那种害怕恐惧,他此时呈现出的一种难言地哀伤,就和他在那栽种着散珀草的院子里发呆的情绪是一样的。 他这样的情绪波动很难不让人察觉,尤其是和他并肩行走的言熙染。 言熙染看了他一眼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迅速抬头看向木屋。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在两盏灯笼的中间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他满眼笑意的在望着他们这边。 这个人除了言熙染没有任何人看见,包括正在打颤的陆泽羽。 陆泽羽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个屋子他太熟悉了。 陆泽羽向后踉跄一步,他怎么没有认出来,他昨天怎么会没有认出来。 他陪伴那个人在这里待了十年啊。 十年,他看着他在这里沉沦,痛苦,不得解脱。 他怎么可以没有认出来,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不会这样的啊,而他居然没有认出来,陆泽羽朝自己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他这一巴掌过于响亮,惊醒了在场的其他人。 花云衣回头看他:“你这又是闹哪出?” “他刚刚在打蚊子。” 言熙染侧身挡至陆泽羽身前,替他回答道。 “打蚊子?这里哪有蚊子?”连个活物都…都看不见… 离纱嘴快的蹦上前。 言熙染朝她瞥过去,离纱顿时噤声,止住了后面的话。 花云衣见他这样,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 言熙染也觉得自己这一行为太过反常和愚蠢,人总是会在慌乱时出差错,刚刚一时情急,他来不及思考,就做出了这般愚蠢的行为。 就在他以为花云衣会质疑时,花云衣却什么也没说,淡定地把身子转了回去,好似她对此事并不关心。 言熙染暗暗松了一口气。 陆泽羽对刚刚的事没有任何意识,他此时沉浸在记忆里。 “愣着做什么,端进去给他。” 门口的守卫将一个托盘放在陆泽羽手上,催促着他快点进去,不要耽误时间。 陆泽羽看着托盘上盛满药的碗,眼底闪过悲痛。 他端着它走进了那间有着重重守卫的屋子。 开门声响起,床榻上的花辞年睁开眼睛:“你来了?” “哥哥。”陆泽羽把托盘放在桌上,快步朝床榻边走过去,伸出手,“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最近这些时日,他每次来,花辞年都躺在床上,声音也很虚弱。 “咳咳。”花辞年就着他的手撑起身子,起来后,他把手抵在唇边咳了几声,“没有,只是这段日子有些累罢了。” 他说:“可是我吓着你了?” 陆泽羽摇摇头,他知道花辞年不想让他担心。 花辞年笑了笑,没吓着就好。 “哥哥,那药我们不喝了好不好…” 看花辞年起身走向桌子,陆泽羽在一旁低声开口。 听见他声音里似有哭腔,花辞年停下来看他,却没有回应。 七年过去了,陆泽羽已经长高了太多,已经不需要花辞年蹲着和他说话了。 他也不需要仰头就能看清花辞年所有的神色。 就比如现在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花辞年眼里的回避。 “哥哥,你放弃我们吧,我们不值得你这样做。” 陆泽羽哽咽地说道。 “放弃我们,你就可以不用喝药,可以出去…” 花辞年走回来,拿过一旁送来的帕子替他擦了擦眼泪:“都长大了,是男子汉了,不能总是哭啊,这样可不行的。” 陆泽羽才不管这些,他挡住花辞年拿帕子的手:“哥哥,我们不喝了,不喝了好不好,一直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会死的…” 第七十七章梅枝 他祈求一般地开口,希望花辞年能够听他的。 他知道花辞年是神,可他更知道神也是会死的,他们之前弄死的那些不都是神嘛。 而且,他听说了,神是不入轮回的,神死了就再也不存在了。 他不希望花辞年死,他不希望他永远消失,他想让他好好地活着。 那些人对花辞年和之前被抓来的神官一点也不一样,他们没有像对付那些神官一样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来折磨花辞年,只是专门建了个屋子把他囚禁在这个地方。 陆泽羽原本还很庆幸,可是这么多年一碗又碗的曼珠砂,花辞年越来越虚弱的身体让他渐渐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他们不是没有折磨花辞年,他们只是不需要那样做了。 只是换了一种方法,一种比那些残忍手段更加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却把他禁锢在这里七年。 七年来,花辞年待在这个小木屋里,不能出去。 他有好几次都看见了,花辞年对着窗前的那株梅花发呆,眼里流露出哀伤。 他明明也是想离开的,他也是有能力离开的啊。 面对陆泽羽的祈求,花辞年低头沉思了一瞬后,还是选择答应他。 他柔声安抚:“好,不喝了。” 花辞年总是这样的,他可以无条件的答应他的子民任何合理的要求。 说到底都是天道赐予他的仁慈之心太过强大,强大到能成就他也能毁灭他。 听见花辞年的回答,陆泽羽眼睛顿时亮起来了,他像是怕花辞年反悔般,迅速冲过去,端起托盘里的碗,将药撒进窗口处摆放的那一盆移栽的梅花枝中。 花辞年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一切,他没有告诉他,他做这些都是无效的。 他喝了七年的曼珠砂,曼珠砂早已在他的身体里沉淀,即便如今不喝也是无意义的。 曼珠砂本来对他无甚效用,但也经不住七年一日三餐的喝。 这样喝,他也是受不住的,所以他的身体才会一日比一日虚弱,不过死倒也是不能够的。 况且,他就算不喝这个怕是也会有其他的。 他猜测:那些人要的不是他的命,他们应该是觊觎他身上的其他东西。 所以他们不会舍得让他死,但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一点,在他自愿留下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其实就像陆泽羽说的那样,他本可以不受这些掣肘,离开这里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并不难,更遑论那个时候。 难的是他无法保全所有人,被抓来的神官,被掣肘的村民,他不能保证能救下他们所有人。 他是神殿的主人,神殿之下皆为他的子民,他们是他的责任。 他做不到弃那些神官于不顾,弃这里的所有的子民于不顾。 舍一人而保天下的观念,他是不赞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也不行。 但如果舍的是他自己,他想他是同意的,因为他可以代表也可以决定自己。 如果只是他一人受些磨难,便能换得所有人的安危,他受着又有何妨呢! 况且,他也在等,等那个幕后之人出现。 七年的曼珠砂足以压制他三分之一的神力,幕后之人也是时候该出现了。 “呀,”陆泽羽惊呼一声。 花辞年本能地看过去。 “哥哥,它枯了。”陆泽羽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原地无措地看向花辞年:“哥哥,我错了…” 陆泽羽不知道这药倒上去,梅花就会枯萎,他只是听到花辞年答应不喝药了,一时激动,就把药本能的往屋子里唯一能够倒的地方洒了进去。 他真不是故意的。 花辞年这么喜欢它,他却把它弄枯萎了。 意识到陆泽羽说的是什么,花辞年身体有片刻的呆滞。 “枯了便枯了吧,不用内疚,它本也就无甚时日。” 花辞年恢复过来,安慰道,一株花而已,没必要。 这株梅花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他的神力在支撑着,如今他本就无甚精力再管它,枯了也好。 枯了也好… 花辞年转身,他的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悲伤。 “哥哥,这是我从后山新采的梅枝,别看它上面的梅花们现在还只是个花骨朵,但马上就能开花了,我算过了,我生辰那日它们正好开放。” “所以,哥哥,你把它带上吧,等花开了,你就一定要记得赶回来哦。” 花云衣闪着灵动的眼睛,把它塞进花辞年的手里。 “好。”花辞年接过梅枝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袖子,道,“哥哥一定会赶在它开的那一天回来的。” 花开了,他却没能赶回去。 生平他第一次食言了,食言的对象却还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如今,这株开了七年的梅花枯了,是不是代表小衣是怪他的,怪他没有赶回去,怪他… 小衣,对不起,是哥哥错了… 和花辞年相处了七年,陆泽羽已经能看懂花辞年的情绪了。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他也能看出花辞年现在在难过。 他低头看向梅枝,不知所措。 他明明是想要他好起来的,怎么还让他伤心了呢。 陆泽羽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然后捧起那个花盆,又快速拿上桌上的托盘,头也不回地跑出屋子。 哥哥,你别难过,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一株一模一样的梅花回来。 听见开门声,花辞年从悲伤中回神,回头去看,却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 花辞年赶紧叮嘱道:“你别跑那么急,别摔着。” 门被合上,连同花辞年的声音一起隔挡在内,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陆泽羽出去的太急,所以他也就不知道在他走后,屋子里又来了人。 不知道他这一跑又将给花辞年带来什么样的代价。 屋子里太静了,唯一能陪伴花辞年的人和花也不在,他无聊地闭上眼睛。 他眼睛刚闭上,门外又传来了响动。 “公子。” 门口的守卫朝着来人恭敬地行礼。 “嗯。”百里辰光点头,“开门。” “是。” 守卫连忙把门打开。 百里辰光走进去,一眼便和侧靠在床榻上的花辞年对上了。 仙族? 第七十八章凡人一定高贵吗? 百里辰光一惊,连忙收起手中展开的折扇,将它拿好,低头礼数周到地向花辞年行礼:“君上万安。” 花辞年没有为难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先起来。 他起来后,不等他说明来意,花辞年先开了口。 他问:“仙族?” “是。”百里辰光点头答道,“臣是仙族之人。” 花辞年又问道:“你和百里一族有什么关系?” “百里苍澜是臣的爷爷。” 爷爷,花辞年了然地点点头。 随后他的声音不再柔和,暗含质问:“为何要戕害神族神官?” 花辞年坐起身来,神色严肃地看着他。 在定对错之前,他需要他一个解释。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怨、爱恨,做任何事都会有理由。 他要知道缘由。 “戕害神官?”百里辰光嗤笑一声,“那是他们应得的。” 自进来后,百里辰光一直低着头恭敬地站着,此时他终于抬头直视花辞年。 他问:“君上,凡人一定比其他生灵高贵吗?” “什么?” 花辞年一下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百里辰光轻笑一声:“您知道我们每年要死多少同族吗?” 他的眼底流露出怨怼和不满,他接着说道:“您不知道吧,勤修苦练,最终却死在天雷之下的都不差百十万,这还都只是小数目,还不包括那些被凡人吞吃入腹的,若是算上那些,大抵应该有成千上百万了吧。” 百里辰光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身体也越来越激动:“为了不成为凡人的口中食、腹中餐,我们拼命的修炼,尽管有天雷的阻隔,我们也想方设法的度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修成正果后,可以逃脱被人歧视,被人吃的命运。” 他面容扭曲起来:“可是,我们这么努力,历经了重重天劫,才堪堪够上仙族的称号,而那些那些视其他物种的生命于无物的凡人,却只要稍微吃点苦,便能得道飞升跻身神族!神族啊,他们还是压在了我们的头上!” 他一步一步靠近花辞年,声声泣血地质问: “为什么凡人不用经历各种劫难,稍微吃点什么苦,便能得成神,而我们这些生了灵智的精怪却要历经千辛万苦,各种雷劫最终却只能成为一个小小的仙,为什么,这公平吗?” 面对百里辰光的质问,花辞年哑口无言, 是啊,为何精怪与凡人的飞升条件会不同,这个问题,他…他…他回答不了,那是由天道制定的规则,他无法去回答,他也从没有去想过这件事的合理性。 今日被百里辰光点出来,他才有所意识,这好像确实不太合理。 万物讲究平等,可飞升之法却的确有了偏差。 但,他的另一个问题,神族压在仙族头上,花辞年觉得他是误会了。 “神族与仙族并没有什么阶级之分,你们都是平等的存在…” “平等?”百里辰光打断花辞年的话,“君上,神族与仙族真的平等吗?那为何还分两届,为何仙族不需要入神殿朝会?为何仙族入神殿需要通禀?” “既然都是平等的,为什么神殿对仙族有这么多的规矩?” “那是…” 百里辰光压根不给花辞年开口的机会: “您是不是要说这些都是为了仙族好,什么为了仙族好,都是借口,借口!” 百里辰光挥激动地袖拂落一旁的杯盏:“就因为这些规矩,神族之中有些人常常借此对我们发难,而我们想要要进入神殿状告,却又因为需要通禀而没办法,甚至还要遭到打击报复…” 杯盏溅在地上砸得哐哐作响,花辞年神情错愕,他…他不知道会这样… 仙族与神族毕竟不在同一个地界,来回也是有距离的,神殿并不是无人做事,所以为了不烦扰诸位仙君和一些下界神官,所以他应允了递上来的奏折,特批他们不必日日来朝,若是真有事,随时可来,届时只需通禀一声即可。 他本意真的是为了他们好的,只是他不知道会有人阳奉阴违,只手蔽日… 原来今日之局面,都是因为他… 花辞年内心不可避免地愧疚起来,他看着情绪难平的百里辰光,不知如何安抚,哑声道出一句“抱歉。” 百里辰光心间瞬间一颤,他看着花辞年,脸上愤怒的神情全都消失不见。 良久,他才找回话语,低头行礼:“是臣失礼了。” 花辞年没有对不起仙族,作为君上他对得起这天下间所有的生灵,他不该把怒气撒在他的身上。 花辞年闭了闭眼睛,压住自己地心绪,重新开口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另一码事,它们并不能成为你们戕害神官的理由。”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他轻笑一声,没有在如之前那般失控,平静道:“君上,我们处理的都是那些从人界飞升上来的神官,那些是非不分的神官,他们每一人都有孽,在人界时,他们吃了我们那么多同族,在神界时他们缕缕打压我们,如今我们只是消消怨罢了。” “荒谬!”花辞年呵斥道,“人界自有律法,仙神界自有天规,何以能如此乱来。” “天规?不公的天规就不该存在,就像神族与仙族一样,它们就不该同时存在。” “你…” 花辞年不再与他辩驳,再和他说下去也只会在一个地方无尽地拉扯。 “放了剩下的神官,和我回神殿,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修道之法的不平等,他会尽力去周旋、改善,争取达到公平。 神殿蛀虫他会一一排查,不合理的制度能废除的他会去修改、废除,他会给他们所有人一个满意地交待 “交待?”百里辰光摇头。 迟了,太迟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仅仅只是一个交待已经没有办法拉回他们了,如今要么神族消失,要么仙族消失,他们别无选择,这场战无可避免… 他虔诚地跪下,轻声道:“君上,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好吗?不要参与进去,待到结束之日,您依旧是所有人的君上,我们依旧奉您为主…” 第七十九章我想要你的位置 百里辰光试图劝服花辞年不要牵扯进去,这件事说到底和他无关… 无关,怎么可能无关呢? 花辞年本以为神官失踪一事只是有邪物作乱,意图搅乱天地安宁,找出幕后黑手,严惩即可。 可如今这事牵扯仙族与神族私怨,俨然要引起两界之乱,他如何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花辞年无视百里辰光的话,起身就要离开。 百里辰光见他要走,也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拦。 他从原地站起来,望着花辞年的背影,嘴角升起一丝笑意,目的达成。 他今日来,本就是要送花辞年走的,虽然过程有变,但目的达到便行。 他自己离开,和他送他离开,本质并没有区别不是嘛。 君上,但愿您能平安离开这里… 百里辰光的祈祷到底没能生效,花辞年离开木屋后,并没有选择就此离开,转身去往了村子里唯一的大殿。 照百里辰光那个性子,他应该不会拿这里的村民如何,可那些神官就不一样了,他得去救他们。 及墨在百里辰光去往花辞年那里时,就已收到命令,让他将关押在此的所有神官就地击杀。 他虽然不懂,觉得这样做是便宜那些人,但还是没有违抗,选择照做。 此时,他早已完工,正在处理现场。 花辞年来时,地上的鲜血都还未来得及洗净。 “什么人?” 察觉到有人闯入,及墨大喝一声。 等他看清来人是谁时,他心底一惊。 君上?君上怎么会来这?主人不是去带走君上了吗? 看着遍地鲜红,不用问,花辞年也知道他来晚了。 猩红的液体刺人心弦,花辞年身体出现片刻眩晕,脚下一晃就要朝一旁摔下去。 “君上!”及墨吓了一跳,忙飞身上前扶住他。 花辞年推开他,扶住一旁的柱子稳住身形:“百里辰光让你们做的。” 其他人见情形不太对劲,也都停下,噤声待在一旁。 离墨低头,不答话。 他们与神族虽有怨,但对花辞年他们所有仙族之人都依旧是恭敬的。 花辞年和那些神官不一样。 “大家伙,就是这里…走,进去…” 忽然大殿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及墨皱眉,那群愚民怎么回事,怎么跑这里来了,刘堂那个蠢东西呢! 也是花辞年在这里,他不好当着他的面做什么,否则此时一定会出去处理了他们。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花辞年身形未动,及墨自然也不敢妄动。 一大群的人朝殿内涌了过来,走得近了,可以看见他们手上都拿着各种工具,有锄头、镰刀、榔头… “啊…血,好多血…杀人了…” 为首的人进来后,看见遍地的血水,吓得大叫起来。 其他人见此也都惊骇不已,他们纷纷举起手里的东西做攻击防备状。 及墨再也忍不住呵斥道:“谁让你们来这的?” “就是他,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我亲眼看见他把刘堂一家都杀了…” 人群中有人和及墨同时开口,他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完全盖过了及墨。 “什么?” 及墨看向声音的源头,瞳孔一缩,毕涸?他这是想干什么?为什么冤枉君上? 听见毕涸的话,被眼前这一幕吓着的村民们立刻回神。 嫌弃刚刚那把火还不够,毕涸在人群中接着喊道:“看,那不是刘堂的堂弟刘锋吗?” 他引导着村民们看地上遗留的一具尸体,义愤填膺地说:“没想到他杀了刘堂他们一家还不够,还追到这里来大开杀戒…” 尸体?刚刚处理掉的所有人的尸骨都被他扔进了火炉之中,这大殿何来的尸体? 还有刘锋不是… 及墨回头去看,大殿的中央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具尸骨,也正是早前被炼制成活死人的刘锋。 这…他立刻看向还在给村民们洗脑的毕涸,是他做的… 他到底要干什么? “是刘锋!” “村长,是刘锋啊!” 确认是刘锋后,村民们群情激愤:“给刘堂他们一家报仇,”他们再也无所顾忌,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踩着血水冲了过来。 及墨一脚踹开几个,挡在花辞年身前,抽出随身的长刀,这些人既然如此不知死活,他就送他们一程。 这时,一只手拽住他。 “君上?”及墨看向花辞年,“您这是做什么?他们要对付您啊!” “我知道。” 花辞年随手定住那些村民,朝半空厉声道:“出来。” “君上不愧贵为神殿的主人,七年的曼珠砂都压不住您。” 落山倾面带微笑,踏虚空而出。 他这一出现,除花辞年外,其他人皆被他给震了出去,三三两两地倒在地上。 他是谁?气场竟如此强大? 及墨擦干唇边的血迹,快速起身挡在花辞年身前:“你是谁?” 落山倾无视他,这个大殿除了花辞年没人能让他放在眼里。 “君上大人,好久不见!” 落山倾?花辞年拉过及墨,将他挡在身后。 他不保证他现在能否对付得了他,若是以往他定是能有胜算,可现在…不行… 落山倾,苍澜山山主,他与花辞年同生于天道,但一个是神,一个却是瘴。 “一别经年,君上还是这么的…”他瞥了眼被他挡住的及墨,诡异地笑了笑,补完后面的话,“仁善。” “就是不知道仁善的您,伟大天道创下的神灵这次能不能救苍生于水火。” 他隔空掐住大殿内所有人的脖颈,当然花辞年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及墨除外。 花辞年手心一紧:“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落山倾笑道:“我想要您主神的位置。” “好。” 落山倾挑眉:“我还想要您去守苍澜山。” “好。” “你做梦。” 讽刺完,及墨讽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花辞年:“君上?您怎么能答应他?” 苍澜山是什么地方,瘴气横生,不见天日,而且那里对神魂有害,花辞年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花辞年没理他,说道:“只要你放过这里的所有人,不伤害无辜,善待天下所有生灵,你的一切条件我都能答应。” “可我不想答应呢。” 第八十章匆匆一别,已有千载 落山倾把手一摊:“君上,您条件这么多,还都是我不喜欢的,我如何答应你。” “既然如此,那就是没的谈了,那动手吧。” 花辞年首先将及墨推出殿外,又用自己全部的神力阻隔住落山倾的力量,夺过那些人的掌控权,在落山倾反应过来之前一起把他们扔出大殿。 落山倾迅速去拦,慢了一步,被陡然升起的结界给挡住了。 他回头:“君上,我真是小看您了!” “你也不是非要杀他们,何必与我做戏。” 花辞年靠在一旁的石柱上,缓解曼珠砂带来的晕眩之感。 刚刚强行使出全部力量,不可避免地让曼珠砂趁虚而入。 “君上既然知道,那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落山倾将话怼了回去,“说到底,你就是不敢赌,那些人又或者说天下生灵,它们在你眼中就当真如此重要!” 说到这,他又嘲讽地笑道:“天道可真是把你养得极好啊,让你如此的尽忠尽职…” 有结界的阻隔,及墨不知道里面在说什么,只能干着急。 他想了想,还是先去找主人百里辰光,快速的转身离开。 百里辰光知晓事情后,知道那定是落山倾,他立马赶来。 落山主和爷爷有盟约,他应当能说上话。 可尽管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一切都还是晚了。 他到时,落山倾已经离开,毕涸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哥哥。” 陆泽羽让花辞年半靠着他,颤着手想要为他抹干净嘴角的血迹。 “哥哥,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 他哭着道歉,水花一颗颗往花辞年身上砸。 花辞年艰难地抬起手:“别哭了…不是…不是你的错,不是告…告诉过你…男子汉…不…不能总是哭嘛…” 花辞年伤得极重,似乎疼极了,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好,我不哭…我不哭…”陆泽羽慌忙擦去眼泪,“哥哥你别有事…” “嗯…噗…” 花辞年侧身,又控制不住地呕血。 血水溅到陆泽羽的手上,他更加惊恐起来:“哥哥…哥哥…你不要死…” 花辞年这个情形,显然已药石无医,百里辰光不敢…不敢轻易动他,他怕他一动,花辞年的生命将会流逝得更快。 他看向一旁的毕涸,一把把他拽起:“你干了什么?谁让你干的?” “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奉命行事…” 毕涸扔掉手里带血的黑色物件…眼睛不敢看向陆那边,他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他只是想要拦下他,仅此而已啊… 漆黑的夜里,烛火的光芒尽管渺小,但却依旧能给人带来光亮。 离纱无所顾忌,蹦蹦跳跳地走进竹篱院子,踮脚去瞧。 “小姐,这灯笼里没有烛芯诶。” 她朝着还未进来的人大声嚷道。 没有烛芯却能燃起烛火,这屋子实在古怪。 花云衣脚步未停,路过时却多瞥了几眼。 花云衣进了屋子,门口的白衣男子也随之消失。 言熙染停下来,低头从袖子里掏出被他精心裹好的东西,小声道:“是因为你,我才看见他了吗?” 一旁的陆泽羽似是听见了,他眼睛看向言熙染的手里。 但言熙染已经把东西放回袖子里了,他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他很快便转移了视线,屋门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彷徨,他不敢进去。 屋子里,花云衣来回地打量四周。 这间屋子给她的感觉好像有哪不一样了,她四处看了个遍,却又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哪里不一样了,花云衣没来由地烦闷。 言熙染坐在一旁,盯着花云衣出神。 准确的说,他是盯着花云衣身旁站着的白衣男子出神。 他又看见他了,那个前任主神花辞年。 他的目光太过灼烈,花云衣想忽视都难,况且他从进门看到现在。 “君上,您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言熙染矢口否认:“啊?有吗?我当是想事情出神了。” “是吗?” 花云衣怀疑地往旁边看了一眼,这里是有什么东西吗?他一直盯着看。 花辞年侧身朝言熙染微微点头,从花云衣左边走开,绕至另一侧。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妹妹,眉眼渐渐染上忧伤。 当日匆匆告别,至今已有千载。 他的妹妹从懵懂天真变成了如今的冷漠孤僻。 小衣,是哥哥对不起你,让你孤独一人在这世间苦苦挣扎,受尽了委屈… 离纱也在一旁皱眉,今天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诶?陆泽羽呢? 她看向门口,发现陆泽羽一个人站在外面发呆。 “陆泽羽,你一直站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呀!” 离纱催促道。 他们已经进来很久了,他怎么还一直站在外面啊。 干什么嘛! 在离纱的念叨声中,陆泽羽终于踏了进来,踏进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 屋内的陈设和当年一模一样,任何物件都没有改变,就好像流逝的时光在这里通通不作数一般。 陆泽羽控制不住地将视线移向床榻的方向,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后三年里夜夜疼得辗转难眠、倚在床沿呕血的花辞年。 泪水又从他的眼眶中,爬了出来: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从进屋时便一直守在花云衣身侧的花辞年,此刻皱了皱眉,他抬头,正好瞧见陆泽羽难以抑制地泪花。 小羽?花辞年诧异地抬了抬眼睑。 察觉到他在为谁难过,花辞年来到他身边下意识地想像以前一样安抚他,刚伸出手就意识到什么,无奈地收回来。 这个时候,离砂跳过来,把头凑近陆泽羽:“你是在哭吗?” 她蹦的太快,花辞年被分了神,来不及反应,离纱撞在他身上,一下子就把他撞散了。 诶?言熙染看见这一幕急得站起来。 花云衣歪了歪脑袋,对着他疑惑地抬眼。 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很突兀,言熙染又快速若无其事地坐下。 花云衣重新垂眸,但手指却在桌上来回敲打。 这屋子里有她看不见的人? 第八十一章杀了我 “我没哭!” 陆泽羽推开离纱,胡乱地用袖子在脸上抹了几下。 怎么就这么嘴硬呢,哭了就是哭了有什么好遮掩的。 离纱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没说出来。 “好好好,你没哭,是我看错了。” 经过这些天,她也算了解陆泽羽了,他嘴犟的事,和他争没意义,顺着他就好了,不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她还是问道:“你是不是认识这啊?” 陆泽羽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听到这句话,他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离纱一眼:“你这不废话嘛,我是这里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这。” “哦,也对哦。”离纱点点头。 她眼睛一眨一眨:“是我问错了,我是想问你是不是在这也有故事啊。” 陆泽羽快速地回答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哭啊?” 陆泽羽跳脚道:“我说了我没有哭!” “那…” 陆泽羽抢话狡辩道:“我只是之前被风沙吹进了眼睛罢了。” “哦。” 离纱泄气了,看他之前那个样,她还以为有什么大瓜可以吃呢。 原来只是风沙入眼,一时碰巧啊。 想到这里,离纱顿时就歇了心思,转向一旁当起木头人。 夜渐渐沉了,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将燃着的烛火吹得滋滋作响。 屋内,离纱早已沉沉睡去,陆泽羽也靠在一旁没有了动静。 花云衣则是站在一扇半开的窗前,静静地凝视着外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花辞年被离纱撞散后,就一直没有再出现。 眼看夜色越来越深,花辞年还是没有任何要出来的迹象,言熙染坐不住了。 花辞年那残魂显然很脆弱,不会被离纱彻底撞出事了吧。 时隔这么多年,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他,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当面问他,他若真的不会再出现了,那… 言熙染从椅子上起身。 屋子里太静了,他这一动,一下子就引起了花云衣的注意。 她转过身,探究地看过来。 “君…”话才刚说一个字,她头一沉,毫无预兆地朝一旁倒去。 言熙染瞳孔一缩,立刻就要上前接她。 这时,花辞年再次出现了,他出现在花云衣身后恰好接住她。 言熙染快步走过去:“她这是?” 花辞年摇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 他把花云衣抱起,来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上去,然后,自己在榻边坐下来。 言熙染这下子明白过来:“是你弄晕了她?” 花辞年点头:“嗯。” “为什么?” “你不是有话想和我说吗?” “你知道?” 花辞年再次点头。 言熙染顿了一会,也坐下来。 明明在这之前他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可真再见着了,他却不知道该先问什么。 他想问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才会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他想问他: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境地,才会让一个曾经的主神不惜燃毁神魂也要引他们入局。 他想问他:……… 他真的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他,可到最后他只问了句:“需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也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他向他问过的。 彼时,距离他接手神殿成为新一任的主神也才刚过数载。 某一天夜里,言熙染侧躺在朝阳殿的倚榻上,无聊地翻阅晨间新呈上来的文书。 其中有一封特别的文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与其说是文书倒不如说是一封书信。 不知道是不是下界职别太低的神官呈上来的,还是什么,这封的封面居然写道:“君上辞年敬启。” 辞年?上一任主神? 言熙染坐正身子,虽然他接手神殿不过数载,但他却听闻了太多关于这位的故事。 似乎只要提到这位,人人皆都是颂语。 “辞年君上?” 一旁伺候的月崖也看见了,他小声惊呼,然后又很快的捂住嘴巴。 “你伺候过他?” “不曾,”月崖摇摇头,“属下是不久前升任上来的,无缘伺候那位。” 说这话时,月崖显得有些不自然,神情也过于紧张。 他这态度明显是有鬼。 言熙染扫他一眼,挥挥手让他下去。 月崖下去后,鬼鬼祟祟来到一座假山后,四处看了看,确认什么后才推开石门进去。 他走过漆黑又漫长的甬道,来到最里面。 尽头处放了一张供桌,供桌的正前方挂了一幅画,画中人白衣飘飘,笑意温和。 供桌的两侧点着两根长明烛,月崖为它们减去多余的烛芯,然后跪在地上低头祈拜。 做完这些后,他才如释重负般转身离开。 言熙染待他完全离开后,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花辞年?” 他看着画像不确定地呢喃道。 “是我。” 桌上的烛火闪烁了几下后,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言熙染眼神一变:“谁?” 一道白色的影子当着言熙染的面从画中走了出来。 言熙染没有被吓着,他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魂体。 他和画中之人长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画上之人眉目温柔,而他眉间愁思缠绕。 他问道:“你是花辞年?” 花辞年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言熙染脸色一变,他靠近他:“你没有陨灭,你这是怎么了?” 言熙染说着,试图修补眼前这具残魂。 “没用的。”花辞年开口,打断他的施术,他说:“言熙君上可否帮我一个忙?” 花辞年的声音很微弱,但言熙染还是从中听出了祈求。 “什么,你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救…救救我的妹妹…”花辞年不知道受到什么影响,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颤,“救…救…救救她…” “妹妹?她叫什么?她在哪?诶…” 言熙染还没有问完,花辞年的魂体就突然被消散了… 空气中只留下两个不连成串的颤音“云…衣…” “你需要我做什么?” 言熙染看着至始至终一直在盯着花云衣的花辞年轻声问道。 “杀了我。” “什么?”言熙染哗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杀了我。” 花辞年将视线从花云衣身上移开,望向言熙染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 第八十二章不是你,是她 言熙染死死地看着花辞年,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出玩笑之态。 可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睛里一片荒芜,他甚至看不清他眼睛里的底色。 而这时,花辞年又无比坚定地开口:“找到我散落在每一个地方的残魂,然后杀了他。” 每一个地方? 言熙染开口:“你这是要我彻底杀了你?” 花辞年否认道:“不,不是你,”他把目光重新放回花云衣的身上,“是她。” “她?你疯了吗?” 言熙染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花辞年。 他一定是听错了。 怎么可能,花辞年怎么可能要他自己的妹妹杀他。 这何其残忍。 “我没有疯,你也没有听错,能做这件事的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只能是她?” 他失态地问道。 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半压着声音开口:“难道是…因为…诅咒?” 花辞年没有开口,但他低下头的动作无疑证明言熙染猜对了。 从进入这个地方时,言熙染便感受到了,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地方,而且这个诅咒很特殊,因为他不是出自什么邪物,而是来自于神殿。 也正是因为这是神咒,所以刚开始,他甚至怀疑过是花辞年,可后来的种种迹象打消了他的怀疑。 这个地方的诅咒已承接天道,不是普通的神官可以为之的。 这样的诅咒在当时的神殿除了花辞年有这个能耐外,还有谁呢? 答案已然显而易见。 花云衣。 作为花辞年认可的妹妹,她是特殊的,她顺应天道而生,自出生起便被赋予强大的神力。 换句话说,她因花辞年之故,生而为神。 这样的她是在神界是个例外,神界从未有生而为神者。 所以她若是要诅咒什么,自是足以引得天道震动,降下神罚… 想明白一切,言熙染半退一步;“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见花辞年不答,他口不择言道:“我们就不能放弃他们吗?” “言熙君上,这不该是你该问出的话。”花辞年语气严肃地提醒道,“神殿之下皆为子民,而你是神殿之主。” 言熙染低下头,花辞年说得对,他是神殿君上,子民便是他所有的责任,是他存在的理由。 “可是…” “没有可是。” 花辞年打断他。 “我早已死去,剩下的不过是缕缕残魂,与其让这诅咒禁锢着他们痛苦挣扎,倒不如用这残破之体送他们往生。” “你送他们往生,你呢?” 他的话音落下,床上的花云衣无意识地踢开被子,而后又像是在和谁撒娇,把手伸出来要拽人胳膊。 一时间两人都噤了声。 而后,言熙染看见花辞年突然一颤。 他低头,正好看见花云衣伸出的手准确无误地拽在了花辞年的胳膊上。 “哥哥,来年冬日你把时间空一空好不好,小衣带你去赏花…” 花云衣把头也朝花辞年的胳膊靠过来,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笑得纯真又质朴。 她这套动作做的是如此的行云流水,仿佛曾经做过不下上百遍。 如果不是她的眼睛依旧闭着,言熙染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醒了。 而这样的花云衣又是言熙染从不曾见过的,他不曾见她如此真心实意地笑过。 她的笑里总是掺杂着冷漠与敷衍。 他印象里的花云衣几乎不曾休息,少有的几次,也是一直噩梦缠绕,然后哭着被惊醒。 即便是在被迫昏睡时,她的眉头也总是蹙在一起,没有丝毫放松。 花辞年看着攀在他胳膊上的花云衣,愣住了神。 “哥哥,我学会种花了。” 睡梦中的花云衣笑靥如花地看着正处理公文的花辞年。 “哇,小衣真棒。” 花辞年搁下手中的笔,用帕子擦了擦,然后摸摸花云衣的头。 “这次你又种什么花了?” “当然还是哥哥最喜欢的白梅啦,”花云衣说道,“不过这次我种了一大片,它们肯定能开花,不会再让哥哥失望的。” 花辞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那哥哥等着它们开花。” “嗯嗯,”花云衣点头,拖过花辞年的胳膊,晃了晃,“那说好了,哥哥,你可得把来年冬日的时间空一空,到时候小衣带你去赏花。” “好。”花辞年替她整了整凌乱的袖口,摇摇头,“鬼机灵。” 且不说那花能不能成,这离冬日都还没影,就先把条件给谈上了。 花辞年显然也记起来这段往事,他看着花云衣,眼里闪过一丝痛色。 他终究还是没能陪她去看她种的白梅… 那年他答应她的事,似乎一件都没能办到… 如今,他又要…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黎明的天光即将破晓,花辞年不再犹豫,掰开花云衣的手,将一把匕首放进了她的手心。 言熙染按住他:“非要这样吗?我们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只是他们不知道… 他不信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来破这个诅咒。 “没时间了?”花辞年开口道:“放手,此事已由不得你我犹豫。” 在花辞年坚毅地目光下,言熙染慢慢松开手。 “谢谢。”花辞年点头致谢。 他尊重他的选择,满眼复杂地扫过他和花云衣一眼,背过身,不欲再看。 这太残忍了,对花云衣和花辞年来说都残忍。 月崖说的对,花辞年的境界太高,他永远超不过他,神殿或许也再不会出现下一个他。 没了言熙染的阻挠,花辞年顺利地让花云衣的手握着匕首插进他的心口。 残魂本无血,可匕首刺进心口的那一刻,花辞年身上的白衣顷刻间变成了红色。 “小衣,待到一切结束,哥哥会来接你,这一次哥哥定不食言。” 消失前,花辞年将花云衣的手放进被子,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许诺。 花辞年的声音很小,但言熙染还是听到了。 他身子一僵,本能地回头,床间只剩下了花云衣,花辞年已然消失。 他知道? 第八十三章往生去了 难怪…难怪… 言熙染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他扶住一旁的椅背,无力地坐下去。 原来他一切都知道… 清晨的朝阳越过多年的阴霾终于再次在渡化村的上空升起。 阳光倾泻而下,林中树木生长出新的枝丫,大地一片生机。 离纱揉开迷蒙的双眼,伸了个懒腰。 “咦,有太阳了?” 离纱想也不想地用脚踢了踢一旁还闭着眼睛的陆泽羽:“陆泽羽,你起来,快看,你们这出太阳了…” 陆泽羽被她这一踢,身体一歪倒向了地面。 “诶?陆泽羽?” 离纱忙蹲下来扶住他,这一扶,她终于感受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她摊开手,手上沾满了红丝。 血?离纱无措地看着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陆泽羽你怎么了?陆泽羽你醒醒…陆泽羽?” 怎么会叫不醒? 小姐,对小姐肯定可以救他! 她抬头,慌张地找寻花云衣。 这时,她才发现屋子里似乎已没有了人,小姐和君上呢? 她扫视一番,最终把目光定在了被帘帐遮挡住的床榻上。 她起身刚想过去,言熙染从屋外走了进来。 “君上?”离纱看着他,欢喜地叫道,“君上,陆泽羽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流了好多血,怎么叫也叫不醒,您快看看他!” 言熙染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离纱疑惑:“君…君上?” “他死了。” 言熙染冷漠地给出答案。 离纱手一抖,茫然地望向陆泽羽:“死…死了?怎…怎么会死了呢?” “可是,他…他昨天不都还是好好的吗?” 离纱不明白,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你来时应该已经知道的,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活死人。” 活死人?她是听花云衣说过,但是… “活死人…活死人不是活着的吗?” 离纱天真地问道。 他们明明都有实体,都会说会笑啊… “活死人从来都是死的,之所以称他们叫活死人,不过是因为他们死后灵魂被拘禁在死去的身体里,日复一日得承受死前的痛苦,挣扎反复,不得往生罢了。” 言熙染难得地向离纱解释。 灵魂被拘禁,不得往生? 离纱手心一紧:“那他现在…” “往生去了。” 往生?那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离纱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陆泽羽,然后落寞地低下头,他是因为这样?那她呢? 离纱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她是活尸,活尸和活死人区别大吗? 言熙染见她这样,知道她可能想到了自己,但他不欲再多说,绕过她往前走。 他掀开帘帐,被子被踢的到处都是,花云衣眉目带笑,手里捧着一个枕头,睡得香甜。 言熙染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替她仔仔细细掖好被脚。 花云衣抓住他的手,小声嘟囔:“哥哥…” 听见这两个字,言熙染手上的动作一僵,抬起头复杂地看着她。 他轻声道:“如果知道重逢即是永远的别离,你还会希望找到他吗?” 回答言熙染的是花云衣又不老实踢开的被子。 言熙染替她再次盖好被子,然后靠在一旁的床柱上闭目休息。 他出去为那些村民们拾骨也确实是累了,其他的一切,往后再谈吧。 离纱在原地难过了一会,但也只是一会,很快她就从伤心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她拿出一口成色较好的棺椁,把他放进去,替陆泽羽整理了一番遗容,然后又拿出一床她觉得最好看的棉被给他盖上。 “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好吃好喝,一生顺遂。” 离纱对着他小声说道。 做完这一切,她把目光投向床边:“奇怪,小姐今天怎么还没有醒啊?难道又昏睡了?” 她刚这般想,那边花云衣就睁开了眼。 花云衣扶着脑袋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靠在一旁小憩的言熙染。 她揉了揉额角,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站在窗边的吗?怎么睡着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睡着了,没有噩梦,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没有血腥残忍的画面。 反而她似乎还做了一个美梦,她好像还听见哥哥的声音了… “你醒了?” 言熙染睁开眼。 “嗯。”花云衣点头,“我这是怎么了?” “你昨日突然昏倒,我近身查看才发现你是睡着了,想来是这些时日累着了。” “突然…睡着?”花云衣重复道。 见花云衣似有疑惑,言熙染询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 花云衣摇头,视线看向一旁。 她眉心一捻:“屋子里怎么多了具棺椁?” 第八十四章带回 “那是?” 她询问道。 言熙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了然地回答:“陆泽羽” 陆泽羽?花云衣坐起来,道:“陆泽羽怎么了?” “往生去了。” “诅咒解除了?” “嗯。” “你做的?” 言熙染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才开口,道:“算是吧。” 算是?这是什么意思,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她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花云衣急切道:“可有哥哥的线索?” 言熙染摇头。 “没有?” 不应该啊,这个地方既然在画中出现过,即便哥哥不在这,也不该没有丝毫线索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花云衣快速掀开被子起身,她要再去找找。 她打开门,阳光穿进来站在她的身上,她本能地后退一步,立刻化出红伞。 今日怎么出这么大的太阳? 言熙染快步来到她身旁,将身上的外袍脱下,就要给她披上。 花云衣推开他的手,扬扬手中的伞,道:“不必,我有它。” 见此,言熙染只好作罢,叮嘱道:“这里的天气如常了,你当心着点。” “好,”花云衣颔首,“多谢君上关心。” 花云衣拿着伞,淡然地走出屋子。 她没有去管陆泽羽,离开时甚至不曾看他一眼。 现在得花云衣早已不是会多管闲事之人,若非一些特殊原因,她也是不会救陆泽羽的,虽然那也不算是救。 更何况不是还有言熙染,她相信,他会把一切都办好的。 见花云衣走了,离纱也不敢再在屋子里多停留,最后看了一眼陆泽羽后,朝言熙染拂身告别。 “君上,奴婢去跟着小姐了,陆泽羽这里就麻烦您了!” “嗯,去吧。” 言熙染将陆泽羽和村子里的其他人埋葬在一起,还为他们所有人立了一块碑石:千人冢。 不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写,第一是方便,第二嘛,当然是他除了陆泽羽,谁都不知道,索性就这么写。 尸身入土为安,有碑石为证,才真的意味着他们已经得到解脱了。 他站在碑前,看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去。 言熙染没有去追花云衣,而是返回了神殿。 “君上,您可回来了。” 月崖朝言熙染行礼后,将一封文书交给他,道:“蜉蝣宫的人此正在慈安殿吵着要见您呢!” 蜉蝣宫?言熙染皱眉,仙族? 他翻开手中的奏书,看了一眼,很快就合上扔回给月崖。 “告诉他们,本君稍后即到。” “是。” 来到凝疏楼,言熙染推开其中的一间大殿,慢慢走了进去。 他从袖子里取出这次从渡化村带回的东西, 那东西不大,看起来是一根骨头,样子像是人身上的肋骨。 言熙染将它郑重地放入屋内正中央的金棺内。 偌大的黄金棺中,除了言熙染刚放进去的东西,里面空无一物。 东西刚刚放好,上首的案台上,一块巨石突然颤动起来,它转过身,上面刻着天道两个大字。 言熙染在底下的软垫上跪下,开口道:“您放心,我会把他的尸骨一点一点地给您带回来。” 像是听到他的话一般,巨石停止了颤动,它微微侧移,前端朝前倾斜,那样子像是探头去看棺椁中放着的东西。 看到只有一根骨头,它歪了下,发出一声巨响,言熙染马上挪到它旁边,想要扶它一把。 它立刻立正站好,推拒掉言熙染,然后把刻有天道二字的那面转了回去,再无动静。 言熙染默默收回手,重新跪回去拜了拜,然后起身离去。 “君上到底什么时候到?” 虞阑鹤将茶盏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桌上,语气十分不好。 “马上便到,你再喝杯茶消消火气。” 月崖朝一旁的侍童使去一个眼色,示意他给虞阑鹤再添一杯茶水。 “喝茶喝茶,我这都喝了第七杯了。” 虞阑鹤的气一下子就撑起来了,他推开侍童伸过来的茶壶,站起身来,指着月崖就开始说: “我这几天天天来,你天天让我喝茶喝茶喝茶,我是植物吗,我自己那没有水吗?需要你来浇灌…” 正准备添水的侍童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求助地朝月崖看过去。 月崖摇摇头,让他先别添,一旁待着,然后堆起笑脸朝虞阑鹤道: “是是是,是我的错,您看,我让人给您上些糕点?”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这是糕点的事吗?”虞阑鹤气得都无语了,他往椅子上一坐,“你就给我个实话,君上今天到底会不会见我?” 月崖躬身,还是公式化道:“君上稍后即到。” “稍后稍后稍后,你每次都说稍后,几天了,君上稍到了吗?” 第八十五章百里一案 他来这都有七八天了,除了喝了一肚子茶,愣是一眼没看到言熙染。 话说,君上现在不会不在神殿吧? 想到这,他狐疑地看向月崖。 这小子莫不是框他在这空等吧! 月崖不知虞阑鹤心中所想,他依旧公式化微笑,道:“您老消消气,君上很快就会来,再稍候片刻。” 又是稍后,虞阑鹤真想给他翻个白眼,想想还是忍住了。 月崖毕竟是神殿统领,他不能得罪太过。 他闭上眼睛,端起桌上的茶盏,想喝一口降降火,递到嘴边时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水。 他顿时又把茶盏重重一放,看向一旁候着的侍童:“怎么,现在水也不给我喝了?” “啊…不是…不是…” 侍童被他这么一说,连忙手忙脚乱的给他添水。 虞阑鹤这才没再看他,喝了一口后,再次看向月崖,询问道:“我的糕点呢?” 听见他这句话,月崖脸上的公式化微笑差点没挂住,他不是说不是糕点的事吗? 他僵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就又恢复如常,回应道:“这就让人去给您准备。” 月崖向后招招手,示意底下的人赶紧去给虞阑鹤准备糕点。 底下的人办事很快,不一刻,各式各样的糕点就摆满了虞阑鹤身旁的桌案。 虞阑鹤这才满意的点头,拿起糕点痛快地吃了起来。 来了这么多天,一直喝茶,这次终于吃上神殿的糕点了。 以往总听回去的人说,神殿的点心多么多么好吃,把它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奈何极少有人能吃到,今天他可算尝到口了。 嗯,果然是极好吃,真不愧是神殿的东西,这味道配得上世人对它的赞美。 “来来来,给我添水…” “添水…” 一时间,慈安殿中除了虞阑鹤吃东西的声音就是他让侍童添水的声音。 言熙染到的时候,虞阑鹤已经吃过两轮了,还嚷囔着让月崖各式各样给他再上一遍。 “什么再上一遍?” 言熙染跨进门,不解地问道。 “君上。” 月崖率先开口,朝他行礼问候。 然后解释道:“是虞族长,他可能觉得咱们殿内点心好吃,让属下再给他各种糕点再上一份。” 言熙染把目光投向虞阑鹤。 “君…咳咳咳…” 吃得正欢的虞阑鹤,听见言熙染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嘴里的点心顿时卡住了喉咙。 他顾不得其他,赶紧拿起茶盏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可惜这一杯水下去,却不足以压住他嘴边的呛咳。 他把目光看向一旁的侍童。 奈何之前一直都给他添水的侍童在这时候,居然没一点眼力见,此刻竟捧着手里的茶壶不仅没过来给他添水,反而还往远处走了走,硬是没一点过来添水的意思。 “咳咳咳…水……” 虞阑鹤只得不合时宜地在言熙染面前开口唤道。 可侍童还是没给反应。 就在虞阑鹤呛得实在没办法,打算不顾仪态自己上手抢的时候,眼前突然有一杯水递了过来。 虞阑鹤忙接过去,大口喝起来。 喝完后,还觉得不够,头也没抬道:“再来一杯。” 可刚刚那个递水的人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虞阑鹤抬头,这才发现刚刚给自己递水的是言熙染。 “君…君上…” 虞阑鹤连忙惶恐行礼。 “嗯,”言熙染颔首回应,“坐吧。” “是。” 虞阑鹤擦擦嘴,有些尴尬的坐下。 言熙染也转身去到主位坐下,坐下后他瞧着下首还有些不自然地虞阑鹤问道:“虞族长此番前来,是有何要事?” “君…君上,臣…臣…” 别看虞阑鹤此前在月崖面前多么的作威作福,嚷囔着要见言熙染,可真见着言熙染了,他又没那么自如,全身有些紧绷,话都说不太利索。 “虞族长何时有这结巴的习惯了?” “臣惶恐。”虞阑鹤立刻又站起来,“大概…咳咳…是呛咳还没恢复,君上容臣再缓缓。” “嗯。”言熙染点头,朝下面道:“再给虞族长添杯茶。” 而后又朝他又宽慰道:“虞族长不必如此紧张,本君不是狮虎猛兽,不会吃了你,别站着了,坐吧。” “是。” 虞阑鹤又慢慢坐下,端着刚添上的茶,在嘴边慢慢啜饮。 他得思量一下,该如何向言熙染开口。 这是新任君上上任以来,他第一次单独来觐见。 先前和所有同袍一起时,他倒没有发现言熙染和前任君上有什么不一样。 此刻,他才发觉言熙染和花辞年有太大的不同。 他此前已经上了奏书,言熙染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他此番这般问,是何含义。 是不同意还是? 虞阑鹤借茶盏的遮挡,悄悄打量主座的言熙染。 言熙染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来情绪,他手里握着一把玉笛正细细擦拭。 不行,这件事不能拖,君上不答应,他也要提。 想到这里,虞阑鹤放下茶盏,掀袍跪地。 “君上,近千年过去,百里仙族一案至今未有下论,臣此番前来就是恳请君上再次加派人手调查此事。” 言熙染听后神色没有任何改变,他把玩着手里的玉笛,冷漠地问道:“虞族长此次又属意谁来调查此事?” “百里仙族遗孤百里雷泽。” 百里遗孤?言熙染把玩玉笛的手一顿,他挑眉看向虞阑鹤:“百里一族还有人活着?” 一旁的月崖也脸色一变,百里家居然没死绝… “是的,臣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说着,虞阑鹤又低头一叩,“君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调查此事,臣恳请君上给他一个机会。” “不可,”月崖上前,“君上,百里一族遗孤虽适合查此一案,但毕竟经验不足,还是难当大任。” “月统领此言差矣,谁一开始又是有经验的,倘若事事都谈经验,又何来能人才辈。” 虞阑鹤再次朝言熙染叩首,“君上,经验可以累积,相信您只要给百里雷泽这个机会,他定能一举查清这场悬了近千年的惨案。” “而且,他也是当年的受害人之一,您若能给予他这个机会,定能…” 第八十六章能瞒一时是一时 “定能什么?”月崖打断他,“虞族长您不会觉得一个当年案件的受害者会秉公查案吧。” “况且他不过是一个无名无职的小辈,若是在处理问题有欠缺,又或者滥用职权惹出什么乱子,届时怎么办,让君上替他背锅吗?” 虞阑鹤直起身子:“你这是无端揣测!” “无端?”月崖看向他:“虞族长,你能保证我说的这些完全不会发生吗?” “这…这…” 这他怎么保证,他也不是百里雷泽,如何能作保! 见他这样,月崖继续道:“看样子,虞族长也不能保证,那你怎么敢信誓旦旦作保让他一个深埋仇恨大树之人来彻查这个案子。” 月崖讥讽道:“近千年来无数神官都无法破此悬案,他又凭什么?” “你…”虞阑鹤被他怼得都不知该从哪里反驳。 他和百里一族的族长曾是至交,知道百里一族发生那等惨绝人寰之事,他也是痛心疾首。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希望能够找到当年的始作俑者,给百里一族一个公道。 所以知道百里雷泽是百里遗孤,而他又想亲自查当年的案子时,他便一口应承下来,答应他会替他在君上面前陈情,拿下这个督办权。 他之所以没有邀请其他同袍一同前来,也是怕会有人反驳此事。 可他实在没想到,神殿统领月崖会出来阻挠。 他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无奈转头看向上座的君上。 言熙染还在擦拭他那根玉笛,一个眼色都没给他们。 那态度,似乎不想管这件事。 他又回头看向月崖,见月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阻挠之心坚如磐石。 只是一个督办权而已,他一个只管神殿安危的统领,为什么这般阻拦他。 这不对劲! 想到这,他开口道:“君上还没说话,月统领为何屡屡反驳此事?” 他眼睛犀利地射向月崖:“莫不是当年的惨案和你有关?” 一时语快,他竟对着月崖口不择言,说完后,自己也吓了一跳。 月崖脸色顿时变得冷冽起来::“虞族长慎言,我一切都是为了君上的声明,安危着想,您是要当着君上的面污蔑我吗?” 说着,他看向言熙染,低头叩首:“请君上明鉴。” “我…” “好了,”言熙染开口道,“吵来吵去成何体统。” 他看向月崖:“虞族长并非污蔑你,只是一时昏了头罢了。” 说着,他又看向虞阑鹤:“对吧,虞族长。” “对,臣的确有些昏了头,”虞阑鹤低头称道,而后朝着月崖道歉,“希望月统领别往心里去。” 月崖公式化地点头回应。 “虞族长既然力荐百里遗孤彻查当年之案,本君也不好驳了你惜才的心。”言熙染将玉笛搁放一旁,“这样吧,你让他先查,有了明确线索和证据,再来和本君请命如何?” 言熙染此番话虽未给雷泽督办主权,但却能让雷泽正大光明去查,这应该也够了。 他赶忙叩首谢恩:“君上圣明,臣替他谢过君上。” “嗯,起来吧。” 等了一会,见他还不走,言熙染又朝其挑眉:“还有事?” “没有,臣告退。” 确认他完全离开后,月崖面色紧张道:“君上,百里…” 言熙染抬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话,起身道:“本君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慢慢走下台阶,淡淡开口:“不必担忧,他们查不出来。” “可是…”月崖犹豫道,“百里一族还有人活着,这一件事若是…若是让大小姐知道,怕是不能善了啊…” 他面色难看的跟在言熙染后面。 大小姐如此憎恨百里一族,若是知道还有生还者… 言熙染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她现在一心忙着找花辞年的线索,只要不碰上,应是不会有大问题。 月崖点点头,但愿能瞒住吧。 不过大小姐似乎已经很久没来神殿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君上,重华殿早前种的白玉兰要开了,可要摘一些送去给大小姐?” 大小姐很喜欢白色,看见白玉兰应该会开心些。 “不必。”言熙染摇手,“她未必会喜欢。” “你之后在朝阳殿种些白梅吧。” 月崖诧异道:“白梅?” “嗯。”看他一脸为难的表情,言熙染不解道,“怎么了?” “白梅在神殿很难种活。” “为什么?” “原因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歆榆宫内曾经种过一宫的白梅,后来不知为何全都枯萎了,从那以后,白梅在神殿便极难存活。” 第八十七章带血的丝绢 “歆榆宫?”言熙染停下脚步,“神殿有这么个地方?本君怎么不曾听过?” “歆榆宫早些年便已经废弃了,”月崖解释道,“现在的那里只是一座荒殿,是以神殿中人便极少提及了,您不曾听过也实属正常。” 言熙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话锋转回白梅:“白梅的事你试着种种,实在存活不了再另说。” “是。” “对了,”言熙染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文书递给他,“在此之前,你亲自去趟望幽台,将这封信交与颂时安。” “是。” 见月崖躬身接过后,言熙染又嘱咐道:“你送完信后,便即刻返回,路上不要有耽搁。” “属下明白。” “还有,神殿之事本君暂无暇顾及,一切便交由你处理,遇上实在处理不了的,你再派人来寻本君。” 听见这话,月崖错愕抬头:“君上,您又要离开?” “嗯。”言熙染点头。 花辞年的事不可能永远瞒得住小衣,但他迫于某些原因又必须得瞒住,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 所以他得亲自去看着,更何况还有百里一族的事。 “可您不是刚回来吗?”月崖多嘴道。 言熙染侧身:“你无需多问,守好神殿即可,切勿让任何人知道本君现下不在神殿。” 月崖低头,郑重地应道:“是,属下定不辱命。” 他再次抬头时,言熙染已经消失了。 月崖握着手中的书信,神色有些彷徨。 言熙染以往很少离开神殿,自从取消朝会以来,他大多数日子都是幽居在朝阳殿。 可近些年他却频繁外出,月崖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姐,我们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啊?” 离纱歪着头看着这些天一直在村子里徘徊的花云衣,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里都没有人了,小姐怎么就不肯走呢? 找什么?花云衣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找到什么,她只是希望能有一点线索,哪怕是一点就好。 只要能够证明这个地方哥哥曾经来过,那么就能够证实那幅画真的是找到哥哥的凭证。 那么只要找全画里的地方,她就有希望找到哥哥。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花云衣在这个村子里四处找寻,却没有发现任何和花辞年有关的蛛丝马迹。 难道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难道又是一场空? 花云衣撑着伞,无力地靠在石狮上,脸上是染满破碎地失望。 啪嗒,突然有一块板子从高处掉落下来,砸在地上激起大片尘土。 “咳咳咳…” 离纱一时不察被迎面呛了个正着。 “什么东西?” 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她走过来时就掉下来了,之前那树叶也是,这老天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离纱侧头刚想和花云衣抱怨,却发现她此时收起了满身的颓废,正盯着那块掉下来的东西发愣。 “怎么了?” 离纱蹦过去,低头看了看。 什么嘛!就一块普通的牌匾而已,她还以为是什么呢! 花云衣推开离纱挡住她视线的身子,抬头看向她身后的大殿。 她沉吟一番,便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诶,小姐,这里我们已经找过七八遍了,而且我们还是刚刚才出来的呀…” 离纱一跺脚,在后面叫囔道,怎么又进去了? 花云衣这次进来后,没有再四处扫视,而是像有预定目标一般,直冲殿内最中央的案台。 她挥手扫落案上所有的灵牌,上脚踩了上去。 “哎呀,小姐,你怎么把人家的灵牌都扔下来了,这不吉利啊…” 慢了几步进来的离纱看见满地横七竖八的灵牌,怪叫道。 莫怪,莫怪…无心之失…她蹲下身子学着以前碰见过的老神婆的动作,一边嘴里不停地道歉,一边拾起地上的牌位。 花云衣踩上案台后,盯着上方的牌匾看了几眼,而后将其打落。 沉重的牌匾坠落而下,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块染着大片大片红腥的丝绢。 花云衣用极快地速度接住它,然后侧身落地。 啪嗒,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离纱看过去,脸随之抽动了几下。 她尴尬地开口:“小姐,您把人家灵牌踩断了。” 花云衣没有任何反应,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摊开的丝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小衣,你在做什么?” 花辞年从门外走进来,就看见花云衣将一样东西以极快的速度藏在了身后。 花云衣被吓了一跳,赶紧将两只手抬起来,左右摇晃:“啊…没…没做什么。” 一边说还一边心虚地往后瞟。 花辞年无奈地摇摇头,而后突然看见了什么,他脸色一变,抓起花云衣的手紧张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第八十八章不学刺绣了,我要学种花 花云衣抽回手,沮丧地摇摇头。 “怎么了这是?”花辞年坐下来,安慰道,“谁惹我们小衣不开心了?” “告诉哥哥,哥哥给你讨公道去。” 花云衣抿着嘴,眨着水灵灵地大眼睛,挣扎一番,然后小声开口:“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花辞年温声道,“我们小衣可是最厉害的。” “可是…”花云衣支吾道,“可是我连一个小小的刺绣都学不好。” 刺绣?“小衣刚刚在绣东西?” 花辞年侧头朝她身后一看,一篮子刺绣工具被她挡在里围。 “嗯嗯。”花云衣沮丧地点点头,“但是我绣得很糟糕。” “有多糟糕?能给哥哥看看吗?” 花云衣抿嘴,眼神躲闪起来。 花辞年也不急,笑着等她。 犹豫了好一番,花云衣才慢吞吞地从身后拖出绣篮,把自己绣了十分之一的“成品”拿给花辞年。 花辞年将那“绣品”拿在手上打量了一番,最终实话道:“嗯…是不太行。” 这丝线杂乱无章的,委实看不出是在绣东西,倒像是在堆线头。 花云衣听后,更泄气了,把嘴抿得更紧了。 花辞年不打击她,收起“绣品”戳戳她的手:“所以这就是你把自己扎成这个样子的缘由啊” 花云衣把手往里一屈,低头,不理他。 花辞年只好蹲下身:“小衣为什么突然想要学刺绣啊?” “我是听他们说这是女子合该学的。”花云衣羞愧道,“他们说男子不会刺绣是应当的,但女子若是不会就太不应该,是要丢人的。” “我想我是女子,我要是学不会,会给哥哥丢脸的。” 谁这么闲,竟跑到小衣这里来生事端。 看来神殿是要整治一番了。 察觉到花辞年的脸色渐沉,花云衣的声音越说越小。 知道可能吓着花云衣了,花辞年收起脸上的愠怒,柔声道:“谁说的?” “难道不是吗?”花云衣疑惑抬头。 “当然不是,刺绣只是一项手艺,会与不会无伤大雅,更遑论谈上男女之别。” “小衣莫要听他人胡言乱语。” “那我不会刺绣,真的不会给哥哥丢脸?” “自是不会。” 花云衣搅动手指,不自信道:“可我问过其他人了,她们都会。” “你还不信哥哥吗?” “信。”花云衣快速点头,“我肯定信哥哥。” “那不就行了。” 见说开了,花云衣还是神情不自然地盯着自己,花辞年眨眨眼:“还有疑问?” “那…哥哥,这个…”花云衣害羞地指指花辞年手里的“绣品”,“这个能不能…还给我。” “怎么?小衣想要接着绣?”花辞年眉间笑意荏苒。 花云衣赶紧摇摇头:“不要。“ 她才不要,那个绣花针扎手真的好疼。 “但…哥哥,这个你留着也没用啊。” “谁说没用,”花辞年拿起针,“绣了就不能浪费,哥哥替你绣完它。” “啊,“花云衣懵懵地看着花辞年,“哥哥,你会绣?” “嗯。”花辞年挑挑眉,手上动作翻飞,穿丝引线。 没过过多久,一方绣着精致白梅的手帕便绣好了。 虽然其中夹杂着一丢花云衣那蹩脚的图腾,但如若不仔细看,便丝毫不影响手帕整体的美感。 “哇,”花云衣眼睛亮亮地看着花辞年,“哥哥好厉害!” 她抱住花辞年的胳膊:“哥哥,哥哥,你能把它送给我吗?” “嗯…这个不行,”花辞年摇头,“这个哥哥得留着。” 看见花云衣失望的神色,花辞年又补充道:“下次,下次哥哥寻一块上好的料子,绣一个更精致的给你。” 花云衣失落下去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她使劲点头:“嗯嗯。” 然后,她又指着手帕上的图案不懂地问:“哥哥,这是什么花啊?” 她看花辞年的很多地方都有这个。 “白梅。” “哥哥喜欢白梅?” “嗯,哥哥喜欢。” 花云衣立马豪气道:“那我要学种花,以后我要把这个花种满哥哥的宫殿,然后让哥哥天天赏它,天天高兴!” 花辞年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好,哥哥等着这一天。” 丝绢上成片成片地血渍刺红了花云衣的双眼,她看着丝绢图案上的那一点残缺,眼底蓄满了泪花。 “哥哥…” 第八十九章碧血 “谁?” 发觉门口有动静,离纱不再去管被花云衣踩在脚下的灵牌,随手扔掉怀里的一堆灵牌,转身追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 她追出大殿,立在大殿门前目视石狮上的黑衣蒙面人,周身充满戒备。 这个人的身形和那天晚上跟她们过招的人很像,但却又感觉不像是同一个人。 黑衣人闻言,转过身,露出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他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你也配知道。” 他眼睛微眯,霎时间,寒光乍起,一道飞剑自他手中脱手而出,直冲离纱门面而来。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来? 离纱眼神一变,嘴里吐槽一句,掏出佩剑挡开它,同时侧身躲闪黑衣人甩出的第二招。 黑衣人的剑扑了个空,居然在半空之中转了个弯又朝离纱袭来,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还能这样? 离纱双眼微睁,再次挥剑去挡。 可能是黑衣人术法太强,又或者离纱的功力太差,这次离纱的剑一下子被它劈成两段。 由于惯性,离纱身体失衡,踉跄后退。 数步后,离纱才堪堪稳住身形,安稳站好。 这剑这么厉害? 她目光躲闪地看着对面的黑衣人,不好,对方太强,她打不过。 “小丫头,你也就这点水平,居然敢学人追出来。” 黑衣人极尽嘲讽地看了离纱一眼:“真是不自量力。” 说完,他再次不按常理出牌,杀招尽显。 如果说他刚刚的出招,只是为了试探,那么这一次他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直接了结离纱。 眼看黑衣人再次出招,而且招招比之前不知强了多少倍,离纱应对起来尤为吃力。 她侧身躲过一招后,另一招又已近到眼前。 眼看在躲闪已来不及,离纱举起手中的残剑去挡的同时慌忙闭上眼睛朝里大喊:“小姐。” 等了一会,离纱没感到疼痛,她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一袭红衣的花云衣挡在她眼前,手里正把玩着一把长剑。 离纱立刻把眼睛全部睁开,一只手拍打着胸口,嘟囔道:“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差点以为她就要交待在这里了,还好小姐及时过来了… 她侧身看向对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踉跄地后退几步,摔下石狮。 他眼神惊骇地看着花云衣手中的长剑,面纱下的脸苍白至极。 离纱闭上眼睛的这短短时间内,黑衣人已与花云衣过了几招。 无论他出什么样的杀招,都能被花云衣轻而易举地挡下,最后一次花云衣似乎不愿意打了,化出一把长剑把他击落。 黑衣人捂着胸口艰难地站起来,他面纱下的脸苍白又凝重。 他看着花云衣手里的剑,吐出两个字:“碧血?” 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头,碧血怎么会在她手上? 花云衣面无表情仔仔细细地擦拭手中的长剑,听见这两个字后,她把目光从长剑上离开,冷冰冰地看向黑衣人。 “哦,认得?” 她的语气冷得不能再冷了。 “神殿的人?又或者是仙族?” 身后的离纱识相地赶紧悄悄往后退去。 这样的花云衣她太熟悉了,怕是要失控,不行,她可得躲远点。 黑衣人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他刚刚在闭眼调息。 听到花云衣的话,他睁开眼,目光直射花云衣:“自是认得,碧血怎么会在你手里?你和前任主神是什么关系?” “呵…前任主神?” 花云衣的眼神越来越冷,她看着黑衣人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黑衣人被她看得一个激灵。 她这眼神? 黑衣人意识到什么,转身想跑,可惜还是慢了一拍。 他保持着开溜的动作,被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花云衣手执长剑出现在他跟前。 在极大的威压下,黑衣人被迫跪了下来,跪在花云衣的脚下。 花云衣挑开他的面纱,用修长的指甲剐蹭他的面颊。 而后,死死地掐住他的下颌:“告诉我,你是仙族的还是神族的?” 黑衣人被掐得生疼,几番挣扎后发觉挣脱不开,于是对其怒目而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 他朝花云衣吐出一口唾沫:“有胆你就杀了我,否则此番屈辱,我来日一定会讨回来,” 花云衣侧身躲过,失去耐心,一把甩开他,冷嗤一声,“呵,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抬起手中的长剑,“认得此剑的人不是仇人,就是敌人,不管是哪种都该死。” 话音落下,她收起碧血,幻化出另一把剑,没有任何犹豫,长剑直出,就要刺穿黑衣人的身体。 白光闪过,花云衣新化出的剑被打飞出去。 黑衣人也瞬间在原地消失。 第九十章熟悉 花云衣冷然抬头,一道熟悉得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柯怀槡站在不远处一脸沉思地看着花云衣,黑衣人站在他身后捂着胸口大咳。 师哥? 花云衣眼眸微闪,不再去管黑衣人,收起杀意,没有任何犹豫,当下立即转身。 “姑娘?”身后,柯怀槡叫住她,“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花云衣身子一僵,迈步的脚顿时停在原地:“公子说笑了,我不曾见过公子。” 她没有转身,背对着柯怀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是吗?”柯怀槡看着花云衣的背影,眼底存疑,“可我观姑娘却有几分熟悉…” “我想公子是认错了,”花云衣手一抖,镇定下来,回应道,“天下之大,相像者何其之多,人都有相似,更何况是虚无缥缈地感觉呢…” 柯怀槡点点头:“姑娘这么说,也确有道理。” “不过,姑娘给我的熟悉感极重,不知可否转过身来。” 花云衣脸色稍变,拒绝道:“公子,这怕是不合礼数。” 柯怀槡也知道他这样的要求确实无礼至极,可眼前的女子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他想看看她的脸,再细细辨认一番。 他慢慢往前踏步,话锋微转,迂回道:“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怎么身处这荒村之中?” 柯怀槡刻意忽略掉花云衣与黑衣人之间的事情。 “游山玩水,途经此地,至于是哪里人士,”花云衣冷言道,“我想,这个问题并不方便告诉公子。” 身前阴影挡下,花云衣这才发现柯怀槡已到了她跟前,她脸色一变,侧身躲过柯怀槡的打量。 愠怒道:“公子此举当真是过分了。” 看清楚了花云衣的脸后,柯怀槡一时间有些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他只知道这张脸,他不曾见过。 想到这里,柯怀槡脸色稍凝,退后一步,拱手为自己的过界行为致歉:“抱歉,是在下唐突,冒犯姑娘了。” 花云衣不欲与柯怀槡再交谈下去,说多便错多。 他太聪明,再谈下去,怕是要露馅。 她微微福身:“无妨,小女子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后,花云衣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时间,转身抬腿就走。 经过离纱身边时,她伸手拉住她,快速说了一个字“走”。 离纱被拉得一个趔趄,懵懵地跟着走。 什么情况,刚刚还“大杀四方”地花云衣,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要走,像是被鬼追赶一样。 明明那黑衣人还好好待在那穿着烟灰色衣服之人的后面,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柯怀槡站在原地看着花云衣拉着一个女子渐行渐远,眼尾半显。 他还是觉得她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是曾经天长地久地相处过一般。 可那女子的脸,他确实不曾见过。 那张脸生得那般美艳,他若见过,定不会遗忘。 他垂下眼帘,那他这强烈的熟悉感究竟因何而来。 “公子,”扶风办完事后出现在柯怀槡身旁,他朝在一旁闭眼调息地黑衣人扫去一眼,“公子,他是?” 柯怀槡眼神一凛:“陌路人。” 被叫陌路人后,黑衣人调息完毕,睁开眼睛,站起身朝柯怀槡弯腰拱首,道:“在下谢过公子今日相救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日后在下好相报今日之情…” “不必,顺手而已。”柯怀槡冷漠道,“公子无事了,自行离去即可。” 见柯怀槡并无透露自己任何信息之意,黑衣人只好离开。 转身之际,他眼睛再次扫过柯怀槡的周身,想要记住柯怀槡的某些配饰,日后好报答。 等他离开后,扶风才再次开口:“公子,这个村子似乎荒废很久了,但村子里有一处千人冢,从墓碑的情形来看,像是新立的。” “哦?新立的?”柯怀槡收起对花云衣的异样感,展开手中的折扇,眼睛看向扶风,“一个突然出现又荒废已久的村子,现在又有一个新立的墓碑?” 对了,还有一个奇怪的女子? 这个村子真是神秘啊… “这个村子以前有记载过吗?”他朝扶风问道,“万世图册上面可有什么信息?” “这个村子,万世图册上很早以前倒是有过记载,但也都只是只言片语,找不出什么佐证。” “但属下派人从人界找到些许有关这里的残记,从中分析得出:这个村子很可能于数万年前就离奇消失了。” “数万年前?”柯怀槡扇扇子的手一顿,“确定是数万年前?” 第九十一章敌人 “是的,属下已经过多方查证,这个时间可能有些许误差,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数万年前? 柯怀槡垂眸深思。 数万年前,前任主神离奇失踪,而后神族与仙族莫名发生动乱,神殿在任神官竟措手不敌,坚守百余来年,终是一路溃败。 直到新任主神降世,战局才得以发生逆转,挑起动乱者被当场诛杀,两族战火平息。 自此之后,仙族地位每况愈下,从当初享有与神族平等地位变为下属官制。 此外除仙族德高望重者,仙族之人不再被允许踏入神殿,彻底沦为神殿的附属之地。 数万年前神仙两界的那场动乱按理来说不该波及这里。 可,都是数万年前,真的有这么凑巧吗? 这一切究竟存在什么关系? “小姐,好像是三公子?” 欣羽靠近奚璃月,小声禀报道。 “怀槡哥哥?”奚璃月眼睛瞬间一亮,“哪呢?在哪呢?” “公子,”扶风看见远处有一行人朝他们这边走来,赶紧低头提醒,“秋水台的人来了。” 柯怀槡眉头一锁,不带任何犹豫,转身即走。 奚璃月看过来时,正好看见柯怀槡转身要走,她赶紧追上去。 一边跑一边叫:“诶,怀槡哥哥…怀槡哥哥…” 听见她的声音柯怀槡不仅没有停下来,还带着扶风瞬间从原地消失。 “诶…”奚璃月的脸色耷拉下来,“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欣羽追上来,抹掉额头的汗滴,开口劝慰:“三公子许是没有听到,若是知道您在这,他肯定是不会就这么走的。” 奚璃月点点头:“也对,怀槡哥哥要是知道是我,肯定会停下来等我。” “不过,怀槡哥哥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奚璃月脸色一沉,不行,不能让他知道。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再也淡定不下去,顾不得奚风景的交待,她立刻吩咐道:“欣羽,你赶紧去让荀杉阁的眼线打探一下,怀槡哥哥或者他身边的人这段时日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命令,欣羽愣了一下:“小姐,您是不是忘了,我们在荀杉阁的眼线三百年前就暴露了,还是三公子亲自将人送回来的,为此主君还严厉处罚了您,将您禁足整整两百年呢。” “暴露了,就再去安置啊,这点小事还用我教你吗?” 一时间,奚璃月脸色难看极了,她只要一想到柯怀槡或许知道了当年的事,她便心急如焚。 欣羽同样脸色不好,她迟疑道:“可是主君那…” 奚璃月语气难耐地打断她:“我爹那自有顶着,你怕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办,” 欣羽转身,心里愤愤不平,怨气极深: 她顶着…她什么时候真得顶过,每一次她干了什么事,东窗事发时,还不是她们这些底下人受罚。 她至今最大的惩罚也就只是禁禁足而已。 上方,一道白色结界内,一个人影探头探脑。 “小姐,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离纱攀在屋檐处,看着前方很是费脑。 “敌人。” 花云衣神色如常,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原来花云衣没有离开,她只是带着离纱在附近躲藏了起来,并设立一道结界,防止被人发现。 她很早就发现了奚璃月一行人。 所以刚刚她在柯怀槡面前出现的一系列举动并非都是因为见到阔别已久的师哥,同样更是因为她看见了奚璃月。 “啊?”离纱张大嘴巴,“敌人?就她们?” 不是她夸大,底下这群人再多十倍、百倍,那也不是自家小姐的对手啊。 她们也配做小姐的敌人? 离纱的脸上出现一个耐人寻味地表情,看着花云衣,嘴巴几度张开,最终还是不发一言。 花云衣看着底下呼三喝四地奚璃月,手不自然地握紧。 “就是她…就是她杀了善缘师兄,我亲眼看见的,她不仅杀了他,还把善缘师兄的心剖出来,喂给了她养的那只雪狼…”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能这么恶毒,不仅杀害同门师兄,还剖心…”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这是被人撞见了,没撞见之前还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被逐出师门便宜她了,要我说就该千刀万剐…” “师哥…师哥…你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没有杀人…” “采薇,你不要死,我带你去找师哥,师哥会救你…” 花云衣将嘴唇越抿越重,离纱瞧见后,默默往旁边移了两寸。 “小衣…”夜诃兰亭撑着最后一口气抓住花云衣的手,“答应…老师,不要…不要报仇,不要残害宗门,不管…不管将来发生…发生什么事,都…都要好…好…活…活下去…” 第九十二章真的没想过 就在花云衣要压不住心中的戾气时,夜诃兰亭的话又在她脑海中响起。 “不要残害同门…” “呵…” 奚璃月,你该庆幸你曾拜入南华台。 花云衣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强行压下异动的情绪。 而后,好一会,她才睁开眼,对着一旁还看得津津有味地离纱道:“走吧。” “啊,这样就走了?” 离纱满脸失望,不是说是敌人吗?不下去教训一番解解乏? 花云衣扫她一眼:“不然呢?你要下去陪她们玩玩?” “不了,不了…”离纱赶忙摇手。 笑话,这些人是不行,她们也的的确确打不过花云衣,但是绝对打得过她啊。 她下去那不是找抽嘛,她有自知之明。 只是走得时候还在唉声叹气。 唉,难得碰上花云衣说是敌人的人,还以为有好戏看呢! 在她们走后,言熙染出现在结界处,他看着底下的一群人,眼眸不明:“敌人?” 据他所知,花云衣所有的仇家都已被她屠杀殆尽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敌人? 还有,她怎么会与秋水台和荀杉阁有交集? 刚刚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对这些人的情绪颇为复杂。 恨意之下仿佛又压制着什么… 当年神族与仙族大战,她作为神族中人,按理来说,不该和仙族交往过甚,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快点去啊!”底下又传来奚璃月的怒斥声,她见欣羽一直慢悠悠地,不耐烦地大声催促。 此刻,奚璃月心里杂乱无章,她顾不上她爹奚风景交待她的话,让她查清这座村庄突然出现的原因。 她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柯怀槡可能知道当年的事了,她有些慌乱。 当年,花云衣残忍杀害同宗门师兄柳善缘一事,在仙族掀起滔天巨浪,但这件事最开始其实是并没有多大反响的。 那时候,花云衣毕竟是当时仙族名望颇高者夜诃兰亭唯一的女弟子,在无确凿证据下,谁也不敢非议什么。 缺少证据,此事便无法盖棺定论,仙族执法台也不想得罪夜诃兰亭,所以一度想敷衍了事,就此作罢。 是她以人证之名,亲自出来作了伪证,才导致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她其实没想过要花云衣死的… 她只是嫉妒她,嫉妒柯怀槡对她的好罢了… 她只是想要花云永远离开柯怀桑衣,这样柯怀桑的眼里就会只有自己了… 她真的…真的…没想过会害死花云衣的…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这些事要是真的被柯怀槡知道了,他还会理她吗? 奚璃月整个人慌乱极了,她推开身旁因她踉跄而上来搀扶她的人,一个人径直往前面跑… 后面刚跟上来的一行人一下子懵了: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跑了? 还有小姐的婢女欣羽呢? 他们是奉主君之命来调查这个突然出现的村子的,可这还没调查,村子的底细他们一概不知,搞不好里面会有什么危险… 奚璃月在这里乱跑,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交待! 他们顿时神情紧张起来,一个个赶紧追上去。 渡化村的祠堂内,柯怀桑上下走动,四处观察,扶风候在一旁,脸上表情还有些懵。 “公子,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他看见了,刚刚秋水台来得一行人中有璃月小姐,而且后来璃月小姐还叫了公子呢。 “她太粘人了,麻烦!” “啊?” 柯怀桑动作不停:“我们来的任务是查查这里有什么异常,带上她会很麻烦。” 扶风了然地点点头,而后又替奚璃月解释:“公子,璃月小姐也是喜欢您才会粘着您,换作其他人,璃月小姐还不乐意粘呢。” 柯怀桑这次停了下来,他看着他:“你是奚璃月的侍卫?” 他问这话时,声音平缓,但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扶风神情一变,立刻意识到不对,低下头,“属下知错。” 柯怀桑转身,放下手中的灵牌,语气严肃:“如果再有下一次你就不用在荀杉阁待了。” 扶风脸色更加惶恐起来,平日里他替璃月小姐说话,公子也没有任何反应,公子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公子,你要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煦阳出现,说完,将一本文书递给柯怀桑。 柯怀桑接过书,小心翻阅起来,只是他越看脸色越凝重。 他抬头:“你确定这些都属实?” “却都属实,属下已经查证过了。”说着,他又掏出一份书纸,“这里还有当时在场之人的口供,他们都声称当时命明明白白看见了这些人。” 第九十三章大小姐 “秋水台!” 柯怀槡将手里的纸捏得咔咔作响,这么多年他竟不知他们猖狂至此。 煦阳眼睛从柯怀槡手中滑过,躬身询问:“公子,是否要现在将这些证据移交执法台。” “不必,”柯怀槡摆手,“这些证据还不足以定罪,最后只会落个轻拿轻放的局面。”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柯怀槡将手里捏皱的纸张一张一张展平,“先继续往后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随后,他将书纸一层一层地折叠,塞进袖子,转口问道:“小衣还没有下落吗?” 煦阳脸上浮过忧伤,他低头请罪:“属下无能。” 柯怀桑转身无意识地看向面前的一众牌位,神情难过:“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去哪了?” 当年是师哥一时糊涂:想不开,没有出去见你。你怪师哥无可厚非,可这么多年了,你气总该消了不是,怎么就不肯回家呢… 自煦阳出现,扶风就一直默默站在一边,做个边缘人。 期间他几次想要插嘴,又想到他刚刚才惹恼了公子,又把到嘴边的话收回去了。 可这个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嘿…”扶风悄悄靠近煦阳,撞他一下,小声道,“小衣是谁啊?” 煦阳白他一眼,撞回去:“小衣也是你能叫的?那是大小姐!” “哈?大小姐?”扶风一脸惊讶,“我们荀杉阁什么时候多了大个小姐,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才来公子身边几年?” “也是。”扶风耸耸肩,他是近百年才跟随柯怀槡左右的。 不过,他又戳戳煦阳:“你和我说说呗。” “说什么?”煦阳躲开他,往旁边移了移。 “说说大小姐的事呗。” “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扶风又凑近几步,“说说呗。” “不说。” “说说呗,我们同在公子身边做事,总是有情谊的吧,万一我以后要是因为这位大小姐犯了公子的忌讳,你忍心啊?”扶风纠缠道。 他可是感觉到了,公子对这个大小姐很是在乎,就算不为八卦,他也要搞清楚这个大小姐的事情。 “谁跟你有情谊,”煦阳嫌弃地别开脸。 煦阳话虽这么说,但到底松口了。 “大小姐是公子的师妹,她是在九岁那年拜入南华台,成为当时荀杉阁阁主夜诃兰亭的弟子…” “九岁?”扶风惊讶地叫出声,而后赶紧捂住嘴,小心看了眼前面的柯怀槡。 确认他没有任何反应才放心下来。 他压着嗓子问:“你确定是九岁?” “嗯。” 扶风惊讶道:“九岁那也太小了吧,什么人家啊,这么小就让她出来拜师学艺?” 人界九岁都只是个孩子,更别提寿数延年的仙界了。 毕竟仙界孩子过百岁也才刚刚成年,就算望子成才,但也不至于这么望的。 这九岁委实是太小了。 “谁说不是呢?”煦阳难得赞同道,“可是在当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煦阳没有与他再纠结这些,他向扶风缓缓道出花云衣的故事,陷入了回忆… “公子,阁主请您去兰园一趟。” 兰禾敲响柯怀槡书房的门,朝里小声禀报。 “师父回来了?”柯怀槡一喜,从书桌前快速起身,没有任何迟疑带上煦阳就出门前往。 兰园内,夜诃兰亭牵着带回来的花云衣四处参观。 “小衣,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花云衣拘谨地四处看了半天才小声道:“好看。” “那以后小衣住在这里好不好?” 花云衣听后,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想到临行前爷爷的嘱咐,她又点点头。 爷爷让她拜了夜诃兰亭做老师,在临行前更是苦口婆心地对她说,让她以后都要听夜诃兰亭的话。 花云衣虽不懂,但也懵懂地点头。 就像此时,她其实不是很喜欢这里,但也违心地点了头。 可是,住在这里… 花云衣抿抿嘴,小心地拉了一下夜诃兰亭的袖子:“老师,我以后不能回家了吗?” 都要住在这里吗? 夜诃兰亭避开她的话,蹲下来:“小衣是不喜欢这里吗?” 花云衣摇头。 她不能说不喜欢,那样很不礼貌。 “那小衣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花云衣定定地看了夜诃兰亭几眼,才低声回答:“没有。” 她虽然只有九岁,但她却敏锐地察觉到此时的夜诃兰亭在避开她的话。 可是为什么呢? 还有,临行前,爷爷为什么满目悲伤呢?她又不是不回去了? 她想不明白。 在花云衣游神的这期间,柯怀槡到了。 他大步来到夜诃兰亭面前,有礼貌的行礼问候:“衍柏见过师父。” 柯怀槡,姓柯,名怀槡,字衍柏。 “嗯,”夜诃兰亭站起来,点头夸赞,“几年不见,衍柏越发沉稳了。” “师父,谬赞了。”柯怀槡笑着回应,然后把目光转向夜诃兰亭牵着的小女孩,“师父,这位是?” 第九十四章不见了 夜诃兰亭这才反应过来:“来,给你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你的师妹。” 说完,他又转向花云衣:“小衣,这就是我和你提到的师兄,叫师兄。” 花云衣还在一眨一眨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一脸懵懵的。 听见夜诃兰亭的话,她乖巧地向柯怀槡点行礼:“师兄好。” 然后,紧张地搓搓手:“我叫云衣,师兄可以叫我小衣。” 之前在路上,夜诃兰亭已经叮嘱过她,让她以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她姓花,从今往后,无论任何人问起,她都只叫云衣,可以姓云名衣,也可以没有姓。 花云衣虽然不懂,但她听话。 “师妹好。” 柯怀槡嘴角升起笑意,点头回应。 他其实有点懵,师父收新弟子了,居然还是个女弟子。 此前,师父在五华主殿被师叔师伯们再次逼着收徒时,还和他们“大放厥词”,说此生有他一个就够了,以后绝不会再收弟子。 这么快就打脸了? 而且五华台古往今来可从不收女弟子,柯怀槡偷偷看了几眼夜诃兰亭,师父这算打破常规了吧。 他为什么一直偷看老师,是不喜欢她又怕老师说吗? 花云衣低下头:他要是不喜欢她,她也不要喜欢他,反正他也没有哥哥长得好看。 话说,她的生辰还有两天就要到了,这样看她今年的生辰很大可能不在云台过了,爷爷为什么这个时候让她来拜师,也不知道哥哥回来还能不能找到她。 想到这里,花云衣一下子忧愁起来,小声叹了口气。 “小衣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夜诃兰亭第一时间注意到花云衣的不对劲,俯下身问道。 柯怀槡也赶紧蹲下来:“是师兄吓着你了吗?” 花云衣摇头:“没…没有啊。” 她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我累了。” 累了?夜诃兰亭闻言,这才意识到他没让她休息。 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年岁太小,他带着她一路风尘仆仆,没有片刻休息,回来后,还带她在这偌大的兰园四处游逛,他这小身板,怕是真的吃不消了。 “是老师疏忽了,”夜诃兰亭重新牵起她,“老师这就带你去住的地方休息。” 而后他又对着柯怀槡道:“衍柏,你先去书房等我。” 花云衣和柯怀槡同时点头。 花云衣还向柯怀槡招手,“师兄再见。” “嗯嗯,再见。” 他们走后,一旁的煦阳才上前,他半感慨道:“公子,峰主新收的弟子好小啊。” “嗯,是有些小了。”柯怀槡点头赞同。 “不过,煦阳,你有听说过仙族有云姓的家族或宗族吗?” 煦阳摇头,他分析道:“可能是哪个小氏族吧,若是大族,也没有哪一个会将这么小的孩子送来拜师吧。” 看她样子也就八九岁吧。 “而且,仙族正与神族有争端,一些小氏族将家中血脉送出来保命也也无可厚非。” 毕竟五华台可是仙族最二大的宗族,至于第一大嘛,那是曜月城。 是这样吗?他怎么觉得不太像,这位小师妹虽然一直表现得很拘谨,慌张,但她周身的气度却摆在那,不像是小氏族养出来的。 柯怀槡若有所思。 师父为什么自称的是老师? 她到底是哪家的呢? 两日后,柯怀桑知道了答案。 “发生什么事了?” 柯怀槡带着煦阳从五华台主殿逸轩殿回来,就发现南华峰内上下都乱做了一团。 煦阳忙拉住一个路过的侍女,询问缘由。 “公子,煦侍卫,”她慌忙行礼,而后焦急道,“大小姐她…她不见了。” “什么?” 柯怀槡和煦阳皆脸色一变。 “怎么会不见了?你们到处都找过了吗?” 他们都清楚,花云衣除了有些许低微的术法外,什么都不会。 这若是丢了,怕是要出大问题。 “都找过了,”侍女带着哭腔,“南华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奴婢们都找遍了,就是没有。” “师父呢?” “那其他峰呢?” 煦阳和柯怀槡的话同时问起。 侍女摇头:“峰主知道后,吩咐我们在峰内先找,然后他一个人就径直往北边去了。” “至于其他峰,正要派人去找。” “不必去,她不会去。” “公子?” 侍女和煦阳同时疑惑地看向柯怀槡。 “她对那些地方都不熟,不会去。” 以他这两天对花云衣的观察,他能确定,以她的性子,她不会去不熟悉的地方。 “你刚刚说,师父一个人往北边去了?”柯怀槡向侍女确定道。 侍女点头。 北边? 柯怀槡眼睛一眯,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什么:“煦阳,你和她们一起在峰内上下再找找。” 说完,转身消失。 “诶,公子,你去哪?” 这个时候,公子他去干嘛呀。 第九十五章不能收尸 算了,不管了,找大小姐要紧。 “确定上上下下都找过了吗?水底、假山什么的有没有找过…” 夜诃兰亭在知道花云衣不见的第一时间就猜到她可能是回去了。 所以他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事实证明,夜诃兰亭的猜测是对的,他也的确在云台的一处后崖找到了她。 夜诃兰亭的目光越过遍地疮痍,难以置信地望向远处一个个小小的身影。 花云衣跪坐汪洋血泊中,一身白衣染得鲜红,她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地上躺着的花靳台,身上看不出一丝生气。 “小衣。” 夜诃兰亭颤着嗓音小声唤了花云衣一句。 花云衣似乎没有听见,她还是保持原样一动不动。 夜诃兰亭跨过遍地的尸骸,来到她身旁,蹲下身子,安抚地搂过她,声音哽咽:“对不起,小衣,老师来晚了。” 夜诃兰亭虽然抱着花云衣,眼睛却看向一旁地上已死去多时的花靳台。 此刻,他的眼中悲伤更甚。 几天前,他还和花靳台一起下棋,饮茶作乐,如今这位他昔日的挚友,便了无生气地躺在了这里。 更甚至,花靳台所在的整个云台都被人屠杀了个干净。 花云衣任凭夜诃兰亭抱着她,整个人没有任何动静。 她睁着眼睛,整个人呆滞了一般。 察觉到花云衣的异常,夜诃兰亭更加着急。 这可是挚友唯一托付给他的孩子,也是如今云台唯一的血脉,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有差错。 “小衣,你怎么了,别吓老师。” 夜诃兰亭拉过她的手腕,搭上她的脉搏,确认到花云衣身体没什么事,只是悲伤过度,他才悄悄放心了些。 他刚放下她的手,花云衣就突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抱着夜诃兰亭哭得撕心裂肺。 “老师,”花云衣身体开始发颤,手紧紧拽着夜诃兰亭的衣袍,“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偷跑回来的…我该听爷爷的话…”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夜诃兰亭:“老师,如果我不偷跑回来,爷爷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云台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不是你的错。”夜诃兰亭扶着她的肩膀认真道,“小衣,这不是你的错,你回不回来,这里都会有此一劫。” 主神失踪,神族与仙族开战,云台作为神族之首的家族注定难逃此劫。 他曾料到云台会有些许伤亡,只是他不曾想过云台竟会输得如此惨烈。 这其实并不合常理,云台作为是神族第一世家,术法高深者数不胜数,不该会像这样全军覆没。 所以刚刚赶到云台时,他看见云台各地的惨状时,简直难以置信。 “为什么…我们家是做错了什么吗…他们…他们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云衣尖锐而凄厉地问道。 小小的身影在这一刻迸发出无限的不解与怨恨。 “为什么…” 哥哥呢?哥哥为什么没有回来,哥哥是不是也出事了。 这句话花云衣没有问出来,爷爷不让她在外人面前透露花辞年是她的哥哥。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 花云衣一直哭着叫着,夜诃兰亭没有办法,只是紧紧地搂住她,任由她哭喊咆哮… “对,就这样,发泄出来,发泄出来就好了。” 许是哭叫得累了,花云衣没有在喊闹了,她趴在夜诃兰亭的怀里,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她喃喃道:“爷爷死了,他们都死了…小衣没有家了…” 闻言,夜诃兰亭心里一震,他用手慢慢拍打花云衣的后背:“不会的,从此以后,南华峰就是你的家,南华峰的所有人就是你的家人。” 说完,他抱着花云衣慢慢站起来,朝着黑暗中的一角看过去:“别躲了,出来吧。” 闻言,一直隐在黑暗中的人慢慢走了出来。 “师父。” 柯怀槡朝夜诃兰亭行礼。 夜诃兰亭朝他点头:“都知道了。” “知道了。” “也好,知道了也好。” 夜诃兰亭一边呢喃,一边抱着花云衣准备离开。 柯怀槡看见夜诃兰亭抱着花云衣欲走,扫过周围,赶紧问道:“师父,这里的人怎么办?” “放着吧。” “放着?”柯怀槡惊讶道,“师父,我们不给他们收尸吗?他们可是小师妹的族人啊!” 夜诃兰亭闻言,心间又是一颤,他停下脚步,眼睛从地上的尸骸一具具看过去,最后定格在花靳台的身上。 这一刻,他眼底出现片刻的动摇,良久过后,最终理智战胜了不忍。 “不能,”夜诃兰亭开口道,“我们不能给他们收尸。”至少这个时候不行。 第九十六章困于噩梦 作为神族的第一大世家,他们都被灭族了,其他人根本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做出头鸟。 所以不会有人给他们收尸,也不该有人来给他们收尸。 如果有,那将会成为下一个云台。 夜诃兰亭不惧怕生死,但他不能因一己之私害了整个五华台。 况且,他看向怀里的花云衣,他还要保住挚友唯一的血脉。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给这些人收尸。 夜诃兰亭不再犹豫,坚定的离去。 回到南华峰后,花云衣开始噩梦缠身,昏迷不醒。 “爷爷…” “哥哥…” 她躺在床榻上,一会哭着爷爷,一会哭着哥哥。 柯怀槡焦急地站在一旁,他看夜诃兰亭放下替花云衣诊脉的手,连忙上前:“师父,师妹现在怎么样了?” 夜诃兰亭叹了一口气:“她的状态很不好,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怕是…” 夜诃兰亭的话没有说完,柯怀槡已经明白了。 花云衣若是再不醒,就醒不了了。 “师父,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师妹还这么小,又经历了这么残忍的事…” 夜诃兰亭摇头,如果有其他办法,他又怎么会这般的坐在这里。 看着榻上不住发抖和呢喃的小人,夜诃兰亭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他站起身:“衍柏,你守在这里,我再去翻翻医书古籍,” 梦里花云衣一次又一次重温云台被灭族的场景。一把又一把的刀刃从那些族人的身体上砍过,无数的鲜血喷涌飞溅,将曾经美丽的家园染得面目全非。 红,好红… 花云衣从没有见过这么浓艳的红色,她无助地蜷缩进角落,吓得全身发抖。 “小衣。” 突然,场景发生变化。 前方传来花靳台的声音,他站在远处朝角落里的花云衣招手。 “小衣,过来。” “爷爷?”花云衣抬起头,眼中闪过委屈,她跌跌撞撞地朝他奔去。 途中,花云衣不慎被绊得摔了一跤,再起身时,却正好看见一柄长刃从身后刺穿花靳台的心脏。 花靳台正对着她,迎面倒下。 “爷爷…” 花云衣目眦欲裂,她哭着扑向他,慌乱至极。 “爷爷…” 她尝试用手堵住那个冒着血水的口子,却怎么都无济于事。 “小衣,”花靳台抬手阻拦她,他握住她慌乱的手,“小衣…答应爷爷…不要…不要报仇…” 小衣是神胎,生而为神便注定她此生不能造杀孽,否则,便会堕入无间地狱。 他不希望他唯一的孙女,云台最后的血脉走上不该走的路。 “爷爷…”花云衣茫然地看着花靳台,她不懂。 “小衣,不要报仇…答应爷爷好不好……” 花靳台喘得气息越来越重,他哄着花云衣要她点头答应。 他知道花云衣其实不懂什么是报仇,但他就是要她亲口答应。 才能防止以后她懂了,不去报仇。 “好,小衣答应您,您别说话了…”看着花靳台的气息越来越弱,花云衣慌乱地点头,“小衣带你去找哥哥…” 看她答应,花靳台欣慰地点头,他的手艰难从花云衣眼角滑过,坠落而下:“好…好好…活下去…” “爷爷…爷爷…”花云衣拼命地摇晃花靳台的身体,可他再没睁开过双眼。 “小衣。” “哥哥?” 花云衣立刻转头,一身白衣的花辞年出现在她身旁。 “哥哥…爷爷他们…” 她本能朝花辞年怀里扑过去,却一反常态地摔在了地上。 她回头,发现花辞年仍好好地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花云衣看看花辞年又看看自己,“她为什么碰不到哥哥…” 花辞年走近她,蹲下身,手从花云衣眼前拂过:“小衣,回去吧,你不该再待在这里了。” 白光闪过,花云衣眼前一暗。 “哥哥…” 她大叫一声,从梦中清醒,一下子坐起身来。 “师妹?”一直守在一旁地柯怀槡听见花云衣的大叫声,瞬间从睡眠中惊醒。 他欣喜地看着醒过来的花云衣,转头朝外喊道:“煦阳,快去告诉师父,师妹醒了。” 说完,他一脸紧张地上上下下地打量花云衣:“师妹,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花云衣把目光转向他,记忆有片刻地呆滞,她茫然地眨眨眼,然后又把视线移向屋内四处。 “这是哪?” “师妹,这是你在南华峰的住处兰园啊?你不认得了吗?” “南华峰,兰园?” 花云衣把手捶向脑袋,她想起来了,这里是夜诃兰亭给她安排的住处。 她看向眼前焦急地人,终于认出了柯怀槡:“师兄。” 花云衣在柯怀槡的点头中彻底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云台的记忆也一下子浮现在脑海。 “爷爷…” 花云衣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柯怀槡拦住她:“师妹,你要去哪,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这个时候不能下床。” 第九十七遗忘 花云衣没有听到一般,推开柯怀槡,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冲。 她到底昏迷了太久,身体各种机能受损。 刚一下床,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朝地面摔了下去。 “小衣,”柯怀槡赶紧扶住她,“你不能去,你现在需要休息。” 花云衣借着他的力气爬起,摇头,不,她要去找爷爷… “不是说醒了吗?” 夜诃兰亭站在床头,看着床榻上仍旧闭着眼睛的花云衣,朝一旁的柯怀槡问道。 “我又把她打晕了。” 嗯?夜诃兰亭看向他。 柯怀槡只好解释道:“她醒来后一直闹着要去找她的爷爷他们…我…我实在是没办法。” 夜诃兰亭又把目光移回花云衣,半晌,叹了口气,他转身拍拍柯怀槡的肩膀:“你做得对。” 柯怀槡得到夜诃兰亭的夸赞后头一次没有感到欣喜,而是满脸忧虑:“师父,师妹她一醒就要闹着去云台,这个样子下去,不是办法啊…” 他已经听说了,屠了云台的那些人,这些天一直在搜寻云台的遗留者。 他不知道他们到底因什么而有的判断,但他们似乎就是笃定云台还有活下来的人。 “师父,我们可以拦着师妹一天、两天,打晕她一次、两次,可我们不能永远这样啊,万一哪天她又偷跑去…” 那结果可想而知。 闻言,夜诃兰亭也眸色一暗,是啊,他们没办法永远拦着她。 夜诃兰亭内心挣扎一番: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小衣,原谅老师,老师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夜诃兰亭从袖中掏出一袋银针,将它搁在床沿,从中抽出一根就要往花云衣身上扎去。 见此情况,柯怀槡脸色一变,惶恐道:“师父。” 夜诃兰亭的手被他叫得一顿,但只是一瞬,他就又如常般快速把针扎在花云衣的头上。 “师父,你这是要封锁师妹的记忆?” “嗯。” “这会不会太…” 夜诃兰亭又从针袋中抽出几根银针,手上动作不停:“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可也不能…” 不能这样啊… 云台除了师妹外无一生还,如果师妹再忘记…云台岂不是真正的被灭族了… 夜诃兰亭知道柯怀槡想说什么,冷然道:“如果不这样,又能怎样…难道要看着她去送死吗?” 柯怀槡低头,是啊,不这样,又能怎样。 夜诃兰亭已经施好针,他站起身:“好了,一个时辰后,你再给她拔针。” “一个时辰?” 按理说,只要一刻即可,怎么会要这么久? “她不一样,切记,一个时辰后才能给她拔针,否则对她无效。” “是。” 一个时辰后,柯怀槡替花云衣拔下银针。 银针刚拔完,花云衣便幽幽转醒。 她看到眼前的柯怀槡,吓得往床角本能一缩。 “师妹,你醒了?” “师妹?” 那是什么? 他差点给忘了,师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坐下来,耐心地向花云衣解释道:“嗯…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我们拜了同一个师父,而你进门比我晚,所以我是你的师兄,你是我师妹…” “师父?师兄?” 花云衣重复道,她歪头想了想,然后摇头,还是不明白。 “嗯…师父就是老师的意思,而师兄就是哥哥的意思。” “哥哥?”听见这两个字,花云衣眼前一亮。她指着柯怀槡道:“你,哥哥?” “诶,对了对了,不过不是哥哥,是师兄,你得见我师兄。” 师兄?花云衣摇头,她执着得要喊哥哥,但在柯怀槡的百般抗议下,她才终于把哥哥改成了师哥。 也许是哥哥这个词给了花云衣太多的安全感,所以自那以后她便一直粘着柯怀槡。 粘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要不是夜诃兰亭不让她出南华峰,花云衣肯定是柯怀槡去哪,她便会跟到哪的。 不过也差不多。 只要柯怀槡回南华峰,花云衣便会去找他,在南华峰,柯怀槡在哪,花云衣就在哪。 南华峰内柯怀槡和夜诃兰亭对花云衣也是极尽宠溺。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自己家的,别人家的…只要花云衣要,他们都会给她找来。 麻绳专挑细处断,灾厄只眷苦命人。 这样的美好的时光,终究迎来了终点。 花云衣拜入五华台的第二年,奚璃月拜入了五华台中的北华峰,成了夜诃兰亭师弟的弟子,也成为了花云衣和柯怀槡的师妹。 这一年,一切都迎来了转变。 五华台一向不收女子,花云衣是个意外,如今又来个奚璃月。 因某种特殊原因,花云衣常年呆于南华峰,不在五华台各处走动,新入门奚璃月就几尽成为整个五华台最受宠爱的小师妹,成为五华台上下各位师兄弟的团宠。 奚璃月受用至极。 但人嘛,总是矛盾的,喜欢你的你不喜欢,不喜欢你的你却喜欢至极。 五华台五个峰的师兄弟,每一个都宠着她,溺着她,但在这些人里,却有一个人除外。 而那一个偏偏是她最喜欢的。 第九十八章红色 五华台的弟子向来是主峰统一授学理论知识,其余才由各位师长自己教授。 因着花云衣的缘故,夜诃兰亭在逸轩殿向各位师兄弟申表,南华峰弟子不参与主峰的统一授学。 因而柯怀槡除了特地的场合,几乎不在五华台的主峰久待。 而花云衣就更不用说了,她几乎就没下过南华峰。 唯一一次被侍女撺掇了出去,还受了伤,自那之后,夜诃兰亭更是严令禁止她出去。 奚璃月仰慕柯怀槡,却几乎碰不见他。 有时候,哪怕她提前知道柯怀槡要来主峰,精心设计好相遇,却也依旧总是错过。 后来她才知道,都是因为南华峰的那个小师姐。 她不甘心,思索再三,终于忍不住,想亲自去南华峰偶遇柯怀槡。 可南华峰规矩森严,不接受其他峰弟子的串门,她几次去都被拦了下来。 于是只好借口想去看花云衣,去求了她的师父。 “师父,弟子拜师至今还从未见过南华峰的那个小师姐,我能去南华峰看看她吗?” “这…恐怕不行,”穆棱祈拒绝道,“你师伯对他那小徒弟可是爱护得紧,一向不让人去打扰她。” “师父,我就去看看嘛,我真的很好奇小师姐,”奚璃月撒娇道,“您就给弟子找个借口嘛,弟子保证,保证就看一眼,绝不会打扰小师姐的…” 在奚璃月的软磨硬泡下,穆棱祈最终还是答应了奚璃月。 他拿了样东西,让她借口送过去,叮嘱道:“说好了,只是去看一眼哈…” “哦,对了…你此次去南华峰千万记住不要带任何红色的东西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 奚璃月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后,就丝毫不在意穆棱祈的话,更是把他的叮嘱当成了耳旁风。 有了穆棱祈这支令箭,奚璃月底气十足地进了南华峰,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进了南华峰后,她就拉住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打听起柯怀槡的住处:“你好,请问怀槡师兄在哪里?” “你是?”侍女芯幺警惕地看着她。 “我是北华峰的新弟子,我师父让我给怀槡师兄送些东西。” 说着,她朝侍女扬了扬手里的盒子。 侍女看着盒子上印有北华峰的标志,放下了戒心。 “既然是北华峰峰主要您送来的,想来应该很重要,您先和许荷去正厅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把少爷找过来。” 说着,她吩咐另一个侍女许荷带奚璃月去正厅。 奚璃月在正厅坐了一会后,迟迟没有等来柯怀槡,她耐不住性子,实在等不及了,打算自己去找。 她不信,她把南华峰翻过来,找不到柯怀槡。 她迷迷糊糊地在南华峰乱逛起来,一路上她再没遇见过一个侍女。 稀里糊涂地穿过一座亭廊,绕过两座假山,然后从湖面经过后,她最后有些迷路了。 兰园?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院子,眼神一亮,这个地方这么清雅,很可能就是怀槡师兄的住处。 她捋了捋找了这么久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迫不及待地跨了进去。 里面,花云衣正蹲在地上给她种的白梅树,浇灌营养。 奚璃月的闯入,吓了她一跳。 她站起身看过去,正要条件反射询问奚璃月是谁,可看见奚璃月后,却瞳孔骤缩,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那是刻入心灵的害怕。 奚璃月为了见柯怀槡精心打扮过,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红裙子。 红色,花云衣脸色霎时惨白起来,她蹲了回去,低下头害怕地抱住自己。 花云衣虽然遗忘了一切,但却还是开始害怕红色,任何红色的东西都能引起她强烈的恐惧。 所以南华峰上下把所有红色的物件都更换了,就连红色的草木也都剔除了。 花云衣这个样子也把奚璃月吓了一跳,她慢慢走过去,想要安抚一下她。 可随着她的走近,花云衣却开始尖叫起来:“走开,走开…别过来…” 花云衣的尖叫很快引来了人。 采薇从屋子里赶了出来,看见奚璃月身上的红裙后,她脸色一变,跑过去一把推开了她。 然后回头抱住花云衣:“小姐不怕,不怕,采薇在这里。” 奚璃月被采薇推得一个踉跄,身子不稳,眼看就要摔倒时,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她抬眼看过去,发现这个人正是柯怀槡,她内心一喜:“多谢…” 话还没说完,柯怀槡就松了手,看都不看她一眼,快速朝花云衣跑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谁吓着了小衣?“ “公子,是那位姑娘,那位姑娘她穿了一身红衣。” 红衣?柯怀槡转头,这才发现刚刚自己扶住的人穿了一身大红的裙袍。 他骤然愠怒:“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在我南华峰穿红色?” “怀…怀槡师兄,我…我是北华峰的弟子,奉师父之命来给您送东西的。” 奚璃月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柯怀槡却不买账:“谁来了也要守我南华峰的规矩,带着东西滚出去。” 柯怀槡的话太不留情面,奚璃月觉得难堪极了,她怨恨地看了一眼还在发抖的花云衣。都是因为她,柯怀槡才会这样对她。 她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第九十九章永远有多远 经此一刺激,花云衣夜里又开始做起了噩梦。 但除了采薇没有人知道,她谁也没有说。 五华台近些日子在忙试炼事宜,夜诃兰亭和柯怀槡已经够忙了,花云衣不想他们还要为她的事烦扰、担忧。 荀杉阁内,柯怀槡正在誊抄夜诃兰亭拟定的试炼人员的名单。 花云衣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一盘她新做好的梨花酥放在他旁边。 “师哥,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她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柯怀槡,“来,尝尝小衣新学的梨花酥,解乏。” 柯怀槡搁下笔,拿过一旁的帕子擦干净手,才接过花云衣手中梨花样式的糕点。 他浅浅尝了一口,然后笑着夸赞道:“好吃,小衣的手艺真是日渐精进。” “不过,师父不是不让你进厨房了吗?怎么还天天捣鼓这些?” 花云衣嘟起嘴:“那我无聊嘛,师父又不教我术法,又不让我下山,老师和师哥你又总是很忙,没人和我闹,我一个人真的快闷死了…” 柯怀槡放下糕点,擦了擦手,然后点点花云衣的小脑袋,严肃道:“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下次可不许再说了…” “嗯嗯…我知道了…”花云衣吐吐舌头。 “这山上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你还闷啊?” “那不一样。” 花云衣转过头,那些人都有很多顾虑。 她们每一个人都很怕她,怕她受伤,怕她出事,除了采薇没有人真的想陪她玩。 采薇还是她之前偷跑下山那次救回来的呢,不然就更没人和陪她玩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看见采薇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很亲近,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所以才会冒着会被夜诃兰亭惩罚的风险把人给带回来。 “怎么了?他们中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花云衣摇头,主动把话题绕开,“师哥,要不你偷偷教我术法吧,我想学…” “那不行。”柯怀槡拒绝道,“师父不让你学肯定是为了你好。” “师哥…” 花云衣开始撒娇。 “不行,”柯怀槡从她手中扯回袖子,“你别撒娇,你这招现在对我没用。” “哼…” 花云衣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环起胳膊,背过身子。 “这还生气了,又不是我不让你学,是师父。” “那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学,就我不行。” 山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学,为什么就她不行。 “唉呀,小衣,”柯怀槡掰过她,“他们学是因为他们要保护自己,可你不一样啊,你有师哥和师父陪着,学不学都不重要的,师哥和师父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 “永远?永远是多远啊?” 柯怀槡没有用什么大道理去解释,而是哄孩子般说着:“嗯…就是很远很远,永永远远…” 可花云衣不就是个孩子嘛,所以被哄得不再执着于学术法。 老老实实地待在南华峰读诗书识字、学礼仪,然后摘花种树、做点心。 永远这个词太过抽象,柯怀槡也形容的太过抽象。 后来,花云衣真正懂了的那一天,才明白永远不是永恒,它原来是有期限的。 “来人啊…杀人了…” 尖锐的呼喊声,引来了大量的人围观。 采花的花篮跌在脚下,里面的花杂乱无章地洒了一地。 花云衣惊恐地扔掉手中带血的弯刀,全身颤抖的往一旁躲去。 她这行为在围观者看来,就更像是杀了人被发现了害怕、想跑。 在场的围观者有前来五华台准备参与试炼的其他宗门弟子,也有五华台自己的弟子。 不过他们都不认识花云衣。 看到花云衣有想跑的倾向, 人群之中立刻有人上前拦住她。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姑娘,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啊……” “人小,心恶毒呗…” “杀了人,还想跑,铁定是她无疑了…” “你亲眼看到了吗,你就胡说,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 “我怎么胡说了,她手上刚刚还拿着凶器呢,那可不只我一个人看见了…” “就是就是,我也看见了…” “肯定是她…” “这么小就这么恶毒,长大了还得了,这可得严惩啊…” 听着周围人传来的窃窃私语,花云衣的神情更加慌乱。 她拼命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五华台执法堂的人听到此事后,迅速赶了过来,一同来的还有柯怀槡。 “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善缘师兄!” 执法堂的人看清了死得是谁后,皆脸色大变。 五华台掌门人的亲传大弟子林善缘死了,这可不是小事。 第一百章是那么陌生 执法堂来的人很多,在花云衣的眼里,她却只看见了柯怀槡。 师哥… 她拼命地想挣开抓着她的人,想像往常一样扑进柯怀桑的怀里,诉说委屈和害怕。 她几度挣扎开,又几度被按倒在地。 “别动,你再动,我这剑可是不长眼的…” 按住她的人终于忍无可忍,抽出佩戴的长剑。 可花云衣不在乎。 冰冷的剑锋,滑过皮肉带来的疼痛,没有让花云衣停止挣扎。 可是柯怀槡眼里的冷漠,让她望而却步。 此时的柯怀槡是那么的陌生,她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他的周身只有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他站在人群中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就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花云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柯怀槡,相比于周围人的谩骂指责,柯怀槡的冷漠更让她无所适从。 他是不是也认为是我做的? 花云衣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对着柯怀槡的方向想要开口解释:“啊…” 可这个时候她却突然发现她开不了口了,除了啊啊啊的声音,她说发不出任何其他声音。 她只能拼命地朝柯怀槡摇头:“师哥,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柯怀槡有没有看懂,花云衣不知道。 她只看见柯怀槡厌恶地皱眉,然后别过头,朝执法堂的人开口:“带下去,先关进水牢,等掌门和各位师叔伯商议后再做定夺吧。” 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寒凉,花云终于放弃了挣扎,任由身边的人将她按压在地。 在场之中,只有柯怀槡的身份最高,他发话了,执法堂自然是照做执行。 花云衣就那么一直看着柯怀槡,任由来人将她拎起,绑上双手。 他们推搡着她路过柯怀槡身边时,花云衣突然抓住柯怀槡的袖子:“师哥,不是不做的…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她依旧发着啊啊啊的声音。 “你干什么呢,怀槡师兄也是你能碰的…” 执法堂的人见此,一把推开她,然后朝柯怀槡致歉:“惊扰到您了,我这把人带走。” “快走…” 花云衣渐渐远去,周围的人也就渐渐散了。唯独只有柯怀槡一直站在原地,他保持着被花云衣拽过的姿势一动不动。 袖口处连接的肌肤还保持着花云衣手里的余温,柯怀槡攥紧手心,活了三百年,眼里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 死的人是林善缘,是掌门一直在培养的继承人。 掌门这个人,极其爱重颜面,把整个五华台的声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他的嫡传弟子惨遭人杀害,死状是那么的凄惨,若是此时还在各大宗门子弟面前被爆出疑凶是同宗师妹这种有损五华台声誉的事,那么无论最终结果凶手是不是小衣,掌门都不会容她。 所以他不能认她,也要杜绝她开口。 因而在花云衣刚开始想喊师哥时,他暗中施术让她说不出话。 除了南华峰外,五华台的其余弟子没有人见过花云衣,只要她不开口爆出身份,待查出结果,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公子,我刚刚好像看见大小姐被执法堂的人带走了。” 煦阳快速赶来,着急忙慌地说道。 “我知道。” “您知道?”煦阳声音放大,“那您怎么不管啊?” “林善缘死了,她在现场拿着凶器…” “啊?”煦阳难以置信,而后开口道:“您不会是怀疑是大小姐杀的吧?” 她那么小,而且除了飞行之术,什么术法都不会啊… “没有,我从未怀疑过她。” “那您怎么不管啊…” 好歹以南华峰的名义先将大小姐保出来啊… 执法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个吃人的洞穴啊。 知道他在想什么,柯怀槡解释了一句。 “放心,执法堂的这个月执勤的是北华峰的弟子,他们最是公正,不会做不该做的事。” “就算什么都不做,那也不行啊…” 大小姐在南华峰一直养尊处优,胆子还那么小,怎么能受得了那个鬼地方。 “再等等。”柯怀槡闭了闭眼,“师父不知犯了何事,如今还被掌门罚在规训崖思过,此时我们南华峰不宜强出头,若是再让人抓住错处,届时师父又要难办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会尽快去查清善缘师兄的死因,在此之前你就多去看看,陪陪她。” “是。” 煦阳低头回应,再抬起头时柯怀槡已经走远了。 他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想道:到底在公子的心里,峰主和南华峰才是最重要的吧。 大小姐那么依赖公子,怕是经此一事要失望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你凭什么 “小师姐,你怎么了?听说你突然不能说话了?” 奚璃月站在花云衣面前,漫不经心地开口。 花云衣原本一直低着头,听见她的声音,唰地把头抬了起来。 她站起身子,扑向奚璃月,可捆住她的链子太短,她一个趔趄又不得不跪坐回去。 “诶呀,小师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奚璃月惊讶道,却没半分要去扶的意思。 花云衣瞪着她,眼神质问:为什么要害我? 就是这个人,是她告诉她洗琴园开满了迎春花,说那花在这个时节用来做糕点再好不过,说师哥和老师很喜欢吃。 她起初是不信的,可是奚璃月说出了很多柯怀槡的喜好,因而她终于被她说动了。 可是没想到,她几经问路到达目的地后,还没摘几朵花,就看见了一个被挖了心的死人。 奚璃月蹲下身子,替花云衣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抱歉啊,小师姐,三天了,才来看你,不过你这是什么眼神?” 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花云衣侧身躲开她的手。 奚璃月毫不在乎,轻笑一声,她像是读懂了花云衣眼神里的质问。 她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怀槡哥哥啊!”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对你这么好,凭什么他看不到我的存在。” 明明小时候,怀槡哥哥最是疼爱她的。 她与柯怀槡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花云衣。 “那个时候,我们明明都相见了,而他不仅没有认出我,却还为了你推我。”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才拜入五华台不到两年的卑贱之人,他居然为了你推我,满心满眼里只有你,你凭什么?” 奚璃月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但她却没忘记这是在什么地方,她激动归激动,声音却放得极小,没有大叫。 柯怀槡在拜入五华台之前,是奚璃月爹爹奚景风的至交好友柯桥梁的儿子。 柯桥梁呢妻子早逝,他自己也常年在外走动,由于不想儿子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就把自己的儿子放在秋水台,让奚景风帮忙照顾着。 一百年间,柯怀槡在秋水台常住,和奚璃月一起长大。 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柯桥梁居然和奚景风起了争执,两人反目。 柯桥梁带走了柯怀槡。 从柯怀槡走了以后,奚璃月便日日思念柯怀槡。 一百年的时间,对仙界漫漫生途来说并不长,甚至还很短,但奚璃月就是在这么个短短百年中,对柯怀槡早已倾心。 在听到柯桥梁离世的消息后,奚璃月不仅没有担忧,甚至有些欣喜,因为柯桥梁死了,柯怀槡就可能会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为此她甚至专门去求了奚景风,希望他能重新接受柯怀槡,收他为徒。 起初,奚景风并不答应,但在她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松了口。 奚璃月终于求动了奚景风,却听到柯怀槡拜入五华台的消息。 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五华台拜师,可却被告知五华台不收女子。 “呵,不收女子!那又为什么会收你!还让你成了怀槡哥哥最珍重的师妹!” “你凭什么,我查过了,你只是个连来历都不明的低贱之人,你也配做怀槡哥哥珍重的师妹!” 花云衣全程愣愣地看着奚璃月,不懂她在说什么。 “所以啊,只有你被逐出师门,不在他身边了,他才会重新变回我的怀槡哥哥…” 奚璃月整理好情绪,故意弄乱自己的发髻,假摔在地,然后开始大嚷大叫道:“啊…小师姐,你要干什么?” 花云衣看着她这一番丝滑的操作,整个人不知所以。 “怎么了?” 守卫听到声音后快速闯了进来,看见奚璃月倒在地上,他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他一边警惕地看着花云衣,一边询问奚璃月:“师妹,发生什么事了?” “师兄,小师姐她刚刚想杀我。” 奚璃月像是吓得不轻,一个劲地往他身后躲,期间抽抽噎噎地说道。 “什么?” 他一把奚璃月整个人往身后挡,看着花云衣的眼神顿时凶神恶煞起来:“师妹,你别怕,师兄在这,她不敢做什么的。” 而后,他脑子一转,反应过来,看向奚璃月:“师妹,你刚刚叫她什么?” “小师姐啊。” “什么,你是说她是南华峰的那位小师妹?” 守卫不可置信地喊道。 奚璃月像是也很惊讶:“是啊,师兄你不知道吗?” 杀害善缘师兄的疑凶是我们五华台的小师妹?这听起来太荒唐了吧。 “师妹,你刚刚说她也要杀你,她为什么要杀你?” 奚璃月支支吾吾:“因为…因为…我…我看见了…看见了她杀了善…善缘师兄。” 第一百零二章没想她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守卫再一次震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确定你是真的看到了吗?” 奚璃月佯装做出思考状,想了半晌,而后才重重的点头:“嗯,我看到了,就是她,是她杀了善缘师兄…” “啊啊啊啊…” 不,我没有! 听到奚璃月的话,一旁的花云衣开始挣扎起来,她没有杀人,奚璃月怎么能这么害她。 看她坚定地点头,并言之凿凿,守卫立刻慌了。 疑凶和凶手是两个概念,更何况凶手的身份是他们自己人。 他向花云衣扔出一个禁锢之术,然后拉起奚璃月:“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禀报掌门。” 同室操戈,这可是五华台的大忌,这件事得尽快告知掌门。 很快他们来到了逸轩殿,将事情报给了五华台掌门玖夜谌。 玖夜谌听过他们的禀报后,大怒,当即就要下令处死花云衣,让她为自己的弟子偿命。 但被殿内的其他人劝了下来。 理由是五华台正在举行仙界遴选试炼,一切让他等历练结束之后再说。 仙界遴选试炼每百年举行一次,在遴选试炼中胜出的第一人可以进入神殿任职,这也是仙族中人唯一进入神殿任职的方式。 故此,不能有任何纰漏。 玖夜谌此时即使有再大的怒火,也不得不压下。 他与大殿内的各峰峰主一起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等遴选试炼结束后再将花云衣在观刑台处以杖刑杖杀。 届时让所有弟子去围观,也能起震慑作用。 在玖夜谌说出要处死花云衣的那一刻,奚璃月慌了,她没想会这么严重。 她只是想要把花云衣赶出五华台,永远离开柯怀槡,她没想过要花云衣死啊。 怎么办?她不会真的害死花云衣吧,可她现在不能改口。 这个情况,一旦改口,下场可想而知。 她在心里努力地说服自己,是花云衣自己倒霉,遇上了这种事。 她只是…她只是小小地在火上撒了一滴油罢了。 当日她劝她去洗琴园采摘迎春花时,她还没想好要如何让花云衣离开柯怀槡。 只是存了想教训她一下的心思,没想到会遇到那样的事。 她其实比花云衣先到,那时她就看到林善缘死在了那里。 刚开始她还很害怕,但一想到花云衣等下也要来,她脑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计划:借助这个死人,把花云衣赶出五华台。 所以,她在花云衣采摘迎春花时有意地制造一些响动,把她往死人的地方引。 然后又把正殿广场的一些人引了过来,这才有了接下来那些人撞见花云衣杀人的事情。 玖夜谌的命令虽还未下达,但这一消息却不知为何突然被私下传了出去。 同时传出去的还有花云衣是夜诃兰亭的弟子。 同宗师妹竟然残忍虐杀了同宗大师兄,五华台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此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南华峰,南华峰上下激起了成片的水花。 月崖上下来回走动,一脸着急:“公子,事情都还没有查清,掌门怎么会突然要处死大小姐?” “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变得这么棘手。” 柯怀槡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带起的拳风,扬飞了桌上这些天怀槡查到的一些东西。 看样子,他要加快脚步了。 离试炼结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一定会在那之前找到证据的。 “月崖,从现在起,你盯住南华峰上下所有的人,切莫让他们将事情传到师父那里。” “公子?” 月崖有些为难…. 公子这是要放弃大小姐了吗? “让你怎么?现在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是。” 柯怀槡着人对华峰上下严防死守,唯恐有人将此事传进夜诃兰亭的耳朵里。 可他千防万防却唯独漏了花云衣从外面带回来的采薇。 采薇深知自己能力有限,以她之能,根本无法救出花云衣。 于是,她费了好一番心思打探到夜诃兰亭的所在,火急火燎地求去了他的跟前。 “峰主,求您快去救救小姐吧。” 采薇一见到夜诃兰亭就跪了下来,一边恳求一边不停的磕头。 “小姐?你不是小衣身边的吗?”夜诃兰亭神色严肃起来,“小衣怎么了?” “小姐她被执法堂的人带走了,他们说小姐杀了掌门的大弟子。”采薇着急道,“掌门决定试炼之后就要杀了小姐。” “峰主,您是知道的,小姐她那么善良还什么都不会,他怎么可能杀人了,还是术法高深的掌门弟子。” “什么?小衣杀人,杀的还是林善缘?” 夜诃兰亭听了也是大为震惊,这怎么可能… 谁在害小衣?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她终将万劫不复 他看也没有看还在絮絮叨叨的采薇一眼,转身就走。 “唉,峰主?” 采薇见他要走,焦急地喊道。 夜诃兰亭头也不回:“我去接小衣,你先回去告诉衍柏,让他去书房等我…” 留下这句话,他就从采薇眼前彻底消失。 夜诃兰亭离开规训崖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花云衣,而是先去找了玖夜谌。 他让玖夜谌屏退闲杂人等,和他谈了很久。那一夜,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夜诃兰亭离开后,玖夜谌就下令放了花云衣,昭告众人花云衣是无辜受累者,同时命令执法堂全力追查杀害林善缘的真凶。 消息一出,又震动了所有人。 奚璃月听说后,慌了几天的心终于镇定下来,太好了,花云衣不用死了,她没有害死她。 可转念又想到花云衣又会待在柯怀槡身边,她又变得不开心起来。 不行,她还是得想一个办法,让花云衣永远从柯怀槡身边消失。 夜诃兰亭去接花云衣的时候,花云衣躺在水牢的唯一一块木板上,人事不知。 他连忙推开一旁的守卫,进去把人带了出来。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替她搭脉,确定她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提起的心。 回到南华峰后,他将花云衣安置好,去了书房见柯怀槡。 再回来时,发现花云衣已经醒了过来,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发呆。 夜诃兰亭走过去,在床沿坐下,熟练地抬手替她拭去额头的汗珠:“又做噩梦了?” 花云衣抬头,眼睛里仿佛没有任何焦点,她机械地开口:“老师,我的爷爷是死了吗?” 夜诃兰亭闻言,瞳孔骤然一缩,替她擦拭的动作突然停下,任由丝帕无声地从手心滑落。 “小衣,你想起来了?” 花云衣低下头,声音低迷:“嗯,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也好,想起来了,也好。” 夜诃兰亭站起身,背过身子,语气有些悲凉。 “小衣,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花云衣一惊,慌乱地抬起头:“老师为什么这么问?” 爷爷说过,不能和任何人说她和花辞年的事。 “你这么回答,那就是有了。” “不是…老师…” 花云衣试图掩饰,却被夜诃兰亭接下来的话给打破。 “他是不是前任主神花辞年?” “什么前任主神?哥哥怎么会是前任主神?”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现在懂得前任是什么意思。 花云衣立刻爬起来,拉住夜诃兰亭的衣摆:“老师,你告诉我,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哥哥?花辞年? 夜诃兰亭闭了闭眼睛,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悲切起来。 他想起那个人说的话。 “你真的以为花云衣仅仅是你挚友的唯一血脉吗? 不,当然不是。 她可是花辞年向天道求来的妹妹。 你懂的,她虽是母体孕育,非天道直接诞下的主神,却也是生而为神,是的的确确的真神。 作为真神,又是花辞年名义上的妹妹,她与花辞年自然存在着超强的感应,她也自然是最好的主神接替者。 一旦花辞年陨落,她体内被封存的强大神力将会苏醒,帮助她越级生长,然后成为新任主神,神仙两族的纷乱也就可以提前前结束。 是你用七巧银针封住了她的记忆,连带影响了她与花辞年之间的感应,导致她的神力迟迟无法苏醒,她也就没法接替花辞年。 天道赋予了她接替者的使命,在花辞年身陨后,她却没有承担起作为真神的职责,那么那些后来千千万万死去的无辜者的因果都将落在她的头上。 往后余生,天道不会在护佑她,她的神力也将无法苏醒,她终将万劫不复。 所以啊,夜诃兰亭,是你害了她,害了你挚友唯一的血脉。” 万劫不复… 夜诃兰亭无力地转过身,蹲下来:“小衣,对不起,都是老师的错,是老师对不起你。” 察觉到夜诃兰亭身上的气息不对劲,花云衣不知所措:“老师,您怎么了?” 她收起原本要问关于花辞年的话,开始担心起夜诃兰亭。 在南华峰待了两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老师…” 夜诃兰亭刚开口想要说没事,突然他脸色一沉,像是察觉到什么。 他左手快速运起术法,布出结界,将花云衣包裹其中,然后推入床底。 “小衣,你记着,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老师…” 花云衣本能的察觉到不对,抬手想拉住夜诃兰亭,却扑了个空。 她试图爬出来,可才刚爬了几步,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第一百零四章好好活下去 “南华峰主,久仰大名。” 夜诃兰亭看了来人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百里族长?” 百里玄冥抬眸,眼底有些许诧异:“没想到南华峰主居然认识我这个老头子。” 真是他! 夜诃兰亭忙躬身行礼:“晚辈见过百里族长。” “不知您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百里玄冥也不兜圈子:“那一晚,是你给花靳台收的尸吧。” 他说这话时,眼底冷意渐起:“南华峰主,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花靳台?(爷爷?)收尸? 夜诃兰亭和花云衣同时震惊。 夜诃兰亭瞥了一眼床底的方向,把手背至身后,悄无声息地朝那边施了一个术法。 花云衣听到外面在讨论花靳台的事,连忙竖起耳朵想仔细听一听,可外面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他们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花云衣心底没来由地有些发慌。 她想立刻爬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又想到夜诃兰亭之前说过的话,千万不要出来。 她在内心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违背夜诃兰亭的话。 花云衣努力在狭窄的空间内,不断地蠕动,好不容易才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抬头看向屋子四处,屋子里什么人也没有了。 “老师?” 花云衣在屋子里叫唤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回应。 突然,一阵寒风夹杂着初下的冬雪穿过窗户迎面吹了进来。 一时间,花云衣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下雪了,花云衣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打算关上窗户。 她手拉上窗框,关窗前,本能地朝下看了一眼。 “老师!” 花云衣的眼睛陡然睁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底下那个躺着的身影,快速跑了出去。 “老师…老师?”花云衣扑过去,“您怎么样了,我去找师哥…” “咳咳…嗯…” 夜诃兰亭拉住她,摇头。 他尽量咳出堵住嗓子的鲜血,才气息不稳地开口:“小衣…别…别去…来…来不及了…” “嗯…呃…” 夜诃兰亭偏头,嘴角又溢出大片大片地猩红:“小…小衣,老…老师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老师您没有对不起我。” 夜诃兰亭摇头,不,是他的错,是他害了她。 他后悔因他的一己之私,没有教她术法… 她本该是盛放的玫瑰,却让他养成了温室的花朵。 夜诃兰亭艰难地握住花云衣的手:“小衣…你要…要答…答应…老师,不管…不管将来发生…发生什么样的事,都…都要好…好…活…活下去…” “好…好…小衣什么都答应您,只要你活着,小衣什么都答应您…”花云衣拼命地点头,“您别再说话了,小衣带你去找师哥…您会没事的。” 说着花云衣试图扶起夜诃兰亭,可她这一动,夜诃兰亭口中的血溢出得更多了,吓得她再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不要…不要…”夜诃兰亭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最后的话,花云衣已经听不清了。 她不得不伏在地上,把耳朵靠近他。 “不要…报仇…不…不要残…残害同门。” 不要残害同门?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老师也不信她没有杀人? 她倏得坐起身子,想要问为什么,夜诃兰亭握着她的手却在这时落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老师!” 雪越下越大,洁白的雪花一沾到地上的血就融入其中,扩大了血水的含量。 漫天的寒风打落周围树上的白梅,花瓣洒落在上,红得刺眼。 此时此刻,花云衣突然记起,云台被灭的那一晚,似乎也下了这么大的雪,雪水和血水相融,将云台彻底变作了一片血海。 柯怀槡得知夜诃兰亭的死讯后,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醒来后,他第一次推开了花云衣,将她关了禁闭,不让她参加夜诃兰亭的葬礼。 他觉得都是因为花云衣,夜诃兰亭才会死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在柯怀槡的眼里,他早已将夜诃兰亭视作亲生父亲。 而花云衣不过是一个才拜入南华峰不过两年的师妹。 孰亲孰疏早已分明,如今花云衣害死了夜诃兰亭,他无法不怪她。 柯怀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于是扶风大着胆子问道:“真的是大小姐害死峰主的吗?” 煦阳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后来呢?大小姐怎么好好的失踪了?” “后来?”煦阳低头叹了一口气,“后来,公子处理了峰主的后事后,就命人将当初去给峰主通风报信的采薇处以了杖刑。” “杖刑?” “嗯,公子觉得都是因为这个婢女,如果她没有去找峰主报信,峰主就不会提前出关,也就不会死。” 第一百零五章止血 “你之前好像说过采薇是大小姐的人,大小姐就没拦着吗?” “拦了,正是因为拦了,才会失踪啊。” “啊?”扶风惊讶道:“为什么?” 煦阳叹了口气:“自峰主故去后,大小姐就一直待在兰园,一直没有再出来过。 知道采薇的事赶去的时候,采薇已经被施予了杖刑,躺在地上已奄奄一息。 那个时候,大小姐依旧本能地依赖公子,知道采薇的伤峰内没有人有办法治后,她就带着濒死的采薇去求了公子,可公子因为峰主的死暂时不愿意见她。 大小姐在荀杉阁前跪了几天几夜,也没能见到公子,最终采薇在大小姐的怀里血流而亡。 也许是彻底对公子失望了,她埋葬采薇后,就从南华峰离开了。 之后,公子缓过神来,再想去找时,人已经彻底消失了,直到今天,都再没有任何线索。” “啊?”扶风大力地拍了煦阳一下,“公子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当时怎么就不劝一下!” 劝,当时如果他在,他又怎么会不劝呢! 那时,他被公子派出去了呀… 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言熙染听了个全程。 呵,失踪?如果真是简简单单的失踪那该有多好… 天边云霞相映,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突然,一缕白光穿杂其中,悄无声息地滑过。 与此同时,言熙染眉尖紧缩,立刻转身消失。 他感受到离纱在找他! 言熙染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离纱所在的地方:“出什么事了?” “君上,您可来了,您快看看小姐,”离纱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恐慌,语气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着急,她六神无主地望着言熙染,差点就要忘记天罚上手去拉,“小姐,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晕倒了,然后开始全身冒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花云衣是经常昏睡,可从来没有出现过今日这样的情况。 这一刻,离纱害怕极了,她似乎觉得花云衣就要死了。 言熙染听后,脸色大变,他立刻掀开帘帐,冲到花云衣跟前。 看见花云衣的状况后,他抖着手从袖中抽出一条又一条的丝帕,试图为花云衣止血。 花云衣体质特殊,一旦流血,就会血流不止,而他袖子里带着的丝帕是经过特殊晕染而成,是专门给花云衣止血用的。 言熙染将袖子里所有丝帕都用上了,效果依旧微乎其微。 丝帕的面积太小了,数量也不够多,对于周身都在溢血的花云衣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怎么会突然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言熙染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花云衣擦拭,一边质问道。 此刻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严肃,离纱吓得抖了抖。 “没…没发生什么啊…就是小姐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一方带血的丝帕,从中找到了画中的另一个地方,跟着来到了这里,然后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画中的另一个地方? 言熙染这才抽空扫了眼四周的景物,此时他才发现这里不是渡化村的那个小木屋,而是一间特别华贵的屋子。 “这里是?” 离纱小声回应道:“是流芳廊!” 流芳廊! 言熙染内心一惊。 花辞年曾六次燃烧神魂,才有了云溪殿中的那幅画作。 而这里是那画中出现的第五个地方。 渡化村事了后,言熙染曾试图找过下一个地点,他将脑海中记下的那幅画仔细研究过,都没有任何线索。 可现在就这么轻易被花云衣找到,还这么快就到这里了。 难道真的非她不可? 下一秒,言熙染立刻收回思绪,他告诉自己,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瞧着周身还在不停冒血的花云衣,言熙染捏紧手指,再不想办法替花云衣止住血恐怕就真的要无力回天了。 但要止住血就要回神殿,可此刻的花云衣根本不能移动,否则怕不是等不及回到神殿止血,就要在路上消亡了… 看来只能他自己回了。 言熙染果断起身,抬手施术布下结界,然后转身叮嘱离纱:“本君没有回来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她!” 离纱也知道事态紧急,忙点头应下:“君上放心,离纱一定拼死守护,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小姐的。” 神殿议事大厅,月崖面带微笑,又忽悠走一批企图来找君上话“家常”的老者们。 送走那些人后,他掂了掂了下手里的奏书。 自议事大厅重开后,这些人真是什么琐屑日常的事都要来找君上。 他摇摇头,他们是真不嫌烦呐! 月崖拿着他们呈上来的奏书,前往奏书阁,打算将它们存放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她早就死了 途中,他看见对面走廊上言熙染匆匆而过。 “君上?”月崖面上一喜。 君上回来了,那他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再应付那些无聊的神官们了… 只是,君上干什么去,怎么看起来那么着急,还有就是他为什么去西边啊? 据他所知,神殿西边没有什么宫殿啊,就只有一座忘忧楼… 忘忧楼! 月崖脸色瞬间一变,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脑子里的弦跟着一紧,顾不得其他,随意将手里的奏书往袖子里一塞,立刻追了过去。 “君上您要做什么?” 月崖赶在言熙染推门前,双手张开,拦在忘忧楼的大门口。 言熙染被拦住,面色难看道:“让开!” 不,月崖摇头:“君上,您不能再那么做,您会撑不住的!” “让开。”时间来不及,言熙染不想和他多话,挥袖就推开了他。 月崖被袖风扫得往一旁侧退了好几步。 稳住身形后,他立刻回首跪下,顺便胆大地抓住言熙染的衣摆。 “君上,不行!” “放开,”言熙染这次没有再动用术法,他神色严肃地回头看向他,“你再拦着我,她会死的,你想让她死吗?” 死,月崖心间一颤,拉着言熙染衣摆的手有片刻松动,而后又立刻拽紧。 “可是君上,”他闭上眼睛,低着头大喊道:“她早就死了呀!” 她早就死了呀! 死在了朝阳殿,死在了那年寒冬大雪初临的夜晚… 闻言,言熙染原本挺拔的身形一颤,他伸手扶住一旁的门框,眼底染上悲痛。 怔愣了半晌,方才重新开口:“所以,我更不能看着她再死一次。” “君上!如今的她不过是一抹执念,”月崖抬起头,往前膝行几步,“君上,为了一抹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执念,不值得的…” “执念?”言熙染闭眼再睁开,他蹲下身子,与月崖平视,眼底是不容置疑,“月崖,哪怕只是一抹执念,我也要她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说罢,他再次挥开月崖,没有任何犹豫地踏入忘忧楼。 月崖摔在一边,眼里是震惊,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君上怎么会对大小姐有这么深的心思。 他还是他熟悉得那个君上大人吗? 他开始思考: 是从什么时候起,大小姐在君上心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一开始,君上对大小姐的态度一直是漠不关心的。 他记得言熙染刚把花云衣带回来的时候,他根本不在乎花云衣的死活,之所以救人,仿佛就像是为了完成某一个任务一样。 那个时候言熙染看着花云衣日日夜夜痛苦煎熬,甚至还一度想要亲自动手杀了她。 说是好让她解脱。 当时还是他苦苦拦着不让言熙染动手。 可后来,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忘忧楼的大门再次开启,言熙染捂着胸口晃晃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衣服凌乱,脸上也毫无血色。 “君上!”月崖立刻停止思考,快速跑过去扶住他。 “君上,我带您去疗伤。” 不,言熙染摇头。 “快…你…你快带着它去…去找小衣,”他颤着手将一幅画交给月崖,“方法…方法你应该知道…” “嗯…咳咳…”他倾身吐出一口血后,接着道,“等她…安…安好后,你再…再回来。” 话落,言熙染像是终于撑不住,卸了力气,靠在月崖身上晕了过去。 “君上!”月崖赶紧扶着他回到朝阳殿。 彻底安置好他后,才拿着言熙染交给他的画,立刻下界去找花云衣。 流芳廊内,离纱在门边急得来回走动。 她看了看远处的花云衣,又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这都快一天了,君上怎么还不回来…” 君上再不回来,小姐怕是就要撑不住了。 花云衣努力蜷缩着身体,任由指尖抠进血肉皮肤,拼尽全身的气力想要压制住从四肢百骸中传来的钻心之痛。 可无论她如何做,效果都微乎其微。 她像是又回到了痛不欲生的曾经。 这一次,她死死地咬住唇角,不肯泄露分毫痛呼。 全身的血液冲出脉络,顺着皮肤流淌,爆开,染得屋子里到处都是。 月崖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干净的地方可以下脚了。 他被迫踩在了花云衣的血里。 “月崖统领?”角落里,离纱惊呼出声。 她小心地踩进血水里,挡在他身前:“您怎么来了?” “让开。” 月崖看着近在咫尺的离纱,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让。”离纱分毫不动,“君上说了,他没来之前,谁都不可以靠近小姐。”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就算你是君上的亲信,那也不行。” “既然不让开,那就滚出去!” 第一百零七章别叫我大小姐 对离纱,月崖没有丝毫客气可言,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扔出屋外,又快速在门上设下禁制,防止她进来。 “诶…”离纱摔出去后,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你要干什么?” 她试图敲打屋门。 只是手刚一碰上门,就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一样,疼得她赶紧收了回来。 “月崖,”离纱这下连统领也不叫了,“月崖…月崖,你要干什么!你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小姐做什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离纱进不来,只能在门口对他破口大骂。 她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月崖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小心翼翼地淌过地下的血水,来到花云衣床前。 拿出言熙染交给他的画,施术将它打在花云衣的身上。 那画一碰到花云衣的身体就自己徐徐展开,大量的红光从里面冒出,将花云衣整个人笼罩其中。 在画卷红光的作用下,花云衣身上的血很快就被止住了。 身体也停止了颤动,她眉目慢慢舒展开来,不再被痛意所侵扰。 就连房间里各处的血污也都开始一点一点分解、回流,然后悉数被吸入画卷之中。 随着画卷最后一丝红光燃尽,花云衣身上的衣物发生了变化。 裙子虽然和以前一样还是大红色,但样式却有了大大的改变,由原来的普通玫瑰散花曳地裙变成了鸾凤绣花流苏长裙。 月崖一直在一旁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画卷即将掉落时,他快速地伸手接过,然后手拿着画,比对着将花云衣上上下下打量几个来回。 直到确认现在的她和画中画的一模一样后才放心地将画慢慢卷好,放进袖子里。 随后,他取过一旁已经干净的被褥替花云衣盖上,挪来一个凳子在床前坐下来。 言熙染让他确认花云衣完全安好后再回去,他现在就只等花云衣苏醒了。 离纱在外面喊得嗓子都哑了,愣是没得到月崖半点回音。 真是够了! 她泄气地在门口坐了下来。 她明白,月崖是言熙染的亲信,加害花云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在她看来,言熙染还是挺在乎花云衣的。 作为亲信,月崖这点眼力见应该是有的。 但她就是气不过,这死月崖居然把她关在外面,这点真的让她很气愤。 哼!等下花云衣醒了,她一定要让花云衣和言熙染告状,好好惩罚一下他! 屋内,月崖坐在床边,单手撑着脑袋,神情难过地盯着床上的花云衣。 花云衣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雕花木床上,就犹如那雕琢而成的塑像,毫无生气。 他看着她这个样子,眼里满是心疼与愧疚。 他当初就不该贪一时之志,请愿去查什么神官失踪案,他应该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边的。 这样她就不会失踪。 又或者他在她失踪之后能够早一点找到她,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她就依然还会是歆榆宫内那个明媚阳光的孩子,浑身充满着朝气,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只能借着执念维系于世。 还有君上,如果不是他给出了错误的信息,君上可能也就不会出事。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君上,也没能救得了他唯一的妹妹。 他就是那个千古罪人! 月崖沉浸在无边的悔恨中时,花云衣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睁开了眼睛:“月崖?” 刚一醒来花云衣就和月崖对视上了。 她冷漠地皱了皱眉,然后别开眼:“你怎么在这?” 看见熟悉的人,她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脸上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大小姐。”月崖立刻从凳子上起身,“是君上让属下来看看您的。” 花云衣坐起身的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她神情严肃:“别叫我大小姐,我早就不是你的大小姐了!” 月崖听后,手心一紧,立刻回应道:“不,在月崖的心里您永远是月崖的大小姐。” “月统领,”花云衣语气加重,“神殿早已换主,你也早已不再是我的侍卫了,如今你是神殿的守卫统领,又何必死死揪着过去呢!” 花云衣掀被起身:“月统领还是和神殿其他人一样唤我云衣小姐吧!” 说完,她四处看了看,随口问道:“离纱呢?” 她记得她是和离纱一块来的,现在怎么没看见她? “回大小…” “嗯?” 被花云衣冷冰冰地扫了一眼,月崖只能把大小姐三个字吞回去,“回云…云衣小姐,她在外面。” 说罢,月崖主动将门上的禁制解开。 离纱原本蹲靠在门上,禁制一开,她便顺着门摔了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火灼 “月崖!你是不是成心的,你…”离纱摔了个四脚朝天,爬起来后正打算臭骂月崖一顿,突然瞧见他身后站着的花云衣,顿时高兴地忘乎所以。 “小姐,您终于醒了,”她跑向花云衣,上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小姐,您不知道您…” 一旁的月崖察觉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下意识地在后面用力推了她一把。 离纱被推得身子猛地往前倾,在惯性的作用下还差点带倒了花云衣。 好在她们身后就是桌子,这才没有摔倒。 离纱稳住身形后立刻怒气冲冲地回头:“你推我干什么?” 她看着月崖,眼里几近冒火。 花云衣也把目光投向月崖,虽未开口,但眼里亦有询问之意。 月崖对着花云衣紧张又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大…云衣小姐,我一时手快,您没伤着吧。” 看花云衣摇头,他又转向离纱,不同于和花云衣说话时的愧疚,此时他的眼神冷地彻骨。 “推你?”月崖冷笑道,“我没有把你再扔出去已经算是客气,你也不看看你带了什么东西进来。” “什么带了什么东西?” 离纱气呼呼地,顺着月崖的视线看向她之前站的地方,发现地上多了一个绿豆大小的东西,还不停地发着亮光。 “这不就是一只会发光的虫子吗?犯得着您那么用力推我。” 话说,这虫子看起来还挺可爱。 离纱说着,伸手就要去捡。 花云衣立马拉住她,神色严肃道:“火灼。” “火灼?那是什么东西?” 小姐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一种可以灼伤人皮肤的虫子。”看在花云衣的面子上,月崖勉为其难地解释道,“寻常人若是被它咬上一口,患处至少要疼上大半个月。” “啊?”这么可爱的东西居然这么可怕,离纱立刻往花云衣后面躲,好险好险,她差点就去捡了。 月崖看着地上的那只火灼,深思起来。 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火灼这种禁物,火灼的灼生存条件很苛刻,一般只生长在幽冷黑暗,常年不见阳光的地方,比如苍幽之都。 而且它的伤害极大,不仅能灼伤皮肤,还可伤灵魄,因而被神殿列入十大禁物之一。 想到这,月崖抬头诧异地看一眼花云衣,这种禁物大小姐又是怎么识得的? 花云衣目光失神地盯着火灼,衣袖下的手不自然地缩紧。 “你知道这一袋是什么东西吗?这是火灼,它咬人可疼了,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就会疼上十天半个月,在这期间伤口若是得不到救治,还会腐败溃烂,直至看见身体里的白骨。 这可是我特意为找来的,听说你最怕疼了,就是不知道你的惨叫声能不能引来最疼你的哥哥!” “呀!小姐,您怎么又流血了?” 离纱惊叫出声。 她看着地上从花云衣袖子里滴落的点点血渍,着急地赶紧拉起花云衣的手。 月崖也紧张兮兮地看过去,看到她只是手心在流血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言熙染交给他的丝帕,将它递给花云衣。 花云衣在离纱的惊叫声下已然回神,她从离纱手中抽回手,扫了眼月崖手中的丝帕,没有接,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床榻边走去。 见她没接,月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手中的丝帕交给离纱。 “你,去替大…云衣小姐处理下伤口。” “哦。”离纱快速接过丝帕,转身就要去找花云衣。 月崖又突然拉住她,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她的眼睛,在内心用秘术向她传音:你要是敢把大小姐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大小姐,我保证你一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大小姐?晕倒后的事情? 意识到月崖说的是花云衣,离纱茫然地眨眨眼,不能说吗?为什么? 月崖瞪了她眼:让你闭嘴,你老老实实听着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哦,离纱拿着丝帕慢吞吞地往花云衣走去。 她眼睛滴溜溜四处转,大脑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她被赶出去的时候屋子里还到处都是血,现下屋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干净整洁的像是她们刚到的样子。 月崖做了什么? 离纱咬了咬下嘴唇,而且花云衣之前突然那个样子也太不对劲了,现下好像又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从醒来开始花云衣问都没有问过她晕倒后发生了什么,显然很反常。 换往常她早问了。 还有,言熙染说让她等他回来,现在也没有回来,只来了个脾气坏透了的月崖。 她再笨,现在也能确定言熙染和月崖定是瞒了花云衣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可能还很大。 完了,她好像又知道了言熙染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她是不是离死不远了… 第一百零九章木槿 离纱垂头丧气地在花云衣身边坐下,心不在焉地拉过她的手帮她擦拭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啊,”离纱故作轻松地抬头,“什么怎么了,我没事啊。” “那怎么丧着个脸?” “啊,有吗?”离纱抬手摸脸,然后悄悄瞥了眼月崖。 月崖见她看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这个蠢货看他干什么。 生怕花云衣看不出来嘛! 离纱立马收回视线,然后抓住花云衣的胳膊,把脸凑过去:“哎呀,小姐,那个火灼太吓人了,我差一点就被它咬到了,还好月崖统领推了我一把。” 听她提到火灼,花云衣立刻抽回手,顿时对她和月崖打的哑迷没了兴趣。 “好了,夜深了,休息吧,”花云衣又转向月崖,“月统领,您也回吧。” “是,您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临走时,他带走了那只死去的火灼。 他得去查查这火灼究竟是怎么回事。 午夜时分,月上中天,原本黑漆漆的流芳廊突然间燃起烛火,到处都亮了起来。 嘈杂喧闹的声音在楼内渐起,期间还夹杂着段段旖旎的曲调声。 “叹人间灯火戏流年,楼台高处见佳人…” 离纱毫无意外地被吵醒,她揉了揉眼睛,看见花云衣如往常一般站在窗口。 “小姐,”她走过去,“怎么突然这么吵?” “嘘。” 花云衣竖起一根手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别说话,往外看。 离纱顿时不再开口,把眼睛看往窗外。 楼下被四根柱子竖起的台子上,一名女子身着广袖琉璃裙,嘴里唱着唱词翩翩起舞。 台子外围满了来观看的宾客,他们的嘴角虽然都咧开弧度,像是在高兴地观看表演,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很木然,没有呈现出任何开心的样子。 从旁人的视角看来,简直割裂至极。 离纱凑近花云衣,小声道:“小姐,是木槿。” 她话音刚落,台上的女子唰地抬头看了过来。 花云衣扯过离纱,眼疾手快地关上了窗户:“不是让你不要说话。” 离纱自知坏了事,低下头:“小姐,我错了。” 窗子关的及时,楼下的木槿没有瞧见花云衣和离纱。 她摆动脑袋,做出疑惑状,刚刚那个方向好像有人在看这里。 “木槿,怎么不跳了?” 台下的人纷纷叫嚷起来,似乎没了木槿的歌舞安抚,他们都很躁动。 木槿微微一笑,转过去又开始唱跳了起来: “欲望抬头明月在,你我朝暮渡春秋…” 确定木槿没再看了,离纱深吸一口气:“小姐,木槿怎么会在台上卖艺,她在流芳廊不是只负责端茶倒水吗?” 在画中世界,流芳廊是一间大型酒楼。 酒楼的东家特地斥巨资在二楼打造了一个台子,每日夜间定时让美貌女子登台献艺。 这一招为酒楼吸引来了众多客人,也深受当地文人墨客喜爱。 木槿虽面容姣好,但在酒楼似乎是特殊的存在,她破例不用登台,只负责一些端茶倒水的事宜。 离纱记得,在画里的流芳廊,木槿直到死的那一天都没有登台献过艺。 花云衣侧靠在一旁,手里捏着一方丝帕来回卷动,她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对于离纱的问题,她并不想回答。 但另一道声音回答了离纱:“想要知道为什么,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月崖刚进到屋子,就听到离纱的问题,他想也没想本能地就答出口。 离纱诧异转头:“月崖统领,您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月崖无视她,看向一旁的花云衣。 “大…云衣小姐,这个地方似乎有强大的结界,属下无能,出不去。” 花云衣微微颔首,这个情况她已经料到了。 “出不去?”离纱面色一愣,而后阴阳怪气道,“月崖统领,您怎么这么没用,君上就能出去。” 月崖白她一眼:“废话,我怎么可能和君上相提并论,你没长脑子的吗?” “君上?”花云衣的视线终于彻底从楼下移开,她看向他两:“君上来过?” “啊对,君上他来找过您,但神殿出了一些事,他就赶回去了,然后属下想来看看您,就过来了。” 提及言熙染,月崖怕离纱说漏嘴,立马赶在她开口前杂乱无章地解释道。 离纱在一旁猛然捂头,这还不如让她来解释呢,他说成这样,花云衣能不起疑? 第一百一十章被发现了 “你想来看我?”花云衣眼睛微眯,“你不是说是君上让你来的吗?” “是属下求了君上,君上才让属下来的,”月崖语气不带任何迟疑,“您知道的,属下是神殿统领,掌管神殿安危,未经君上允许属下是不能擅自离开神殿的。” 他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君上说过不能让大小姐发现任何异常。 花云衣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死去,一直都以为言熙染当年救活了她。 若是让她知道她只是一抹执念,那言熙染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这番解释倒也勉强能说的过去。 花云衣点点头,从月崖开口起她就一直在盯着他,他说这话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之感,她狐疑地收回视线,难道是她多疑了。 她暂时压下疑虑,转向一旁的离纱:“君上来过,我怎么不知情?” 离纱正在心底感叹月崖不愧是言熙染的亲信,这都能圆过去。 陡然间被花云衣这一问,一下子懵了。 这怎么又找上她了? “小姐,君上他来的时候您…您…”离纱做不到像月崖那般镇定,支吾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一闭眼,实话实说道,“君上来的时候,您正昏睡着呢!” 月崖立刻脸色不虞地看着她,眼底警告意味浓重。 “昏睡?” 花云衣眉间拧起。 “是啊,您忘了吗?您在渡化村那个大殿前遇见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然后就一直不是很开心。 到了这里后您更是突然说要休息,然后就昏睡过去了,直到君上来了,您都没醒。” 离纱把话说得飞快,越说到后面声音也越小。 没办法,撒谎底气不足,而且不说快一点就更要露馅了。 那些人的确会影响到她,花云衣眉锋舒展,之前她还疑惑她怎么会突然躺在床上,这就能说的通了。 花云衣不再纠结,重新把目光看向楼下。 离纱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圆回来了。 她朝月崖看去,挤眉弄眼,这下可以拿开了吧! 算你识相,月崖收回抵在她腰间的针,转身去到花云衣的另一边。 刚刚她开口说花云衣昏睡后,月崖将一根断骨针抵在了她腰上,像是生怕她会把花云衣昏迷后的事情说出来。 离纱白他一眼,她又不是蠢,言熙染都要瞒着花云衣的事,那肯定很严重,她怎么可能敢抖出来。 “妾舞阑珊倚红楼,君饮陈酿抱娇娘…” 楼下木槿依旧在唱着曲词舞动。 “小姐,她怎么一直在唱这一句?” 这都是木槿唱的第五遍了,离纱搓搓手臂,而且还一次唱的比一次阴森。 离纱话刚说完,流芳廊内所有的门窗霎时间被打开,狂风灌入,屋子里的烛火一下子熄灭。 花云衣迅速反应过来,拖着离纱隐入一旁的柜子里,月崖也紧随其后躲进柜子旁的床底下。 他们躲好的下一刻,屋子外就响起诡异的笑声。 “嬷嬷,咱们来新客人了,”木槿不知道朝谁唤了几声。 然后他们的屋子里响起悉悉索索地声音,像是有很多脚的什么东西爬了进来。 “客人们,别躲了,我瞧见你们了!” 木槿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四处爬动起来。 离纱被花云衣捂着嘴巴揽在身前,透过柜子的缝隙,她看见地上一个长了人头蜘蛛身的怪物正在向她们爬来。 她是木槿?离纱眼睛一瞬间瞪得极大,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木槿在屋子里四处爬动,很快便将目标锁定在了柜子上。 “找到你了。”她的脸上升起怪笑,朝柜子的方向极速奔过去。 眼看她就要碰到柜子了,床底下的月崖再待不住,他祭出法器将朝她攻了过去。 月崖的法器是一把三叉戟,是当年花辞年将他选给花云衣做侍卫后,亲自赠与他的。 花辞年赠的法器自是威力非同寻常,曾伴他打赢无数场征战。 可今天这把三叉戟却失手了,它打在木槿的身上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有伤得了她分毫,反而还激怒了对方。 怎么会这样,月崖眼里满是震惊。 “你敢打我?”木槿脸上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怒意,她放弃柜子,转而攻击月崖。 月崖被动还击,但他所有的术法对木槿却几乎没有效果。 他只得狼狈的后退,木槿见此更加猖狂起来,她朝月崖吐出蛛丝,意图将他困死其中。 完了,月统领居然打不过她。 离纱在柜子里看得十分着急,而她身后的花云衣却没有任何动静。 离纱掰开花云衣捂着她嘴巴的手,艰难扭头看她,却发现花云衣此时正看着柜子上的血痕发呆。 第一百一十一章她怎么会用红伞 “小姐,你快别发呆了,”离纱晃动花云衣的手臂,着急道,“月统领打不过她。” 可花云衣盯着那处就跟魔怔了一般,任凭离纱怎么摇晃都不起作用。 眼看月崖那边的形势越来越严峻,离纱只好放弃唤醒花云衣,推开柜门就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离纱朝木槿而去,手中长剑没有选择击向木槿,而是直接劈向那些蛛丝。 刚刚在柜子里她观察到了,武器对木槿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连月崖的神器三叉戟都没用,更别说她的普通长剑了。 好在她的蛛丝不像她的身体,长剑滑过蛛丝,蛛丝很快就断裂了,月崖抓准时机,从中跳脱出来。 然后朝离纱一拱手:“谢了。” 离纱顾不上回应他,因她刚刚那一举动木槿显然已对她起了怒意,毫无间隙地开始对她发起了猛烈攻击。 木槿灵活地飞跃而起,一爪子拍向离纱,离纱武力值不如月崖,一时间躲闪不及,被她给拍了个正着。 “嗯…唔…”离纱重重地摔在门框上,嘴角沁出血迹。 “呀,好痛…” 木槿的这一下下了死手,离纱觉得她五脏六腑都被她这一下给拍移了位,痛得半天都起不了身。 离纱飞出去的那一刻,月崖本来是想去接的,但木槿像是后背也长了眼睛,将离纱拍出去的同一时间也向他吐出了蛛丝。 他没法子,只能放弃,全力躲避蛛丝。 她吐出的蛛丝似乎可以压制术法,月崖应对起来实在有些吃力。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他居然拿她毫无办法。 几百个回合下来,月崖体力消耗严重,渐渐不支。 最终也被木槿一爪子拍飞出去,掉在离纱旁边,动弹不得。 看他们都失去了行动力,已经构不成威胁,木槿转过身子,把目光放到柜子里的花云衣身上。 “好香啊,”木槿脸上的表情变得疯狂起来,她左右摆动脑袋,贪婪地看着花云衣,“好香的血。” 说着,她慢慢爬向花云衣。 血?香?躺在地上的月崖脸色一变,遭了,这怪物定是闻到了君上的血! 言熙染的是天道降下的主神,他的血对所有邪物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距离花云衣苏醒还未过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内,言熙染的血还没能和花云衣的身体完全融合。 此时若是花云衣受伤失血,那就麻烦了。 月崖艰难地撑起身子,但因为伤得实在太重,撑到一半又摔了回去。 “小姐!”一旁的离纱眼里也布满了焦急之色,她忍着疼痛叫唤出声,可她的声音实在低弱,不要说远在柜子里的花云衣了,就连身旁的月崖也没能听见。 眼看木槿就要爬进柜子,开始吸花云衣的血了,突然一把红伞从花云衣手心飞出,它有意识地打在木槿的身上,一下子就将木槿给击飞出去。 木槿惨叫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蜘蛛身体的八条腿断了一半。 木槿挣扎着爬起来,她看着红伞,眼中闪过一丝惧怕。 这把伞是什么来头,居然能伤到她! 一旁的月崖和她有一样的想法,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把红伞。 他震惊的不只是它的威力,还有它的颜色和上面缀满的梅花。 一把红伞!还是一把缀满梅花的红伞! 除了言熙染,没有人比月崖更清楚花云衣有多么地憎恶红色,而且她尤其憎恶红色的梅花! 那年,花云衣刚被言熙染救回来不久,她看见自己身上穿了一身红衣,整个人便开始发狂,为此,她还砸了整个朝阳殿。 就在他以为花云衣最憎恶红色时,花云衣在歆榆宫内所做的一切,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歆榆宫内,长了一宫的梅花,那是花云衣曾经种给花辞年的,本来是白色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变成了红色。 花云衣见了它们后,再次失控,这一次的失控比在朝阳殿严重得多,她不仅砸了歆榆宫,还放了一把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还险些连累了其他宫殿。 也是那日开始,歆榆宫便在神殿荒废了。 彼时言熙染有事并不在神殿,所有的事宜都是他一手处理的,言熙染至今都不知道这事。 花云衣怎么会用梅花红伞做武器呢! 月崖看着柜子里一袭红衣的花云衣,百思不得其解。 他知道她穿红衣是没有办法,花云衣曾不停地更换过其他颜色的衣服,可不论她换什么颜色的衣服,最终它都会变成红色。 这也迫使她却不得不接受。 这也是为什么花云衣憎恶红色,却永远穿着一身红衣。 可是这伞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谁的血? 许是言熙染的血诱惑力太大,木槿望了望花云衣,又忌惮地看了眼半空中的红伞,内心挣扎半晌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一把武器而已,再强又能怎样! 她腿已经断了,再不得到那血就太亏了! 就在她弓起身子要有所行动之时,柜子里的花云衣清醒过来,她伸手召回红伞,从柜子里慢慢走出来。 “小姐!”一旁的离纱见此,立刻面露喜色。 太好了,花云衣醒了! 之前红伞飞出来,花云衣却没醒时,离纱并没有多么高兴。 红伞威力再强,在她看来也只不过是一把武器,没有主人的驱使,到底还是不能把对方怎么样。 花云衣醒了,那就不一样了。 离纱看向木槿,哼,这下这个怪物死定了! 她气呼呼地大喊道:“小姐,你快打死她!” 月崖正因花云衣的清醒松了一口气,听到离纱的话后,他嘴角抽了抽,这个蠢货! 木槿瞧着花云衣的方向瞳孔一缩,她谨慎地往后退了退。 之前,花云衣靠在柜子里,她只察觉到她身上有吸引她的血香味。 此时,她从柜子里走了出来,木槿才有所意识,眼前的人和以往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她看不透她。 而且她还有一把能伤她的红伞。 木槿在心中定下结论:这个人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她不再纠结,果断转身就要逃。 眼看她就要离开这间屋子,下一秒,花云衣出现在门口,一脚将她踹了回来。 花云衣这一脚并不亚于红伞的威力,木槿本来还剩下的四条腿在这一脚下也全部折断了。 失去了全部的腿,木槿这下彻底动不了了。 她恐惧地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花云衣手执红伞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临到跟前,花云衣朝她微微一笑,然后俯下身子,一脚踩在她的蜘蛛躯壳上。 “柜子里的血是谁的?” 木槿眼睛闪了闪:“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不知道?”花云衣把目光投向柜子那边,很快就又收了回来,她继续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看见它就想跑呢?” 刚刚她可是瞧见了,木槿看见她时并没有多么大的情绪,她是在瞧见柜子时才情绪骤变,想要跑的。 显然,柜子里有什么东西让她害怕又或者说是让她想要逃避。 而柜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斑斑点点地血迹。 所以她是看到那些血才想要跑的。 木槿眼神又是一闪,她嘴硬道:“我没有。” 她说这句话时,不敢抬头,声音低弱,明显底气不足。 “是吗?”花云衣拎起她丟入柜子,“那你不妨就就近好好瞧瞧。” 之前被断了八条腿都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木槿,此时却在柜子里剧烈挣扎起来。 “不…不,我不要…” 她像是面对不了柜子里的血,整个人慌乱、崩溃,想要逃离,却又因为腿全部断了,只能在原地痛苦挣扎。 “不要什么,这血是谁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木槿痛苦地往一旁挪动,她不住地摆动脑袋,“我不想喝他血的,我真的不想的…” “谁,谁的血?你喝了谁的血?” 花云衣在一旁紧紧地逼问。 她想知道这柜子里的血是谁的,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却又怎么都感觉不出来是谁的。 她自认为她的记忆没有出现过断层,如果是熟悉的人她不该感觉不出来。 难道是哪个仇人? “什么情况?”离纱一头雾水,忍着疼痛往月崖身边挪动过去,“月统领,您知道吗?” 月崖没理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血?他眼睛滑过柜子,触及到那上面斑驳的血痕,脸色一瞬间由白转青。 他立刻瞪向木槿,怒意横生,她居然也喝了花辞年的血! 她一个怪物,她怎么敢! “咳咳…”月崖气得内伤加重,咳出血沫。 “您怎么了?”离纱莫名其妙地开口,伸出手替他拍拍背,缓解一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月崖应该和她一样就挨了那怪物一下吧,而且他比她厉害,怎么感觉伤得比她还重啊。 “你别碰我,”月崖一把推开她,“滚开!” 月崖厌恶离纱,即便是刚刚一起经历了生死,他也一样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离纱喝过花辞年的血,他厌恶每一个伤害过花辞年的人! 若不是言熙染不允许他动离纱,他早就想杀了她。 如今听到木槿的事,月崖怒火中烧,再压抑不住。 这一刻,他忘记了言熙染的话,本能地将仅剩的所有功力汇聚在掌心,一掌朝离纱打过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跑了 看见这一幕,花云衣立刻抛下木槿及时拦至离纱身前。 凌厉的掌风在花云衣红伞的遮挡下顷刻间被化去。 她看着月崖疾言厉色道:“你在干什么?” 月崖趔趄一下,抬头看见花云衣冷冽地双眸,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神色有一瞬间慌乱,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大…云衣小姐,属下是一时恍惚认错了人才差点铸成大错,请您责罚。” “责罚?”花云衣轻笑一声,“月崖统领这话说错了吧,你是神殿的统领,岂是我能责罚的存在。” 月崖心里一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立马改口道:“云衣小姐,我差点伤了您的婢女,月崖任凭您处罚。” 然后在花云衣开口前,他立刻转向离纱语气诚恳地向她认错:“离纱姑娘,差点伤了你,我很抱歉,你要打要骂我都认。” “没事没事,”离纱连忙摆手,“没有那么严重,月统领,只要您下次别认错就行。” 离纱本来对月崖这一举动是颇有微词的,差点丢了小命任谁也不会不在意不是。 但她在瞧了一眼挡在她身前的花云衣后,一就下子收起了所有的微词,选择了轻拿轻放。 花云衣还从没有因为她这么紧张过,这还是第一次。 抛去刚刚的害怕,离纱现在心里有点小开心。 花云衣正脸色极为难看地盯着月崖,听到离纱的话后,她转头看她:“你真不怪他?” “呃…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离纱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下,“就一点点,但不重要。” 接着,她嘿嘿笑两声,引得花云衣也失笑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傻丫头! 然后花云衣她重新把目光放回月崖身上:“既然离纱不追究了,我也不说什么。只是月崖统领,我要告诉您,虽说您是神殿的人,不是我能责罚的,但如果还有下一次,我是不会像今日这般容忍的。” 花云衣的语气放得很重,离纱不清楚,她明白,月崖刚刚绝非是像他口中说的那样一时恍惚认错了人,他分明神色清明,是真切地对离纱动了杀意。 换句话说,他是真的想杀离纱! 她不知道他和离纱之前有什么龃龉,也不想知道。 现在离纱是她的人,谁也不能动! 离纱听到花云衣的话,内心雀跃无比,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她别过脑袋,眼神无意瞟到远处的柜子,笑意一下子凝滞。 “小姐小姐,”离纱拍拍花云衣的胳膊,着急道,“小姐,木槿她跑了,不见了!” 闻言,月崖立刻转头往柜子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空空如也。 花云衣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嗯,我知道。” 木槿跑了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早在她动身过来替离纱挡下月崖这一击时,她就察觉到木槿趁机逃了。 当时离纱这边情况紧急,她无暇分身,便只能任由她逃了。 对她来说,一边只是略感兴趣的答案,一边是常年伴她身侧的离纱,那自是离纱更重要。 况且,木槿跑了还可以再抓。 离纱放下手,脸色由着急转为惊讶:“啊?您知道!那您当时怎么不拦住她啊?” 她还没回答您的话呢! 后半句话离纱还没说出来就被花云衣的一句“我不得救你”给堵住了。 “哦。”原来是因为她啊,离纱垂下头,那…都是她的错。 诶,不对,不是她的错,是月崖才对。 月崖不莫名其妙攻击她,花云衣就不用来救她,不来救她,木槿就不会跑,说到底都是他的错! 想到这离纱更是怨念十足,她狠狠瞪了月崖一眼:“都怪你!” 怎么办,后悔原谅这货了! 月崖自知理亏,这一次没有再反驳她。 “云衣小姐,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下次一定帮你把她抓回来。” “得了吧,还抓人家,都被人家打什么样了都。” 听了他的话,离纱在后面小声嘀咕。 “你…”月崖脸色不善地看向她,“你能耐,那你去抓?” 离纱赶紧摇头:“不…我不行,还…还是你去吧。” 虽然木槿八条腿都断了,但谁知道她还有什么其他本事呢,她不去。 花云衣不再管他们,去往窗前。 不知何时屋子里的门窗又关上了,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借着缝隙再次打量起楼下。 不同于之前的烛火通明,此时流芳廊内除了他们这间屋子还有烛火亮着,其他地方都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哒哒哒…” 一阵微弱地脚步声在楼内响起,紧接着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公子,这里好生古怪,不仅烛火不燃,而且似乎没有尽头。” “对呀,公子,我们走了这么久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 第一百一十四章梅香?红茶? “公子,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 扶风和煦阳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着。 他们一行人在这黑漆漆的流芳廊内已经走了都快一个晚上,却始终只能止步于原地。 这座楼只用肉眼就能看到有很多层,可他们就是找不到上去的路。 不仅如此,就连进来的大门,他们也找不到了。 这进又不能进,退又退不了的,扶风和煦阳无奈地看向柯怀槡:“公子,现在怎么办啊?” 柯怀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也是极为难看。 算起来他在这楼里待的时间比煦阳扶风他俩都要长。 当时,煦阳和扶风提起花云衣的事情,刚开始他还能听下去,可越到后面,他越是愧疚。 在愧疚之心的驱使下,他本能地想要逃避,所以提前离开了渡化村。 就在他按原路返回时,却发现来时的路突然莫名其妙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一座看起来富丽堂皇的酒楼。 出于好奇,他走了进来,谁知这一进来就怎么也出不去了。 想到这,柯怀槡叹了一口气,回答他们:“等吧。” “等?”扶风和煦阳同时开口道,“等什么啊?” “等天亮。” 这楼里烛火难燃,术法也不起作用,黑暗中他们很容易迷失方向,若是天亮了那就不一样了。 他观察过了,这楼内的窗户很多,天亮了就一定会有光线透进来,那时要找到出路应该会容易许多。 扶风煦阳对视一眼,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纷纷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来。 两人刚一坐好,就见柯怀槡习惯性地取过一旁的杯子,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就要往嘴边送,又噌得一声都站了起来。 “公子!”扶风拦住柯怀槡,拿过他手里的杯子,不赞同道,“这里的水能喝吗,您就往嘴里送?” 煦阳在一旁也点头:“公子,这里这么古怪,说不定水也是有问题的,您还是别乱喝。” “我又不傻,放心,只是闻闻没打算喝。” “哦。”扶风尴尬地把杯子还给柯怀槡。 柯怀槡从扶风手里拿回杯子,放在鼻间闻了闻。 梅香?柯怀槡放下杯子,掀开桌上茶壶的盖子,仔细查看了一番。 楼里太黑了,从外面照进来的微弱星光不足以让他看清茶壶里的东西。 所以他从一旁的竹筒里取出一双筷子,小心地在里面翻搅,然后挑出一点残渣。 煦阳看见后,迅速掏出一方丝帕垫在桌上。 柯怀槡将那点残渣抖落在方帕上,放下筷子细细观察起来。 扶风把头凑近柯怀槡:“公子,这是梅花?” “不像。”柯怀槡摇头。 “那怎么会散发出这么浓的梅香?” “不知。” 柯怀槡一直盯着这缕残渣,期间眉头紧锁,这是什么东西,他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楼上,花云衣盯着他们,眼神有些放空。 他们是怎么进到这里的,这里和渡化村有联系? 画里的渡化村,哥哥是村里的祭司,最终因陆泽羽而死。 而现实中的渡化村,陆泽羽真实存在,祭司却另有其人。 她也没查到任何哥哥和渡化村的联系,唯有一方带血的丝帕证明哥哥确实在那里待过。 那这里呢? 花云衣在心底沉思。 在画中,哥哥是这流芳廊的前任主人,因为木槿的离奇死亡含冤入狱,最终被当地府衙判刑问斩。 陆泽羽、祭司,木槿、流芳廊之主,画除了指路,与现实到还有什么联系? 一旁闭眼打坐的离纱睁开眼就见花云衣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脸上愁眉不展,她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楼下发生什么了,怎么花云衣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她凑近窗户,低头看去。 是他们?渡化村大殿门前的那几人。 离纱小声嘀咕:“他们怎么也来了?” “谁?”月崖睁开眼注意到花云衣的情绪变化,也走了过来。 他视线触及楼下的柯怀槡他们,脸上神情变得怪异起来:“仙族的人?” “仙族?”离纱回头,“这您都瞧得出?” 月崖别过头,照例没有搭理她。 离纱撇撇嘴,转回头继续看楼下:“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研究茶渣?” 月崖顺嘴说道:“好像是。” “这还用研究,那茶的颜色那么红铁定是大红袍无疑。”离纱扯扯花云衣袖子,“小姐,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花云衣回神,不明所以,但还是宠溺地点点头。 月崖盯着楼下扫视了一番,脸色突然凝重起来,转头看向花云衣:“云衣小姐,这楼里似乎不只他们一行人。” “嗯,有好几批。” 而且都在不同的楼层。 “嬷嬷。”木槿恢复人身一进门就喷出一口血。 第一百一十五章他是不是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琅婳伸手扶住她,“怎么伤得这么重!” “嬷嬷…我…我看见…”木槿话说一半突然停下,身子一偏又朝地面吐了了一口血。 她颤歪歪抬起袖子擦干净嘴角的血渍想要接着往下说,琅婳赶紧制止她:“现在先什么都别说,我先为你疗伤。” 她将木槿扶上屋子里间的冰床,手掌合拢,手心萌生出黑气为她治疗。 琅婳手心的黑气源源不断的往木槿身上涌去,一炷香之后,看木槿的伤势已缓解了大半,她才收手停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琅婳实在想不通,除了那个消失已久的流芳廊廊主,在如今的流芳廊内谁还能伤得了木槿,她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回来。 “嬷嬷,”木槿脸上神情恍惚,她答非所问道,“我看见那个人的血了。” 她坐起来,蜷缩起身子,满眼无助。 “那个人?”琅婳神情一滞,眼睛一下子睁大,“你是说…” 木槿点头:“就是那个柜子。” 这下子,琅婳彻底把木槿为什么受伤的事抛在了脑后,她语速极快地问道:“在哪?” 木槿小声道:“七楼,三号天字房内。” 琅婳惊讶了:“七楼?怎么会在七楼?那柜子不是在三楼吗?” “是呀,怎么会在七楼呢?嬷嬷,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没有死?”木槿眼睛里的无助化为希冀,她握住琅婳的手极为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他有没有可能还活着,是不是回来找我们了?” 琅婳眼神闪了闪,抽回手:“别天真了,他当时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况且,”琅婳打破她眼底的希冀,接着说道,“别说他没有可能活着,就算是他真得活着又回来了,那又怎么样呢? 他不来找我们报仇就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你还奢望他再一次带我们逃出去吗?你别忘了,我们当年是怎么对他的。” 闻言,木槿眼睛里的希冀退去,转而升起的是灰暗、歉疚,她有意识地往床榻里面挪动,想要借此逃避。 琅婳看着她灰暗下去的眼眸,却没有闭嘴,她盯着木槿仿佛要揭开这么多年彼此所有的遮羞布,继续说道: “当年,他那么全心全意地为我们打算,把我们所有的伶人都给救了出去。 面对廊主的追杀,他虽拖着重伤之躯,却也没有放弃我们任何一个人。永远奔波在最前沿,替我们遮挡一切。 可我们呢…我们这些伶人最后做了什么,我们居然为了摆脱追兵,为了减轻负累,竟恩将仇报地把伤重的他给丢下了马车。 就在马嵬坡那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芜之地,我们把伤势严峻地他推下去了。”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木槿像是想起当年的那个画面,捂住耳朵崩溃地喊道。 而后,她又小声呜咽道:“嬷嬷,当时,我们俩没有动手啊。” 琅婳反驳道:“我们也没有阻拦不是吗?” 木槿底气不足地争辩:“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当时车上那么多的伶人,仅凭她们两个怎么可能扭转局面。 “木槿,”琅婳把她的手从耳边扒开,“身不由己就可以恩将仇报吗?” 琅婳摇头:“不可以的,不管我们有多么大的苦衷,它都无法改变我们恩将仇报的事实。” “呵,”琅婳轻笑一声,“所以啊,我们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报应,都是应得的。” 说完,她仰头,任眼角的泪珠回流:“木槿,我们是该希望他活着,但我们永远不应该希望他回来,他那样的人不该再来这种地方,这里也不配他再踏足。” 琅婳说完这句话后,木槿落寞地低下头。 屋子里一瞬间空寂下来,一时间她们两谁都没有再开口。 忽然门外响起诡异地敲门声,琅婳的情绪瞬间从伤感中抽离出来。 木槿也收起所有不该有的情绪立刻从床上起身,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盯着屋门眼神警惕。 好一会儿,琅婳才出声:“什么事?” 一阵沙哑模糊的声音响起:“嬷嬷,木槿姑娘,廊主有请。” 廊主?琅婳和木槿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琅婳努力让自己镇定,回复道:“好,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就过去。” 收到回复,门口的人转身离去。 门口的人离开后,木槿立马紧张地拉住琅婳的胳膊,声音不自然地开始打颤:“嬷嬷,怎么办?廊主怎么会又来找我们?他…他不是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梅香秘术 琅婳现在脸色也是极为苍白,但她还是强撑着拍拍木槿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们已今非昔比,廊主如今未必能拿我们怎么样,别自己吓自己。” 她说这话时,声音中颤音明显,显然,她此刻也是特别害怕。 “嗯。”木槿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脸上害怕的神情却没有收回去。 琅婳把木槿的手从胳膊上扯下来,然后紧紧握住:“走吧,我们去见廊主。” 她们走后,花云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房内的窗子前。 她来的时候刚好是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所以她没有听到木槿她们之前的谈话,只围观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看到她们两个提起流芳廊廊主这么害怕,花云衣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看来这个廊主果然不是哥哥。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花云衣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花云衣望着木槿她们离开的方向,心中斟酌一番。 她用指尖滑过窗上的糊纸,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自言自语道:“流芳廊廊主么,那就让我来会会你吧。” 说完,她身形一闪,追了上去。 天渐渐破晓,黎明的天光照进流芳廊内,楼内的黑暗随之被驱散。 扶风无聊地趴在桌上,眼睛盯着那杯盛满茶水的茶盏上,手指沿着杯口来回画圈。 黑暗散去后,他一眼就看到了茶盏里茶水的颜色。 暗红暗红的,就像是从人身上抽出来过了很久一样。 “血?”他从原地蹦了起来,脸色难看道。 这楼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桌上用血来充当茶水! 一旁的煦阳被他吓了一跳,刚想骂他,却在看到桌上的茶水后,微微一愣。 不怪扶风会突然那样,这茶水的颜色…确实有些像血。 他转头迟疑地望向柯怀槡:“公子,这茶水?” 柯怀槡看见后什么都没说,他将茶水拿至眼前,认真端详了一番,然后一脸凝重地端起它,放在鼻间再次闻了闻。 不出意料,没有任何腥味,这一次他还是只闻到了梅香。 他放下茶盏,然后又探头去看茶壶,许是容量大,茶壶里的颜色比茶盏更深,梅香味也更加浓厚。 接着,他又把目光放向昨晚掏出的残渣上,越看他脸色也就变得愈加凝重。 方帕上根本不是什么茶渣,而是人身上穿的丝质衣物的碎片。 见柯怀槡的脸色实在难看,煦阳和扶风对视一眼,默默靠近他。 煦阳斟酌开口:“公子,这茶壶里的真的是血?” “嗯。”柯怀槡点头,虽然它没有血的腥味,但凭借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那定是人血无疑。 更何况,这方帕上还有衣物残渣佐证,错不了。 扶风不理解地开口:“可是,公子,这血怎么会没有腥味呢,还散发出一股梅香?” 柯怀槡不确定地回答道:“可能是秘术导致的。” “秘术?”扶风煦阳异口同声道,“还有这种秘术?” 柯怀槡点头:“我曾在五华台藏书阁的一本禁书中看见过。” “上面说道:用特地的术法将活人放血,然后与数万朵梅花一起腌浸,腌浸期间,必须保证被腌浸之人清醒,同时不断为其补充血液。这样,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梅香将会彻底透进被腌浸之人的骨血,往后无论是她的身躯还是她身体里的任何东西,亦或是魂魄都将充斥着梅花的气息,永恒不散。” 扶风皱眉道:“公子,这听起来不像是秘术但像是一种刑罚。” 煦阳也赞同地点头:“确实,听起来就很残忍。” “也算是吧,”柯怀槡说道,“这种秘术最开始被发明出来也确实是为了惩罚一些穷凶极恶之人,后来因为太过残忍,就被当时神殿的君上给禁了。” “那…” 扶风还想再问,柯怀槡打断他,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这种秘术已经失传,寻常人是绝对不会这门秘术的术法。所以,这座楼很危险,之后你们务必跟在我身边,切勿擅自行动。” “是。”煦阳扶风二人郑重地点头。 “好了,这个茶水的事我们先放一边,天已经亮了,我们赶紧找找出路先。” “是。”煦阳扶风二人又是一阵点头。 流芳廊的窗户够多,天亮后,楼里的每个角落基本都能看清,柯怀槡他们在一楼找了好一番,终于找到了大门出口。 煦阳试着用手推了推,大门没有任何异动。 他又尝试用术法打在上面,但和之前一样,他的术法对其不起作用。 扶风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可两人忙活了一阵后,大门还是稳稳如初。 扶风挠挠头,尴尬地看向柯怀槡:“公子,大门好像打不开。” 第一百一十七章百里小少主 柯怀槡看了一会儿,就果断别开眼,抬头借着天光观察起流芳廊楼层的构造。 流芳廊的楼层单从外表看来,根本看不到上去的楼梯,它就像是凌空建造的,楼层与楼层都不相接。 扶风话起时,他也观察完毕,正回头看他们。 “不用折腾了,这大门应该是出不去了,还是找找上楼的路吧。” 说完,柯怀槡抬腿往左边的方向走去。 “好的,公子。” 煦阳扶风点头,立刻跟了上去。 走到左边走廊的尽头,柯怀槡毫不犹豫地推开眼前的房门。 进去后,他更是四处打量。 “公子,这间房是有什么问题吗?” 扶风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不是说找上楼的路吗?怎么进到房间里来了? 柯怀槡没有理会他们,打量了一番后径直走到床边,化出佩剑挑开床上的被褥,用剑柄敲击床板。 “咚咚咚”的声响传出,煦阳和扶风两人立时靠近柯怀槡。 “公子,是空的。” “嗯。”柯怀槡点头,正要掀开床板。 扶风立刻上前拦住他:“公子,还是让属下来吧。” 说完,没等柯怀槡同意,他抽出长刀,刀锋一挑,床板立马被掀开。 大量的灰尘扬起,煦阳立即抬起衣袖替柯怀槡遮挡一二。 扶风慢了一拍,被灰尘给捉了个正着,呛咳出声:“咳咳咳…这灰尘这么大,应该很多年没有动过了吧。” 灰尘散去,床板下的地道就一清二楚地暴露出来。 柯怀槡没有任何犹豫,率先进入其中。 “诶,公子!” 煦阳大叫一声,拉着扶风立刻跟了下去。 地道里和外面一点也不一样,里面烛火通明。 每隔一小段长廊,左右两边的墙上就有一排的烛火燃着。 扶风惊讶:“奇怪,外面一盏灯都不点,里面怎么这么多灯笼?” “嘘,别说话。” 走在最前面的柯怀槡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折返,拉着他们躲进拐角处。 他们刚躲好,就有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一同响起的还有他们说话的声音。 “上次在渡化村我们失手过一次,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手,必须要拿到东西。” “你们要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你该问的。” “不是我该问的?柯肆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我与你们只是合作关系!既然你们什么都不肯告知,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合作下去。” 说完,百里雷泽转身就走。 柯肆叫住他:“百里小少主,你确定要和我们分道扬镳?你难道不想知道屠你全族的人是谁了?” 百里雷泽离去的脚步一顿。 “呵,”柯肆轻笑起来,“除了我们主上,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告诉你屠你全族的人是谁了?你别想着自己有能耐查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百里雷泽握紧拳头,脸色难看至极。 “所以啊,”柯肆慢慢踱步到他身边,“你除了和我们合作还有的选吗?” “百里小少主,我们还是那句话,你只需要帮助我们主上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届时我们自会告诉你屠你全族的罪魁祸首是谁。” 百里雷泽闭了闭眼睛,松开紧握着的手,妥协道:“这次东西在哪?” “还不知道。” “又不知道?”百里雷泽眼神不善地看他,“你们要拿的东西,怎么每一次都不知道?” 说完,他再次往前走。 “如果我们要是知道,何必要等到现在呢。”柯肆追上他,安抚道,“不过放心,很快就会有人带我们去找它的,我们只要等着就行。”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彻底消失后,扶风他们一行人才缓缓从拐角处走出来。 煦阳率先发声:“公子,百里一族当年不是无人生还吗,这怎么突然出来一个百里小少主?” 柯怀槡摇头,他也不知道,但他不意外。 世家宗门必不会让所有的子弟都待在宗门内,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的。 就像当年的小衣一样。 想到花云衣,柯怀槡叹了一口气,落寞地低下头往前走。 小衣,师哥还能再见到你吗? 煦阳本来还想问他们要拿什么东西,见柯怀槡这个样子,只好憋了回去。 算了,还是等下再问。 扶风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百里一族,什么无人生还,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边走一边凑近煦阳,小声问道:“什么百里一族啊?” 煦阳嫌弃地推开他:“那时你还未出世,说了你也不知道,而且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少瞎打听。” “哦。”扶风走到一边,小声在心里说道:没事,你不告诉我,回去之后我可以去问其他人。 七楼,天字三号房内,离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月崖则是在窗边密切地关注楼里的任何动静。 花云衣去了那么久,始终不见回来,他有些担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廊主 这座楼太过怪异,现下言熙染又不在,单凭花云衣未必能应付得了。 不行,他还是要去找找她。 月崖看了眼离纱,这丫头待在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为避免什么,他在房间设下一个结界,然后毫不犹豫转身消失。 流芳廊顶层,琅婳拉着木槿在这层楼唯一的房间外跪下:“琅婳(木槿)请见廊主。” “嗯,进来吧。”一道虚幻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出,与此同时,房门也啪的一声向两边敞开。 琅婳木槿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她们一进去,房门又自动合上。 见此,一旁的花云衣,立刻化作一阵青烟,在门完全合上之前,从门缝中飘了进去。 进到里面后,花云衣发现这间房内空间很大,和楼里任何一个房间都不一样,是它们的四五倍大,而且四处垂挂着落地的纱帐,昏暗异常。 她看着木槿和琅婳互相搀扶着慢慢走过一层又一层的纱帐,最终停留在一层深紫色的纱帐外围。 花云衣躲在木槿和琅婳身后左右看了看,没有选择继续附在她们的衣物上,都到人跟前了,那样太明显了。 她悄悄往旁边挪动,然后附在了右侧悬挂紫纱帐的雕花木框上。 木槿琅婳到了紫纱帐前又像之前那般跪了下去。 她们低头朝着纱帐后面侧坐的身影开口:“琅婳(木槿)见过廊主。” “嗯,起来吧。”纱帐后的人影轻应一声,语气柔和,示意她们起身。 闻言,木槿和琅婳两人脸色俱是一变,不仅没有起身,还把头低得更低了,就连身子也害怕地颤抖起来。 “嬷嬷。”木槿更是不自觉地靠近琅婳,身体已哆嗦的不成样子。 一旁一直在观察他们的花云衣,看见这一幕眉心不自觉地皱起:奇怪,这纱帐后的身影虽然被遮挡住看不清脸,但听这声音、这语气,应当不是什么大恶之人才是,她们怎么会这么害怕。 琅婳强装镇定,悄悄按住木槿的手背,一边安抚,一边颤着嗓子发声:“廊主,可是奴与木槿做错了什么?” 廊主平日里从没用过这么温润的语气和谁说话,他只有在虐杀猎物的时候才会这样温柔的说话。 纱帐后的颜卿时看她们这样,微微皱了皱眉,他以手撑额,换了一种语气,开口:“怎么,你们这是要忤逆本座?” 听他语气正常起来,琅婳木槿本该松一口气,可又听到他说她们在忤逆他,两人脸色又惨白起来,赶紧不住地磕头:“奴不敢,奴知错。” “那还不给本座起来,是要等着本座去扶你们吗!” “奴不敢。” 琅婳木槿两人立即起身,但她们还是保持着微躬身的姿势,低着头,不敢直视纱帐后的身影。 “木槿,”见她们起身,颜卿时立刻问起了昨日楼里发生的事,他透过纱帐把目光放在那个腿一直打抖的人身上,“听说你昨夜和楼里的新客人交流了一番。” 听到颜卿时的点名,木槿身形抖得更加严重了,要不是琅婳扶着差点就要站不住。 “奴…奴…”她磕巴半天愣是一个字没能说出来。 整个人完全没有了昨夜对付月崖他们时的那种狂妄,甚至在高台上跳舞唱词的那种沉稳此时也不复存在。 “嗯?”颜卿时眼睛微眯。 眼见他就要动怒,琅婳立刻把话接了过去: “廊…廊主,您息怒,木槿她胆子小您是知道的,还是让奴来替她禀告此事。” 看颜卿时没有出声,琅婳知道他是同意了。于是她放下心,开口说道:“廊主,昨日楼里无端来了几批新客人,木槿按照楼里的规矩挑了最有资历的一批去接待,但这批客人许是对木槿不够满意,加上脾气大了些,就打伤了木槿。” “哦,那看来这批新来的客人资历的确不浅。 既是如此,那今夜你两便一同去招待他们吧,记着,务必替本座留下他们。” 琅婳拉着木槿再次跪下:“是,奴领命。”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阵狂风突起,两人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再回神时就发现她们已经在房门外了。 两人没有放松下来,立刻整理了下着装,朝房门鞠了一个躬,而后才转身离去。 事发太突然,一旁的花云衣根本来不及随她们一起离开,被迫留在了房间里。 之前进来时她就试过了,这房间除了从门出去外,其他方法行不通。 可眼下,她自是不能现身自己开门出去。 她虽未与这廊主交手,但花云衣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深不可测。 真要和他交起手来,她真未必能对付得了他。 花云衣借着雕花木框的遮挡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纱帐后的颜卿时,在看见他突然起身后,非常识时务地往里侧躲了躲。 第一百一十九章下次莫要一个人 颜卿时起身,从榻椅上走下来,冗长的衣摆摇曳于地面起起伏伏。 他慢慢走出纱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在雕花木框旁停下脚步,然后侧头抬眸,眼睛扫向花云衣所在的位置。 被发现了?花云衣心底一惊,不应该啊! 镇定,花云衣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以自己的能力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 她保持现在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贴在花雕内侧。 但眼睛还是警觉地盯着面前的颜卿时,她还是要做好打算,若是颜卿时有任何不对劲,她也好即刻应对。 颜卿时看了好一会儿雕花木框,然后下意识伸手探向花云衣所在之地。 他的手惨白至极,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就和死去多年的人一样。 花云衣身子紧绷起来。 就在她打算鱼死网破现出原形时,颜卿时的手一拐弯,放在了她身旁的玉质花瓶上。 花云衣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她眉心又紧蹙起来。 她看着颜卿时手指从花瓶插着的花束中滑过,再收回去的时候,他的无名指上出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怎么会有蝴蝶,哪来的蝴蝶? 花云衣盯着颜卿时手中的蝴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么一只颜色突兀的蝴蝶,还离她如此之近,她居然没有发现! 看来这个房间比想象中更诡异,她把视线从蝴蝶移向颜卿时那张银质面具上,而眼前的流芳廊廊主也比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 他真的没有发现自己吗? 花云衣开始怀疑起来。 颜卿时垂眸拨动着指尖的蝴蝶:“小东西,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跑这来了。” 蝴蝶闻言在他的手心扑闪了几下大翅膀,似乎在回应他。 颜卿时看见后,心情极好地笑了笑,点点它的翅膀:“下次莫要再一个人乱跑,万一伤着了碰着了,就不好了。” 语毕,他指尖托着它回到纱帐后的榻椅上,倚靠其中,闭目养神起来。 见他闭上了眼睛,花云衣大胆地挪出来,她四处扫视房内,在各个窗子中来回穿梭,企图再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哪里有漏洞能出去。 可她将房内转了好几个来回依旧对出去毫无办法,而且她还发现这个房间内除了雕花木框处没有其他地方再能挡住她的身影。 无奈她最后只能回到原地。 花云衣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自她神力觉醒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无力。 就在她贴在雕花上生闷气的时候,纱帐后颜卿时面具下的嘴角扬了扬。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流芳廊又即将迎来夜晚。 在夜晚即将降临之前,颜卿时睁开了眼睛,他眼眸微动,朝空中唤出一个名字:“离魄。” 他这声刚刚发出,一个身着玄衣,高束马尾的男子就凭空应召出现在房间内。 “廊主。”解离魄朝颜卿时恭敬行礼,声音虚幻,“廊主有何事吩咐?”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在木槿她们房外通知他们的人。 花云衣精神起来,她垂眸思考片刻后,小心地自雕花处探出来一点,想看清这个叫离魄之人的样子。 可惜,解离魄站得有些偏,花云衣那个角度看不见。 要不要再探出去一些? 花云衣在心底纠结起来,这再出去一些,搞不好会被发现。 就在她纠结之时,纱帐后的颜卿时似有察觉隔着纱帐看了过来。 花云衣立刻不再纠结,果断缩了回去。 解离魄低着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等到颜卿时的下文,他诧异抬头去看。 颜卿时指尖依旧托着蝴蝶,目光复杂地看着雕花木框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廊主?”解离魄小声唤了几句,没唤动,也转头去看那边。 奇怪,廊主在看什么,那边什么也没有啊… 他收回视线,琢磨了下,下一刻,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他立刻转回头,朝那边走过去。 “离魄,”颜卿时回神叫住他。 “廊主?”解离魄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颜卿时。 在看清颜卿时眼睛里满满是不赞同时,他不情不愿地低下头。 见他妥协,颜卿时才开口道:“天要黑了,你去帮帮琅婳木槿她们!” 解离魄手心一紧,压着嗓子回复道:“是,廊主。” 说完,他正打算转身消失,结果被颜卿时一句“我这有门”给挡了回来。 解离魄复杂地看了眼颜卿时,然后规规矩矩地选择了从门出去。 贴在雕花处的花云衣现在无意去想他们在打什么哑迷,瞟了一眼颜卿时,见他又闭上眼睛在休息,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快速地跟上解离魄,随他一起出去。 她刚一出房门,颜卿时便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他指尖的蝴蝶也化影消失。 第一百二十章不用惋惜 他望了一眼花云衣待过的雕花木框,心头有些怅然若失。 时间到底过得还是太快了。 “咳咳咳…” 突然,颜卿时毫无预兆地低咳起来,衣袖下的皮肤也迅速灰白起来。 解离魄再次凭空出现在房间内,他看着纱帐后的人因咳喘而低颤的身子,眼中闪过焦急之色。 “君上!”他着急地唤出声,同时向前迈出一步,想去扶他,却终是止步在纱帐前,不敢僭越。 是的,这房间纱帐后的人从来不是流芳廊廊主颜卿时,而是花辞年。 流芳廊廊主颜卿时早在万年前就被解离魄给除掉了。 所以在木槿和琅婳的眼中流芳廊廊主才会很久没有现身,否则她俩也无法在那残暴的廊主手下残喘至今。 解离魄站在下首,他满眼焦急,却只能徒然无力地看着,花辞年低伏于一旁,咳得越来越凶,咳越来越急。 按以往而言,他若咳成这样,嘴边定已涌出大片猩红。 可这一次,他没有。 因为没有,解离魄才更加痛心,如果还能呕血,那至少证明他还是活生生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良久过去,花辞年咳声渐止,他撑着椅塌,重新坐好,抬头看向回来的解离魄,温声开口:“怎么回来了?” 解离魄回道:“您只让属下送她出去,她已经出去了属下自然要回来。” 他知道的,颜卿时当时的那句去帮帮木槿和琅婳不是和他说的,他是在提醒花云衣… 而他只要负责送她出去罢了。 花辞年温柔地笑了笑:“离魄啊,你还是这么懂我的心思。” “不,我不懂您的心思,”解离魄否认道,“一点也不懂。” 他看着花辞年不理解地问道:“您为什么不留她再多待一会?” 只是待一会而已,不会耽误什么不是吗… 他不明白,花辞年既然选择了引她来,为什么又不多留她一会。 时间已然不多,下一次或许就再不会有机会了。 “您真的不能自私一点吗?”解离魄声音低哑道,“哪怕就一点……” 您想了她那么多年啊,多和她待一会不行吗? 花辞年垂眸:“她怕黑。” 解离魄还想说什么,听见这句话后茫然抬头:“什么?” “流芳廊的夜晚暗无天际,小衣会害怕的,”花辞年看向雕花木框,他知道现在得花云衣不喜欢夜晚。 “这里的事早日结束,她便能早些离开这里。” 而后他又幽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木槿琅婳她们以及曾经这楼里所有的人也就都能早日解脱。” 听他这么说,解离魄的双手紧紧地握紧:“他们是要解脱了,您呢?” 您要怎么办? 后一句话解离魄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回答,也因为他早已知道了答案。 但他就是替他不甘心,明明他吃了那么的苦,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可为什么最后要由他来承担… 果然,花辞年没有回答。 解离魄一时想不开,他一掀衣袍,朝花辞年跪下:“君上,我们不管了好不好?” 他们被诅咒是他们活该,再怎么万劫不复也都是他们应得的… 闻言,花辞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是满满地不赞同。 “君上!”解离魄膝行几步,祈求道。 花辞年叹了一口气,起身来到他身边,伸手扶起他,劝慰道:“离魄,他们是我的子民,也是因我才被诅咒的,我有义务救他们于水火。 你不用为我惋惜,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记住,不管是渡化村的我,还是这流芳廊里的我,亦或者之后那些地方的我都不再是曾经真正的我,都只是神魂燃毁以后遗留的残魄。 不用觉得可惜,即便现在不为此终了,时间一到也终将会湮灭于天地。 若是未能救任何一人,就那样寂灭于天地,我才是真的不甘心呢!” 他知道,他都知道! 他知道花辞年的神魂燃毁之后分散成七粒残魄落于被诅咒的六个地方。 他知道他终不是曾经他侍奉的那个主神,只是他的影子,可即便只是残魂,他也不希望他消失啊。 可是怎么办,他又不想让他失望,他想让他所念皆如愿。 解离魄强忍着眼底的泪水,哑着声音低唤一声:“君上!” 见此,花辞年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他:“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赶紧擦擦。” 解离魄接过花辞年递给他的帕子,在他诧异的目光下一把将其藏进袖子里,然后转身用衣服胡乱地抹了几把脸:“您所希望的,我都会帮您达成。” “好,”花辞年微笑点头,“言熙君上应该来了,你再去为他们引引路吧。” “好。”解离魄颤着声音开口,“您珍重。” “嗯,珍重。” 第一百二十一章祭堂在哪? 花云衣一离开顶楼的房间便迅速赶回七楼,以昨晚的情形来看,离纱他们连木槿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是木槿和琅婳两个人联手。 只是她似乎还是慢了一拍,她赶到的时候,房内黑漆漆的,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被抓了? 花云衣眼睛一荏,挥手点亮房内的烛台。 在她仔细检查了房间四处后,她很快否定了之前的想法。 不对,房内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动,就算离纱和月崖打不过那两,但总该会恶战一番,可现下这屋子里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那他们就不太可能是被抓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自己离开的。 可他们为什么会自己离开? 花云衣垂眸深思起来,她离开前曾叮嘱过他们,这座楼处处诡异,一旦出了房间若无强大的法力傍身,很可能会迷失在楼里,让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千万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她的叮嘱月崖可能不会听,但离纱肯定是会听的。 如今,两个人都离开了,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会是什么事呢? 花云衣在房内站了一会,始终没想出什么。 算了,不管发生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们。 她转身要走,可看着房间外黑漆漆一片,她又顿住了脚步,她眸间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踏入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前,月崖离开房间后不久,离纱便醒了过来。 她是活尸,足够的休息是她术法之力的来源。 离纱醒后,发现花云衣还没回来,不仅如此,就连讨人厌的月崖也不见了,她一时有些心慌。 但跟在花云衣身边多年,她性子也不再如最初那般胆小,莽撞。 她快速镇定下来。 谨记花云衣离开之前的交待,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离开这屋子。 她左右看了看,在屋子里寻了个隐秘的角落躲好,同时脑子里打起了二十分的警觉。 月崖和花云衣都不在,她得保护好自己,不能做拖后腿的那一个。 流芳廊外的天黑了,楼里又归入了黑暗。 楼里完全黑下来的瞬间,阴风便乍起,和昨夜情形一般,所有房间的门窗在刹那间大开起来。 烛火被熄灭,离纱的心立时紧绷了起来。 又来,离纱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快速观察四周,她这个位置好像还是不行,得找过一个地方。 柜子?不行,柜子昨天就被搜过了。 床底下?不成,危险系数也过高。 怎么办,怎么办… 离纱捏紧手心,留在这里搞不好要成为瓮中之鳖,要不,还是跑出去吧。 离纱决定赌一把,心一横就要往外冲,袖子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被人给抓住。 “谁?”离纱抬起右手就打了出去。 “我。”言熙染避开她的动作,出声制止她。 “君上?”离纱立刻停下来,一脸欣喜的看向来人,“您回来了?” “嗯,别说话。” 言熙染没有问花云衣去了哪里,他回了她一句后,就将视线放在了窗外。 他眼睛不眨地紧盯着窗外,似是目标很明确。 在木槿和琅婳经过时,他迅速挥袖从窗口打了出去。 木槿和琅婳不察被言熙染击了个正着。 言熙染没有动用什么伤人术法,他只是定住了她们。 “嬷嬷,我动不了。”木槿惊叫出声。 琅婳也发现了,她回道:“我也动不了。” “嬷嬷,怎么会这样?”木槿有些慌。 这次琅婳没有回答,因为她此时心底也满是惊骇。 是啊,怎么会这样?自流芳廊只能进不能出后,这还是第一次术法对她们起效果。 就在她们思绪翻飞之时,言熙染从房内走了出来。 “谁?你是什么人?” 琅婳第一时间回过神,脸色难看地看着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人。 “我是谁不重要。”言熙染开口道,“重要的是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座楼里的祭堂在哪?” “什么祭堂,我们不知道。”木槿否认道。 什么祭堂,她从来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不代表她不知道,”言熙染视线略过她,看向琅婳,“你能带我去祭堂对吧,嬷嬷。” 琅婳从言熙染提起祭堂二字起,脸色便泛白起来,她没有否认言熙染的话,只是眼神惊骇地看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祭堂的?” 言熙染轻笑一声:“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带我去就行了。” 其实言熙染也可以自己去找,但那样的话需要耗费一些时间,所以他还是决定找原住民带带路,这样可以快一些。 “我是知道祭堂在哪,可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前往祭堂 什么祭堂,我们这什么时候有祭堂了,她怎么不知道? 木槿满脸惊讶,她想转头去看琅婳,但被定住的身体无法移动,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瞟她。 琅婳这次没有去管木槿,她目光审视地盯着眼前的言熙染:“你为什么要去祭堂?” 祭堂是流芳廊除廊主外,最为隐秘的存在,在没有确定他的实力之前,她是不会告诉他的。 因为一旦进到祭堂就会被廊主发现,届时所有进入祭堂的人都会死。 “你不想救他吗?” “他没死还有救?”琅婳眼里的疏离和警惕一下散去,染上了光彩。 “没有。”言熙染摇头。 琅婳眼里的光瞬间熄灭:“那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落叶需要归根,而他的根只有我能带他去。” “落叶归根?你到底是谁?” 琅婳问出的这句话言熙染还没来得及回复,离纱就变相的替他回答了。 “君上!”离纱从房内快步跑出来,“君上,房内柜子里的血突然不见了!” 闻言,木槿和琅婳的脸色都变了,前者是因为柜子里的血,后者则是因为离纱的那句君上。 “什么,你是君上?”琅婳眼里的光又再次燃了起来,“你是神?” 神在人的眼中永远是无所不能的,琅婳当然也不例外,这一刻她死灰已久的心重新燃起希望。 她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祭堂在哪…” 可她的话说得太极,期间还呛了几声,就是这几声的时间里,言熙染已经转身跟着离纱进到房内了:“什么柜子里的血?” “就是…就是房间内有一个柜子,柜子里原本有很多血迹,但是不知道是谁的。 刚刚您出去后,柜子突然就自己开了,然后血迹就在我眼前一点一点消失了。” 离纱回答的乱七八糟,但言熙染还是从中察觉到了什么。 他跟着离纱来到柜子前,看着干干净净地柜子问道:“你是说这个柜子原本有很多血,但自己消失了?” “嗯嗯。”离纱像摇动的拨浪鼓一样赶紧点头。 言熙染垂眸略一思考,然后一个术法将木槿和琅婳给弄了进来。 “这里是不是祭堂的入口?” 言熙染虽然在问,但语气已然是笃定。 “是。”琅婳闭了闭眼睛,她知道自己无需再隐瞒,只是她还是无法面对这个柜子。 即使被定住,她和木槿也本能的颤动起来,不敢与之对视。 言熙染得到答案后,解除她们身上的术法,带着他们一起进入了柜中结界。 他们进去后,解离魄转而出现在柜子前。 没错,柜子里的血消失是解离魄做的,他是来引路的。 解离魄虽比花云衣晚来,但却比她早到,不是因为他术法有多么高深,而是因为是花辞年送他过来的。 在这座楼里,花辞年想要送他来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落叶归根?”解离魄嘴里嘟囔着这一句,在柜子前站了良久,直到察觉到花云衣快到了,他才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在漆黑的楼道里月崖紧紧跟着前方的两人,仔细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之前他从天字三号房出来,打算去找花云衣,谁料半途中竟碰巧看见了上了百里雷泽和一个黑衣人。 月崖虽不认识百里雷泽,但他却识得百里一族的法器。 他站在原地衡量了一番:以花云衣如今的能耐未必会出什么事,但这个拿着百里一族法器的人不一样,若是让他撞见花云衣那可不得了。 不行,他得在一旁看着。 月崖果断放弃要找花云衣的想法,立刻尾随其后。 他一直远远地跟着他们,在花云衣刚刚离开天字三号房不久后,他跟着他们回到了天字三号房。 “你确定是这里?” 百里雷泽狐疑地看向柯肆,这个房间内除了正常的物品什么都没有。 柯肆他扬了扬手里用纸扎成的一只类犬物,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确定,这里有言熙染的气息。” 百里雷泽还是有所怀疑:“你那不过是只纸扎的狗,谁知道管不管用。” “你别看它只是纸做的,它身上可是有着主上的一滴精血,就是比之神犬也不遑多让。” 说着,他将手中的纸犬放出去,它在房间内四处嗅了嗅,很快就在柜子前停了下来。 柯肆迅速走过去,拿起它:“是这里。” 他和百里雷泽对视一番,然后打开柜子相继走了进去。 月崖看着他们进了柜子就消失不见了,脸色一变,这柜子里有结界? 他们之前怎么没发现。 他来到柜子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了进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柜子里也是一座楼,一座和流芳廊构造一模一样的楼。 不同的是流芳廊内此时是夜晚,而这里却是白天。 月崖内心闪过一丝诧异,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前面的两人,和他们一起在那只纸犬的引路下来到了楼的最底部,进入到一个昏暗密闭的甬道。 甬道看起来很宽,但实际上一次只能容载一人。 柯肆和百里雷泽对视一眼后,便带着纸犬径直前行,百里雷泽则留了下来,守在了入口。 见此,月崖也不得不停下来,躲在一旁。 他挨着石壁小心探头观察百里雷泽,内心幽幽: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为什么这么警惕? 柯肆沿着甬道一路前行,快到尽头的时候,他渐渐放慢脚步。 甬道的尽头,一间布满幡旗和烛台的石室内,言熙染扔下众人径直走向最前面那个被供奉在案台上的木盒。 木盒和渡化村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大了一些。 盒子上面布满了看不清的符文,周身同样环绕着黑气,但这次的黑气显然比上一次浓密、稠集。 言熙染试着清楚上面的黑气,但无济于事。 他索性直接不管不顾伸手去拿,在碰到盒子的瞬间,盒子周身弥漫地黑气迅速调转方向,全部涌向他。 言熙染被黑气激的身形一退。 看见这一幕,离纱立马担忧起来:“君上!” 她想上前,却被一旁的琅婳死死扯住:“别过去,那黑气不是我们能承受的住的,你要是被它缠上会灰飞烟灭的。” “什么,”听她说完,离纱更是脸色大变,她反手扯住琅婳的衣襟,“你刚刚怎么不说!你是不是故意地,你故意想害我们君上对不对…” 旁边的木槿从进入柜子起便一直处于呆愣状态。 她的脑子转不过弯了,柜子居然可以进到别的地方,而且是一栋和流芳廊一模一样的楼,里面还有一间似是镇压什么东西才有的祭堂。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一切琅婳都知道!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只要提起那个带血的柜子,琅婳便会和她一样害怕,她也一直以为她是和她一样对当年的那件事心怀愧疚,现在看来却不全是。 比起那件事她可能更害怕的是这间祭堂,害怕的是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木槿盯着那个盒子出神,直到离纱掐住木槿的脖子,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迅速把她们分开:“你在干什么,嬷嬷你没事吧,怎么不还手?” 离纱被推得一个趔趄,她稳住身形,没有后退,怒气冲冲地看着琅婳和木槿:“你们最好祈祷我们君上没事,否则我们小姐定会撕了你们。” “没事,”琅婳谢过木槿,然后越过她看向离纱,“你放心,他是神,不会有什么事的。” “最好是这样!”离纱别过眼再次看向言熙染。 此时黑气已缠绕至他的周身,他僵在了那里,似是被定住了一般。 在黑气的遮挡下她完全看不清他的状态,究竟言熙染现在有没有事,她根本无从判断啊…… 离纱曲起大拇指,把它抵在唇边,言熙染这情况明显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她要不要施术召唤花云衣过来。 召吧,言熙染或许能脱离黑气,但他做的事就暴露了; 不召吧,万一言熙染被黑气缠久了,给伤着了,又不好… 看着那和渡化村里言熙染瞒着花云衣拿过的一模一样的盒子,离纱内心纠结万分。 言熙染瞒着花云衣的事定然不小,万一有什么严重后果怎么办…… 离纱想到花云衣之前全身冒血的样子,以及月崖背着她在屋子里不知做了什么花云衣就恢复了的事,最终选择放弃。 算了,还是不召了。 离纱转向琅婳:“你确定我们君上不会有事?” 琅婳犹豫了一下,其实她也不确定,但她还是点了头。 他是神,黑气应该奈何不了他。 “嬷嬷,那黑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清,大抵是怨吧…” “怨?” 木槿不懂,离纱也不明白。 “那盒子里的呢?” “盒子里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是一个黑衣人交给廊主的,廊主拿到后便将它祭封在这里。” 琅婳接着说道:“那个黑衣人对廊主说,只要将它祭封在这里,流芳廊便能永存于世。” “永存于世…”木槿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晃了晃脑袋,开口问道,“那…那桶血呢,也是黑衣人带来的?” 她记得当时廊主逼楼里所有伶人喝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嗯,那是廊主和黑衣人做的交易,廊主帮他祭封盒子,他们让廊主长生不老。” 第一百二十四章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长生不老…廊主他要长生不老为什么还要逼我们喝,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一直替他卖命吗?” 木槿不明白,他都长生不老了,还会愁找不到替他卖命的人吗? 如果她没有被逼喝下那桶里的血,也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会变成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 听见她说的话,琅婳躲闪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开口:“对不起…木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造成的…” “你说什么?”木槿惊讶地看向琅婳。 “你没有听错,是我…”琅婳鼓起勇气,“对不起,我一直不敢和你说…你们会喝下那些血全都是因为我…”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木槿摇头,她不明白琅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求廊主把血给你们喝的。” “什么…怎么会是你求得,嬷嬷,我明明记得是廊主逼的啊,而且当时他也逼你了啊…”木槿不相信的接着说道,“况且你能有什么分量,廊主怎么可能会答应你这样的要求…” 面对木槿一系列的话,琅婳始终低着头,她嘴里一直重复道:“对不起…” 看到她这个样子,木槿摇着头后退几步:“不会的,廊主怎么可能答会应伶人要求的,在他眼里伶人卑贱…” 突然她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琅婳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难以置信:“难道你是廊主…”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琅婳抬起头,目视着木槿,缓缓说道,“我就是你们口中经常讨论的那个女子,那个曾经和他一起私奔的女子…” “怎么会…如果你就是那个传闻中他最深爱的女子,他又怎么会舍得让你做楼里卑贱的伶人?” “最深爱的女子,”琅婳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他曾经是真的很爱我,但也只是曾经…” 她背过身去,眼睛看着前方的木盒,悲从中来。 “廊主以前不是那样的,自从他饮下所谓可以让人长生的血后,他整个人就变了。他就像是离不开那血了一样,每天都要喝一杯,而随着他喝得次数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让我陌生。 他不再爱我,也不再爱护这座我们一起经营出来的酒楼,整个人也越来越残暴。 他不仅将这座供文人墨客作诗写画的高雅酒楼变成了一座暗无天日娼馆,甚至开始以虐杀为乐。 他开始整日里琢磨那些不为人道的恶行,然后将它们用在楼里的伶人身上,但凡被他召见的伶人非死即伤。 我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想一定是那些血造成的,我要去毁了它们。 于是在一个夜里我偷偷去往他藏血的地方,但在路上我撞见了一个人,他耽搁了我的计划……” 听到这个地方,木槿低喃出声:“是他…” “嗯,是他,他那时情况危急,又浑身都是血,像是正在被人追杀,我们遇见后,我便带着他就近躲去了你的房间。” “你为什么突然提到他,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 木槿还是不明白琅婳为什么说她们被逼喝下那血和她有关,为什么又无端提起那个人。 这一切和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她们被逼喝血时,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呀… 她曾经因着颜卿时的一句“让你们跟着他跑,现在就让你们尝尝他的血”一度以为那些被逼着喝下的血是他的,而害怕、愧疚和无助。 可之前从琅婳的话中,她明白了不是,是颜卿时骗她们的。 “当然有关系,还是很大的关系。”琅婳回过头坚定的答道。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让楼里的伶人重新看见了光的样子,或许她们就不会有勇气想要逃离,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楼里的伶人跟着他跑了,这对廊主来说是多么大的羞辱。他借助黑衣人的力量派出去了无数的人却只抓回了我们,怎么也没有找到他,所以他也只能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了我们这些人的身上,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我这个曾经的爱人” 琅婳闭上眼睛接着说道:“也许真的还有往昔的一丝情分在,又或许他还有半分人性的良知,他终究对我下不了手,而我也趁此时机苦苦哀求他,让他放过我们。 就在这个时候,黑衣人来了,和第一次一样,他带来了一桶鲜红的液体,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桶和之前那次不一样,它没有血腥味,反而还夹杂着浓浓的梅花香气。 廊主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他以为这又是可以让人长生的东西,可黑衣人却否定了,他说这是血但不能让人长生,廊主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趣… 第一百二十五章以楼为祭 没有价值的东西在那时怎么可能吸引他… 见此,黑衣人又拿出了另一样东西,一个布满符文的木盒。 他说那血不能做到,但这个东西可以办到。 他将手中的盒子交给廊主,说只要将木盒祭压在楼底,流芳廊便会成为这个地方最大最兴盛的酒楼,而且世世代代永远昌荣下去。 廊主听后自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他长生了,他的酒楼必然也要世代昌盛。他立刻答应了黑衣人的请求,心情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而深知他脾性的我,看他心情大好,自是再次恳求起来,可惜这次廊主依旧没有动摇,可一旁的黑衣人却突然插了进来。 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黑衣人在听了我的话后,竟也帮我求廊主,说是换个不一样的惩罚,那就是让我们喝那桶带着梅花香气的血。 廊主似乎很听黑衣人的话,黑衣人开口后,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黑衣人却说他答应没用,要我们所有的伶人答应才有用,或者有某个伶人愿意做代表,替所有人答应也能行。 天真的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单纯地以为黑衣人是在帮我们,我害怕廊主反悔,所以我听后,连忙替所有伶人做了主,点头答应。 当时的我一心以为那只是普通的人血,喝它虽然恶心,但比起死,这已经好太多了! 可是,我却忘了黑衣人本就不是普通人,他会弄来那么多的人血,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说到这里,琅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夹杂着自责与痛苦:“他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啊…后来我才知道,他让我们喝那些血只是想要利用我们来镇压那个木盒罢了,不仅是我们,就连整个流芳廊也都不过是祭品。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一切都迟了…” 说着,她看向木槿:“木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替你替她们答应的,是我让你和她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怪我…” 听完琅婳说的后,木槿明白过来,她摇头,“不,嬷嬷,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想保下我们…想要保下大家没有错,错的是廊主,是黑衣人…” 听完事情的始末,离纱这才明白了一些。 原来她们俩不是怪物,只是喝了一些奇怪的血才会变成这样。 可她还是很疑惑,什么血会这个样子? 这又是祭品又是祭封的,黑衣人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黑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面对离纱的问题,琅婳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 离纱又看向木槿,木槿也摇头,琅婳不知道的事她就更不清楚了。 “镇压。” 就在离纱觉得泄气时,言熙染的声音突然传来。 “君上?”离纱立马看向言熙染,“您没事啦?” 刚刚她听故事听得太入迷,一下子就把言熙染还被盒子上黑气缠着的事给忘了。 反应过来后,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嗯。”言熙染伸手从台上拿过盒子。 离纱凑近他:“君上,什么镇压呀?” “就是把这个楼里所有的东西,不管是活人还是死物都喂给这个盒子做祭品,以达到镇压盒子里东西的作用。” “啊?”离纱看一眼言熙染手中的盒子,小心地往后退一步,“这盒子里什么东西要用这么大的法阵镇压啊。” 离纱也不傻,这整个楼做祭品不就是以楼为法阵吗? “你没必要知道。” 又是这样,离纱撇撇嘴:“哦。” 言熙染越过她,拿着盒子大步走向琅婳:“你应该知道我拿走这样东西会发生什么吧?” 琅婳点头,她知道。 流芳廊至今还能存在都是因为这个盒子,一旦盒子被拿出流芳廊地界,整个流芳廊将会彻底倾塌,那时楼里的任何东西都将跟随流芳廊而消失。 “君上!我明白,我既然带您来了便已做出了选择,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琅婳朝言熙染跪下,诚恳地祈求道:“君上,我已无所谓,但求您将木槿带出去吧,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流芳廊,您给她一次见见外面的机会吧,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 木槿生在流芳廊长在流芳廊,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流芳廊,她想让活着出去,去见见外面的一切,这样才不算白来世间一场。 这么多年她一直和木槿相依为命,楼里其他的姐妹们很早就已不堪折磨香消玉殒了,唯有她们两个不知是何缘由,长生不死,一直活到了现在。 流芳廊若是倾塌,她知道这一次,同为祭品的她们是否还能活下来,她不能赌,她希望木槿能够活下去… “不,嬷嬷,我不走。”木槿也赶紧跪下,她虽然不知道木盒被拿走会发生什么,但琅婳这样,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引她去找廊主 “君上,我留下,您带嬷嬷走…” 木槿叫嚷道。 看着她们要生要死的样子,离纱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一眼平静站着的言熙染,又看了看跪着的两个,然后蹦到木槿她们面前,糯糯开口:“有没有可能,你俩君上都能带走呢!” 说完,离纱回头看言熙染:“对吧,君上?” 她对言熙染还是特别有信心的,言熙染这么厉害,肯定能都带走的。 “真的可以吗?”木槿和琅婳也立刻抬头,一起看向言熙染。 言熙染没有说话,离纱不在乎。 不说话,那就代表默认啊。 她接着对木槿她们说道:“当然是真的,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听着离纱信心满满的话,又见言熙染没有反驳,她们立马一扫之前的心情,连连磕头道谢:“谢谢君上,我们往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这还没出去呢,怎么就谢上了?怎么着也得等出去再谢吧… 离纱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言熙染站在原地一直一言不发… 此刻,他虽正对着木槿和琅婳,但却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她们身上。 祭堂内多了一道气息,这是木槿她们刚开口时他感受到的,言熙染细细分辨,是他,那个之前在渡化村抢盒子的人… 察觉到这个,言熙染眉峰骤然缩起,内心也瞬间警惕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将盒子收进袖子里。 然后才抽空回神看向木槿她们,见木槿和琅婳她俩对着他又是跪又是拜的,他开口道:“都跪着做什么,先起来…” 闻言,琅婳和木槿不敢违背立即起身。 在她们起身后,言熙染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他审视了几番木槿和琅婳,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她俩去办。 这俩是楼里的人,事情交给她们去办,应当不会引起怀疑。 想到这些,言熙染暗中施术,以心声入她们耳中:“本君现下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办,你俩可能做否?” 木槿和琅婳都不是什么愚笨之人,见言熙染没有开口,但却又有声音传入她们耳中,她们怔愣片刻便立马反应过来,没有声张,微微点头回应。 见她们点头,言熙染继续道:“待会我会送你们离开柜子,出去后你们立刻去楼里找一位身穿红衣的美貌女子,用尽一切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引她去见你们廊主。” 见廊主?木槿听见这句话后脸色有些泛白,她本能地抗拒。 琅婳倒是没有她情绪那么大,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然后目光疑惑地看着言熙染。 她想要问缘由,但又想到引心声入耳这招她不会,只能咽下疑问坚定地点了点头。 言熙染看到了她的疑惑,没有解释,继续道:“不要和她硬碰硬,你们不是她的对手,你们只需要负责引她去见你们廊主就行,其余的事都不用管…本君这里的事处理完会即刻去与你们汇合。” 会来汇合?那就是真的能带她们离开流芳廊,想到这里,木槿和琅婳对视一眼,然后又是郑重地一点头。 她们这副情景落在离纱的眼里就挺莫名其妙的。 这俩什么情况,怎么一直看着君上点头? 引心声入耳这招离纱懂得,但这一刻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木槿琅婳和言熙染又不熟,言熙染怎么可能和她们说“悄悄话”,却不和她说。 交待完一切后,言熙染施术送她们离开。 在她们彻底消失之前他再次向她们叮嘱道:“记住,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最短时间内引她去见你们廊主!” 一旁的离纱觉得她好像又有些困了,果然夜晚就是该睡觉的时候,她闭上眼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再睁开时,本该在面前的木槿和琅婳就不见了。 她一下子困意就没了,小心挨近言熙染,语气有些着急:“君上,她们怎么不见了?” 不会是她们那个什么劳什子廊主来了吧… 言熙染低头,小声回应她:“我把她们送出去了。” 离纱一下子瞪大眼睛:“啊?您…” “嘘…有人来了…”言熙染堵住她的话,眼神 警惕地看着入口。 看他这样,离纱也立马反应过来,警惕地看向那边。 若放在往常言熙染自是不会这么小心谨慎,定是直接上手把人揪出来。 可这次不一样,他作画时耗损太大,在苏醒后的第一时间赶来了这里,来不及多做休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身体根本来不及复原。 刚刚又因净化盒子周身的怨力损耗了一部分神力,现下要硬刚的话,他未必能带着离纱毫发无损地撤退。 况且,他还不能撤退,他不能让这些人去打搅外面那件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要的就是留下你 这些人似乎只知道盒子的事,不知道其他,他需要困住他们,好让木槿她们那边成事。 想到这里,言熙染对离纱交待一声:“找地方躲好。” 离纱点头,立即转身找地方藏了起来。 来人能让言熙染如此严肃,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她知道轻重。 离纱刚躲好,入口处就有一个黑衣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君上,好巧,咱们又见面了。”柯肆看着言熙染半笑道。 他和那天一样,全身裹在黑色的长袍里,面上戴着一块黑纱,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不巧,正等你。” 言熙染说完气定神闲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等我?君上这是何意?”柯肆脚步停顿了一下。 言熙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眼睛紧盯住言熙染不错过他的任何举动。 此前他接到消息称言熙染伤重,还以为此次事情必然十拿九稳。 可眼下这言熙染哪有半分伤重的样子,莫不是有人框他。 柯肆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脚步也变得尤为迟疑。 “何意?阁下不是一直在找本君吗?”言熙染微微一笑,拿过一旁香案里的香枝,将它在桌上杵灭,“哦,说错了,是在找本君要的东西。” 他拿着香枝在两指间捻了捻,然后抬头看向柯肆:“是谁派你来的?你们要那样东西做什么?” 言熙染这般淡定,柯肆更加觉得给他消息的人是在框他。 言熙染没有受伤,这里又不像渡化村有压制神力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 他后悔把百里雷泽留在出口处了,早知是这样,他就该带他一起进来,二对一即便没有胜算,好歹还能全身而退。 柯肆脚步慢慢往后方移动:“君上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察觉到他想走,言熙染重新点燃手中的香枝,一把朝他扔了过去。 香枝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飞向柯肆,柯肆眼神一凛,忙往一旁躲闪,这一躲闪香枝自然而然砸在了入口处的石壁上。 等到柯肆觉察到不对时,火星已经沿着石壁快速蔓延,很快在入口处形成了一道星火结界。 他愤怒地看向言熙染:“你疯了?你难道不想出去了不成…” 他们现在可是处在柜中世界,木柜最祭明火,香枝点燃火星尚小,还不足以构成威胁。可言熙染竟然来这一下,星火结界一出足以燃毁整个柜中世界。 “本君可没有疯,本君要的就是留下你!” 说着言熙染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冲着一旁的角落唤了一句离纱。 离纱听到后立刻从躲藏之地出来,快速跑向言熙染。 言熙染在她过来后,迅速带着她从原地消失。 看着言熙染居然能在柜中世界从原地凭空消失,柯肆这才明白他刚刚那句话的含义。 言熙染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和他打,他要的就是把他困死在这里。 意识到这个之后,柯肆立即想要冲破星火结界,可惜结界有言熙染的神力护持,他不仅没能冲破,还反而加速了星火结界对柜中世界的燃毁速度。 什么气味? 守在甬道出口处的百里雷泽和一旁观察百里雷泽的月崖都捂了捂鼻子,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百里雷泽往甬道里看了看,内心隐隐不安起来。 月崖则是比百里雷泽快一步察觉到是哪里不对:“好烫。” 他小声叫了句,快速把身体从甬道石壁处移开。 石壁怎么会这么烫?月崖大脑快速运转起来,结合鼻间到的烧东西的气味,他马上反应过来。 不好,是星火结界,看这程度,柜中世界怕是要毁,得赶紧离开。 月崖最后看了一眼百里雷泽的方向,转身毫不犹豫地往来的方向离开。 红衣女子…琅婳和木槿从柜中世界出来后就一直在楼中寻找,可找来找去除了几个穿着红衣服的普通人,并没有看见什么穿着红衣服,又是她们打不过的人。 眼看时间一刻不停地过去,琅婳面色也越来越焦急。 怎么会没有呢?言熙染是神,神当不会框人才是。 这既无画像,也没有其他什么线索,该如何找。 看着琅婳焦急的样子,木槿也跟着着急。 红衣…红衣…木槿嘟囔了几句,突然脑海里闪过昨夜的画面。 “嬷嬷,”木槿急忙叫住琅婳,“昨夜打伤我的好像就是一位红衣女子。” “你确定?” 昨夜她有些恍惚,但那女子好像就是穿了一身红衣,木槿犹豫了一番,然后点头:“她手中有一把很厉害的红伞,可以顷刻间破开我们的楼里给我们的护身符。” “那定是她无疑。” 第一百二十八章怎么动不动拆门 “你与她交过手,可有办法找到她?” 木槿点头:“好,我试试。” 木槿化出蜘蛛的形态,吐出一圈蛛丝将它们投掷出去,然后闭上眼睛感受蛛丝传回的信息。 她的蛛丝与花云衣那把红伞有过接触,她可以尝试借助遗留的气息用蛛丝在楼里追踪一番。 须臾之后,木槿额头汗滴渐渐凸起,她慢慢睁开眼睛。 琅婳见此赶紧上前询问:“怎么样,找到了没,人在哪?” 木槿无力地摇头:“楼里没有她的气息。” “怎么会?”琅婳眼中露出惊讶,人怎么可能不在楼里。 这么多年楼里一向是只进不出,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进来了还能出去。 人应当在楼里才是,在楼里的话,她会在哪呢? 琅婳沉下心来思虑了一番而后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恰巧木槿也在这个时候看向她。 两人对视一番,然后齐声开口道:“在流芳廊顶楼。” 木槿的蛛丝可以遍寻整座楼,但这个整座楼却并不包括流芳廊廊主的房间,也就是楼里的最顶层。 那里是木槿的蛛丝在这楼里唯一不敢探查的地方。 所以人现在很可能在顶楼。 “嬷嬷,”木槿伸出一根轻微晃动的指头朝上面指了一下,声音打颤道,“我们要去确认一下吗?” “去。”琅婳坚定道。 她们既然答应了言熙染要引那位红衣女子去廊主那,自然得说到做到。 眼下那位红衣女子是否是如她们所想自己去了顶楼那还只是猜测,她们肯定得去查证。 若是证实人已经去了,那她们自然也算是完成了言熙染所托,若是没有去,她们自然需要在楼里再找,直到将人引去。 说罢,琅婳抓住木槿发抖的手:“别怕,我一个人上去查看就行,你留在这。” “不,”木槿反手抓住她,“嬷嬷,我和你一起去。” 她要去,顶楼随时都在廊主的控制下,她不能让嬷嬷一个人去涉险。 看见木槿眼里的坚定,琅婳拍拍她的手:“好,那就一起去。” 夜越来越深,流芳廊外的天空之上此时却出现无数闪烁的繁星,在它们的映衬之下,夜晚几尽亮如白昼。 奇怪的是明明白日能透进所有光线的流芳廊,此时却没有一丝夜光能从窗间透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隔离了一般。 流芳廊内黑的无边。 花云衣行走在其间,脚小心翼翼地踩在流芳廊顶楼的木板上,她的手上,一把绣满梅花的红色油纸伞正发出微弱的亮光,似是为她照行前方的路。 如木槿她们所想,花云衣的确来了顶楼。 她在楼里其他地方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离纱他们,沉吟一番之后,果断放弃了寻找,直接来了顶楼。 在她看来,楼里既然没有,那么就不能排除她之前剔除的可能。 离纱他们被抓的可能性虽然很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既然其他地方找不到,她也得考虑这个很小的可能。 花云衣来到流芳廊廊主房门前,这次没有任何犹豫,一把飞出手中的红伞直接破开房间的大门。 大门被红伞击中,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碎片化地裂开,木屑飞溅地到处都是。 花云衣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没有了门自然就不存在什么出不去了。她接过自行飞回的红伞,抬腿跨进房内。 房内依旧布满垂落于地的帘帐,和她之前来时没有任何改变。 花云衣用红伞撑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帐,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太对劲,之前她虽没有和颜卿时交手,但她明显感觉到颜卿时武力值地不低甚至可以说是逆天。 如今房门被它震得四分五裂,这么大的声响,里面的人居然没有分毫表示,这不应该… 不对劲,很不对劲… 花云衣握着红伞的手紧了些,她逐渐放慢步子,眼神也越来越谨慎。每撑开一层纱帐,花云衣眼睛便会迅速扫遍周围,以防有人偷袭。 可随着纱帐一层层的撩开,房间内依旧没有任何异动。 什么情况?那个廊主不在? 花云衣心底疑惑渐起。 当花云衣便来到了最后一层纱帐前,她内心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她停住脚步,没有用伞再撑开这一层紫纱,而是站在原地透过纱帐打量后面那端坐着的身影。 他在这? 从那两的言行中可以判断这流芳廊廊主应当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现下她都把他的门给拆了,他既然在那怎么还能淡定地坐在这? 不是应该即刻对她出手吗? 莫非这人不是流芳廊廊主?花云衣眼眸之中出现怀疑之色。 “你是流芳廊廊主?” “怎么现在动不动就喜欢拆门?” 同一时间花云衣和花辞年的话同时出口。 他这语气?花云衣的大脑有片刻呆滞。 第一百二十九章怎么会不是 她快速回过神来,想也不想直接穿过纱帐,逼近端坐着的人。 花云衣速度太快,花辞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花云衣已经扑在了他身前。 花辞年害怕她磕着碰着,身体本能地做出以往无数次会做出的动作,伸手接住了她。 这也就导致他错过了最后能躲开的机会,被她得逞掀开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被掀开,一张俊朗、苍白泛着死气的脸暴露在空气之中,但这张脸却并不是花云衣所熟悉的。 怎么会不是呢?花云衣不住地摇头,这语气,这动作,怎么会不是… 花云衣不相信,她再次把手摸向他的脸,她要看看这人是不是还易容了。 可这次花云衣没有成功,花辞年反应过来,忍痛用力把她甩出纱帐:“本座念你来者是客,可你未免太放肆。” 花辞年自是不怕花云衣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毕竟他是以魂入了颜卿时的尸身,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借尸还魂”。 单从外表来说,不可能看出问题。 但她不能由着她来,要是让她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花云衣半趴在地上没有起身,就这么泫然欲泣地看着纱帐后的花辞年。 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语气和动作,她不相信这些只是个巧合。 “我自然是流芳廊廊主颜卿时。”花辞年冷漠地回复道。 为了打破花云衣的怀疑,花辞年一步一步走出纱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她,轻佻道:“新客人,你这是把本座当成了谁?” 说着,花辞年蹲下身,以极尽轻浮的动作挑起花云衣的下巴接着道:“不会是哪个早已死去的旧情人吧,这种抛弃你的人你何必还心心念着呢……” “你放肆……”花云衣听后,情绪不受控起来,她用力拍开花辞年的手,“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折辱我的哥哥… 这一刻愤怒抹去了她所有的怀疑,眼前的人绝不会是哥哥,哥哥绝不可能做出这般轻浮的动作、说出这么轻佻的话来。 她愤怒地化出长剑径直攻向他。 花辞年连忙躲闪开,然后也化出长剑迎了上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在房间内过了数招后,花云衣似乎渐渐不敌,长剑被花辞年打落,人后退出去撞在柱子上。 欸…花辞年眼神中闪过担忧,陡然伸出手想要去扶… 可下一刻,身体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不得不收回手捂住胸口。 花辞年脸色难看起来,不好,碧血伤到了他的神魂。 他这片神魂恐怕要撑不住了,花辞年闭了闭眼睛强忍下痛意,他想回到纱帐后的椅子上,可蚀骨地疼痛攫取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无力回去,只能就近靠往一旁的雕花木框处。 他在心里想到:不知道言熙染那边有没有拿走东西,要是他这片神魂在言熙染没拿走东西前消散在小衣手里,又或者东西拿走了他没有消散在小衣手里,一切怕是就要前功尽弃了。 花云衣没有看见花辞年之前想伸出的手,她扶住梁柱低头缓了一下,脸色较往日白了一分,但却似乎并没有大碍。 背部撞击导致的痛意,让花云衣轻微皱了皱眉,但比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这点痛意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她是受伤了,可对面的人应该也没好到哪去。 她抬头冷睨一眼虚弱地靠在一旁的花辞年:“廊主身手确实不凡,可惜了,你遇到了我。” 花云衣三步并两步走到长剑处,拾起掉落在地的长剑,吹了吹上面染上的灰尘:“廊主,碧血的滋味不好受吧,知道廊主你现在非人,寻常武器在这楼里对你也不起作用,所以我特地拿出了碧血,我家碧血最是擅长伤魂损魄了,就是不知道廊主损伤了多少呢?” 说罢,她拿着它一步步靠近花辞年,然后啧啧出声:“看廊主这虚弱的样子,想来定是不少呢吧。” 下一刻花云衣脸上的表情褪去,换上了阴冷嗜血的笑容。 “本来么,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可惜你侮辱了不该侮辱的人…” 这一次换她捏起花辞年的下颌。 望着此刻有些癫狂的花云衣,花辞年一时愣住了,忘记该抵抗。 任由花云衣将一颗不知名的红色丹药塞进他的嘴里,心甘情愿地咽了下去。 蚀魂丹,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它可以一点一点搅碎人的残魂。 花辞年咽下丹药,脸色泛白的愈加严重,面上的死气也越来越浓重,他以手握拳,低下头,忍住蚀魂丹对灵魂撕咬带来的疼痛。 此刻他从心底泛起阵阵痛意,那痛意似乎比蚀魂丹带给他痛意更加剧烈,更加难耐。 他那个曾天真无邪地妹妹终究永远留在了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楼要塌了 木槿和琅婳两人刚踩上通往顶楼的最后一节台阶,就被台阶之上无形的光界给弹了回去。 “嬷嬷,我们怎么突然上不去了?”木槿一脸惊讶道,“是廊主出手了?” 琅婳摇头:“不知。” 她神色凝重,在楼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那怎么办?”木槿着急道,她们上不去就无法确定那个红衣女子是否在顶楼,这样的话,那位君上交待的事,她们也就完成不了了呀! “没有办法,我们现在也只能希望她在里面了。” 若是不在,她们也只能认命。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花辞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这片神魂要支撑整个流芳廊,本就损耗严重,现今又是碧血又是蚀魂丹,怕是撑不下去了。 弥留之际,言熙染到了,他带着离纱出现在花云衣身后。 君上?察觉到言熙染的气息,花云衣神智清醒过来,她和花辞年一起朝他看了过去。 “君…” 花云衣刚要说些什么,离纱抢先一步上前拉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离纱眼睛在花云衣身上上上下下打量:“您这次怎么出来这么久!”她差点就要以为花云衣这次出事了。 还好……还好没事。 她的身后言熙染第一时间看向的是花辞年,他紧捏袖子里的木盒,微微浮动了一下身子,朝渐渐从雕花木框滑落下去的花辞年点了点头。 东西他拿到了。 见他点头,花辞年微微笑了,他放心地闭上眼睛,脱离出颜卿时的身体,在言熙染的注视下彻底消散。 “离纱?”花云衣被离纱翻了几个来回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你怎么和君上在一块?月崖呢,他没和你在一块吗?” “月崖?月统领?”离纱摇头,“嗯…没有啊,我睡醒后就没再看见过他,他好像是出来找您了?您没看见他吗?” 找她?花云衣摇头,她没见过他。 啊,离纱惊讶,虽然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但月崖出来找花云衣肯定有一阵了,现在这样,不会出事了吧。 想到了什么,她怪叫一声:“遭了,小姐,月崖不会是像您之前说的那样,迷失在这楼里了吧。” 迷失在楼里? 花云衣坚定地摇头:“不会。” 这楼里除了这个地方,她上上下下都已经找过了,没有月崖的踪迹。 她之所以来顶楼也正是因为除了这里,其他地方她都找过了。 看来,还是得问所谓的廊主,他是楼里的掌管者,肯定知道。 想着,花云衣回头看向靠在木框处的人,只是刚刚还活生生的人此时却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身。 死了?怎么会? 花云衣快速来到他身边,仔细查看尸身。 为何会这样… 碧血只是剑气剐蹭到了他,顶多伤了他三分,剩下的就只能是蚀魂丹的效用。 可蚀魂丹虽能啃碎魂体,但绝不可能这么快才是,不然她也不会喂他吃。 她当时虽有些失控,但毕竟也还指望他说出月崖和离纱在哪,怎么会轻易让他死,只是说说狠话罢了。 怎么就死了呢… 难道在这之前,他的魂体就已经很虚弱了? 可是可能吗? 一个虚弱的魂体居然就能和她打的不分上下,那他要是没受伤时,该多强大啊… 他真的是流芳廊廊主?流芳廊廊主不该只是个普通入邪的人? 花云衣心中疑虑丛生。 可因着她脑海之中觉得眼前之人与花辞年有相像的片段的记忆开始模糊,她没有再认为他是花辞年,而是怀疑其他。 离纱站在原地,歪过头看向花云衣。 刚刚还在问月崖,现在怎么一直盯着地上的一具干尸看啊… 她摸摸头,然后把视线转向身后的言熙染,然而,言熙染也在注视着那具干尸。 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两个都盯着啊,就一具干尸有什么好看的。 她上前几步,凑近了一些:没什么不同啊,就一样的难看。 又沉寂了一会儿,离纱忍不住了,她靠近花云衣:“小姐,这有什么好看的,您不管月统领了吗?” 只是她话音刚落下,还没等来花云衣的回复,楼突然猛烈晃动了起来。 在楼晃动的第一时间言熙染立刻回过神来,糟了,他差点忘了,镇压的东西移位,这座楼要塌了。 他不作任何思考快速上前拉过花云衣,又一把扯过离纱:“快走,楼要塌了!” 什么?花云衣面色惊讶,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缘由的时候,她握紧离纱的手,快速跟着言熙染离开。 第一百三十一章放手吧 流芳廊出现倾塌,环绕在楼中的结界自行消散,楼内不再只进不出,术法不再受阻,意识到这一点,楼里的人很快就都逃了出去。 但却有个人成了例外。 夜色之中,离纱死死地拉住木槿和琅婳的手,用尽一切方法企图将两人带离楼内。 可任凭她如何的用力,都无济于事。 木槿和琅婳就像是被什么给挡在了里面怎么也出不来。 “什么东西给卡住了,”离纱侧头看向言熙染和花云衣,“君上,小姐,你们快来帮忙啊,她们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我一个人力气太小,拉不出她们两。” 闻言,言熙染并没有上前帮忙,他看着木槿和琅婳两人的手因被离纱强行拉出楼外,而变得腐化枯朽,不忍得别过头。 “离纱,放手吧,她们出不来…” 这个结局他早就有所预料,早在看见她们两个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她们两是不可能出得了这座楼的。 她们相求时,他并非完全没有听见,他没有开口应承,便是清楚她们所求他做不到。 做不到的事,自是不能答应。 花云衣站在一旁有些云里雾里,她不知道她不在的时间里,离纱和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离纱现在要这么努力地去救两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但是既然离纱想救,她帮一下倒也无妨。 她走过去刚打算伸出手,却在视线触及到木槿和琅婳的时候心中一惊。 刚刚她站位比较偏,又有木槿的衣袖遮挡,她没有看到,此刻没有任何遮挡,木槿和琅婳的手一下子暴露在她的视野里。 木槿和琅婳在楼里的身躯还一切正常,可离纱拉出来的部分却显然已经是森森枯骨。 她们…她们出不了楼… 花云衣把视线转向离纱,她没有看见吗? 离纱还真没有看见,她全程的注意力都在木槿琅婳楼里面的胳膊上,拉出来的部分由于她衣袖太长,挡住了视线,她一点也没有看到。 “怎么会出不来?”听见言熙染的话,离纱摇头,她侧过头看向言熙染,“不会的,君上,您之前不是答应过要带她们出来吗?” 闻言花云衣诧异,她立刻转向一旁的人:“君上,您答应过要带她们出来?” 花云衣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言熙染他是疯了吗?他怎么会答应这样离谱的要求?以他的能力,他应该比她更早知道这两个人的情况啊… 这两个人只是一抹没有躯壳的执念,如今只不过是依附这座楼而存在,她们早已是这楼的一部分,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走出这座楼的可能! 对她们而言,这座楼是她们还能活着的唯一媒介,楼塌完,她们也就不复存在了。 看见花云衣传来的眼神,言熙染低声道:“我没有答应。” “可您也没有拒绝呀!”离纱快速反驳。 言熙染是没明确答应,但他也没有明确拒绝呀… 她以为没有拒绝就是变相的答应,难道不是这样吗? 离纱的声音太过尖锐,言熙染别开眼,避而不答,当时他没有拒绝,只是想要给她们心中留些希望…… 他低下头:“抱歉。” 这句话既是对离纱说的,也是对木槿和琅婳说的。 见他这样,离纱脸色白了下去:“不,君上,您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她答应她们了呀,她以为君上能的,怎么会这样…… 木槿琅婳一早就放弃了挣扎,早在她们的手被拉出楼外一点时,她们就意识到她们出不去了,只是离纱一直死拽着她们不肯松手。 她们不想驳了离纱的想救她们的那颗心。 这么多年,这是又一次有一个人不是想要别的只是全身心地想带她们出去。 言熙染的开口,也给了她们开口的机会。 “离纱姑娘,放手吧。”木槿和琅婳温柔道,“谢谢你。” 说完,她们又看向言熙染,“也谢谢君上,如果没有遇见您,或许我们还要一直暗无天日的活下去,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们能解脱了。” 离纱摇头,倔强地不肯松手:“不,我答应要带你们出来的,我说话不会不算数的。” “离纱,”花云衣拉住她,“离纱,放手吧,她们出不来的…” 她用眼神示意离纱去看木槿和琅婳被拉出楼外的部分。 离纱跟着看过去,眼睛不自然地睁:“怎么会这样…” 她看了看她拽着的两只胳膊,楼内完好,楼外枯骨,不可置信,终于放了手。 木槿和琅婳把胳膊收了回去,变成枯骨的部分瞬间又恢复如常。 第一百三十二章不知为何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离纱脸色一白,收回来的手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怎么会这样… 不出来会死,出来也活不了… 她转头看向言熙染和花云衣:“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花云衣和言熙染同时摇头。 离纱颓然跪坐下去,她把视线移回楼里的两人:“对不起……” “离纱姑娘,你别这样,”琅婳出声安抚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们,这是我们的命,我们命该如此……” 话说完,琅婳收回视线,和木槿彼此相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同时整了整衣袍又朝离纱她们福了福身,最后笑着携手转身朝里走去。 那背影沧桑而渺茫。 离纱跪坐在那里,看着木槿和琅婳的背影一点一点地缩小,随着流芳廊的彻底倾塌她们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眼角流淌而下,她抬手去碰,指尖却摸到了粘稠的血珠。 离纱盯着血珠,这是她现在的眼泪吗? 她抬眸重新看向前方,流芳廊已消失不见,只有一片空旷的沙地。 不知道为什么,离纱内心的难过越来越重,眼角淌下的血珠也越来越多。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木槿和琅婳离去的背影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久久不肯散去,这一幕就像是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一般…… “离纱,别难过,你尽力了……”花云衣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丝帕,轻轻擦拭掉她脸上的血渍,然后抱住她。 花云衣不懂离纱为何因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难过至此。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花云衣印象里离纱一直是欢闹、跳脱的,近些年来虽沉稳了许多,但性子也还是闹腾的。对于一些悲伤、难过的事情,她一向都是走面不走心,往往事情还没听完,就不难过了。 可这次居然流泪了。 活尸和人是不一样的,她虽然能和正常人一般行动自如,但终究是尸啊。 尸本无泪,除非伤心入腑…… 而真正能让活尸伤心入腑的事只能是和她生前有关的事。 难道离纱生前经历过和琅婳木槿相似的场景? 花云衣一边抱着离纱轻轻拍打安抚,一边抬头去看言熙染。 人是他送至她身边的,离纱生前的事他应该知道,待会她找他问问。 到底是跟在她身边这么久的人,她还是该多关心一些。 离纱难过成这样,言熙染很意外,但除了意外,他也没有别的情绪。 除了花云衣的事,言熙染很少在别人的事上倾注太多情感。 他一向冷心冷情。 也许是花辞年的原因,天道在诞育他的时候没有再一味地灌输仁爱,同时也给予了他冷漠与无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作为神殿主神的他自然该公正严明,少一点共情之心。 他没有再看离纱,伸出左手摸索了一下右侧袖子里的东西。 还不知道那黑衣人背后的主谋是谁,他又为什么要拿这样东西? 不行,东西必须尽快送回神殿。 只是,他看一眼花云衣,内心纠结:那幅画吸收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她不能受伤失血!他这个时候离开到底不太安心。 此前是在楼里,有花辞年镇着,他既已知情便定不会让花云衣有损,可现在是在外面,不确定因素太多…… 言熙染内心挣扎不定,一边是花辞年倾其所有拼命保下的东西,一边是花云衣… 罢了,花云衣只要不碰见比她术法高深之人,她一个人应无大碍。 他就回去一会,以花云衣的身手,又有离纱在,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这样想后,言熙染宽了下心,转身消失。 见言熙染没有打声招呼就走了,花云衣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这么多年来,言熙染一直都是神出鬼没的,花云衣早就习惯了。 只是她还打算向他问问离纱的事,罢了,之后再说吧。 她重新低头去看离纱:“好点了没…” 离纱趴在花云衣怀里,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摇了摇。 此刻的小姐好温柔啊,跟在花云衣身边这么多年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她…… 花云衣被她这举动逗笑了,她点点她的脑袋,轻轻道:“没事,那就再缓缓。” 此时此刻谁都没有想起月崖的存在。 月崖虽然跑了出来,但由于星火结界的影响他出来时灰头土脸的,把柯怀槡一行人吓了一跳。 “呀,哪里来的怪物!”扶风后退一步,怪叫道。 月崖撩开炸毛的头发,眼神不善地看他一眼。 察觉到此人身上的衣物,柯怀槡赶忙拉过扶风,赔罪道:“抱歉,在下管教无方,请见谅。” 第一百三十三章怀疑 “公子,是他吓到我们…”我们为什么要道歉? “闭嘴,”柯怀槡打断他,“妄议他人,你还不不知错了。” 一旁的煦阳也赶紧上前拉住他:“那人不是常人。” 他示意扶风仔细看看月崖腰间。 “什么?”扶风不懂他什么意思。 煦阳闭了闭眼,小声在他耳边说出两个字:“神殿”。 这二字一出,扶风立即不再有所异议,端正起言行。 神殿一向对仙族苛刻,他不能给公子添麻烦。 柯怀槡转身朝月崖笑着道:“这位公子,我的随从失礼,让你见笑了,真的非常抱歉!” 仙族?柯怀槡两次抬手,让他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袖口上绣着的云纹是仙族独有的图案。 月崖给自己施了个洁净术,正眼看过去。 仙族不好好在仙界待着来这人界做什么? 刚刚在柜子中他跟着的那两个人中似乎也有一位是仙族,这些人难道是他们的同伙? 柯怀槡连连道歉,月崖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诧异抬头,发现月崖正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人什么情况,柯怀槡皱眉,他怎么这么看他。 柯怀槡压下心底的异样之感,开口道:“这位公子,在下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啊,没有没有…”月崖收回视线,出声否认,“刚刚我一时将公子您认作了一位故人,有些恍惚,还望公子切勿见怪。” 这个人身上没什么异样,且从穿着打扮来看,他与他的随从和楼中遇到的那两人有极大的区别,想来应该不是一伙的。 认错人?刚刚他那是认错人的眼神?柯怀槡内心有些怀疑,但嘴上还是客气道:“公子哪里话,萍水相逢,能和公子故人相似也是一种缘分不是,我又岂会见怪。” “公子不见怪就好,”月崖客气地笑笑。 虽猜想眼前这几人与他遇到的那两人可能不是一伙,但月崖还是有所怀疑,他有意打探道,“敢问公子在此可是等什么人?” 柯怀槡眼神微变,这人是在试探?他要试探什么? 看他之前的样子应该也是从楼里出来的,他是在楼里遇见什么了?现在是在怀疑他们? 柯怀槡瞥一眼月崖腰间的挂坠,神殿的人果然和传言一般疑心深重。 扶风凑近煦阳小声说道:“他们这一人一句的干嘛呢?”不像是在正常讨论啊… 这神殿的人莫不是在给公子挖什么坑。 自神族与仙族有了那一次纷争之后,神族与仙族到底是没办法真的和睦相处,一切也只是表面功夫。 尤其是一些神殿之人更是喜欢处处挑仙族的刺。 公子马上要升任仙族仙君,成了仙君后公子就要直接与神殿对接。 这人现在莫不是看出公子身份想做些什么? “说什么和我们无关,少说话,我们放木头就行。” “等人…我们并未等人,阁下何以有此一问?” 没有等人,看来真不是一伙。 “呵呵…是吗?”月崖尴尬地笑笑,“我是看这个地方四处荒芜人烟,公子又携带两名随从突兀地停留在此,厮以为公子还带了其他人,现下是在这等着呢。” 月崖抱歉的拱拱手:“是在下误会了,不过,公子怎么会来这荒芜之地?” “没事。”柯怀槡摆摆手,“这里地处荒凉,我与侍从们停留在此确实容易误会。”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说来也是惭愧,前几日我与侍从三人误入了一座奇怪的楼阁,在里面被困了几天,刚刚才从里面走出来。” 楼?他们也是从流芳廊出来的? 同是仙族,又同在流芳廊?月崖刚刚降下去的怀疑又升了起来。 “公子口中所说的奇怪楼阁可是一座华丽的酒楼,一到夜里就四处无光?” “酒楼?应该是吧,”柯怀槡顺势问道,“公子也是从里面出来的?” 那座楼难道和神殿有关系?如果是的话,那就能解释通以他之为何无法越过楼中结界了。 月崖和柯怀槡各想各的。 月崖点头:“在下也是两日前误入进去的,这不楼出现坍塌才逃了出来,还弄的灰头土脸的,差点吓着了你的随从。” “楼塌了?”柯怀槡诧异,连忙转身看向楼阁所在的方向。 扶风和煦阳也连忙看向那边。 楼不见了?他们大表惊讶,他们出来时,楼还好好的呢! 柯怀槡也心中疑虑丛生,他们出来时楼并未有坍塌之意,怎么会突然坍塌?还没有留下任何残垣断壁! 难道是因为结界突然松动?柯怀槡思绪万千。 此前他困在里面,本有心探寻楼中秘密,突然感受到楼中结界松动,唯恐生变,赶紧放弃所想带着扶风和煦阳突破结界出来了。 楼中显然有秘密,他还想着准备周全后再来查查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你们不知道楼塌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她是不是去了神界 月崖一惊,这几人不知道楼塌了,那他们怎么出来的? 难道眼前之人在骗他?不过看他们惊讶的样子,应该不像。 那就是破开结界出来的。 月崖眼眸微动,不动声色地扫过另外两人,楼中结界甚为强大,他要将其攻破都很难做到,那两个人应该不可能,那就只有眼前这个了。 有此之能在仙族怎么着也该是仙君级别的人物,可仙族的仙君他都已见过,很确定没有眼前这号人。 月崖半垂眼睑,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公子,楼不见了!”煦阳凑近柯怀槡,脸色凝重,小声道,“您说会不会与我们手上查到的事情有关?” 他们之前本是要回仙界,那座楼却无端出现在返程路上,以致他们误闯进去。而且楼里古怪异常,如今在他们出来后又好端端的突然消失,这很难不让他怀疑。 扶风极目远眺:“诶?楼之前所在的地方好像有两个人?” 人?在场的其他几人立刻又回望过去。 大小姐! 是她? 月崖、柯怀槡和扶风同时异动。 看见花云衣,月崖大喜,他暂时放下对柯怀槡一行人的疑虑,知道是仙族的,这些人的身份往后再查也无妨。 他顾不上唐突,上前匆匆向柯怀槡他们提出道别,转身着急地往花云衣那边走去。 他走后煦阳见柯怀槡和扶风都神色有异,难得勾起了好奇,不过他自然不会选择问柯怀槡。 煦阳后退几步与扶风平齐,轻轻撞了下他:“谁啊?认识?” 扶风摇头:“不认识。” “那你刚刚怎么那个表情? “之前遇见过,哦,就是在那个消失多年又突然出现的村子里”扶风说完后小心地朝前面的柯怀槡看了几眼,然后朝煦阳勾勾手,示意他再靠近一些,接着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公子还主动上前和人家搭讪了呢!” “搭讪?”煦阳惊叫出声,“怎……”么可能…… “嘘……”扶风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咬牙道,“你小声点!” 见柯怀槡还是盯着前方,似乎没有听见他们这的异常他才松了口气。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魂都差点让你吓掉了。” 煦阳也知道他反应过激了,他贴近扶风,小声开口:“公子和人家搭讪,你确定你没在编瞎话?”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虽然有时看起来是不靠谱,但这种事我骗你干什么。” 怎么可能……公子怎么会和陌生女子搭讪, 这听起来委实荒唐。 自大小姐消失之后,公子便再未与女子有过接触,连奚璃月公子都不怎么搭理,怎么会主动与陌生女子搭讪呢…… 煦阳仔细瞧了瞧远处的两人,不知为何他觉得其中有一位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随后他怀疑地问道:“公子搭讪的是那两位中的哪一位啊?” “喽,”扶风用手指了指,“就是穿红衣服的那个。” 红……衣服?煦阳因为他这句话顿时被点醒,对那人莫名升起的熟悉之感骤然消散。 那就应该不是,大小姐有多害怕红色他很清楚,就算过了这么多年那也不可能穿红衣。 又遇见了。柯怀槡望着远处那抹红色的身影,久久不肯移开视线。 和第一次一样,她给他感觉很熟悉。 看着月崖走近花云衣,并对花云衣恭敬行礼,他眉头一皱,她也是神殿的人? 神殿!不知想到什么,柯怀槡目光一亮,接着袖子下的手陡然收紧。 从花云衣失踪到现在,凡是能去找的地方他都去找了,一直没有任何音信。 但着因规矩他始终没有去神界找过,有没有可能小衣去了神界。 想到这个,柯怀槡沉寂多年的心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转身看向还在嘀咕的煦阳和扶风:“走,回荀杉阁。” 月崖走到花云衣身边时,离纱已经平复好了心情,两人正打算离开,还是离纱眼尖先看见了月崖。 “月统领?您去哪了?害我们一通担心。” 听见离纱的声音,花云衣转身看了过去。 月崖照旧略过离纱,朝花云衣歉意道:“小姐,是月崖的不是,害您担心了。” “无妨,没事就好。” 这次花云衣没有纠正月崖,她点点头,拉过离纱转身前行。 月崖是故意叫小姐的,花云衣既然不愿意他叫他大小姐,他又是实在叫不怎么出口云衣小姐,所以折中尝试叫小姐。 这声小姐花云衣没有驳斥,月崖有些欣喜,那他以后就这样叫。 “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不知道。” 花云衣也有些茫然,她从袖子里掏出画卷,边走边看。 这一看,花云衣顿时有些惊讶。 第一百三十五章像是有人替她们做好了选择 画卷发生了改变,画中原本像被什么东西笼罩住本来模样的景物突然有四处像是被去除了伪装,变得清晰立体起来,唯有左下角的两处还是保持原样。 而在这四处当中有两处就是花云衣她们已经在现实中到过的地方—渡化村和流芳廊。 另外两处花云衣她们也不陌生,是马嵬坡和花府。 花云衣不由得把视线放在另外两处朦胧的地方,她眼眸微动,如果这画中画的都是她曾进入过的幻境,但就单从画中景物的数量上来看明显是不对的,她一共进入了五次幻境,去了五个地方,可画中却明显画了六处。 可如果不是那又解释不通…… 如果是,那剩下的这两处中就一定有一处是幻境中她到过的义庄,至于另一处应该就是离纱说过的兰溪镇。 离纱曾说过右下角的这个像是兰溪镇,那上面的应该就是义庄。 花云衣沿着画卷用手稍微比划了几下,发现按着画中的布局来看,离纱所说的兰溪镇很可能就是画的终点。 可为什么画有终点呢? 从现实中她们到过的这几个地方来看,流芳廊和渡化村这两个地方之间似乎没有共通的点,为什么要把它们画在一起,还连接起来。 莫非是她忽略了什么…… “怎么了小姐?”离纱看花云衣突然停住脚步,又看着那幅画深思,好奇地把脸凑了过去。 待看清花云衣手里的画后,她一脸惊讶:“小姐,这画怎么又变了!”而且里面的景物怎么那么熟悉! 离纱想了想,然后一拍脑袋,这不都是她们不久前到过的几个地方吗?还有那个花府也在幻境中去过! 不过这个马嵬坡倒是没去过,离纱半思考中不经意地抬眼,突然发现画中的这马嵬坡的景物和她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很像。 很像……嗯,怎么会像?她连忙擦了擦眼睛,仔细看向周围。 这一看不得了,怎么走的路变了,离纱眼神惊恐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们已经不在原来的路上,而是处在一片荒芜的黄沙之地。 离纱看见不远处竖有一块石碑,石碑之上正刻着马嵬坡三个鲜红的大字,顿时更是吓得直往花云衣身上贴。 这不是画中的地嘛! 又来,离纱哭丧着脸:“小…小姐,我们好像又进了一个鬼地方!” 听见她的话花云衣抬头,这这一抬头正好一眼看见前方的石碑。 马嵬坡!望着石碑上的字,花云衣捏着画卷的手慢慢收紧。 她们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了,花云衣立刻返头看向身后,身后来时的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悬崖。 而月崖正蹲在悬崖边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望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景物,花云衣眼神渐渐深邃起来。 从进入渡化村开始好像一切就不可控起来,她们要怎么走,下一步要去哪里似乎都由不得她们来选择了一样,流芳廊是这样,这里也是这样,就像是这一切早已经有人替她们做好了选择。 她们只能向前无法回头…… 是谁?谁在布局引导这一切! 画的突然出现,幻境中的虚虚实实,现实中的真真假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哥会是你吗?是你的话,你要做什么? 花云衣重新低头回看画卷,试图从里面找出什么…… 从进入渡化村以后她便再没拿出过这幅画,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变化的呢? 她用指腹摩挲着手中的画卷,如果说它的变化是因为在现实中她们的到来导致,那花府呢? 画中马嵬坡的出现姑且可以认为她们现在正身处这里,可花府呢?花府在现实中她还没去过不是吗!为什么也明显的显现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却抓不住!花云衣身体晃了晃,越是着急想明白,她的思绪越乱,最后像是“不堪重负”一般,莫名晕了过去。 “小姐!你怎么了?”离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怎么又突然晕倒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吧。 “月统领!”离纱着急地朝悬崖处大喊道,“月统领,你快来,小姐她晕过去了。” 听见离纱的大喊,月崖赶紧跑了过来:“怎么回事!大小姐怎么突然晕倒?” 说着他习惯性地把手探向花云衣的脉搏,什么都没探到才反应过来他太过着急竟忘了花云衣早已没了脉搏。 可是,无从诊脉他也就无法看出花云衣的异常,一切只能靠猜想来论断。 要是君上在就好了,月崖在心里想到,君上肯定能看出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你也配和他并论 想起言熙染,月崖又下意识担心起来:也不知道君上现在怎么样了,这次他又损耗了那么多血,短时间内肯定养不回来,他又不在身边,万一再有个闪失怎么办…… 看他诊脉诊得好端端的却突然发起呆来,离纱推他一把,着急道:“你别发呆啊,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应该没有什么事,”月崖回神开口,“休息一会儿应该就能好。” 离纱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那就好。” 只要不像上次那样,一切都好。 月崖四处张望了一下,而后把视线定格在悬崖左侧的一间木屋上,对离纱说道:“天快黑了,那边有一间屋子,我先过去去看看,确定没事了,你再把小姐扶过来。” “好。”离纱点头。 月崖很快就到了木屋处,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马上朝离纱招招手:“屋子里没人,很安全,可以过来。” 闻言,离纱连忙捡起掉落在地的画卷,将其一把塞进袖子里,然后小心扶起花云衣,把人带过去。 另一边,言熙染离开后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返回神殿,而是被人从半道给截了下来。 来人速度极快,术法之深远超常人,仅凭一掌就阻断了言熙染的前路,逼得言熙染不得不后退。 “你是谁,为何要拦我去路?”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言熙染一脸凝重。 仅凭一掌就能挡住他,这人是谁?怎会拥有如此强劲的术法之力! 来人直接忽略言熙染的话,轻蔑地瞧他一眼:“你就是新任主神?” 说完,不等言熙染回答,他又轻嗤一声,“就这点能耐,也配和他并比齐肩……” 话毕,他不等言熙染有所反应,再次突然发难,直接化出长剑向言熙染掷出。 长剑划破护身结界,言熙染不敌从半空跌落,后退数步,勉力撑住一旁的大树稳住身形。 “长风剑?你是苍澜山山主!” 言熙染扶住树干,脸色俞加难看起来。 苍澜山山主落山倾是和前任主神花辞年同时诞生而出的,二人神力相当,却也相生相克,单论实力谁也杀不了谁。 而他只不过是天道为救世仓促之间而造出来的第二任神明,虽神力强大,但也是远远不及天道精心孕育出来的第一代的主神花辞年。 他神力与花辞年有壁,自然也就敌不过与花辞年力量相当的落山倾。 更何况他现在身体还有恙,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他…… 而且刚刚被他那一掌波及,他的心疾似乎又犯了。 意识到这一点,言熙染尽可能地把身体往树干上靠。 “能耐不行,眼力倒不错,本座就是苍澜山山主。” 他高高在上,凌空踏下,看着言熙染的眼神中充满了蔑视。 言熙染手暗暗喘了口气:“天道有常,你不在苍澜山驻守,擅离职守就不怕天道惩诛吗?” “呵,天道惩诛,”落山倾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笑了起来,“你居然相信天道惩诛,呵呵呵……呵呵呵…” 笑完,他冷冷斥道:“天道要惩诛就让他来啊,本座倒要看看他会怎么惩诛本座的……” 随后他眼神一暗:“把东西交出来。” 东西?言熙染眼神一变,黑衣人的幕后之人是他! 言熙染暗道一声不好。 虽然不知道他要东西做什么,但绝对不是是什么好事,东西不能落到他手里。 他尽量忍住心间传来的刺痛,大脑飞速运转。 他现在打不过他,要保住东西就必须要找个时机逃出去。 “你要东西做什么?” 他一边说话拖住他,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周围的地势。 “干什么不需要你管,你只管交出来就行。” 落山倾随意把玩手中的长刃,“你从流芳廊内带出的东西,还有从渡化村拿走的东西我都要。” “流芳廊内带出来的,现在确实在本君手上,但本君凭什么要给你?”言熙染冷漠开口,“至于渡化村的那一份,本君更是早已经将其送回神殿了,想拿你怕是只能去神殿了……” 说完,他笑了笑,讥讽道:“哦,是本君忘了,山主去不了神殿,……” 不然也不会到这里来堵他…… 神殿是诸位神官的居所,更是有天道的庇佑,落山倾术法再强,也不过是瘴,瘴是入不了神殿的。 闻言,落山倾眼神渐冷,“真没想到天道这一次诞下的主神居然如此牙尖嘴利。” 他手持长剑冷睨言熙染,眸中杀意浓重:“本座进不去放干你的血不就行了,就是不知道等到本座放干你的血时,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第一百三十七章我百里一族世代忠心 神殿只是死物,分辨不了太多,只要披一件浸满神血的衣物他便可以来去自如。 不过前提是这神血只能是真神的,那些神官们的不算。 言熙染却没想那么多。 神血,进神殿? 莫非当年仙神两界的纷争也和他有关……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当年是你一手挑起仙神两界的纷争?” “还不算太笨。”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言熙染想不通,落山倾虽是瘴,但也一样是天道之子。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还不配知道,”落山倾一步一步朝言熙染靠近,“把东西交出来,本座或可考虑对你下手轻一些。” 随着他一步一步地前进,言熙染撑住树身踉跄后退,他右手牢牢抓紧袖子里的盒子。 不行,东西绝不能让他拿到 可是周围都是树,他又受了伤,不能动用瞬移术法,怎么办…… 眼看着落山倾手执长剑一点一点靠近言熙染,看样子似乎是耐心告罄,打算对言熙染出手。 隐藏在角落里的百里雷泽彻底站不住了,他当即就要出去,却被一旁他的柯肆给拽住。 “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命了?”柯肆一边拉住他,一边喊道。 “是你们要干什么?”百里雷泽回拽住他的衣襟,“他可是君上……你们居然想要杀他!” 要放干言熙染的血,可不就是想要他的命嘛! 柯肆满不在意地说道:“你急什么,主人不一会真的杀他的,顶多让他吃点苦头……” “不会杀他?”百里雷泽激动道,“你难道没听见吗,你主人都说要放干他的血!” 神也是血肉之躯,被放干血也一样是会死的…… “只要他肯乖乖交出主人要的东西,主人自然不会要他的命。” 那还不是会要他的命,言熙染怎么可能会乖乖就范。 “滚开!”百里雷泽甩开他,“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柯肆顺着他的力道后退几步,冷声道:“主人要杀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况且你以为就凭你能拦得住我的主人,别白日做梦了,你现在过去除了是白白送命,什么也做不了。” 他拍拍两手的衣袖:“而且你可要想清楚了,为了个旁人枉送性命到底值不值得?” 说着,他重新贴近百里雷泽,拍拍他的肩膀:“你别忘了,你还有血海深仇未报呢!” 闻言,百里雷泽握紧拳头,他对柯肆怒目而视。 “今日我若死在这里,往后报不了仇那是我无能,但我百里一族世代对神殿君上忠心耿耿,你们要残害君上,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从此刻起,我百里雷泽与你们的交易彻底结束!” 说完,他立即转身。 他不能辱没了百里一族的门楣,对君上尽忠是他百里一族的族训,他与邪魔歪道为伍已然是违反了族训,绝不可能再做出对主神不忠之事。 他们要杀言熙染,他绝不允许。 “对神殿君上忠心耿耿……哈哈哈哈……”柯肆在后面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发出阵阵讽刺的笑声。 “你竟然说你们百里一族对神殿君上忠心耿耿?”柯肆笑完,嘲讽地开口,“怎么?当年你们百里族长没告诉你神殿前任君上是怎么死的吗?” 前任君上之死? 他的话彻底让百里雷泽停下来,他蓦地转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柯肆走到他跟前,“就字面意思啊,怎么,少年英才的百里小少主不会听不懂吧?” 百里雷泽当然能听懂,正是因为听懂了,他才更加难以置信。 “不可能,”他摇头,“前任君上的死因不可能和我们百里一族有关……” 百里一族生来就接受着忠于神殿、忠于神殿之主的训诫,绝不可能会参与谋害前任君上。 “不……你骗我……”百里雷泽死死地盯住柯肆,企图在他眼里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此刻的眼神比他们见面的任何一次都要真诚。 “骗你,我拿这个骗你有什么好处吗?”柯肆好整以暇地后靠在一棵树上,任百里雷泽打量。 “不……”百里雷泽踉跄后退,“我不信……” 百里一族不会背叛神殿君上的,不会…… 猛然间,他停住脚步,一段幼年时的记忆沖袭上脑海。 “族长爷爷,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幼年时的百里雷泽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看着百里一族的出入境口,一群人来来回回地在搬运什么东西。 “他们啊,正在做一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啊?” “你还太小,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被你们虐杀了 说着,百里老族长牵着他正打算离开。 “族长……族长……” 有人自远处跑来,急切地叫住了他。 百里老族长停下脚步转身,训斥道:“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来人被斥责后,立马低下头,语气慌张地禀报:“族长,寒冰池守着的人都……都……” “都怎么了?”百里老族长也慌张起来。 “死……死了……” “什么?”百里老族长后退一步,一旁的长老百里玄宗赶紧上前扶住,他看一眼正疑惑看着他们的百里雷泽,温声说道:“小少主,族长这里有要事需要处理,您先回凌阁自己玩一会好不好。” “好。”百里雷泽乖巧地点头,虽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爷爷和玄宗长老这么着急,肯定很棘手,他不能再让他们麻烦。 看百里雷泽点头后,百里玄宗才转头语气凶煞地朝身后跟着的人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小少主回凌阁。” “是……”身后跟着的一群人赶紧七手八脚地将百里雷泽哄着离去。 死了,都死了?那那个人呢?想到这里,百里老族长一把挥开百里玄宗,看着来人语气急切道,“那里面的那个孩子呢?” 来人头低得更低了,他磕绊道:“不…不见了…现场…只有我们和秋水台的人……” 听见这个回答,百里玄宗脸色也难看起来,百里老族长更是脸色大变。 那个孩子要是跑了,整个百里一族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那样的孩子你们都看不好,还不赶紧去找。 “族长……族长……”百里玄宗拉住他,“您别着急,消消气,她那个样子,一定跑不掉……” 孩子?跑了?爷爷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尽管百里雷泽已经随着仆从们远去,但天生听力灵敏的他还是听见了百里族长他们的话。 孩子?百里雷泽从记忆中回神,脸色泛起一层青白。 只是一个孩子跑了,爷爷他们为什么那么着急,着急中夹着恐惧与害怕? 除非孩子不普通,跑了会对百里一族有威胁。 那么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屠百里一族的元凶。 想到这里,他猛然看向对面的柯肆笃定般地质问道:“言熙二十七年,百里一族抓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什么身份?” 他知道,柯肆一定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这一刻,他忘记了言熙染,忘记了柯肆说他百里一族不忠的事,一心只想着百里被灭族之事。 “孩子?”柯肆先是疑惑地皱了下眉,而后思忖了一下,“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孩子啊……” “那个孩子?他是谁?”百里雷泽激动道。 “前任君上花辞年的妹妹。” “什么…”百里雷泽眼睛瞪大。 前任君上的妹妹?不可能,怎么会是前任君上的妹妹…… 看他这样,柯肆满不在乎道:“这么惊讶做什么,我还道你突然噤声是想到了什么,原来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出来啊。不过话说回来也对,你举族被灭时也不过是个孩子,不知道也正常。” 这一刻,百里雷泽面如土色,他没有去听柯肆在说什么。 百里一族不是世代忠于神殿君上的吗?爷爷为什么会抓前任君上的妹妹? 这般不忠不义之事他们怎么会做? 他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难道这就是百里一族会被灭族的真相?难道就是因为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他还有理由报仇吗? 可是不报仇那他活着的意义在哪呢?这么多年血海沉浮的意义在哪? 他闭了闭眼睛,颓然开口:“她现在在哪?” “谁?” 百里雷泽冷冷扫他一眼。 “哦……你是说前任君上的妹妹啊,”柯肆轻描淡写道,“死了。” “死……死了?”百里雷泽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他刚刚所有的猜测又在这一刻被打破。 怎么可能,她死了,那我百里一族…… “她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柯肆耸耸肩,“你们百里一族杀的啊。” “我们百里一族杀的?” “对啊,被你们百里家虐杀于寒冰池。” 寒冰池?这句话和记忆里重叠,族长,寒冰池守着的人都死了。 “百里雷泽觉得他的思绪现在混乱极了。 多年的信仰崩塌,他有点接受不了。 “所以说啊,你们百里一族说对神殿君上忠心耿耿,他就是一个笑话,你没必要为了一个谁都不遵守的祖训为所谓的君上拼命。” 祖训,拼命? 百里雷泽迅速清醒过来,看向言熙染那边。 遭了,他一时纠结其他,差点忘了言熙染现在有威胁。 不管爷爷他们做了什么,他是百里一族的人,就一定会遵循百里一族的祖训。 他要救言熙染,哪怕豁出他这条命。 只是等他再次看过去时,言熙染不见了,只留下柯肆的主人落山倾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神魂我自己分出来的 “发生了什么,君上人呢?”百里雷泽面露着急之色,想出去找,却又被柯肆拦住。 “你真不要命了!”好歹一起长大,柯肆也不想他枉送了性命,“你冷静点,他被人给救走了。” 百里雷泽是背对那边的,没看到,但他看到了:言熙染在受了他主人一掌后,被一道白光带走了。 百里雷泽狐疑道:“真的,你没骗我?”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说着他把百里雷泽的脑袋转动一下,示意他看落山倾,“你看我家主人那样,像是得手的样子吗?” 百里雷泽看过去,落山倾站在树下若有所思,脸色阴沉沉的。 那样子确实不像。 他放下心来,言熙染逃掉了就好,若真是在他眼前出了事,他罪该万死也难以赎罪。 “好了,你待在这别出来,我去见主人。”柯肆叮嘱再三,才往落山倾那而去。 “咳咳……” 言熙染从昏睡中醒来,入眼便是大片大片的紫色床幔。 他不是应该被落山倾抓住了吗?现在这是在哪?言熙染尽力忽略心间的钝痛,半撑起身子,正要伸手去拂开禁闭的床幔。 一只手从外面先他一步把床幔给掀开了。 床幔被掀起,言熙染和解离魄都愣了一瞬。 “您醒了?”解离魄快速回神,将手中的床幔挂好。 然后侧身看向立于窗边的人:“君上,言熙君上醒了。” 闻言,花辞年转身看过来,轻柔开口道:“言熙君上醒了,可还有何处不适?” 看见他,刚收回手坐好的言熙染又愣住了,他违心地摇头:“没有。” 没有?那眉峰怎么一直痛拧着…… 花辞年摇摇头,没有拆穿他,笑着走近:“没有便好。” 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替言熙染掖了掖因侧坐起身而有些凌乱的被角,同时在他身后再放了个靠枕:“你这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别直挺挺地坐着,靠着吧,会好过些。” “谢谢。”言熙染接着道,“是你救了我?” “嗯。” 听见他肯定的回答,言熙染内心有些惊骇。 曾经的花辞年到底有多强大,如今仅是一抹残魂而已,却能毫发无损地在落山倾的手里救下他。 见言熙染又有些呆愣,花辞年歪头将刚从盆里拧干的巾帕递给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言熙染摇头,接过巾帕胡乱擦了擦额间的汗珠,随后不自在地扫过四周:“我们这是在哪?” “花府。” 花府?自从知晓花辞年画中所绘之地皆是万年前消失的地方,他便去查了万年前的图址,一一比对后已清楚画中所画六处是何地。 按照画卷所画的路线,流芳廊过后当是马嵬坡才是,如今他怎么直接越过了马嵬坡来了这里。 遭了,马嵬坡那的东西。 言熙染扔开帕子惊得就要起身,却被花辞年按了回去。 “言熙君上这是做甚,”花辞年拾过帕子放进一旁盆里,不赞同道,“落山倾那一掌虽没有下死手,但至少也用了七层的功力,你暂时还不能起身,需要歇着静养。” “可是东西……” “东西?”花辞年扬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马嵬坡的事,安慰道,“言熙君上放心,马嵬坡没有东西。” “没有?”言熙染疑惑,“不是画中画的每个地方都应该有吗?” 不然如何能解释得通花辞年的神魂会散落在这六个地方。 见他这般,花辞年说道:“画是我画的,难道言熙君上觉得我会不清楚吗?” “不是,本君……我不是这个意思。”言熙染磕绊道,“本…我只是疑惑。” “你画中画了六处地方,而这些地方也是你神魂散落之地,按理来说,这六个地方都该有东西才是,马嵬坡为何没有?” 言熙染问出了疑惑,但没有直接点明东西是什么。 “神魂散落之地,不,不是。”花辞年否认道,他在解离魄搬来的凳子上坐下,“我不知言熙君上何以有此误解,但事情并非你所猜测的那样。” 不是?他想错了? 可流芳廊和渡化村却有东西,也的的确确都存在言熙染的神魂碎片啊。 而且渡化村的那片神魂还说…… 他欲要争辩,被花辞年打断:“我的神魂是我自己分出来的,不是自行散落的。马嵬坡没有我的神魂,所以也就没有东西。” 什么! 花辞年忽略掉言熙染惊讶的眼神接着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守一样东西,一样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也就是你从渡化村和流芳廊拿走的那样。” 他定定看着言熙染:“而且那盒子里的东西也并非你心中所想之物。” 也并非我心中所想,言熙染惊讶道:“那不是你的……” “不是。” “不可能,那分明是神骨!” 他不会认错,从流芳廊和渡化村取出的盒子里放置的定是真神神骨无疑。 第一百四十章是她的? 这世间真神也唯有花辞年和他二人罢了,不是花辞年,那还能是谁? 言熙染觉得他有些糊涂了。 他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心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触及袖口处露出的丝帕,那是他为花云衣特制的,用来止血之物。 随即他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抬头:“是她的……” 花辞年顿了顿,点头应答:“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言熙染难以置信地摇头: “怎么会……” 怎么会是她的…… 她明明是死在他的朝阳殿,他亲眼看着她死的,她死后也是他亲手为她收殓的尸骸,她的尸骸至今还保存在神殿的寒潭之下,绝不可能有人将其掘出…… 况且从渡化村和流芳廊带出来的骸骨怎么说也有大几千年,甚至可能上万年。 怎么看都不该是她的才是,可花辞年会说错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言熙染眉头紧锁,嘴里不住地低声呢喃,一直在思虑什么。 知道他此刻在为什么疑惑,花辞年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用想了,那骸骨确实是小衣的无疑,其实小衣在寒冰池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言熙染听不懂了:“什么叫在寒冰池已经死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在寒冰池见到她的时候,她分明还有一息尚存……” 听见言熙染的问话,花辞年无奈,知道他若此刻不告诉他,他便会一直思虑伤神。 偏偏言熙染现在这伤,最不宜的就是耗费心神。 只能开口解释道:“因为我强留下了她。” “什么意思?” “我以骨血助她重塑身躯,强行将她遗留的残魄注入其中,替她换来了一丝生机。” 花云衣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以为你既承了主神一职想来应有能力救她,可我没想到你不行。” “我……”言熙染坐着的身体晃了晃,手无意识地抓紧被子,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无能……” “不关言熙君上的事,一切是我之错。” 如果不是他,小衣不会遭受那些…… “不,是我。”言熙染自责道。 是他,是他将人带回神殿后却将人随手交给了神殿的医师救治,他不知道她的伤普通医师根本救治不了,等到他发现亲自出手时,一切却都已经迟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言熙染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之中,良久,他才再次开口道:“她是怎么死的?” 触及这个问题,花辞年别过头,不欲提及。 看花辞年神态有异,言熙染再次逼问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真的想知道?”花辞年打量言熙染几眼,有些犹豫。 “想。”言熙染目光灼灼地看着花辞年,“我想。” 见他这样,花辞年无力地闭上眼睛,只好好告诉他:“火灼焚身,剥皮拆骨,血流而亡……” 提及花云衣的死因,花辞年眉眼不再平静,染上无尽哀思,立于两侧的手不自然地握紧,努力压制心绪。 “什么……” 言熙染神色一变,方才还能压住的疼痛刹那间上涌,他撑不住倾身吐出一口暗红色的液体。 液体飞溅,落在花辞年洁白的衣摆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就知道会这样! 花辞年立刻起身扶住他,随即递给他一张绣着白梅的丝帕,说道:“你此刻不宜再耗损心神,还是静下心来歇歇吧,莫再想其他了……” 说完,他替他掖好被子,然后转身打算离去。 言熙染尽力忽略从五脏六腑中传出的痛感,反手去拽花辞年,手却从他的衣摆中穿过,什么也触碰不到。 言熙染只好改拉为喊:“花辞年……” 一直以来言熙染对花辞年都抱我有尊敬之意,喊的都是辞年君上,但这一次他却连名带姓地喊了他。 因为着急,因为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言熙染哑声问出口:“是谁做的?谁这么恨她?” 当时的花云衣只是一个孩子啊,要如何凶残恶毒才会如此去对一个孩子。 听见这个问题,花辞年脚步顿住。 恨她……不,是恨他! 一切的一切是他的错…… 静默良久后,花辞年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去。 “花辞年!”言熙染再次叫住他,想要问清楚,可这一次,花辞年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快速消失在拐角。 “花辞年,是不是百里一族?”言熙染想要起身,可身体里的钝痛再一次加剧,腿脚一软,差点从床上摔下。 “言熙君上,”解离魄及时上前扶住他,“您的伤不允许您这般折腾,别再想其他的了,您现在最要紧的是休息。” 休息?言熙染摇摇头,他此刻如何能安心休息。 第一百四十一章一切尘埃落地之前,他会小心 针对花云衣的人必然不是冲着她来的,很可能是冲着花辞年,所以花辞年当年又因何会失踪?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言熙染在脑海中不断筛选有用的信息,企图找出什么,可还未等他思虑出什么,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被迫晕了过去。 “得罪了,言熙君上。”解离魄收回手,扶他躺好。 然后重新将帘幔打了下来,端起一旁架子上的水盆离开。 院子里,花辞年迎雪而立,抬头望着眼前硕大的白梅树有些失神。 “君上。”解离魄放下水盆,撑开回廊处的伞,快步走了过去,“雪下得如此之大,您怎么也不撑把伞?” “一介亡魂何须遮伞……”花辞年自嘲笑了笑,转口问道:“言熙君上休息了?” “嗯。”解离魄迟疑地点点头。 算是休息了吧,打晕也应该算是休息…… “怎么?”听他语气有些迟疑,花辞年侧头看他。 解离魄只好实话实说:“属下打晕了他。” “什么……”花辞年微微皱眉,“你打晕他做什么……” 解离魄解释道:“言熙君上他不肯休息,属下劝不动,只好出此下策。” “胡闹,就算他不肯休息,那你也不该打晕他呀。” “是,属下知错。”解离魄赶紧低头认错。 “罢了,待他醒后你便去向他认错,记着,下次切莫再如此行事。” “是,属下明白。” 寒风凛冽,树间的白梅不堪催折随风而下,一瓣白梅恰好飘落至花辞年的袖口的位置。 花辞年看见后,伸手去接,它却似心有不甘,不愿落下,挣扎摇动后再次随风翩翩而去。 见此,花辞年失落地收回手,转身打算离开。 刚走出一步,却突然眼前一暗,身子立时不稳,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一旁地解离魄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他,担忧道:“君上!您怎么了……” 花辞年撑着解离魄的手臂闭着眼睛缓了一会,而后睁开眼,摆手道:“无事。” 真的没事吗?解离魄握紧手中的伞,脸上担忧之色不减。 君上自神魂分离以后,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花云衣神魂出现异动,自然不是无事。 马嵬坡出事了! 花辞年沉思片刻,转身疾步往屋内走去。 君上到底怎么了?解离魄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进屋后花辞年直冲言熙染而去,纱帐飞起,他没有任何犹豫徒手将自己原本守在此间的那一片神魂寂灭,然后将其融于掌心化作神力注入言熙染体内,快速修补他的伤势。 “君上!”见此,刚进来的解离魄脸色大变。 发生了什么,君上为何突然自伤! 花辞年神魂历经多年本就有不稳之象,现在如何经得起自损。 花辞年没有搭理他,专注手中所做之事。 在花辞年神力的滋养之下,没一会,言熙染的伤势就肉眼可见地恢复起来。 待到他伤势完全恢复后,花辞年方才收手。 此刻,他原本泛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他撑在一旁的床柱,缓了缓脑海中传来的晕眩之感。 而后朝解离魄吩咐道:“你守好言熙君上,为防意外,他醒后,你便立刻带去永康帝的墓穴之中取东西。” “好。”解离魄赶紧点头,之后接着问道:“不等小姐了吗?” 话问出来后,解离魄才发现自己是在说废话。 守在此间的那片神魂已经被花辞年自己亲手给寂灭了,即便花云衣来了也没用。 “不用,此间并不在诅咒之内,无需她。” 不然,他也不会提前将言熙染带进来。 解离魄瞧了眼花辞年的脸色,说道,“君上,您先去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交给属下来就行。” “不必,”花辞年摇头,“我要去趟马嵬坡。” 解离魄面色又是一惊,他上前拉住花辞年袖子,摇头道:“不可啊君上,外面有天道结界,您会撑不住的。” 且不说花辞年之前强行在落山主手里带走了言熙君上,受了伤,就刚刚自伤的情况来看,此时也必然是虚弱的。 而且花辞年的这一片神魂是主魂,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救言熙染才入的这里,若是被天道结界伤到,那就完了…… “我必须去。”花辞年拨开他的手,坚定道。 小衣在马嵬坡出事了,他不能不管。 否则他也不会冒险自损,着急替言熙染疗伤。 “君上!” 解离魄还要再劝,花辞年直接打断:“你此刻的任务就是守好言熙君上,莫让他出差池,我自会小心。” 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前,他会小心行事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交易结束 “花辞年,你果然一直都在……” 落山倾目视着言熙染消失的方向,嘴角升起一丝诡异地弧度。 柯肆来到落山倾身边时,恰好听见他这句话,内心不由得一惊,前任君上没死? 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落山倾的脸色,小声询问道:“主人,那东西我们还找吗?” “找。”落山倾徒手折断一旁大树的枝丫,声音森然。 当然要找,而且接下来他都要亲自去。 他既然那么在乎,他自然要把东西拿到手。 落山倾随手丢弃手中的枝叶,问道:“接下来是哪?” 柯肆愣了一下,而后马上意识到落山倾大概是要自己出手了。 他不敢耽搁,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染着血迹的绸纸,甩开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回答道:“是马嵬坡。” 落山倾听后,立刻袖子一甩,转瞬消失。 他走后,柯肆呼出一口气,那人出现了,看来接下来的事主人都会亲自处理。 他收起绸纸转身道:“出来吧。” 百里雷泽从远处的大树后走出。 他快速来到柯肆身旁,望着落山倾离开的方向,着急问道:“你主人做什么去了?他是不是去追君上了?” 听了他的话,柯肆诧异地看他一眼:他没有听见他和主人的对话? 柯肆眼睛一转,不应该啊,同样的距离,之前主人与言熙染的对话能听到,这次为什么不能。 柯肆转念一想:定是主人发现他了,特意不让他听的。 看来,主人不想和百里雷泽做交易了。 想到这里,柯肆如实回答他:“不是。” 百里雷泽追问道:“那他去做什么了?” “你问太多了!” 好吧,百里雷泽收回眼神,只要不是去追言熙染,去哪了,做什么,他也不是很在乎。 他转口问道:“你刚刚手里拿的是什么?” “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我们之间还有交易未完成。” “交易,”柯肆冷笑一声,“百里小少主,你这才多大,怎么就开始健忘了,你刚刚才说过我们的交易结束。” 百里雷泽道:“我那是一时情急,况且,你们不是需要我?” “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是不能收回的,百里小少主这点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柯肆反驳道,“还有,百里小少主,我们现在不需要你了,从此刻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好,”百里雷泽点头,“交易既然结束了,那你现在该告诉灭我全族的到底是谁了吧。” “交易都没有成功,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而且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知道啊?” 他一直说得都是他主人会告知不是吗…… 说完,柯肆转身即走。 “柯肆!”百里雷泽在后面愤怒道,“你耍我?” 他想上前拦他,柯肆却早有准备,他早在百里雷泽站的位置动了手脚。 是以百里雷泽被大树的枝叶缠住动不得身,只能无能狂怒:“柯肆,你别让我再遇见你,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柯肆肆无忌惮地在前面走着,走到一半又似想起什么,停下来回过头道:“百里小少主,最后奉劝你一句,祸往往是从口出的,若是我们交易之事或者今日之事泄露出去,你该知道后果的。” 这是柯肆看在他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能给他最后的劝诫,落山倾不会放过搅他事的人。 之后,他再没有任何犹豫,消失在原地。 马嵬坡,花云衣他们所在的木屋内,离纱踱步走来走去。 月崖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再晃了。”他头都要被她晃晕了。 离纱白他一眼,气呼呼地回道:“你不是说小姐没事,休息一会就能行吗?那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一天都过去,花云衣却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她能不着急嘛。 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可这样一直不醒也不行啊,这里又不是云光殿,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也不知道君上去哪了,她信号不知道发了几回了,一点回音都没有。 屋外寒风乍起,吹打在窗户上,发出阵阵声音。 离纱禁不住抬头去看,却发现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更加烦躁地跺了跺脚,这怎么还又下起雪来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糟糕透了。 月崖也是神情一变,他担忧地看向花云衣,下雪了,更难办了。 一时间,屋子里站着的两人心事重重起来。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自屋外响起。 离纱立刻回神挡在花云衣身前,和月崖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屋外一男子的声音响起:“你好,有人在吗?” “谁?”月崖走过去,隔着门回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像正常休息 柯怀槡示意扶风让开,自己上前回答:“你好,我们是过路之人,风雪太大,想要借贵地躲一躲。” 月崖才刚听了个开头,眉宇就不自觉地皱起,神情也更加警惕。 过路之人…这个地方怎么会轻易有过路人? 只是门外之人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月崖将门悄悄打开一点,隔着门缝往外看去。 是他们?在流芳廊外遇见的人,月崖有些惊讶,他们怎么也来这里了…… 他拾掇好脸上的神色,将门彻底打开,率先说道:“各位,别来无恙。” “是你!”见到月崖柯怀槡脸上闪过惊讶,“公子怎会也在此?” 扶风和煦阳脸上也都是惊讶之色。 这个人怎么也在这里! 月崖从容地回答道:“和公子一样,途经此地,见这里有座无人的木屋,进来歇息片刻。”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而后反问道:“你们呢,怎么也来此处了?” 说到这个,柯怀槡叹了口气:“不瞒公子,我们也不知为何会来到这里。” 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奈,本急着要回去,可用尽了办法,回去的路怎么也找不着,就像是被困住了一般,只能一味地往前走。 又是误入?月崖面上不显分毫异色,内心却惊得一疙瘩。 怎么会这样? 如果说之前他对他们的话有所怀疑,那么现在却是信了七八分。 在经历了后路突变悬崖的情况之下,由不得他不相信。 见月崖堵在门口,迟迟没请他们进去,扶风嘴快道:“冷死了,让不让进给个话啊!” “扶风!”煦阳赶紧拉住他,示意他别乱说话。 柯怀槡也扫扶风一眼,而后不好意思道:“抱歉,是身边人不知礼数了。” 月崖反应过来,连忙让开,并伸手道,“是我抱歉了,各位请进。” 离纱见月崖还把陌生人给放进来了,更加警惕地把花云衣牢牢护在身后。 只是看清楚人后,离纱眼中露出惊讶,怎么是他们? 柯怀槡轻微点头,带着扶风煦阳踏进屋子。 进来后,他们才发现屋子里不只月崖一个人。 看见被离纱和被挡在身后的人,三人神色顿时各异。 是她?柯怀槡眼神微变。 他身后,扶风撞一下煦阳,小声道:“又遇见了。” 月崖关好门后转身,“怎么了,这是?” 他看了一圈后,走向离纱,问道:“认识?” 离纱点头,而后又赶紧摇头。 月崖不理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离纱靠近月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不认识他们,但小姐好像认识。” 她接着道:“先前在别的地方,小姐遇见过他们,神情表现的很不一般。” “小姐认识?”月崖脸上惊讶一闪而过,他眼神扫过柯怀槡他们,“你确定?” “嗯嗯。”离纱点头,她不会看错,除了小姐口中的哥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小姐对其他人情绪不对。 不是那种仇恨的情绪,是那种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当然,也除了对君上。 他们咬耳朵的行为,柯怀槡他们没有一人关注到。 柯怀槡的视线从进来后,便放在了花云衣的身上。 而煦阳和扶风则是不时看看花云衣,又不时看看柯怀槡。 “她这是怎么了?”柯怀槡在内心斟酌了一番,还是问出了口。 她这样靠躺着,面色泛白,看着实在不像是在正常休息。 “不知道,突然昏过去的。” 月崖回神,刚准备开口,离纱便把话接了过去。 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柯怀槡:“你能看出缘由吗?” 花云衣认识的人都很厉害,这个人应该也不会差吧。 而且花云衣没对他有敌意,应该是自己人。 离纱话说得太快,月崖想拦已来不及,只能任由她说。 好在他之前确认过,这几人应该不是什么歹人。 突然昏过去的,柯怀槡皱眉,他上前礼貌询问道:“介意我为她探探脉吗?” “当然……”离纱刚想回答,立刻被月崖打断,“介意。” 月崖语气严肃地拒绝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身份尊贵,况且男女有别,还望见谅。” 他把还想开口的离纱往后一扯,接着道:“她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我家小姐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会罢了。”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柯怀槡拱手致歉,他非医者,这要求确实过分了。 虽然对月崖的话有疑,但他确实没有介入的理由。 他最后看一眼花云衣,随后带着扶风和煦阳在屋子的另一角坐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红伞?血伞? “自己没有用看不出来,还不让别人看?”离纱重重地在花云衣身边坐下。 月崖转身靠往一旁,不打算搭理她。 “什么没用?”花云衣睁开眼,眼神有些茫然,她这是怎么了,她刚刚不是在看画吗,怎么又晕倒了? 最近是怎么回事,她揉了揉发发涨的太阳穴。 这一刻,她脑子里之前所有的想法似乎都被一扫而空,只记得是在看画。 离纱对她的异常,没有任何察觉,她忽略她的话,一把抱住她,委屈道“小姐,您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听见动静,月崖连忙朝花云衣走过去,柯怀槡一行人也都迅速看了过去。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花云衣一边安抚她,一边扫向周围,然后询问走过来的月崖,“我们现在这是在哪?” 由于被离纱抱着,花云衣眼睛所扫范围有限,她并没有看到柯怀槡一行人。 月崖摇头,先前他一直再观察断崖,花云衣晕倒后,又急着找地让其休息,而后又一直守着,并未得空观察地界,并不清楚这是何地。 “我这就去查。”月崖说着就要动身出去。 那边柯怀槡刚想叫住他,表示自己知道,但被离纱抢了先。 “我知道。”离纱从花云衣怀里退出来,大声道,“这里是马嵬坡。” 听见这个答案,花云衣快速起身往门边走。 对此,离纱怪异地看一眼花云衣。 奇怪,小姐之前不是也看到了那石碑吗?怎么还这么惊讶? 想归想,她还是立马跟上花云衣。 屋子里的人见此也都起身跟了过去。 花云衣打开门看见外面的情况后,生生止住了脚步。 雪很大,又下了有一段时间,已经在地面堆积起来。 望着漫天的风雪,花云衣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眼底眸色不明。 站了一会后,她似做出决断,抬手化出红伞,踏入雪地之中。 “诶!小姐,您要去哪?”离纱一跺脚,着急地跟了上去。 小姐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大的风雪居然要出门!放在以前这事肯定不会发生,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月崖也满是不解,他礼貌向柯怀槡一行人辞别后,也快速跟了过去。 “公子,那女子是怎么了?” 扶风一头雾水,怎么她听见马嵬坡三个字,就像突然得了失心疯一样,还有另外两个也都奇奇怪怪的。 柯怀槡摇头,他视线一直盯着花云衣,直到她消失不见才慢慢收回。 煦阳白倒是没觉得什么,他看向若有所思地柯怀槡问道:“公子,他们人看不见了,我们要跟上去吗?” “不必,”柯怀槡摇手,“非亲非故,这么跟上去倒显得我们有所图,到时候白白引人误会。” 况且,方圆几十里唯有这一个可遮风雨的地方,他们若是和他们一样是被困在这里的,届时自会回来。 扶风应道:“就是,我们跟上去做什么,找事啊。” 煦阳白他一眼,然后说道:“那公子您刚刚为何一直不舍得盯着他们?” 他还以为公子是想跟过去,又不好意思,他寻思着给公子一个台阶呢。 不舍得?柯怀槡眉头一蹙,训斥道:“说什么呢,我看的是那把伞。” “伞?伞怎么了?”扶风插嘴道,“就一把普通的红伞啊,有什么不对吗?” 煦阳点头,同问道:“公子,伞有问题?” 刚刚他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叫月崖的身上,对那伞仅仅只是一瞥,倒并未察觉什么。 “嗯。”柯怀槡点头说道,“那把伞的颜色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那么鲜艳的红色,不像是正常漂染出来的。 颜色,公子这么一说,确实好像不对,不过那颜色似乎有些熟悉,扶风努力回想了一番,而后一拍脑袋,喊道:“公子,那伞的颜色好像和我们在那间酒楼里内看见的茶水颜色相似。” 茶水……煦阳眼神惊变:“你是说那壶带有浓重梅香气息的东西。” “嗯嗯,”扶风点头,而后他又接着道,“说起梅香,我刚刚在那女子身上也闻见了。” 不过他不确定是不是伞上的,因为前一次相遇他也闻到了,那时候她没拿伞。 柯怀槡反驳道:“梅香倒不能说明什么,女子熏香是常态,她喜欢熏梅香也说不定。 不过,那伞的颜色确实和酒楼里的茶水相似。” “这……公子,那那伞岂不是用血染得!”煦阳惊讶,“神殿的人怎么会用此物做法器?” 用人血染出的伞意味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用这样一把法器,那女子真的是神殿之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状态不对 是啊,怎么会用这样一把邪物做法器呢? 柯怀槡同样也有疑惑。 “唉呀,管他们用什么做法器呢,”扶风接过话,不在意地说道,“想那么多做什么,神殿之人爱用什么法器和我们也没多大关系,我们当前最该想的是怎么离开这里,怎么回去,其他的都是小事。” 也对,不管那女子是不是神殿的人,用什么法器,确实与他们无关。 煦阳收起心中的疑惑,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风雪,向柯怀槡道:“公子,风雪太大了,我们还是进屋子里去吧。” 扶风赞同道:“对对对,公子,咱们进屋子。” 说着他抚抚胳膊先一步跨进屋子。 柯怀槡点头,转身随他们进屋。 花云衣撑着伞脚步匆忙地走在前方,似有目标却又似漫无目的乱走。 离纱跟在她身后陪着她在那块写了马嵬坡三个字的界碑周围四处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 终于,离纱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你这到底是要去哪啊?” 她停下来,双手撑住膝盖,不行了,她实在是跟不动了。 去哪?花云衣停下来,茫然地回头,是啊,她要去哪? 见此,一直远远跟在后面的月崖立刻快步上前,花云衣此时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月崖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是要找什么吗?” 花云衣这四处走的样子,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花云衣看着月崖的眼睛歪头重复,找?对,哥哥,找哥哥,她要找哥哥。 花云衣推开月崖,转身重新起步。 月崖被推得身体趔趄一下,离纱上前扶住他,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醒来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好像突然魔怔了!” 月崖抽出被她扶着的手,摇头,眼里同样不解,他看着离纱问道:“你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小姐以前可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没有。”离纱摇头,花云衣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那是哪出了问题,月崖脸色难看起来,难道是那间木屋? 不,也不对,那木屋很普通,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是哪? 花云衣是在听到马嵬坡三个字后才开始不对劲的,莫非她之前来过马嵬坡,还在这经历过什么? 可也说不通,之前他观察断崖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是天罚之地,这样一个地方花云衣不该来过才是。 眼看花云衣越走越快,离纱着急道:“月崖统领,现在如何是好,你快想想办法啊。” 小姐这样下去不行啊。 月崖想来想去都没想出原因只好说道:“没办法了,打晕她。” 打晕?离纱想了想,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过她还是语气怀疑道,“月统领,这办法行得通吗?” 且不说别的,就他们俩能是花云衣的对手? “行不行得通,得试了才知道。” 月崖对离纱叮嘱道:“待会你上前吸引小姐的注意力,我从后面敲晕她。” 离纱点头。 他们俩疾步上前追上花云衣,离纱挡在花云衣身前,道:“小姐要找什么,我陪您一起找。” 花云衣无视她,绕开她接着往前走。 “诶,小姐!”离纱再次上前,拦住花云衣的去路,撒娇道,“您就告诉我吧。” 以前小姐最受不了她撒娇,希望这次也能有用。 花云衣停下来,呆呆看着她。 离纱见有效,赶紧又撒了几次娇。 月崖趁此机会赶紧上前动手,只是他的手还没能砍到花云衣脖子上,就先被红伞掀飞了出去,砸在雪地上,压实了大片积雪。 “月崖统领!”离纱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跑过去扶他。 他这次没力气推开离纱,只能就着她的手起身,并倾身朝一旁吐尽嘴里的血沫。 他惊讶道:“这红伞怎么还能自动攻击?” 离纱别过头,心虚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月统领,忘记告诉您,小姐的伞它会自行护主。” 月崖怒目圆睁:“你怎么不早说。” 离纱气不足地反驳道:“你也没问啊。” “你……” “错了,错了……我错了。” “你们在干什么?” 听见这句话,离纱和月崖顿时抬头。 花云衣手持红伞,踱步走来,看着他们的眼神很是疑惑。 “月统领,你怎么受伤了?” “啊?”离纱惊讶地和月崖对视一眼,低头和他小声嘀咕,“小姐这是清醒了吗?” 月崖:“应该是。” 离纱:“那她怎么不记得刚刚的事了?” 月崖:“不清楚。” 离纱:“那我们要不要提。” 月崖:“算了,先别提,看看再说。” 离纱:“哦。” “你们在底下嘀咕什么?”花云衣皱眉,离纱什么时候和月崖这般亲厚了,月崖居然也没推开她,之前不还水火不容嘛! 第一百四十六章别来无恙 “没什么……”离纱摇手,和月崖异口同声道,“我们没嘀咕。” 没嘀咕…他们这是当她眼瞎,花云衣上下扫了扫他们,然后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在看见一旁雪地里的一抹猩红后,她蹙了蹙眉,把目光重新放回月崖身上。 瞧他伤势似乎颇重,她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丸递给他,然后再次问道:“月统领这伤是怎么回事?” 月崖接过药丸服下,咳了几声,内心纠结一番后,实话道:“属下的伤是被您的伞所伤。” “我的伞伤的?”花云衣眉心拧紧,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她道,“你做了什么?” 她的伞她知道,它虽会自行攻击他人,但大多都是建立在护主的意识之上,若非感受到不好的意图,它绝不会乱攻击人。 糟糕,瞒不下去了,离纱给月崖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身子往后退了退。 城门失火,不能殃及池鱼…… 见此,月崖白她一眼,没义气的东西。 在花云衣如炬的目光之下,月崖只好合盘托出,将花云衣突然晕倒,而后又突然醒来,并做出异常的行为都一一道来。 离纱在一旁时不时地还补充一两句。 昏倒?苏醒?魔怔?花云衣越听越觉得心惊,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初进这里的时候,只记得是在看画。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记得了…… 见花云衣神情越来越疑惑,月崖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小姐,属下怀疑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会影响人的神志。” “月崖统领,你这说法不通啊,”离纱提出质疑,“如果真有什么影响神志的东西那为什么我们没事?” 小姐都中了招,没道理他们没有啊,他们法力比起花云衣那可差太多了。 “这……”月崖被噎住,离纱的话也有道理,如果有什么也该是他们先中招才是,看来还是他猜错了。 听了他们的话后,花云衣没做任何表示,她转身,眼睛扫向四周,周围目之所及之处除了铺满雪的道路,也只剩下远处的一块染着红字的石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荒凉至极。 她收回视线问道:“你们刚刚说,我之前出现晕倒症状时,你们把我带进了一间屋子休息?” “嗯。”离纱和月崖点头。 “屋子在哪,带我去。” “好。” 月崖抢先点头,花云衣的药丸效用绝佳,他的伤已好了大半,他掸掉身上的积雪,立刻去往前方引路。 大雪越来越大,寒风也越来越凛冽,离纱耐不住寒,钻进花云衣的伞下。 嘿嘿,还是伞下暖和,小姐这伞果然是宝贝。 花云衣右手摩挲着伞柄并未阻拦,反而将伞面往她那边侧了侧。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四处乱起,但都被红伞遮挡在外,没有靠近花云衣分毫。 花云衣跟着月崖一路前行,好一会儿,一间大雪盖顶的木屋才出现在前方。 三人立刻加快脚步,到了木屋前,他们停了下来。 木屋的大门因寒风而来回得拍打,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这时,伞下离纱一脸疑惑地开口:“奇怪,这门怎么是开的?” 花云衣侧头看她,没有人的屋子门是开的有什么不对吗? 月崖视线放在屋子的门上,听了离纱的话后,心中疑虑更是渐起。 他谨慎地靠近屋门,侧头往里四处扫过。 屋内目之所及之处,无一丝人影,陈设也和他们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动。 月崖心惊:那几个人呢?他们不是说要避风雪,现下风雪比之前更大了,他们不该离去才是。 看他们这样,花云衣眼睛眯起,正想开口询问,一道寒光映射而出,她立刻飞出手中的红伞,闪身上前将即将进门的月崖拉了出来。 屋门不经红伞撞击,一下子被撞了个粉碎。 没了屋门的遮挡,躲在门后面的人一下子撞进了花云衣三人的眼中。 花云衣接过红伞,面无表情地朝对面看过去。 门后之人一身玄服曵地,广袖半遮的手上拈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把玩,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小姑娘反应倒挺快。” 看见花云衣手里的那把红伞,他眼中更是浮现出浓厚的兴趣:“有趣,我喜欢。” 不同于花云衣的淡然,月崖在看见人的一瞬间,瞳孔一缩,身体比脑子先做出反应,一把挡在花云衣的面前,阻止他打量花云衣。 见此,那人将视线移至月崖身上:“月神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第一百四十七章看中了红伞 月神官……他们认识? 花云衣看向月崖,询问道:“他是谁?” 月崖手指紧了紧,眼神不善地盯着对面之人,冷声道:“落山主怎么会在此?” 落山主?花云衣面露疑惑,这人她不曾听说过。 “本座在此自然是有事,只是月神官来此才不正常吧。” 落山倾语气慢悠悠道:“如果本座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天罚之地吧,你一个神官好端端的来这里不符合常理吧。” 这话一出不仅是离纱一头雾水,花云衣也愈加迷惑。 天罚之地?什么是天罚之地? 可惜月崖和落山倾没有一个人做出详细解释。 “落山主说的是,和您不一样,我与他们皆是误入此地的。” 说着他与花云衣拉开了些距离。 之前一时情急,他竟忘了掩饰,以大小姐如今的模样落山倾未必识得,他不该心急替她遮挡,也不知有没有引起落山倾的怀疑。 见他这样,花云衣目光闪了闪,月崖此举仿佛是有意在和她撇清关系?为什么?他似乎很怕对面那个所谓的落山主? 花云衣把伞拿的低了些,遮挡住脸,然后借着缝隙将落山倾来回打量了一番。 这仔细打量过后,花云衣心底随之一沉,这个落山主周身萦绕着雾气,他的实力她竟无法看透。 和流芳廊的那个廊主一样,她无法窥探出其实力却又能隐隐能感受到对方的深不可测。 花云衣抓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得加大了力度,这若是要硬刚起来,她也未必能有胜算。 看来得想办法离开。 落山倾根本不在意月崖是否与花云衣她们相不相识。 他轻笑出声:“误入……呵……这说法倒也能说的过去。” “不过嘛……”落山倾突然转动指尖的匕首,眼神一转穿过月崖犀利地射向花云衣。 “小姑娘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何必躲着藏着,本座又不是不给看……” 好敏锐的察觉力!花云衣恢复正常打伞的状态,越过月崖走上前,抬头与落山倾四目相对。 她这一举动着实把月崖吓得不轻,他想拉住她,却又害怕让落山倾看出什么。 落山倾与花辞年之间有龃龉,若是让他知道眼前之人是花辞年的妹妹,一切就糟了。 花云衣对着落山倾福身,而后嫣然一笑:“落山主是吧,我们一行只是单纯地想借这木屋避避风雪,不知里面有人,惊扰了您,实在抱歉,至于打碎这大门只是出于警惕之心,一切纯属误会,望海涵。” 花云衣用术法将大门修好,之后再次朝落山倾福身:“我们这就离去,告辞。” 花云衣转身不动声色地扫一眼月崖,示意他跟上,然后拉过离纱就要走。 月崖这时内心却有所犹豫,目前落山倾只识得他一人,他若跟上,岂不是在引落山倾注意,若不跟花云衣又必然不会放心离开。 果然,前方的花云衣停住脚步转头看他。 月崖无奈只能跟上。 呵……有趣…… 落山倾笑了笑,开口阻拦道:“等等。” “怎么?”花云衣顿住脚步,拍拍离纱紧张地手,从容转身,“落山主还有什么事吗?” 月崖也紧张地转过身,眼神防备地看着落山倾。 落山倾忽略月崖的眼神,跨步而出,有心逗弄:“小姑娘,你手中的那把伞甚合本座之心,不如留下可好。” “不好意思,这伞是我珍重之物,不能给你。”花云衣笑得客气又疏离:“除了这伞,落山主要其他的都行。” “是吗?”落山倾也执拗道,“可本座偏偏只看中了这把伞……” 落山倾眸底暗光涌动,鲜血染制而出的法器他不是没有见过,但这把伞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他要瞧瞧材料到底是什么东西。 呵……花云衣脸色越来越难看,咬牙道:“那真是抱歉,这伞我给不了……” 落山倾挑眉:“哦,那看来你们也走不了……” 他把指间的匕首一转,锋刃指向他们。 欺人太甚! 眼看花云衣似乎被激怒,握着伞柄的手蠢蠢欲动,月崖立刻上前按住她。 落山倾的实力花云衣不知道,但他清楚,花云衣不是他的对手,若是打起来,只会徒增伤亡。 他一边说,一边去扒拉花云衣的伞:“小姐,只是把伞而已,给他便是,往后你若想要,属下替您再染制一把一模一样的便是……” 月崖话未说完,花云衣脸色就突变,愤怒地朝月崖打出一掌,语气冰冷道:“谁也不能动我的伞,他不行,你也不行……” 月崖退出去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一脸茫然地看着花云衣。 一把伞而已,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第一百四十七章伞坏了 而且这还是一把红伞! “精彩……”落山倾侧倚在花云衣修好的屋门上,笑着鼓掌。 看了这一出的他对花云衣的手中的伞更加有兴致了。 他眼神一凛,衣袖翻动,瞬间来到花云衣的跟前,抬手就去抢伞。花云衣也不逊色,立即反应过来,劈手迎上。 两招相对,二人皆被对方的力量震开。 落山倾后退几步,终于对花云衣正视起来,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这么厉害,他还真是小瞧她了。 花云衣心中同样有所惊讶,这个落山主的实力比她之前猜测的还要强大。 她向后倒行几步,被离纱给扶住。 “小姐,您没事吧。”离纱脸上布满担忧。 这么久以来,还鲜少有花云衣对付不了的人。 “无事。”花云衣站直身子,意图将伞收起。 可落山倾如何会让她如意,强大的威压自他身上释放而出,在这股威压之下花云衣发现她竟无法收起红伞。 脸上惊骇之余,也不免怒火中烧,她再不顾及打算召出碧血和落山倾来一场殊死搏斗。 察觉到花云衣的意图后,月崖终于从茫然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飞身过去,抢在花云衣召出碧血之前阻止她的行动。 落山倾现下可能认不出花云衣的身份,一旦碧血召出,那就不好说了。 他能感受到落山倾现在只是对花云衣的伞有些兴趣,并未动用全部的力量。 一旦花云衣身份暴露,以他对花辞年身边之人的憎恶程度,他定不会放过花云衣。 月崖的突然出招,打断了花云衣的施术,同时也给了落山倾可乘之机,让他一把夺过了花云衣手中的红伞。 落山倾拿到红伞后得意地笑了笑:“多谢月神官的帮忙。” 他转身想撤回木屋前,可半途之中,红伞竟出现异动,它周身闪现红光,给了落山倾一击。 落山倾逼不得已放手,但他岂会是吃亏的人,他使出十成十的功力立刻朝自行往回飞的红伞打出一掌。 既然这伞有了认主的意识,又不肯为他所用,那他就毁了它。 红伞瞬间被击中,失去光泽,掉落在地。 看见这一幕,花云衣目眦尽裂,她快速上前,拾起它。 鲜红的伞面有一侧垂落凹陷,原本支撑它的伞骨已被折断。 伞坏了! 花云衣跪坐在地抱着它,情绪彻底失控。 她身上的气息变得诡异莫测,她目光冰冷,眼睛里看不见分毫底色,此刻她什么都不再考虑,她只想要对面之人付出代价。 碧血横出,剑锋直指落山倾而去。 这一刻的花云衣,力量突然变得无比的强大,即使是落山倾用了十成十的功力,竟也差点没能挡住她的招式,伤在她剑下。 这女子是谁,天地间什么时候有了这一号人? 落山倾没有认出碧血,即使他对花辞年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唯独在花云衣的事情上,他概无所知。 而碧血恰恰是花辞年送给花云衣的生辰礼,除了一些亲近之人,以及花云衣动过手的仇敌无人识得。 所以月崖多虑了。 “你是什么人?”落山倾脸色非常难看。 “要你命的人。” 花云衣再次出招,和落山倾一来一往,招招狠辣。 不行,红伞终究还是给他造成了一定伤害,再这样下去,即便能赢了这个女子,也会两败俱伤。 落山倾找准时机后退,临消失前,他放下狠话:“小丫头,你等着,本座定会再来找你的。” 他一离开,花云衣手中的剑再也拿不稳,控制不住地朝地面跪去,嘴里还涌出大片大片浓稠的血液。 “小姐!”离纱和月崖着急地跑向她。 “伞……”花云衣已是半昏迷状,强撑着清醒想要伞。 “在这在这……” 离纱把一旁的伞放进花云衣手里。 看见伞,花云衣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 花云衣虽然闭上了眼睛,但唇边的鲜血依旧不止,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且面色出现灰白之状。 “小姐!”离纱慌了,“月……月崖统领,小姐她……” 见此,月崖神色也是极为慌乱。 天在一瞬间快速沉了下来,漫天大雪之中,花云衣静静地侧躺在离纱的怀中无声无息。 这一幕幕看在月崖的眼中,仿佛就像回到了朝阳殿的那个夜晚。 那个花云衣死去的夜晚。 不行,他不能看她再死一次,不能让君上的心血白白耗费。 他迅速起身,从离纱怀中接过花云衣:“走,进屋。” 离纱愣愣起身跟上。 月崖将花云衣放在草榻上,转过身对离纱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救小姐……” 第一百四十九章舍下半身鲜血 “什么法子?”月崖话未说完,离纱立刻着急地把话接了过去。 “你的血。” “什么?我……我的血?”离纱怔住。 她只是一具活尸,她的血污秽不堪,怎么可能能救花云衣。 月崖以为她没听明白,继续道:“你愿不愿意为了小姐,舍下你半身鲜血。” 离纱迟疑:“我的血真的能救小姐?” “能,你的血中带有神血,可以压制小姐的伤。” 离纱身体中有花辞年的神血,虽已不纯,但要保下此刻的花云衣足矣。 什么神血,离纱不理解,她自动忽略掉这句话,她果断的把手腕递给月崖:“好。” 只要能救花云衣别说是半身血,全部的她也愿意啊。 “你确定?虽说只是半身血,但也很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这一刻月崖撇去了往日的成见,他将所有的利弊都具实以告。 他虽有千百次他真的是想杀了离纱,但也终究是私心作祟。 他到底是神官,心中亦是充满怜悯与仁善。 真神不得滥杀,神官亦不可作孽。 离纱点头:“我确定啊。” 不就是一条命嘛!死了便死了呗…… 反正她也只是一具活尸,本就生死不能,若无言熙染和花云衣,她也会被各大仙族、神官绞杀,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些年跟着花云衣,她并未吃过什么苦,要是她的命能救花云衣,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好。”月崖立刻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化出长戟。 “诶诶诶……等一下……”离纱拦住他。 “怎么?”月崖手心一紧,“你要反悔?” “不是,反什么悔啊,”离纱指了指月崖右手上的长戟无语道,“你当我是牛啊……” 离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这么细的手腕,他居然要用长戟割,他有毛病吧。 别放血没放死她,先疼死她…… 离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递给他:“喽,用这个。” “哦,”月崖也意识到不对,尴尬地收回长戟,接过匕首。 匕首划开手腕的瞬间,离纱也立刻咬牙别过头。 她嘴里不停念叨:看不见就不疼,看不见就不疼…… 月崖划开的口子很大,离纱的血液迅速流出,滴落在花云衣身上一下子就渗了进去,没有在外表留下任何痕迹。 果然有效!月崖脸上闪过欣喜。 这一刻,他不再怨离纱,反而还有些庆幸,庆幸离纱有这身血,在这危急关头能保花云衣一命……… 随着越来越多鲜血的慎入,花云衣唇间不再溢血,脸色也慢慢好转了一些。 不过花云衣是慢慢有所好转了,离纱却因为大量失血整个人越来越晕。 头好晕,要倒了! 离纱心里暗叫不好,可失血太多,她此刻已说不太出话。 只能在心里埋怨道:臭月崖,她做这么大贡献,他连扶都不打算扶一下她。 就在离纱实在支撑不住,闭上眼睛整个人往下倒去的时候,一道残影出现托住了她。 月崖察觉到什么,正要转头去看,却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花辞年现身扶着离纱趟下,让她和花云衣躺在一起。 看着花云衣脸色苍白地躺在草席上,他满是歉疚:“小衣,对不起,这一次哥哥又来迟了。” 好在你无事…… 随后,他蹲下身替离纱止血包扎,又仔细瞧了瞧花云衣的面色,好一会,他又拉过花云衣的手仔细探了起来。 不同于月崖的无能,花辞年探出了结论。 手腕之下,微弱的脉搏在徐徐跳动,只是每一下似乎都间隔了很久。 花辞年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言熙染你何至于做到如此呢…… 花辞年双手结印,掌心凝结术法替花云衣疗伤,同时也为她身旁的离纱再造了血液。 待到两人皆无大碍后,他停手,闭目侧靠于一旁的柱子平缓虚弱。 良久过后,花辞年睁开眼睛。 他起身轻轻掰开花云衣的手,拿过她死死握住地红伞,打量一番后,带着它转身离开。 没过一会,他带着它再次出现时,红伞已恢复如初。 花辞年将修好的红伞重新放回花云衣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袖子挥了挥,最后不舍地看了眼花云衣,消失在门口。 花辞年消失的刹那,月崖清醒过来,眼里还有点茫然。 奇怪,他怎么睡着了? 对了,小姐,他起身回头看去,发现离纱和花云衣躺在了一起。 两人面色相差无几,看状态像是都没事了。 有人来过?月崖心中疑虑丛生。 以离纱这种的情况,绝不可能像之前一样睡一觉就自动修复。 失血和受伤不一样,活尸不是活人,他们的心已停止跳动,不能再生血液,一旦大面积失血便会出大事。 第一百五十章痛苦还是遗憾? 如今离纱好好地躺在那里,没有一点事情,这太不合常理了。 还有他自己莫名其妙的突然睡过去,这一切都太不对劲。 所以一定是有人来过了。 可会是谁呢?他又为什么会帮他们? 月崖盯着草席之上的花云衣和离纱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在花府的解离魄也正费解地盯着床榻之上的言熙染。 花辞年离开前说过言熙染马上就会醒,可他在这榻前守了都快三炷香的时间,言熙染却一点要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难道是伤还没好? 解离魄此时内心有些慌了:言熙君上不会出什么事啊! 他僭越地上手推了推言熙染:“言熙君上…言熙君上?” 他这一推,言熙染不仅没有转醒,反而还皱起了眉头。 解离魄松手探向言熙染的脉。 言熙染到底是神殿君上,他的脉岂是常人能够探出,花云衣不能,解离魄就更不能了。 探不出结果,解离魄更加着急。 他在言熙染床前来回走动,不知该如何是好。 言熙染眉头死死地锁着,陷在名为花云衣梦魇之中而不得出。 寒渊池底,万年寒冰不化。 无数鲜血顺着冰层流动,覆盖住冰层之上的累累白骨。 言熙染踩在唯一没有被侵染的冰石上,一袭雪青色的衣袍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透露着悲悯,眼底却浸润着薄凉,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这个地方唯一完整的身影。 人都这样了,他还有必要救她吗? 言熙染有些犹豫。 但想到花辞年的恳求,他决定给底下之人一个机会,让她自己来选择。 “是活着更痛苦还是死去更遗憾?” 冷漠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躺在血泊里的花云衣听见声响,眼睛勉强睁开一丝缝隙。 远处似乎有一束光亮映入她的眼帘。 她此时已无法开口,只能艰难地蠕动自己的身体,伸出血淋淋地手去够言熙染的衣摆,无声地给出了答案。 只是她没能爬至言熙染的身前,手就一点点垂了下去,整个人似乎已没了生息。 “遗憾吗?” 言熙染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眸光微动,思虑良久后,终于慢慢踏入血水里。 他俯下身子,一尘不染的衣摆拖至地面,瞬间被染成了紫红色。 抱起花云衣的瞬间,浓郁的梅香传来,言熙染不适的皱了皱眉,带着她消失在原地。 朝阳殿内,言熙染将花云衣放下,刚准备替她诊治,月崖便在外通禀道:“君上,仙界百里一族有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百里?要事?言熙染眼睛从花云衣脸上略过,稍加思索后转身出去。 他吩咐道:“月崖,你去找个医官先为里面那个孩子替诊治诊治。” 孩子?君上什么时候带回了个孩子? 月崖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立刻点头回应:“是,属下这就去找。” “嗯。” 见月崖已去找医官,言熙染放心去见了百里一族的人。 说是有要事,但却是给一些小辈请功之类琐事。 然百里一族来的是老族长,在仙界也是辈分极重,言熙染是新君,自然还是要给他一些颜面。 寒暄良久后,言熙染才将其送走。 再次回到朝阳殿时,却见月崖和他请来的医官都沉默地站在大殿门口,似乎是在等他。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缘由,医官便扑通一声朝他跪下:“君上,微臣无能,救不了殿内的那个孩子……” “什么?” 怎么会救不了,他看她外表应该不是很严重才是。 不然他也不会放心离开,让医官来诊治。 言熙染忙绕开他进入殿内。 见此,月崖和医官赶忙跟上。 床榻之上,花云衣嘴里不断地溢出痛苦的呻吟,身体同时也在不停地渗血,而且那血似乎怎么也流不尽。 言熙染眼睛里闪过惊讶,立刻俯下身替她探脉。 没有脉?怎么会这样! 言熙染不顾污血将手置于花云衣的心口,此时才发现她没有心。 无心如何能活,言熙染无力地后退一步。 一时间,殿内除了花云衣的凄厉之音,再无声音。 良久过后,言熙染朝医官摆摆手:“此事非你之过,下去吧。” 医官赶紧行礼离去。 等到出门后,他回看了一眼,摇头叹道:“也不知是什么人,要如此对付一个孩子,造孽啊。” “君上,她真的没救了吗?”月崖有些慌乱地开口,和平常之时有些判若两人。 他认出来了,榻上的孩子是花云衣。 言熙染摇头,他没注意到月崖的异常说道:“ 伤至五脏六腑,又无心,如何能活……” 第一百五十一章你会后悔救我的 “那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要看着她这样痛苦吗? 月崖悲恸地看着花云衣,双拳暗暗握紧。 是谁,是谁干的?他一定会把人找出来,给大小姐报仇! “没有办法。”言熙染看了眼花云衣后道,“她现在更需要一个解脱。” 说完,他上前打算给花云衣一个痛快,月崖却反应极快地上前阻拦:“君…君上,让她撑一撑……或许之后会有办法呢?” 此刻,言熙染才意识到月崖的不对劲,联想到之前看见他偷偷祭拜花辞年的那一幕,他很快明白他是认出了这个孩子是谁。 他放下手:“你这样只会徒增她的痛苦。” 月崖低头,只要活着,能撑几天也好。 他会找到行凶之人,会给她一个交待。 言熙染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去。 也许真的是不甘心,花云衣在一次次痛苦中强撑着过了一天又一天。 每每在他们以为花云衣要撑不下去时,她总能出乎意料地活下去。 这让言熙染和月崖都大为震撼。 光阴似箭,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段时光里,月崖找了无数的奇珍药材要想缓解花云衣的痛苦,可效用却都微乎其微。花云衣从未清醒过,她每时每刻都是痛苦的,身体里仿佛有流不尽的血,她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凄厉变得沙哑,最后彻底无声…… 而言熙染每每有空便隔着纱帐看她,眼里从一开始的冷漠变得渐渐不一样。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都这么痛苦了她却还依旧想要活下去…… 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在让她如此般求生…… 可任凭花云衣再如何想活,终究没能抗争过命运,在这一年朝阳殿迎来初雪的夜里,她还是离开了。 在她闭眼的那一瞬间,一直以来都只是静观的言熙染毫无预兆地掀开纱帐上前…… 花府之内,解离魄还在来回不停地走动,言熙染置于被子里的双手突然无声的握紧。 他的额间开始渗出点点滴滴的汗渍,甚至打湿了鬓角的头发。 “言熙君上,你怎么了?” 看见这一幕,解离魄忙拿起帕子给他擦拭,心中更加着急起来。 言熙染这到底是怎么了?魇着了? 怎么破梦魇来着? 解离魄凭借着脑海中模糊的印象试着凝出术驱散他的梦魇,试图唤醒他。 大概是他使出的破魇之术真得有效,言熙染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 见此解离魄脸色露出一丝笑意,可这笑意还未完全在他脸上铺展开来,言熙染本有意向睁开的眼睛,眼皮又沉沉地耷拉下去,再次闭上了。 怎么会!解离魄再次使出破魇术,可却再无济于事。 梦中,言熙染依旧置身在朝阳殿内,而本已死去的花云衣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床榻之上,花云衣慢慢睁开双眼,迟来的痛感霎时倾袭她的全身。 “嗯…”她没忍住,轻哼出声。 “三百年了,你终于醒了。” 言熙染斜倚在对面的木榻上,低声开口。 “三百年?” 花云衣尽力忽略掉身上的疼痛,撑起身子,从床榻中坐起身来。 垂眸间,她看见了自己的手,一瞬间呆愣住。 她长大了?她有些不可置信,转而又反应过来,是了,对面那个人说三百年了,她的确该长大了! 花云衣看向对面纱帐后的雪青色身影。 “是你救了我?” “是,也不是。”言熙染回答道。 花云衣没有计较他口中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开口:“你会后悔救我的。” 许是这句话引起了言熙染的注意,他的目光终于聚焦,正式地看向花云衣,问道:“你要做什么?” 花云衣没有回答言熙染,她的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很好,她没死,轮到他们了! 言熙染看见那笑后,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蹙了蹙眉,从木榻上起身。 “不管你要做什么,有一点本座希望你记住,你是神,当知有可为和有可不为。” 留下这句话,言熙染转身离开。 人既醒了,他们再待在一屋怕是不合适。 或许真的是言熙染的话起了作用,花云衣之后没有任何不正之举。 言熙染有些欣慰,没有再盯着她。 直到一个月后,言熙染方知他错了。 “君上,朝阳殿里的那位不见了!” 月崖慌忙的跑进流芳亭,朝正在自己和自己对弈的言熙染急声禀报。 “不见了?” 言熙染额角跳了跳,他将指尖的棋子放回棋盒,抬手不舒服的揉了。 长叹一口气后,他闭目开始推算花云衣的位置。 “你…你是谁?” 澜庭城内,百里老族长瘫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宛如杀神一般的花云衣,磕绊地开口。 第一百五十二章神殿岂能容我! 这个女子一进来就大开杀戒,整个百里仙族的守卫竟无一人是她的对手,全被斩于她的屠刀之下。 “我是谁?”花云衣听到这句话嘲讽地笑了起来,“百里老族长您这么快就把我给忘记了?” 她手执长剑笑得眼泪直流:“才三百年而已,您就忘了你百里一族造过的孽?” 花云衣抬剑指向他:“怎么办啊……可我忘不了啊。” “我忘不了漫天的血雨,忘不了成海的尸骸,忘不了你们是如何凌虐我族人的尸骨……” 更忘不了他们在囚禁折磨她的期间,是如何的侮辱花辞年的…… 花云衣的剑在手中抖个不停,每说一个字,语气就愈加冷一分。 而且她每说出一句话,就会有一滴血泪从她的眼睛里渗出,整个人看上去恍如索命的恶鬼。 百里族长变得更加惊骇,一步步往后退去:“你是……你是灵台的……” “不……”他摇头,“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不……” 没等他说完,花云衣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怎么……您终于记起来了……” 花云衣将他拽起身来,背侧过去,让他顺着她长剑所指的方向仔仔细细看清大殿的场景,然后笑着问他:“您看,有哪里不一样吗?” 百里老族长抬目看向四周,而后剧烈的挣扎起来,同时嘴里发出野兽般地嘶嚎声。 大殿中每一个人的死状都和当年灵台的人一样。 “这些都是你们百里一族的报应啊。”花云衣贴近他的耳边,“要怪就只能怪你们,屠尽了我云台满族,却偏偏让我活了下来呢……” “你看,这一次,我可没有给您留后……”花云衣捏紧百里族长的衣襟,带他飞过整个澜庭城。 她指向城里每一个死状可怖的人,道:“可惜了,这一次你百里一族的春风之草,将永无再生的可能。” 这句话仿佛最后的稻草,百里族长的眼睛一瞬间瞪的极大。 “我要杀了你……”他双手颤动起来,想要做些什么。 可惜他的双手早已被花云衣掰断,兴不起任何风浪。 花云衣带他重新回到大殿上,落地的一瞬间,她从他身体里抽出碧血。 百里老族长来不及说些什么,瞪大双眼,不甘地倒了下去。 看着大殿内遍地的尸骸,花云衣放肆地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却再次有血水从她眼底滑落…… 言熙染来迟了,他赶到时,花云衣踩在血泊里,低垂着头,周身溢满了浓重的悲凉。 背影那般地孤寂。 言熙染看着眼前的一切,平时淡漠的脸上,此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 他料想过她可能会复仇,可他没想过会是这样…… 同样也没想过会是百里一族…… 言熙染催动术法,试图去感受整个澜庭城的生息,却发现整座城中已再无活物。 花云衣屠了整座城的人! 浓重的血腥味涌来,言熙染身体陡然有些脱力。 她…她屠了百里满族? 心间陡然传来阵痛,言熙染扶住一旁的门框不受控制地低咳起来。 听见声音,花云衣转动头颅,看向他。 嘶哑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君上,我说过你会后悔救我的。” 言熙染强制压下心底再次涌上来的钝痛,他暂时没有去管花云衣。 他凝神动手施术,试图为这一城的亡灵超度。 言熙染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改变什么,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作为神明,他无法漠视这么多生灵的惨死,他得为他们超度来生。 花云衣没有阻止言熙染的动作。 于她而言,做到此步,她已经算报了血仇了。 毕竟百里仙族,他们也曾是哥哥的子民。 她不能真的让他们永无来生。 那样哥哥会怪她的。 言熙染术法所过之处,躺着的尸骸一个个消散,地上的鲜血也一点点消失。 一夕之间,这里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百里仙族的人全都不见了,这里成了一座空城。 待到彻底超度完,言熙染才站起身来,刚一站正他身体便传来片刻的晕眩。 他缓过一阵后,便疾步走向花云衣。 “跟我回神殿。”他隔着衣物拉住花云衣的手腕。 “神殿?”花云衣甩开他的手,嗤笑出声,“君上,您是在说笑吗?” “我屠了一座城,一座城啊……不是一个人……神殿岂还能容下我?” 言熙染轻易地被花云衣甩得踉跄了几步,但花云衣并没有注意到。 她的眼睛始终看着自己的手。 殿上的血不见了,可她手上的血却还在。 第一百五十三章杀了我为他们赔罪 她杀了那么多的人,早已不再是神了,或者说从她活下来的那刻起,她就已经做不了神了。 “不,你身负神族血脉,做不了邪魔之辈的……”神殿不会不要你…… 言熙染情绪突然异常的失控,他看上去比花云衣还要激动。 素来喜洁的他不顾花云衣满身的污秽,用自己白净的袖子拼命的去擦拭她手上的血污。 甚至不顾男女之防,想要扯去花云衣身上因晕染鲜血而更加暗红艳丽的衣裙。 情绪实在波动太大,言熙染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钝痛,又从心底涌出,他控制不住地又开始低咳起来。 花云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她也不在乎,于此刻的她而言,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你不能走,你得和我回神殿。” 言熙染看花云衣有要转身离开的倾向,他立刻放下抵在唇边的手,猛然扯住花云衣的袖摆。 谁知花云衣没有转身,却是幻化出了一把长剑。 她眉眼温柔,面带纯真,说出的话却冰凉刺骨。 “君上,我杀人了……”花云衣把剑递给他,蛊惑道,“我杀了您的子民,作为神殿之主的您不该为他们讨回公道吗?” 言熙染放开花云衣的袖子,错愕地接过了剑,反应过来后神情怔愣。 眼见言熙染接过了剑,花云衣接着道:“君上,您杀了我吧,杀了我,就能给您的子民们讨一个公道……” 花云衣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言熙染步步紧逼。 言熙染此生何曾这般狼狈过,他拿着剑,整个人不知所措,只能一步步往后退去,脚步踉跄,几尽跌倒,直到后背抵上了石台,再无路可退。 “君上,您退什么,我罪有应得,您不必担忧道心有损……来吧……为您的子民做主,杀了我吧……” 言熙染抵在石台处无路可逃,他看着眼前已经疯魔般的花云衣,挣扎半晌终于抬起手中的剑朝她刺去。 见此。花云衣嘴角扬起一抹笑,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心中自我安慰地想道: 死在新任神殿之主的手里,她就能安心的去见哥哥了。 哥哥,你别怪我,我这就去给你的子民们赔罪。 “嗯…” 长剑落下,花云衣闷哼一声,倒进言熙染的怀里。 言熙染扔掉剑,半扶住她:“对不起,你得‘活’下去,” 你已经没有选择了,就算再痛苦,你也得“活”下去! 言熙染额间溢出一圈一圈的冷汗,解离魄守在一旁用帕子一遍一遍地擦,那汗就像擦不完一样,刚擦净没多久又有了。 就再他再次去擦时,言熙染突然抬手握住他的手,同时嘴里发出喃喃地低语:“对……不起……活……下去……” 解离魄吓了一跳,忙要抽开手,一时无果又听言熙染似乎在说些什么,只能放弃先任其握着,低头去听。 “什么,言熙君上,您在说什么?” 言熙染的声音太轻又太过于细碎,解离魄听不清,身子只能不由自主地前倾,最后甚至趴在了言熙染胸前。 他将耳朵与言熙染贴得极近,饶是如此,他也才隐隐约约听清活下去这三个字,至于其他的什么也听不清。 什么活下去,解魄眼中露出疑惑,言熙染到底梦见什么了?什么样的魇能困住他这么久? 他若有所思地半直起身子,眼神触及被言熙染紧握着的手,反应过来,用力将其抽出,动作太大,言熙染的手反弹落下时撞在了床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音。 解离魄忙去接,不知道是不是撞得太重,那手已一片通红,等他将言熙染的手抬起放进被子再抬头时,言熙染已经醒了,正盯着解离魄。 解离魄惊了一瞬,而后立刻反应过来:“言熙君上,您醒了?” “嗯?”言熙染睁着一双眼睛迷蒙半晌方才真正清醒过来,轻应了一声。 他抬起那泛红的手指瞧了瞧,而后轻轻皱了皱眉,然后换了一只手去揉那发涨地太阳穴。 过后,他坐起身,眼睛扫了扫四周,问道:“辞年君上呢?怎么不在?” 解离魄恭敬回答道:“君上有事离开了。” “离开了?”言熙染揉着太阳穴的指尖一顿,“他去哪了?” 花辞年怎么突然离开了? 解离魄回道:“君上暂且不在此间,至于去了何处实在不方便告知,望您见谅。” 不在此间?他的这片神魂能离开这里? 言熙染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第一百五十四章墓室邪物 一直以来他都本能地认为花辞年那些分散的神魂是无法离开所栖之地的,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不然他也不可能从落山倾的手中救出他。 难道一切都是他想错了? 若是这样,花辞年为什么不离开?难道仅仅只因为花云衣的遗骨被封在这些地方吗? 可没必要不是吗?这些地方已是天罚之地,常人根本无法进入,他根本不用担心这个呀! 所以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那会是什么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解离魄不知言熙染此时心中所想,他也不是那么在乎。 “言熙君上,您身体可还有恙?” 言熙染回神:“已无大碍。” “既已无恙,那便随属下启程吧。” “启程?”言熙染眉头半拧,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 “君上临行前曾留下话,您若醒了,便让属下即刻带您前往大隆皇陵。” 言熙染听后,略一思索便明白其意,问道:“东西在大隆皇陵?” “是。” 言熙染将被衾一掀,立刻站起身:“走,带路!” 他抛开之前所想的一切,即刻就要动身。 当前最要紧的是这里祭封的东西,其他的暂且都能压后。 大隆皇陵内,柯怀槡的两位侍从躺在幽暗的甬道内不省人事。 “嗯……”扶风幽幽转醒,扶着脑袋起身,“这是在哪?” 公子他们呢? 他左右看了看,四处黑不见底,什么也看不见。 他在袖子里掏了掏,然后一拍脑袋,忘了,火折子他早就用完了。 他叹了口气,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步,脚下却似乎踢到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身子一个趔趄,好在扶住一旁的石壁才没有摔倒。 什么东西?扶风慢慢蹲下身子,小心摸上去。 温热的体温传至掌心,扶风的手顿住,是个人? 煦阳极快地从袖中抽出火折子点燃,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你干什么?” 扶风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怎么是你?” “不是我,你还想是谁!”说完,又接着道,“拿着!” 煦阳把火折子递给他,然后爬起来。 “公子呢?”他问道,“怎么没看见公子?” 扶风摇头:“我醒来后就没看见公子。” 没看见?怎么会?他记得当时木屋出现异动时公子是和他们一起掉进来的呀。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之前和那红衣女子一行人待在木屋里时,还一切正常。 可红衣女子那行人一离开,他们再进入木屋时,就突然出现意外,木屋里的地面变成深不见底的黑洞,他们一时不防竟掉了进去。 公子是和他们一同掉落下来的,按理说他们应该掉在一块啊。 怎么会不见呢? 莫非公子是因什么事提前离开了? 他刚这样想,那边扶风便开口道:“会不会是公子自己先走了?” 公子法力高深,即便和他们一样晕了过去,也应该会比他们早醒。 显然他们俩想到了一块。 “有可能。”煦阳点头,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 若是有什么危险,柯怀槡向来是自己先行一步。 不过想归想,但不管怎样他们还是需要尽快找到柯怀槡。 毕竟这个地方危险未知。 “我们尽快找到公子吧。” “嗯。”扶风点头应道,转头四处查看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煦阳拿回扶风手里的火折子四处照了照。 除了两边的石壁,他们身前身后都暗淡无边,凭借着火折子的亮度,根本看不清。 看清这个情况,扶风眉头紧锁,问道:“煦阳,这……我们该往哪边走?” 这两边都是路,难说公子是往哪边走的? 煦阳思考一番后开口:“那我们就分开走,你走右边,我走左边。” 说着他从袖子里再掏出一个火折子扔给扶风,嘱咐道:“小心行事。” “嗯,我明白。”扶风接过火折子果断往右边而去。 见此煦阳也不再犹豫,径直往左方前行。 正如扶风和煦阳所想的那样,柯怀槡是先行离开了。 黑洞出现,他与他二人的确掉落在一起,但术法高深的他并未像扶风他们那样昏厥过去,而是平稳落地。 他们刚一落地,黑洞便在他们头顶消失,与此同时,左侧幽深的甬道尽头传来“桀桀桀”的声音。 那声音尖锐刺耳,一听就像是什么邪物。 柯怀槡视线扫过昏过去的扶风和煦阳,略一思索,为他们打下两个护身术后,便转身追了上去。 这一追便越来越远。 那道声音似乎有意引他去什么地方,每当他就要追上时,它又突然远去。 直到进入一间华丽的大殿,他终于追上了它。 墓室?柯怀槡眼睛扫过四处安放着的棺椁,眼底浮现出惊讶。 这个地方是墓陵! “桀桀桀”的声音再次清晰传出,柯怀槡压下疑虑,看过去。 立于最中央的那只玄黄棺椁之上的有一团漆黑的雾,它裹成了一团,形成了一道黑影。 “桀桀桀”的声音是它传出来的。 “你是什么东西?” 这话一出,黑影停止了桀笑,黑雾慢慢散去,化成人形,露出了一张柯怀槡此生难忘的脸。 第一百五十六她是大小姐! “小衣!” 他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身影。 找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见到了她,叫他如何不震惊! 黑影化成的人是花云衣,还是小时候的花云衣。 她小小的身影立在棺椁的正中央,身上是一件湿透的红裙,裙子下摆的边缘不断在往下渗着不知名的液体。 液体落在棺面上,滴滴答答的,听在柯怀槡的耳朵里尖锐又刺耳。 因为那些液体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血,一摊一摊地浓稠的血。 极致的红和玄黄的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烈焰般灼伤了柯怀槡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那在棺面不断流淌的鲜血,内心一片惊骇。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这些血都是她流的? 许是注意到柯怀槡的情绪,棺面上的人再次发出声响,这一次不再是桀桀桀的声音,而是清晰的字句。 “疼……好疼……好疼啊……小衣好疼啊……” 小小的人影朝着柯怀槡蛊惑地伸出双手,嘴里不停地哭诉。 疼……是了,流了这么多的血,如何会不疼! 柯怀槡从怔愣中回神,立刻朝她跑了过去,由于太过慌乱,他竟忘了使用术法,而是靠双腿奔跑。 他一边跑一边道:“师哥在……师哥在,小衣不怕,师哥会治好你,马上就不疼了……” 柯怀槡被情绪所左右,却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被他认作花云衣的人显然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可将近万年的岁月过去,花云衣怎么可能还会是这孩童的模样。 看着柯怀槡一步一步地靠近,马上就要到棺身的范围,棺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即将得逞的笑。 她伸出的双臂之下原本正常的指甲渐渐变尖变长,似乎正等待她的猎物入套。 “公子!” 眼看利爪就要碰到柯怀槡了,两道重叠的声音却在此时突兀地响起。 煦阳和扶风一进墓室便看见柯怀槡情绪异常地向一个满身血污的孩童奔过去,而那孩童却伸出利爪似乎要伤害碎柯怀槡。 煦阳扶风大声疾呼,同时速度极快地上前,一前一后地朝棺上的人打出一掌,然后扯住柯怀槡迅速将他带离玄黄棺椁范围,返回墓室门口。 煦阳扶着柯怀槡和扶风异口同声道:“公子,你没事吧。” 柯怀槡半推开煦阳的手和前方挡住他视线的扶风,目光再次望向棺身之上被煦阳和扶风两人打散后又重新凝聚出来的身影。 他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吗?” 是你吗,小衣? 柯怀槡的目光里充满希冀。 刚刚,他不是没有看见她渐变的利爪,不是没有看出她的意图,他只是想要确认她是不是她!是不是他找了这么多年的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棺面上的小小人影冷声回复。 她收起了之前的态度,她知道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所以煦阳和扶风到来更加让她知道她无法轻易地蛊惑这个人了。 所以她没必要再和他做戏。 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煦阳和扶风,原本只要再吸食一个人的血她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座墓陵,就可以出去报仇了。 她等了这么多年才在这座空荡荡的墓陵里又等来了生人,都是那两个人坏了她的好事。 她要是能离开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她阴冷的目光虽然不是对着他,但依旧刺痛了柯怀槡的心。 凭借着她的再次出声和她不经意做出的动作,柯怀槡彻底确定了,确定她就是小衣,是他的师妹。 尽管她的语气是那么的陌生,可那声音却是那么的熟悉,这个声音无数次地喊过他师哥,柯怀槡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还有她那惯常性摩挲手指的动作,往日只要她不开心就会将手指曲起,然后用大拇指摩挲食指。 柯怀槡的手指微微发颤,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曾金尊玉贵养着的师妹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满身血污…… “小衣,我是师哥呀!”柯怀槡目光悲切,缓缓伸手,“小衣,我是你的师哥呀!” 师哥?扶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震惊地看向对面的小身影,她是大小姐? 不可能吧,将近万年过去,大小姐怎么可能还是个孩子! 扶风看向煦阳试图找他确认,却见煦阳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那人。 甚至他的眼底还有泪痕滑过。 不是吧,她真是大小姐,扶风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那人。 一个人也许可能认错,可现在是两个人,那定然是无误。 “小衣!” 他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身影。 找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见到了她,叫他如何不震惊! 黑影化成的人是花云衣,还是小时候的花云衣。 她小小的身影立在棺椁的正中央,身上是一件湿透的红裙,裙子下摆的边缘不断在往下渗着不知名的液体。 液体落在棺面上,滴滴答答的,听在柯怀槡的耳朵里尖锐又刺耳。 因为那些液体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血,一摊一摊地浓稠的血。 极致的红和玄黄的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烈焰般灼伤了柯怀槡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那在棺面不断流淌的鲜血,内心一片惊骇。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这些血都是她流的? 许是注意到柯怀槡的情绪,棺面上的人再次发出声响,这一次不再是桀桀桀的声音,而是清晰的字句。 “疼……好疼……好疼啊……小衣好疼啊……” 小小的人影朝着柯怀槡蛊惑地伸出双手,嘴里不停地哭诉。 疼……是了,流了这么多的血,如何会不疼! 柯怀槡从怔愣中回神,立刻朝她跑了过去,由于太过慌乱,他竟忘了使用术法,而是靠双腿奔跑。 他一边跑一边道:“师哥在……师哥在,小衣不怕,师哥会治好你,马上就不疼了……” 柯怀槡被情绪所左右,却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被他认作花云衣的人显然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可将近万年的岁月过去,花云衣怎么可能还会是这孩童的模样。 看着柯怀槡一步一步地靠近,马上就要到棺身的范围,棺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即将得逞的笑。 她伸出的双臂之下原本正常的指甲渐渐变尖变长,似乎正等待她的猎物入套。 “公子!” 眼看利爪就要碰到柯怀槡了,两道重叠的声音却在此时突兀地响起。 煦阳和扶风一进墓室便看见柯怀槡情绪异常地向一个满身血污的孩童奔过去,而那孩童却伸出利爪似乎要伤害碎柯怀槡。 煦阳扶风大声疾呼,同时速度极快地上前,一前一后地朝棺上的人打出一掌,然后扯住柯怀槡迅速将他带离玄黄棺椁范围,返回墓室门口。 煦阳扶着柯怀槡和扶风异口同声道:“公子,你没事吧。” 柯怀槡半推开煦阳的手和前方挡住他视线的扶风,目光再次望向棺身之上被煦阳和扶风两人打散后又重新凝聚出来的身影。 他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吗?” 是你吗,小衣? 柯怀槡的目光里充满希冀。 刚刚,他不是没有看见她渐变的利爪,不是没有看出她的意图,他只是想要确认她是不是她!是不是他找了这么多年的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棺面上的小小人影冷声回复。 她收起了之前的态度,她知道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所以煦阳和扶风到来更加让她知道她无法轻易地蛊惑这个人了。 所以她没必要再和他做戏。 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煦阳和扶风,原本只要再吸食一个人的血她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座墓陵,就可以出去报仇了。 她等了这么多年才在这座空荡荡的墓陵里又等来了生人,都是那两个人坏了她的好事。 她要是能离开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她阴冷的目光虽然不是对着他,但依旧刺痛了柯怀槡的心。 凭借着她的再次出声和她不经意做出的动作,柯怀槡彻底确定了,确定她就是小衣,是他的师妹。 尽管她的语气是那么的陌生,可那声音却是那么的熟悉,这个声音无数次地喊过他师哥,柯怀槡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还有她那惯常性摩挲手指的动作,往日只要她不开心就会将手指曲起,然后用大拇指摩挲食指。 柯怀槡的手指微微发颤,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曾金尊玉贵养着的师妹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满身血污…… “小衣,我是师哥呀!”柯怀槡目光悲切,缓缓伸手,“小衣,我是你的师哥呀!” 师哥?扶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震惊地看向对面的小身影,她是大小姐? 不可能吧,将近万年过去,大小姐怎么可能还是个孩子! 扶风看向煦阳试图找他确认,却见煦阳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那人。 甚至他的眼底还有泪痕滑过。 不是吧,她真是大小姐,扶风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那人。 一个人也许可能认错,可现在是两个人,那定然是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