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考试,奖金一亿[无限]》
1. 第 1 章新修
今年是联邦正式宣布人类进入智脑时代的第一百年。
在这个机器人都能无性繁殖的时代,韩林溪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类大概是靠足够吃苦耐劳的意志才能在机器高度智能化的世界里杀出重围——
毕竟机器人充能的电价可是一瓶劣质营养液的两倍,而只要给一瓶成本两毛钱的营养液,很多人能打一整天工!
……比如她!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韩林溪就是这样做的。没办法,她真的太穷了。
她上辈子是黑无常,给地府打了千年工才攒够投胎的车票钱。好不容易投上胎,却一朝转生成了贫困户。
这辈子她祖上十八代贫农,生理上的父母在她还没三岁时就撒手人寰,留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她为了养活自己,小小年纪出去打黑工,尽管上面管得严,但好在她呆的地方鱼龙混杂,再加上她时薪便宜,总能找到两三份工作。
然而就在上个月,她失业了。
原因是她为打黑工找人做的假证翻车了,巡逻警察发现她的真实年纪不满18岁,还高中辍学一年。
自那儿以后,曾经雇佣过她的老东家们全被警察顺藤摸瓜查了出来,他们被警察以“雇佣童工”的名义逮捕,而她也被强制安排到全区唯一的公立学校继续读书。
“根据联邦法律,您违背了‘十二年义务教育’条款,但鉴于您还未满18岁,属于法律规定的未成年人,所以对您做出拘禁处罚——在您修习完全部高中课程之前,您不可离开南城范围、不可从事任何带薪的全职工作。”
言外之意,兼职可以。韩林溪眼珠子转了转。
“我是监督您执行处罚令的003号机器人,从今往后我将每时每刻陪着您,直到您完成高中学业为止。您可以称呼我为小艾管家。”说话的是一个长相形似大号易拉罐的机器人。它戴着一顶金属质地的警察帽,可以称为“脸部”的屏显盘上露出一个像素方块构成的严肃表情。
“如果您拒不执行处罚,我将根据法律规定判处您‘拒不执行裁决罪’,判处罚金一亿两千……”
韩林溪还没听完这串数字,心脏猛地一沉,她痛苦道:“打住!不用说了,我回去读书,明天就去。”
小艾管家:“我已为您提前接入南城一中的信息系统,搜集相关学习考务资讯。”
南城一中是整个南城唯一的公立学校,也是韩林溪即将就读的学校。韩林溪被人发现辍学后,管辖南城的智脑直接将她的学籍划到这里。因为她辍学前是高二年级,所以智脑将她转去南城一中读高三。
“您有新的考试信息,明天南城一中将举行高三年级开学摸底考试,检索到您的考号和考场信息,咦——”
机器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消息,古板的机械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猫眨眼的表情。它说:“根据您的行为动机画像,我建议您认真准备明天的开学模考,因为——”
“新上任的校长据说是个富二代,为了激励学生考出佳绩,她拿出一百万设立奖学金体系。”
“只要考到全校第一,就奖励一百万!”
韩林溪瞬间瞪大双眼:!
一百万!那可是足足一百万!
要是有了这笔钱,她完全可以养活自己,再也不用小心翼翼打黑工了!
她手头还有之前打工剩下的钱,算了下还够撑三个月,要是她能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考一次第一名,她目前的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
“师傅,我要去南城一中上学。早上起晚了,怕赶不及考试,麻烦你开快点。”韩林溪顶着浓厚的黑眼圈,眼里充满对上学的渴望。
她在得知百万奖学金的消息后,如打了鸡血一样,复习到半夜,导致早上起晚了半个钟,差点错过考试时间。为了赶去考试,韩林溪不得不放弃步行的念头,花巨资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是现下速度极快的悬浮车型,出租车司机坐在驾驶座,信誓旦旦地说:“姑娘你放心,要去南城一中对吧,十分钟包送……到。”
一边说着,出租车司机随意扫了眼后视镜,然而就是这一眼,惊得他瞳孔一缩,差点咬到舌尖。
坐在他后座的女生身形清瘦,穿着件白色长裙。她垂头看书时,厚重的头发顺着她低头的动作落下来,黑沉的发丝将她的脸全部挡住,透着股无名的阴沉感。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肤色苍白到略带青灰的女孩无声坐在后座,司机甚至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她浑身鬼气森森的,不像个活人,更像是不知从哪跑来的孤魂野鬼。
车刚上路不久就被司机紧急逼停。
韩林溪一时不察,脑门撞到前面的皮质椅上。她抬头,挡脸的头发往两侧滑开,露出她那双浓黑的双瞳……和猩红的唇瓣。
宛如索命的女鬼。
“啊!”司机的尖叫声凄厉尖锐。他猛地推开车门,慌不择路地逃跑,连车也不要了。
“是鬼!我不想进副本,别抓我!”司机疯了似的跑,然而他一转头,韩林溪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司机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拽住了。韩林溪手劲极大,他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竟毫无反抗力。
“司机大叔?”韩林溪歪着头问,咬了一口出租车提供的免费糖果,“我还没到学校呢,你下车干什么?”
韩林溪弯了弯嘴角,眼神往司机肩膀扫了眼,她那双黑漆漆的眼里倒映出一只只有她能看到的断头鬼。
大概是韩林溪是无常转世的缘故,她这辈子一出生就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鬼怪。据她观察,这个世界有点不正常,一是鬼怪多得离谱,二是每年都有大量人口无故失踪,可官方却缄口不言。更奇怪的是,失踪人的家属也像忘了这个人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知道失踪人口是否和这些鬼怪有关,她只知道出现在现实中的鬼怪越来越多了。
鬼怪是诞生自污染的一种污染物,她以前做无常时,专门负责把滞留在人类社会的鬼怪抓回地府,可这个世界好像出了问题,人间的鬼怪们一直没人来抓,它们没了约束,行为越来越猖狂。
以前的鬼只会在背地里吓唬人,现在的鬼都敢直接上嘴吃人了。
断头鬼正伏在司机后背,一只血淋淋的手攀上他肩膀,另一只从右锁住司机的咽喉。崎岖不平的断头裂骨连着层皮,仿佛支撑不住它垂下的脑袋。
它正面对司机,断了半截的骷髅脑袋从背面滚落,阴恻恻的空洞双眼盯着韩林溪,似笑非笑,像是在挑衅。
她嚼了两口泡泡糖,含糊嘟囔道:“好烦,我还急着上学呢。”
在断头鬼即将咬断司机脑袋时,她大步上前,猛地拍了下司机肩膀。
断头鬼身上顿时浮现韩林溪的手掌印。这道掌印仿佛蕴含某种神祇气息,升起一股耀金色的光。这股光不刺目也不灼热,温度很低,但断头鬼一沾上这光便抽搐不止,仿佛如坠阿鼻地狱,饱受地狱烈火焚烤,痛不欲生。
它撕心裂肺地嚎叫一声,险些把韩林溪的耳膜震破。
很快,它在金光照耀下,魂飞魄散了。
危机解除,韩林溪轻“嘶”一声,悄悄藏好脱力的手。她这辈子只是个普通人,每使用一次无常的能力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有时是肩背酸痛,有时是四肢乏力,有时是昏睡不止……反正都是些小毛病,忍忍也就过去了。
司机眼底的恍惚神色散了些,脑海瞬间清明。他再看韩林溪,这姑娘还是那个长相,他却没有产生之前那种让他想要逃跑的阴森恐怖感了,现在他只觉得韩林溪是个皮肤略苍白的普通小姑娘。
司机的瞳孔慢慢聚焦,眼神在韩林溪拽他的手腕和嚼巴不停的嘴来回游移,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手是热的,嘴里还能吃东西?”
她愣住道:“啊,这不正常吗?”
“你是人?”司机终于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
他是局里退休老员工,知道一些神鬼之类的内部消息。
比如,有的鬼怪会从副本逃窜到现实吃人。
鬼怪是副本供养的爪牙,它们替养育自己的副本寻找人牲养料。被这些鬼怪抓住的人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有的人会直接死在鬼怪手下,有的则会被它们引诱进高危副本世界,九死一生,再难回到现实。
司机深知鬼怪的可怕之处,所以在把韩林溪误认作鬼怪时才会那么害怕。
韩林溪:“对啊,我是人。”
司机是个坦率人,见自己虚惊一场,爽快地给韩林溪免了车费:“姑娘,我还以为刚才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这样吧,车费我不要了,就当是耽搁你时间的补偿。”
韩林溪心知司机之前的怪异反应多半是那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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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鬼搞的鬼,她没拒绝,就当是自己为司机消灾的报酬。她弯起月牙眼,笑道:“好呀,谢谢大叔。”
大概是心情还未从方才的小插曲中缓过来,司机迫切地想找人聊天,他主动和韩林溪搭话。
“欸,姑娘你是南城一中的学生?”
“对,我是今年新转去读高三的。”
司机师傅一听,打趣道:“你该不会是被南城一中的奖学金吸引去的吧?一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聘个资深教师都不够人年薪的。这学校师资差、地方偏僻,即使校长拿出了一百万,别说好学生了,就连很多差生也不太愿意去。”
司机说的是实话,全南城的人都知道南城一中只是个不入流的垃圾学校。
“更别说你高三了,正是关键时期。”司机转头看了韩林溪几眼,于心不忍,透了些口风,“上个月,最高考试院发布新规,明年高考,全联邦的高三生都得加试一场实践考试。”
“好巧不巧,南城地方考试院也宣布从你这届开始,全市中学……当然包括南城一中,高三考核方式都改革了,这些学校肯定是向最高考试院看齐。
你说,这要是南城一中也采用实践考核的方式,像这种师资力量和教学环境都不行的学校,学生拿什么和其他好学校的优等生比……你还是多想想吧,我看隔壁的南城二中就很不错,升学率很棒……”
韩林溪没吭声,她直觉司机话中有话,问:“这和大叔你下车时说的副本有关系吗?‘副本’又是什么意思?”
司机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韩林溪竟然这么敏锐。可惜在上头正式发通知前,他不好明说,只能含糊其辞道:“反正……你再想想吧。遇到不懂的事情就回去看看历史吧。多读历史,使人明智。”
韩林溪不懂这和历史有什么关系,只当司机嘴多但心不坏,回道:“我明白,但我不转学。”
司机见韩林溪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没过多久,车停在南城一中门口。
“姑娘,到南城一中了。”
“好嘞。”
韩林溪下车,她看了眼表,还有三分钟考试。她一手拽过书包,飞也似的冲进学校。
司机从车窗探出半个脑袋,给韩林溪大声加油:“考试顺利!一定要活下来啊!”
“……活下来?”她听到司机说的话,脚步微顿,呢喃重复,失神片刻。
普通考试会涉及人身安全吗?
韩林溪不明白,她只觉得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跳到嗓子眼。
这个世界和她以为的不太一样。
强烈的好奇欲和随之升腾的紧张感充斥她的大脑。
刻有“南城一中”小篆字体的校门口,灰黯斑驳的龙型雕花石柱透着股俨俨森严的肃穆,一股浓重的历史岁月感扑面而来。
她终是迈进校门。
……
韩林溪几乎是踩着点到考场的。
考场只有零星几个座位上有人。许是韩林溪来得太晚,她一进考场,教室内的所有考生都不约而同的朝她看来。他们的眼神或探究、或好奇。
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黑长直女生,她招呼韩林溪快落座:“你就是王老师提到过的新同学吧?考试快开始了,本考场没有监考老师,你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考试位坐下就好。”
“桌上是考试规则,这次考试和以往都不一样,趁考试还没开始,你赶紧看看!”
这学校怪离谱的,连监考老师都没有。韩林溪心道。
她按照考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看考试规则,学校广播忽然响起。
无机质的广播声音透着股难言的期待和欢欣。
“叮——考试时间到。”
“考试即将开始。”
“考试内容:从青铜鬼手中拿到铜人盏。”
“考试时间:三小时。”
“考试位面:大商。”
考试位面?考试内容?这些都是什么?
大商副本又是什么东西?
韩林溪茫然无措地环视周围,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手开始虚化。紧接着,她像是被扔进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内,眼前一黑,只听到耳边“嗡嗡”的蜂鸣声。
考场的时钟还在滴答滴答的走,可考场空无一人。
整个考场的人……诡异地全部消失了。
2. 第 2 章新修
这一切发生得太猝不及防。
从韩林溪下出租车到一路狂奔进考场,她心跳都没缓过来,人就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可能也就三秒左右,随着广播播报考试开始倒计时的声音响起,韩林溪惊异地发现周围的景象正向前急速奔跑,划出一帧帧的画面残影,像是她们正在从一架高速行驶的车里看外面的风景。
韩林溪觉得自己似乎是处在一个空间通道里,空间壁上是飞速滑过的历史轴和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真实情景。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些画面中人物衣着在变化,他们的着装由现代服饰变成古朴的长袍再变成某种失传的古董珍服。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韩林溪的手腕突然多出一个腕表。
一道机械声从腕表内响起。
“已将全部考生投入大商副本,南城一中高三年级第一次模考正式开始。”
“请各位同学保持沉着冷静,认真作答。”
这就是所谓的大商副本吗?韩林溪在心底问道。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服饰变了。此刻,她正穿着一件麻布衣衫,身体还是她原来的身体,可她左手手背却多出一个鸟类烙印。
烙印中的鸟像燕又像鹤,黑喙,青足,白腹。明明是历史书中的祥瑞象征,此刻却源源不断地散发阴气。乌黑浓郁的阴气顺着烙印侵蚀人体,使她浑身无力,手都抬不起来。
韩林溪缓了缓,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洞壁,强撑着慢慢直起身。她原本想站起来,可脑袋却重重地磕到头顶的石壁。
撞的不疼,但是洞顶太低,她只能躬身行进。
手背的鸟类烙印刺痛不断,像是古时给人牲打的标记,以示其活祭身份。
韩林溪掂了掂从地上捡起的石子,走几步就往前抛一颗探路。小石头没入看不清路的黑暗,像是撞击到某种硬质金属,发出极为清脆的脆响。
她脚步一顿。
“咚咚锵——”
“咚咚锵——”
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好像她扔出的石子唤醒,整齐划一的韵律在悠长的地洞里回荡。
朝曦耳朵贴着洞壁静心听了会儿,这声音从远到近传来,宛如某种古朴的乐器,音调时而高亢时而浑厚,敲击有力,尽显恢弘之气。
忽地,不远处响起一道失控的尖叫。韩林溪不知道这叫声来自哪一位同学,此刻她无暇多想,因为她发现就在这道尖叫声之后,原本高低错落的诡异音调开始变化,它一声声走高,很快就变得尖锐刺耳,犹如玻璃碎地。
一粒小石头被震落,砸到韩林溪的手臂。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声音大概符合某种超声波频,竟震得石壁都在发颤。
韩林溪想跑但根本没办法跑。由于洞内空间太小,她移动速度大大受限。
再一声“咚咚锵”。这次,她听清了声音传来的方位——来自她头顶!
韩林溪猛然仰头,见头顶洞壁隐有裂痕,而且这裂痕正越来越大。
有东西在撞击!
对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撞击的力度一下高过一下。
是什么东西?韩林溪皱起眉头,她不知道对方是死的还是活的,抑或是半死不活。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而考试地点说的大商副本又是什么?
在她思考的期间,越来越多的碎石子砸落到她的脸、脖子、后背、小腿。
头顶洞壁的裂纹如摇摇欲坠的蛛网,完全支撑不了多久。
此处地洞空间太狭隘,韩林溪无处可避。她干脆卧在原地,静静观摩头顶的动静。
随着“砰”地一声,这条原本封闭的洞壁出现一个约碗口大的裂口。
透过裂口,韩林溪看到一群生着青铜鼻眼的人形鬼怪正朝她看来。
它们不到半米高,模样完全超过韩林溪的认知。
它们有象征鬼怪身份的浓郁阴气,却生着一颗青铜鼎形状的脑袋。
“咚!”
一排青铜鬼脚挨着脚地围在它们撞出来的小洞边,够着脑袋去看韩林溪。不料,它们的行动太默契了,一圈青铜鬼的脑袋撞在一起,敲击出沉闷厚重的音调。
或许是撞击力度太大了,青铜鬼们的脑袋彼此震开。
韩林溪恍然大悟。原来她刚才听到的声音都是这么来的。
青铜鬼们纷纷退开一步,想着这回不会撞到,它们应该是错误估计了脑袋大小,巨大的青铜鼎再次砰地撞到一起。
它们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韩林溪想到。
在连续几次“咚咚”的声音后,它们终于吸取教训,一个体型稍小的青铜鬼被同伴们推出来作为代表。小青铜鬼把脑袋小心翼翼伸进洞内,它瞪大眼睛,古铜色的眼珠子像是在来回审视韩林溪。
小青铜鬼翘起后脚,往自己脑袋敲了几下,发出三道连续的“咚咚咚”。这是它们青铜鬼之间的交流方式。
韩林溪听不懂小青铜鬼和同伴说了什么,然而,就在小青铜鬼说完之后,其他的青铜鬼躁动起来,它们似乎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兴奋。
按照韩林溪往常和鬼怪打交道的经验,鬼怪是一种被本能驱使的污染物,能让鬼怪兴奋起来的无非只有一件事——能吃饱饭。
看它们的样子,韩林溪觉得它们的饱饭目标应该是自己。
小青铜鬼从洞外伸长手,想把韩林溪拖上来。
韩林溪本打算装装样子躲一下,结果却见它的鬼手突然停在了离她头发丝一尺远的地方,再也前进不了。
这小鬼的手有点短啊,韩林溪悄悄弯了下嘴角。
小青铜鬼憋足气力,身体往前蛄蛹。
就在这时,韩林溪悄然拽住它的手腕,猛地一拉。
它顿时身体失控,重心不稳,就要往洞内栽下。它惊慌失措地狂踢后腿,试图以这种方式喊来同伴,让其他鬼赶紧拽它一把。
这群青铜鬼们听到呼救,顿时手忙脚乱,挤作一团,它们笨手笨脚地,反而导致青铜鼎脑袋两两相碰,一道道敲击声再度跃出,震得狭窄地洞遍布裂纹。
“轰隆——”
地洞彻底塌了,站在头顶洞壁的所有青铜鬼们哗啦啦地掉下来。
在惯性的作用下,小青铜鬼的青铜脑袋埋进土里,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两条小短腿萎靡不振地耷拉着。
而另一边,借着洞壁坍塌的机会,韩林溪早已从地洞脱身。
地洞上方是一间方形暗室,得益于青铜鬼,现在这间暗室三分之一的地面全塌陷了。
韩林溪往下瞅了眼,只见青铜鬼们要么栽进土里出不来,要么蹦跳着想上来却无奈腿短。
这下,韩林溪和青铜鬼们处境对换了。
暗室门关着,韩林溪探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出去的线索,便悠悠坐下,低头捣鼓了会儿手上的腕表。
腕表上的数字不知何时从0跳到了10,除此之外,不管韩林溪怎么碰,它毫无反应。
10是什么意思?
韩林溪心里犯怵,嘀嘀咕咕地说:“试卷在哪里?考试内容提到的什么铜什么盏又是什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聚集了如此多的鬼怪?”
考生规则应该有解决她疑问的答案,可惜她到考场太晚,没来得及看。
她有点后悔了,她懊恼地想。
她后知后觉,这就是司机和她提过的实践考核。早知道所谓实践考核和高一高二那些知识点无关,她昨晚就不会复习到半夜,以至于今天到考场太晚了。
……
与此同时,南城一中的监考室。
南城一中仅有的三名老师均围在一方窄窄的光脑屏幕旁。
屏幕只有10寸左右大,三名老师互相脸挤脸地凑到屏幕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位考生的直播画面。
南城一中已经连续三年没招到学生了,三年前招到的学生这两年间也因受不了南城一中的教学质量,陆续转学离开。
现如今,整个南城一中只有高三年级还剩9名学生,其中一名是智脑强制分配来的辍学儿童韩林溪,另一名则是校长花大价钱从南城二中撬来的优等生秦昭。
由于光脑屏幕有限,一次只够看清一位考生的考试直播,所以南城一中的老师们自然对秦昭寄予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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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其他学生的直播框调小,再把秦昭的直播框拉到屏幕正中央。
秦昭果然不负众望。
考试开始才五分钟,她面对青铜鬼的追捕,迅速冷静下来,利用天赋能力混入其内,稳稳当当地跟着青铜鬼离开暗室。
“秦昭同学的潜质真好啊。”一位老师说。
如果韩林溪在这儿,她一定能认出这位秦昭同学就是在考场提醒她快看考试规则的女生。
“秦昭的精神力很高,我初见她就觉得她资质不错。你看,她第一次进副本就能觉醒S级天赋能力。”
这些老师们都是过来人,他们很清楚能力觉醒的契机。
首先,不是每个人都能觉醒天赋能力,只有精神力达到D级以上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其次,觉醒能力有等级高低之分,这取决于觉醒者的精神力水平。打个比方,B级精神力水平的人只会获得同样B级的天赋能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只有进入副本、直面污染源,能力才能在污染的刺激下觉醒。
“她的天赋能力应该是辅助系,和食物有关。她现在吃的包子就是她用能力制造出来的,她制造的食物有恢复精神力的奇效。这能力太罕见了,咱们今年高考有望一雪前耻!”
然而,有一位老师泼冷水:“是啊,整个联邦能让人恢复精神力的人不过尔尔,他们无一不是各大高校的重点保护对象。她不觉醒能力还好,觉醒这么珍贵的辅助能力后,咱们南城一中真的留得住她吗?”
一时间,所有老师都沉默了。
一位老师泄了气般,心烦意乱地点开下一名考生的直播画面。
直播画面里,赫然出现韩林溪的脸。
只见她鬼鬼祟祟地拽了一众青铜鬼下地洞,又不知从哪搞了把铜铲,把栽进地洞的青铜鬼们都埋起来。
末了,她不忘跳起来踩实地面,不给青铜鬼们任何喘息的空间。
她忙碌许久后,终于有些累了,找了个角落大大咧咧地躺下去。
三位老师看了她许久,没见她有任何离开暗室的意图,反而听到一道绵长清浅的呼吸声。
三人面面相觑。
老师甲问:“这……这就是新转来的学生?”
“是吧,老王说上头分了一个学生进咱班。”
“这娃娃挺……”他走南闯北多年,很少碰到这样的学生,他形容不上来,委婉地说,“她蛮心大的,敢在鬼堆里睡觉。”离谱的是,还睡着了,她真不怕自己没命啊?
“离开暗室的钥匙就在这群青铜鬼身上,她把鬼都埋了还怎么出去?直接就卡死在这间暗室了,一看就是低分学生,看下一个吧。”
就在其他两位老师准备看下一位考生的直播时,刚才一直不发言的老师突然惊呼一声:“你们注意没有,她刚才是怎么制伏那群青铜鬼的?”
“还能怎么,就是把它们拽下来了呗……”
“等等你是说!”三位老师瞳孔骤然紧缩。
“她能直接碰到鬼!”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鬼怪阴气极重,人稍有不慎就会被阴气污染,从而丧失神智,落得个任鬼宰割的下场。要想直接触碰鬼怪而毫发无损,只有一种可能——”
“除非她自身实力远高过鬼怪,青铜鬼们实力在B级,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污染力极强,就连S级的秦昭也很忌讳,根本不会直接碰触它们。”
老师甲恍惚片刻:“……所以,这便宜学生天赋能力还在S之上?”
老师乙猛掐人中:“老魏快扶我,我、我有点喘不过气。”
被喊“老魏”的老师像没听到一样,语气飘忽地说:“你是说,咱们南城一中,要迎来史上第一位S+能力的学生了?”
“我没记错的话,全华国目前只有两位S+等级的学生,一个在华大附中,一个在联大附中。而咱们这个干啥啥不行的中学,马上要迎来第三位S+学生了?!”
老魏越说越激动,声调越来越高。他情绪激昂,慷慨陈词,猛地一拍桌子:“快!一定要把这消息瞒下去!绝不能让其他学校知道她的存在!!!”
3. 第 3 章新修
韩林溪本想小憩一会儿,然而没一会儿,她就被青铜鬼闹出来的动静吵醒了。
她听到地底的青铜鬼们在不停撞击地面。
它们不甘心被韩林溪埋进洞里,每一声嗡鸣不断的铜器碰撞声都昭示了它们的极度愤怒。
韩林溪昨晚就熬了夜,外加上之前一直在拼命打工,长期睡眠不足,之前一直担心考试,进考场看到考试内容不是文化课程后才松懈下来。她没指望把青铜鬼永远埋在地上,当时只想着拖延一会儿时间,给她腾一个清净地。
她休息片刻,精神振作不少。现在,她的思维异常清晰。
根据目前处境来看,她应该是被投入到了某个鬼怪盛行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司机大叔无意间提到的“副本”。
韩林溪把“副本”与“鬼怪横行”画上等号。
司机大叔明显对这些鬼怪的来源很了解,基于这一前提,司机在临走前特意说到的“多读历史”应该也不是随口说说的。
韩林溪想到昨晚自己背的历史书里的知识点——
“新历2025年,联邦政府正式取代大金末代帝制。同年,中央智脑取代人治,全面接管大金帝国各项事宜。自此,联邦正式迈入机械高智时代。这也意味着联邦结束了从大商、大魏、大汉……到大金各朝各代的传统帝制,是划时代的转折点。”
大商王朝……
大商副本。
这两者必有关联。
韩林溪不禁将目光落在这间暗室。她打算重新观察一遍细节。
建筑往往能反映很多信息,比如,从建造工艺能大致推断建成年代。
暗室格局方正,四壁镶有暗绿色青铜龙纹雕饰。
大商王朝青铜文化盛行,暗室的装潢与其不谋而合。如果是这样,那么此间屋子为何藏有大量青铜鬼也说得通了——
众所周知,鬼怪是死物被污染后产生自我意识的存在。也就是说,在成为鬼之前,这间暗室只是一间专门存放青铜器的储物间,青铜鬼们因污染侵蚀,才从普通青铜器变成鬼怪。
只是韩林溪还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王朝会以鬼怪副本的形式再次出现?
不过说到青铜鬼……
韩林溪看向被她埋在土里的青铜鬼们。
它们在地下蠢蠢欲动,将韩林溪踩实的土层重新撞得松散。
趁它们还没出来,韩林溪站起身,绕着这间暗室四处走动。
这间暗室除了青铜鬼再无其他鬼怪,但是韩林溪在贴着墙壁的地方,发现一排木架。
木架的横梁上有一排错落有致的铜钩,韩林溪想知道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便上手推了推。她的手刚搭上支撑横梁的立柱,手背处的鸟类烙印猝然发烫。
韩林溪凝神看去。
烙印边缘泛着青黑,鸟形纹样像是活的,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入她的皮肤。
手背处像是被鸟喙啄开皮肉,深可见骨。不过两三秒,鸟形纹样开始绷紧,拉扯她的皮肤一点点往纹样中心收缩。
嫣红的血丝被勒出,沿着皮肤毛孔蜿蜒,勾出一抹淡色靡丽的花。
紧接着,血丝被鸟类烙印吸收,黑漆的纹饰色泽里悄然多出一抹古怪的红。
“拿我的血供你生长?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如此大胆的鬼。”韩林溪笑了下。
韩林溪像是自言自语,但她很清楚,她手上的这东西也是鬼怪,它听得懂她说话,只是贯会装死。在韩林溪刚抵达副本时,它就主动寄生在韩林溪手背,此前一直隐忍不发,为什么偏偏在她碰到这只木架时突然作妖?其中的异样不言而喻。
韩林溪轻哼一声,佯装退后两步,她逮住时机,眼疾手快地掰断支撑木架的纤细立柱,迅速往手背一剜。
她力度很大,使力的角度却极刁钻。尖锐锋利的木刺刺入鸟类烙印,她拇指和食指用上巧劲,捏着断木尾端稍稍下翘。
鸟类烙印原来是一层薄薄的皮,它薄到透明,此前和韩林溪的手背皮肤贴在一块儿,现在被连根拔起,带出一团细如发丝的白色根系。
失去血肉滋养后,染血的根系瞬间枯萎,鸟类烙印焉哒哒地躺在地上。
韩林溪用脚将其碾碎:“你怕我手上的桃木木架,所以才会在我靠近它时发作。”
鸟类烙印是个隐患,如果她不将寄生在她身上的鸟类烙印早早除掉,她猜这东西应该会在最后让她吃个大亏。
毕竟寄生类鬼怪的攻击力虽不高,可论难缠程度,绝对不亚于任何一只A级大鬼。
另一边,土堆表层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指甲盖大的土块被地下的青铜鬼们震飞,落到旁侧。须臾,更多土块被震离土壤,它们如同伏在擂鼓上的纸片,短暂而急促的高频起伏。
“咚咚咚!”
韩林溪柱着半截桃木架,一眨不眨地瞅着即将破开的土堆。
她把桃木架从左手抛到右手,在第一只青铜鬼破土而出时狠狠地敲了下去。
“嗡!”
这只青铜鬼脑袋晃了两圈,身体不稳,好不容易被同伴们推上来,眼下又往下砸去。
它应该砸中不少青铜鬼,因为韩林溪听到一连串“劈里啪啦”声。
不过,这群青铜鬼没有因第一只青铜鬼的失败而气馁,反而像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韩林溪柔了柔眉眼,也只好耐心地一个个送它们下去。
接下来十五分钟,整间暗室的空气里都飘满了打地鼠般畅快的味道。
……
是她猜的不对吗?
韩林溪看着毫无变化的暗室大门,木着脸想。
她放弃继续敲打青铜鬼,而是纳闷地沉吟。
显而易见,要想拿到考试内容里的铜人盏,她首先得离开暗室。
她检查过了,暗室是封闭空间,这屋子光秃秃的,除了一座桃木架,就剩这群青铜鬼们。
偏偏这里只有一扇没有锁孔的石门,没有第二条离开的路。
考试不会设置没有答案的题目,那么离开暗室的方法多半和青铜鬼有关。
她已经验证过了,让青铜鬼留在地下并不能开门。
那答案会是什么?
韩林溪想起青铜鬼们利用彼此碰撞震碎的地洞和石块,嘴角弯了弯。
她明白了,答案应该是声音。
……
青铜鬼们在经历过轮番敲打后,学聪明了。它们打定主意,不去触韩林溪霉头,安安静静地爬上来。
它们睁大古铜色的眼睛,心惊胆颤地盯住韩林溪,趁她背对群鬼的时候,一个个脚底抹油,鹌鹑一样地抱紧脑袋,乖巧排队,挨个离开地洞。
它们已经在尽力降低存在感了,小心翼翼地,再没有发生两只鬼撞在一起的事故。
它们目标明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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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意只想回到挂它们的木架上。桃木架能暂时抑制它们的活性,让它们重新成为一动不动的青铜器。在成为鬼怪之后,它们就不愿意被挂在桃木架上了。可这个女人心肠恶毒,竟然以整蛊它们为乐!
与其被人故意磋磨,还不如它们变回不会动的青铜器。待休养几年,桃木的功效被污染侵蚀殆尽,它们又是重获自由的一只好鬼!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死寂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咚”声。
为首的青铜鬼心道不好,正欲迈步冲向桃木架,结果却扑了个空。
不是……桃木架呢?怎么被人掰成碎木条了?!
下一秒。
为首的青铜鬼感觉自己飞起来了,它的视线倒转,硕大的双眼猝不及防地对上韩林溪笑眯眯的眼。
它像是预见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般,悲伤地闭眼。
“原来得青铜鬼撞青铜鬼才有用,怪不得我之前拿木条敲你们不见效呢!”
韩林溪双手各提溜一只青铜鬼,将它们相撞。
“咚。”
“咚。”
声音越来越大,而暗室四角隐隐松动,渐渐的,松动得越发快了,达到某个临界点后,这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
暗室终于塌了。
韩林溪脚步轻快地走出去,她还捎带了两只青铜鬼。心里想的是,万一小鬼呆会儿还有用,她得随身备一个以防万一。
她穿过曲折迂回的走道,迎头碰见另一个从暗室出来的男生。
男生没想过能这么巧两人同时破开暗室的机关,他刚想和韩林溪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不经意看见她左右手提着的青铜鬼,瞳孔猛缩,脱口而出,表情惊恐:“我靠!有鬼!”
韩林溪也惊了。她没料到会碰到其他同学。
按照她的认知,普通人是看不见鬼的,所以男生肯定看不到这俩青铜鬼,应该是和司机大叔一样撞邪了。
她迅速反应,跟男生一起作出惊恐害怕的表情,大喊:“啊!!!有鬼啊!!救命!”
……
与此同时。
南城一中的监考室。
空气安静了很久,直到有人第一个打破沉默。
“这位转来的韩同学在害怕什么?”老师们通过腕表内的实时直播看得清清楚楚。
“鬼不就被她拎着吗?”
另一位老师随口问:“对了,她应该知道普通人可以看见副本的鬼吧?”
副本相当于一个特殊的污染空间,鬼怪在副本就像回了家,没有任何束缚,所以每个进了副本的人都能看见鬼怪。
现实世界却不一样,曾经有位强大的能力者制订了规则,用来避免人类直视不可名状。在这道规则的约束下,所有人都无法看见现实中的污染。鬼怪也是污染的一种,因此它们当然也无法被看见。
“肯定啊……考生规则里不是写得很清楚吗?我还特意用加粗加大的红笔字写了整整三遍,怎么可能还有人不知道这么基础的事?”
“那她是怎么回事?”
“戏精?”姓王的老师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十七八岁的小孩正是爱装的时候,身为老师,我们应该给这群孩子充分的尊重和理解!”
老魏重重拍了下大腿,振振有词:“我同意!天才嘛,有点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难道不正常吗?”
4. 第 4 章
“鬼在你——”男生心跳急剧加快,视线死死锁定韩林溪手中的青铜鬼们,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徒手抓鬼还不被阴气污染!
他和秦昭早就打过交道,他知道秦昭是校长从别校挖来的高考种子选手,他更是亲眼看到秦昭对鬼怪退避三舍的样子。就连秦昭这位公认的大佬都如此,更别提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转学生。
他至今都记得,秦昭上个月测出S级精神力等级的那天,全南城都轰动了,各大媒体将她的照片挂在网站首页,高呼她为“未来的南城市状元”。如果有人能力比秦昭还强,那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一直籍籍无名?
再退一步讲,真要有这种水平的大佬,她又怎么可能会选择来南城一中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稍一露面,全华国的重点高中就是偷也会把人偷到他们那儿去。
既然不是大佬,那么能出现在副本里、还能无伤触碰鬼怪的,只有一种可能:眼前的女生就是鬼怪伪装的,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目的必然不纯。
头脑风暴结束,男生盯着韩林溪看了几秒,见她一副苍白颓丧且毫无活力的样子,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
他心脏一紧,面上却不显,呆了两秒后,反倒抿起嘴,眨巴下眼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吓到你了吧,我刚才可能是被暗室里的小鬼下了降头,眼前出现幻觉了。”
韩林溪舒了一口气,道:“差点吓死了,还以为这里真有鬼呢。”还以为你真能看到鬼呢。
“你是今天考试卡点到的那位女生吧?我叫路人佳,你叫什么名字?”
路人佳?韩林溪迟疑一瞬,好奇怪的名字。小艾管家给她的新同学花名册里,似乎没有叫这个的。
她狐疑地瞅了眼男生,而他表情真挚,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无比期待她的回应。
她斟酌了不到一秒,露出一对小酒窝,笑着回道:“我叫陆人饼,很高兴认识你。”
男生:……
韩林溪:“路同学,你怎么不说话啦?”
她表情羞涩:“你还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嘞,俺娘说过,以后我要是遇到问我名的帅哥,这证明我和对方多半有段缘份。”
男生真名叫路珈珈,他一想到这话是一个女鬼对他说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路珈珈一心想稳住韩林溪,勉强地笑了下,接话道:“哈哈,你家人算得还挺准。”这女鬼不找其他人,就找上他,可不就是段孽缘么?
紧接着,韩林溪不紧不慢地说:“俺娘还说嘞,要是对方信了这话,她赌对方这辈子至少被人骗三回。”
路珈珈:?
他忍不住捏了捏拳头,他一遍遍地在心底劝自己要冷静。虽然女鬼变相骂他傻,但自己打不过她,他不想像青铜鬼一样惨兮兮地被人拎手里,所以他只能忍。
好在这女鬼还没打算和他撕破脸,他努努力,一时半会儿也能拖住女鬼,他已经用腕表联系副本外的老师们进来救场了,要不了多久,他定要让这只嚣张的女鬼悔不当初!
路珈珈从未感觉自己大脑有这么清醒的时候,他一边为自己缜密的计划窃喜,一边偷偷摸摸地,把腕表侧面的金属纽转了三圈,给老师们发送紧急呼救信号。
尽管南城一中的教学设备有些老旧,但这些老师们还是在一分钟内成功接收了路珈珈的求救信号。
路珈珈的信号发了一遍又一遍,摆出一番“老师们再不来救我,我就要死了”的架势。
……
一名戴黑框眼镜的周姓女老师坐在另一台设备前,她与另外两位老师职责不同,王老师和魏老师盯紧每位考生的直播,她则专门负责处理场外救援事宜。
从考试开始的那一刻直到现在,她一刻都没松懈过,唯恐错过任何一位考生的救援信号。因此,她也是第一时间发现路珈珈求救的人。
“路珈珈需要紧急救援!”
“什么!他刚不是和韩林溪在一块儿吗?怎么会突然遇到别的大鬼!”
魏老师面色阴沉得可怕:“你们两个在这守着,我去副本救人。”
这着实不是个好消息,老师们的心情霎时间跌入谷底,他们如临大敌,气氛沉闷焦灼。
今天是南城一中第一次模考,全校老师都严阵以待。南城一中全体教职工做了无数努力,才从南城考试院争取到教学副本的使用权,一旦今天出了人命,牵扯的就不止是一个南城一中,而是无数个家庭。
魏老师是三人中最有下副本经验的,此时他已打开连接副本和现实的通道,正要下去救人。
同一时间,王老师迅速把直播框切到路珈珈,时刻留意他的生命状态。
然而他看了两秒,越看越不对劲,赶紧把魏老师喊回来:“老魏别急,先过来看看情况。”
魏老师顿时暴怒:“小崽子们要出事了,还看个屁!”
王老师冷静地说:“没有鬼。”
“我倒回去又看了一遍,的确没有鬼。”
魏老师动作停下,扭头皱眉,问:“什么意思?”
五分钟不到的功夫,三名老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魏老师被气笑了:“平时说路珈珈蠢还真没说错,脑子在他头上就是摆设,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
王老师喝了口茶:“老魏消消气,看会儿韩林溪的直播间,你心情会好很多。”
“小韩的考卷答到哪个程度了?”听到韩林溪的名字,魏老师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来了。他亲切地给韩林溪改了昵称,可见他对韩林溪这个学生有多满意。
王老师卖了个关子,笑道:“你自己看吧。”
……
副本里。
路珈珈快把腕表的金属钮转出火星了,可救援还没到。他急得火烧火燎的,以为是设备老化的问题,忍不住在心底破口大骂。
他偷偷瞄了身旁的韩林溪好几眼,见救援没戏,他决定自救。
路珈珈脚步一停,郑重地与韩林溪对视:“陆人饼,你信我吗?”
韩林溪毫不犹豫:“不信。”
路珈珈噎住。
他不死心,试图诱骗单纯女鬼:“我说真的,我的能力是危险预知,我能带你避开所有危险的地方,轻松拿到铜人盏完成考试。”
“听起来很好,但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如你先说说铜人盏是什么东西,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再决定是否要相信你。”
路珈珈一听有戏,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你知道大商王朝有个名叫玄的帝王吗?据说,他死后,相国为了祭奠他的功绩,命数万平民连夜赶工,做出一盏永不熄灭的灯,并置于帝王陵寝。这盏灯就叫做铜人盏。”
韩林溪觉得路珈珈说的是真话,因为他的每个表情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心思。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路珈珈真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她接着问:“怎么会有永不熄灭的灯?”
“是啊,我也不清楚。反正我猜这盏灯就是支撑此处副本存在的污染源,只要把这盏灯拿下,整个副本就结束,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韩林溪:“考试时间三小时,是留给我们把污染源拿走的时间么?要是我们提前拿到污染源,但考试时间还没结束怎么办?”
"王老师让我们放心,他说他对我们的实力有信心,我们绝对办不到这一点。"路珈珈老老实实地说。
“他还说,一旦污染源离开原本存放位置,整个副本会自动崩毁。所有外来者,也就是像我……呃,我是说,像我们这种人会被副本踢出去,回到现实世界。”
韩林溪默默记下路珈珈说的关键点。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这下你该相信我了吧?”路珈珈紧张到心跳快跳出胸膛,“我希望你别杀我,作为条件,我会告诉你铜人盏在哪,帮你离开副本。”
“你应该很想离开这里吧?”
路珈珈知道,副本以磅礴的污染养育无数鬼怪,每一个鬼怪自诞生之日起就是副本的奴隶,它们渴望离开,但副本才是操纵它们的主人。
鬼怪们即使拥有自我意识,他们仍然不得不服从副本意志,绝大多数的鬼终其一生都不得离开副本半步。有的鬼就算能短暂到达现实世界,他们也是被副本派去替它抓来新的人类养料,完成任务后仍需回归副本,永无自由可言。
他抛出了一个很难让鬼拒绝的诱饵。
可惜他忽略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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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韩林溪根本不是鬼。
“我为什么要杀你?”韩林溪不知道路珈珈脑补了什么。
路珈珈语气不确定:“你是同意了?”
韩林溪沉思片刻后,点头。不为别的,她有点好奇路珈珈到底在搞什么鬼,给她平淡枯燥的副本冒险添点乐子。
或许是韩林溪答应得太痛快,路珈珈呆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脚尖一转,欣喜地说:“你跟我来!”
十五分钟后。
韩林溪悠悠跟着路珈珈,心道,他应该真的有点东西。
路珈珈带韩林溪走的路虽然曲折,但一路上确实没遇到任何危险。
路上太平静,韩林溪甚至嫌青铜鬼重,随手就把两鬼丢到一边。
“到了。”路珈珈小声提醒韩林溪,语气很轻,像是在避免吵醒某种沉睡的东西。
路珈珈带韩林溪到一间空旷的四方形主殿。
此处空气并不流通,无端让人生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黑暗之中,墙面两侧用来照明的灯似是被风吹灭。灯光若隐若现,昏暗的烛光没能照清脚下的路。
韩林溪担心地砖内有机关,每一步走得都很谨慎。
就在她低头的功夫,原本走在她前面的人突然消失不见。
韩林溪试探着喊了声:“路同学?你在哪?”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主殿内回荡,激起一圈圈声量渐小的回音。
路珈珈把她引过来,应该是想把她困在这儿,然后自己跑掉。虽然她不理解路珈珈对她的恶意从何而来……她从路珈珈说假名的那一刻就察觉到对方对她不友善的态度。
韩林溪明白,毕竟是考试嘛,大家都是竞争对手,要是她真被困住,和路珈珈抢铜人盏的人就少了一个。
韩林溪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她早在进主殿之前就感知到了来自鬼怪的强大阴气。
这里绝对有一只大鬼。
她深知这一点,还是进来了。不止是因为想将计就计,在路珈珈面前装样子;更主要的一点是,她特意偷瞄了路珈珈的腕表,发现她腕表上的数字比对方的大“10”。
据她判断,腕表的数字应该是每个人的得分。
排除她和路珈珈完成“离开暗室”获得的分数,她和他得分不同的原因在于,自己离开暗室前把所有青铜鬼都揍过一遍。
由此可见,打败鬼怪可以得分。
所以韩林溪来了。
她不但要取铜人盏,还要拿鬼怪们刷分。
她站在原地,随意地打量周围。
死寂的暗铜色盔甲在幽暗烛光的微茫下编成一道长长的影子。
影子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闪烁了一下。它像是窥伺猎物的猛禽,亟待猎物松懈的那一刻,一击毙命。
阴森沉肃的殿堂中央有一座摆着棺材的祭台。
“咔嚓——”
微不可闻的摩擦声响起,没入韩林溪耳畔。
她顺着声音将目光投向离她不远的黑暗。
呼地,风裹挟起腐朽发霉的躁味吹灭全部烛火。
太黑了。
韩林溪紧紧凝视前方。她直觉前面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了。
主殿的阴气急速跃升,很快浓郁到韩林溪有些不适的程度。
忽地。
身后有风声呼啸而过。
风刀凄厉,宛如惨死者鸣冤不平的悲号,声声泣血,寒光摄人。
韩林溪猛地折腰。她下盘用力,腰腹堪堪擦着铜剑而过。
有鬼来了!
她侧头闪避的刹那,视线停在对方铜剑锃亮的古铜色剑刃上——
她看清了袭击她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没有下半身的古代士兵。它像是被人腰斩了,只有上半身不断挥剑展刃。
这只鬼五官干瘪,一吹就破的皲裂皮肤清晰勾出主人头骨的轮廓。
铜剑裹着冷风当头斩下。
电光火石间,韩林溪反手夺剑,巨力驱使剑尖呈现翻折之势。
韩林溪弯了弯眼眸,道:“你这小鬼看着唬人,原来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她爱怜地说:“没关系的,废物鬼也很可爱啦。”
铜剑鬼:……?
5. 铜棺(一)
监考室。
“她进度好快啊。”魏老师扫了眼韩林溪的直播,愣了几秒,不禁叹道。
“如果我没记错,守在此处的铜剑鬼应该是全考场最难对付的鬼吧?”
“是,只要击败铜剑鬼,打开棺材,她就能看到铜人盏了,拿到铜人盏,即可交卷出考场。”周老师听到这话,抬了下鼻梁的黑框眼镜。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透着一股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的社畜感。
“对了,周老师!”王老师转头问道,“咱们只开放了污染程度低于10%的区域吧?”
周老师点头:“没错,根据大多数学生的综合水平,10%的污染度刚好是他们的上限,凡是精神力达标的都已经觉醒天赋能力了。”
南城一中的生源质量不好,隔壁生源好的南城二中能直接拿50%污染度的副本区域当考场,南城一中却不行。
10%的污染度意味着这块区域几乎没有任何危及性命的危险,未觉醒能力的初中生来了也能无伤出副本。就算啥也不干,只要活到考试结束就能拿及格分。
“当年我大学毕业那会儿,大商副本可是令全国上下为之震惊的A级副本。尤其是它刚降临华夏时,不知道有多少人进去寻古迹,但一个也没出来。华国连夜封锁副本,派了无数勘探小队进去斩杀污染物,才把它的污染程度降到C级。”
“才过去二十多年,曾经的A级副本变成C级不说,里头竟还出现了污染程度不足10%的区域……也是好笑,我当勘探员那会儿,在副本里喝口生水,水里的污染度可能都不止10%了呢。一转眼几年过去,区区10%的污染,我竟然得在这儿提心掉胆地,生怕这群瓜娃子死在里面。”王老师摇头叹道。
魏老师锤了下王老师手臂,说:“行了行了,光说这些有的没的,考试总结写完没?”
王老师心虚地不说话了。
魏老师咂舌:“你看,秦昭的表现在我意料之中,除了韩林溪是突然空降来的黑马之外,我以为其他学生最多只有三个能觉醒天赋,我甚至都没想过会有B级的……”
“我真没想到路珈珈能觉醒A级天赋,难怪他上个月测完精神力等级回来就天天龇牙傻笑,问他也不说,估计就等着今天让咱们刮目相看呢。”魏老师眼光毒辣,单凭直播画面就能准确判断路珈珈的天赋等级。
因为每个人的精神力状态不一样,有的外溢有余但内质空虚,有的则浑然内敛,让人难以判断。所以精神力等级只能靠机器检测,不过一旦人觉醒天赋能力后,只要仔细留意使用能力时的气场强悍程度,就可以估摸出能力者大概在什么等级。
“主棺室是本次考试的最后一关,路珈珈能带韩林溪找过去,也不算烂泥扶不上墙。”王老师点评道。
按照其他学生的解法,离开暗室后会碰到其他的机关,当然只要观察够仔细,通过这些机关的难度并不大。过了机关,沿着北面一直走就能找到存放棺椁的主棺室。
路珈珈用能力避开一切机关,带韩林溪顺风顺水地找到了目的地。王老师综合考量,给路珈珈加了10分表现分。
“考试还剩半小时,考完之后,我们三位老师再核对下每位考生的总分数,没问题就可以下班了。”魏老师已经准备收尾了。
周老师眼里终于有了光,她由衷地感慨:“下班!”
……
铜剑冷光闪入韩林溪瞳孔。
“铮——”
铜剑在即将划破韩林溪手腕时,她的指骨轻松抵住。
她看起来毫不费力,全程只用了一只手。
指骨擦过铜剑上的铁锈,顺着剑柄上滑一寸,弹了两下剑刃,惊得剑身发颤。
“手不稳,站不直,出手不够快,制敌不够狠。估计你死前是个武艺不精的小卒,即使死后经受副本多年阴气滋养,也是平平无奇。”
铜剑鬼被韩林溪激怒了。它的出招越发杂乱,起初韩林溪还能从它的招式窥见一些传统规整的练兵痕迹,现下却完全不成章法,破绽百出。
“你怒气还挺大的。”在她占据绝对上风的时候,她偶尔喜欢多说几句,期待对方能突然爆发一波,给她开开眼。
不过很可惜。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未完成考卷的考生尽快作答。”
韩林溪的腕表微微震动,广播声从腕表发出。
惨死的死尸手持铜剑刺来,剑身沉重,扬剑起势时有剑风穿过韩林溪耳鬓。
她两指夹住剑刃,稳稳锁住,剑尖再无晃动。她手腕微微使劲,钳制住剑身并往侧身一送,颇为失望地说:“我都让你到这个地步了,哎。”
铜剑立刻脱离鬼手,铜剑鬼勃然大怒,但也仅此而已。
“不陪你玩啦。”韩林溪咧嘴一笑,趁其不备踢其下肢,把它掀翻于地。她打量了下从这鬼手里夺来的铜剑,见其锈迹斑斑,剑锋迟钝,顿时息了留着的心思。
铜剑鬼就地起身,欲再次攻击韩林溪。不料,铜剑被韩林溪掷来,刺进它喉骨,将它钉死在地,再无法动弹。
“嗬嗬——”
韩林溪无视它挣扎痛苦的声音,一步步走向正中央的那口棺材。
她和铜剑鬼纠缠时,这口棺材内似有活物一样,里头不知道什么东西不停划过棺材板,发出呕哑嘲哳的奇怪动静。
她走进一看,只见原本紧闭的棺盖果然被里面的东西顶开了一角。
随着她越靠越近,一股暗流汹涌的阴煞气息愈发瘆人,叫她无端后背发凉。
里面一定藏着一只大鬼。
韩林溪立刻做出判断。
她看了眼腕表,由于考试时间将近的缘故,腕表屏幕的左上角出现一行倒计时。
她还有十二分钟。
而此刻,在击败铜剑鬼后,她的分数暴涨40,现在总共是70分。
她猜最后30分应该是拿到铜人盏的奖励。
韩林溪回望了眼整栋主殿,这里依旧黑漆,犹如藏了团看不清的浓墨——不,确切的说,她所在的位置不叫主殿,叫“主棺室”更合适。
她有些明白这是哪儿了。
她在一座墓穴深处。刚进副本时的地洞是盗墓贼挖的盗洞,她在暗室,不,称为耳室可能更恰当,她在那儿挖土埋青铜鬼的铜铲是在自己腰间发现的。
她想,她在这个副本的身份应是一个盗墓贼。
盗墓贼当然要盗取全墓室最珍贵的陪葬品。
韩林溪手指搭上棺材板,就在她触碰的瞬间,浓郁到具现化的阴气从棺材里冲出来,给她一个下马威。
见状,她更加笃定,双手一齐用力,沉重的棺盖一点点离开原位。
铜人盏一定在里面!
大商早期,陪葬品多集中放在墓主身上或者身旁,倘若真如路珈珈所说,铜人盏是为纪念开国君主玄打造的珍世佳品,那么它一定就在棺材里。
“咔嚓——咔嚓”
时隔百年,柏木棺材即将重新开棺。
忽然。
主棺室的灯盏诡异地亮了,棺室壁的全部烛火同一时刻点亮。烛火灼目刺眼,韩林溪此前在暗中呆太久,她被烛光晃了眼,双眼生理性地模糊一瞬。
有人脚步很急,步履匆匆地朝她奔来。这里太大太黑,韩林溪发现竟有人藏在暗处。
人未至,一把短刃横空劈来,竟是正中韩林溪头顶半寸不到的位置,锋利的刀刃斩落她一小截碎发,几根发丝柔柔飘落。
“别碰!”一道女声从远而近地传来,声线清亮急切,瞬时打断韩林溪的动作。
韩林溪不悦地看向来人:“你什么意思?”
来者是她曾见过的黑长直女生,正是秦昭。
“不要动铜人盏。”秦昭按住松动1/5的棺材板,盯着韩林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铜人盏果然在里面。”韩林溪肯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现在不是铜人盏的问题!”秦昭激动地大喊,“这里根本不符合大商王朝下葬规制!副本有问题!”
韩林溪没明确表态,沉吟片刻,道:“理由。”
秦昭语速极快:“我们进来的应该是大商王朝开国君主玄的王陵,按史书记载,玄的王陵内置有一腰坑曾殉葬千人,其中有敌国降兵亦有本国奴隶甚至平民,墓室内有随葬品数以万计。”
“换句话说,这里有数量惊人的死物,按理说副本会把每件死物化作一只鬼怪,可我每间墓室都去过,此处的鬼怪数量实在太少了。”
“而且我们一路走来太容易,这根本不合理!”
韩林溪抬眸,与秦昭焦急的双瞳对视:“你确定这不是老师们,或者专门人员有意清扫过吗?减少部分数量的鬼怪正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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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弱副本的污染程度,不然就连那些大人都搞不定的副本,学校怎么可能会让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学生来?那不是送死吗?”
然而,秦昭接下来的话让韩林溪不得不重视起来。
“如果我说,除了我和你,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也进不来这间主墓室呢?”
秦昭深吸一口气:“我听说大商副本曾经是A级副本。当年,它隐藏真实污染度,伪装成普通C级本,吞杀过数十只B级勘探小队。”
她的表情凝重,双手死死扣住韩林溪的手,她的手指很冷:“你要是还不信我,很简单,去看看你还能不能从这里出去?一试便知。”
韩林溪毫不犹豫地奔向主棺室门。
大门紧闭,她抄起腰间的铜铲,朝大门砸去。
“毫无反应……”韩林溪退了两步,喃喃着,继而用身体去撞。
她撞击力道极大,宛如青铜鬼们制造的动静,巨大的撞击声在整个主棺室内回旋,可这道门却宛如千年铁水浇筑而成,纹丝不动。
韩林溪眼瞳黑得阴沉,她指尖似有耀金光晕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秦昭急切地大声叫喊:“棺材!棺材自己动了,它想出来,我要压不住了!”
耀光如昙花一现般熄灭,韩林溪闻声而至,她死死按住棺材板,对秦昭说:“出不去了,我信你。”
“我们都是被副本诱骗过来的人牲,它选中了我们,故意引我们过来。”秦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能感知到棺材里的家伙只是个B级的打墙鬼,从副本内严格的等级制度来看,这类等级的家伙不配享用我们这种品质的人牲。”
韩林溪接着话说下去:“你的意思是,它把铜人盏当诱饵,从我们当中筛选合适的祭品,目的是为了上供给别的大鬼。”
秦昭:“对,打墙鬼的能力不足为惧,与其坐以待毙,等它把我们送给别的鬼,倒不如我们联手杀了它。”
“不。”
秦昭错愕,随后怒道:“你在想什么?这是脱困最好的办法!”
下一秒,在秦昭又惊又怒的眼神中,韩林溪松开双手,不再压住棺材板。
韩林溪跃跃欲试,眼睛亮晶晶的:“我看你心性不错,对付这些鬼应该很有一手吧?要想拿高分,咱们肯定不能只按考卷上的答,要把附加题做出来才行啊!”
秦昭呆了几秒,愣愣地重复:“附加题?”
“对啊,打墙鬼不是要把我们送给其他大鬼吗?要是能把那只大鬼杀掉,咱们的分数肯定暴涨。”
秦昭显然被韩林溪说动了。要能与大鬼过招,她也许能从中学到不少东西。她的目标是高考,要想在天才云集的高考里脱颖而出,单靠南城一中提供的副本资源肯定不够。
她没有说话,而是以行动证明——她也松手,任由打墙鬼破棺而出。
“秦昭,请多指教。”秦昭单手握拳,不轻不重地锤了下韩林溪的肩膀。
“你这人有点意思。”韩林溪笑了,自报家门,“韩林溪。”
棺内响动越来越大,棺盖越来越松。
下一刻,棺材彻底碎开,爆破般的卷烟和阴气震得碎木块深深扎入石墙。
韩林溪:“准备好了吗?”
秦昭:“嗯。”
阴气没了约束,气焰嚣张地窜出,顿时裹住韩林溪和秦昭两人。
“救救我!”
浓郁的阴气中,一道微弱的呼救声从棺内传出。先前被困在棺材里的人正一条腿跨出棺材,要从棺内逃跑。
韩林溪瞥去一眼,惊讶地眨了眨眼:“路珈珈?你没走啊?”
路珈珈本来嗓子干巴,又被打墙鬼抓住,困在棺材里好一会儿,心情害怕得紧。原本他快挣脱打墙鬼的束缚,但是他一睁眼却看到韩林溪。
怎么又是这只女鬼啊,她该不会是和打墙鬼一伙儿的,要把他分食吧!想到这儿,路珈珈的心肝都在发颤。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僵硬地收回跨出去的腿,安详地闭眼,直挺挺地倒在打墙鬼怀里,悲愤欲绝地嚎哭:“就算死,我也有选择我被哪只鬼吃的自由!”
秦昭震惊:他咋在棺材里!
韩林溪迷茫:……不是,哪来第二只鬼?
打墙鬼困惑:这人看起来不太聪明,放他跑都不跑?算了,正好送给压榨它的死鬼上级吃,给那老不死降降智!
6. 铜棺(二)
阴气如附骨之疽,沾上便再难脱身。它们早在韩林溪和秦昭出现在这个副本时就留意到了她们,她们的精神力远超旁人,在鬼怪朦胧的视野中宛如一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耀眼但脆弱至极。
精神力强大之人的血肉对鬼怪们有种难以自制的吸引力。不择手段地吞噬一切强大的人类是刻在每只鬼怪骨子里的本能。
阴气中似有某种让人麻痹的能力,被困住的两人很快失去挣扎的能力,它们渐渐收拢猎网,要将人一把带走。
韩林溪像是身形不稳,腿脚失了力气,踉跄地半趴在棺材盖上。
就在打墙鬼即将把她送走的前一刻,她猛地推开棺材,看清棺材内的死尸。
在副本的污染作用下,死尸尚未完全腐烂,他穿戴的衣着服饰让韩林溪立刻做出判断。
棺材里的是墓主,但不是曾经的帝王玄。死尸入殓时穿着麻布制成的普通长袍,袖口衣领是极简单的云纹图案,腰间无任何珍贵配饰,仅有一青铜带钩。
他的衣着表明,他不是王,而是与王关系匪浅的近臣或侍从。此地也非王陵,只是主墓旁的随葬墓。
打墙鬼完全没察觉韩林溪的小动作,它的注意力全在这几只落网猎物上。
韩林溪的视线在死尸发间停顿半秒,她眼尖地瞧见发里藏着一个不起眼的金锥细尖。
在阴气即将漫过全身时,她果断地伸手朝棺内捞了一把。
同一时间,打墙鬼身体猛然一颤,捎带着阴气震了三震。
棺内死尸是打墙鬼生前的肉身,肉身之所以能长年不腐,鬼怪能力大幅度强化,正是靠这东西。
打墙鬼的阴气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它感受到体内源源不断消失的力量,狰狞而压抑地怒吼:“铜人盏,给我、还我!”
它的声音犹如呓语,它发了狂,拼力聚拢飘散的阴气。
秦昭听不清它说什么,疑问地看向韩林溪。
韩林溪手快地藏好铜人盏,眼神茫然地回应秦昭,轻轻摇头。
“我改注意了,我要把你们直接送给祂,我要你们死!”打墙鬼的最后一句话和阴气一道消散。
同时消失的,还有曾踏足此地的韩林溪、秦昭……以及路珈珈。
……
打墙鬼拥有类似调配空间的能力。
韩林溪眼前的景像变了,从漆黑的墓室变成一截狭窄的牛车。
车轮许是轧到了硬石子,驾车的牛突然“哞”叫一声。
车座顿时颠簸,左右的人互相撞了下,束缚她们的沉重脚铐被牵动,叮呤哐啷地碰撞出声。
韩林溪肩膀吃痛,感觉有人不慎撞到了自己,她一转头,就见撞她的人是路珈珈。
被撞的是她,可她还没出声,路珈珈惊恐地叫起来。
路珈珈还没来得及吐出第一个音节,就被人早有预判地捂住嘴,将声音咽回去。
捂嘴的人是秦昭。她在参加模考前就做过不少功课,从野路子买到很多实践考核消息,比韩林溪、路珈珈了解副本得多。
“不要惊动外面的鬼。”秦昭用气音说,她一直盯着前方,忌惮拉车鬼随时转身进来,“鬼的听觉很迟钝,我之前试过,这种音量它们听不见。”
“打墙鬼把我们送到新的地方,我怀疑我们现在已经离开考场范围了。”秦昭亮起自己的腕表给韩林溪和路珈珈看,腕表屏幕停留在“考试结束”的字样。她心情有些沉重,因为她刚觉醒能力不久就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副本区域,无异于找死,更别说自己只是个脆皮辅助。
好在她并非一个人,她直觉韩林溪的天赋等级应该不在自己之下,而路珈珈也在A级。按照官方规定,两个S和一个A级能力者所组成的勘探小队,去探索常规难度的副本足够了。
秦昭想到这儿,稍微舒了口气。
“我感知到拉车鬼等级不高,不过初来乍到,我建议先按兵不动,探明所在副本对应的具体朝代,再商议下一步行动。”秦昭思路清晰地分析完现状,理性提出可行方案。
她说完,目光一一投向韩林溪和路珈珈,像是在征求两人的意见。
韩林溪狠狠皱了下眉,问:“你能看到鬼?”
秦昭:“……难道你不能?”
不知怎么的,明明秦昭语气很淡,但韩林溪却从她表情里读出“你非要在情急关头问这种白痴问题”的意思。
她想到自己之前在路珈珈面前演得拙劣,心底忽然升起尴尬感,她急忙追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见鬼的?平时在家也能见鬼吗?”
秦昭不想和韩林溪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耗,言简意赅地说:“只有在副本才行,在外面不能,好了打住,说回正事。”
路珈珈默默举手:“我有正事。”
秦昭:“说。”
路珈珈扭头看韩林溪,里里外外把她打量个遍,仿佛要看透她究竟是人是鬼:“你是活人吗?”
韩林溪尬笑两声:“你一句话就把我开除人籍了?”
路珈珈不信:“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又没见过你。”
“我考试前就看了班上所有人的花名册。班里只有一个姓路的,你一说姓路,我就差不多猜到了。”韩林溪当初看花名册是想了解下,班上有哪些人可能和她竞争第一。
“原来如此。”路珈珈重重缓了一口气,这消息甚至冲散了来到陌生地区带给他的恐惧,轻松道,“我一直以为你是能力超强的大鬼来着。”
“我说,你们别闲聊了,”秦昭从旁打断,幽幽说道,“难道你们不担心出去吗?”
韩林溪耸了耸肩,故作神秘地努嘴,示意两人凑近。她悄悄翻开藏在宽大衣袖里的金灯。
灯身雕有栩栩如生的青铜人小象,灯芯是奇异的血橙色,远看时,会产生一种灯被点燃的错觉。这盏灯无疑是南城一中考试要求的铜人盏。
秦昭不敢置信,很快她脑子转过来,问:“你是在棺材里顺走的吧?很厉害,但……它没啥用啊,只是考试随便指定的一个装饰品,真正值钱的东西早被当年搜索大商副本的勘探小队带走了。”
“它是污染源啊。”韩林溪理所应当地说,“污染源离开原本存放地点,副本崩塌,这是路珈珈告诉我的。现在铜人盏被我拿走了,副本马上会崩塌,这意味着咱们就要出去了啊。”
她略带遗憾地说:“要不是考试结束不再计分,我还想把外面的鬼干掉再走呢。”
秦昭沉默了。她欲言又止,眼睛在韩林溪和路珈珈两人间来回移动。
“我明白了。”秦昭终于得出结论。
“你,副本小白,对考试规则、副本规则什么的一窍不通。”秦昭指着韩林溪说。
“你,自己不听课就算了,还用错误信息误导别人。”她指尖一转,指着路珈珈说。
“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呵。”
韩林溪低头不语,路珈珈心虚不吱声。
须臾。
秦昭垂头丧气,自顾自地说:“我之前怎么会对你们寄予厚望?这明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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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要玩完啊!”
路珈珈小声提醒:“不要这么悲观嘛,我腕表的呼救装置坏了,可是你们的没坏,还可以喊老师救命的。”
“考试已经结束了,腕表的所有功能都不再生效,懂吗?”
路珈珈愣愣地应了声,脑子慢了半拍才明白秦昭的意思,心脏慌乱得砰然加速,声音发抖:“那、那咱们、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被副本吃掉?!”
秦昭烦躁地拧死眉头,拍了拍脸,深呼一口气,道:“不!我不要死在这儿。”
“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所有副本规则。”她的面容认真到有几分严肃,“接下来,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合作离开。”
“首先必须确定的是,我们还在大商副本里,只不过是从先前的低污染区,到了现在的中污染区。你们应该能感应到空气中的污染程度加重了吧,一股让人呼吸受阻的感觉。”
“其次,我们必须遵守考试规则。第一条,副本内的鬼可见但不可碰,除非能压过对方至少两个等级。第二条,副本内有自己的运行逻辑,遵守规则,鬼怪就吃不了你。”
“第三条,副本并非无解,有两种离开副本的办法,一是考试结束后被老师们从原有考试区域带走,可我们在考试结束前就离开原考试区了,老师们很可能不清楚我们目前的位置,所以这种方法不奏效,我们只能做到第二种——”
“——杀死支撑副本存在的污染源。当然,铜人盏不是污染源,污染源只可能是怀有强烈怨气而亡的死者,而非冷冰冰的器具。”
“我再补充一点。”
秦昭瞳孔氤着凝重的情绪,道:“成为污染源的鬼会不停回溯生前记忆,轮回久了之后,他们会在回忆中迷失自我,到最后,他们可能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不是污染源。”
“但是,整个副本是围绕污染源运转的,无论副本内发生什么,一切线索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目标——污染源。”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静观其变。”
韩林溪沉吟一瞬,道:“你是说,这座车厢会把我们送去接近污染源的地方对吗?”
“嗯哼。”
这时,秦昭还想说话,却见韩林溪竖起食指,比在唇边。
噤声。韩林溪示意道。
冷不丁的,遮住车厢四周的黑色笼布被人粗鲁掀开。
阴沉黯淡的天色下,韩林溪看清了自己手背刺目到晃眼的鸟类烙印。
上个考场,她在盗洞遇到的寄生鬼怪,此刻阴魂不散地再度出现。
烙印不光她有,秦昭和路珈珈手上也有,这像是给她们三个打了下奴隶标志。
“沙沙——”
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响起。
韩林溪定睛一看。
方才运送车的并非真的牛,而是被砍去双腿的人。
它们双手撑地,拖着沉重的双腿,以极快地速度向她们爬来。
它们拖曳过的身体会在地面留下鲜红刺目的血迹,阴气丝丝缕缕地转入它们空无一物的颅骨和胸膛。
韩林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到就在相隔三米远的地方摆着一尊青铜甗(yǎn),里面蒸着一颗女童的头颅。
在翻滚的热水中,那颗头顺着水流的方向悠悠转来。
它的表情定格在被人剁下的那一刻,它是笑着死去的,像是被下了降头,明明痛不欲生,脸上却露出虔诚而餍足的笑。它转过来,看向韩林溪等人,嘴巴无声张合:“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7. 铜棺(三)
韩林溪在地府当无常的时候,见过许多死状凄惨的人。他们死后尸身破碎,所以死后的鬼魂也可怖凶戾。她是无常,只管人死后事,至于死前造了什么孽、死状为何如此凄惨,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看惯了生死,可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天色晦暗不堪,望不见尽头的祭台上,架着一座座宛如高墙般的青铜甗。她在网上见过这种特殊用途的青铜器,青铜甗是祭祀用的蒸锅,锅中所煮的是作为祭品的人,是数以千计的人。
它们在举行某种庄严而盛大的仪式,它们以人头为祭品,虔诚地上供于天。
直至身临其境,韩林溪才生出一股毛骨悚然般的真实感。就好像曾经触不可及的过去,浮于书本的过去,在这一刻血淋淋地、毫无保留地摊开,仿佛有个人死死押住她的头,捆住她的四肢,逼她看清发生的一切。
副本是什么意思?想用这一幕恐吓她吗?锁住手腕的铜链硬邦邦的,有些硌手,她稍微扭动下手腕,引得铜链小幅碰撞发出细细的清脆响动,像是在提醒她目前的处境。她余光瞥了眼秦昭,她听到秦昭说:“都是假的。”
秦昭颤声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她的声音出卖了她。她的声线很轻很细,宛如阴遂天幕下摇摇欲坠的黯淡灯苗。
“副本情景是由污染源根据生前记忆构造出来的,未必真实。”秦昭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宽慰自己。
“嗬——”路珈珈脸色很差,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从胃蹿升至喉管,但他忍下来了。他知道这是在副本里,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成为拉住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偷盗的贼,跟我们走。”两只拉车鬼爬到牛车口,它们堵住下车的出口。其中一只身形较瘦的鬼嘴巴一张一合,露出内里腐烂的牙床,声音嘶哑地说。
它没有舌头,更没有声带,因为它本就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肉身腐烂殆尽,死后受到污染侵蚀,变成鬼怪。
这只拉车鬼说的是韩林溪没听过的古代方言,音调奇怪,句读模糊。但奇异的是,韩林溪能大致明白它们的意思。她心道,这应该是副本的规则之一,毕竟像她们这种外来者和副本鬼怪隔了千百年代沟,要是没人能听懂鬼怪在说什么,估计官方派出的能人异士也很难通过副本。
就像副本给她的盗墓贼身份一样,副本内部有自己的运行规则,就像一个逻辑自洽的平行世界。在这里,违背规则的人才会被鬼怪吃掉,秦昭说的果然没错。
这时,失去反应的腕表忽然“嗡”地震动了一小下,震动幅度不大,除了在场三人之外,没有引起拉车鬼们的注意。
路珈珈意识到什么,瞳孔一缩,欣喜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掩住衣袖,与韩林溪和秦昭极快地对视一眼,他们想到一块儿了——
腕表感刚才震动了下,说明老师们正在试图联系她们,或许她们不会在这儿呆很久。
这一消息大大鼓舞了在场所有人。
韩林溪瞅见秦昭正用藏在手心的小刀撬开手铐,她便装作身形不稳,错开一步,巧妙挡住拉车鬼们看秦昭的视线,说:“两位大人要把我们押往何处?”
胖拉车鬼义正言辞道:“大胆小贼,胆敢以上犯下。你们敢盗瞿相的墓,以往可是要被王处以极刑的!”
韩林溪环顾一周,目光在四周密密麻麻的青铜蒸锅上顿了下,琢磨了下“以往”这个词,说:“那现在呢?”
胖拉车鬼冷笑:“算你们走运,王正忙着主持明日祭典,祭品正好缺了三头。我已得了上头命令,要将你们这伙盗贼充作祭品,今日便将你们关在圈舍,明日于祭祀现场宰杀,血肉放上祭台,供奉太阳神。”
秦昭悄悄把手铐弄开了个小口,但她弄的很隐秘,瞒过了两只没有眼睛的拉车鬼。她迈步走出,把韩林溪挡在背后,暗地里替她解手铐。她为了分散拉车鬼的注意力,适时出声,问道:“旁边这么多祭品又是用作何处?”
瘦拉车鬼冷漠地说:“你们问得太多了。”
韩林溪一看秦昭就不是第一回干撬锁的事情了,她手指缝藏了根细长的铜丝,背着身,三两下就把锁环撬开,还在背后冲她比了个“ok”。
随后,秦昭佯装不经意地抬了下袖子,绑满手臂的金箔一晃而过,两只拉车鬼见了差点回不过神。金箔刻有天地银行字样,是秦昭从地下渠道提前搞来的副本内部通用钞票。她含蓄地暗示:“小民有些偏财运,在来的路上捡到几张,还望您转交给失主。”
韩林溪眼睛眨了眨,新奇地看着这些金箔。
鬼怪也是有自我意识的,虽说要受副本意志控制,但它们偶尔在某些无伤大雅小事上放放水,副本也睁只眼闭只眼。
显然,副本只规定了拉车鬼押送盗墓贼进圈舍,至于如何押送、以及押送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这期间有不小的操作空间。
瘦拉车鬼质疑道:“路上?我看你分明是从墓……”
它还没说完,胖拉车鬼赶紧捂住它的嘴,眼睛发直地黏在金箔上,道:“那是那是,我看你们良心未泯,还算老实。正巧我今天吃醉了酒,可以酒后胡言乱语几句。”
“那些个祭品也是为祭祀太阳神准备的。你们看这天啊,很久没见太阳了。”
“士兵们没了阳气,打仗也毫无斗志,前线节节败退,王说我们惹怒了太阳神,得提供更珍贵的祭品。”
阳气?都成鬼了,有阳气才怪。韩林溪在心底嗤了一声,视线渐渐落到瘦拉车鬼上,她盯着这只拉车鬼好一会儿。
方才没细看,她这会儿才发现瘦拉车鬼的手腕竟然和胖拉车鬼一样大小,倒像是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胖拉车鬼说话的功夫,秦昭把路珈珈的手铐也解开了。
韩林溪记得路珈珈说过他的能力是危险预知,于是小步蹭到他身旁,用手肘撞了下,随即眼睛向拉车鬼们瞥了瞥,想让他预知下拉车鬼们的危险程度。
路珈珈直到韩林溪撞他第二下,才意识到韩林溪找他有事。路珈珈顺着她的视线,偷瞄到瘦拉车鬼,生怕被逮住视线,忙不迭地摇头:我不行,打不过它。
没危险?韩林溪见路珈珈拼命摇头,心里渐渐有几分计量。
紧接着,韩林溪又示意路珈珈探探青铜蒸锅里的女童鬼。
路珈珈脑袋摇得更快了:不行啊,这只鬼怪渗人的,他更打不过。
韩林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问路珈珈主要是给自己找个谱。
路珈珈说自己有异能力,这说明这个世界存在拥有异能的人。她尚不清楚这个世界是否存在检测能力的方法,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的异能恰好是查看别人有无异能,所以她得装一下。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觉醒能力的征兆,她所有的异常之处都源于她上辈子是个地府无常。可能是阎王看她多年社畜没有功劳有苦劳的份上,同意她投胎时不喝孟婆汤,带着无常能力顺利转世。
总之,在众人眼里,她可是一个没觉醒能力的普通人。而身为普通人,她干掉低级怪很合理,可要是换成高级怪,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韩林溪心理有数了,她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脚尖。
“喂小鬼。”韩林溪突然出声,“你们是负责押送我们进圈舍的对吧?”
韩林溪说话时,视线缓慢转向蒸锅里的女童鬼。
女童鬼见韩林溪忽然扭头看自己,腾地露出僵硬的笑。她的笑容越裂越大,嘴角快裂到耳根。
蒸锅的水正沸着,有气泡源源不断地从水底往外冒。冒出的水泡涌动着,把女童鬼的衣衫翻涌至水面。
秦昭只觉一晃眼的功夫,韩林溪就不见了。原先韩林溪站着的地方没有人,只有一副被解开的手铐。韩林溪本人正蹲在青铜器沿边,像拎小猫一样,笑眯眯地拎起女童后脖子。
韩林溪猎奇地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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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鬼的半截衣衫,也不怕烫,手一伸就把人从水里捞出来:“哟,还穿校服呢,你这小鬼品味很独特啊。”
秦昭看到韩林溪的手穿过蒸锅,像穿过一层虚幻的影子,而锅里的人渐渐露出真面目。她惊了一瞬,认出女童去除伪装后的脸:“南城二中的校服……你是海明珠。”
路珈珈这回动手得比脑子动得还要快,他掏出腰间的铜铲朝两只拉车鬼砸去,只见这两只拉车鬼顿时化作泡沫,散在空气里。
韩林溪看见这幅情况,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原来此鬼非彼鬼。她挑眉问道:“能力是幻觉实体化?”
她的语气很肯定。
海明珠被人识破也不恼,笑着点头:“回答正确。”
她对秦昭打了个招呼,就像熟络的朋友,其实也没说错,因为她们曾经是同班同学:“好久不见啊,秦昭。你怎么突然从二中转学了,我真的很想念你啊。为了南城一中开的价钱,你就能把自己卖了,啧啧啧,真讽刺啊。幸好南城二中的考场也在这里,我才能偷偷跑出来给你一个惊喜。”
秦昭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淡淡地说:“牛车在路上颠簸了好一阵,我猜你就是那时候偷梁换柱的吧?”
韩林溪道:“你的幻觉骗不过我,这里有这么多沸腾的蒸锅,可空气气温没变,还有两只身形不一的拉车鬼,骨骼大小却一模一样。”
“等等不对。”韩林溪仿佛察觉到什么,她猛地扔下海明珠没管,攥着秦昭和路珈珈的衣领转身就跑。
身后,海明珠的身体快速虚化,连这个“她”都是她故意捏造的幻觉。她的笑声沉闷,掺杂些遗憾,道:“我是故意露出马脚的,我只想拖延时间而已。毕竟我可是带着任务来见你的,秦昭。”
“跑快些,再跑快些——祂已经发现你们了哦。”
“抱歉。”秦昭知道海明珠是冲自己来的,她愧疚道,“……她故意变出幻觉,是为了诱使我们违背副本规则。”
如果海明珠没有横插一脚,她们会按照副本规则前往真正的目的地,而非停在半道。
路珈珈脑子快转不过来了,危险预知的警报声犹如利刃,一刀刀撕扯他的全部理智。他像是惊慌至极的羔羊,鼻尖发抖,胸闷到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说:“南面,危险,目标是我们。”
这是对她们没能即使前往目标地点的惩罚。
韩林溪一言不发,她连讲话的力气都没了。她进本前刚杀了一只断头鬼,这会儿能力尚在冷却中,使用能力的后遗症还没过,双腿发软,根本跑不快。
起先是韩林溪拉着两个人跑,后来是秦昭背着她跑,再一手扯着路珈珈。
路珈珈的吐息越来越沉重,他的手心和后背全是吓出的冷汗。
“来了……那个东西……它来了!”
“砰——”一把青铜钺从天而降,地面立即裂开,劲风猎猎,韩林溪瞬间耳鸣。电光火石之间,她拼着力往左侧一滚,借着重力,滚到一个倾斜的土坡。
横七竖八的枯枝和硬草划伤她的皮肤,她的半边脸颊多了一道灼眼的血迹。
南城二中,我记住你们了。韩林溪阴着脸,堪堪拽住一根粗枝,双腿并用地爬上去,抱住树干。
青铜钺过后,一个身形模糊的巨影似是从天而降,祂毫不费力地拔起深陷地面的青铜钺,收拢背脊生出的巨大羽翼。
巨影不停挥动青铜钺,一斧横着砍过,整片林木刹时倒塌,震得地面发抖,像是地震。
韩林溪紧紧抱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朝下滑动数寸,借着繁密的树林隐藏自己身形。
她透过树叶间隙,窥见祂的全貌——
鸟头,背胛生黑翼,和她手背处的鸟类烙印肖似。
祂袒露的后背正中,有一个象征君王身份的印记。
韩林溪认出祂是谁了。
祂是被鬼怪化的大商王朝末代君王,也是传闻中最暴力昏庸的君王。
8. 铜棺(四)
末代商王名显,因年岁太久,史料寥寥,其具体功绩已暂不可考。后世诸多志怪小说中,商王显常以暴虐君王身份出现,因此在遥隔数千年的联邦智脑时代,一提到商王显,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暴君形象。
自从秦昭说副本是污染源按照自己生前记忆构造而成时,韩林溪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副本里发生的一定就是真实的过去吗?
韩林溪认为未必。
因为人的记忆是会骗人的。有时候,人的情绪会无意识地篡改记忆。记忆未必真实,情绪往往会遮蔽人们的双眼,让人们只看得到他们想看的东西。
再加上污染的存在,污染会无限放大人类的情绪,因而污染源过去害怕的、恐惧的、欣喜的、期待的所有东西也会变得虚幻。污染在这基础上继续推了一把,让这些真真假假的记忆彻底具现化出来,以副本的形式现世。
打个比方,如果污染源是被权贵虐待至死的奴隶,那么基于他生前对权贵的恐惧,污染会让他在记忆里无意识放大施暴者的“强大”,甚至将施暴者妖魔化。
历史上的商王早就死了,他没能镇压底下诸侯王的反叛。在敌军战旗挂上王城城墙的那一刻,他被敌军首领斩落马下。
眼前这个背胛生翼的鸟头伪人明显超出了人类范畴。毋庸置疑,他是一个被冠以“商王”头衔的强大鬼怪。
韩林溪终于想明白困扰多时的疑惑了——
为什么这些沉寂在历史长河中的王朝会以如此畸形的形式重新现世?
因为现世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王朝,不是真正的历史过去,而是一个个不甘心就此死去的人。
他们生前来自某代王朝,可能还是现在某个大姓的先祖。他们死后仍怀有强烈怨气,因此吸引污染主动找上门。
污染将他们变成污染源,再由这些污染源形成副本,这个过程也许经过百年,也许千年……总之,在形成副本后,污染又会像病毒一样,从污染源传到其他死物上,让污染源附近的死物也拥有成为鬼怪的机会。
韩林溪换了个角度思考。
那这个大商副本的污染源会是谁?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商王。
一般来讲,君王,尤其是亡国君主,比普通民众更接受不了自己死亡。商王死后情绪偏激,被污染趁虚而入,这种说法似乎也符合逻辑。
只是……
韩林溪的目光落在行为暴戾的巨影上。鸟头巨人情绪暴躁,它不停挥舞青铜钺,拼命寻找违反规则的蝼蚁们。它体型庞大,形状可怖,后背有着一枚极尽不详气息的玄鸟图腾。
玄鸟本是大商王朝的祥瑞象征,可它身上的那枚却阴森诡谲。它每走一步就有一缕黑烟从玄鸟图腾溢出,黑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茂林骤然枯萎。
这枚玄鸟图腾绝不会是祥瑞,倒像是诅咒,可见污染源并非是商王,更像被商王所害的受害者,韩林溪暗暗想道,受害者因不满商王所为,所以在他的记忆里,商王一面强悍到宛如异兽,一面又身负诅咒……这种猜测也很有道理。
青铜钺破空斩落,在她方才思考的间隙,鸟类巨人已行至距她不到一米的地方。
她双手攥紧树枝,全身缩紧,把自己身体全藏在粗壮树干后,心脏跳如擂鼓。
巨力、巨斧,这二者齐具于同一鬼怪身上,凶悍程度远超韩林溪这辈子见过的任何一只鬼。不仅如此,韩林溪担心这只鬼可能还不止这些能耐。
“唰——”
大片大片林木猝然倒下,横断面平滑锋利,足以窥见青铜钺的可怕程度。
铜绿斧侧如疾风斩过,切面贴着韩林溪的足尖。铜斧精准砍下她所在的这棵树,树身突然倾倒,她则一动不动,和树身一齐倒下。
百年老树拦腰截断,黑红斑纹的蚁兽簌簌爬出,它们感知到危险降临,毫不犹豫放弃巢穴,沿着裂纹纵横的树皮往下奔逃。
细小虫足密密麻麻的,穿过韩林溪的手指缝隙,擦过手掌边缘,激起一阵酥麻的痒。
韩林溪余光瞥了一眼,但凡与蚁兽接触过的位置,皮肤表面立刻生出数个红肿的虫包。
她只扫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呼啦——”
她藏得很有技巧,身体完全贴在树上,屏住呼吸。粗麻衣衫在滚下山坡时就沾满了泥,放眼望去,她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就算有人此时从这棵树身旁经过也发现不了她。
鸟头巨人的脚步迈得极大,一掌约有近两米宽。它抬脚时,韩林溪感觉有劲风哗啦刮过她的脸颊,树干被震得一上一下。
她抱紧树干,怕头发暴露行踪,早有准备地把整个脑袋都埋进衣领里。
它没发现韩林溪就在脚边,脚步声咚咚的,渐行渐远。
她悄悄露出半只眼睛,见鸟头巨人走了,便蹑手蹑脚地爬下树,脚底轻轻踩在堆满落叶的地面。她感觉脚底有异样,蹲下来找了下,发现是一截磨损严重的兽骨。
上面写着韩林溪看得懂的文字:“入林规则,本地人晚上不得出林,外地人白天不得进林。”
韩林溪看了眼天空,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她稍稍思考了下“本地人”和“外地人”的意思,把兽骨放在袖子里。
她勉强逃过一劫,不知道秦昭和路珈珈是不是还活着。
刚才为躲避鸟头巨人的攻击,三人分开逃跑。这时危机暂时解除,韩林溪环望四周,没发现秦昭和路珈珈的半分踪迹。
韩林溪低头摸了摸腕表。
腕表在她没遇到鸟头巨人前有过一次震动,但是这会儿仿佛死机了。表盘黑屏不说,她反复转动侧面金属钮也毫无反应。
老师们应该在努力寻找她们。按秦昭的说法,在考试结束后,老师们会接所有考生出考场,原本的考试已经结束,老师们肯定发现少了三个人。
既然腕表能震动一次,就能震动第二次。她有预感,老师们很快能联系上她们了。不过在老师们找到她们之前,韩林溪想再探探这个副本。
污染源会是什么呢?韩林溪好奇地想。
她谨慎地避开鸟头巨人,特意选择一条相反的路走。
林间小道狭窄,草木丛生。
韩林溪走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头顶的光线越来越稀疏。
她抬头,见自己走到了树林深处,郁郁葱葱的树枝挡住月亮。
稀稀落落的月斑被枝叶尽数吸收,像是编了一丛不见天日的树伞。
韩林溪没走下去,她盯住头顶,似乎要把树叶看出个窟窿。
光线灰暗,叶片也失了颜色,变得黑黢黢的,像是民间志怪传闻中会吃人的树怪。
韩林溪被自己大胆的猜测逗笑了。
她没有停顿多久,继续向前走。
树林的路不好走,但不知道为什么,韩林溪一路畅通无阻。树林像是自动分开两侧,引诱她走入陷阱。
暗中,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靠近。
一步,一步……
前面走着的人似是一无所觉,时不时蹲拨弄脚下的花草,像是个发现新奇玩具的天真孩子。
影子拉出一颗又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幽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就在它们找准时机扑过来的那一刻,韩林溪身形一侧,挪动一小步,轻快地迈到森林之外的地界。
“入林规则,本地人晚上不得出林。”韩林溪笑了下,道,“本地人是说你们呢,违背规则了,后果是,抹杀。”
一股无形的力量蔓延开来,所有妄图离开森林的鬼怪瞬间炸开,白骨横飞。
鬼怪们湮灭之前,它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笑意盈盈的人类。
“恭喜你到达大商副本。”机械音从腕表发出。
“考试即将开始,请您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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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表重新上线,韩林溪心知估计是老师们要接她回去了。
果不其然,她听到机械音下一句就是:“您是否选择现在交卷离场?”
韩林溪望着不远处亮着灯光的诡异小屋,小屋门顶挂着“圈舍”二字。她弯了弯唇角:“我拒绝。”
……
圈舍屋内。
这是关押奴隶的地方,也是南城二中所有考生的统一降落点。
南城二中的应届高三生有二十来人,这几天陆陆续续地淘汰了大部分人,他们违背副本规则,生死关头被场外老师们接了回去。现在还呆在副本里的人不多,都是在南城二中排得上号的尖子生。
屋内约有四五个人围坐,似在商议破解副本规则的方法。这群人中,为首的是一个双目金瞳的男生。
有人质疑一个坐在角落的女生:“海明珠,你确定把南城一中那群人弄掉了?怎么我们还没收到新的线索,该不会是你偷偷放水了吧?”
海明珠,也就是用幻觉骗韩林溪等人违反规则的人,说:“我都按你们说的做了,事情最后成不成与我无关。”
“秦邵,你看看海明珠什么态度!干脆把她踢出去好了,正好能替我们试几条副本规则。”那人看向为首的男生。
闻言,秦邵漫不经心地看向挑事的人。
秦邵不留情地踹了挑事者一脚,脸上却还挂着笑,笑意不达眼底:“每违反一次规则,副本就会主动掉落一条线索。我们已经把没用的废物都推出去了,再刨开重复的线索,手上真正有效的线索也只有三条。”
他冷冷地拽紧那人的衣领,说:“海明珠比你有用得多,不如现在就把你推出去,用你的命换一条线索,我觉得很划算。”
“不、不不要啊……邵老大,我错了,你别、别……啊!”
那人见秦邵要来真的,瞬时变了脸。他一个劲儿地求饶,再不复此前跋扈的做派。
然而,秦邵的耐心耗尽,单手轻而易举地拎起人,站在门口。
“别别!我错了老大,我真的错了。”
秦邵语气尽显傲慢,额间青筋暴起:“聒噪,闭嘴。”
门霍然打开,冷风从门外吹入圈舍内。
萧瑟寒风顿时吹熄屋内好不容易升起的火堆,海明珠不悦地“啧”了一口,道:“你们又在发什么疯?”
谁料,秦邵却惊疑不定地后退两步,说:“我没推门,不是我干的。”
海明珠皱眉,起身走到门口,想要查看情况。
就在这时。
一个倒吊的青灰脸庞从屋檐坠下,青紫的鼻尖几乎贴上秦邵的脸。
湿漉漉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从向下垂的发丝深处落下。
是血。
准确的来说,是……一张带血的头皮。
……
南城一中,监考室。
周老师本以为自己要下班了,结果遇到某三个乱跑的学生,被迫延长工作时间,忙活好久,终于找到了她们在哪。
她坐在工位,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忽然,王老师喊她过去。
周老师瞧着光脑传回的直播画面,不明所以地问:“韩林溪不想中断考试?为什么?路珈珈和秦昭已经同意立即离开考场了。”
王老师调出韩林溪的直播框,把画面调大,直至占据整个光脑屏幕。
周老师沉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这是在扮鬼挑衅南城二中吗?”
“南城二中的尖子生可是天之骄子,尤其是那个金瞳的男生,二中校长天天把他挂在嘴边,吹他是整个南城唯一一个能力所属序列为【神明】的觉醒者,怎么会被这种小把戏吓……”
周老师的话戛然而止。
直播画面清楚传来对面的声音。
“海明珠,快搭把手!秦邵他、他被吓晕了!”
9. 铜棺(五)
“海明珠,秦邵老大晕过去了,房顶掉下来一具尸体!”秦邵的跟班声音发颤,他也被门外突然掉下的死尸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只是秦邵比他晕得更快。
海明珠走到门口,眯长眼睛,细细打量片刻后,竟然直接用手触碰尸身。她说:“指缝口鼻都是尘土,应是被人埋土里之后又被挖了出来。”
她反复确认了死尸的状态,得出结论——它没有自我意识,不是鬼怪。虽说污染大概率能使死物变成鬼怪,可这不意味着凡是死物都会变成鬼怪,这类连鬼怪都不是的东西是整个副本食物链的最底层。
她扫了眼不省人事的秦邵,嗤笑一声:“一具尸体而已,在副本里连鬼怪都称不上的家伙,有什么好怕的?”
“规则写得很清楚,‘圈舍是异乡客暖色的家,能庇佑远道而来的客人’,就是说圈舍是我们的安全屋,只要我们呆在圈舍,就不会有鬼怪敢进来。”
海明珠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安心不少。
“窗外……”跟班背对门口,他的视角与众人相对,能最先看到窗口的异样。他摇摇晃晃地指着窗户,急促地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像是看到某种不该看的东西。
“窗外有东西!”跟班嘴唇干燥苍白,他拼命张大嘴,身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什么?”海明珠转眸看向跟班指的方向。
一道人影正站在窗外,它似乎很想进来,用力地踮起脚尖,一步步靠近窗户。
“砰砰——”它在砸窗。
“砰砰——”
极规律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地响起,宛如死神来临前的前奏。海明珠脸色有些难看,她最先意识到不对,冲同伴大喊一声:“我知道了,是火!你们快把火升起来!”
熄灭的火堆静静地躺在黑暗中,门外吹来的寒风早已将它吹灭了。
是鬼干的!线索给的提示是暖色的家,暖色对应的是火光!火光消失,圈舍不再庇护他们!
海明珠急急忙忙关门,可就在门即将关闭的刹那,另一只手毫无征兆地卡进门缝。
她见跟班在紧要关头捣乱,怒骂道:“蠢货,手松开!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
门外漆黑一片,屋内火光也没了,海明珠迟了几秒才看清“跟班”的脸。
跟班早就死了,他大概太害怕鬼了,一时魂不守舍,下意识地往身后退了小步,然而就是这一小步,使得他半个脑袋越过门内与门外的界限。
他的脑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对方是一只鬼,它一口咬掉跟班的半个脑子。鲜血从脖颈大动脉迸射,溅了一地。
他悄无声息地死了,是在海明珠回头去看窗户的瞬间死的。他死得太突然,甚至来不及向老师呼救。更令人发毛的是,他死后的尸体缓缓动了,他顶着仅剩的半个脑袋,双手横插..进门缝。
海明珠关门的力度很大,“跟班”的手指夹弯了,可他毫无所觉,手挤着门缝,不停伸向门外,阻止门关上。
而另一边,阴风越发凛冽,这风像是某种诡术,吹得屋内的火迟迟升不起来。
“砰砰——”窗外的鬼离得越来越近了,它贴着遮光的窗布,在薄薄的织布上用血印下完整的五官轮廓。
圈舍没有严格意义的窗户,所谓的“窗户”只是用一块卡进石砖缝隙的窗布。这层布扎得不严实,很快就被撞得松松垮垮。
“发什么呆,我挡住风,你们快起火!”海明珠一脚踢开跟班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大吼。由于情绪过激,她说话时下唇无意识地哆嗦。
“升不起来!我们真的尽力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木头突然变潮了。我们没有人觉醒召火天赋……”麻花辫女生绝望地说,她拼命地摩擦点火石和木柴,双手已经搓到破皮,但是连火星都没看见。
是副本作祟,它想让大家今晚都死在这儿。
跟班的死就好像一根导火线,引爆了溢满空气的绝望,让所有人认清现实——这里是危机四伏的副本,就算有老师场外救援,也不见得人人都能活着出去。有个男生崩溃了:“腕表失灵了,我明明转动了金属钮,为什么我还在副本里?”
“是副本!一定是它偷偷改变了这间圈舍的位置,所以老师找不到我们,救援按钮失灵了!”
“我感觉污染程度在上涨……这绝不会是普通C级本该有的难度!”
窗外的鬼越来越近,一只鬼手戳破窗布,骤然探入屋内。
海明珠发动天赋能力,她拟出一只强大鬼怪的幻象,挡在众人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的鬼脑袋突然一歪,活像是被人抓住头发,掐住脖子打了一顿。
这鬼被打晕了,一晃一晃地栽进窗里。
窗布彻底被捅破,掉了下来。有只面目狰狞的鬼正软趴趴地倒在窗槛。
怎么回事?南城二中的人呆愣住,有胆大的人凑近瞧了瞧,他恍惚地说:“它……晕过去了。”
与此同时,海明珠费了大劲才抵住的门被再度推开。
推门的人是从外向内推的。
走进屋内的是一个人,只不过她背上还背了具血刺呼啦的尸体。这尸体正是把秦邵吓晕了的那具。
数双眼睛惊疑地盯向来人,宛如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进来的人是韩林溪。
韩林溪稍稍甩了甩脑袋,真诚地说:“别这么紧张,相识就是缘分,我在树林里走累了,进来歇歇脚嘛。”
南城二中的高三生们面面相觑,眼神古怪:“刚才的鬼……”
韩林溪老实地连忙摆手:“不是我,我只轻轻摸了下它的脑袋它就晕过去了,可能是太感动了吧。”
众人:!
海明珠:“是你把门打开吓晕秦邵的?”
韩林溪摆了摆手,说:“哪能啊。门是自己开的,我只不过是把我干哥提前挂到门口,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
她对海明珠笑道:“毕竟你说的,你给了我们一个惊喜,我现在还你一个,礼尚往来,自此就各自扯平了。”
海明珠心里微微一沉,她不得不重新评估韩林溪的实力。
能徒手打晕一只大鬼,绝非普通人。
她觉醒的天赋应该十分可怕,可她方才却帮他们暂时解决了窗户鬼。
海明珠心情十分复杂,突然生出丁点儿悔意。她当时为什么听秦邵那个蠢东西的话,跑去招惹南城一中的人。秦邵这个蠢东西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她恨恨地踩了他脸一脚。
韩林溪把背后的兄弟放下,不忘给他擦擦脸,还贴心地拿掉落的窗布盖住尸体缺损的头皮。她热情地向所有人介绍,说:“我新认了个干哥,大家认认脸,别再有不长眼的把它当成鬼怪了。对了我刚把它从土地挖出来,想让它进屋呼吸下活人的空气,你们不介意吧?”
众人脸色青红:一听这话就是编的,偏偏他们没人能打,只能忍下。
她假惺惺地担忧道:“主要是外头儿没地坐,只有这儿一间屋子,虽然简陋了点,但我干哥不是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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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爱富的人,凑合凑合也能住。”
“欸,不知不觉天亮了欸。那我先把干哥寄存在这儿哈,我去给干哥找些柴火,干哥怕冷,可别把尸体冻坏了。”韩林溪转头道,“你们帮我照顾好干哥,要是我回来发现我干哥少了一根指头,后果嘛,你们不想知道的。”
海明珠:?死了几百年的人,尸体早僵了,你在这儿说什么胡话?
可是海明珠忌讳韩林溪的实力,又承了对方的情,生硬地应道:“……行。”
*
路珈珈掉进了猎户用来捕猎的陷阱里。魏老师进副本找人时,发现路珈珈被困在深坑出不来。
正因如此,路珈珈因祸得福,成功逃脱鸟头巨人的追捕,等到了前来救援的魏老师。
路珈珈百无聊赖地蹲在洞底,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甫一抬头,见到魏老师的脸出现在头顶。他兴奋不已,激动地连喊几声:“魏老师!魏老师!我在这儿!”
魏老师利索地把路珈珈救出来,他难得没黑脸,而是欣慰地拍了拍路珈珈的肩膀,说:“跑得挺远啊,都跑来南城二中的考试区域了。”
路珈珈不安地说:“魏老师,这可是您头一回对我笑,我有点害怕……我不懂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您该不会是被鬼怪上身了吧?不对,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魏老师:……
蓦然,他的后脑壳被魏老师敲了下。熟悉的动作和隐隐生疼的力度让他稍微踏实了点儿,如此粗鲁,定是他那个姓魏的班主任。
魏老师:“秦昭离我进副本的地方近,我就顺手把她送出去了。你搞快点跟紧我,我还得去逮剩下那个不听话的。”
其实只要老师们能锁定考生们在副本里的位置,就能借助腕表把人直接传送回现实,奈何魏老师很想见见这位很可能有超S级天赋的新学生,这才亲自来副本接人。
路珈珈跟没听到一样,问:“我们直接出考场吗?”
“出个屁,逮人去!”
逮人?陆人饼?路珈珈脑海浮出这个猜测。没过多久,他跟着魏老师一并来到圈舍门口,两人如被锤击,瞳孔猛地收缩。
茅草屋门被人泼满红锈色不明液体,几根茅草从屋檐顶垂下时,茅草尖还坠着一串血珠,血珠呈线般溅落在地。不知滴了多久,地上已积了一小摊水。
令人不适的血腥气逸散至方圆十里,此处空气极不流通,像是副本故意而为之,过分浓郁的鲜血味挥之不散,引来无处鬼怪。它们蠢蠢欲动,似在等待一个挣脱束缚的时机。
这里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屠杀,其血腥程度让路珈珈心惊胆颤。
魏老师的表情阴沉得可怕,当他俯身用手指点了点地上的液体后,他周身的气压瞬间变得压抑可怖。
尽管魏老师没有说话,但路珈珈感觉到魏老师正在尽力克制他的真实情绪。
路珈珈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他终是提起胆子问道:“这些都是人血?”
魏老师说秦昭已经出去了,那岂不是只剩下陆人饼了!
路珈珈陡然意识到这点。他怔怔地回看那摊积血,极度惊惧的恐慌刹那间席卷他的全身,让他的血液倒流。
魏老师一言不发,走得很急,脚下生风,他浑身透着股强烈的急躁和不耐,一把推门。
一推开门,一群南城二中的小孩围着一具半腐烂的尸体,一本正经地给对方洁面。
魏老师:?
路珈珈呆住:???陆人饼呢?跑哪去啦?
10. 铜棺(六)
韩林溪不是真的出去找干柴,这只是她随便找的由头。实际上她绕到圈舍背后的平地,蹲下身,指腹捻起碎土块轻碾。
这原本是一块儿平坦的空地,现在却多出一个新鲜的土坑——是她昨晚挖的。
昨晚,她是在这个土坑发现了一具尸体,然后把这具尸体从土里挖出来了。
说起来,她能发现这具尸体,其中有不少巧合。
她起初没有扮鬼吓人的心思,是走过此处时被埋在土里的不明物体绊了一跤。因为差点摔了,所以她好奇地瞧了瞧绊她的东西,发现是一团纠缠成结的头发。
她垂目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这团头发连着大半块头发,还沾着不少血,像是从活人身上刚剥出来的。
大半夜的,突然撞见这种东西,她当时有些紧张,见它还埋了一半在地下,疑心地下是否当真埋了一个活人,便扒弄土层,顺着头发的方向往里挖。
韩林溪随手捡的树枝很快被石子磨断了,再加上半夜视野不佳,光线昏暗,她嫌工具不中用,干脆直接上手,徒手挖了半天。
这样挖洞的效率果然很高,没一会儿她就把人挖出来了。她翻过这人的脸,死的不是考生,而是副本土著。
死者男性,从面相来看,差不多三十来岁的样子。死者手掌有厚茧,死时衣不蔽体,证明他生前多半是个生活艰苦的仆役或匠人。
韩林溪结合常识想了下,古代的底层打工仔一般都死得早,外加上医疗条件差,死者的年龄可能远远不到三十岁,二十出头也说不定。
它的尸体已经僵了,全身没有温度,像是早就被人埋进土里,可它的尸身迟迟没有腐烂。
这位尸兄,韩林溪随口给它起了个名字,它的死法很不对劲。
它被人打断双腿,双手捆在身后,跪在土坑中,以这样畸形的姿态被活埋。
韩林溪在挖来出来时,还注意到它背后有一个“坎”字。
这应该是副本给的线索。韩林溪浅浅皱眉,可惜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甚少,为了打工还辍学了一年,以至于她知识面不够广,实在想不明白副本给出这些线索的用意。
她昨晚正是想到这一点,才将尸体搬去圈舍。这不光是为了吓唬南城二中的人,她还希望南城二中的人能帮她从这具尸体里找到更多线索,这样也不枉她替南城二中驱散窗户鬼。
韩林溪转了转干涩的眼珠子,打算看看土坑里有没有其他线索。
她围着土坑走了一圈,没发现其他线索,反倒是踩着了某个横在土里的硬物,差点又被绊了一跤。
这回又是什么东西?她疑惑地低头。
这是一截裸露在外的手指。手指尖像是折断了,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无力地垂落,上指腹和下指肚挨着边。一小节骨头穿透皮肤,暴露在地面,险些绊倒韩林溪的正是这一小节骨头。
韩林溪心里微沉,她的目光从脚下扫向隐在树林中的更远处。
昨晚她匆忙间没留意到的东西,统统映入眼底。
每隔三尺,就会出现部分人体组织,有的是手指,有的是鼻骨,有的是脚尖……它们和韩林溪发现的尸体的掩埋方式一模一样,均是半露出地面,藏在丛生的杂草中,除非亲自走过,否则稍微隔远一点,根本发现不了猫腻。
韩林溪把这些尸体全挖出来了。副本里的时间流速有些模糊,她不清楚自己挖了多久,但是,从天雾蒙蒙地亮起来到天黯淡淡地转黑,她一直在重复同一个挖土的动作。最开始她会在心里默数这是她挖的第几具尸体,渐渐的,她发现自己数不过来了。
因为埋在此处的尸体太多了,密密麻麻,像是一个专门埋尸的乱葬岗。
掩埋于地下的尸身再度重见天日,有的尸体不完整,韩林溪便耐心地把每一具尸体拼好,在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正。
韩林溪胡乱搓了搓手指缝的沙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些尸体。
她方才把每具尸体都检查过了,他们全是被活埋进来的,那些半露出来的身体部分恰是他们死前拼命挣扎的证据。不仅如此,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有同一个字“坎”。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韩林溪蓦然想到海明珠变幻的青铜甗。
大商王朝盛行人祭,这些尸体很可能就是当时充作祭祀的祭品。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她的猜测。
天色虽然朦胧,但周围光线有变暗的迹象,怕是天就要黑了。
一旦天黑,白天藏匿暗处的恶鬼就会出来作怪,她得趁天色彻底转黑前回去。
韩林溪脚力很快,路上偶尔有几只不长眼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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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想把她拖入林中,她一眼窥破对方使的拙劣障眼法,头也不回地推开圈舍的门。
只是她进门的前一秒,她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试图抱住她的腿。
韩林溪眉头一拧,以为又是某个不长眼的小鬼,看也没看它一眼,曲起小臂,狠狠给对方一肘击。
谁料,对方不但没松手,反倒是越发抱紧了她,赶了赶不走。
韩林溪余光扫了眼阴沉的天色,一声不吭,脸色暗沉了些。她将左手抵在身前,似有所觉地遮住腕表的直播画面。掌心蕴出几粒不惹眼的金点,就要往这难缠的小鬼脑袋拍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小鬼惨淡的哭腔,他像是激动极了,眼含热泪:“你是唯一一个能看到我的人,救救我!”
韩林溪听出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打了一个机灵,顿时收手,掌心的金点悄无声息地散去,她及时刹住动作,手心只轻轻碰了下对方的脑门就离开了。
副本的鬼不是能看到吗?这鬼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又是为吞吃她使的小伎俩?韩林溪思路转得飞快,她心道差点被这装乖卖惨的鬼骗了,佯装松手,实则逮住对方松懈的机会,利落地旋身,给这鬼来了个飞踢。
抱住她腿的鬼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双手吃痛,霎时间松开。
紧接着,她听见一道“啊啊”的尖叫。
她哼了一声,道:“我可是亲眼看到昨晚的小跟班死了,别以为你装成他的声音就能骗过我……”
“不是!不是!我没死!我的天赋是灵魂出窍,昨晚的鬼要咬我脑袋,我立刻灵魂出窍跑了,现在我啊啊啊,我要飞上天了……谁能拉拉我!”
韩林溪以前见过被小孩放飞的氢气球,她曾经想过,要是氢气球一直往上飞,最终会不会自燃爆炸。
只可惜这鬼没有成功飞上天,也没有自燃。它被卡在半道,头顶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天花板。此时,它的脑袋正紧紧贴着无形的天花板,眼泪如雨珠一样不要钱地流下来。
正处于灵魂状态的跟班弱弱地问:“姐,你能找根绳子系我脚上吗?我太轻了,你在地面把我拽下来行吗?就像收风筝那样……这样飘着,我害怕。我打小就恐高,我一恐高就生理性流泪……我真丢不起这个脸。”
韩林溪倒吸一口气,欲言又止。
11. 铜棺(七)
魏老师一进圈舍,就看见南城二中的人齐刷刷地朝他看。
这群小孩满眼期待,像是欢喜于自己抱住了副本大佬的大腿,可当他们看到进来的是魏老师时,不约而同地露出失望的表情。
魏老师搞不清状况,视线先在屋里众人扫一圈,见自己想找的人不在这群人当中后,他狠狠拧眉,问道:“你们见过韩林溪吗?就是那个个子高挑、一脸丧气咸鱼样的女生?”
他上个月和校长一起去南城考试院拿到大商副本使用权,考试院把大商副本同时分配给南城一中和南城二中,作为这两个学校的实践模拟考试本。
他并不意外会碰见南城二中的学生。或者换一个说法,因为南城一中和南城二中是南城唯二的高中,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两所学校的考试时间和考务安排甚至教学计划、放假时间都是互抄对方的——选同一天在同一考场考试很正常。
海明珠没见过魏老师,但她对魏老师身后的路珈珈有印象,再加上魏老师一副多年老教师气质,她很快就想到了魏老师的身份。她说:“您是南城一中的老师吧,您描述的那个女生我见过,她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魏老师:“一直都没回来过?”
有个麻花辫女生补充道:“对,她把干哥留给我们照顾之后,说是要出去找今晚烧的干柴,然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找干柴?简直胡扯!魏老师刚从林子里走出来,一路上除了路珈珈,他连只鬼都没见着。他深知韩林溪有前科,一边在心里念叨“年轻人出去多闯闯是好事”,一边恨不得把这个总爱乱跑的学生抓回来,罚她把考试规则抄满一百遍。
“……你刚才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干哥?谁干哥?”魏老师一寻思不对,不敢置信地问道。
“干哥……就是韩林溪干哥啊。”麻花辫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她还兴奋地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尸体。
任谁都看得出这尸体早凉了,可麻花辫显然是个品味独特的女生,长相单纯乖巧,胆子却大得惊人,她不仅不害怕与尸体同呆一室,反而别出心裁地给尸体好好打扮一番,用窗布裹着尸体脱落的头皮,再把窗布绕头围一周,最后捏着布块的两端在脖子下方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经她这么一捣鼓,尸体倒是不吓人了,粗略看去,像一个戴头巾的村里小伙子。
麻花辫手动把尸体的嘴角往上提,抱起尸身,把正面亮出来,特意调整尸体姿势,好让南城二中的监考老师们能通过腕表看得更清楚一点。她说:“好看吗?老师们,这可是我亲手做出的杰作,我给它取名为‘微笑的蒙布男沙’。”
魏老师不知道南城二中的老师们怎么想的,但他确实很佩服麻花辫的创意,并由衷地庆幸本校没有如此抽象的学生。
路珈珈大为震惊,当他看到周围人对麻花辫的举动无动于衷,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后,他惊奇地张大了嘴。
海明珠扶额无语,对麻花辫说:“把尸体转过来,他后背有字。”
麻花辫照做,一个字迹清晰的“坎”字出现在她的直播镜头里。
“坎,指的是将人或者牲畜放在坑中用作祭祀的行为,”海明珠是在场所有考生中唯一精通各朝的通史的人,她一看到尸体背后的字就想到了这些。
她抬眸,脸色沉静,接着上句话说:“在古大商,这个字所指的祭祀还有另一层含义——祭祀月亮。”
麻花辫接过话头,说:“在我们降落该副本时,我们以盗墓贼的身份——这一点应该和南城一中的考生一样,被拉车鬼押往圈舍时路过祭台,路上我们从拉车鬼口中套话,知道了我们是用作祭祀太阳神的奴隶,而这种祭祀太阳神的活动也被称之为‘坛’,所以不出意外,我们后背也有这样一个‘坛’字。”
话音刚落,海明珠和麻花辫的腕表分数各加20,这是她们找到副本关键线索的分数。
路珈珈一拍脑袋,大怒:“你们也遇到了拉车鬼?我明白了,你们先一步进副本,把遇到拉车鬼那会儿发生的事情制成幻象,拿来诱导我们触犯副本规则,害得大家不得已分散。我说那幻象怎么那么逼真呢,连秦昭和陆人饼那种大佬最初都没发现端倪!原来幻象竟是你们真实经历的投射!”
海明珠留意了下魏老师的表情,见对方不打算插手考生间的小矛盾,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麻花辫是个大嘴巴,嘴快地都说出来,叉腰挺胸道:“那当然,海明珠的天赋有限制,只有她亲身经历过的事件才能被她生成幻象。我们虽然不讲武德,但幻象也把我们了解到的信息都告诉你们了,我们南城二中的学生可不屑做坑蒙拐骗的无耻之徒!”
海明珠仿佛被自己人戳穿小算盘,脸色一阵青红交错,面色不虞地制止麻花辫的话:“别说了。”
魏老师不置可否,他权当没听到,不插手南城二中的考试秩序,对路珈珈说:“我去门外连线其他老师问问韩林溪的情况,你老实呆着别乱跑。”
路珈珈瞪了海明珠一眼,见魏老师无动于衷,不敢闹大事情,只能憋屈地点头,在心底给南城二中记上一笔。
没多久,魏老师回来了。
魏老师:“我问过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路珈珈拉住。
路珈珈愤愤不平地告状:“老师,你刚才离开的时候,这些人想把我赶出去送死!”
他没注意魏老师陡然阴冷的脸。
“是吗?可是我身为老师,一向不参与学生之间的私人矛盾,更何况你还不是我的学生。”
“你怎么这样啊!我不管,反正你要赶紧带我离开这里儿,我再也不想见到这群人了!”
“好,我答应你。”魏老师的声音散在空气中。
“——答应送你去死。”
片刻。
“是画皮鬼,擅长伪装人类,常以这种手段诱骗人类带其离开副本。”
魏老师离开前还好好的,就去门外和王老师连线通话的几分钟时间,再一进来,圈舍内的场景不变,可呆在屋内的所有人,包括路珈珈和南城二中的学生,全变成画皮鬼顶替的了。
短短时间内,副本的鬼完成了一次偷梁换柱。那真正的学生去哪了呢?
魏老师随后想到另一个让他不安的事情——在监考室盯直播的王老师刚才告诉他,韩林溪的腕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五分钟前就一直处于离线状态,她的直播间是黑的……不排除她发生意外的可能。
……
"原来坛和坎的意思是这样……"韩林溪若有所思地点头。
“欸你别走啊!”跟班依然飘在空中下不来,他做出哭脸,但他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此时就算想哭也挤不出一滴。
“我都告诉你关键线索了,你总得帮帮我,至少把我救下来再走吧?”跟班说。
韩林溪没说话,她转身,指尖搭在门上。
“求你了姐,这里真的很危险,比如你之前见到的青铜甗,还有那些惨死的人。一旦违背副本规则,你下场会很惨的!”跟班见韩林溪充耳不闻,继续加码,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你!”
韩林溪推门的动作停住了,她扭头瞧了头顶一眼,道:“你好像很急?急着进屋见你的好伙伴?她们昨晚都把你关到门外了,你还回去找她们干什么?”
跟班小声讷讷道:“可能天太黑了,她们没看清是我。”
韩林溪笑了下,应道:“估计也是。”
须臾,韩林溪从圈舍背面的尸体堆里扒拉了下,从他们生前穿的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条,大刀阔斧地把这些布条坤成绳。
她将布绳顶端套上空结,眼睛目测了下跟班的方位,便把布绳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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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准心很稳,绳结精准地套住跟班的脚踝。
跟班忙忙弯腰去拉,韩林溪顺势在这端拉紧绳结。
绳结瞬间套牢跟班的脚,韩林溪再一使劲儿,跟班连人带绳地被拽回地面。
脚尖重新踩地,这股踏实感让跟班差点热泪盈眶。他作势要抱住韩林溪,却被韩林溪嫌弃地闪开。
“看你这副模样,把眼角的泪痕擦干净,真丢人。”她说。
跟班迟钝地用衣角擦了擦脸,再抬头,见韩林溪已经进了圈舍,连忙推门而入。
韩林溪进门后,门就被顺带关上了。
关门的是跟班,他看韩林溪瞧过来,解释道:“半夜屋外不安全。”
他压低声音,凑近说:“晚上外面有鬼,会吃人。只有屋子里是安全的。”
韩林溪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目视前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大概是身体已经被鬼吃掉的缘故,跟班不敢走在前头,畏畏缩缩地跟在韩林溪身后。
门后的景像和韩林溪上一次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韩林溪想到昨天一个南城二中学生说的话——“我联系不上老师们,说明圈舍的内部空间是移动的,所以老师才无法及时定位到我们,老师找不到我们。”
圈舍内的空间果然发生变换了,此处空间的鬼大概具备某种屏蔽能力。她敲了下手上的腕表,腕表失灵了,和昨天南城二中的人说的一样。
她跨过圈舍的门,走进了另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平地,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青铜祭器,再往远处看,视线宛如被一层层黑雾蒙上,她朦胧地窥见那是一座高高的祭台,其他的细节被黑雾尽数挡住。
摆满空地的祭器内都装着些黑漆漆的东西,她凝神看去,发现黑漆漆的玩意竟是密密麻麻的水蛭。
它们的吸盘紧紧挂在祭器内的血肉上,不放过血肉流下的任何一滴血,像黑色的蛊虫,细长的脑袋像是削尖的刺,源源不断地蠕动,头穿过血肉来到另一端,后缀的尾部蛹动着藏在肉里。
韩林溪仿佛听到它们吞咽的声音。
水蛭的吞咽声会这么大吗?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不停抽气和吐气。
渐渐的,韩林溪产生一种错觉,她开始把水蛭和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营养液联系起来。
……柔软的,像是液体一样的水蛭。
水蛭们好像察觉到韩林溪的目光,它们用吸盘捧住蜷缩尾部,尾部自行脱落,而它们恰好用吸盘接住,然后像裹婴儿一样地包裹起来。
它们一动不动,时间好像静止了三秒。
韩林溪仿佛见到一棵棵即将成熟的果树,只不过这棵果树是黑的。从树身到疯狂生长的银灰色树果,均散发着一股熟透了的玫瑰味果香。
这时,韩林溪忽然问:“你不觉得闷吗?”
跟班愕然地说:“什么?”
韩林溪轻笑,她眨了眨眼,把意识抽离如视瘴一样的精神污染,对跟班耐心地重复:“穿人皮不闷吗?”
跟班无辜地睁大眼,惊恐地摇头:“我真不是鬼啊,我是……”
他再欲解释,却见韩林溪情绪淡淡的,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毫无情绪地看着他。
“噗嗤。”
跟班没看清韩林溪的动作,他只觉一阵甘冽的风轻轻吹过他的胸膛。
黑红的血沾满手指,沿着肌肤纹理往下淌,滴滴答答地坠落于地,像花一样。“他”的血在韩林溪苍白的皮肤上勾出一条条清晰的血线。
“他”听到韩林溪极轻的喟叹。
“破绽实在太多啦,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小鬼。”
韩林溪嘴角微微抿起,像是苦恼。她甩了甩手,把沾上的鬼血滴在祭器里:“真是的,下次得找个趁手工具才行啊……这样会吓到别人的。”
12. 铜棺(八)
“跟班”眼神渐渐涣散,他的五官像蜡烛一样融化,流动的烛油是深黑色的,它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从“跟班”的五脏六腑流出,渗到人皮表面,落下一颗颗如瓢虫般圆润的水珠。
韩林溪觉得这一幕有些瘆人,她一想到自己手上沾的就是这东西,忍不住用力甩了甩手。
“你怎么发现的?”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问道,它好像没发觉自己的伪装失效了,它依然用跟班的嗓音说话。它抬头露出不伦不类的笑容,像是哭,又像是笑。
它依然在蹩脚地模仿它见过的人类,这是画皮鬼的天性,但这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说明鬼在有意识地将自己伪装成人。
如果有一天,没有人能识破它们伪装的破绽,它们会不会装成进入副本的人类,顶替人的身份离开副本?
韩林溪及时打住想法,她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如何离开副本才是她现在唯一要思考的问题。
她当然不会回答画皮鬼的问题,难道画皮鬼觉得她很蠢吗?这种事情被鬼知道了,难保它不会把消息传给其他鬼,好让它们自我迭代,藏好破绽。
画皮鬼的演技很拙劣。真正的跟班早就死在门内,副本鬼怪控制了他的尸身,想要打开圈舍大门,所以南城二中的人才把跟班的尸体丢到门外。这时,真正跟班早就死了,倘若他有保命的天赋,他应该会在其他同学面前现身,就算无人看见也只会想方设法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不是整整一晚悄无声息,不见踪影。
更何况昨晚韩林溪就在圈舍里,身旁的是人是鬼她怎会不知道。
只有鬼才知道南城二中的人对跟班的尸体做了什么。
韩林溪露出浅淡的微笑,在她的瞳孔里,这只画皮鬼融化得越来越快,最后恢复到它成为鬼怪之前的本体——一个巴掌大小的陶人。
她捡起陶人像,放在手心仔细端详一番。
陶人像做工粗糙但面貌温敛内秀,大概是照着一张姣好的人脸刻下来的。她只不过多看了两眼,却感觉陶人像越来越美,像个惊鸿一瞥的绝世美人。
是错觉吗?
韩林溪凝神瞧了瞧,目光一寸寸扫过,好像要把陶人像的一笔一画都描摹下来。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行为是下意识的,和击杀游戏小怪掉落升级物资一样,她潜意识地把陶人像当成掉落的副本线索。
面对关键线索,任何人都会反复揣摩,试图从中窥见一星半点的有效信息,韩林溪也不例外。
于是她朝陶人像看了第三眼。
第三眼,她看到它在笑。
它的眼睛柔和地弯着,姜黄的泥塑面容似是美人蹙眉,笑中含着几分化不开的愁。
陶人像的眼珠微不可察地转动,它露出期待的表情,唇瓣轻启,上唇和下唇像是两条首尾相碰的水蛭。
韩林溪手背的玄鸟烙印毫无征兆地发烫,就好像有人拿烧滚的红铁烫过她的皮肤,强烈的痛感让她猛地回神,她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伸进青铜祭器里。
一只乌黑油亮的水蛭从祭器内壁爬上来,它昂着头,粘腻的肥硕身体只差半厘米就能够到她的中指,咬开她的血管。
她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把陶人像丢了进去。
陶人像被扔进青铜祭器的瞬间,她听到了鬼怪凄厉的嘶吼——声音来自水蛭,也来自陶人像。这两个鬼物犹如水火不容的敌人,谁也容忍不了谁,它们激烈地吞噬对方的阴气,誓要决出最后的赢家。
水蛭……也是鬼?
韩林溪无措地往身后退了半步,不……她之前没在水蛭身上察觉到半点阴气,陶人像也是,它们就像两个平平无奇的物什,但她确实差点被蛊惑了。
直到她将陶人像丢进水蛭群,当两只鬼物互殴时,她才感知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强烈阴气。
她意识到,若有若无的精神污染正从这些东西身上蔓延过来,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侵入她的五感。而当她现在有了防备后,污染像暗中窥伺的野兽一样,发现打草惊蛇后便悄无声息地撤去,不再起作用。
她从没见过这种事,这里的鬼像是副本养出的蛊虫,它们彼此厮杀,互相吞噬,靠这种手段实现鬼怪能力的不断进化。
它们现在拥有类人的智慧,懂得藏好阴气,引诱人类走进陷阱。陶人像见自己的诡计败露,它便引诱韩林溪主动接触水蛭,想让另一类鬼物杀死她。
副本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再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这里的污染远比她想像的更严重。现在不光是尸体、器物之类的死物会成为鬼怪,活的动植物也可能成为鬼怪。
很快,青铜祭器内恢复安静。陶人像和水蛭已经决出了高下,赢的是水蛭。
陶人像身上多出无数个密密麻麻的虫洞,虫洞口呈现不规则的啃噬痕迹。陶人像的眼睛黯淡无神,失去原本阴森诡谲的黑,它的阴气也被水蛭尽数吸收殆尽,浑身布满亟待碎开的裂纹。
水蛭餍足地盘在青铜祭器里,它刚饱腹一顿,尚不太饿,行动滞缓地盘成一团,暂且没有攻击韩林溪的意图。
周围没有人,从韩林溪进来开始,这里再没有第二个人出现。
她可以肯定画皮鬼是故意把她带来这里的,她试着寻找进来的那扇门,却什么也没看到。
门消失了,就在她进来这处空间之后。
她围着这些青铜祭器走了一圈又一圈,想找到离开的通道,可每每走到黑雾边缘,她面前宛如横梗着一堵墙,似曾相识的情形让韩林溪想起那只被堵在天上的画皮鬼。
她转而寻找此处空间的规则,也一无所获。
她尝试再三,被困在这里了,被困在一个她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出去的地方。
她懊恼地抿了下嘴角,要是她给画皮鬼留一口气,兴许能问出些线索。
可惜没有如果。她在脑海里重新复盘了下当时的情景,大概她那时就已经被污染无形影响了,导致情绪沉郁暴躁,不管不顾地杀死画皮鬼,还把手上沾的血滴到水蛭们身上,变相给它们喂食。
韩林溪蹲下身,右手轻轻摩擦左手手背的玄鸟图腾。这个图腾是一只寄生鬼怪,它在她一进副本就出现了,她曾拿桃木挑走它,没想到它又趁自己不注意时附着上来。
她垂眸想到,在她差点陷入精神污染时,附着手背的寄生鬼反而救了她一命。
当然,寄生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只是不想自己提前锁定的食物就这么被别的鬼抢走。
它目前尚未完全成熟,韩林溪清楚,它那细软的根系无时无刻不想扎进自己的皮肤,只是碍于寄生时间太短且之前被她挑落后元气大伤,因此和她维持着一副相安无事的假象。
显然,它的智慧程度不亚于画皮鬼,这对韩林溪来说不是件好事。
韩林溪冷静下来,她的视线落在青铜祭器底部和侧部,她决定再搜索一遍青铜祭器。
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藏有线索的地方,不管是布满水蛭的内壁还是积满沉疴铜锈的底部。
片刻之后。
她用腰间的铜铲轻轻敲落铜锈,锈块一点点落下,敲击引起的震动惊动了水蛭群。
“又是这两个字。”她失神地盯着青铜外壁和底部。
“坎”和“坛”,和她在圈舍外尸体上发现的一样,和她背后的字一样,和画皮鬼说的一样。
她没记错的话,画皮鬼为引诱她上当,曾告诉了这两个字的意义。
它们分别代表祭祀月亮和太阳,是副本里每隔三天就要完成一次的祭祀仪式。
水蛭群开始蠕动,她听到水蛭们嗫嚅的唇瓣贪婪地吐出进食欲望。
它们像是已经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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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掉陶人像,一口一口地嚼碎,连对方的碎片残骸也没放过。陶人像的痕迹被水蛭们抹去,青铜祭器里只剩下水蛭们膨胀数倍的身体。
韩林溪刚见到水蛭们时,它们的身形仅比蚯蚓大一点,然而现在,它们却足足有婴儿手臂般大小。它们一条条地盘起来,拖着油腻壮硕的身体碾过青铜祭器的广口。
“铛——”它们撞翻了青铜祭器,如果说青铜祭器是困住它们的容器,那么此刻,在食物给了它们突破容器的力量后,它们选择锁定了下一个进食目标。
它们变强了,胃口也变大了。
成群的水蛭们向韩林溪爬来,粘腻的滑动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它们汇集在一处,像是一层会蠕动的水流,令她头皮发麻。
诡异的是,韩林溪明明只把陶人像扔进其中一个青铜祭器,可其他青铜祭器里的水蛭全部变大了。
它们就像一个U型管,吸纳入体内的营养会平稳地传递给族群里的每一只水蛭。
韩林溪胸膛跳得有些急。
坎和坛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越是着急,越容易忽略细节。
她强迫自己无视地上逼近的水蛭,尽可能让自己抬起头朝上看。
“沙沙——”
“沙沙——”
答案是什么?
出口在哪里?
韩林溪的双眼盯紧天空。
她的脑海再次浮现出画皮鬼上天的那一幕——
为什么这里全是祭祀日月的仪式?
为什么这片天空从来没有出现过太阳和月亮?
她好像是第一次认真看这片天空,天空离她很近,很近,近到画皮鬼如同被某种东西挡住,根本飞不了更高……天空总是雾蒙蒙的,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
恍若有一根线搭上另一根线,所有的线索在韩林溪脑子里连接成网。
头顶上的真是天空吗?
她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个问题,她怔愣几秒,迅速抽出腰间的铜铲,用尽全部力气朝“天空”砸去。
哐当一声,铜铲的尖口砸中天空,发出如同铜器碰撞一般的声音。
铜铲狠狠弯折,在剧烈的碰撞后,无力地掉下来,瞬间被水蛭群吞噬一空。
韩林溪呆呆地仰视。
她亲眼看到这篇所谓的“天空”被她用一把铜铲撞歪。
这不是天空,她意识到。
她从进副本的那一刻,就被关在了某个巨大的盒子……不,准确来说,是巨大棺材里。
因为她听到外面传来清晰的声音——
“快去禀告星君大人,铜棺开了!”
外界的光芒照进来的刹那间,水蛭们如坠烈火中,蜷缩着痛苦哀嚎。
它们的叫声很尖锐,刺破了韩林溪的耳膜。
韩林溪耳边嗡鸣一片,她抬头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和他相比,自己如他的发丝一样渺小。
此时,这个巨大的人看向了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同她说什么,可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随后,这个人转过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让他畏惧的人,脸上露出了害怕和紧张的神色。
再然后,韩林溪感觉到一道极其刺目的光射入双瞳,刺激得她流出眼泪。
明晃晃的光晕中,她看见一个长着公鸡脑袋的人。
它好奇地打量韩林溪,似乎发现了某个新奇的玩具。
它像是兴奋极了,激动得仰天长啸,声调高昂的打鸣声响彻云霄。
“昴日星官,娘娘规定的打鸣时辰已经过了。”巨人小心地提醒。
韩林溪心跳疯狂跃动,仿佛要跳出胸腔。
耳边嗡鸣声渐散,听力恢复稍许。她朦朦胧胧地听到巨人喊公鸡人……“昴日星官”。
这是哪?
这究竟是哪儿!
13. 铜棺(九)
“咯咯咯——”
棺材开启的动静引起公鸡人的注意,它兴奋地鸣叫,迫不及待地凑近,想看清棺材里的小家伙。
它跳上铜棺顶,朝棺材里探出长长的脖颈。它只有五十厘米左右,还没有南城一中的考试课桌高,但体型横向生长,宛如一个重达千斤的扁皮球。它跳上棺材时,彪肥的身躯压得棺材盖猛地一沉。
铜棺棺盖被韩林溪从内部顶开,铜棺开了一道四方形的小口。外界的光从这道开口照进来,大部分水蛭见光即死,小部分水蛭像是看到天敌,慌不择路地缩进光线找不到的阴暗处。
韩林溪站在光亮处,那些围追吞食的水蛭们转眼间便化作灰烬,可她悬着的心并未放下。
一大片辽阔的阴影遮住铜棺开口,零星片缕的光附着在阴影的轮廓外围。
这道阴影正是来自公鸡人。
它有鸡脑和鸡身,但却拥有人类一样的黑长头发。它的脖子像某种无脊柱动物,柔软地拧过180度,够着脖子,将一个形状畸形的尖细脑袋送到韩林溪面前。
鸡脑袋两侧镶着两颗澄黄的眼珠子,此时,两只眼珠幽幽转动,正用那双昆虫复眼形状的瞳仁盯住韩林溪。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形状诡异的鬼。
它看向韩林溪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件商品,正被雇主评估有无价值。
……它在评估她的食用价值。
公鸡人伸着脖子,鸡喙距离韩林溪仅有十厘米不到,它不但像人一样拥有温热的吐息,还露出极为人性化的不耐表情。
从最初的兴奋到现在的不耐,它的情绪变化得莫名其妙。而引起它情绪转变的关键点,就在它闻嗅了韩林溪的气味之后。
“不是大虫儿!是奇怪的、变质的食物,会带坏其他虫儿的!”公鸡人辨认了韩林溪的身份,愤愤地说。
它气恼地扇了扇翅膀,沉重的翅膀震动,连带着一声声锁链碰撞的声音。
韩林溪闻声望去,有一条粗长的铜链穿过公鸡人的翅尾,夺去了它低空飞行的能力。
铜链连接翅尾的位置已经生出厚厚的血痂,看得出有一段时间了。
可见公鸡人在这里的地位并不高,很可能是其他某个更强大鬼怪的仆役。
“伪装成虫儿混进来,必须丢掉丢掉,立刻丢掉!”它语气激烈,像是因害怕而产生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害怕什么?害怕她带坏其他虫儿?
虫指的应是这些养在青铜祭器里像水蛭一样的生物。
这个想法在韩林溪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来不及思考更多了。
她不知道公鸡人要把她丢到哪里,她的直觉正冲她疯狂预警——
快跑,千万不要被它扔出去。
韩林溪向铜棺的阴影处狂奔。
公鸡人灵活地扭着脖子,尖锐的鸡喙追着她的后脑勺啄。
韩林溪背后像长了眼睛,公鸡人啄得越快,她躲得越快。为了躲开身后的啄击,她的脑袋挨着膝盖,甚至在空中扭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
“咯!坏虫!坏虫!”公鸡人感觉自己被人戏弄,再一次发出愤怒的鸣叫。
由于它的脑袋已经伸进棺材里,锐利的叫声在棺内的封闭空间无限放大,一圈圈荡开。
韩林溪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震嗡了脑子,反而跑得更快了。她大步跃过翻倒的青铜祭器们,脚下生风,贴着四壁角落疾行。
不光是她,水蛭们也深受其害。
韩林溪在狂奔,水蛭们也在疯狂蠕动。
它们争先恐后地挤进青铜祭器,但是它们之前吃撑了身体,数十只虫拥成硕大的团状物,偏偏青铜祭器的开口不大,它们急促地弹动身体,妄图跳进铜器口内,结果一只都没能成功。
韩林溪故意朝水蛭积聚的方向跑。
身后是骇人的鸡喙,身前是该死的水蛭。
公鸡人追着她不放,被她刻意引过来。
眼看着她就要被追上,千钧一发之际,韩林溪调转脚尖,抱头利落地往旁侧翻去。
“喀嚓——”
公鸡人来不及收力,脖子与韩林溪擦肩而过,坚硬的鸡嘴下喙顿时把水蛭们尽数勾起。它下意识地梗了梗脖子,虫儿便滑溜溜地落入鸡腺胃。
“咯咯!”公鸡人发狂叫唤。韩林溪藏在公鸡人够不到的死角,一边摸索棺内黑雾的边界,一边窥伺这只鬼怪的一举一动。
韩林溪盯牢公鸡人,一腿后撤半步,双手攥拳状,随时准备防御。可不曾想,公鸡人竟然放弃了进攻的意图,它蓦地变了脸,猛然缩回脖子,脑袋死命撞击地面,拼命呕脖子,就像在自残。它痛不欲生地嘶声道:“虫儿是进贡给娘娘的,我不能吃!不能吃!我怎么能吃娘娘的食物!我不可以!吐出来!一定要吐出来!”
她将公鸡人的自残行为看在眼里,她困惑地想,“娘娘”是谁?听上去像公鸡人的上线。
公鸡人显然很害怕这位“娘娘”,误食这些水蛭对它的影响竟能让它立刻放弃韩林溪。
韩林溪趁公鸡人无暇顾及,悄悄退至它看不见的地方。她后背抵着黑雾,黑雾像是一堵墙,将棺内的空间封得死死。
她根据青铜祭器表面雕刻的图文,得出了出口是“天空”的结论。这是副本指给她离开这里的出口,可是这道出口却被公鸡人守着。
不仅仅是公鸡人,现在过来的还有先前出现过一次的巨人。
巨人听到公鸡人闹出的动静,匆匆赶来便看到公鸡人试图自残的景像。巨人诚惶诚恐地跪下,从公鸡人零零碎碎的话语中,猜出了事情真相。
“都是你这个家伙害的!”巨人怒不可遏,它只手探入棺盖口,想把韩林溪掏出来。
她看到巨人朝她伸过来的手,皮肤粗糙如石头纹理。她抄起离她最近的青铜祭器砸过去。
水蛭早已被公鸡人吃光,导致这会儿青铜祭器是空的,没了水蛭鬼,青铜祭器就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器具,明明砸中巨人,但当场碎开。它比不过巨人石质的皮肤,给对方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又一个青铜祭器不慎被巨人碰倒,韩林溪看到巨人仅仅只是手背轻轻蹭过铜器,可是就这一下,铜器就被无情碾碎,成为没有弧度的不规则碎屑。
巨力,是和鸟头巨人一样的巨力,但凡稍微一碰,不论是铜具还是扎根百年的林木,都被碾成齑粉。
绝不能被它抓到。韩林溪转身就跑,如果说之前她还在思考要不要趁公鸡人松懈时爬出棺内,那么现在她果断打消这个注意。
巨人不比公鸡人好对付,至少她目前还没找到对方的软肋。
她要逃回去,画皮鬼怎么把她带过来,她就要怎么逃回去。
门真的消失了吗?韩林溪抬眸看向挡住去路的黑雾,她不信,她偏要探探黑雾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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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有什么。
她不逃了,脚步停下。她挑衅一般地冲巨人笑着,身体不自觉地后倾,直到后背抵上黑雾构成的墙面。
“娘娘饶不了这只鸡仔,它完蛋了。”韩林溪半边嘴角勾着,其实她心里慌得没底,但她面上很稳,不露声色,只是冲巨人淡淡地笑。
“小贼!盗墓的小贼!住嘴!住嘴!住嘴!”巨人鬼的智商和武力并不匹配,韩林溪很轻易地激怒了它。它满脑子都是把韩林溪抓到娘娘面前请罪,好让娘娘原谅公鸡人的失职。
“你抓不到我的。”韩林溪听到自己胸腔内如鼓点般的心跳声,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拉长尾音,似在戏弄:“有棺材盖挡着,你根本碰不到我。”
巨人的手不像公鸡人的脖子一样可长可短,它受制于厚重的棺材盖,再加上体型硕大,导致它只能勉强把一只手塞进棺内,一身巨力无处施展。
“轰——轰轰”
细碎的铜屑混着积年累月的灰洋洋洒下,灰尘猝然扑进鼻腔,韩林溪顿时屏住呼吸。
轰轰声是从头顶传来的。巨人在搬动棺材盖,它的想法很简单,自己之所以一直抓不到韩林溪,就是因为这块棺材盖碍事。
只要把棺材盖揭开就可以了。
棺材盖沉如数万吨精铁,即便是拥有巨力的巨人鬼,它想搬开这块棺材盖也十分费力。它的脸色涨得青红,肩上、腿部、腰部,几乎每一处肌肉都在发力,每一处青筋都不得已绷紧。
外界的光驱散阴暗,所至之处,皆是明亮通透。
差一点,就差一点。
韩林溪望见光穿过黑雾,阴森沉重的雾气被光线穿透,像水蛭一样瞬间蒸发。
在光的灼烧下,黑雾缓缓逸散。隐藏在黑雾背后的东西浮出水面。
涂有深红颜料的木门展现出紧挨着门框的部分,门上雕着玄鸟图案的简单纹饰。
是门!
韩林溪不禁松了口气,她一眼便认出这扇通往圈舍的门,她反反复复地确认,并在心底对自己说,“没错,她的思路是对的。棺材打开,离开的通道自会出现。”
她用力推门,可两扇门间有一道门闩,她尝试暴力砸锁,但门闩纹丝不动。
没有钥匙,这摆明是一条死路。只有从棺材顶爬出去,才是副本给的唯一答案。
冷静……
肾上腺素充斥满她的大脑,她深吸一口气,直视迎面而来的巨人。
巨人已将棺材板搬开大半,她所剩时间不多了。
门锁。
门锁的钥匙。
韩林溪站在原地,抱头躲过巨人狠狠拍来的掌心,只听“轰”的一声,身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她的脑袋挨了巨人的掌风一下,令她眼冒金星。
但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门开了。
韩林溪闭眼摸着门槛,巨人抓到她的前一秒,她闷头翻入门后。
“你抓不到我。”她斜着头,瞳孔印出巨人阴森可怖的脸,她却自得地笑起来。因为太累,她笑得有些喘,眉毛微扬。
门若隐若现,连带着门后的韩林溪一起,重新调转空间。
韩林溪视野尚朦胧时,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姐!你怎么捡柴去了这么久,刚才你老师来找你了。”
“你看,我们把你干哥照顾得很好,还梳了漂亮小辫子呢。”
14. 铜棺(十)
五分钟前,圈舍内。
外面天已经黑了,可是这时候,圈舍门外忽然有异动。屋外似乎有人推门,对方力气很大,而且推得很急,把门内锁紧的门闩震得哗哗作响。
屋内的火烧得正旺,按照已有线索,圈舍内燃起的火能驱散屋外的鬼,但众人并未松懈,没有人敢确定副本今晚派来索命的鬼会不会比以往的更强大,也没有人能笃定屋中火堆是否会像前一晚一样,再次被鬼怪熄灭。
南城二中的人打起了十二分警惕,一股无名的焦灼气氛在众人心中蔓延。
海明珠给麻花辫使了个眼色,麻花辫立刻读懂了她的意思。她心有灵犀地发动天赋【探测】,瞳孔颜色忽然变成森绿。如翡翠般晶莹剔透的瞳仁深处,无数线条如数据流一样快速抽动。
她的视线无声扫过,周围一切大大小小的事物尽数映入瞳孔。
以她自身为圆心,方圆五米范围内的一草一木皆呈现在她的视野里,形成以无数抽象线条搭建而成的三位立体模型。一秒不到,她完成了一次场景建模。
无论是森林中的树木,还是地的几颗碎石子,都在模型中显示得一清二楚。
麻花辫做出口型说:“门外有东西,数量单位1,形态为人形,身长1.723m,能力等级未知。”
她瞳孔的绿芒如萤火般闪烁,屋内燃烧的柴火映着她忽明忽暗的脸色。
“要么对方是完全没有精神力的人类,要么对方是至少A级的鬼,否则我不可能探测不到对方的能力。”她得出这一结论。
她侧头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秦邵,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神色。
要是秦邵清醒着就好了,虽说他脾气暴躁,但不可否认,他是整个南城二中公认的天赋能力第一人。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和海明珠才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和他抱团组队。
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因为他觉醒的天赋归属于【神明】序列。
觉醒【神明】序列能力的人,单凭一个“天之骄子”根本无法形容他们的强大。与其说他们是古神明能力的继承者,不如说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这是全联邦人的共识。
在联邦政府上位前,此处地界被称为华夏。华夏历史可追溯到三千年前的洪荒时代,据说,那是一个神鬼共存的时代,无数华夏神祇孕育而生。也有人说,自古以来,所谓神明,不过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大胆想象。
有神论和无神论两派人士多年来一直争执不休,可就在一百年前,这种分歧消失了——因为有人说他真见到了神,而如此声称的不止一个。
一百年前,第一个副本首次降临蓝星,地点在亚特兰蒂斯。那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只记得那天格外沉闷阴郁,空气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闷躁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明明身处赤道附近,可那天却出现南北极才会有的永夜。
副本降临当天,亚特兰蒂斯的磁场毫无征兆地出现紊乱,全国通信设备在一瞬间全部瘫痪,随之而来的是电流无故中断,电子设备全部失灵。深不见底的夜色中,大街、商场、宿舍、居民楼,越来越多的人莫名其妙失踪,上一秒家庭出游的父亲还在开车,下一秒驾驶座空无一人。
一夜过后,原本属于亚特兰蒂斯国界的区域,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海洋,就像有什么力量把这个国家从世界地图抹去了。
而就在亚特兰蒂斯覆灭后,副本再一次毫无征兆地降临,这次,它出现的地方是华夏边境。
永夜悄然坠落,打破了人们平静的生活秩序。漫长的夜晚模糊了时间,人们眼睁睁目睹至亲至爱一个接一个地凭空消失。这一刻,阻拦人们相见的不再是距离和时间,而是生与死的泥沼。
华夏派先遣部队前去救援,可他们在迈入边境地界的一瞬间,全员失踪。
边境地区的数千万公民,深陷地狱般的绝望。更诡异的是,永夜的范围还在继续朝外扩张,以这种速度维持下去,不出三天,华夏将沦为第二个亚特兰蒂斯。
枪炮的轰鸣和人类的啜泣交错。
亲眼经历这一切的幸存者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永夜的天空,忽然出现数道霞光。
霎那间,云蒸雾绕,百鸟清鸣,声声激越。
霞光漫天,直坠云端,搅得黑云激涌翻腾不休。黑云深处,是不可名状的恐惧,无法直视、不可想象。
第二日,人们惊奇地发现,此前动用无数手段也无法驱散的永夜竟然自行消散了。在这之后,越来越多的国家离奇消失,可华夏境内依旧国泰民安。
因为当时电子设备失灵,没有人能拍到实际证据,所以这件事被定性为一场大规模停电事故便不了了之。
时间过去一百年了,当初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不过麻花辫女生恰好是边境人,她无意间从加重长辈口中知道一个小道消息。
长辈告诉她,那天,当初日的第一缕光落在地平线上时,幸存者们看到数千只畸形生物的残破尸骸,它们散落在大街小巷,几乎到处都是。这种生物的尸身竟有数根长达百米的裂骨,其生前的体型之大远超任何人的认知。
起初,官方以为是发现了一类新物种,各界权威专家连夜奔赴边城。很快,他们发现这些骸骨断口平整,是被人硬生生劈开的。
他们努力多年,终于拼凑出一具完整的畸形生物骸骨,发现导致这只生物死亡的致命伤,竟然是一个形状难辨的烙纹。
专家们试着分析纹路走势并对比古今中外的图文库,将其影像复原。看到结果后,所有人都震惊到说不出话,因为这是华夏古神娲皇的图腾——蛇身人首纹。
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麻花辫曾经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在她听到这件事后,她犹豫了。
神明和神明序列……官方简单粗暴地将天赋能力的最高序列命名为【神明】,对外只道【神明】序列代表可肩比神明的人类力量,可麻花辫女生一直有种猜测,为了验证这一猜测,她主动找到了天赋序列为【神明】的秦邵。
秦邵确实没有辜负麻花辫的期待,他带大家硬抗拉车鬼,最后顺利抵达圈舍安全区……当然,这只是他昏迷之前的事情。
麻花辫想到南城二中私下流传的一个消息,秦邵高中差点就去了联大附中,可最后没通过联大附中的自主招生考核,被联大老师们刷下来的原因不详,她听说是因为联大老师们认为秦邵有心理问题。
她原本以为秦邵最多是性子急,直到见秦邵被一具连鬼都称不上的尸体吓晕后,她才明白这消息多半是真的。
一直以来,觉醒【神明】属性能力的人都是副本鬼怪的最大克星,没想到却出了秦邵这个怪胎。
麻花辫盯紧圈舍外的门,一旦出现任何风吹草动,她必须及时支援海明珠。在屋外鬼怪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现在只有她和海明珠两个靠得上的人了。
她攥紧手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瞳孔内再次闪烁一串数据流,她指挥海明珠:“根据模型推测,有东西将在三秒后出现在你四点钟方向,它俯冲入门的概率最高为30%。”
海明珠握紧手中短刃,精神力极快地波动一瞬,两只拉车鬼具现化出来,左右分别挡在她身前。
具象化的拉车鬼等级不高,海明珠没寄希望于它们能制服对方,只命它们用身体死死抵住门。
吸取了前一晚的教训后,今夜无论如何,她不会再让任何脏东西有机可乘!
“砰——砰砰!”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那东西越发急躁,已经从推门变成砸门。
瞬息之间,两扇门间被砸出约两指宽的缝隙,这道缝隙中隐约窥见几缕黑雾低频涌动着。
“身形细长,拥有人类体征,根据外形特征检索结果显示,门外的家伙疑似吊死鬼、长舌鬼、嫁衣鬼——”麻花辫语速很快,她在发动天赋时不只是瞳孔,连声音也变得近似于无情感的AI机械音。
许是麻花辫的声音太大,惊醒了一旁昏昏欲睡的路珈珈。
路珈珈在副本呆了两天,第一天就被打墙鬼打晕掳走,第二条遇到鸟头巨人,逃亡时不慎落入猎户陷阱,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精神和身体双重疲惫。他的天赋让他成为躲避灾祸的一把好手,如果有危险来临,他一定比所有人反应都激烈。也正是因为他的天赋没预警,所以他才会放心地闭眼小憩。
此时,他困惑地望着两人,茫然中露出几分不理解。他往窗外看,外头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未知的恐惧往往更让人不安,尽管路珈珈清楚他很安全,但看着外面,他也开始想像暗处会不会藏着某些恐怖骇人的鬼。
“二中的人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被困副本太久,所以一惊一乍的?”路珈珈及时刹住胡思乱想的脑子,看了眼麻花辫,视线又从她转到海明珠身上。
麻花辫和海明珠太默契了,两人没说什么话,光凭眼神交流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搞得路珈珈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她们在干什么。
“或许是防范于未然?”路珈珈注意到两只守门的拉车鬼,被骇了一眼后马上转开目光。
麻花辫和海明珠心照不宣地把路珈珈排除在外,她们直接忽视了路珈珈,全程没多看他一眼。
路珈珈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半靠着墙,偷摸着往旁挤了挤,和尚未醒来的秦邵肩碰肩。在一个鬼怪横行的地方,和别人肢体接触能让他有种安全感,勉强安抚岌岌可危的脆弱情绪。
“海明珠!”
麻花辫突然大喊海明珠的名字,提醒她“有东西来了”。
麻花辫的嗓门又大又尖,路珈珈被她吓了一跳。
路珈珈实在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懵懂地张望四周。
堵住门缝的黑雾忽地散开,活像被人生生撕开裂口。
路珈珈的视线顺着裂缝看去,他看到门外的人后,霍然起身,冲上前,一股脑推开拉车鬼,想要给外面的人开门。
海明珠没料到内部竟会出了“叛徒”,一时间被路珈珈钻了空子,挤到门前。
她当机立断,闪身拦在门口,截住路珈珈的动作,怒目冷视:“一中的就是拎不清,你会把鬼放进来的。”
“要死就自己死,别拉我们二中当垫背!”
路珈珈其实没怎么听清海明珠说了什么,现在他对南城二中有偏见,一听二中的讲话就晕字。他扯着嗓子,音量比海明珠更大,硬是压过海明珠的声气,不讲道理地说:“开门!我姐们在门外!开门!!”
“不可能,除了鬼和神经病,谁会在副本半夜敲门!”
“快让开!”路珈珈急了,伸手直接扒拉门闩。
“住手你个没脑壳的,我叫你快住手听到没有!”
就在这时,门口的门闩猝然断了,像是被人一掌拍碎,登时变作细碎的粉末。
“砰——”门被人一推,那人像是透支完气力,整个身子直愣愣地倒在门上。
门闩断落,严丝合缝的两扇门没了束缚,那人就势跌入门内。
“谁啊啊——”海明珠没有防备,后背突然被人大力推搡,惊恐的怒骂还没说出口,倒在她背后的人就压着她砸向地面。
韩林溪晃了晃脑子,越晃,眼前的星星冒得越多。她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眼睛往路珈珈和麻花辫的脸上一一扫过,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嗓子却干涩地咳了几声,道:“我真回来了?”
她语气很不确定。
实在是她这几天的经历太魔幻了,这对一个在地府呆了一千年的资深老鬼来说,她目前遇到的事未免有些太荒谬了。
莫名其妙地,正儿八经的文化课考试变推理游戏,考场变鬼怪游乐场,甚至还出现了自称是神话人物的公鸡,长着鸟头的巨人。
都是什么玩意。
她抓了一千年的鬼,好不容易投胎转世,本想着踏踏实实做个人,结果短短两天里遇见的鬼怪,比她当无常一年里遇到的都多。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这辈子投胎进贫困户,接受了自己所处的时代财富两极分化,接受了自己每日必须靠着精打细算和无限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为生。她甚至已经规划好高中毕业要去都城某富家小区当保安,天天白捡富豪们不要的好东西,从此实现从低保户到普通穷人的伟大进步。
可现在,却有人喋喋不休地告诉她,她所处的世界鬼怪多如狗,副本乱如麻。她要想阶级上迈一小步,首先要考虑的不是拿到就业市场认可的基本文凭,而是怎么从副本考试里活下来。
她好不容易建立的认知一次又一次被打破。现在,她的三观千疮百孔,就像被水蛭鬼啃了似的。
先前情况紧急,她只顾着如何从巨人和公鸡人手中逃跑,没时间静下来细想。这会儿死里逃生,之前经历的情形在脑子里反复上演,细细一想……不,不能再想了,这就是个恐怖故事!
好累啊,好想再投一次胎,可惜她做无常时赚的钱全给老阎王那铁公鸡了。
“陆人饼!你、你怎么了?”路珈珈大惊失色,摇了摇韩林溪的肩膀,说,“你可不能出事!魏老师已经没了,你要是再出事,我可怎么活啊!“
路珈珈真心实意地担心韩林溪,字字诚恳,句句情真意切,眼圈说红就红。
韩林溪正在胡思乱想,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于是失焦的瞳孔重新在路珈珈脸上汇聚。她半死不活地说:“没怎么,只是觉得我命苦。”
“噢对了,魏老师是谁?”韩林溪问。
提到魏老师,路珈珈的眼尾红彤彤的,眼泪氤氲在眼眶,哀悼地说:“魏老师是负责救援我们的老师,他应该是接到我在主棺室发的求救信号。可他来得太迟,也太不走运了。我们原说要带你回去,没想到他出去打个电话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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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被画皮鬼掳走了。”
“这只画皮鬼还伪装成魏老师的模样,想混进圈舍,多亏了南城二中……”路珈珈想到南城二中曾经对自己使的阴招,记仇地换种说辞,“我是说,多亏了我指导二中的人识破画皮鬼的身份。”
“欸,二中的人怎么少了一个?有两个二中的白天走了,还剩下三个二中的人,可怎么这会儿只有两个了?”路珈珈惊慌地躲在韩林溪不算宽厚的肩膀下,指着屋内角落的画皮鬼,怯怯地说,“还有个人该不会被它吃掉了吧?”
屋内离火堆最近的位置,有一只被绑得四仰八叉的画皮鬼。
韩林溪向它投去视线,竟看到它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俨然是被这群人折磨过很久了。
“画皮鬼没什么能力,除了伪装本领一流,其他算不上什么,你口中的魏老师不至于死在画皮鬼手里,他可能看你没事之后就出考场副本了。”韩林溪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她老感觉有人正用极为热切的眼神盯着自己。
麻花辫眼神不禁往韩林溪身下瞅,委婉地提醒道:“海明珠。”
韩林溪错愕:“什么?”
她低头一看,一只拉车鬼正恨恨地瞪着她。
下意识地,她反手就是一巴掌呼上去,疾言厉喝:“小鬼还敢出现……”
麻花辫:“我是说这只拉车鬼就是海明珠。海明珠用天赋幻化鬼怪时,自己也会变成鬼的样子。”
韩林溪堪堪刹住高扬起的这一巴掌,起势如疾风暴雨,落下却如三月春风。她顺势掐了掐海明珠的脸,叹道:“皮肤的质感都和真鬼一样。”
连鬼身上独有的阴气都能一比一复制下来,难怪她会认错。
海明珠额心猛跳,压抑怒气,道:“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能从我身上起开么?”
韩林溪忙忙起身,拉车鬼身体扁平如平地,再加上视角原因,她还以为垫在身下的是一张草席,她赶紧拉海明珠站起来。
海明珠刚一搭上韩林溪的手,她就将韩林溪反制在身后。她的腹部贴着韩林溪的后背,一手制住韩林溪的右手,一只腿踢到韩林溪的肩头,用全身重量叠加巧劲,压得韩林溪不能动。
“怎么证明你是韩林溪本人?”她厉声问。
她听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轻笑,须臾之间,她只觉天旋地转,视野瞬间倒转——
瞬息之间,韩林溪和海明珠的位置颠倒。
韩林溪的动作太快了,海明珠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眼前似有残影一闪,回过神来已被韩林溪按在地上。
韩林溪膝盖压死海明珠的肩胛骨,悠悠地说:“这下总能证明了吧?画皮鬼哪有我这么好的身手。”
麻花辫附和道:“就是就是。”
海明珠差点要被气笑了,麻花辫不站自己这边,反倒在替对手说话。
“你不是去外面捡柴的吧?”海明珠看了眼窗外,道,“天已经黑了,我猜你大概是误入进了其他地方。”
“天黑之后,圈舍的内部空间会发生变动,我们现在看似还在圈舍内,但一旦推开这扇门,再进来后可能就会身处其他异空间。”
“副本本就是污染之下时空规则错位的表现,所以空间错乱之类的事情,在副本内部常会发生。”
“另外,我白天外出寻找线索,我看到了埋葬数百人的祭祀坑,而我们在副本里的身份就是奴隶,我曾从拉车鬼口中套话,它告诉我‘我们是上面用作今日祭祀太阳神的囚犯’。”
“以上就是我收集到的全部信息。”海明珠说完,看向韩林溪。
韩林溪挑眉:“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这是你告诉我那具尸体背后线索的报酬。”海明珠有条不紊地说,“一码归一码,不过你把我当坐垫的事另算,鉴于你对我做出无礼举动,我接下来也会以同样无礼的态度对你。”
韩林溪音调上扬,道:“你真讲道理。”她之所以迟迟进不来圈舍,还不是因为某人死守大门不开,要不是她机灵,没准早成一滩肉泥了。
海明珠:……怎么感觉她在阴阳怪气。
“我、杜筱、秦邵,是南城二中唯三坚持到现在的考生,二中的考试还在继续,明天一早我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在你们身上耽搁这么久时间已经足够了。”海明珠冷淡地瞥了韩林溪一样,“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争的是不光是南城第一,还要在联邦各重点高中脱颖而出,没时间继续陪你们玩。”
“噢。”韩林溪不甚在意地应了声。
海明珠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盯了她一眼,似要把此人的面貌记在脑海,以便日后常常提出来鞭挞一番解气。她随即冷哼一声,抱壁坐在离韩林溪最远的对角线位置。
韩林溪没搭理海明珠,她在心底嗤了一声“傲什么傲”后,目光渐渐移到窗外。
明天一早各走各路?韩林溪想到海明珠刚才说的话,心思微转。
饲养水蛭的那片空间,头顶的“天空”是棺材的盖板。那她现在所处的空间呢?
倘若此时的“天空”也是棺材盖板,那她们大概等不到明天早上了。
"轰轰——"
韩林溪侧耳细听,外面似有重物拖拽搬动的响声。
她动了动眼珠子,一面凝视窗外,一面踹了海明珠一脚。
与此同时,杜筱,也就是麻花辫女生,像是探测到某个庞然巨物,牙床打颤地说:“污染程度突然上升到了,直逼100%。这间屋子好像把我们带到了全副本最危险的地方。”
“怎么办海明珠?秦邵还没醒,光凭我们两个通关的概率几乎为0!”杜筱理智尚存几分,道,“退出副本吧,我已经转动了金属钮,这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畴了。”
海明珠:“谁让你私自行动的!你不知道和我商量再决定吗!”
路珈珈蜷缩成团,他的天赋让他拥有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哆嗦地说:“饼姐,我们要不要喊老师?”
韩林溪:“没用的,我早就试过了,金属钮没用。你还不懂吗?不管我们怎么走,操纵圈舍鬼总会把我们送到它真正的boss嘴里。不是入夜后圈舍空间移动导致金属钮失效,而是操作圈舍的鬼作祟,它的能力就是隔绝信号。”
她咧嘴一笑:“我们逃不掉的,所有人都逃不掉。”
海明珠:“闭嘴!副本怎么可能无解!”
韩林溪望着已经坍塌大半的“天空”,一举跃至窗外,瞳孔中闪烁着幽暗深邃的暗芒:“原本是有解的,但我走了一遭,应是没有了。”
“既然跑不掉,那就只好干掉它咯。”
远处,“天空”撕裂,巨人把棺材盖整个掀开,咚地跳入棺内。他死死瞪着韩林溪,古铜色的双眼满是癫狂。
“昴日星官大怒,曰:汝等偿命来。”
15. 铜棺(十一)已补2400字
“偿命……”路珈珈害怕地掐住韩林溪的一小撮衣角,手指紧攥到发白。
“刚才……好像有人讲话,他说偿命……”他下意识地看向韩林溪,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否定答案,“是我听错了吧?我才第一次考试,我不能、不能……陆人饼你说说话啊!”
韩林溪比路珈珈冷静许多,她掸开路珈珈牵住衣角的手,半身蹲在窗台,后背拱起,像一只即将飞射出去的野豹。她牢牢锁定正疾奔而来的巨人,迅速在脑海里计算一通:“巨人体型庞大,拥有巨力但行动迟缓,距离它正式抵达圈舍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杜筱严谨地补充:“准确来说是14分38秒02。”
“我已完成圈舍三米内的区域建模,根据概率预测,如果我们选择跳入旁边的深坑,假装被活埋死遁,存活概率为25%,可失败概率高达75%。”
“但是,如果我们选择继续呆在屋子里,失败概率将高达100%。”
杜筱抿了下唇,虽然她一向对自己的探测能力很有自信,但经刚才韩林溪提醒,她确实发现了一些疏漏点。圈舍地下有一圈不明物,白日它们安安静静,一到夜晚就好似从沉睡中苏醒一样。如蛇般阴诡的阴气被混杂在地底,极其隐蔽。
它们原是蚂蚁,可被副本污染后,却成了拥有搬山之能的鬼怪。夜晚,它们驮着圈舍屋内空间移动,在天亮之前又将其送回原处。
韩林溪趁杜筱和海明珠说话的功夫,大步从窗台跃下,跑得飞快。忽然,她身子微沉,路珈珈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袖口,跟着她一并跳下窗台。
随着棺材盖移开,此方的鬼们感知到巨人的怒火滔天,纷纷作鸟兽状逃散,无暇顾及打破夜间不许离开圈舍规则的韩林溪和路珈珈。
只是韩林溪完美落地,他却险些崴了脚。他忍着痛不敢吭声,死命跟着韩林溪跑,连珠炮般语气极快:“带带我,我能当你人肉探测仪,只要撑到魏老师找过来就行。就当是我求你了,事成之后定有重赏。”
韩林溪本想把路珈珈随手扔到草丛,听到“重赏”,迟了一秒。
路珈珈见韩林溪态度有松动,趁热打铁,许下重利:“价值两百万的东西,随你挑。”
“嘶。”韩林溪自诩自己还有几分所剩不多的穷鬼骨气,可在这一刻,她可耻地心动了。
“四百万,别抛下我。”路珈珈看韩林溪还在犹豫,咬牙继续加码。
“五百万……”
“成交!”韩林溪应得极快,唯恐某人反悔。她自信地说:“有我在,我包你拿考试第二!”
第一自然是她的。
“考试?什么考试?”路珈珈茫然懵懂。
“看看你腕表。”
路珈珈一边颠簸地被韩林溪拽着跑,一边把左手摇摇晃晃地伸到面前。
他左手手背上的玄鸟图案莫名变深了些,他的目光在这枚意义不明的图案上停了一眼,随后朝腕表看去。
路珈珈瞳孔地震:“不是考试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腕表还在显示交卷倒计时!”
他右手手腕被韩林溪握着抽不出,遂用下巴点了点腕表屏幕。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这几行字:“南城一中和南城二中第一次联考正式开始,请考生们认真作答。”
“考试位面:大商(注:污染程度为100%的区域已开启)”
“考试内容:请各位考生清除污染源,自行脱离副本。”
“由于本场考试比较特殊,公平起见,金属纽呼救功能暂不可用。”
“我靠,是哪个傻叉领导,他是用屁股做出的决定吧?我就说每次碰到二中准没好事!”路珈珈犹如被人押上刑场,他的怒气蹭地一下就升起来,只是碍于前有猛鬼追击,他不好发作,只敢在心底小声吐槽,“去年高二有次联考也这样,说什么要看看南城其他学校水平,实际上只是把一中当炮灰,衬得他们二中的成绩要多亮眼有多亮眼!”
他并没有注意到,手背上的玄鸟图案悄然流过一缕不详的暗色。
“咚——”
他莫名其妙地被绊了一下,好像脚下有只看不见的鬼突然从土里钻出来。他身子趔趄,险些栽进土里。
韩林溪余光瞟了眼身后的路珈珈,见他速度慢下来,以为他跟不上,顾念他是自己的大主顾,于是手腕朝内一拽,将人翻身甩上肩。
路珈珈骤然腾空,离地一寸,下一秒就稳稳落到韩林溪的肩上。他,一个身高1米8的魁梧大汉,竟被韩林溪像拎兔子一样随手甩上来。
他并没有觉得不妥,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斥巨资雇来的保命服务,可他望着周遭快速闪过的景色,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心脏被惊得砰砰直跳。他猛然发现,当韩林溪把自己背起来跑时,她的跑步速度竟然还比先前快上三倍。
……没觉醒天赋的人,能拥有这么快的速度吗?
路珈珈之前就有些跟不上韩林溪的脚步,一路气喘吁吁,脸红脑热。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还是韩林溪有意放慢节奏的结果。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光靠体力,估计也能把全副本的鬼溜死。
路珈珈心里一紧。他坚信韩林溪没有觉醒任何天赋能力,甚至他对韩林溪是否拥有精神力也持有疑问。毕竟全南城的高中生早在一年前,就有官方的人私下来探过大家的精神力等级,他们以教学检查的名义前来,实际上却是为了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拿到全南城考生的精神力水平数据,为推进今年的副本考核模拟做准备。
所有精神力在A级以上的人,都被官方送去参加为期一月的副本培训,他当然不例外,可他清楚记得,当时和他同批参加训练的人里没有韩林溪。
能无视阴气触碰A级鬼怪,体力还如此惊人,这样的人真的只是普通人吗?路珈珈只是脑子转得慢,不代表他是傻子。更何况他的天赋【危机预测】归属于【野兽】序列,天赋让他拥有了野兽一般的直觉,而他初见韩林溪的第一眼,他清晰感觉到一股来源不明的压迫感,给予他史无前例的、让他毛骨悚然的危险。
“她一个人带给我的压迫感,竟然比整个考场副本带给我的还要高。”路珈珈暗自心惊。
“我听说百年前古华夏有种会功夫的人,难不成她会华夏武功?”路珈珈绞尽脑汁,想出一条逻辑合理的解释。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传闻中,华夏功夫可化腐朽为神奇,功力大成者飞檐走壁,眨眼之间能以一草一叶杀人于无形。怪不得,怪不得,韩林溪没有天赋却仍能与觉醒者一较高下,华夏功夫果然名不虚传!”路珈珈暗暗赞赏。
然而,这一想法很快被顶下去,因为他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一转头,对上一双空荡荡的眼窟窿,靡艳的血珠正从空荡的眼眶里流下,染红韩林溪半边肩膀。
他干巴巴地问,声腔夹着显而易见的颤抖:“饼姐,你右肩拎着的是……”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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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吗?是鬼啊。”韩林溪理所当然地说。
路珈珈:!
“一只鬼……啊?”他恍恍惚惚。
“不是。”
听到否定答案,路珈珈长吁一口气。他就说嘛,怎么还有人逃命还要带着鬼的,肯定是他太紧张,眼睛出幻觉了。
韩林溪扭头,冲他露出标准的露牙笑,稍稍抬了下手,把右手拽着的另一只鬼给路珈珈看个明白。她一板一眼地纠正道:“不是一只,是两只。”
“一个画皮鬼,一个拉车鬼。你别多想,这两只鬼都被我打晕了。”
路珈珈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尤其是在他亲眼目睹拉车鬼悠悠转醒的那一刻,他差点闭过气去。
他拼命拍韩林溪的胳膊,疯狂提醒她:“醒了!它醒了!”
韩林溪被晃得看不清路,不耐烦地皱眉:“醒了就醒了,大惊小怪,我既然收了你的钱,肯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不是!她、她、是她!”路珈珈震惊地看着“拉车鬼”。这只拉车鬼就像脱了皮的蛇,身形拉长,外貌在瞬息间发生转变。
“不是拉车鬼,是海明珠!”
不料,韩林溪却依旧淡定,她穿过森林,沿着当初来的路往回走,直到看到眼前一片杂草丛生,她才停下脚步。
这时,已经苏醒的海明珠奋力挣扎。韩林溪手一松,海明珠猛然摔落地。
海明珠不慎落入丛中,浑身沾满细碎草屑,狼狈不堪,和那时用幻觉故意戏耍韩林溪等人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的是不是!”她气极了,胸膛剧烈起伏。
韩林溪:“原来不是拉车鬼,是你啊。我说我认错了鬼,你信吗?”
她瞧着海明珠怒涨的脸,慢悠悠地道:“——我确实是故意的。”
海明珠愤愤地扯下头发沾上的杂草,怒气冲冲地吼道:“神经病啊你!”
说完,她就要往回走。
韩林溪拦住,侧头看她,问:“我看你一直看分数,你应该是很想拿高分吧?”
海明珠剜了她一眼:“你们一中不在乎分数,我在乎,今天这仇我记下了,我会让你们——”
她没说完,韩林溪打断。
韩林溪微仰下巴,道:“我需要你的天赋能力,你没得选。”
海明珠瞳孔一缩,立刻具现化出两只画皮鬼。画皮鬼朝韩林溪猛扑,它张开血腥大口,似要撕咬上去。
细长的手毫不犹豫地拧断这只画皮鬼的咽喉。
前后不过眨眼之间,画皮鬼当场死亡,身体化作一滩虚幻的泡沫,消失不见。
海明珠见大事不妙,强压怒气,转身就跑。
可惜——
她的后背被人猝然一锤,一股大力强行压制了她的全部挣扎。
韩林溪将海明珠的双手反捆在背后。
她声音冷硬,却如鬼魅般附在海明珠的耳旁,漫不经心地说:“巨人鬼在三分钟后就会找到我们,你敢不听话,我就让你以身饲鬼,你说怎样?”
海明珠一向清高自负,这是她第一次被人逼到这份上。她望进韩林溪的眼眸,望进一片如阴冷深邃的瞳色,她攥紧掌心,咬牙切齿,身体却不再动弹,犹如一只被关进笼子的狼。
海明珠没说一句话,只恨恨地盯着韩林溪。
在巨人脚步声即将到来时,她终是扛不住。
“……行,不过你得告诉我要怎么做。”
16. 铜棺(十二)
南城一中,监考室。
周老师正埋头记录各个直播间的情况。目前开启的直播间不多,大部分学生早就离开考场了,大大减轻了她的工作量。
忽然,监考室的门被人重重推开,魏老师带着一身化不开郁气走进来。
魏老师一言不发,坐回工位。屁股刚碰到椅子,他瞅了眼正常进行的直播间,愤然起身,指着屏幕大骂:“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赶紧联系南城二中的负责人,强行关闭副本吗?”
“怎么考试还在继续!”
“韩林溪和路珈珈还在副本里呢!他们不比南城二中的考生,这次考试前从没接触过副本模拟训练,万一要是在50%的污染区域磕着碰着,给这两个好苗子的精神力造成不可逆的损害,我非得把二中——”
周老师紧张地往右边瞅了眼,小声提醒:“魏老师,二中的人还在呢。”
毕竟两所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着人家的面指名道姓地骂,有损为人师表的形象。
“——啊?”魏老师顿了下,收了声。
他一转头,就见二中校长就坐在里侧的工位上,笑容和煦地瞧着自己,说:“魏老师,你怎么不说了?”
魏老师暗骂一声老狐狸,立马换了张笑脸迎上去,阴阳怪气地说:“什么风把您老请过来了?一中庙小,连个像样的监考室都是拿学生厕所改的,环境寒碜,您不如趁早回二中那块宝地去。”
二中校长夹枪带棍地回道:“难得魏老师有自知之明,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来只是通知你,为了最大程度地激发二中学子的潜力,我临时把考场从原定的50%污染程度的区域调成了100%污染程度的。您的学生来蹭场地,我就不计较了。只不过你想提前中断考试,我不同意。”
“凭什么?”
“我已经问清楚了,贵校天赋等级B级以下的学生已经离开考场,剩下几个资质勉强不错的,有资格和我二中的精英同台竞技。”二中校长喝了杯茶,慢悠悠地说。
“鲶鱼效应,魏老师总该知道吧?”二中校长放下茶杯,苍老的眼瞳从一中的三位老师脸上扫过。
他这话发自肺腑,赤裸/裸、坦荡荡,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一中的人能和二中同台竞技是种荣幸。
二中校长随意瞟了眼直播框,看到直播画面里的秦昭,可惜地说:“我记得这个孩子,天赋尚可,若是她继续呆在二中,明年的高考金榜上未必没有她的名字,可惜她来了一中。”
“我很欣赏秦昭,她本可以离开副本,可临走前又顾念那个姓……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韩的女生,于是在你走后偷偷折返,独自回去找人。”
“对了,这一说我才记起来,还得麻烦你再进一趟副本,把那个姓韩的女生带出来,她叫什么我没留意,毕竟我年纪大了,当了一辈子老师,光是见过的天之骄子都数不胜数,没精力留意这种资质低下的无名之辈。”
“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魏老师比我厉害,南城一中每个学生的名字,想必魏老师都能倒背如流,毕竟你教书三年,只带出九个学生读到高三。”
“老家伙,你最好把嘴闭上——”魏老师勃然大怒,抄着东西就要往二中校长身上砸去。
王老师及时拦住,不停劝道:“老魏冷静点,一中的形象够差了,你也不想待会儿孩子们回来却听到你打人进治安局的消息吧?”
“二中校长先斩后奏的确不地道。”王老师压底声音对魏老师说,“但他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反正南城城内的所有副本都有那位罩着,就算人死了那位也能把灵魂收起来,左右不过用机械再造一个身体,把灵魂重新塞进去就好,真死不了人的。”
“而且咱们学校可没有开启100%污染区域的权利,那几个潜力不错的学生跟着二中去历练下也能增长见识。所以我做主,给韩林溪、路珈珈、秦邵这三个人另开了一场考试。”
“原来是你干的!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周老师也同意了,这事二比一,你反对无效。”王老师急忙补充。
魏老师哑口无言,他沉沉地呼吸,鹰目锐利指向二中校长:“老东西,你给我听好了!首先,你说的那个学生不叫姓韩的,她叫韩林溪。”
“其次,秦昭来了一中就是我一中的学生,她的前途我这个当老师的自会替她谋划,不用你假惺惺的可惜。”
“最后,韩林溪不是资质底下的无名之辈!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二中校长不怒反笑,他毫不在意魏老师的话,指了指韩林溪的直播画面:“你是说,这个连画皮鬼这种小鬼的精神污染都抵抗不了的人,是你寄予厚望的学生?”
“放屁!她的潜力比秦昭还高,她可是能徒手触碰A级鬼怪!”
“魏无名,我看你是昏了头。”二中校长淡然地说出事实,“这只能说明她不受阴气影响。”
“你恐怕忘了,除了天赋等级超高者外,还有一种人也能做到这样——”
“他们是无能力者,是没有一丝一毫精神力的人,连最垃圾的F级精神力都无法觉醒的普通人。因为没有精神力,所以靠吞噬精神力为生的阴气当然对她毫无影响,也正因为没有精神力保护,她的精神海不堪一击,丁点大的精神污染都有可能让她迷失。”
“你要是当真为她好,趁早把她接出考场,死了反而一了百了,就怕被精神污染搞成疯子,那她这一辈子才叫完了。”
“就算你信不过我,你也得信我的天赋能力。我能洞察所有人的天赋,这些学生有无觉醒能力,我一看便知。”
魏老师看到直播中的韩林溪因污染蛊惑而靠近水蛭鬼,他原本的想法动摇了,内心信了八分。他拳头紧握,盯住直播屏幕,沉重地吐息。后背紧绷,无形中昭示了他的焦虑情绪。
二中校长见魏老师面色不好,负手于身后,笑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得知自己原本看好的潜力股竟是平平无奇的无能力者,任谁都会崩溃的。”
“听我一劝,你赶紧把人接出来。我想要的是能激发二中学生潜力的鲶鱼,而不是半死不活的死鱼。”
蓦然。
王老师抬头,笑眯眯地说:“二中校长,您话说早了吧。”
魏老师看清韩林溪在直播里徒手击杀一只画皮鬼,脸上愠怒未散,嘴角却往上勾了勾,笑说:“就算是无能力者又怎样?杀鬼还需要动用能力么?”
二中校长心中划过不喜,他自是不信,说:“逞匹夫之勇罢了,若是面对更凶的鬼,这种人根本活不过三分钟。”
“副本残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败者就是败者。”二中校长说。
周老师看着闷不作声,其实偷偷调大了韩林溪直播间的声音。
逼仄的监考室内,韩林溪放肆的叫嚣声突然响起,诸位老师听得一清二楚。
“巨人鬼在三分钟后就会找到我们,你敢不听话,我就让你以身饲鬼,你说怎样?”
闻言,二中校长哂了下,道:“口气不小,但她遇到的可是海明珠,我这个学生可是天赋能力为S级的尖子生,平日最是傲气清高,只有在神明序列的秦邵面前才稍微收敛性子。”
下一秒,海明珠的话像是打了二中校长的脸。
“……行,不过你得告诉我要怎么做。”
二中校长重重哼了口气:“海明珠还是阅历尚浅,否则也不会被一个无能力者哄骗。”
直播持续进行中。
二中校长本来是想走的,可他仿佛被激起了胜负心,非要看看他二中精英接下来会如何反击韩林溪。他自顾自地坐下,看似不在意,实则眼睛全程都粘在韩林溪的直播间。
直播里,韩林溪把画皮鬼怼到海明珠身前。
海明珠被韩林溪这毫无预料的举动惊得一怔,随即怒道:“考生不能碰鬼你不知道吗!你到底要让我做什么!”
韩林溪面无表情:“用你的能力幻化出它,我要很多的画皮鬼,越多越好。”
海明珠斜睨着她,道:“能力有限,只能幻化出两个。”
韩林溪轻轻松松拎起海明珠的后脖子,单手发力,朝巨人鬼的方向瞄了瞄,仿佛立刻要把海明珠抛出去。
“住手!五个!最多五个,真的不能再多了!”海明珠崩溃地说。
神经病!她怎么就遇到个神经病!
韩林溪:“快变。”
“路珈珈,你盯着她。”韩林溪把捆住海明珠的布绳交到路珈珈手上。
路珈珈小心眼,现在还记得海明珠骗他们主动违反副本规则的事,他美滋滋地接过绳子,应道:“好嘞饼姐!”
转头,他冲海明珠怒目冷视:“老实点,听到没有!”
韩林溪环视一圈,朝阴气最少的地方走过去,她要去找能克制玄鸟图案的家伙。
她观察过了,整个副本就属这里阴气最少。引起少的地方,多半是存在某种克制鬼怪的东西……
比如,她在青铜鬼附近发现的那座桃木架。
韩林溪动作很快,她没花多少功夫就回来了,回来时手里多了根手指般粗细的桃木条。
在捏住桃木条时,手背的玄鸟图案又开始发疼,和她第一次准备剥离这只寄生鬼怪的情形一样。
韩林溪试探地把桃木条凑近,玄鸟图案立刻收缩,就像热缩片似的。她又把桃木条拿远,玄鸟图案慢慢恢复成原样。
看来这只寄生鬼能感知桃木条的存在。
她随手把桃木条藏进袖子,和从上个考场摸来的铜人盏放在一块儿。
路珈珈看到韩林溪回来了,眼睛一亮,兴冲冲地道:“饼姐,这是五只画皮鬼,我监督她全部具象化出来了。”
海明珠此刻有些虚弱,不知道是不是同时具现化了五只画皮鬼的缘故,她下眼睑出现一圈极为明显的黑眼圈。再加上她使用天赋能力时会变成鬼怪的样子,导致现在看起来非常违和。
不像拉车鬼,反倒像过劳死的社畜鬼。
海明珠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恹恹地说:“五只,我搞出来了,这下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精神力几乎卡在透支的边缘,她这会儿连和韩林溪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希望韩林溪能高抬贵手,放她回去找二中的同伴。
韩林溪“嗯”了声,接着问路珈珈:“你能感知到全副本最危险的地方在哪吗?”
路珈珈老实地点头。
韩林溪:“海明珠,你具现化的对象应该不止是鬼吧?”
海明珠的表情立刻凝固:她怎么知道!
“再幻化出我和路珈珈的样子吧。”
“我不行……真不行,我的精神力透支了……”
韩林溪无情地笑:“你一心想回去找二中的人,路上多意外,你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点后手?”
海明珠拼命抱紧自己,她莫名觉得韩林溪的目光有点瘆人。
“给你三秒考虑——”韩林溪故技重施,“巨人鬼还有不到一分钟就追上来,你说……”
海明珠咬牙切齿。
……
监考室内。
二中校长猛地拍桌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怎么教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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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副本是什么地方,竟然逼海明珠用光了所有精神力!”
“一会儿画皮鬼,一会儿具象化活人。同时具现化了七个!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就是神明序列的人来了也未必能做到这一切吧!”
“副本残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周老师微笑着说,把二中校长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抛给他。
二中校长怒拍桌子。
魏老师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水,说:“您冷静点,您没察觉海明珠的精神力比刚进副本时有进步吗?”
二中校长狐疑地盯了会儿,还真是。
王老师接话道:“您安心,有您亲自盯着学生,他们出不了事的。”
二中校长的火气被劝下来,他接着看直播。
不料,就刚才一分神的功夫,韩林溪的身影便从直播画面消失了,与她一起不见的还有路珈珈和海明珠。
就在这时,地面狠狠震了震。一只巨大的脚掌踏上来,似要将地面踩裂。
巨人鬼的眼里闪烁着诡谲的幽光,他目睹韩林溪等人惊慌失措地逃散,毫不犹豫地当头踩下。
他听到“咔嚓”的声音,像是人的全身骨头瞬间崩裂。
他恶意地跺脚,借着全身重量,反复碾压韩林溪所在的位置。
“咔嚓”,“咔嚓”。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确保脚下的人类已经成为瘫软的泥,巨人鬼才抬脚后退。
它弯腰,由于体型过于庞大,它只有把整个后背都拱起来,才能看清地面的东西。
然而,地上没有它以为的红白血迹,只有一摊被碾碎成粉末的树枝。它踩到的并非是人,只是海明珠制造的幻觉。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烧灼感从脚掌蔓延,泛着钻心的痛楚。
巨人鬼的脚心被烧空,这是因为它踩碎了韩林溪故意藏在普通树叶里的桃木枝。
桃木对鬼怪的克制作用非常显著,几乎只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巨人鬼的一整条腿便再也支撑不住。
巨人鬼庞大的身躯向后倒去。
“咚——”
无数枝干被它压垮,巨人鬼双手撑地,它尽力挣扎起身。
可忽然,一柄铜铲从天而降,借着重力加持,普普通通的铜铲仿佛拥有千钧之力。
铜铲直指巨人鬼的右眼。
腥黑的血扬起数米高,溅到韩林溪的侧脸。
她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沉,熟悉的躁动感浮上心头。
巨人鬼的血里有精神污染。韩林溪目光冷下去,她手劲极大,带着股莽气地拔出海明珠腰间的铜铲。这次,她瞄准了巨人鬼的咽喉。
“呜——”巨人鬼双目死睁,涣散的瞳孔里倒影着韩林溪的面孔。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咽喉就被彻底切断,生息全无。
韩林溪黑眸深沉,将画皮鬼踢向空中。数只画皮鬼的脚早被人用布绳捆在一起,韩林溪等人拉着绳子的另一端,借用画皮鬼能上浮的特质离开地面。
画皮鬼带着她们往上飞,原本被视为“天空”的棺材盖已被巨人鬼移开,没了这层阻碍,三人顺利地离开铜棺。
韩林溪眼见着地面离她越来越远。
突然,画皮鬼加速移动,就好像有人正在拼命吸气,要把她纳入腹中。
韩林溪听到一道诡异的划拉声,紧接着,清亮的鸡鸣在头顶响起。
“咯咯咯——”
公鸡人双目赤红,怨毒地盯着韩林溪。它一早便候在铜棺唯一的出口,等着韩林溪自投罗网。
与上次见面相比,这回锁住公鸡人翅膀的铁链多了一条,它稍一移动,两条粗重的锁链嗡嗡作响。
这是它误食娘娘食物的惩罚。
公鸡人张大鸡喙,强大的吸力牵引韩林溪主动滑入它的腹中。
“跑!”韩林溪对两人大喊,她当即松开布绳,直直往下坠落。
公鸡人伸长鸡喙来啄,可韩林溪坠落速度太快,它只啄到满嘴空气。
失重感席卷全身,韩林溪与其他人分散了,她坠了好久才落地。
一落地,她看到一片乌泱泱的人……确切地说是鬼,伏在地上。
它们恭敬地俯首,人的脑子,水蛭般的身体。
它们正一个接一个地主动跳入祭台。
祭台?韩林溪想起来了,这就是她此前多次透过黑雾看到的那座祭台。
她竟是掉到这儿来了。
一个人类落入鬼群是相当显眼的,但她来的时机很巧,群鬼像是正在进行某种不容打断的仪式。
韩林溪抬眸远望,祭台上高坐两鬼。
其中一鬼是她见过的大商末代君王显,另一鬼是名女性。韩林溪细看面貌,觉得这女鬼颇为眼熟。
是陶人像!
这女鬼竟和陶人像长得一模一样!
一道来自祭台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混入鬼群的异类。
韩林溪后背发麻,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群鬼不再继续仪式,它们像是得到某种命令,无数双幽绿的瞳光无声注视着韩林溪。
它们拖着臃肿的水蛭身体靠近韩林溪。人脑极快地变成狐狸头,它们张着尖细的狐嘴,不停重复。
“擅闯狐宫,当诛。”
“惊扰娘娘和大王,当诛。”
娘娘?韩林溪凝神看向美妇人。
她就是公鸡人说的娘娘。
但在这里,做主的不是娘娘,而是大王。
商王显大发雷霆,鸟头变作狐狸的眉眼:“何人打断祭典!速速押上前来!”
17. 铜棺(十三)
韩林溪极快地环视四周,抬头是威严森冷的商王,低头是正朝她聚集的水蛭鬼。
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这里的污染浓郁程度是全副本最高,这意味着她目前所处的位置就是考试里提到的100%污染区域,也意味着污染源就在她附近。
如果把污染比作某种传染性病毒,韩林溪现在已经深入高风险核心区,污染源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水蛭鬼们得到商王的命令,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它们没有灵活的躯体,行动僵硬缓慢。它们顶着一颗狐狸的脑袋,迟滞地朝韩林溪蠕动。
硬闯不是最佳办法,这只会暴露她的能力,给她惹来数不清的麻烦。
她要破题。
水蛭鬼移动速度很慢,而商王高坐于祭台。
商王愤怒地长啸,脑袋变成了狐狸,嘴里却依旧吐出嘶鸣的鸟叫。它恼怒于精心准备的祭祀仪式竟然被人破坏。
这叫声仿佛催促水蛭鬼们速速拿下入侵者。
水蛭鬼的移动速度突然变快了,它们收到王的急令,不管是移动速度还是难对付程度,让韩林溪捉襟见肘。
韩林溪紧握掌心的桃木条,抽击向朝她进攻的水蛭鬼。
两者相碰的瞬间,伴随着“嘶嘶”声,第一只水蛭鬼被石子穿过心脏,当场死亡。
可就在它死去的下一秒,无数新的水蛭鬼蜂拥而上。它们不在乎疼痛,只奉王命行事。
“罪人,当诛。”为首的水蛭鬼重复道。
“罪人,当诛。”又有一只水蛭鬼说。
紧接着,它们的声音像是卡在某个频率,越来越快地重复同一句话。
无数道诡异的声音同时响起,属于男女老幼的不同声线此刻缠在一团,嗡嗡地钻开韩林溪的脑子。
精神……污染?韩林溪猛然意识到,这些不断重复的声音是鬼怪刻意制造的,它们想入侵她的精神,逼她沦为疯子,任人宰割。
它们古板僵硬地咧开嘴,在韩林溪精神恍惚的刹那间,朝她扑去。
群鬼密密麻麻地蛹动着,堆成一座活的虫山。
商王眯了眯眼睛,半勾起嘴角,牵住美妇人的手,笑道:“罪人,当诛。”
群鬼似是应声,先是伏跪于地,随后在商王的示意下,继续被韩林溪打断的仪式,虔诚地跳上祭台。
韩林溪心有余悸,差一点,死的就是她了。幸好,她与海明珠分散前,让海明珠额外再具现化出一个“韩林溪”。她在坠落时,眼疾手快地把假的自己丢下去,真正的她则晚一步降落。趁群鬼注意力全在假的自己身上时,她赶紧藏至暗处。
今日是祭祀大典,不光祭台,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皆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青铜器具,用来盛放牛羊牲畜。高的铜具可达八尺,遮挡韩林溪一人绰绰有余。
“咯咯咯——”鸡鸣响起,吉时已到。
忽然,祭台上凭空出现无数个狐狸头,它们整齐地摆放着,像是刚被割下,断开的脖颈处烫着温热的血。
就在半分钟前,这些狐狸头还稳稳地呆在它们原本的身体上。它们来自那些跳上祭台的鬼,当它们落上祭台的那一刻,水蛭状的身体当空截断。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祭台满满当当。
韩林溪看得分明,被割掉脑袋的鬼最开始生着人脑袋,然而当商王下令击杀她时,它们一下子变成狐狸脑袋,商王的头也在这时与群鬼发生一模一样的变化。
她也同样注意到,商王身旁的美妇人从始至终都没变样子。
太诡异了。她很难不想多,毕竟她读过很多本以大商为背景攥写的神话传说,魅惑狐妖和昏庸君王的搭配屡见不鲜。
可是,副本的情形仿佛与那些神话传说完全相反——
美妇人双手自然垂落胸前,她矜贵优雅地站起身,面容姣好,唇角含着虔诚的笑。
她似宽慰般地正了正发髻,行走时步履轻移。她太美了,一颦一笑惊心动魄,叫人移不开视线。
在周围全是鬼怪的副本里,她正常得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韩林溪盯住她瞧了好一会儿,她琢磨了一番,心里越来越觉得这个美妇人不对劲。
她太像个人类了,周身只蕴着一层淡淡的阴气,若不仔细看,只会觉得美妇人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古典美人,给人带不来任何威胁。
当别的鬼都不正常时,剩下唯一正常的鬼反而更可能有问题。
韩林溪估摸着全副本的污染源应该就是她,就算不是她,也是和她关系极近的鬼。
她捡起脚边的石子,特意挑出颗大的,好保证她能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命中美妇人。
韩林溪的想法简单粗暴,她没有急着去找线索佐证美妇人到底是不是污染源,而是先把鬼杀了再说。
倘若美妇人身死,副本自动瓦解,那么她肯定就是污染源无疑。
韩林溪瞄着石子。
“咔嚓——”
她惊了一瞬,石子没来得及投出去,慌乱地掉在地上。
声音来自祭台。
一颗安详笑着的头颅闯入韩林溪的视野。
刚才韩林溪听到的,正是美妇人人头落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
韩林溪下意识地扫视四周。
副本没塌,美妇人不是污染源。
就在美妇人死后,她的人类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化成一只断掉头颅的狐狸。
狐狸的皮毛原是雪白的,此时却被美妇人的血染红,凄美的血珠勾出花。
美妇人真死了,商王捧起她的头颅,郑重地摆放在祭台正中央。
韩林溪不敢置信。
“妖妇,当诛。”
“乱我军心者,当诛。”
“红颜祸水者,当诛。”
“蛊惑人心者,当诛。”
商王沉声列出美妇人的所有罪证。
话毕,他霍然起身,眺望远处的墙头。
墙头挂着大商字样的战旗,旗帜迎风而晃,嫣红得像是映入了祭台祭品的血。
“大商第六世君王显,上告神明,敬求战事诸顺,天佑大商。”
“传令,今夜夜袭叛军军营!”
“战!”守卫的士兵鬼高呼。
“战!”
“战!”
群鬼高呼。
天色难看至极。
沉重的乌云一叠叠压上来,死寂得像人祭惨死前的哭嚎。浓到发臭发腥的陈血气味扩散在整片空气里,这座祭台高大肃穆,血色锈迹流过青铜器的外壁,混着数不清的祭品的血,留下蜿蜒的水痕。韩林溪的心神却全落在头顶这片天空上。
她想到商王后背如诅咒般的玄鸟图案,总觉得他并非污染源。难不成污染源不在此处?
她在思考商王方才提到的“战事”。
美妇人已死,但是商王的话又指明了下一条新的线索。
她得跟去战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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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她想跟着士兵鬼离开时,她错愕地发现,祭台内的所有鬼全部消失了。
它们的身影变得透明,像黑雾一样散在空气中。
那她要如何去战场?
韩林溪回忆自己来祭台的方法,心道。
祭台同样没有光亮,同样没有日月。
战场会不会和圈舍一样,需要她从上空离开?
这片天空,依然会是假象吗?
韩林溪陷入沉思,她重新梳理一遍这些天收集的所有线索。
她记得自己一开始进入考场副本,也就是南城一中原定的考试区域,是一处污染程度很低的陪葬墓。
之后,她被打墙鬼带到了污染程度为50%的区域后,遇到了南城二中的人,得知南城二中的考场设置在这儿。而更巧合的是,她还发现副本给南城二中考生发的身份,和给南城一中的一样,她们都是盗墓贼。
明明两所学校的考生分别降落在副本的不同区域,一个是陪葬墓内,一个是关押祭品的圈舍,但是她们都有着同一个身份。
盗墓贼。
可是,她们盗的又是哪块墓?
她在离开圈舍前,已经把方圆百里都探过一遍,圈舍内没有墓地。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圈舍本身就身处墓穴当中。
当她亲眼看到圈舍在一处巨棺内时,她验证了这一猜想。
因为身处巨棺当中,所以抬头不见日月。
她盯着逐步靠近自己的水蛭鬼们出神,她觉得自己快要抓住真相了。
污染区域为10%的是陪葬墓,而污染50%的则是铜棺内部,100%的是……
不对!现下天空依旧昏暗,出现在这座祭台的种种提示均是指向同一条线索——她当前所在的地方,“天空”依旧有问题。
说明她还在棺内。
为什么巨人鬼打开棺盖后,她头上的这片“天空”依然存在。因为这儿不止一层棺盖。
她听闻古代贵族下葬时,有使用多重棺椁的先例。大周时期有种礼制,规定天子陵寝须有四重棺和二重椁。这个副本对应的朝代应是大商晚期,她不清楚史书有没有明确记载棺椁数量,光看大商和大周王朝接轨的时间点,这时候大商王族出现多棺多椁的现象也不无可能。
也就是说,封在她头顶的盖板,极可能不止一个。
盗墓盗墓,她这个盗墓贼盗的正是这座铜棺!
南城一中和南城二中的考生之所以顶着相同的身份,因为陪葬墓也好,身处巨棺中的圈舍也好,她们都是偷偷潜入这片墓葬群的盗贼。
她想到圈舍外发现的数百具尸体,脑海中似有新的猜测。
埋葬数百具尸体的深坑,分明就是殉葬用的!可是,如何解释她当时看到的圈舍、森林?
不……她看到的东西,当真是真实的吗?
污染会侵入人类的精神海,让人产生幻觉,尤其是100%的污染区,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人的认知。
韩林溪知道自己对污染的抵抗能力很弱,可是直到她进入100%的污染区域,她依然没有遇到能让自己吃大亏的精神幻象。
如果说,她其实一早就被精神污染了呢?
铜棺里怎么可能发生战事呢?打墙鬼的能力明明是制造幻觉啊,当时她怎么会以为它有空间调度的能力?
她一开始就在棺材里。
她从始至终,都一直在墓里啊。
18. 铜棺(十四)
墓穴规模很大,墓主人的尸身有棺椁下葬不说,主墓室旁还有陪葬墓相邻。用于殉葬的祭品数量也远非普通贵族能拥有的,目前收集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点——她在一个王族陵寝中。
污染源就是曾经葬在这里的某个人。
只是这座墓地埋着的死人太多,刨除墓主人不算,光韩林溪见到的尸体就有数百具,其中不乏有陪葬的近臣、殉葬用的人祭之类。
更别说大部分祭品都是生前被活埋进坑里的,他们死时极其痛苦。韩林溪觉得单凭坑里一个死者的怨气,都能构造出一个极其恐怖的高危副本。
在礼法残酷严苛的奴隶社会,无辜惨死的人数不胜数,这也导致韩林溪迟迟无法确定真正的污染源在哪。
人死之后,怨气太重的人不愿转世,久而久之就会被污染同化,变成拥有强大能力的鬼怪。不管这些死人生前地位如何,变成鬼怪之后只以实力论高下。鬼怪之间,弱肉强食是唯一法则,因此墓主人未必就是污染源,陪葬的奴隶未必不是最终大boss。
韩林溪心里还没有明确的嫌疑人选,她先用排除法,把最不可能的鬼排出去。首先可以肯定,污染程度高达100%的祭台一定是污染源所在的位置,换言之,污染源就在方才出现在祭台的鬼群中。
水蛭鬼、公鸡人和巨人鬼肯定不是。污染源是全副本最强大的鬼,没有鬼能凌驾于污染源之上,相反,能够命令水蛭鬼的商王很有嫌疑。
除了商王,还有公鸡人口中的娘娘,很明显,公鸡人是听命于娘娘的。
商王她知道,是个脑袋能在鸟和狐狸之间自如切换的大鬼。
可这位娘娘让她拿不定主意。
公鸡人口中的“娘娘”应该是指站在商王身旁的美妇人。
可当她亲眼看到美妇人被商王斩落脑袋后,她就改变想法了。
美妇人已经被商王杀了,如果她就是污染源,韩林溪不懂美妇人为什么故意让商王杀死自己。
因此从常理来看,美妇人是污染源的假设不成立。
现在,韩林溪倾向于两种选择:
第一,商王就是污染源,它后背上像诅咒一样的东西可能隐射了它对自己的厌恶情绪。
第二,污染源另有其鬼,商王只不过是这只鬼的一枚棋子。而且这只鬼痛恨商王,恨到不惜剥夺了商王的人身,给它打下诅咒一样的耻辱印记。
要想进一步核实猜测,商王口中的“战事”就是副本给出的下一条线索。
她亲耳听见商王在祭台向群鬼下令,称“今夜要夜袭叛军军营”。
今夜……
韩林溪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天空,沉默了。
在她勘破“天空”的真相后,天色就彻底黑沉下来,完全失去辨认时间的作用。她这才注意到副本竟然无声无息地提高了难度。
污染高达100%的区域,果然有点东西。
她挑了下眉,低头点了下腕表。腕表显示当前时间为“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30:56”。
她昨天特意留心过,副本与腕表时间流速并不相同,腕表显示的是现实中的时间,现实里的一小时恰好等于副本里一个完整的日夜。
现在开考一小时三十分了,相当于副本过了一天半,不难推出此时正是第二天正午。
再过不到半小时,今天就结束了。在这期间,商王必会率军夜袭叛军军营。
叛军军营会在哪呢?韩林溪沉吟一瞬,视线扫过靠近祭台一侧的墙头。
墙头挂着一个旗帜,许是相距过远,韩林溪眯着眼费力地望,依稀辨认出上面写着大商二字。
深黄的夯土墙上窄下宽,呈梯形状,城墙与地面接邻的底部长达十余米宽,墙体具体厚度不知,看上去显得异常厚实。
那就是城墙,一墙之隔的墙外驻扎着即将攻进大商都城的叛军。
韩林溪以为城墙在“天空”之外,没想到它就在这,与祭台相隔约数百米。
祭台去往城墙的路没有很远,但韩林溪走了很久却没有到。
韩林溪驻足原地,目测了下自己和城墙之间的距离,略微估算了下,便埋头往前走。
一路上她看到了无数个摆在地上的青铜器,这些青铜器和祭台一模一样,想必都是匠人们统一烧制的墓中陪葬品。
青铜器体型庞大,韩林溪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躲在青铜器后,绕开附近的孤魂野鬼,有条不紊地去往城墙。
片刻。
奇怪,怎么还没到城墙?韩林溪又走了好一会儿,再度停下脚步。
她尽力远眺,总觉得自己和城墙的距离自始自终没有变过。
不仅仅是距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连摆放在周围的青铜器也没有变动过。
韩林溪狠狠拧眉,干脆舍了青铜器,径直从铜器后走出。
她紧盯着两眼空洞的骷髅鬼,面对面地走上去。
骷髅鬼像是没看到韩林溪,目光呆滞地朝前走了数米。它穿过韩林溪的身体后,又僵硬地折返,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它在原地打转,朝前走五步后又转身走回来,仿佛陷入循环,一遍遍地重复这个过程。
不止是骷髅鬼,这里的所有鬼都是如此。
它们根本看不到韩林溪,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程序,往复循环。
韩林溪回头,祭台悄然伫立在自己身后。它安静地呆在这儿,但无端透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怎么回事,她竟然一直绕着祭台转圈?
韩林溪刚一迸出这个念头,心头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她算是明白了,不断地重复同一个行为、同一句话都能产生污染。
精神污染的实质就是来回重复,直到人变成疯子为止。
灰黑的鬼影不知何时越来越多,原本这条路比较空旷,没过一会儿便挤满了鬼。
每一只鬼都当着韩林溪的面来回走动,明明它们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可她却仿佛被无数道包含恶意的目光盯住。
它们盯着她的脸,盯着她的手臂,盯着她的腹部……
打量她的浑身上下,像是为即将享用的食物磨刀。
韩林溪下意识往后退。
就在她后退的这一刻,所有鬼都不动了。
森白的骷髅头迟钝僵直地转向她,她目光里的所有骷髅头齐齐看向自己。
空虚的眼眶里流出一行血色的泪,它们露出白骨分明的手指,企图攀向她。
韩林溪看到它们的手指是断的,指尖的骨头磨损严重,像是生前使劲划拉硬物造成的伤。
与此同时,熟悉的划拉声没入耳畔。
这声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清晰,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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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和声源只隔了薄薄的一层铜壁。
伴随声音而来的,还有极高频率的小范围震动。
这次韩林溪感受得非常真切,她几乎可以确定,真的有人在划拉铜壁。那人拼命地掰弄,不惜一切地抓挠铜壁。
一声连着一声,抓挠的力气极大,甚至令铜壁频频震动。
随后,又和那日一样,公鸡人的嘶鸣凄厉嘹亮。
“咯咯咯——”
“吉时已到,取甲骨,卜吉凶!”
公鸡人扯着嘴,发出尖利的嗓音,它怨毒地瞪向韩林溪,恨不得将她即刻吞吃入腹。
手背突然发烫,玄鸟图案作祟不止。韩林溪右手掌心藏着一根桃木条,她没有第一时间将这枚玄鸟图案揭下,是为了看看这只寄生鬼怪究竟在搞什么花样?
很快,韩林溪就知道了。
她的视野一点点变低,后背不自觉地佝偻着,像是背了一个沉重的龟甲。
“原来如此。”韩林溪弯了弯嘴唇。
取甲骨……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阴魂不散。”韩林溪不咸不淡地叹了声,她面上挂着笑,右手的动作却极其利落,一把剜下玄鸟图案,将寄生鬼怪连根拔起。
寄生鬼怪一除,沉重感瞬间消失,韩林溪直起腰,身体恢复正常。
嫣红的血珠子滴落地面,骷髅鬼如被蛊惑般,竟是脱离公鸡人的控制,争先恐后地伏在地上,妄图争抢韩林溪落下的活人血液。
公鸡人见状,高呼怒道:“取甲骨!”
话落瞬间,群鬼凭空出现。它们手捧一只铜鼎,鼎被红布裹着,鼎中物将红布顶出一个凸起。
阴风袭来,将红布全部掀翻。
鼎中装的全是龟。
龟的眼珠似人眼,颇通灵性。尤其是韩林溪望过去时,其中一只长着褐色眼睛的龟正乞求似的看着她。
这只龟在鼎内挣扎不休,前脚扒上鼎口,试图自救。
公鸡人却悠然踱步,走到这只龟前,用力啄了口龟腹。
啄击的位置立刻出现一个骇人的血窟窿。
龟痛苦地呻、、吟,竟吐出微弱虚脱的音节。
“饼,救——”
韩林溪瞳孔微缩,她认出龟的身份了,它是路珈珈变的。
那么如此说来,其他龟……
是二中的杜筱,和海明珠。
韩林溪抡起手边的骷髅鬼,硬生生撕开一条通路。
桃木条从她袖间滑下,落入她两指间。
她死握木条,当即朝公鸡人抽去,两腿踢翻装着龟的三只铜鼎。
铜鼎摔地,三龟翻倒而出。
公鸡人想跑,不料锁住翅膀的铁链却被韩林溪猛地掼住,朝祭台的众鬼砸去。
霹雳哐啷,祭品和铜器统统打翻,浑浊的血从铜器内淌出,强烈的腥臭味充斥空气。
“何人在此放肆!”
祭台之上,商王和美妇人像是凭空出现。
商王大声呵斥,韩林溪却无暇顾及。
她失神一瞬,视线落在美妇人身上。
美妇人脖颈有条明显的血线,说明韩林溪看到的那一幕不是假的,美妇人的头真的被商王砍下过。
可是,美妇人现在还活着。
她不但活着,还迎着韩林溪,勾起靡丽的狐狸眼,冲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