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凤台》 第229章 亲子药引 仿佛经历了十分漫长的思考,然而现实里也不过是短短几个瞬息,太后转过头去,没有看高明泰。 “这么多年以来,高明泰,哀家待你不薄啊!没想到你竟然偷偷想着逃出宫!哀家对你太失望了!” “……” 谢砚之轻轻挑了挑眉头,跪在地上的高明泰肩膀松懈下来,像是吐出来一口气,又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一下子放了下来。 “原来母后对此事毫不知情。”温礼晏淡淡道,“那么宣平侯抓捕了那些个和萧氏余党有关系的贼人,母后也毫不知情了?” 太后的眉心一跳:“皇帝说的是什么人,哀家听不懂。只是萧家的余孽,怎么会和高明泰有所牵扯呢?莫非皇帝忘记了,当初到底是谁在兴庆宫门前动手的吗?” 太后这是在提醒温礼晏,高明泰护驾杀敌的天大功劳,就是去年发生的事情。朝中上下历历在目。 他非要这个时候就用灵州那些和萧君酌没有关系的人,给高明泰定罪,就不怕别人非议,认为他兔死狗烹吗? “打狗还要看主人。哀家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了几个可以用的贴心人,几乎都折在了延寿宫的那一晚。只剩下这个老太监,还算能一用。”太后叹息一声,捂住胸口咳嗽两声,似乎十分虚弱,“皇帝,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反正他什么也没做成,还是被宣平王给逮回来了。” 温礼晏望着她,没有回答。 难言的沉默中,太后蹙起了眉头,不满他的反应:“陛下?” 他轻轻放下了手里的折子,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几步玉阶。 所有人都无声无息地低下头去。 “看来母后是真得病得糊涂了。”温礼晏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依旧温润如玉的面孔,眼中却像是凝结了北疆的风雪。 “——病得连朕是谁都忘了。” 他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下一瞬,太后只听到一声来不及发出的迅疾的痛吟,便见一片血色飞溅而出。 她睁大了眼睛。 鲜血漫过了她的藕丝金履鞋面,流淌过玉石铺陈的地面。 高明泰依旧背对着她,倒在了血泊之中,身后的虞成蹊一言不发,吗,面无表情,手中逮弯刀,刀尖犹有血迹流下。 血腥味扑鼻而来,几乎让她昏厥,逼迫她直面这样的现实。 高明泰…… 那一瞬间,她心里其实是没有意识到什么的,直到感受到了脚下粘稠的触感,才昏昏然回过神来。 温礼晏温礼晏温礼晏!他怎么敢的! 太后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 “不过一个奴才而已。”温礼晏轻飘飘都说道,“同样的事情,母后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吗?” 在他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在这座兴庆殿里,她让高明泰当着他的面,杀了多少无辜的宫人太监? “陛下——陛下救命啊!救命啊!” “太后娘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这都是因为陛下乖戾,自作主张的缘故,他们才会没了性命。” “阿晏,你以后还要偷偷跑出去吗?” 年少的人死死锥视着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边发抖,一边呢喃:“朕知错了,朕——朕再也不会了。” “这就好。”母后依旧笑得很仁慈,抚摸着他的头发,微微叹息,就像每一个担心孩子的母亲一样,只是身上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陛下可是大梁江山社稷维系之所在,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哀家可怎么办是好呢?” 那些声音依旧传在耳边,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消失过。 而现在,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母后。”温礼晏轻轻咬着这个字眼,带着一如既往的孺慕恭敬,却让太后不寒而栗,“您看清楚了吗?” 她看清楚了。 不仅看清楚了高明泰的尸体有多么得难堪,也看清楚了虞成蹊的刀究竟有多锋利。看清楚了现在的皇帝,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 一时间,太后心里有些后悔,当年没有采纳翠微的谏言。 “十一殿下年幼失母,若是娘娘像对待殿下那样,定能笼络他的心,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是啊,难道她不知道这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吗? 她知道,只是心里面不肯。 已经有了“血锁子”和季迟年拿捏皇帝的性命,不就够了吗?温礼晏这个小崽子算什么东西? 更重要的是,她从始至终,都只有阿冕一个儿子,谁也别想代替她心里阿冕的身份和地位。 即便是装,也不可以。 温礼晏静静打量着太后脸上的失神和懊悔,终于找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母后,‘血锁子’怎么解开,告诉朕。” 他终于不再掩饰了。 最后的假面,全部都被撕开了个彻底。 太后低声笑起来:“怎么?忍不住了?是没有找到季迟年,还是发现即便有了季迟年也无可奈何?” “你知道解法,是不是?”温礼晏一把揪住她,“是谁?当年到底是谁给朕下单蛊毒?” “皇帝,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太后笑了一声,“是江述云啊,是崔昀笙的亲娘,你儿子的亲外婆。哈哈哈哈,你以为你的蛊毒到底为什么会彻底爆发?就是因为你娶了崔昀笙啊!胥沉说的,难道你心里真得不肯相信吗?” “你以为你现在生下了儿子,又收去了哀家的手下,就有了后路,就在高枕无忧了吗?” 太后在高明泰的血泊中转了一圈,脸上绽放出类似癫狂的笑容来。 “你错了!你大大的错了!” “崔昀笙,她就是一道天底下最厉害的蛊!你和她的孩子,一出生身体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那个杂种根本就活不过三年……” “你问哀家,‘血锁子’有没有解法?有啊!除了用母蛊吸取崔昀笙的气血给你换命以外,还有一个法子——也是当年哀家试图用来救阿冕的法子!” “血脉至亲,亲生子嗣——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制成药引,被母蛊吸收殆尽,也可以解开你的蛊毒!” “温礼晏,现在哀家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了,你敢吗?你愿意吗!”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0章 皇子不适 闷雷滚滚,密云不雨,仿佛一场酝酿了许多年的怒意,隐忍至今。 永安宫中,昀笙正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哼着歌谣,便听到了窗外传来的闷雷声,不由得抬起头来。 大皇子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忽而哇哇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乖啊,乖啊……” 云团掀起珠帘走了进来,望着大皇子哭泣的模样,摇了摇头:“娘娘,殿下这段时间以来,似乎总是睡不安稳,精气神也不像一开始那样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昀笙也觉得不解。 这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明明是很健康精神的,和寻常的孩子一样。 经过自己和徐先生,以及太医署太医们的轮流诊看,也都确认没有问题。 偏偏是从这两日开始,大皇子的身上有些发热。喝了奶也总是吐出来。昀笙让云团去请来太医署于小儿最好的圣手,也没查出来什么不同,只猜测是天气转凉受了寒气的缘故。 不知为何,昀笙心里涌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步莲匆匆地从宫外走进来,行了个礼,将一张纸条奉了上来。 昀笙将东西打开一看,眉心一跳。 她立刻将纸条撕碎了,放进小药炉里烧干净,示意步莲下去。 云团见她表情不对,低声问道:“主子,怎么了?” “萧应雪,想见我。” 云团讶异,这个萧应雪,听说当年还是贵妃的时候,就没少欺凌他们娘娘,后来从护国寺回来,更是用自己的腿伤,搅和在陛下和娘娘之间,闹得不可开交。 听说自从霍淑妃打理后宫之后,这一位就安静了不少,得知娘娘已经为皇后之后,更是没有动静,眼下怎么又想见娘娘了?准没好事。 连忙道:“娘娘,来者不善,不如不见的好。” 本来就没有交情,哪里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呢? 昀笙却没有回应,只是若有所思。 如今霍含英已经入狱,管理后宫的职权,自然是落到了她这个皇后的手中。只是她才生育完没多久,月子都没出,自然是不愿意耽搁身子的恢复,去管这些的。便导致后宫诸多事宜,都还没有着落。 萧应雪是想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呵呵,那她当初就不该回来的。 她可没有什么以德报怨的喜好。 只是,萧应雪不找温礼晏,偏偏来找她,总有个缘故的,难不成还打算空手套白狼不成吗? 已经步入的仲秋时节,窗外的叶子晕染上来一层金色,看上去倒是耀眼夺目,偏偏秋风萧瑟,不肯留情,偏要将这金色的秋意全都吹拂而散。 太监们传旨说皇帝来了的时候,昀笙刚刚把大皇子哄睡着。 她没有打扮,只是穿着睡袍,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瀑布一般的青丝垂落下来,衬得专注的眉眼愈发温柔。 皇帝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岁月静好的光景,不由得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大殿下今儿怎么样了?” 昀笙连忙站起来:“臣妾参见陛下。” “……”温礼晏道眸色微微一敛,目光顺着她低垂的脸和看不清的眼睛滑落过去,两只手把人扶起来,“做什么如此虚礼?你身子还没养好,快躺下歇着。” 经过太医署和永安宫上上下下的精养,这大半个月以来,昀笙的气血总算是恢复了不少,只是依旧瘦弱。 两只手握在她肩膀的时候,仿佛能够感受到被骨头硌着的尖锐。平常妇人怀胎十月,总有丰盈之感,她却像是把孩儿诞下的时候,连自己养出来的精血也都一起流失了似的。 温礼晏越看,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陛下厚爱,只是臣妾不能恃宠而骄,无矩无状。”昀笙柔声道,“大殿下刚刚睡着了。” 温礼晏顿了顿:“昀儿,你如今一定要这么和朕说话吗?” “……”昀笙语塞,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道,“陛下多想了。” “到底是朕多想了,还是你心中依旧有怨气?”温礼晏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亲了一下,语气有些难过,“是我不好……你生气也是应该的。那几个月里你一定过得十分艰难,受了许多罪。只是你若是有气,怎么对我发泄出来都可以,憋在心里,如何养得好呢?” 他的目光里都是澄澈的难过,犹如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一样。 可是昀笙却已经感动不起来了。 “那为什么……陛下一开始不告诉臣妾呢?”她问道。 温礼晏默然。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不信她了。 不管是因为蛊毒影响了性情神智,还是因为季迟年于江玉泉的话,他内心深处就是对她产生了怀疑警惕。 昀笙了然,不由得心中笑了。 说不准,那个时候的温礼晏,到底有没有想过,采取季迟年说的方法解蛊呢? 谁知道呢? 也许他一直在观望着,看他们这些人做出怎样的选择,他再给予怎样的结果。 若霍含英压住了野心,没有轻举妄动;若是她崔昀笙在这几个月里真得和别的什么人联系,让温礼晏揪住了把柄。 说不定一起就会如胥沉说的那样发展下去了。 她生下孩儿,再送上小命,给温礼晏解蛊,了结这场冤孽。 不……再多的怨气,她也不应该表现出来。 昀笙心思一转,忽而低下头去,肩膀轻轻颤抖。 “……昀儿?”温礼晏凑近,试图抬起她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湿润,不由得怔然。 昀笙将他轻轻一推,瞥过脸去,哭得很小声。 “是,我是怨,我害怕……生大殿下的那一天,胥沉说要杀我,当时我便想,这到底是不是你的命令。其实……其实若我真得就是解药,你想要我的命,说一声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骗我呢?” “昀儿,我不知道——”温礼晏抱住了她,声音急切,“我命令胥沉不可伤你,可谁知他竟然还是执迷不悟。我已经治了他的罪,将他革职了。” 革职。 好一个革职。 不管是谁的命令,还是因为“忠心”,胥沉都差一点让她一胎两命。 如今温礼晏却轻飘飘地说什么已经将他革职,好似这样就能抵消她受的那些苦。 昀笙只觉得齿冷,骨头冷,心也冷。 直到如今,她似乎才看清楚,温礼晏已经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1章 一家三口 只是,无论心里再怎么恨,昀笙还是在彼此的拉锯中,慢慢卸下了力道,让温礼晏捧住自己的脸,与她额头相抵。 “我好痛……我好怕……”昀笙埋在他的胸口,泪水慢慢打湿了华贵的衣襟,“那个时候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可是心里总是不甘心。便想着,我不能死,必须咬牙坚持下去,。否则孩儿怎么办呢?否则我若是就这么死了,没有亲口听到你的解释,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心爱之人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我怎么敢死!” 到最后一句,声音里有了恨意。 温礼晏只觉得肩膀一痛。 她蜷缩在自己的怀里,整个人都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泪流不止,牙却咬住了他的肩膀。 一瞬间的疼痛之后,她便慢慢松了力道,仿佛依旧是心疼。 只是浓烈的情感蔓延开来,几乎将他吞没。 “昀儿,是我做得不好……我答应你,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朕已经做好了安排,等大殿下满月宴之后,就为你举行封后大典。至于后宫里剩下的那些人,你也不用烦恼,无论她们愿不愿意,朕都不会让她们再留下来兴风作浪。给她们寻觅一个好的归宿,以后只有我们二人双宿双飞,好不好?” 其实,早在去年的时候,他便已经在暗中敲打后宫那些人,明示了这个打算。 除却霍含英和宁梓霜以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皇帝赏赐了金银财宝和封号,甚至还答应指婚,总比继续在这宫里守活寡强。 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昀笙刚刚入宫,温礼晏害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会让昀笙被朝中上下叱骂罢了。 如今刚刚经历了霍家的事情,昀笙又诞下皇子,一切也算是师出有名。 “那怎么行……你是皇帝……”昀笙慢慢收紧了胳膊,在他怀里小声道,“那些大人们,不会同意的。” “朕是天子,岂有听别人安排的道理?你放心。”温礼晏轻声道,“朕已经请护国寺的高僧讲经说法。借着大皇子满日宴祈福,也为皇太后的病情驱散妖邪。而到时候,宫里有什么人碍了太后和大皇子的时运,不得不离开皇宫,自然有许多说法。” 原来如此。 昀笙心中点头。 不知道温礼晏说的是真是假,但好歹免了她许多麻烦。 其实后宫里的女子本就不多,剩下的人经历了这十年来的龃龉,只怕早就疲倦不堪了。即便还有野心的,也掀不起风浪。 只除了…… “那萧应雪呢?”她轻声道。 温礼晏眉头一蹙,想到了不久之前兴庆宫里发生的事情,眸色深沉。 “听说在陛下昏迷的时候,她甚至私自闯入了玉坤宫。”昀笙道,“臣妾不知道陛下对她有什么安排,只是继续在宫里,只怕不妥。尤其是即将放出宫的这些人里,难免有猜出来萧应雪身份的人。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后果难料。” “你说得很是。”温礼晏道。 之前是因为她到底为了母蛊伤了腿,在宫里方便养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昀笙…… 他瞥了一眼怀里的人,已经变成了柔顺依恋的姿势,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似乎刚刚咬下的一口,已经将所有的痴怨缠绵,都发泄了出来。 还有就是,他本来想着萧应雪作为萧云琅剩下的唯一亲人,总有些用处。 可现在的情形,还是把她送走为好。 “既然世间已经没有了‘萧应雪’,只有‘明姝’,她确实不该继续留在宫里了。等到其余妃嫔放出的时候,朕会将她一起遣送。” 二人正说着话,怀里的大皇子似乎被吵到了,肉嘟嘟的小手在娘亲的衣襟处扒拉了一下,嘴巴轻轻张合着,发出幼猫似的哼唧,又很快继续睡去。 温礼晏怔住了,剩下的话消失在嘴边,下意识地凝视着儿子幼嫩的脸,像是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见皇帝着模样,昀笙心里一动,将孩子往前一递。 温礼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浑身僵硬地接过了孩子,笨拙地拍了拍,又怕自己把他弄醒,立刻停住,眼底却有柔情溢出。 这就是他的孩子。 多么奇妙啊。 这小小的柔软躯体,像是能化在他的掌心,血脉相连的呼应流遍全身上下,带来滚烫热烈的情绪。 这么多年的孤独,好像终于彻底溶解了。 只是下一瞬,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事情,温礼晏的笑容又收敛起来。 这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解药。 太后的话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仿佛什么致命的呼唤。 因为出神,温礼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力度稍微大了一些,让大皇子慢悠悠地醒过来。 他的小手抓紧了皇帝的衣襟,似乎是因为没有闻到熟悉的香味,忍不住张嘴哭了起来。 温礼晏吓了一跳。 “——哎呀,宝宝不哭,娘在呢。”昀笙连忙接过孩子,轻拍起来,表情有些无奈。 为了把他哄睡着,可费了不少劲。结果温礼晏抱一下就又打回原形! 温礼晏连忙和她一起笨拙地哄起孩子,试探地拿去一旁的拨浪鼓,在大皇子眼前晃动。 滴溜溜的眼睛顺着小鼓转了转,大皇子好奇地停下了哭泣,竟然对着温礼晏笑了起来。 甚至伸出胖嘟嘟的手,朝着他比划起什么。 暖流涌遍全身,温礼晏轻轻道笑起来:“来,喊爹——” 大皇子吧唧吧唧了两下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昀笙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陛下,大殿下还没满月呢,哪里就会喊爹了?” 她心里想,就算要喊,也得先喊娘。 温礼晏难得露出赧然之色。 门外的云团正要进来换茶水,便看到这么一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不由得停下脚步。 她无声地看了许久许久,心中叹息不止。 夫妻二人逗弄了一会儿儿子,昀笙问道:“说起来,陛下可想好了大皇子的名姓?” 温礼晏叹息:“朕拟定了十几个,总是不满意,拿去给钦天监和护国寺算去了。” 为了儿子这名字,他好几夜都没睡安稳,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 “不过,倒是可以给大殿下取一个小名。”他低头,在大皇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又在昀笙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这就要劳烦皇后娘娘了。”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2章 过继崔六 昀笙低下头去,想了想。 “生产之时,臣妾原本觉得不好,心中惊惧。那时候曾在心中祈求九天神佛,能够为我留下这个孩儿。如今总算是留住了他,就唤他‘留儿’吧。” 不仅留得这一时,也想留住这一世。 温礼晏沉默了一瞬,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好,小名就唤他为留儿。” 昀笙靠进他的怀里。 “……荣恩伯前两日上了折子告罪,言明已经将崔四驱逐出族。”他低声道,“怎么处置他们一家子,你说了算。” 昀笙的眸光一沉。 平心而论,她待荣恩伯府也算不薄了,毕竟当时也想着自己无父无母,势单力薄,总该和娘家处好关系,互有裨益。即便对四房一家子诸多不满,但想着彼此之间没有大的恩怨,便还是选择了化干戈为玉帛,甚至和崔晗玉一起打点起崔昕冉的亲事。 可没想到,就因为她阻止了四叔四婶把崔昕冉嫁给庆国公,竟然就心生恶念。 背着她和邱氏与霍含英勾结到一起,甚至偷拿出了崔氏的族谱。 就这么放过他们,她如何能够甘心? “怎么处置,臣妾不懂,自然是都由陛下作主。”昀笙想了想,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只是没想到,一家子骨肉,竟然也能恩将仇报,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 温礼晏见云团进来换茶,想到这个丫头是自幼跟着昀笙的,便叫住了她:“你说说看,荣恩伯府四房的人,往年对你主子如何?” 云团儿行了个礼,忿忿不平道:“陛下既然问了,云团不敢隐瞒。奴婢本不该说主家的坏话,只是伯府里不是东西的,也忒多了。就说那四房,不仅做长辈的刻薄寡恩,教出来的孩子也是满嘴秽语。那七少爷话都还说不清呢,就会在背地里嚼舌根骂姐姐了!” “崔家七郎?”温礼晏想了想,回忆起当初他派章柘去荣恩伯府陪昀笙收回父亲的遗物,章柘回来时候的详细禀告。当时他便说,崔家七郎对昀笙十分无礼,甚至出言辱骂,立刻对上了。 “云团!”昀笙蹙眉,斥责道,“好好做你的活,乱告什么御状?” “奴婢知错了。”云团儿委屈巴巴地低头认错。 然而,温礼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当没看见主仆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昀笙入宫以后对荣恩伯府没少庇护,也算是有恩了,这个崔四却还是轻易被邱氏利诱实在是一个利益熏心之辈。 驱逐出族算什么?犯下这样的罪,得远远地流放出去才是! 不过…… “你那个六妹妹,是崔四之女吗?”他忽而想到了当日留伯夫人在宫里用饭时,除了崔晗玉以外,还有一个少女作陪,也是昀笙的堂姊妹。 “是,她倒是不错,可惜被这个爹妈和弟弟耽误了,到现在也没议成亲。” 温礼晏颔首。 “罪不及出嫁女。” “她父母弟弟都获罪了,只怕出嫁也是受苦。”崔晗玉毕竟在她小的时候救过自己,昀笙心里还是恩怨分明。 “那就看她愿不愿意,换一对父母了。”温礼晏不以为然。 叔伯之间过继,再寻常不过。崔晗玉一个女儿家不比儿郎,有争夺族产的纷争,不过是多一份嫁妆罢了。 有他的一句话,荣恩伯和伯夫人巴不得上赶着多一份姻亲倚靠,崔昕冉有了个袭爵的爹娘,也总比继续做四房的女儿体面尊贵。 “那臣妾就代六妹多谢陛下了。” 宫里的动作快得很,不多时,皇帝这道御旨就到了荣恩伯的手里。 崔府上上下下,正因为崔四爷当日在兴庆宫前向着邱氏的言论发愁呢。如今陛下废邱氏的决心越来越坚定,昀笙又成了皇后。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记恨上娘家。 “杀千刀的!我费尽心思去修补两边的关系,一朝都被这些王八羔子毁了!”伯夫人气得大哭。 若是没有崔四上赶着惹了一身骚,他们伯府此时不知道多么欢天喜地,哪里会这样忐忑不安? “晗玉在娘娘待产逃难的时候出了力。娘娘是个明白人,不会因为这个对大房误解的。”荣恩伯尽力安慰着夫人,也是安慰着自己。 “只是老四到底是怎么把族谱偷拿出去,务必都把宗祠的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都好好清一清!" “是是是,夫人,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啊!那一天那么多人都看在眼里了。也不知道虞家的人会怎么想我们伯府。要是因为他崔四,使我的晗玉在虞家受了委屈,我非得和他们拼命不可!” “用不着你和他们拼命。”荣恩伯叹了一口气,“他做出这等事情来,让陛下骑虎难下,陛下就不会放过他。” 无论江述云身份如何,和陛下的病情有没有关系,这都不是可以公开拿出来说道的东西,否则传出去了,世人会怎么想陛下? 耽溺于儿女情长被戏耍? 再仁慈的君王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指摘。 “骑虎难下?”伯夫人没理解,只是忧心道,“陛下应该不会因为他怀疑咱们的忠心吧?” 就在伯夫人思考者要不要先一步把崔七捆起来给皇帝送去,门房便来传话,说宫里的人来了。 伯夫人吓得浑身一僵,差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完了完了完了!陛下一定是来伯府问罪的了! 荣恩伯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连忙拉住心腹小厮:“一会儿你偷偷打量着,若是来者不善,赶紧去四小姐姑爷那里报信!” 幸好女婿这根救命稻草是皇帝的爱臣,还有指望! 然后连忙拉着夫人出去迎旨。 趾高气昂的传旨太监,果然言明已经判了四房之人流放之刑,其余人等罪罚不一,连崔七一个孩子都没能幸免。 然而太监读到了后面,荣恩伯的脸色却古怪起来。 皇帝竟然要他认了小六为女儿,又赐婚六小姐崔昕冉与新科探花郎。 伯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又是流放,又是赐婚的,皇帝是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吗? 今科探花,他记得出身并不怎么样,是一介寒门子弟。但到底也是官身,天子赐婚又是何等荣耀? 荣恩伯倒是反应过来,连忙领旨谢恩,又磕头道会立刻筹备小女的婚事。 除了皇后娘娘,还会有谁这样为小六操心呢? 没想到经此一事,娘娘竟然也没有彻底厌弃伯府。 心里真正地感激涕零起来。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3章 查抄霍家 圣旨一下,崔昕冉从此就和四房没有了关系,变成了伯爷和伯夫人名下的女儿。 “小六,还不快领旨谢恩!” 崔昕冉被府里的人叫过来的时候,还是双眼呆滞,心中忐忑。 最近家里的事情太多,她虽然年少,也知道父亲犯下大罪,甚至被祖父和伯府驱逐出族。正是天天听着娘和弟弟吵架哭骂,分外惊惶。听到圣旨来了,要自己接旨,还以为皇帝要杀自己,不由得抖如筛糠。 听完后,崔昕冉浑身僵硬,没能立刻明白意思,还是在伯夫人的提醒之下,才连忙领旨谢恩。 “既然如此,咱家也该回去复命了。伯爷好自为之。” 荣恩伯连忙上前,亲自奉茶:“难为公公特意走一趟,好歹喝一口茶。” 一只手一边递茶盏,一边往传旨太监的袖子里塞了叠东西。 太监感受了一下袖口的份量,满意地笑了笑,接过茶水。 见他接了,荣恩伯松了一口气。 若是兴庆宫的人连自己的银票都不收,那他们的境地可就真是糟糕了。 “家门不幸,出了此等败类。”荣恩伯试探道,“实在是辜负了陛下和娘娘爱重我们的心。如今大皇子也快满月了,我等无时无刻不在心中记挂,还想着探望娘娘和殿下,又恐怕娘娘不愿意见……” 那太监闲闲地喝了一口水,先是品鉴了一下:“好茶,这是南府徽山溪岭上的尖儿吧。” “是是是,公公真是见多识广,一口就品出来了。”荣恩伯连声恭维,却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见荣恩伯没有不耐烦,传旨太监心中满意,望了一眼四周,才压低声音道:“这个嘛,伯爷且放心。虽然令弟确实行事不妥,惹了陛下在兴庆宫好大的怒,但幸而贵府四小姐和虞大人立下大功。皇后娘娘就是念在和四小姐的情谊上,也不会迁怒于伯夫人的。 不然您瞧瞧咱家今日走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荣恩伯彻底放下心,连连称谢。 “连六小姐,皇后娘娘且不忍心苛待,特意请求陛下过继给长房,免得受牵连,更何况其余人。伯爷以后反躬自省,好生约束家里人,千万低调行事才是要紧。还有那族谱的事情,到底传了些影信出去,这些都得伯爷上心了。” 那太监朝着皇宫所在的位置一拱手:“只是情谊都是磨一次少一次的,万万不可重蹈了那一位家里的覆辙啊。” “那一位”自然指的是染指宣理司,被醒来的皇帝贬黜打入诏狱的霍淑妃了。这件事情荣恩伯自然也看得分明。淑妃入狱之后,朝中上下不乏有世家兔死狐悲,试图为淑妃求情。 可转眼之间,御史台的人就挖出了霍家这些年的近姻远亲们做下的恶事,桩桩件件,连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也没放过。 皇帝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 荣恩伯恨不得对天起誓:“还请公公转告陛下,臣等感念陛下和娘娘恩情,绝对从此紧束家人,为陛下分忧,恭谨行事,绝不会辜负今日的教诲。” 此事之后,他一定要在族中好生敲打,包括其他州府的分支们。 小五如今已经是皇后,又生下大皇子,谁知道有没有分支之人,想着天高皇帝远,在本地仗势欺人?到时候事情捅出来了,还是他们嫡支背锅! 等到送走了传旨太监,伯夫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太好了,太好了! 幸而他们有晗玉这么一个靠谱的女儿,力挽狂澜。 崔昕冉依旧站在原地,似乎还陷在巨大的茫然之中。 “六小姐,请。” 被大房的人领入房内,崔昕冉不知如何是好,踌躇道:“婶婶……” “什么婶婶?”伯夫人立刻沉下脸来,郑重道,“陛下已经下旨,你我也接了旨,以后你该喊我‘娘’才是!” 话是这样说,可是被生父生母养育十几年,崔昕冉哪里能一下子改过来。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从这件事意会到了亲爹的下场。 “我爹……我爹他是不是……”崔昕冉忍不住哭了起来,伸出手捂住脸,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荣恩伯静静地等她哭好了,从严肃道:“小六,刚刚那位公公的话,你也听见了。今日伯父也和你说个明白,你知道你爹犯下的罪到底有多么得严重吗?若不是有晗玉,别说你和小七,就是我们整个伯府,都要被他牵连!” 崔昕冉哆嗦了一下,不敢哭了。 “近来霍家的事情,你也看见了。若是还不明白,过几日大理寺抓捕霍家人的时候,伯父会带你亲眼看看。”荣恩伯道,“也是皇后娘娘怜惜你无辜,为了救你才让你离开四房。若是你心里有怨,大可以说出来,伯父婶婶会全了你的孝心。 但你若是两面三刀,明面认下了我们,背地里却计划着未来报仇云云——那你且想想,这些年来伯父婶娘是怎么待你点,你忍不忍心吧!” 伯夫人闻言,也睁大眼睛,望着崔昕冉,喟叹道:“古人虽然有云,对子骂父则为无礼,可你小小年纪,生生是被你那一对爹娘耽误了。小六,你才十几岁,可千万不要糊涂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崔昕冉本性并不坏,是个明事理知善恶点,否则昀笙也不会拉她一把。 大伯一家一直待自己好,倒是亲爹娘偏心弟弟,没少让自己受委屈,之前甚至还打算把她嫁给庆国公。何况这件事换成谁家,也要骂一句她爹不是个东西。 因此崔昕冉虽然难过害怕,但也知道好歹,安安静静听完了荣恩伯和伯夫人的话,擦干净眼泪,认真地跪下来,磕了个头:“爹,娘。小六的性命是娘娘和大房给的,小六绝不会忘记这件事情。” 见她改口,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点,点了点头。 至于小七……娘娘既然没有主动做什么,陛下怎么安排,他们也不会得寸进尺地去开口。 怪就怪这孩子自己不上进不懂事,没给自己积德吧。荣恩伯其实也害怕这个被教坏的恶胚子,继续留在伯府,以后会招来祸患。 “既然陛下已经为你赐婚,府里自然会好生准备齐全。一应嫁妆,都不会比你的姐妹们少。” 崔昕冉想到圣旨上说的那位新科探花,心中怯然。只是圣旨赐婚,哪里还有推拒的余地?何况要不是这一遭,自己也说不得什么好亲事。 于是只是低头道:“昕冉一切但凭爹娘作主。” 不多时,因为霍含英始终不肯松口,大理寺的人齐齐出动,将霍家抄了。男女老幼斩得斩,流放得流放。 据说,霍含英的几个妹妹被拖出来的时候,口中犹骂:“贱人!都是你连累了全家!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交代贼人下落!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梁京之人围观着一场大厦倾倒,议论纷纷。 “不是说那位淑妃娘娘为人仁慈,此番是被人陷害的吗?” “——可是她放走那大夫的事情,确实板上钉钉的,好多人亲眼看着呢!现在为了保住那大夫,连自己爹娘的性命都不管了……“ “谁知道这些贵人们背地里真正的嘴脸是什么样的?一个个的还可怜起世家的小姐了。”又有人嗤笑。 酒馆里甚至有醉汉开始胡咧咧。 “哎哎哎,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了。据说这个霍淑妃,其实和那个大夫关系匪浅?”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4章 满月宴席 “嘘!可别胡说!” “谁胡说了?这淑妃比今上还年长呢,今上又独宠别人,那心里有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然为何到这个地步,还护着对方?” “别说了……越说越不像样……” “小心被人听见了治你们的罪!” 那人打了一个酒嗝,才道:“要我说,不管真的假的,那个大夫才不是东西呢。自己跑了,把什么都丢给一个弱女子,啧啧……哪里有半点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担当?” “你们说,陛下会怎么治淑妃的罪啊?” “母家都倒了的后宫女子,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就算为了名声从诏狱里放出来,打入冷宫里,也是苦捱着疯癫病死。”一个老者叹息着捋了一把胡子。 “你们年轻,不知道先帝的奚贵妃的事情。当年那位奚贵妃,受的宠爱比起如今的贤妃娘娘,也不遑多让。脚下一双鞋子都得几百个绣娘几个月不眠不休才绣好,不然大皇子也不会有那等气焰了。 可结果呢?奚贵妃母家败了之后,就被送去带发修行,可有人再听说过她的死活?唉,这宫廷才是最吃人的地方呢!” 其余人虽然不知道这等密辛,但也听说过奚家和大皇子谋害端华太子的事情。 “……那听说贤妃娘娘的生母,就是给端华太子下毒的蛊女,这件事真的假的啊?” “如果是真的,霍家现在也不是这个光景了。” 众人不寒而栗,忽而想到,端华太子虽然是陛下的二哥,可到底没有什么感情。要不是端华太子没了,皇位也轮不到如今这位坐,谁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看待端华太子的?他们这些老百姓,还是别掺和进去为好。 “都别说了!喝酒喝酒……” 酒馆二楼的一个临窗的角落,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听着那些醉汉们的私语,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只是把酒盏端起来的时候,那条胳膊却忍不住颤抖起来,怎么也端不稳。 试探了好几次,也没端到嘴边,倒是溅出来几滴酒液,打湿了青衫。 “快看!衙门把霍家人押送去刑场了!” 刑场在朱雀大街上,这条路是必经之路。 那男子闻言,将目光投向了街上。 霍家的人以身份高低,从高到低排序着被大理寺的人押解而去,好些人双腿发软,甚至有跪下来不肯继续走的,被大理寺的人一鞭子抽得摔倒,又提溜着继续前行。 百姓们的表情也变得惊恐起来,酒馆里的议论声纷纷低下,不复之前的沸反盈天。 那男子看了好一会儿,手掌慢慢攒起,露出了衣袖下隐隐浮现的花纹。 仿佛拥有了许多的力气,他终于端起了那个酒盏,一饮而尽。 日子飞逝,很快就到了大皇子满月的时候,温礼晏经过礼部和钦天监合算,终于定下了大皇子的大名,温璟年。宗正寺寺正告了宗祠,将大皇子的生年名姓刻入了宗室族谱。 同日,封后大典也在昊天台进行,昀笙真正坐上了皇后之位。 满月宴上,众朝臣皆来礼贺,无一人敢提及皇后生母之事。 然而,宴会行到了一半,荣恩伯府的人上前,先是敬贺大皇子,又给高座上的昀笙行礼。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荣恩伯何须多礼。”昀笙穿上了皇后仪制度正装,头发高高梳成了百鸟朝凤髻端得是风仪无双。她明明还不到双十的年纪,却已经彻底褪去了原本的稚气,隐隐有了非凡的气度。 荣恩伯带上了崔昕冉一起,少女换上了最好的衣裳,对着昀笙行了叩拜大礼。 昀笙轻飘飘地瞥了他们一眼,道:“入席吧。” 看到荣恩伯,众朝臣自然都想到了崔四当日当着兴庆宫说的话,也都听说了这个崔六小姐,被过继给荣恩伯的事情。 “伯夫人,这位……是六小姐?” 女眷那边,却有消息不怎么灵通的夫人,见伯夫人还带着四房的女儿,心中惊疑,忍不住出言询问是怎么回事。 毕竟据她所知,崔家四房都已经被驱逐出崔家了,还被陛下判处了流刑,前往黔西做苦力。荣恩伯府的人怎么这么缺心眼,还在大皇子的满月宴上,带着崔六? 哪里知道,伯夫人就等着他们问这一句呢,扬声道:“家门不幸,我那小叔叔得了癔症,满嘴胡言不说,还冲撞了忤逆。幸而陛下娘娘怜惜质子无辜,以后小六就是我的女儿了。” 她当然不是为了给崔六撑腰作主,不过是要借着满月宴,交出皇帝要的弥补。 众夫人们对视了一眼,有的附和道: “原来那个崔四是得了癔症,怪道如此……” “疯癫之人,口中的话焉能当真呢?” “他又不是什么主事之人,哪里能随意拿走真正的族谱,想来是找人做了个假的……” “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人了。伯夫人今日这身料子倒是不错,是哪里的?” 伯夫人笑成了一朵花:“这是皇后娘娘特意赏赐下来的呢,还给了小六几匹,说是为她添礼。这可是宜州那边新出的流月锦,有银子也买不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众人自然是一边恭维一边说笑。 心里不由得想,皇后娘娘竟然没有怪罪到伯府。看来这荣恩伯府以后还能继续处。 等到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温礼晏封赏了宴上之人,为儿子添福。 与此同时,还给荣恩伯进来爵位,从“伯爵”提拔到“侯爵”。 新晋的荣恩侯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拉着妻儿老小谢恩。 崔昕冉听着那些封赏,脑子里忽而就闪过了一旬之前,自己的生母说的那些话。 “贱人!你忘了谁才是生你养你的人了吗!竟然就这么舍了你亲娘亲老子一个人去过好日子!” 见小七哭闹不止,她一把拉住崔昕冉: “为什么过继的是你?你去找大嫂!小七是儿子,要过继也应该过继小七才是!” 崔昕冉心里原本还有些羞愧,闻言只觉得心痛如锥:“那我呢?如果被过继的是小七,受刑的就是我了……” “你是女娘,不会让你流放的!顶多也就是让你进教坊司……可是小七才多大?怎么能去黔西那种地方,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教坊司……呵呵,教坊司。 娘竟然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早该明白的,在他们的心里,自己和小七相比,什么都不是。 胳膊被亲娘抓得生疼,崔昕冉的心头慢慢冰凉,最后将她的胳膊一甩: “圣旨以下,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婶娘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吧!”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5章 先生贺礼 听到崔昕冉的改口,四夫人尖叫了一声,怒火中烧,狠狠地往她的脸上甩了一个耳光。 “你怎么能够如此自私!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管不顾了!” 崔昕冉生生受了这一耳光,咬牙跪下,恭恭敬敬给她磕了一个头,嘴唇甚至被咬出了血痕。 今日之后,她们的母女情缘,就真正断绝了! …… 想到那时候亲娘痛恨的目光,崔昕冉目光黯然,只是乖乖跟在伯夫人的身后,听话地唤人。 大皇子的满月宴会,在无惊无险之中落幕了。 众人们如潮水一般退出宫殿。 昀笙站在温礼晏的身侧,忽而察觉到了一道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望了过去。 人潮涌动里,影影绰绰。 谢砚之一动也不动,平静地谛视向她的位置。 昀笙怔然。 凤冠垂下的珠串轻轻晃动起来,像是谁的心弦忽而被拨乱。只一对视,谢砚之便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珠玉相击的声音响在耳边,叮铃叮铃,如同一场慢慢走远点梦境。 昀笙遥送着青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心头涌上一抹怅然。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章柘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郑重。 自从胥沉被革职之后,皇帝手下的私卫,便都交给了章柘。他之前历练地够久了,身手和经验都是有的,对温礼晏更是忠心不二,是最好的人选。 他往温礼晏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温礼晏执着酒盏的手一顿,蹙起眉头看他,眼中划过难抑的诧异。 昀笙见状,知趣地告退了:“臣妾先行告退,去陪陪留儿。” “……”温礼晏应了一声,心不在焉,明显心思都在章柘刚刚说的话那里。 等到人都退下了,他才道:“只他一个人?” 章柘低声道:“启禀陛下,臣等已经搜查过了,只有他一人,周围没有陪同的。也已经搜身,确认他身上没有东西,还让他换了衣服。” “带他来盛宜殿。” 一刻钟后,盛宜殿。 章柘的手中捆着一个人,穿着刚刚换上的内务府的衣裳,披散着头发,跪在温礼晏的面前,神色平和。 这张脸他已经见了许多许多次,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如今甫一细看,才注意到他眼角的细蚊。 荏苒十二年,自己长大了,他也老了。 温礼晏俯视着他:“季先生,朕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回来。” “陛下,别来无恙。”季迟年抬起头来,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笑一声,“看上去似乎还不错。” 温礼晏难以描述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 他派出去无数人马,找翻了天,也没有找到此人的半点下落。霍含英宁肯舍弃霍家也不愿透露季迟年去向的做法,更是让温礼晏不解又愤怒。 仿佛被两个人同时背叛了。 诚然,他对这两个人都不算什么彻底地信任,但也都委以重任。在任何人眼中,他们俩都是毫无关系的。 谁能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勾搭到一起了。 而自己遍寻不到的季迟年,偏偏这个时候,孤身一人主动回来了。 就在大皇子的满月宴上,他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宫门前,扬声高喊要面见陛下。 侍卫们一开始还想赶走他,幸而章柘四处巡逻,认出了季迟年,立刻封锁消息,亲自把人押解进来。 这算什么? 耍着他们玩吗? “季先生之前在不杏林里待不住了,好不容易逃出宫,如今这又是打算做什么?” 季迟年平静道:“听说大皇子平安诞下,今日是他的满月宴,微臣自然不能不贺。” 温礼晏:“……” 心头涌上一股被愚弄一般的愤怒。 之前季迟年口口声声,要他杀了昀笙,又推波助澜了兰汀别业的事情。留儿能活着是福大命大。 此时此刻,季迟年这么一副好长辈过来庆贺小辈满月的模样,算什么? “那不知道季先生给大殿下备了什么生辰礼?”温礼晏冷笑道。 “自然是陛下一直追寻的东西。” “……你?”温礼晏迟疑。 “章大人,松松胳膊。”季迟年语气闲散地对章柘说道。 仿佛对方不是正拿捏着自己性命的暗卫头子,而是什么太监宫人似的。 章柘额角青筋一跳,手里一个动作,反而把季迟年缚得更紧:“老实点!陛下面前,岂再容你放肆!” “大人,微臣只是要向陛下献上东西罢了。” 章柘谨慎,对温礼晏一拱手:“陛下,刚刚搜身的时候,我等委实已经把他上下都搜检过了,什么也没有。他向来狡诈,还请陛下小心,莫要靠前。” 季迟年闻言,嗤笑了一声,慢悠悠道:“陛下最想要的,微臣最适合拿来庆贺大皇子满月的,还有什么东西?自然是母蛊。母蛊需要以人之肉身饲养,才可存活,哪里是你吗搜身能搜得出来的?” 母蛊! 之前母蛊被萧应雪护下,送进宫里之后,就被放入了太医署,由昀笙所说的蛮族秘术,离体供养,只是每几日都需要换蛊盅。之后霍含英趁着温礼晏病倒,囚禁了清州,假传圣旨,从太医署那里夺走了母蛊,交给了季迟年,让他逃出来宫城。 没有太医署里的那些药材提供,季迟年孤身一人在外逃难,自然是没有办法用药物维持着母蛊的效力的。 所以,只能种在自己的身上。 章柘内心一动,整个人挡在温礼晏的面前,用刀尖挑开了季迟年的一条衣袖,不由得惊呼出声:“你!” 温礼晏也是瞳孔一震。 只见布条坠落之下,季迟年的一条胳膊上,有鼓起的筋络四处游动,仿佛有生命一般,皮肉都被撑得发白鼓胀,好像随时都会撑破,钻出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宫门前看到季迟年的时候,总觉得他的动作十分凝滞古怪了。 “陛下请速速避开!”章柘大喊一声,将温礼晏往后推。 ——谁知道这个季迟年嘴里说的是真是假! 他可没有忘记,当年在不杏林里亲眼见到的苏明姝的尸身是什么样的。 季迟年没有武器,体内却有一堆的蛊物。谁也不能证实这是可以救治陛下的母蛊,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据他所知,当初在磬州的时候,季迟年就打算把蛊物种在襄宁公主的身上呢。 也许他是打算孤注一掷,对陛下不利!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6章 人心如蛊 季迟年望着如临大敌的章柘,和蹙眉不语的温礼晏,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阿晏啊阿晏,陛下啊陛下!您瞧瞧,微臣亲自把母蛊送了回来,您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那您是打算怎么样下去呢?置之不理,掩耳盗铃,能捱一天是一天吗?” “现在,臣把母蛊给你送回来了,只看您是敢接还是不敢接?” 接,还是不接? 温礼晏凝睇着季迟年的笑容,道:“你的条件。” 季迟年在外面躲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被找到,显然有自己的特殊渠道。偏偏在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自投罗网,温礼晏当然不会相信,他是真得为了庆贺大殿下的满月而来的。 “……”季迟年轻轻一笑,低头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不必拐弯抹角了。”温礼晏冷冷道。 “——下官求陛下留霍含英一条命。”季迟年俯首而拜。 “如今母蛊已经养在了下官的体内,每日用下官的心头血为药引,佐以之前的药物,便可以压住陛下体内的蛊毒。” “十二年前,下官入不杏林,兜兜转转间,还是回到了这里。想来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季迟年漠然道。 温礼晏闻言,眉头深深蹙起。 “你和霍含英?” “陛下莫要误解,下官和霍含英之间,并没有什么。”季迟年摇了摇头,“不过是两个沉浮在宫里,不得出去,也不甘留下的孤魂野鬼罢了。” 温礼晏无动于衷。 其实就算霍含英真得和季迟年有什么,他也毫无所谓。这两个人直接说出来,他还乐得成就姻缘,也好拉拢两方。 可是那一晚在建清宫,他谆谆诱导着,许诺可以给霍含英想要的未来。 谁知她却始终冥顽不灵,坚持要留在宫里。 太贪心了。 难道温礼晏猜不出来她到底想要什么吗?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观望着霍含英和邱氏的言行举动,抛下了鱼饵,看他们是否谨言慎行,还是暴露出不该有的野心,顺势而为。 但是令温礼晏没有想到的是,霍含英竟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决绝极端。 竟然还做的出勾结宣理司,借刀杀人之事。 这样的霍含英,实在是太危险了。 见温礼晏神色冷淡,季迟年也意会到皇帝的意思——霍含英行事偏激,又对皇后和大殿下怀恨在心,甚至做下了无异于弑君谋反的事情,皇帝怎么可能放心放走她? “陛下也知道下官的本事,只要让下官给霍含英喂下一种药,她就会忘记前尘,变得犹如孩童一般——绝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季迟年的本事,温礼晏自然是明白的,他蹙眉:“那你应该也明白,以霍含英的性格,宁肯死,也不愿意这样活下去。” “这对陛下而言,不是更痛快地报复了吗?”季迟年低下头来,“只是杀了她,又怎么能弥补皇后娘娘生产之时的艰险痛苦呢?” 而对他而言,只要还活着,就还有一万种可能,人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永安宫里。 “启禀皇后娘娘,荣恩侯夫人带着小姐前来叩拜谢恩。” 隔着珠帘,通传的小太监跪道。 昀笙正慵懒地半躺在宝榻上,这座榻是皇帝特意命少府监做的,用的是天山的温玉,里面填充了药材,躺上去夏凉冬暖,对坐月子的妇人恢复身子最为有益。如今天气渐渐冷了,昀笙也懒得加炭,嫌那炭气昏头涨脑。即便是宫里最精贵最上等的金丝黄莲炭,点的多了也不如直接躺这榻舒服。 侯夫人和崔昕冉来,昀笙并不奇怪,满月宴上皇帝特意封赏了崔家,永安宫也赐下来许多好东西,侯夫人也不是棒槌,自然急着过来逢迎,也是试探自己的态度。 她打了个呵欠。 云团会意,低声道:“娘娘正歇着呢,你没长眼睛吗!再等一会儿!” 那太监连忙磕头称是,屁滚尿流地退了下去。 侯夫人和崔昕冉正在外面如坐针毡。 尤其是崔昕冉,想到自己亲爹和弟弟才被流放,还有娘的态度,满心惶然,面子上又不敢带出一点,生怕宫里的贵人们觉得她是哪里不称心,只能端着得体甜美的笑容,脸都快笑僵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却听见那宫女道: “夫人和小姐请慢坐用茶,娘娘正歇息着还没醒呢。” 崔昕冉惊惶地瞥了一眼侯夫人。 侯夫人连忙用眼神示意她稳住,客气道:“原是臣妇冒昧叨扰了,既然如此,我等就在此静候。” 等到那几个宫女走到了一边,崔昕冉才忍不住凑到侯夫人耳边问道:“娘……娘娘为何不肯见我们?” 难道是对侯府哪里不满意吗?还是大皇子的满月宴上,他们又犯了什么忌讳? “你安生坐着就是!”侯夫人也对这个半路女儿没有了耐心,“这里是你能置喙啰嗦的地方吗!” 即便知道崔昕冉无辜,可是四房做下这样的事情,差点连累了整个崔府,侯夫人心里怎么可能没气?也就是她的晗玉争气,和皇后娘娘处好了关系,女婿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崔府才能度过这一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无论如何,娘娘因为娘家人吃了大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丫头难道还指望着娘娘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吗? 今日来谢恩之前,侯夫人就已经做好了被下马威的准备了。 见侯夫人有愠色,崔昕冉不敢再说话,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不敢喝茶,也不敢吃东西。 就这样慢慢捱着工夫,直到腰也酸腿也疼,额角上都溢出汗液来,眼冒金星的崔昕冉才听到了面前传来匆忙窸窣的脚步声。 永安宫的宫女扫了她们一眼:“娘娘醒了,请跟奴婢来。” “是,麻烦姑娘了。” 侯夫人立刻笑盈盈地起身,带着崔昕冉进了里面。 多时不来这里,娘娘的寝宫愈发精致华贵了,侯夫人只扫了一眼,勉强辨认出来几样东西,都是顶顶显贵难得的。至于剩下的,更是超出了她的所识所知。 先皇后的文坤宫,已经空置了几十年,遵循先帝遗旨而封禁。崔皇后得封之后,皇帝便以此宫风水养人,熟悉便宜之由,直接命少府监将永安宫改制,作为皇后的住所,比从前更如天阙宝境。 侯夫人不敢再看,恭敬地行了大礼。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侯夫人请起吧。” 昀笙没像之前那样称呼她为“婶娘”,毕竟如今的她,已经是一国之母,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君”。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7章 金兰之计 侯夫人行了礼之后,立刻按照之前和夫君在府中商议的那样,对皇后娘娘进行了体贴入微的关怀,和侯府的惶恐羞愧感激。 昀笙早已经猜到了她要说的这些话,只微微一笑,优雅地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没有回答。 侯夫人说完,又拉了拉崔昕冉的袖子。 崔昕冉连忙跪下磕头,低声道:“若不是皇后娘娘,昕冉此时此刻只怕已经性命难保。从此以后,昕冉此身都为娘娘所有,甘效犬马之劳。您要昕冉朝东,我绝不敢朝西。” 这正是昀笙想听的。 “这门亲事,六妹心中可满意?” 崔昕冉惶然道:“以昕冉如今的身份,能够得此亲事,岂敢心有不足?” 所说她已经被过继到了大房,可京城就那么大,谁不知道她的底细,真正显贵的人家,不见得愿意冒险娶她,她已经十六了,再蹉跎下去,只会更难找到好人家。 “颜探花家底虽然单薄,但才识人品都十分出众,甚得陛下爱重,长相也是顶顶得俊俏。”昀笙缓缓道,“你以侯府小姐身份嫁过去,他们寒门新贵自然不敢怠慢,还指望着这门亲事帮衬呢。若是成亲后颜家有什么对你不敬的,侯府也不会制之不管。” 崔昕冉闻言,耳朵已经是红了一片,嗫嚅着称是。 刚接到圣旨赐婚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劳什子探花是谁,内心惶然。之后侯夫人倒是带着她参加宴会,打听了一二,又得了对方的画像。 都说春闱进士中,最有学识的不见得是状元,但长得最俊的,一定是探花。崔昕冉一个没经历过多少的小姑娘,瞧着那画像一眼,便已经是心魂悠悠,之前的忐忑去了一半。 打量着崔昕冉的反应,昀笙心中满意。 她必须将崔家这些人都牢牢地抓住了,再不可生出像之前四房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年轻一代…… 皇帝要打压世家,自然不迭提拔寒门新贵,尤其是科举里脱颖而出的天子门生,就是陛下最优先培养的班底。她有了一个嫁给武官的姐姐,再有这么一个嫁去新贵的妹妹,以后自己和大皇子何愁没有倚仗? 昀笙又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地交代了几句话,全然是以姐姐的身份道来。 “本宫知道,你现在也为四叔他们难过,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你是个好孩子,已经做得够多了。如今且把那些都放下,好生过日子吧。” 让崔昕冉的眼眶红得不像话,转眼间便抽噎道:“昕冉……昕冉都明白……” 没想到皇后娘娘不仅不迁怒自己,竟然还这样为她考量。 又狠狠磕了几个头,一幅能为昀笙肝脑涂地的模样。 哭完了,侯夫人也渐渐从一开始的拘谨变得稍微放松一些,安慰了崔昕冉几句:“哭什么呢,该笑一笑才是。” 又对昀笙道:“入宫之前,昕冉几日几夜都睡不着,拉着我说无颜面见娘娘。她心实,还特意去护国寺给娘娘和小皇子祈福,抄了许多经书。” “本宫承了她这份心。”昀笙道,“对了,四姐姐怎么没一起入宫?” 侯夫人正等着皇后问起崔晗玉呢,闻言脸上便泛起了喜悦的红光,连声音都像浸了蜜水: “臣妇正想向娘娘禀告这件喜事呢!” “哦?” “大皇子满月宴后,晗玉回去便觉得不舒服,夜里就吐了。虞府的府医一瞧,竟然是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这孩子真是……也没注意到,幸好女婿警醒,发现得及时……” 说着说着,侯夫人已经忍不住露出了两排牙齿来,眼角褶子都出来了。 昀笙闻言也是惊喜:“果真!这实在是好事!” 她立刻喊来了元绿:“拿本宫的牌子去太医署,请王太医去虞府看看虞二夫人。” 又说了一些孕妇用得着的好药材好补品。 王太医是太医署里最擅长安胎的太医了,为人也正直。 元绿立刻依命而去:“是,娘娘!” “娘娘费心了,这怎么使得呢……”侯夫人有些忐忑地站起来。 “婶娘坐下,这就和本宫生分了不是?本宫待四姐姐,就如亲姐一般。”昀笙温和道,“当日本宫生产,若不是四姐姐相助,只怕大皇子还不一定能够平安呢。” 那时候崔晗玉也是冒着被夫家厌弃的风险的,一片真心赤城,昀笙不会这么快就忘了。 “对本宫好的,本宫都一一记在心里。”她意味深长道。 侯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娘娘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那对她不好的……她自然也不会忘记? 她可不会忘记,侯府里除了四房这些自取灭亡的蠢货之外,还有个曾经闯下祸事的二房。 之前听晗玉说,二房的三丫头,甚至曾经在皇后娘娘年幼的时候,对她百般欺辱,还将她推下了楼梯,险些害了性命。 之后二房却以小孩子打闹,硬是把这件事含混了过去。 也是因此,崔衡大怒,分了出去,离开了崔家。 侯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道:“侯府能有今天,全赖有娘娘扶持,臣妇夫妻绝不敢忘。至于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嫁得嫁,走得走,侯爷也一定会好生敲打,不给娘娘拖后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三姑娘比崔晗玉大两岁,早就嫁了。两年前姑爷调任出京,一家子搬去了南府,眼不见心不烦,二房也是夹着尾巴做人。经历了四房的事情之后,荣恩侯也害怕重蹈覆辙,在族中耳提面命了几番,把要紧的东西都保管起来,又把二房分了出去,赶去了东陵老宅。 昀笙点了点头,荣恩侯明白就好,她恩仇分明,乐意给崔晗玉和崔昕冉撑腰,不代表其他什么人也能蹭上这份荣光。 她那位三姐姐和二伯父一家,最好永远别回京城。 “还有一件事情,要侯夫人回去提点着。” 侯夫人会意,上前凑到了昀笙耳边,听她细语吩咐,表情不由得变幻起来。 这—— 不多时,侯夫人带着崔昕冉离开了永安宫。 云团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娘娘,您是害怕萧应雪出宫了还不安分吗?” 所以让侯府的人看顾着。 那一日萧应雪想求见昀笙,却被昀笙拒了。 而皇帝也如他允诺的一般,在大皇子满月宴后不久,就下旨,用之前的那套说辞,说为了太后的病情着想,应护国寺大师之言,把后宫的人陆陆续续放出去,萧应雪也是其中之一。 “不知怎的,本宫总觉得哪里不安。”昀笙蹙起眉头。 她不想见萧应雪,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不如拒之门外,免得入了她什么圈套。可心里又隐隐觉得,萧应雪不会真得安分,不如让侯府在她出宫后监视一二。 与此同时,诏狱的深处。 铁链坠在地上的声音,呕哑嘲哳,粗糙地磨入了人的耳朵,带来毛骨悚然之感。 一个佝偻的人形,被狱卒拎在手中,慢慢地往外拖。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8章 英归尘土 霍含英勉强睁开眼睛,感受到了阳光的热度。因为无法适应,又一次眯了起来。 直到狱卒推着她,又往审讯室里去,她因为渴意而干枯的嘴唇,才终于开合着发出声音:“怎么,这是终于要送我上路了吗?小秦大人。” 她的语气是松快的,似乎没有半点无法接受。 秦铄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霍家已经被抄了。” 霍含英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便抿唇笑出来。 抄了……抄了好啊。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那些姐妹们是怎么骂自己的,她那道貌岸然的爹,想来不会当众怎样,但也会假惺惺地哭一场“家门不幸”,好把一切都推到她这个“败类”的头上。 现在终是尘归尘,土归土。 “……承恩侯的爵位,也已经被陛下收回。”秦铄继续道。 霍含英怔住了,似乎是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表弟。 竟然连累到了他身上。 也是,前任承恩侯早逝夏家子嗣凋零,泓欢几乎就是被她爹娘养在跟前,当亲儿子看的。如今霍家倒了,皇帝又何必顾惜一个没有靠山的遗孤呢? 只是……她没想到温礼晏竟然会做得这么决绝。 泓欢还没有娶亲,“承恩侯”也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空杆爵位,对皇帝没有任何影响,留着还能美化个名声。可是他却连夏家最后这么一根独苗也没有放过…… 霍含英咬紧了牙齿,想到不久之前皇帝温言软语,用泓欢的亲事给她,给霍家丢出来的鱼饵。 可笑她竟然真得会相信,皇帝有意把襄宁公主许配给泓欢,现在想想,才是惊觉其中的荒谬。 从始至终温礼晏都不过是在利诱罢了,连泓欢一个孩子也要利用!可怜他心思赤忱,在崇文馆的时候,还勤练射艺,希望能够被皇帝重用呢? 秦铄见她表情有异,道:“夏泓欢有今日,都是霍家和你之过。若是你及早收手挽回,夏泓欢不见得会被连累。” 霍含英冷笑一声,最后一点柔肠冷硬起来。 她连自己爹娘都能弃如敝履,何况一个表弟? “秦大人说完了吗?本宫听够了,要动手就动手吧。”她瞥开头。 秦铄做了一个手势,立刻有大理寺狱卒捧着一个掌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个精致的酒壶和一个酒盏。 霍含英点了点头:“看来是鸩杀。” 倒是比白绫什么的体面,还能留一个全尸。 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毫不犹豫地端起来,就要饮下。 秦铄的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霍含英抬眼,对上了他情绪复杂的眸子:“你……你可想;想好了,饮下就没有回头路。若是你有什么别的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或许陛下还会从轻发落……” 霍含英愣了愣,嗤笑一声,挑起眉头:“小秦大人,你可真是优柔寡断的软心肠。本宫总算知道,你占着个未婚夫婿,青梅竹马的近水楼台之便,怎么还能把心上人拱手送到别人怀里的了。连对我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废妃,也能生出恻隐之心。 怎么,莫非你是忘了,我是怎么差一点让你的心上人一尸两命的了?” “……”秦铄沉下脸色,陡然抽回手去。 他当然没有忘,只是正如此人所说,他天性温善,太有同理心,总是忍不住去往别人的难处考量。所以为人处世之时,常常为人所拿捏。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他怎么还是没有长进?这可不是大理寺的官员该有的。 霍含英垂眸望着手中的酒水像是谛视着自己短暂的一生。 如果她没有太贪心,如果在温礼晏第一次试探的时候,她就像聪明的魏昭仪那样,顺着皇帝的心思选择离开,或许现在的她,还有一个体面安稳的人生。 只可惜,她的心早已经在日积月累中被权欲浸染,所谓的“安稳”,给不了她真正的“满足”和“安心”。 不走到最顶峰,不把这些真正握在自己手里,她就永远害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怨可恨可悔? 若是世间真有来世…… 她只想生在一个寻常的衣食无忧的平民之家。 “……季迟年,他怎么样了?” 喝下去之前,她问了秦铄最后一个问题。 秦铄沉默了一瞬,道:“本官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以季迟年的本事,余生总能躲好,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的。只可惜她许诺他的三件事情,没能够兑现。 霍含英没了牵挂,将酒水一饮而尽。 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便觉得腹中绞痛,仿佛千刀万剐,万虫钻心,连皮肉的表面都微微膨胀鼓裂起来。她一开始想忍住疼痛,在此人面前保住最后的体面,可是却实在难以忍受,口中发出痛吟。 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口中涌出,淹没了微弱的呼痛。 秦铄有些不忍再看,但职责所在,他必须亲眼监刑,不能有一丝懈怠,便忍受着目睹着这本就面目全非的女子,滚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挣扎滚动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她才没了动作。 “……大人。”狱卒见秦铄一动不动,忍不住出言。 秦铄回过神来,缓缓舒出一口气:“现在是什么时候?” 辅官说了,秦铄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报出了霍含英的姓名籍贯,所犯罪责,皇帝和大理寺给出的处罚,和她最后咽气的时间。 辅官站在他的身旁,一支笔快得几乎有了残影,全神贯注地记载下来,等写完最后一笔,才松了一口气,就仿佛是给这么一桩涉及国祚的大案,画下了最后的收尾。 “把人拖出去吧。” 狱卒们领命,将霍含英包裹在一张草席里,熟门熟路地抬了出去。 他们不知道已经处理了多少这种尸体,大理寺有一条专门运送弃置尸身的路线,到最后这些都会让乱葬岗的野狗们,好好地大餐一顿。 大理寺不远的地方,几个影子在高处紧紧盯着,见运尸的车悠悠地出发了,连忙跟上去。 一直跟到了乱葬岗,亲眼见大理寺的底层官员们把几个麻袋里的尸体都扔下去,才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9章 红线难牵 不多时,那两人迅速地离开诏狱乱葬岗周围,赶回了宣平王府。 谢砚之正在读着手里一封信,见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才问道:“人死了?” “是的,主子。” 探子回道:“诏狱里看管严格,我等轻易混不进去,但是亲眼见到秦铄的人将鸩酒送了进去,大理寺的人也把霍含英的尸身包裹着送去了乱葬岗。” “你们亲自探到了霍含英的心跳吗?”谢砚之道。 “这——”二人为难地看了看对方。 “主子,他们直接将尸身扔了进去,里面全是尸体,我们辨认不得啊。”一个人答道,“但是属下眼神好,看清楚其中一具尸体确实是霍含英无误。” 那么一个娇养的后宫娘娘,若是没有真得死去,扔进了乱葬岗,也没有命了。 按理来说,确实是这样,大理寺之前也是这么处置无人收拾的尸体的。 但是谢砚之蹙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无论如何,霍含英在宫里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不少苦劳。以温礼晏的性格,已经要了她的命,还会这么作践她的尸身吗? 最起码让大理寺找地方安葬一下吧? 飞林道:“那女人差点害得皇后娘娘没了性命,还要谋反。皇帝再怎么心软,也不会对她心软吧。” 想到了生产那一日,昀笙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挺过来的模样,谢砚之点了点头。 也是,霍家都倒了,霍含英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温礼晏对她也没有像萧应雪那样的情谊,并没有开恩的理由,想必是真得赐死了。 谢砚之心里有了底,只是依旧不能彻底放心。 “继续看着乱葬岗那边。” “是。” 他望了一眼天色,转身回了屋子,换下了身上居家的衣服。 侍女们连忙上前要伺候,却被他一手拦住:“不必,都退下。” “是,王爷。” 侍女们之中有两个是新来的,王府规模比之前的侯府更大,需要伺候的下人也因此变多。那新来的小丫头偷偷打量着王爷转入屏风里换衣服的身影,虽然看不分明,隐隐可见流畅有力的臂膀线条,不由得面红耳赤,眼神流离。 退出去后,还依依不舍地多瞥了两眼,却被掌事侍女见了个正着。 “王爷不喜欢下人们没有分寸,离得太近,这是刚入王府的时候我就再三强调的事情。”掌事侍女声音冷冽道,“这才过去几个月,就忘记了?” 那小丫头闻言,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东张西望。 “我们主子是一等一的金尊玉贵,清风明月,你们好好干事,赏赐少不了,也没有人会磋磨。但若是心有不足,生出别的什么心思,就别怪我不客气,把人撵出去了!” 小侍女跟着其他人嗫嚅称是,心里却很是不服气。 她自认长得还算清秀,又是花样年华,未必不能入主子们的眼。再说了,能不能攀上高枝,那是看王爷的心情和眼光,还有她的造化,这长舌妇管得特忒多了,焉知是不是嫉妒她比她年轻貌美? 飞林一入门,见主子已经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常服,混在人群里,倒像是个富贵公子,便知道他是要出门私会客人,只可惜一张脸生得太过招摇,怎么也寻常不来。 想到今日那封送上门的信,他心里有了底:“主子,真得要去吗?那陈琏有什么重要的,用得着主子亲自去见吗?若是被人瞧见了,还得生出风波。不如让属下去吧。” 谢砚之将手里的折扇一展,在飞林头上敲了一下。 “你知道什么?备你的小车,走。” “……哦。”飞林只好应下,去解自己的车。 宣平王府自有一套避开其他人耳目的办法,让手下一些人混淆视听,王爷本尊便坐进了不起眼的小车里,离开了王府。 飞林抱着刀,坐在他身边,瞥了主子一眼,欲言又止。 自从和主子从北疆回京城,他便愈发觉得主子变得内敛沉稳起来,不似在雍州肆意飞扬。这其中自然有京城和朝局的缘故,但是卸甲归还军权,现在的主子比起之前,总是轻松一些的。 依他所想,是以此抽身退步,从此守着这王位低调轻松过日子才是,怎么愈发心事沉沉? 唯一能解释的,飞林也只能想到宫里那一位。 大皇子的满月宴结束之后,主子回府以来,一直沉默不言,闭门不出,还时常对着窗边明月,举杯饮酒。 他实在是见不得主子这番模样。 天底下好女子那么多,何必死心眼地守着那个人呢? 听说襄宁公主还没有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等他们主子,若是这亲事能成,岂不是四角齐全? 以皇帝对襄宁公主的宠爱,没有了军权的主子娶了公主,余生起码不会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吧。 于是这几天,飞林一直在打听公主的事情,满脑子都在思考怎么牵红线,只是发愁,主子现在王府大门都不出,怎么牵红线呢?总不能跑去让公主过来吧…… 偏偏因为之前宣理司逼宫、皇帝昏迷的事情,公主殚精竭虑,忧心如焚,很是操劳了一场,到现在还在府里修养,听公主府的人说,人都瘦了一圈。 想来也没有心思来和他家主子打擂台。 今日见主子松动,应了陈琏的信,打算赴约,飞林倒是松了一口气。 有变化就好,就有机会。 “在想什么?” 闭目养神的谢砚之忽而出声,吓得飞林一个激灵。 “什、什么事?主子?” 谢砚之皮笑肉不笑:“你两道目光都快把本王的脸烧出来两个窟窿了,还问本王什么事?” “……”飞林不敢回答。 “你最近古怪得很,鬼鬼祟祟,吞吞吐吐,筹划什么呢?”谢砚之睁开眼睛,狐疑地打量他一番。 飞林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映在照妖镜面前,快要抵不住了,喉结滚动不停,尽量掩饰着心虚。 “难不成,你这小子——”谢砚之眼波微动,“是春心萌动,看上了谁家的姑娘,想让本王撮合?”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0章 心事乱语 飞林本以为,已经被明察秋毫的主子发现了水落石出,正低着头准备挨教训,谁知道却听到这一句话,怔愣地“啊”了一声。 在谢砚之幽深的眼神中,他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眼睛立刻往其他地方传过去:“这个……哈哈,主子,主子说什么呢?” 耳朵却难为情地红了起来。 谢砚之见这个小子难得露出这样的姿态,愈发觉得自己没有猜错,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真得看上了谁家姑娘,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本王派人去给你提亲。” 飞林跟了他许多年,在他心里和弟弟也差不多了。在北疆战场上也算立下许多功劳,现在在朝廷还是个不小的武官,算得上年少英才,锦绣前程。谢砚之还是自信,无论他看上谁,即便是京中贵女,自己出马也能让这小子娶上媳妇儿的。 大不了认他做了义弟,谁还敢说门楣不够? “……” 他主子自己还是不老不少的光棍一条呢,倒是操心起他的亲事了!他才多大! 飞林没想到主子的态度变得这样认真,连连摆手:“没——没有,真没有!我才——” 他顿了一下,想到了主子无处安置的亲事,嘴角的话拐了一个弯,道:“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子,人家姑娘金贵,我……我高攀不起——算了,算了。” 谢砚之骨子里护短,虽然他平日里没少损这毛崽子,但那都是为了面,鞭策勉励他,心里还是很觉得手底下这些亲信各个都是人中龙凤的,见不得他们这副妄自菲薄的模样。 “到底是谁家的姑娘,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就配不上了。怎么,是你亲口问了,人家心有所属,不愿意吗?” 难得,真是难得,飞林可是这些小子里最爱翘尾巴的,如今也有自惭形秽的时候了?情爱之事,可真是奇妙古怪,能让最桀骜的少年郎忐忑仓皇。 谢砚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透出莫名其妙的慈爱,让飞林浑身寒毛竖了起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 “这个,我还没有问出口,我怕我说了,她不愿意——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还不如,还不如徐徐图之。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套近乎,害怕唐突了人家。” 谢砚之心中惊奇:“谁家的姑娘,本王认识吗?” “……是,是公主……” 谢砚之眼皮子一跳,下巴差点掉下来砸到脚背上,点点头,语气沉重:“那确实是你配不上的金贵。” 别说他认下飞林当义弟,就是认他当义父,再去向皇帝提亲,估计皇帝都能把他轰出兴庆宫去。 这小子眼光也太高了吧! 飞林慢悠悠地说完了后半句:“……公主府的姑娘。” 谢砚之:“……” “主子,在你眼中,属下就这么眼高于天吗?”飞林语气也变得复杂。 襄宁公主?他就是编也不敢编啊!再说,那可是他属意的女主子! 谢砚之笑了起来:“是莺时姑娘?” 公主府的其他人,和飞林是没有什么牵扯的。唯有公主身边的莺时姑娘,贴身伺候。以前小公主就喜欢跟在他身后转悠,连带着莺时和飞林也算熟识。 飞林心里没编完全,正为难说哪个好,寻思着先含混过去,不说具体的人,免得以后难收拾,谁知道已经被主子盖章,牙齿差点咬到舌头,只好顺着点了头,闭着眼睛道:“是——是她。” 算了,说其他人主子也不会信,他也不好编怎么认识的。 莺时姑娘长得好看,听上去比较可信。 “主子主子!您可千万为属下保密,千万别让人知道了!属下害怕她突然知道了,就——就坏事了!”飞林手忙脚乱。 “好,好,好,放心,本王都明白。”谢砚之的语气悠然起来,拉长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眼睛仿佛在说:“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所以属下想着,之后找机会,给莺时姑娘送东西,帮帮忙,套套近乎什么的。可是又怕这太亲近,吓坏了她。”飞林道,“主子,若是之后京城或者宫里有什么公主参加的宴会,您能不能……” 谢砚之望着他难得紧张的小模样,和眼中的祈求,心中好笑,伸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知道了,放心,本王一定带着你去。” 飞林就像是一株北定军里肆意生长的小野草,此前并没有什么世俗上的欲望,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不像他那些哥哥们,好歹会求着他要什么职位,去哪个地方云云。 现在见他为了求娶心上人开口求自己,哪有不应的?甚至生出一种近似老父亲一般的欣慰。 见谢砚之同意,飞林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主子还愿意出门见人就好,只要能见到公主,他还能没有机会让公主旧情难忘,主子心软意动吗? 很快,小车停了下来。 飞林按捺住红娘的心,跟着谢砚之走下小车,发现是徐怀君的医馆的后院。 这里虽然处于闹市,但是后院连接的小巷十分隐秘,也是此前北定军的钉子们接头的地方。 不是所有人都能来的,上一个被主子同意接纳进入的,还是担任司药官的皇后娘娘。 这个陈琏,如今竟然这样让主子信任?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陈琏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主子如此另眼相待? 谢砚之敛下了之前的玩乐神色,掀起衣摆大步走了进去,飞林竟然从他的背影读出了凝重。 进了医馆里的密室,陈琏已经在里面等候着了,也不知来了多久。 他一见到谢砚之,兜头就拜,行的礼并不是一般下官面见王爵行的礼,而是……最隆重的,拜见主君才有的礼节。 飞林眼皮一跳。 谢砚之走到一旁,伸出手抵住陈琏的肩头,阻止他把这个礼继续下去,语气带了一丝愠怒的警告:“陈大人。” 正是僵持,谢砚之淡淡道:“飞林,你先下去。” “是。”飞林意识到事态不一般,立刻退下去,打起十二分警惕探查四周,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迹。 没有了别的人,谢砚之才松开手。 因为不小的力道,陈琏的身子不由得往后撤了两步,才勉强维持住身形。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1章 叩问前尘 谢砚之冷冷地收回手,道:“在本王上一次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和你说清楚了,难道陈大人忘记了吗?” 陈琏苦笑一声,低头道:“是,主子。” “本王是宣平王,陈大人是朝廷命官,御史台谏臣,怎能认我为主?”谢砚之叹息一声,语气里带了一丝歉意,“我从一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陈大人所希冀的,我做不到。你大可不必再如此。” 陈琏道:“站在这里的不是陈琏,而是陈丛山。陈琏是朝廷命官,但是陈丛山却只是一把,甘愿为吾主舍出性命的刀。主子不愿意认回身份,属下不敢强求,但还请主子允了属下的忠诚之心。” “——你的忠诚不是给我的,而是给故人的。本王不需要。”谢砚之道。 陈琏没有言语,跪了下来。 “……”望着他这副执拗的模样,谢砚之的声音难得有了无奈,“陈叔,起来吧。” 这些知道那些过往的老人,走得走,死得死,最后也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人。若非到了不可调解原谅的境地,谢砚之也不愿意和他们撕破脸皮。 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过去的自己,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慢慢褪色的记忆似的。 当日他和昀笙一起在百鲜阁,为了崔衡沉冤得雪之事宴请了这位陈御史。 敏锐如他,果然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在他离开京城之前,又一次主动找上了宣平侯府。 以“陈丛山”的身份,叩问前尘。 “无论本侯从前是谁,如今我只是谢砚之,此后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那个时候,他平静地俯视着他,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满脸泪水的陈琏磕了几个头,将额头磕得青紫,哭道:“如今天子羸弱,太后乱权,宗室凋敝。您真得忍心坐视不管吗?” “本侯自然不会不管,本侯掌管大梁边军,就是要平定边境,驱除国贼。”谢砚之淡淡道,“如今萧家乱党已除,陛下慢慢掌权,重启科考,病情缓解。大梁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也是人心所向,天命所归。” “……”陈琏无法置信地睁大眼睛,脸上慢慢涌上了名为“不解”和“不甘心”的情绪。 “陈大人若是还有什么未了的痴心,不如收起来为好。别忘了现在的你,是什么身份。”谢砚之移开眼睛,不再看他,“今日,就当本侯和大人没有见过面吧。” 没想到,陈琏的表情却平静下来,深深一礼:“侯爷赤胆忠心,下官已经明了,岂敢再有其他想法?只是自古兔死狗烹之事,从不少见。天子虽然柔善,但侯爷也需要未雨绸缪,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才是,这就是我们这些……旧人唯一的心愿了。” 谢砚之微微叹息:“放心,陈叔。” 听到这个称呼,陈琏的眼睛微微红了,道:“侯爷此次前往北疆,京中的动向难免难以洞悉。下官愿意做侯爷在京中的眼睛。” 从那之后,谢砚之和陈琏便以一种隐秘的方式保持着联系。 果不其然,在谢砚之离开京城前往雍州之后没多久,皇帝的政改大刀就悠悠地挥到了北定军头上。 病情稳定的皇帝大展宏图,忍不住想要掌控军权了,谁也阻止不了他收回权力的脚步。 幸而有了陈琏的耳目,远在北疆的谢砚之没有完全处于被动,才能在朝廷和北狄人之间游刃有余。又在打下北狄之后,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地回到京城,功成名就,卸甲封王。 因此,虽然谢砚之对陈琏这几个月又开始蠢蠢欲动,自作聪明的行为有所不满,但还是念着他对北定军和自己的恩情的。 他伸出手,亲自把陈琏扶了起来。 “既然你说奉本王为主,那就该听从本王的命令,莫要再自作主张。” “是。”陈琏道,“属下不敢。只是觉得此事涉及皇后娘娘,十分要紧,非同寻常,因此不敢怠慢。” 皇后娘娘? 乍然听到这个空置了许多年的称呼,谢砚之还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喊得是谁,后知后觉的时候,心头涌上了一抹酸涩。 下一瞬,他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只是这没有逃过陈琏的眼睛。 “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 “主子应当还记得叛贼萧君酌留下的那个独女——原本的贵妃萧氏吧?” “……自然记得。” 不仅记得,谢砚之还知道是这个女人在小雁山忽然出现,护住了母蛊,为皇帝立下大功,让心软念情的皇帝把人又改名换姓带回了宫里养伤。 昀笙在徐家别庄里修养的时候,谢砚之把云团叫过来审了许久。 小丫头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信任和感激,也是想给自家娘娘出气,便把昀笙在宫里受的委屈都告诉了他,也包括改名为“明姝”的萧应雪,是怎么在皇帝面前挑拨离间的。 不过,如今昀笙已经生下大皇子,还被封为皇后,宫里的那些嫔妃,包括现在这个没有名分的萧应雪,应该都已经被皇帝的人遣送除宫了吧? 尤其是萧应雪的身份如此特殊,温礼晏怎么可能还让她继续留在京城? “她又有什么幺蛾子。” “萧氏有一位姐姐,当年是先帝四皇子温冕的正妃,在温冕去世之后不久,因为过度伤心难产而亡,以至于四皇子没能留下一点子嗣。这件事情,主子想必也听说过。”陈琏道,“属下交好的同僚中,有人正好负责遣送嫔妃,这个萧氏不肯离开,一个劲想要求见陛下,口口声声说自己姐姐的死因有怪,说不定和陛下身上的蛊毒有关系。” 只可惜,萧应雪在宫里这么多年以来,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人人都知道她行事多么恣意荒唐,也知道她之前和皇后娘娘的龃龉,谁愿意听信她嘴里的鬼话?生怕搭上了就会让自己也被贵人们厌弃,前程无望。 因此只把这当作疯言疯语,硬是把人强行带走了。 只是这位同僚和陈琏喝酒的时候,不小心说多了。 “……那女人为了能够留下来,到最后什么话都说的出口了!甚至公然咒骂大皇子,威胁皇后娘娘!真是不知所谓!”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2章 他会见我 陈琏一向心细如发,闻言忍不住继续引导着同僚,套出具体的内容。 “这女人真是走投无路了,什么都敢说!她怎么说的?” “呵呵,她对着永安宫的方向痛骂,直呼皇后娘娘的闺名,说什么‘你若是不肯见我,到时候你儿子必死无疑!’云云……啧啧,吓得我们连忙把她的嘴堵起来了。”那同僚望了望四周,摇头叹息,“都是女子,何苦呢?要我说皇后娘娘也不容易,也没有对萧氏做什么吧?她有今日这个下场,不都是她萧氏自食苦果吗?唉……” 然而,关于崔昀笙的身世陈琏比其他人清楚,自然也多了一分警惕小心。 听到对方这么说,就上了心,不敢当作普通的胡言乱语,听了就忘。 “……之后,属下派人去跟着那萧氏,发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几番查证,发现那正是当年伺候四皇子妃的丫鬟。萧氏确实还在追查当年自己姐姐的死因。” 事情牵扯到了四皇子和太后身上,陈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上去疯疯癫癫,无甚大用的女子,竟然发现了他派去的人的踪迹。 “你们找上来,是要做什么?”萧应雪不慌不乱,看着他们的目光却隐隐有阴鸷之色,“是要杀了我吗?” 两个弱女子,竟然以自己的柔弱为诱饵,将陈家的小厮引入了偏僻的地方,反守为攻。 一个大男人被她们出其不意地兜头打晕,捆缚起来,放血威胁。 得知此事的陈琏:“……” 他决心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看是否能够从萧应雪口中撬出来什么。 结果…… 谢砚之听得眉心一跳:“结果就是,你要带着她来见本王?” 陈琏无奈:“她并不知道属下的身份,只是非要见您,说是她知道灵州那些人的底细,还知道谢家大公子到底是谁害死的。说自己如今已经是贱名一条,死不足惜,只希望能够给姐姐报仇,想和您做个交易。” 谢砚之冷笑一声:“做交易,就得有本钱才是,难道是她嘴上几句话就能算筹码的吗?” 谢确之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说句心里话,他还真没有多少执念,更不愿意继续陷在那些事情里。 陈琏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件东西:“她说,这是她的诚意。还说,别的您不在乎,难道连皇后娘娘……也不在乎了吗?” 谢砚之缄默了。 他伸出手,发现陈琏交上来的是一个女子巴掌大的小圆盒,十分精巧玲珑,周围雕刻着复杂的花纹,长蛇缠绕成诡异美丽的图案。 这是—— 京城一间隐秘的民居里。 “小姐,您说对方会答应见您吗?” 一个丫鬟正给一个女子梳头发。没有了曾经那些贵重的妆物发膏,钗环首饰,小丫鬟灵巧的手艺也无处施展,只能用布条将主子的青丝梳成一个简单利落的发型。 萧应雪穿着平常百姓家的布衣,只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被娇养了十几年的皮肉,生下来穿得就是整个大梁最顶尖的绫罗绸缎,肌肤不曾遭受过半点磨砺。即便是萧家败了,她刚刚逃出宫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魏鸿福留给她的体己,穿得也是好衣裳。在护国寺没过多久苦日子,九游回到了皇宫,现在哪里经得住这样粗糙僵硬的布料? 可是,从此以后,她就只能穿这样的衣裳,住这样的房子了。 萧应雪只皱了皱眉头,就立刻抛开了这些从前不能忍受的身外限制。现在的她心里唯一的执念,只有姐姐的死因。 若不能让萧回雪的死因真相大白,就好像她自己这么多年生存的意义,也没有了落点。 萧回雪就像是她的一面镜子。 她,她们,还有宫里那个已经被关入清芜居的姑母。 她们这些萧家女子,到底算什么? 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伺候萧回雪的陪嫁丫鬟蕊杏,因为霍含英才得以保下一条性命,又被霍含英带到了萧应雪的面前,诉说了当年萧回雪死因的离奇。 那之后,这个小丫鬟便跟在萧应雪身后,寸步不离,直到她被遣送出宫,也没有离开。如今倒是成了相依为命的主仆。 “……他会见我的。”萧应雪理了理这身硬邦邦的衣服,语气坚定。 别人她不知道,可是谢砚之是怎么对崔昀笙念念不忘的,她这些年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 甚至崔昀笙生产的时候,谢砚之都能不避嫌地赶过去护着,也不怕皇帝心生龃龉,治罪于他…… 一想到这里,萧应雪咬了咬牙。 若不是有突然回京城的谢砚之横插一脚,说不定霍含英已经让崔昀笙和她那个孽胎一起下地府见爹娘了。 崔昀笙怎么就那么好命! 如今说到谢确之,谢砚之或许会不为所动,可是事情涉及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怎么可能当作无事发生?这个人向来是宁可错杀,不愿错过的。 “可是,您怎么知道那个找我们的人,会找宣平王转告我们的话呢?” “那人若是想杀我们的,早就动手了。却只是一直跟在后面,自然是想从我们口中得到别的消息。我们身上还有什么能让京城的人在意的有价值的东西?” 一开始,萧应雪想过,这会不会是皇帝派来的人,想监视她的言行。 她心中还生出了一丝希望。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还是想继续借温礼晏的手成事。 只是观察下来之后,萧应雪立刻失望地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皇帝手下的人,怎么可能身手这么差?连她和蕊杏都能制伏。 看上去倒像是什么文臣家里的小厮。 其实萧应雪也猜不准对方到底是谁的人,但既然没有杀她们,就不算彻底的敌人。 既然皇帝这条路子走不通,崔昀笙也不肯见自己,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谢砚之了。 听说太后藏在灵州的那些人,就是谢砚之亲自从高明泰手里抓来的。 不管来人是谁,她都要把谢砚之拉下水! 蕊杏忧心:“主子,若是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情,要追究您可怎么办?” 她也在霍含英宫里的人那里听说了,自己家这位小小姐,都做了多少好事。皇帝还肯留着她一条命放出宫,真真已经是仁慈到了极致。 她真害怕动静闹大了,别说大小姐的仇报不了,只怕连小小姐的性命也会彻底搭了进去。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3章 灵州钉子 再一次听到温礼晏的名讳,萧应雪心中苦涩悲愤,冷笑道: “仁慈?别人说他仁慈,连你也被骗进去了?” “他要是真得仁慈,又怎么会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我?” 如今她已经不再奢求什么,自知名分情爱,荣华富贵,都不是自己能够再拥有的。温礼晏也懒得再和她虚与委蛇。 她只是想为姐姐查清楚真相。 也是帮助温礼晏找到蛊毒的真相。 只是,现在的温礼晏已经一丁点都不肯相信她了。 一声令下,她就和魏昭仪那些人一样被强行送出宫。 不,她甚至还没有那些人的体面。 听说那些早早地听从温礼晏安排的后妃,不仅得了封号和赏赐,有两个还得到了皇帝的指婚,高高兴兴嫁人去了,娘家人也不敢说什么,还得捧着圣旨高呼陛下圣明。 只有她,又一次备受屈辱,一无所有地被赶出来。 甚至还不如上一次,身边有魏鸿福他们相伴。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她才不管温礼晏会不会治她的罪了呢。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她没有什么可再担心失去的了。 仿佛是附和着萧应雪的话,下一瞬间,她便听到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蕊杏听出来,是那个之前找她们的人。 一刻钟后,她们坐上了一辆隐蔽的小车。两个人紧紧抓着彼此的手,像是驶向了自己未知的命运。 当日,谢砚之的人发现了高明泰的诡异踪迹,一路追查,终于把太后藏在灵州的钉子们一网打尽。 皇帝对他说,朕信得过谢卿。 于是将这件关乎太后的秘事,一应交给了谢砚之。 宣平王府的人把灵州探子们分别看管起来,没有用刑,日夜看管,生怕他们的性命不保。只是用一些特殊的新法子来撬开他们的嘴。 这些手段还是北定军攻下了北狄之后,飞林在北狄的俘虏那里学到的手段。比如把人关押在暗无天日,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丝声音的密室里,只在墙壁悬挂着竹管子,里面的水每隔相同的几息时间,就会垂落下来,在静谧的暗室里发出空灵的声音。 看上去没有什么,但是长此以往,持续不断的让犯人处在其中,便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折磨。 用这样的法子,倒是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此前太后派人做得一些恶事。 但基本都是在四皇子和五皇子几党夺嫡的时候,太后为了儿子使出的手段,攻讦其他皇子。如今那些人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这些事情和皇帝也没有多大关系,再者夺嫡期间尔虞我诈,各方手段都算不上干净,实在不是谢砚之感兴趣的要紧之事。 这一日,看管这些犯人的王府护卫正一如既往地轮值,却发现自家主子竟然亲自来了。 众人错愕不能言,连忙跪下行礼。 “属下参见王爷!” 王爷怎么来了?莫非是有什么新的指示?之前不是都是让徐大人代为交代的吗? 众人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主子因为审问犯人没有进展而怪罪自己。 却愈发诧异地发现,主子这一次还带了别人来。 “你们继续值守。” 谢砚之解下了披风,向身后两人点了点头,带着人往黢黑的禁室里走去。 护卫们大眼瞪小眼,发现那居然是两个年轻姑娘,娇小的身子被宽大的披风裹住,勉强露出半张脸,和一双水汪汪的漂亮眼睛。有一个更是十分美貌,瞥过来一道眼风,就让人不敢再继续看下去,自惭形秽地低下头来。 这——这到底是谁啊! 只是宣平王府纪律严明,心里再怎么疑惑,众人也只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立刻恢复了镇定平静,眼观鼻鼻观心。 萧应雪和蕊杏跟着谢砚之,慢慢走了进去。 很快便闻到了一股难言的恶臭,像是腐烂了几年的肉菜,混合着血腥味,在下水道里被雨水冲刷后的气息似的。 蕊杏倒是还好,萧应雪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甚至还夹杂着刺鼻的尿骚味! 谢砚之没有太大反应。 他再军中多年,闻过不知道多少比这更难闻的,那是不知其数的尸体堆叠在一起的腐臭,还有诏狱里的行刑室,场景更是血腥可怖。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宣平王,将这些人抓来了这么久,也束手无措啊。” 萧应雪忍不住讥笑道。 “……”蕊杏心中叹息,连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们这位小姐的性子,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有被煞一煞?都这个时候了,好好地干嘛还得罪人,堵对方一句呢? 谢砚之并不想和她废话:“说吧,本王不喜欢浪费时间。” 要不是他确认萧应雪给他的那个东西,确实和当初谢确之中蛊的时候的蛊盒一样,他根本不会给萧应雪这个机会。 如果这个女人赶玩什么花样,用昀笙的安危戏耍自己。 他不介意让她好好见识宣平王府真正的“手段”。 “灵州这些人一共有二十四个人,都是被翠微和她的家里人从小养大的孤儿。长大以后分批给太后做事。就连我爹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连萧君酌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飞林忍不住警惕地问道,显然是很不信任这个突然找上门的人。 “我在宫中十几年,和太后接触得自然比我爹要多。” 同在后宫,很多事情能够避开萧家人,却避不开她这个贵妃。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姑母心里……对她的轻视吧,反而让她偷偷发现了很多端倪。 “在护国寺小雁山死的那个,代号十九,就是其中之一。”萧应雪道,“这二十四个人,每个人长处不同,具体负责什么,想必王爷能审问的已经都审问出来了。” “但有一个人,王爷一定很奇怪,就是看上去年纪最小的那个十五。” 谢砚之挑了挑眉。 不错。 这些人基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人,但唯独这个“十五”,是一个模样七八岁的女童。 这么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事实上也确实只有她的手上是干净的,没有审出来什么任务。 也许翠微还没来得及把她培养出来,就在宫变的时候死了,所以留下这么一根幼苗。 可若是这样,为什么偏偏她的代号是“十五”呢?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心生疑窦 谢砚之看完就把信烧了,眉头紧紧蹙起,像是陷入了什么并不愉快的回忆。 “……主子?” “给本侯准备着纸笔,我要立刻回信!” 几日之后,快马穿过了北疆重重的风雪和中川的寒风,把信送到了昀笙的手里。 “谢大哥的身子真得好些了吗?” 看到前两句,昀笙心里十分怀疑。还记得上一次和他分别的时候,要不是陛下说漏了嘴,她都不知道他在平叛的过程中,被福喜这个内应给伤了。于是这一次好不容易寄信过去,昀笙没忘了关注他的身子。 听说雍州那边刚结束一场战事,堪堪过个安稳年。 “上一次的伤已经养好了,在雍州养的腰都粗了一圈。” 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膀大腰圆的宣平侯,会是什么模样。 “……” “云团,徐大夫的回信到了吗?” 云团从门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娘娘,还没有,不过估摸着后日就能拿到。” 很好,等到徐大夫的信到了,她就知道谢砚之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哄她的了。 等看完了信,昀笙心里有了计较。 “云团,你拿着这个信物,去这个地方,找几个人……然后……”昀笙想了想,从锦盒里拿出来一个物事,把云团叫到身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二。 锦盒里放着的,正是当日她和谢砚之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他给自己的云哨。可以用来联络宣平侯府的暗中人手。 这件事情她在宫中无法动作,伯府的人只能打听浅显的东西,她暂时还不敢把关于谢家的事情交给他们。幸而谢砚之将自己在京中的一部分人手给了她,说要和她进行第二场交易。 “娘娘缺人手,我鞭长莫及,如今就请娘娘用我这些人手和我所知道的事情去查清楚。” 他只有一个条件,查清楚之后,先告诉他。 他害怕牵扯的事情太大,会伤了惠音师太的性命。她对自己再无情,到底还是有天大的恩德,他不能真得放着不管。 云团在侯府住过一段时间,让她做中间人,再合适不过了。 “本宫会告诉别人,你是为了四姐姐的婚事,出去替本宫采买东西的。” “是。” 很快,掩饰了身形的云团当天就出宫,秘密去了侯府,与谢砚之留在京城保护清慈庵的人手碰了面。 “当日从萧君酌的人手里救出太后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丫头,叫什么‘十九’。进清慈庵的时候也是她跟着太后,但之后她却没有继续回宫。倒像是给太后做什么事去了。只是丫头的行踪诡谲,把我们的人甩开了。” 云团道:“可巧,我们娘娘在宫里也查出来这个十九的生平。她是原先延寿宫的翠微姑姑收养的孤儿。虽然没有亲人,但是翠微是有亲人的。她把翠微姑姑当作自己的亲姐姐,不可能不管她的身后事。” 有了这个,谢砚之的人手就有了线索,找到十九的行踪。 云团眯起眼睛,声音低了下去:“若是还是没有线索,起码你们有了鱼饵,总能把人钓出来。” “……我们明白了。” 从侯府里出来后,云团戴上兜帽,消失在夜色里,按照之前昀笙吩咐的那样,前往伯府,一副为崔晗玉的亲事帮忙的模样,好避人耳目。 她望着黑浸浸的夜,笼紧了自己袍子,却还是觉得冷。 心比身子冷。 刚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是没有意识,顺之自然的。现在坐在精美华丽的马车上,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用一个亡者的家人,去威胁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事情,换成以前,她想一想都觉得胆寒,现在却在不知不觉中,就使了这样的手段。 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走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什么害怕的余地呢?那场大火烧掉的,除了小姐的天真羞怯,也烧掉了自己的单纯愚蠢。 小姐站的这个位置,那么高,也那么险,而她要做好她交给自己的每一件事情,保护好她,又怎么再像以前那样拘泥于手段呢? 这一晚,昀笙如往常一般来到兴庆宫,给温礼晏把脉。 却见自己已经站在身边好久,他还没有意识到,只是无言地沉思着,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陛下?” 听到昀笙的声音,他眉心一跳,回过神来。 “您怎么了?可是今天哪里不舒服?” 刚刚看到几位大人从兴庆宫出来的时候,表情都很难看,如同乌云压顶。莫非是近来的朝事艰辛,让陛下左右为难了吗? “无事。”温礼晏露出来如平日一般的笑容。 昀笙准备好东西,给他请脉,没有注意到他目光里微微的审视。 “昀儿……” “嗯?”昀笙抬起眼睛,里面他熟悉的明澈。 “无事。”他心下叹息,“今日脉象如何?” “陛下这两天情绪波动甚大。”昀笙蹙眉,“臣妾写一道安神宁心得方子吧。” 虽然看上去没有大碍,可是感觉他近来很容易动怒发愁的样子,夜里也不像去年年底那等安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 温礼晏收回了打量,心里却还在想着季迟年说的话。 江述云,到底是谁? 昀儿,对这件事情又到底知道多少呢? 那个为大皇子做事,又给自己下蛊的蛊女,到底是不是昀儿的娘? 他的脑中忽而出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和断断续续的声音。有女子的笑靥,也有嘈杂的絮絮交谈…… 那时尚且年幼的自己,被娘抱在怀里。娘温和地和什么人说着什么话。昏昏欲睡的他睁开眼睛,瞥见一抹敬人的丽色. 隐约之中,他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日日不适,身子疼得厉害。 孩子的啼哭声,响彻了整个兰汀别业。 …… 如果下蛊的那个人,真得是昀儿,那么她来到自己的身边,到底是因缘际会,还是一场精心谋算? 季迟年的声音如蛆附骨,挥之不去: “陛下,天底下就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在您最需要的时候,崔昀笙从天而降,不仅为您带来生机,还让您一颗真小陷了进去,非她不娶?” 如果,如果她也是什么人派过来—— 不!不要这么想!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季迟年的妖言给动摇了? 他是太后的人,不过是想离间自己和昀儿,到时候重新依赖起他,又变回太后的傀儡而已。 可是,即便温礼晏不断地告诉自己,某种怀疑,还是不由自主地扎根下去,犹如一颗有毒的种子。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章 不复亲密 那一夜之后,昀笙和温礼晏默契地拉开了距离,不复之前的亲密无间。 不知其数的脚步,悄无声息地来到兴庆宫,再悄无声息地离开,犹如鬼魂魅影。 “这么说,皇帝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因为病痛,所以有心无力,未行房事?” 延寿宫里,珠帘后飘来了一道不疾不徐的女声。 “正是,太后娘娘。季迟年说,陛下的身子虽然好了一些,可元阳未稳,本就没有兴致,秋狝的时候又受了大惊,病情难免有起伏,好在不会伤了性命。” “近来的朝事,陛下可都一一过问了?” “陛下这般病弱,哪里都能过问。回回折子看不了多久,眼睛便受不住。都是凤阁那边统揽了呈上去的。” 凤阁都是萧丞相的人,太后点了点头,还算满意。 “新入宫的那几个女子,陛下宠幸了吗?” “启禀娘娘,还没有。说是万寿日的时候,陛下高兴,在天鸢楼多喝了酒,回去头便疼得厉害。不过陛下倒是夸赞了几句秦婕妤的画,宁美人的琴,送了赏赐。” 太后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自己的丹蔻,蹙起眉头:“他倒还是懂事,就是身子太不中用了。” 都十七岁了,梁京城里哪个这个年纪的儿郎,不是龙精虎猛?他几个皇兄,十七岁即便没有孩子,也是左一个侍妾,有一个侧妃的。 不过这么多年,太后也是望着皇帝发病时候的模样过来的。 刚入宫的时候,那孩子痛得把自己的胳膊咬得鲜血淋漓。后来太医署那些不中用的,弄错了药,差点让这唯一的皇室血脉,差点为了解脱咬舌自尽,幸亏清州发现得及时。 即便这么多年习惯了,每次发病的时候,皇帝身上的血瘀也是触目惊心。 所以太后虽然不满,却没有怀疑真假。 “娘娘宽心,奴才看陛下对娘娘还是十分孝敬孺慕的。今年下面送来西原天山那边极难得的补品,还有天江彩珠。陛下可是二话不说,就让少府把东西都献入延寿宫了。”高明泰谄媚笑道。 “你倒是帮他说起话来了。”太后似笑非笑。 高明泰笑容一僵,连忙跪下来磕头:“娘娘明鉴!奴才是娘娘座下的狗,一颗心只装着娘娘,怎么会帮其他人说话?奴才不过有一说一罢了,绝不敢对娘娘有半点虚假敷衍。 若不是娘娘,小皇帝早就死在兰汀别业了,哪里还能坐上帝位,活到现在?他对娘娘孝敬,也是应有之义!” 涂着丹蔻的手在他额头点了点:“起来吧,哀家不过说一句,你怎么就吓成了这样?” 高明泰松了一口气。 之前为着给皇帝挑选美人的事情,他手底下的人因为银子,得罪了萧丞相,两边闹得不好看。 明明都是为太后娘娘办事,丞相却一向看不起他们内侍,高明泰自己心里也有气,便没给丞相的人面子。 如今心里便有些担心,太后到底向着娘家那边,忘了他这个侍奉几十年的旧人的情谊。 “明泰,你是哀家的人,除了哀家以外,不必忌惮任何人。” 太后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从进宫请安的萧家后辈们口中听到的埋怨,目光一凝。 萧家现在爬上去了,大哥便忘了是谁让萧家有了今天的吗?高明泰是她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还有应雪,把入选的美人图撕了,又跑到兴庆宫和皇帝哭闹,像什么话? 若不是她不济事,她何必又抬举秦家女那些人? “是!奴才铭记于心!” “将皇帝献上来的那些天江彩珠,给应雪送过去一盒。”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告诉她,她才是哀家的亲侄女儿。无论后宫哪个嫔妃有了身孕,最后皇嗣都是她的孩子。” “还有,襄宁的驸马人选,也该让大哥早点准备了。”太后道,“如今禁军十二卫的指挥使是虞家人,哀家记得他们家还有个嫡次子不曾婚配吧?” “娘娘放心,相爷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 这一日,昀笙刚勉强经过季迟年的几番盘问,勉强过关,奄奄一息回到自己的住处,正打算休息。 一只手刚碰到房门,忽而顿住了。 她猛然抬起头来,脸色一变,快速把手收回去,蹲下身子看地面。 有一根头发。 即便已经入宫一年多,她也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尤其是那一晚和皇帝互诉衷肠,知道了太后的手段后,便愈发警醒,担心自己身边也会眼睛。 于是每一次出门之前,她不仅锁好房门,还会在门缝间夹着一根头发。 头发被她打了个弯,风是不会把它吹落的,除非门被人打开过。 更不可能是别人的头发,被吹过来,因为她涂抹上了有特殊气味的药汁分辨。 ——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昀笙掏出手帕,隔着丝帛打开门,快速检查起来。 对方的手脚十分隐蔽,若不是那根头发,若不是她在自己内柜里也抹了药汁,而那药汁的味道,出现在了案前,床边,她都要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有人动了她的柜子,沾染了味道后带到了其他地方上。 她细细检查一番,没发现少了什么。 幸好她早有准备,把爹的密函给了谢砚之。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不会是太后派人做的,她就是被太后送进宫的,还有一个季迟年虎视眈眈,想对她一个司药官做什么,太后何必这么委婉,就是直接杀了她又如何呢? 除非是那些和爹的案子的人有牵连的,才会对她这般在意,知道她回了荣恩伯府,害怕她查出来什么,所以才露出马脚。 只是连这些人,都能在兴庆宫安插人手? 昀笙思忖一会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歇下了。 直到第二天,当值的时候,却偷偷将一个纸条,塞到了皇帝手里。 季迟年正转身数药,却像是背后长着眼睛,蓦然转过来,不阴不阳看着昀笙:“让你把这些残须挑拣出来,做什么呢?” 昀笙犹如在学堂里开小差,被老师抓了个正着的学生,连忙站了起来小跑过去,一只手却给皇帝做了个手势。 当天,章柘便带着人进了兴庆宫,然后把宫人太监们的屋舍搜捡起来。 “昨日陛下殿中少了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人监守自盗,快快从实招来,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刹那间,兴庆宫的人犹如惊弓之鸟。 “所有人,将昨日每时每刻都行踪依次说来,必有两名以上的证人,从你开始!” “章大人,奴才……奴才什么也没做啊!真得不关奴才的事情!”一个小太监转了转眼睛,“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的,陛下向来宽厚,大人何苦这样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呢?” 章柘右手一动,弯刀出鞘,下一瞬便见鲜血四溅。 那太监发出一声凄厉的痛苦,抱着自己的手痛得翻滚在地。 一小截手指头,滚到了后面的人脚边,吓得他们面无血色。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第二个人颤颤巍巍跪下来:“我说!我全都说!”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章 愿为他死 襄宁公主的表情异常严肃,似乎还有些小紧张。 昀笙蹙眉,望向崔晗玉,却见崔晗玉也是一脸茫然,似乎并不知道公主的打算。 “本宫如今渐渐大了,总是时不时觉得这里不爽利,哪里不痛快。太医署的那些老太医还总是掉书袋,本宫不耐烦听。” 襄宁公主深吸一口气。 “正巧,你是女子,又懂医术。左右皇兄那里已经有了季迟年和其他司药官,不缺你一个人,不如你来我的公主府吧。” “……” 昀笙十分惊讶。 崔晗玉也没想到,公主今天的目的是这个,她想到那一桌厨房准备许久的好菜,低下头来。 但襄宁公主的态度却很认真。 “宫里待遇虽然好,但提心吊胆,又容易招惹是非,这些不用本宫说,你待了一年多也该明白。”公主道,“你来我公主府却不同,本宫从不拿乔,也讨厌那些尔虞我诈,欺下媚上的。 到时候你的品级职位不改,待遇如旧,事情却轻松不少,还能和晗玉姐妹相聚,平日里一起做伴。” “……” 昀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主……您……为何是下官?” “很奇怪吗?你治好了本宫多年的病痛,本宫又本来就需要个年轻的女药官在身边,加上你和晗玉的关系,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公主不耐道,“你可别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平心而论,她心里并不算多么喜欢崔昀笙。 只是那一天,亲眼见到了崔昀笙和谢砚之的亲密后,她越想越发愁。 做梦都会梦到这两个奸夫淫妇勾结在一起,害了她皇兄的性命。 本以为告诉了母后,母后总会处理这件事,比如把崔昀笙调出兴庆宫。 可没想到,母后不仅没有,甚至还下旨赏赐了她,又是安抚又是给体面。她请安的时候问了,母后却只让她别管,还把崔昀笙夸了又夸。 也不知道这个人,给她母后和皇兄都灌了什么迷魂汤! 思来想去,襄宁公主只得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再多的怀疑,也是她单方面的猜测,总不能崔昀笙还什么都没做,就派人害她,太恶毒下作了。 不如以利诱之,把人放到自己这儿,再用怀柔之计。 她若是答应了,那大抵就不是谢砚之放到兴庆宫的棋子,是自己误会了。 ……那、那自己也可以近距离观察一下,谢砚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她实在是天才! “不如今天本宫就派人去兴庆宫和太医署,把你的黄册籍书都调来公主府。你的行李什么的,本宫也派人给你搬过来,不用操心……” 前面一说出口,后面就流利了,襄宁公主说得洋洋洒洒,眼睛都变得亮晶晶,不给昀笙丝毫打断的机会。 “莺时!你立刻派人去——” “且慢!”昀笙连忙道,“公主殿下,请稍等,下官并没有同意。” “……”襄宁公主蹙眉,“你不同意?为什么?是哪里不满意?” “没有,下官非常感激公主的赏识。”昀笙叹息。 平心而论,小公主比起宫里其他人,实在是个天真纯粹的孩子。和她打交道,不知道能比在宫里省心省事多少。 昀笙承认,在公主给出这个邀请的时候,她确实心动了。 如果,如果没有爹爹的事情的话。 如果不是她已经效忠了陛下,答应不离开他的话。 襄宁公主描绘的生活,简直就是昀笙曾经梦寐以求的。 安宁舒适,用自己的本事谋得一个稳定的职位,周围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主子又是个实心肠。 可是,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选择这个安逸宁静的未来。 已经入局的人,怎能甘心抽身止步。 否则,谢砚之求娶她的时候,她就大可以直接答应了。 公主给不了她权力,她也不可能放下如今还在病中的陛下。 “你们都下去。” 襄宁公主的脸色沉了下来,一挥手。 “是。” 崔晗玉深深地瞥了一眼昀笙,那一眼仿佛凝聚了千言万语,还是和婢女们都退下了。 “为什么?” 没了别人,公主的神色冷淡下来。 “下官已经发誓效忠陛下,努力救治他的病情。”昀笙跪了下来,“公主美意,实难从命。” 襄宁公主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对我皇兄可真是情真意切啊?” “不过是士为知己者死。”昀笙垂首。 “你说你愿意为我皇兄死?”襄宁公主愤怒地起身,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敢对着天地,对着你的祖宗先辈,发誓你对我皇兄绝无二心吗? 你敢吗!” 襄宁公主突如其然的怒气,让昀笙心惊,也敏锐地意识到了公主的其他含义。 难道,公主是在试探她的忠心? “下官不知公主为何会对我疑心,但陛下是仁义的明君,又对下官诸多庇佑,下官不对他忠心,还能对谁忠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你和谢砚之勾勾搭搭什么?”襄宁公主上前一步,捏住她的脸。 大概是想学着萧贵妃她们的模样,给这小贱人一个教训。 可是她没学到精髓,把昀笙的脸往外一捏,捏出个鬼脸来。 不像是威胁,倒像是好姐妹之间打闹亲热。 昀笙:“……” 襄宁公主:“……”更生气了。 “公主殿下,下官对侯爷无意。说句冒犯的话,若我真得和他有情,去年陛下也不会帮下官推却侯爷的请求。” 崔昀笙大抵明白了,估计是上一次兴庆宫里她给谢砚之换药,让公主看到了。 “那一日不过是因为侯爷身上的伤忽而出了问题,所以让下官帮忙罢了。换成其他人,下官也会如此。” “……他的伤怎么了?”襄宁公主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抱歉,这是侯爷的私密事,下官作为医者不能泄露。”昀笙继续道,“况且,下官的家底,公主应该都从四姐姐那里听说了,干干净净,一清二楚,下官哪里有那个时间和渠道和什么人勾结呢?” “……”襄宁公主沉默了。 好像——也是。 晗玉说过崔昀笙家里的事情,她之前也没料到自己爹会出事,婚事会告吹,紧接着就进了宫。 “若公主还是不放心,等陛下醒来,可以将疑虑告知陛下,让他的人提防下官。” …… 公主府的小院,刚出来的崔晗玉心情有些沉闷,走到了石桌旁坐下。 “那位就是崔侍读的堂妹啊?好厉害啊。”一个小婢女对她笑道,“公主殿下对这位崔女官真是重视,就是太医署的那些大人,公主也没这么贴心。” “这就是缘法了吧,听说用了崔女官的方子之后,公主这两个月都没疼了呢。” 听着小婢女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崔晗玉笑道:“是啊,我这个堂妹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我也希望她能留下来……”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陪公主读书读了一年多了,本以为她待自己算是亲密信任了,比其他侍读都要好。 可没想到,昀儿不过短短几面,就让公主如此礼让尊敬…… 哪里还像曾经那个内敛娇怯,在她们姐妹中并不出众的昀儿? 按理来说,这是好事,她该是为昀儿高兴的。 可是,却还是控制不住心头那一抹酸涩和嫉妒…… 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筑凤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