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三十》
1. 酒吧
“知知我要嫁给你!”
身边一个外放型热烈女粉跳起来,对着舞台连连尖叫。
姜幸雨感到那声音高亢极了,比台上徐知怡的歌声还要让人振奋。
她忍不住揉了下耳朵,等那阵放空的耳鸣过去,便转身艰难地拨开人群,在角落里要了杯特调,灌下去两大口。
甜蜜的气泡裹着酒精的滋味,顺着喉管快速沉下去,再冲涌到头顶,将原本被压抑得快要僵硬炸开的脑袋一下激活了。
姜幸雨这才觉得心底的烦闷减轻许多。
比起家里过分平和,平和到带着虚假的气氛,club里的躁动和激情才让她能松一口气——可以衣着暴露,可以浓妆艳抹,可以热辣性感,可以撕开平日用来伪装的端庄、淑女、温和、顺从的一切面具。
徐知怡说得对:“你就是太听话了,才活得这么没人样儿。”
姜幸雨抬起头,看着双层挑高的天花板上一束束五颜六色的追光灯,不由深吸一口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才叫做有“人样儿”,但肯定不是她现在这样——发现自己的丈夫“万花丛中过”的一面,却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手机屏幕亮了下,王娴竹发来的消息:「早点回去,别任性,记得爸爸妈妈说的话,刚才爸爸已经和文初通过电话,文初今天难得有空在家,你收一收脾气,和他好好谈谈。」
姜幸雨烦躁地划掉这条通知,按灭屏幕,将手机丢在一旁,又大口灌了小半杯酒下去。
刚才在家里陪父母吃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近来不太好的心情源于一则网络上没有太多水花的娱乐八卦,#某三线小花深夜密会已婚富豪#。
消息是随机推送到她眼前的,她平时将这些娱乐八卦当作生活调剂品,只是偶尔看看,这位小花名字陌生,脸放在娱乐圈这种地方也没什么辨识度,真正引起姜幸雨注意的,是被小花柔弱依偎着的“已婚富豪”。
照片很模糊,没拍到正脸,大概是怕惹上官司,但姜幸雨还是一眼就从男人的身形、衣服,还有停在旁边的车认了出来。
那是她的丈夫路文初。
对此,路文初的解释很简单:逢场作戏,没有私交。
她当然不满意这样的解释,但是旁人都格外宽容地替她选择了原谅。
刚才在饭桌上,爸爸妈妈话里话外都是劝她息事宁人,不要在小事上钻牛角尖。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她不想回家,这才应徐知怡的邀请,到这家club来看她的演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钻牛角尖,此刻,狂烈的音乐与酒精混杂的气氛,让她一直被强压着的心里,有一些危险的,恶劣的念头,正在飞快地生长。
逢场作戏,谁不会呢。
“……姜幸雨?”音乐高低的间隙,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出现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帅气白皙的面庞映在不时闪动的光影里。
“真的是你。”他的语气带着惊喜,“好久不见。”
姜幸雨抿唇,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韩煜,她的初恋。
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鬼迷心窍似的,大概就是她这辈子最叛逆的时候了,如今,在婚姻的至暗时刻,以这样突然的方式和初恋相遇,让她感到一点羞耻的狼狈。
同时,那种危险而恶劣的念头也似乎滋长得更快了。
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说话的时候,身子微微调整了下方向,漆黑短小的链条吊带,与修身的牛仔裤勾勒出美好的身形,一截白皙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长而直的黑发垂下来,恰吊在腰侧,轻轻挠着。
韩煜的视线在她空着的手指上停留一瞬便移开,要了杯香槟灌一口,问:“和朋友一起来玩?”
姜幸雨摇头:“自己来的。”
看到韩煜诧异的眼神,又补了一句:“来看知怡演出。”
“这样啊。”
“你呢?和朋友一起来的?”
“算是吧,跟同事一起来见个人,谈个新项目——跟星团有关的,”他指了指二楼的某个方向,“你知道星团吧?”
“知道。”
姜幸雨当然听说过,Cluster,内娱最强新势力公司MW推出的一支乐队式组合男子组合。
五年前,四位名不见经传的团队成员一出道,就引来无数争议和质疑,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他们硬是顶着数不清的恶评和话题,用超强的业务能力,和近乎玄学的爆炸式的魅力吸引无数死忠狂热粉。
直到现在,他们已经当之无愧地站上内娱顶峰,成为一线顶流,众星中最耀眼璀璨的那一颗。
就算姜幸雨从不追星,也多少听说过星团的大名。
组里有个博二的小姑娘,因为先前的研究课题,阴差阳错成了资深饭圈人士,经常在组会之余跟她念叨,什么“星团就是挑战内娱偶像概念的存在”、“几十年才出一个这么红的团”、“在黑红路上一去不复返”、“星粉简直是饭圈最疯魔的组织,最凶狠悍马”等等。
可是这么红的团,怎么会跟韩煜这种十八线小明星有关?
当初,韩煜和她分手后不久,就去参加了一档偶像选秀综艺,没争到前几名的组合出道名额,一直没什么热度,后来转到演员赛道,在几部小网剧里接了几个不温不火的配角,才算站稳脚跟——
这些都是姜幸雨无聊刷抖音刷到的。
韩煜这样说,大概有夸张的成分在,她没有追根究底。
想在前任面前留下好印象,是人之常情。
韩煜也没多解释,又喝一口香槟,看了眼手机,似乎在等消息。
“你呢,最近好吗?”
姜幸雨耸耸肩,没有回答,她没法分辨自己到底好不好。
韩煜仔细地看她一眼,仿佛觉察出了什么,四下看了眼。
姜幸雨注意到周遭已有几个女孩不时好奇地往这边看,大概是认出了韩煜,毕竟他没戴帽子口罩,将那张落在人堆里还不错的皮相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
“今天没机会了,改天我请你吃饭?”他说着,扬了扬手机,点开微信,“重新加个好友?”
还没等姜幸雨动,就被人撞了一下,紧接着,她的手机就被泼了大半杯酒,一只手撑到台面上,刚好让手机滑出去几寸,在台面的边缘堪堪停下。
“不好意思,脚底打滑。”干净的噪音从耳边传来。
是个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或者说是男孩,听噪音,年纪应该不大,蓝白条纹衬衫下的身材高而瘦,却不单薄,松弛的状态下,也有一种年轻男孩特有的韧劲。
尤其是端着半空的酒杯的那只手,五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背上有隐隐的青筋浮现,那独特的线条感,一下抓住了姜幸雨的眼睛。
那应该是所有学美术的人都会爱的一只手吧。
“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韩煜皱眉要去捞手机。
男孩先他一步,将湿漉漉的手机从酒液中拿走,抽了张纸巾认真地擦拭。
“抱歉。”
“一句抱歉有什么用?”
韩煜被打断,显然不大高兴,姜幸雨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像有电话。”
韩煜还想说话,一看自己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立刻不再纠缠,起身往后看了眼,道:“我经纪人来电话了,该走了。”
好友还没加回来,他看着姜幸雨那还被男孩擦着的手机,说:“你的号码我还有,晚点记得通过一下,走了。”
说完,匆匆离开。附近那几个不时看过来女孩也跟着移走视线。
旁边的年轻男孩还没走。
“姐姐看下手机有没有坏。”他将手机递回姜幸雨的手边。
那一声“姐姐”听得姜幸雨一阵恍惚。
她瞥了一眼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手机,抬头看向男孩。
也不知是不是角度变换的缘故,这一次,刚好看到男孩藏在帽檐下的眼睛。
那么好看的眼睛,在阴影下亮得出奇,黑白分明,干净清澈,杏仁的形状,眼尾有睫毛勾出的一小截天然眼线,加上微微的内双眼皮,简简单单几笔,就描出这样一双天生含情的深邃眼眸。
比手的线条还要美。
“我刚才说了,不是什么大事。手机都防水,这点水受得了。”她没有多看,移开视线,在心里重新拿笔描摹那双眼睛。
好像有点眼熟。
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下,仿佛盛了两盏星光。
他从口袋里摸出笔和便签,快速写下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
“这是我的号码,姐姐如果有问题,可以联系我,我会赔偿。”
姜幸雨笑了一声:“仅限手机的问题吗?”
男孩看着她,那好看的眼睛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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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心动。
“姐姐有别的问题也可以联系我,我会尽力帮忙。”
说完,端着半空的杯子也走了。
姜幸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先下了个结论:
年纪不大,经验不少。
不然谁来club这种地方还会带笔和便签!
她揭下那张贴在台面上的淡黄色便签看了眼。
陈驰。
名字有些熟悉,她想了片刻,很快想起,Cluster年纪最小的成员就叫陈驰。
她忍不住搜了一下网图。
超话里都是陈驰的精修图,随便点开一张放大,仔细研究眉眼的线条走向。
尽管没看到正脸,但凭借着多年绘画练就的对线条的敏感,姜幸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刚才与她对视的那个男孩。
姜幸雨捏着那张便签纸,有点心不在焉地喝酒。
百科上的资料显示,陈驰今年才二十岁,正在京大隔壁的京海电影学院表演系读大二,可就在去年,他已凭借在高三那年拍摄的一部影片,也是他人生的第一部作品《雨季》,拿到了戛纳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奖,成为戛纳史上排得上名的最年轻影帝之一,这似乎也是为什么,星团会被视为挑战“偶像”概念的存在。
这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演员穷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而他,在出道才三年,还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专业训练的情况下,就拿到了行业最顶尖的大奖,这种天赋和气运,让人不服不行。
出于职业习惯,姜幸雨有点替陈驰的老师们感到头疼。
一个已站在顶峰的学生,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指导”呢?他的老师们应该又高兴又紧张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刚才冲涌到头顶的酒意散了些,空调的冷气从头顶吹过,让她清醒了些,连带着那些疯长的荒唐念头也停了下来。
打发走两个搭讪的男人,喝完最后一口酒,姜幸雨忽然不愿再呆下去。
给徐知怡发了条微信,又叫了个代驾,她便拎着包要走。
这时,台上的徐知怡不知道说了什么,引起围在舞台边的女孩们突然激动地尖叫起来。
“竟然有陈驰!”
“这是什么好运啊!嘉宾是陈驰唉!”
徐知怡从台上下去,灯光变暗,四下静了几秒,等灯光再次亮起时,台上多了个怀抱吉他的男孩。
“啊啊啊!陈驰!”
人群一片尖叫喧哗,姜幸雨有几秒钟几乎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得到那男孩身上蓝白条纹的衬衫和头上戴的棒球帽,就和刚才的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他将口罩摘了,站在聚光灯下,半低着头,帽沿在他的面颊上投下一道阴影,像黑与白之间的分割线,刚好露出下半张脸。
单薄的,带着独特弧度的嘴唇,还有棱角清晰分明的下巴,让姜幸雨不由站住脚步。
线条感真好啊,比刚才看过的精修图还要吸引人。
她忍不住在脑海中拿笔,把上半张脸的线条也补齐,尤其是那双眼睛。
台上的男孩已经开始唱歌,是前些年火过的一首比较安静的英文歌《City of Stars》,和刚才徐知怡狂烈火热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恰好能让台下观众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
不同于原版,陈驰的声音很干净,有年轻男孩特有的清澈,同时又带点深沉忧郁的气质,天生的音质,不用过多技巧,就能吸引人仔细倾听。
“Yes, all we''re looking for is love from someone else."
……
“A look in somebody''s eyes, to light up the skies, to open the world and send it reeling.”
……
“Cause all that I need''s this crazy feeling, a rat-tat-tat on my heart…
“Think I want it to stay."
……
台下的观众都安静下来,姜幸雨感到自己的心口真的砰砰跳动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代驾到了。
姜幸雨没再停留,转身离开club。
2. 丈夫
回去的路上,姜幸雨忍不住开着窗户点了一支烟。
手机里有妈妈断续发来的消息,还有一条路文初的消息:「到哪了?」
她将手机合上,丟到坐椅上,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用力吐出去,然后,从车里的储物格中翻出卸妆棉,对着车前的镜子开始卸妆。
去之前也是这么坐在车里化了个夜店妆,描了好几遍的眼线,带闪粉的眼影,还有正红的唇色,在club不算夸张,甚至还略显保守,但出来之后,以三十岁的年纪,还有已婚的身份,还是会显得有些出格。
如果时光倒流数年,她恐怕比现在轻松多了——不过,回家之前卸妆、换衣服,变回“乖乖女”这件事,似乎从来没改。
等代驾小哥将车停进车库,骑上折叠电动车离开,她拿出手机打了个好评,付了打赏后,就开始换衣服。
黑色露脐的链条吊带被塞进后备箱,原本的浅蓝色衬衫重新穿回,再配上修身的牛仔裤与一头顺而直的长发,哪里还有刚才泡夜场、喝酒抽烟的“妖艳”劲儿,活脱脱就是一个温柔干净、安于家室的“人|妻”。
最后,还要将先前摘下的婚戒重新戴回。
她站在车旁,看一眼一楼亮着的灯光,深吸一口气,拿出口气清新剂喷了两下,确保没有烟味,才拎着包穿过院子里的花廊,打开大门,回到自己的家中。
玄关处的感应灯适时亮起,客厅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回来了,”一身藏青色丝绸居家服的高大男人在门口站定,体贴地接过她手里的拎包,“爸爸说你早就走了,怎么现在才到家?我很担心。”
男人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戴着金丝框眼镜的斯文面孔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担心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就是路文初,姜幸雨有时甚至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是不是仍旧会保持这副淡定、温和的面孔。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已有近五年的时间,她好像从来没看到过他失态的样子。
“抱歉,今天知怡在附近有一场演出,我看了一会儿,耽误了点时间。”她换好鞋,站直身子,目光从墙上的挂钟扫过。
晚上十点半,不算太晚。
路文初是不大赞同她和徐知怡这样的人来往太密切的,不过,这几天,他是个知趣的人,不会在这时候提。
“你好像很久没同她见过了,今晚见一面也好。”
他说着,自然凑近,吻了下她的嘴唇,清冽的,带着薄荷的气息,夹杂着一缕酒意,让他的眉头动了下。
“喝酒了?”
“喝了半杯Martini特调。”
“嗯。”
路文初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等姜幸雨洗完澡,吹好头发,换上与他同色系的丝绸吊带睡衣出来时,路文初正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平板,不知在看什么,金丝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让他的侧脸看起来极富成熟的魅力。
“洗好了?”
他听到声响,转过头看她,金丝框在暖色的灯下闪着光。
“嗯。”姜幸雨站在衣帽间里的全身镜前,拿起梳子仔细梳理自己已吹得八九分干的长发。
藏青色的丝绸松松包裹住她玲珑匀称的身躯,洁白莹润的皮肤还带着半湿的水汽,在灯光下像一件艺术品一般,美极了。
路文初多看了一眼,随即放下平板,摘了眼镜,无声地走到她的身后。
水分还在蒸发,刚洗完澡的皮肤是微凉的,滚烫的手掌贴在裸露的肩头时,姜幸雨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喝了酒,本就有些异样的情绪难以消解,被这样轻轻一碰,感官就像是忽然打开、放大了一般。
镜子里的男人比她高大半个头,一米八出头的身高,宽阔的肩背,匀称的体格,和打理得相当不错的面容和发型,看起来养眼极了。
这样英俊多金的男人,也难怪被许多女人惦记。
可是不知为什么,姜幸雨好像从来没有产生过“能嫁给他,是我的幸运”的感觉。
她的婚姻生活像是一锅没加够盐的鸡汤,看起来诱人无比,尝一口,寡淡如水。
性|生活也是如此。
男人密集的亲吻落下来,烫得她浑身打颤,软倒在他怀里,转过身,解开他的家居服,露出底下靠规律锻炼保持的匀称肌肉。
平心而论,两人在床上还算默契合拍。
路文初的尺寸、耐心、技巧、持久度,绝对都在平均线上一大截的水准,简直就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可姜幸雨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像现在,她的身体明明热极了,可心里却有个小小的黑洞,随着激情的高涨、堆积,被拉扯得越来越大,直到堤坝决口,潮水奔涌的那一刻,黑洞也被撕裂到极致。
浓浓的黑夜里,张着巨大的口,吞噬人的情绪。
两人气喘吁吁躺了几秒,路文初先下床去冲澡,留姜幸雨一个人躺在床上。
她抬眼失神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片刻后,套了睡裙翻身起来,拉开卧室露台的门,独自站在外面吹风。
这是位于四环附近的别墅区,露台临着人工湖,风光好是好,但夜晚不免寂寥。
姜幸雨觉得嗓子有点干痒,莫名又想抽根烟。
她其实没什么烟瘾,过去十天半个月才抽一回,只是结婚后,心里那种说不出的窒息感,让她时不时要来一根,像麻醉剂似的,到最近,八卦照片事件后,需要麻醉的时候就更多了。
只是烟被藏在车上的储物格里,父母、丈夫,乃至同事,都不知道她会抽烟这件事,这么多年,不管家里有没有人,她从来没把烟和火带回家过。
没得抽,只好趴在栏杆上刷手机。
正是午夜十二点,徐知怡的微信刚好进来。
「怎么这么早就走了?还打算带你喝酒玩小帅哥呢!」
姜幸雨:「不能留太晚,家里催。」
徐知怡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没意思,你结婚以后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不像我,无牵无挂,一身轻松,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两人是高中同学,家境相似,不同的是,徐知怡从小就是个问题少女,大学期间,为了追求梦想,和家里大吵一架,干脆从此断了关系,一个人走上玩音乐的道路。
前两年,刚起步的时候,颇有些艰难,到这两年,渐渐想开了,不完全走地下路子了,上过几回综艺,做些许营销,才算混出头。
而姜幸雨不一样,她从小就是长辈们眼里的乖乖女,三十年里,做过最出格的事,大概就是当年一声不吭跑去日本学岩彩画,和交了徐知怡这样“不务正业”的朋友。
「所以说婚姻是坟墓嘛,你好好玩啊。」
京海的这一场演出是徐知怡他们这次巡演计划的最后一站,今天结束,他们会休息好一阵子,不用再全国到处跑。
「宝贝,是不是姓路的绑架了你,是的话眨眨眼,我手提金箍棒,脚踏筋斗云来救你啊!」
姜幸雨无声地笑了。
「我谢谢你啊!」
「不过,你走了也好,你猜我今天还见到谁!」
姜幸雨抿唇,手指移动:「韩煜?」
「?」
「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们已经见过了!」
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好友添加请求,是韩煜。
「嗯,正好遇见,聊了几句,他说要去谈个项目。」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就装吧!男的不装会死吧!」
「谈什么项目啊,他的经纪人不知道走哪条路子搭上了MW的一个高层,也没那个本事把人单独约出去,只好今天过来求人了,那个殷勤的样子哟,真没眼看!」
姜幸雨想起离开club前看到的台上的男孩,韩煜大概听说了陈驰要来当嘉宾才去的吧。
「知怡,你出息了,嘉宾都能请上星团这个级别的了,这是花了多少钱啊?」
「可请不起整个星团,就请一个陈驰,一首歌就快掏空我这场演出能赚的所有钱了,这还是最低的友情价了,我的心都在滴血!!!」
演艺圈是个现实的圈子,人气越高,价值越高,姜幸雨明白这个道理:「你不赚钱,图什么?」
「当然是图名声啊,这样下次我们发歌、演出,才卖得动嘛,你以为星团的人这么好请啊,要不是上次录节目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约好后面要合作一首歌,我根本不可能请到人!不开玩笑,今晚的盛况现在就在热搜上挂着呢!」
姜幸雨退出对话框,看到屏幕下方通讯录上一个红红的 “1”,点了一下就退出,没有通过韩煜的好友请求,然后就打开微博,果然看到排在第三的词条就是#陈驰空降葫芦铜钱演出现场#。
她忍不住点进去看一眼。
转赞评最高的是几条不超过十五秒的唱歌视频,虽然拍得不大清晰,没能还原出现场十分之一的氛围,但姜幸雨还是被吸引住了,一连看了三遍,才重新回到徐知怡的对话框。
「知怡,你成长了,已经学会硬蹭热度、玩弄流量了。」
「骂的真脏。」
「算了,看在你是个困在婚姻围城里欲求不满的中年妇女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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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方向的水声消失,姜幸雨收了手机,回到卧室,经过衣帽间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下挂在架子上的拎包。
那张黄色的便签纸还在,她又捏在手里看了几秒。
浴室的门打开,水蒸气从背后弥漫过来,带着沐浴露的芬芳。
“在看什么?”路文初从里面出来,站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拿着浴巾擦着身上还未干透的水珠。
“没什么,”姜幸雨将便签纸迅速塞回包里,“找手机充电器呢,忘了放哪儿。”
“晚上阿姨帮你拿进来了,在你的床头抽屉里。”路文初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动作,径直从她的身边走过,随手挤点男士润肤露,往脸上抹了下,“可以去洗了,要不要帮你充电?”
“好。”姜幸雨把拎包挂回去,手机交给路文初,自己转身去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灯已熄了大半,只剩床头两盏。
路文初恢复到刚才戴着金丝框眼镜,坐在床头看平板的姿态,见她过来,伸手替她揭了被子,等她躺下,俯身在她嘴唇上亲一下。
“睡吧,晚安。”
床头灯被熄灭,屋子里陷入黑暗沉寂。
姜幸雨盯着头顶的虚空,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开口。
“文初,今天爸爸跟你说什么了吗?”
“嗯?”路文初似乎已快睡着,声音变得含糊而迟钝,片刻后,才清了清嗓子,答,“爸爸说你心情不太好,让我多让一让你。”
这是姜阜厚一贯采用的口吻,好像不管什么事,错的总是她这个女儿。
“小雨,”路文初勉强打起精神,翻了个身,凑过来搂她,“还在生气吗?”
姜幸雨没说话,她脑海里又浮现出父母的叮嘱:“跟文初好好谈谈。”
不知道这样的境地,到底还能怎么谈。
路文初摸摸她的脸颊,又吻了两下,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竟然还在生气,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咱们都把这件事忘了,好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情绪平稳,充满耐心,显得她的介意像无理取闹,若稍不控制语气语调,可能还会像哭诉的怨妇、骂街的泼妇。
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为此感到幸运,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能嫁给路文初这样英俊多金、斯文温和的优质男人,是她的福气,别的女人三辈子都求不来,她有什么资格不满?
姜幸雨张了张嘴,感到自己沉进了湖里,无数流淌的水涌进胸腔,堵住了所有的话。
路文初没等来她的回答,搂着她的胳膊渐渐松了,翻过身,重新仰面朝上,平稳、绵长、轻细的呼吸声,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有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文初,”姜幸雨在黑暗中转过头看着他,再次试探着开口,“我今晚是临时起意去看的演出,就在江武路上的那家club。”
路文初没动,含糊应一声,和平时一样,对她的生活和朋友都没太多兴趣。
“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一句体贴的关照后,再没回应。
姜幸雨闭上了嘴。
第二天是周末,路文初也没睡懒觉,才过八点就起来,吃过早餐,收拾好东西,不到十点就离家出差去了。
路家是国内老牌大资本,早年做商业地产起家,到路文初的父亲路鸿启这一代,早已将盘子做得极大,涉及各个领域,不但在国内声名斐然,在国际上也是排得上名的资本。
这样的家世背景,路文初自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偏他不是个纨绔,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藤校毕业,GPA 排名专业前五,毕业后没有选择回家族集团任职,在华尔街资本市场干过两年后,回国创立青石资本。
青石背后虽少不了路家的影子,但一直以来,都是在路文初的管理下独立运作。他是个相当有事业心的人,将自己的工作看得很重,就是这一点,让他在上层的圈子里,也算是有口皆碑。
从去年开始,青石陆续接触了许多泛娱乐产业和科技产业相关的项目,难免接触到从业人员,这才有了之前的花边新闻——这些,也都是姜幸雨最近才了解到的,结婚三年,她几乎没有干涉过他的工作。
当然,路文初对她的工作也毫不关心。
临走的时候,姜幸雨送他出门,在花架下,他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等你回来。”
“工作结束就回来,到时给你带礼物。”
两人的对话就像是从电影模版里抠出来的。
低调的商务车从花园旁的车库驶出,消失在视线里,姜幸雨深吸一口气,再转身进屋的时候,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整个人都变得鲜亮了起来。
3. 师生
回到家里,阿姨把刚做好的早餐送到桌边,顺便问:“太太中午在家里吃饭吗?”
姜幸雨点开手机日程表,看到两天前加上的两个会议日程,正好都是今天。
一场是上午十点的线上论文研讨,另一场则是开学前的教学工作会议。临近九月,学院里的事也多了不少。
姜幸雨想了想,摇头:“一会儿我去学校,今天就不在家吃了,晚上再回来吧。”
阿姨见怪不怪,这对夫妇除了早餐,很少在家吃饭。
姜幸雨作为京海大学艺术学院的老师,平时工作也很充实,线上线下的各种会议、教学任务、项目推进等等,一样不少,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学校工作,周末也时不时参加校内外的学术活动,其实不比路文初空闲太多,更不是旁人以为的无忧无虑、不必工作的富太太。
吃完早餐,姜幸雨开车到学校。
暑期将近,学生们已在陆续返校,学校南门外的学院路,从隔壁的京海电影学院门口开始就有些堵,一群群年轻小姑娘聚在校门两边,看起来不像是返校学生,倒像是来追星的。
姜幸雨早已见怪不怪,只看了一眼,便赶紧跟上前面的车子,往京大驶去。
隔壁的电影学院是去年才大规模搬迁过来的,虽然也是重点大学,但到底是艺术类专业,整个学校的风气更加张扬、有表现力——比如现在,守在校门口的那些小姑娘,一个个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不过,人虽多,却很有秩序,大多小姑娘都排着队,没有影响学生们的正常进出。
姜幸雨开车从路边经过的时候,甚至隐约听到两个小姑娘兴奋话语里提到了“陈驰”两个字。
她有点怀疑自己酒还没醒,居然到现在还会想起那个男孩。
到学院时,有不少老师也来了,都是为了下午的会和即将开始的新学年做准备的。
姜幸雨在走廊上和同事打过招呼,便去了办公室,开线上会、吃午饭,接着就是下午的教学会议。
行政那边的小黄摸到她身边,悄悄说:“姜姜,听说了吗?下学期咱们学校大部分课都跟隔壁共享了,今天选课结果就要出来了,这下有热闹看了。”
小黄是负责本科生教务的行政老师,和姜幸雨是本科同班同学,后来也都是系主任林雁旼的门生,关系一直不错。
小黄说的“隔壁”,指的就是刚搬过来不久的电影学院。早就听说两校要有本科合作项目,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要知道京大作为国内排名前十的综合性大学,却一直以行政效率低、手续繁琐而遭到广大师生的犀利吐槽。
姜幸雨点头:“嗯,咱们院里一大半课都开放了。”
“咱们艺术学院的课,应该很受欢迎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风气,现在娱乐圈的孩子们出道挣钱越来越早,电影学院里有好几个经常出现在大小银幕和网络里的孩子。
姜幸雨想起刚才在学院路上看到电影学院门口一排排追星小姑娘的场景,觉得有些麻烦。
“特别出名的那几个应该不会到咱们京大来吧,小孩子光应付专业课都不见得有时间呢。”
小黄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抱着希望:“万一呢?人总要有盼头嘛。”
等老师们都坐好,上面的领导开始讲话,都是常规性的安排和通知,姜幸雨把跟自己有关的记下来,就等着散会。
最后,领导特意提了一句开放共享课程的情况。
“……中午学校系统做了一次维护,现在已经恢复开放,各位老师可以查看各自的选课情况了——有一部分电影学院的学生选修了咱们艺术学院的课程……”
姜幸雨还没动,小黄已经有微信发过来:「姜姜!!!!!快看你的课!!!!!」
“……都是第一次接触,也是全新的尝试,请相关老师做好准备……”
姜幸雨心跳莫名加速,登上学校系统,查看自己那门本科生课程“岩彩艺术与实践”的选课情况。
这是一门选修课,每学期只开放二十个名额,和专业艺术院校不同,京大艺术学院的风格更偏学术,专攻艺术创作的学生很少,学习岩彩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一门课更像是一门偏兴趣、科普类的课程,面向全校有兴趣的同学开放。
大概是登录的人有点多,系统有轻微卡顿,等了几秒,名单页面才加载出来,姜幸雨手指滑动,顺着那张极短的表格快速往下看去。
徐琪祺,葛蓝……
“……务必关注好来自外校的学生,引导他们融入京大的课堂和文化,对于个别‘明星学生’,更要做好沟通工作……”
姜幸雨的手指忽然停住了,眼睛也一下瞪大。
名单的最后,赫然是一个已经有点熟悉的名字:陈驰。
“……有任何问题,我们及时反馈,共同商量解决。”
上面领导的话还没说完,姜幸雨已经无心再听。
屏幕上方,小黄的“尖叫”还在不停弹出,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她的躁动。
「姜姜啊啊啊!!!是陈驰,他居然选了你的课!!!」
「这是什么运气啊啊啊啊!」
小黄已经开始把陈驰的百科链接甩过来,姜幸雨深吸一口气,没说自己昨天其实已经看过这些,回道:「万一只是同名同姓呢?」
然而,很快,这个可能性也消失了。
散会以后不久,林雁旼安排好下次组会的时间,临走时,特意叫住姜幸雨。
“刚才学院里特意提醒过来,你课上有个电影学院的学生,听说是个名气很大的演员,你看到了吗?”
“嗯,”姜幸雨点头,“叫陈驰,我刚才看到了。”
林雁旼是她本科时的老师,也是博士时期的导师,关系一直不错,现在在科研上也给她很多帮助和支持,两人之间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既然是年少成名的演员,应该忙得很,你到时候看情况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报上来,我再去和他们协调。”
毕竟是“明星学生”,需要重点关照。
姜幸雨答应下来:“好,林老师,我明白的。”
很快就到九月开学,学院里颇忙了一阵子,好容易处理好各项杂务,新学期的课程也开始了。
周一下午,姜幸雨准备好课上要用的各种矿石、颜料、笔刷、木板、麻纸、金银箔等材料,颇有些吃力地往上课的画室去。
第一次课,材料都是新准备的,今天拿进画室,下次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经过隔壁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有个学生模样的清秀女孩出来,看到姜幸雨费力的样子,礼貌地停下脚步:“姜老师,我来帮您拿吧。”
女孩说着,已经主动接过最重的画材篮。
“谢谢你,今天第一次上课,东西比较多,留在教室里,下次就不用这么麻烦啦。”姜幸雨冲她笑着道谢。
学校里的老师分成许多种,姜幸雨应该算是对学生比较和善的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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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大概是自己上学的时候,对作为学生的艰难感同身受,所以得到教职之后,对学生一直都不错。
路上,姜幸雨和这女孩聊了一会儿。
女孩叫葛蓝,是今年刚刚考进来的硕士研究生,跟的导师就是隔壁的汪茹云。姜幸雨的岩彩课对本科生和硕士生同时开放,葛蓝正好也选了。
还是午休时间,画室里没人,等收拾好画材,才渐渐有学生出现。
都是京大的学生,姜幸雨一边打开教室屏幕,一边和学生们打招呼,提醒他们先在系统中签到。
她面上是笑着的,心里却随着上课时间的临近,逐渐忐忑。
然而,一直到两点整,上课铃响,那个意料中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大概是一不小心选错了吧,哪怕是京大这样的学校,每年也都有学生选错课,或是中途放弃的。
拜徐知怡所赐,姜幸雨也不是完全没接触过演艺圈的人,知道他们的工作分散、零碎,平时专业课都免不了请假,哪里还有空来上这样的课?
她梳理好情绪,看一眼系统中的签到情况,开始新学期的第一次课。
不到二十个人的小课堂,当然要以学生们的自我介绍开始,姜幸雨很认真地记录了每个学生的简单情况后,又开始介绍一学期课程的具体安排、考核方式等等。
真正到拿出准备好的画材,给学生们讲解的时候,正好过去二十分钟。
选这门课的学生,多少都是对岩彩这门近几年才在国内重新兴起的绘画艺术感兴趣的,一看到她手中五颜六色的矿石,都变得格外专注。
就在这时,半掩的画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将画室里学生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门框里,戴着藏青色棒球帽,一身白T的高大男孩逆光而立,夏日浓烈的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带着一股股热浪,涌入画室中。
是陈驰。
他微微低着头,帽檐恰好遮住那双天生含情的深邃眼睛,只看得见他线条、棱角都恰到好处的下半张脸。
此刻站在门框里,他略薄的嘴唇微张,胸膛也有细小的起伏,显然呼吸有些急促,大概是一路奔跑过来的。
姜幸雨拿着矿石的动作顿了下,目光不自觉落在男孩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上。
他的皮肤是偏白的底色,在夏日灿烂的阳光下,呈现出匀净而不失血色的少年质感,从胳膊到手背、指尖的线条走势,让姜幸雨莫名联想到雕像。
练习素描的石膏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大理石雕像……
其实比起那些更符合西方古典艺术审美的雕像,陈驰的外形更具东方少年气一些,不缺乏力量感的同时,尚未展露出十分强健的美,但姜幸雨就是会将他和这些联系到一起。
这些都是她喜欢、欣赏的自然之美。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就那样在她的目光中抬起,扶在帽檐上,调整了一个角度。
檐下被遮住的眼睛倏然露了出来,恰好对上姜幸雨的目光。
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湿意,明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可是,对视的时候,就是带着说不清的致命的吸引力,让姜幸雨的内心一阵颤意。
男孩扯了下嘴角,干净、温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清冷气质的少年嗓音传来。
“抱歉,姜老师,我来晚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幸雨屏住了呼吸。
没有麻痹神经的酒精,没有眼花缭乱的灯光,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悄悄起了反应。
4. 家庭
是画室里学生们的抽气声和交头接耳声,将姜幸雨拉回了神。
“卧槽!没看错吧,是陈驰!”
“这是岩彩课啊,他学表演的吧?怎么会来?”
寥寥的十几个学生,刚才还十分沉静的氛围,一下变得躁动兴奋起来。
姜幸雨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既打断学生们的交头接耳,也收敛起自己的莫名情绪,这才重新转头看向男孩。
“先进来吧,这位同学,请找一张空座位坐下。”毕竟是第一次课,又是只有不到二十人的小课,迟到总是个不好的示范,免不了要多提醒一句,“正好提醒一下大家,出勤情况会占据最终成绩的百分之二十,如果有特殊情况,一定要提前请假。”
说完,没有耽误上课的进度,继续今天的安排。
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孩子而已,为人师表,她不应该有任何“非分之想”。
然而,不光是她,画室里,除了陈驰以外的所有学生,都再难像之前一样集中精神。
这是两节连上的大课,一直到下课,那种被压抑着的兴奋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
有个性格开朗的京大男生首先和陈驰打了声招呼,口子一开,其他同学便也不再羞涩,有几个上课的时候就忍不住偷瞄脸红的女生兴奋地走到陈驰的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和他说话。
陈驰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坐在座位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礼貌地回答同学们的问题,看起来十分有耐心,没有半点明星架子。
姜幸雨站在讲台前,把屏幕关掉,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被围坐在中间的男孩。
那礼貌谦和的样子,简直就是老师们眼中的完美学生。
姜幸雨不禁想起学生时代的自己,在父母、长辈、同学们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形象,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可她的内心从来是躁动不甘的。
压抑得越久,发泄得越狠。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能一直维持住这样完美的形象吗?她充满怀疑。
“姜老师,那我今天就把课程群建好,然后提醒大家,有空的时候想一想,最终想要完成一幅什么样的作品。”葛蓝对着手机备忘录,总结道。
她作为本院系的研究生,理所当然地被学弟学妹们选为岩彩课的课代表。
姜幸雨收回视线,把自己带来的颜料收进画材篮里,点头道:“两周时间考虑好,到第三次课,每个同学就可以开始创作自己的作品了。”
两人商量的时候,画室里的学生们开始陆续往外走,到最后葛蓝出去时,已经一个学生都不剩,原本不算很大的画室一下变得空空荡荡。
姜幸雨一个人留在画室里,打开墙边的水龙头,仔细清洗双手。
这是她的习惯,只要课上接触了矿石和颜料,不管手上有没有留下痕迹,都要好好洗手。
画室里的不锈钢台边没有纸巾,姜幸雨关掉水龙头,正打算从自己的包里拿纸巾,刚一转身,一张纸巾已经递到眼前。
她动作一顿,目光落在拿着纸巾的那只好看的手上,一抬头,正好对上男孩的眼睛。
是陈驰,原来他还没走。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的距离不到一臂,姜幸雨这才发现,他的身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高大,大概一米八五的样子,瘦,但不弱小。
她对娱乐圈内部分男艺人颇有些刻板印象,总觉得他们的身材管理过于极端,为了掩盖先天条件里十分细微的“瑕疵”,追求上镜时的好状态,让身体始终处于极致的瘦弱中,反而显得病态苍白,又弱不禁风。
但陈驰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瑕疵”。
不知是不是他的外形条件太好的缘故,几近完美的比例,让他不必瘦到极致,就能给人强烈的视觉享受。
姜幸雨现在的研究方向虽然已经更偏向学术,但从小积累的深厚绘画功底,让她对人体的线条、阴影格外敏感。
顺着帽檐下面庞、脖颈,她几乎就能想象到那T恤底下,略带一层薄肌,又不过分夸张的男孩的身体。
她赶紧移开视线,不再与他对视,伸手接过纸巾,擦干手上残留的水珠,丢进垃圾桶,同时也强制将自己乱七八糟的肮脏念头一并丢进去。
“谢谢你,”再抬头时,她换上一副面对其他学生时一样的属于老师的温和笑容,“怎么还没走呢,是有什么事吗?”
陈驰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温声道:“对不起,姜老师,我是来道歉的,因为路上有情况耽搁了一会儿,第一次上课就迟到,实在是不太应该。”
两节课的时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对不起”。
姜幸雨愣了下,莫名又想起那天晚上,他也是在道歉。
“没关系,”她微笑,拎起整理好的包,“下次注意就好,有事提前请假,我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陈驰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薄薄的嘴唇勾起弧度。
“我知道,姜老师是很宽容的人。”
姜幸雨的动作停住,疑心他在说那天晚上的事。
“能不能加一下姜老师的微信呢?”陈驰拿出手机,“老师可能也知道,我有的时候会比较忙,下次如果请假,一定提前告诉老师。”
姜幸雨下意识婉拒:“晚点葛蓝会建立课程群,你到时候加入就行,大部分提醒都会在群里发布,请假也可以提前找葛蓝报备,她会统计好,汇总过来的。”
她和学生们虽然关系不错,但通常也会保持距离,除了导师林雁旼组里的师弟师妹们,还有一些指导、合作论文的学生外,她几乎不会和其他学生单独加微信、□□这种私人的即时通讯,大部分联系都通过邮件来进行。
陈驰被拒绝,静了一瞬,没有放弃,而是变得更加抱歉:“姜老师,我实在不是故意要添麻烦,只是可能我的情况更特殊一些,我怕经常沟通出勤情况,会影响到其他同学上课的积极性,还是私下直接和姜老师沟通更好一些。”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干净,语气温柔,十分礼貌,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姜幸雨不大情愿,但想起前几天林雁旼的交代,还是同意了。
“也好,毕竟是第一次开共享课程,班上只有你是电影学院的,”她拿出手机,看到陈驰已经点开扫一扫,便自觉地亮出自己的二维码,“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
“好了,”陈驰仿佛要亲眼看着她通过好友请求,温声道,“麻烦姜老师通过一下。”
姜幸雨当着他的面点了通过,正要收起手机,就听他又轻笑一声。
“看来姐姐的手机的确没什么问题。”
这下姜幸雨真的确定了,他就是在说那天晚上的事。
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反应,陈驰已经收敛住刚才不太有“学生样”的态度,恭恭敬敬冲姜幸雨道了声“姜老师再见”,便收起手机,快步离开。
姜幸雨在画室里又站了一会儿。
她的耳边还萦绕着刚才的那一声“姐姐”,也不知是因为他的相貌——那双手,那双眼睛生得太好,好到让她忍不住想入非非,还是因为她的婚姻生活太过平淡,平淡到像白开水似的,让人感到索然无味,此时此刻,在空荡荡的画室里,她竟然可耻地对自己的学生有了不该有的幻想。
也许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学生,毕竟只是碰巧开了共享课程而已,但那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男孩,还带着万众瞩目的耀眼光芒。
姜幸雨自认不是个道德束缚过分强烈的人,可陈驰这样的,绝对不能有任何危险的念头。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的异常完全压下去。
好一会儿,她才回到办公室附近。
碰巧小黄捧着冰咖啡从外面回来,两人在走廊相遇,小黄立刻小跑过来,兴奋地挤眉弄眼。
“怎么样怎么样!”已经努力压低了声音,但那激动劲儿,还是让姜幸雨往后退了一步,一副“你不要过来”的表情。
“什么怎么样。”
“你明知故问啊,当然是你的大明星学生啊啊!”小黄不让她跑,一把薅过她的胳膊,“看到真人了吗?是不是和镜头里一样好看?”
姜幸雨没和小黄对视,点头道:“是长得高高帅帅的。”
在一大片普通学生中,简直帅到让人流口水。
“就是第一次课就迟到了,应该是选着玩的吧,两周后没准就放弃了。”
京大贯例,开课两周内,给学生退选的机会,以便学生们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课程。
“迟到?”小黄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来,“应该是路上被拦住了吧!”
她说着,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校内八卦群,翻到两个多小时前的聊天记录。
“你看,是被粉丝看到了,应该耽误了有一会儿吧。”
那是几段零碎的视频,看样子拍摄地点是在学校图书馆门外的人工湖边,的确是从南门到艺术学院的必经之路。
陈驰被一群小姑娘围在路边,进退不得,手机按了静音,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从画面中猜测,应该是在劝大家不要堵住道路,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到最后,是学校的保安出动,才维持住秩序,让陈驰顺利通过。
最后一个镜头里,就是那道背影飞奔而去,迅速消失在镜头外。
难怪他出现在画室门外的时候,气息不稳,果然是一路跑来的。
“咱们学校还是没经验,让追星的小女孩一窝蜂跑进来了,他们电影学院明星多,早习惯了,平时不让外人随意进出,都要提前预约。”小黄收起手机,“我看这小孩倒像是认真要来上课的,也许真的对岩彩有兴趣,很想来呢?不然这种情况,正常人都应该赶紧走了吧,他这样的学生,难道还缺这两个外校的学分?”
姜幸雨不说话。
回到办公室,她把前几天刚整理好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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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发给林雁旼后,打算再工作一会儿,看一看今天上午几个学生发过来的学生实践项目申请书。
这是艺术学院的公益项目之一,由老师和学生一起到乡村进行美育支教活动,她作为主要的指导老师,要从头到尾负责和监督学生们的情况。
然而,还没等她打开文档,就有电话进来,是她的婆婆,路文初的母亲何美余。
“小雨,已经下课了吧?”
“嗯,刚下课不久,妈妈,有什么事吗?”姜幸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恭敬。
何美余在事业上算是个女强人,平时在路家的集团内颇有地位,在家里也说一不二。
电话中也不说清楚,听到儿媳已经下课,当即发话:“那好,我让文初现在就去学校接你,过来做个造型,时间正好。”
姜幸雨下意识拒绝:“妈妈,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这会儿可能不大方便。”
她不喜欢这样豪无征兆的突然袭击,偏偏何美余就是这般,习惯了上位者的姿态,从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是很重要的工作吗?”何美余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其中有毋庸置疑的气场在,“我和你妈妈难得有空聚在一起,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就想着把你也叫上,和我们两个老人家一起,是不是有点麻烦?”
姜幸雨当然不能说“是”。
“怎么会?要不我自己开车过去吧,把地址告诉我就好。”
“哪用得着你开车?这种事就该交给文初,让他照顾老婆。”何美余笑道。
没等姜幸雨再说什么,那头又传来王娴竹殷勤的声音:“哎呀,小雨,就这么定了,你何妈妈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文初都已经在路上了,应该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你快收拾收拾吧!”
原来她们早就自己定好了。
姜幸雨有一瞬间沉默。
“那好吧,我收拾一下。”
挂了电话,路文初的微信也正好进来。
Vincent:「还有十五分钟到南门,你在学院吧?我让老吴直接开到院门口。」
姜幸雨阖上电脑,趴在桌上叹了口气,开始回信息。
「嗯。」
「要去哪里?都没告诉我。」
她很想让自己再心平气和一点,但有时候实在很难控制。
Vincent:「是C家的展会,妈上周收到的邀请函,本来不打算去,知道你最近都不大开心,所以才临时决定带你一起去。」
Vincent:「对不起,小雨,都是我的原因。」
姜幸雨觉得路文初有时候很懂女人心,只是要看他愿不愿意稍花点心思罢了。
她没再回复,看着时间,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
眼看差不多了,拎着包正要往外走,就迎面遇上了专管行政的副院长。
“姜老师,刚才保卫处打电话过来,有个事要说一下。”
一听到“保卫处”三个字,姜幸雨立刻想起刚才小黄给她看的那几段视频,猜测事情一定和陈驰有关。
果然,副院长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说了下午陈驰过来上课的时候惹出的动静。
“保卫处那边说了,下周开始,会加强校门进出的管理,咱们这边可能也要调整一下,不能让学生上课也受影响,我看,到时候协调一下,换一间画室给你——就用楼上209那间,怎么样?”
楼上的画室只对学院内开放,进出需要刷艺术学院的身份码,确实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姜幸雨的这门课对全校开放,所以一直安排在在下面的画室里。
她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同意后,免不了还要和领导多说几句,从陈驰上课的情况,到她的课题,再到学生实践,一时竟没有结束的征兆。
姜幸雨有点着急,正想找个借口脱身,路文初的身影便恰好出现在走廊上。
副院长当然认识他,还没等人走近,就已经先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路家虽然主业从商,但以他们的地位,在各界高层中都有相当的影响力,前阵子刚和京大商学院、AI人工智能学院都达成了深度合作协议,集团旗下子公司运营和投资的各类艺术展馆、场地、品牌等,也和艺术学院有密切的关系,于情于理,学院里的领导都会给路文初几分面子。
“哟,家属都亲自过来了,姜老师等不及了吧?”副院长和路文初握了握手,调侃道,“是我话多了,一时忘了时间,事情解决了就好,去吧。”
姜幸雨这才得以脱身。
出了学院大门,路文初才问了一句:“刚才聊什么呢?有麻烦事儿?”
“没什么,”姜幸雨摇头,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老吴,让他开回去,然后坐进路文初的副驾,低头扣安全带,也不看路文初,低声答道,“就是来了一个明星学生。”
“哦。”路文初听罢,显然没什么兴趣,一个字也没再多问,便发动车子,驶离京大。
5. 展会
和副院长说话只耽误了十分钟的工夫,外面的路况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临近晚高峰,车从南门开出去的时候,还算畅行无阻,等驶出大学城一带,上了高架,便逐渐拥堵起来。
何美余定的是她常去的造型工作室,原本只要不到半小时的路程,在高架上一耽误,就用了整整一个小时。
赶到的时候,两位妈妈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尤其是王娴竹。
一看到两人过来,就先笑着拍拍姜幸雨的手,责备道:“怎么这么慢?是不是你又耍小脾气,磨磨蹭蹭让文初等了?”
何美余微笑,一边让姜幸雨坐,一边笑道:“小雨妈妈,你别这么说,小雨一向很顾家,不会这么不识大体,我看肯定是文初在路上耽搁了,他现在不常开车,没准儿连油门在哪儿都找不到了。”
“妈,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我平时开车也不少的。是走的时候遇到了学院里的领导,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路文初无奈道。
何美余叹了一口气,用无能为力的表情看着儿子:“我这是在点你呢,让你平时多关心小雨,有空就去接她下班,别天天见不到人影的,有什么矛盾误会,要积极解决才行。”
话里话外,都带着深意,路文初也不恼,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是是是,妈您说得对,是我太忙自己的工作,没照顾好家庭,这样,女士们先好好打扮,晚上活动结束,我再开车去接,行不行?”
他自然不参加品牌活动,晚上还约了别的饭局。
“我们可不需要你接,你只管把小雨带回去就行。”
“好,我知道了,一定提前去等。”
等路文初离开,王娴竹立刻语重心长地对姜幸雨道:“你看,你何妈妈对你多好,把你当亲生女儿看,比我这个亲妈对你都好,你可要心中有数,以后不能胡闹。”
姜幸雨有那么一刻感到脑袋嗡嗡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原本并不想把她和路文初之间的事摊开到双方父母面前,只是当时没控制好情绪,被何美余发现,派人去查过,才算捅破。
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好像所有人都觉得男人在婚姻里没有收敛举止,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责备两句便过去了,而她的生气,也只是女人的小打小闹,哄一哄也过去了,如果她仍然不依不饶,就变成了不识好歹、无理取闹。
为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两个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生活安逸的富家太太,哪怕在这样的位置,这样的高度,也免不了总是委曲求全。
她的母亲王娴竹自不必说,数十年辛酸,身为女儿的姜幸雨一清二楚。
和路家不同,姜家没有那么显赫的背景,姜幸雨的父亲姜阜厚出生在京海的一个普通家庭,靠着聪明的头脑考进京海大学法学院,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成为一名执业律师,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一起创办了金木律师事务所,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东部地区最大的律师之一,旗下业务遍布全国,甚至在海外多个重要城市也设有分所。
王娴竹与姜阜厚相识于大学,身为京大当年的校花,她也曾经有过极高的职业起点,只要抓住机会,她也能成为职场精英、企业高管。
可是,大约是秉性传统的缘故,和姜阜厚结婚后,王娴竹就选择辞去工作,成为一名全职太太。她放弃了自己作为职业女性在社会上成长的机会,选择完全站到丈夫的身后,以丈夫的成就和地位作为自己的全部。
当时的她没有意识到,这样一来,丈夫成为了她的全部,而她却成了丈夫生活中无足轻重的一小部分。
时间让原本自信美丽的女人变得患得患失,她开始警惕出现在丈夫身边的各种女人,开始时刻处于会失去正妻地位的恐惧中,开始用各种方法试图取悦、绑住丈夫的心。
在姜幸雨的记忆里,母亲曾经很多次自责没能给姜家生下儿子,而只生了一个女儿。母亲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能靠着女儿得到丈夫的欢心。
路家的地位摆在那里,他们不但是姜阜厚最大的客户,还能源源不断带来新的客户和案子,姜阜厚自然要小心维护,和路家的这门婚事,更是十分看重。
丈夫如此,王娴竹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何美余,看起来是个女强人,可骨子里依旧传统,甚至因为“女强人”的这个身份,让这种守旧的传统变得更加不容拒绝。
更何况,何美余本就是路文初的母亲,自然更站在路文初那一边。
“路太太,”工作人员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姜幸雨的胡思乱想,“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个有些陌生的称呼。
姜幸雨平时不大热衷于参加富太太圈子的各种活动,除了今天这样陪长辈的场合,她大多数的心思还是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上。
当初,应该也正是这一点,才让她能入得了路家人的眼。
这家造型工作室,她当然也很少来,工作人员不知道她的姓名,只能按照“路家儿媳”的身份来称呼,无可厚非。
但姜幸雨心里的疙瘩拧得更紧了。
她冲两位长辈笑笑,起身跟着工作人员进入里面的房间。
房间里准备了熏香,氛围十分舒适放松,沐浴用的大小毛巾整整齐齐叠放在架子上。
姜幸雨冲工作人员道了声谢,在对方要暂时退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姓姜,你们下次可以直接叫我姜女士。”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答应下来,临了还说了一声抱歉和感谢,似乎觉得姜幸雨是在提醒他们,不要在何美余这个“路太太”面前提这个称呼。
姜幸雨当然猜得到工作人员的想法,她没有再说什么,换上拖鞋进了淋浴间。
一个造型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位妈妈都很有耐心,妆发结束后,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替她挑裙子和妆容。
姜幸雨的底子很好,168的身高,骨架纤细,身材是偏瘦的,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再加上从小精心养护的光滑白皙的皮肤、浓密柔顺的长发,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她的五官素颜时带着点清淡系美人的自然清纯,一旦上妆,配上浓烈的红唇,就会变成美得带了几分攻击性的明艳模样。
不夸张地说,年少的时候,姜幸雨就是用这两副面孔来缓解压力——在父母长辈们面前有多乖巧,在私下里就要变得多叛逆乖张。
何美余对这个儿媳的相貌也满意极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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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一家三口都是美人,将来生出来的孙辈,一定也都会是美人。
最后挑中的是一套墨绿色丝绒裙 ,是何美余前阵子帮姜幸雨定的。
细细的肩带挂住垂坠质感的裙子,墨绿的丝绒遮到膝盖上半寸,走动时,裙摆光泽柔亮,宛如波浪,配上姜幸雨白皙的肌肤,令人眼前一亮。
因为不是特别隆重的场合,妆容化得简约干净,加上珍珠项链和耳环,有种成熟大气的美。
坐上车后,何美余看了又看,忍不住夸:“小雨妈妈,你真是太会养孩子了,把我们小雨养得这么标致,我看,小雨可比外面那些女明星漂亮多了,就该常跟我出来走走,让大家多看看我这个儿媳妇。”
王娴竹被夸得笑开了花,转头对女儿道:“是啊,小雨,平时别光顾着工作,还是要把心思多放在家庭里。”
何美余的目光也落在姜幸雨的身上。
姜幸雨忍着心里积聚的不快,露出端庄又温柔的笑容:“妈妈,我一定好好照顾家庭,不过,工作还是得做,毕竟也要都学生负责嘛。”
“你这孩子……”王娴竹不满意女儿的回答,皱眉还想说她两句,但想到亲家母也在,又暂时忍住了。
何美余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姜幸雨脸上绕了一圈,微笑:“好了好了,小雨对工作负责也是好事。”
说完,便换了别的话题,一直到抵达活动场地,都没再提刚才的话。
C家是享誉全球的高端珠宝与钟表品牌,今天的活动是珠宝主题,地点设在城区一家比较隐秘的洋房公馆,算是非公开的活动,但因为有明星出席,所以附近还是聚集了不少追星的小姑娘。
车开进内部入口前,何美余看了一眼外面兴奋的小姑娘们,有点不太赞同。
“现在的这些明星演员,阵仗越来越大,随便做点什么,就要被放到网络上吵来吵去,过度解读,一点隐私都没有。”
何美余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后来在路家也算叱咤商场,骨子里颇有些“老钱”的清高,对过分“抛头露面”的娱乐圈总是有些不喜。
只是,她这一番话,免不了又让姜幸雨联想到路文初的“绯闻”——对方可不就是娱乐圈的女明星?
王娴竹赶紧接话:“是啊,真真假假的,闹得人头疼。”
姜幸雨倒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经过的时候,依稀听到了那些小姑娘们嘴里喊的名字,不禁问了一句:“今晚是哪位明星要过来?”
何美余平时不大关注演艺圈的情况,除了一些老牌的影星、歌星外,对新晋的流量明星知道得不多,仔细想了想,才说:“今晚规模不算太大,应该只有几个吧,排在前面的那个好像是个姓陈的小孩子,在她们年轻人里很受欢迎。”
姜幸雨心下一动。
下车前,她特意打开手机搜了一下。
在C家的品牌大使一栏中,果然找到了陈驰的名字。
也不知是不是现在的手机大数据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程度,刚刚搜完,还不到一秒,正准备收起来的时候,屏幕上方就出现即时推送。
#陈驰亮相C家高级珠宝展#
“小雨,走吧,我们进去,外面怪热的。”
姜幸雨迅速摁灭屏幕,把手机塞回手包里,快步跟上。
6. 八卦
虽然活动算是非公开的,但场内入口处还是专门设了拍摄的席位,除了受邀前来站台的艺人,不少高级客户也会选择签名、拍照等环节。
太过发达的网络,不光是寻常明星们的秀场,上层圈子里,也有不少在各大平台晒生活的富人——像路家这样的低调家族的不多,但手上握着热钱的新贵家族中,倒是有不少活跃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的“红人”,他们自然要拍照、录像的。
樊箬梦就是其中一个。
姜幸雨跟着何美余在品牌方高管的亲自问候下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她正站在几个演艺圈、时尚圈的名人中间,四周一片镜头,不停咔嚓的闪光灯照得旁观者都眼花缭乱。
樊箬梦是半 C 位的位置,而在她的身边,真正站在中心位的,则是今天的重量级嘉宾,陈驰。
上帝造人的时候大约真的很不公平,把有的人造得这么完美。
和前两次在club和学校里看到的偏休闲和学生气的风格不同,为了配合品牌的格调,陈驰今天换上了深灰衬衫、黑色西裤和皮鞋,手上则佩戴了C家的珠宝。
除此之外,发型、妆容都十分简约,优越的身高和板正的身材,让他即使站在一众本就算普通人中相貌优越的人群里,仍然十分出挑,让人哪怕一眼扫过,也忍不住要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
姜幸雨就多打量了几眼。
也不知道是妆造团队太过优秀,还是他自身条件太过优越的缘故,才二十岁的年纪,还在学校这个象牙塔里求学,穿上这身正装站在聚光灯下,却一点也没有小孩装成熟的稚气感。
拜那双含情眼所赐,这身简约的打扮,反而将他身上那种介于青涩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独特气质彰显到极致,深沉的目光看起来总是带点忧郁,而他身上的少年感,又将这种忧郁调和成一种野蛮生长的活力,让人感受到隐秘的性张力。
姜幸雨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佩戴的珠宝上,呼吸无声地滞了滞。
难怪这么年轻就能被高奢这么看重,简直完美适配品牌格调,怎么看怎么完美的样子,让人很想近距离欣赏。
姜幸雨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纯粹的生理上的心动了,不过,也仅止于远远看上几眼而已。
而樊箬梦可以无所顾忌。
众目睽睽下,一身大胆火辣礼裙的成熟女人半点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和热情,闪光灯还在此起彼伏闪烁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往陈驰身边靠,暗示他伸手搂着她。
不过,陈驰不知道是没领悟她的意图,还是有意忽略,在樊箬梦靠近的时候,先是礼貌地往旁边让了一步,接着见对方又跟进一步,双臂便环抱胸前,戴着品牌方珠宝的那只手自然地贴在心口处,看起来只是在认真展示珠宝,但都巧妙避开了对方的靠近。
不愧是没成年就踏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的艺人,应该早就见惯了圈子里各种各样的人,应付女人更是手到擒来。
姜幸雨不再多看,跟在何美余和王娴竹的身边,在品牌高管的陪同下,参观内部的展品。
其实今天邀请的嘉宾不算太多,除了外面那些声势浩大的名人、玩咖外,一大半是像何美余这样的富家太太,所以安排的展品除了设计师珍藏的非卖品外,还有几样特意拿出来给客人们挑选的收藏级珠宝。
何美余是重量级客户,家中收藏珠宝无数,眼光自然也挑剔,看了一圈下来,兴致缺缺,显然没有太满意的。
不过,她是带着亲家和儿媳来的,当然不能空手而归,还是定下了两套价值不菲的珠宝当作礼物。
王娴竹自然很高兴。
姜家在经济上当然也早就跨入了“十分富裕”的行列,但王娴竹不是何美余这样在家庭中有一定地位的太太,平时不会经常购买高价珠宝。
最重要的是,这是何美余送的。
姜幸雨没有王娴竹那么在意这些,但在王娴竹的眼神示意下,还是温温柔柔对婆婆道了谢。
很快,她们穿过内部展厅,来到内部的晚宴厅。
主办方贴心地准备了酒会,准备了酒水、简餐、甜品等等,供贵宾们休息、社交。
何美余的身份摆在这儿,刚进来,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坐一会儿,就有两位太太带着一名年轻的设计师,结伴过来问候。
与展厅里偏暗的灯光不同,宴会厅的布置弱化了聚焦用的强光,增添了整体的温暖色调,让厅内的氛围变得松弛,大部分宾客谈笑的声音也不自觉放大了一分,让人的一举一动都不再显得突兀。
姜幸雨的兴致本就不算高昂,此刻站在何美余的身边,往晚宴厅里环视一圈,又看到了樊箬梦。
她不知何时也已进了晚宴厅,没了镜头和闪光灯,一如既往地情绪外放,毫无掩饰,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但配上大胆的眼神和肢体动作,还是引得周围人不时侧目。
而站在她面前,正听她说话的人,还是陈驰。
此刻,少年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偶尔抬头微笑一下,或是轻点下头,看起来似乎十分有耐心,然而,那有些难以分辨的情绪,又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看来樊箬梦已经把陈驰当作下一个猎物了。
姜幸雨感到情绪变得更加低沉,再不想在这儿待下去,趁何美余和王娴竹忙着和别人说话的工夫,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往人少的角落去了。
还没等走出多远,面前就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恰好拦住她的去路。
“姜老师,好巧。”
居然是陈驰。
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忽然近在咫尺,让姜幸雨抬头的同时,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越过他高大的身影,往别处看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樊箬梦一边好奇地看过来,一边往这儿走。
“是啊,”樊箬梦越走越近,姜幸雨刚刚好地开口,让她听到,“陈同学,没想到在这儿遇到。”
这种感觉怪异极了,老师和学生在社交场合相遇,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好像生活和工作交集到某一点上,拿捏不准。
“姜幸雨,”樊箬梦走到近前,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随即落到姜幸雨的身上,眼里的戒备展露无疑,“你们认识?”
“嗯,姜老师是我新选修的岩彩课老师。”还没等姜幸雨回答,陈驰就先替她说了,然后,不给樊箬梦反应的机会,又礼貌地道别,“樊小姐,我还有几句话要和Grace说,先失陪了。”
Grace是时尚界的著名摄影师,这两年,C家许多大片都是她的作品。
当着姜幸雨的面,樊箬梦没有挽留,看着陈驰离开的背影,怀疑道:“我记得你是京大的,什么时候变成陈驰的老师了?”
姜幸雨如实回答:“两校共享线下课程,他正好选了我的课。”
樊箬梦这才放松警惕,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我就说嘛,姜幸雨,你不是那样的人,你那么听话,平时门都不出,什么也不敢做。”
她们两个相识多年,虽然完全算不上朋友,但也都熟知对方的性格底细。
姜幸雨知道樊箬梦是有意讽刺她顶着“路太太”的身份,做人做事畏手畏脚。平时,这样的场合,姜幸雨根本不会出现。
被戳中了,心底烦躁,却谈不上生气。
“那又怎样?”她看了樊箬梦一眼,顺手从服务生手中的托盘里拿了一杯起泡酒,“我不是你,对这么小的孩子也有兴趣,我看,他对你也没什么兴趣吧。”
这话也戳到了樊箬梦的心窝。
她狠狠睨了姜幸雨一眼:“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在京海市二代三代们的圈子里,樊箬梦一直不大受待见。
樊家是最近几年才从邻省地级市发展到京海来的,进入一个新的圈子,多少要收敛一些,适应一阵子。偏偏樊箬梦性格张扬,不但丝毫没有要融入的意思,处处我行我素,甚至有要挑衅的意思。
前两年,樊箬梦在家人的安排下,嫁了个中年丧妻的富豪,一度成为圈子里的笑话,可她一点也没难过,维持了三年的和平婚姻后,就结束了婚姻关系,走的时候坑了一把樊家,大部分利益都让给了前夫,气得樊家人和她几乎断绝了关系。
而她自己则从前夫手里拿到了两家影视娱乐公司的股权,其中一家也算业内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旗下盘根错节地控制着不少大小公司,靠着这些资源,樊箬梦开始了放飞自我的生活——染指娱乐圈的鲜嫩小帅哥们。
其实姜幸雨过去和樊箬梦没多少交集,她在圈子里是有名的“乖乖女”,和那些玩得风生水起的“红人”们从来不是一路的,对樊箬梦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可不知为什么,樊箬梦就是看她不顺眼。
“我不急,小孩儿嘛,出来混的时间还短,经验少,开始都喜欢年轻单纯的小女孩,正常。”樊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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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很现实,也很自信,“等日子久了,碰壁了,就知道姐姐的好了。”
说完,斜了姜幸雨一眼,摇曳离开,这次,没再跟着陈驰的方向去。
活到三十岁的年纪,姜幸雨早就明白了,这话一点也没错,就像现在,樊箬梦刚走出去没几步,就有一个身材好到爆的男模跟了过去,主动攀谈。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手握资源的人永远站在高位,有资本挑选一切。别说娱乐圈这种赤裸裸的名利场,就连她工作的地方,被大多数人称为“象牙塔”的高校,也是如此。
这几年,随着竞争逐渐激烈,高校的工作氛围也不再松弛,同事们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压力,姜幸雨也不例外。
她很清楚,自己在学院里还能稳稳当当,扛住工作的压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自己的家庭出身。
那陈驰呢?
她的目光再次找到他的踪迹。
衣香鬓影间,男孩正站在粉蓝的鲜花旁,暖色的灯光打在他深色的衬衣上,让原本就闪闪发光的他变得更加多彩,围绕在他身边的,除了他刚才说的摄影师 Grace,还有两位 C 家的高管。
按照他们圈内的说法,C家在高奢圈的地位,是底下数不清的艺人们想要争抢的顶级资源,是绝对需要被殷勤伺候着的那一方。
可是陈驰站在他们面前,半点没有讨好的样子,除了有一丝独属于这个年纪男孩的青涩气质外,满是松弛的专注,看得出来,在这些“资方爸爸”面前,他的地位并未落在下风。
也对,他是以偶像乐队身份出道,都能直接跨过一切阻碍,摘下戛纳影帝的超级新星,这种光环加持,放在任何一个艺人身上,都够吃一辈子了吧。
炙手可热的他根本不缺资源。
那他是不是像樊箬梦说的那样,喜欢年轻单纯的小女孩?
姜幸雨深吸一口气,不想再看下去,转头也拿了杯酒,一个人去了外面的露台。
九月里,天还热得很,哪怕晚上没那么强烈的阳光,也没什么人愿意呆在室外。
晚宴厅在二楼,这一处小露台正对着公馆内部的小花园,茂密的植被修剪得十分整齐精致,高低错落,在昏暗的灯光下,颇有些赏心悦目。
姜幸雨喝一口酒,吹着裹了热气的夜风,看了一会儿,干脆拿出手机,胡乱翻看。
有时候,大数据就是会那么不合时宜地提醒你某些隐秘的,不该有的恶劣心思。
系统再次给她推送了与陈驰有关的信息,这一次,是一则不久前稍有热度的绯闻。
词条很简单,就是两个名字:陈驰、池婧。
姜幸雨有点眼熟,前几天说到电影学院的时候,隐约也听到了“池婧”这个名字,似乎也是在读学生,看来应该是陈驰的同学。
她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眼。前排有个营销号点赞很高:“陈驰看池婧的眼神都拉丝了,粉丝还要装看不见吗?”
下面的配图是不知道哪次活动视频里的截图,画面里,一身礼服裙的美丽女孩站在台上,正转头同身边的男孩说话,男孩微弯下腰,仔细倾听,目光恰好落在女孩的身上,那温柔而专注的模样,应该就是所谓的“拉丝”吧。
评论区早就被两家粉丝“血洗”占领了,陈驰的粉丝以压倒性优势占据前排。
「眼睛不好就去治,一天天不扒着我驰蹭热度就活不下去是吧」
「糊咖粉丝还是好好回去上学吧,天天臆想顶流暗恋你姐,下个内娱藤壶就是你姐」
「劝你姐去整个容吧,脸太大限制戏路」
往下划拉好久,才能看到池婧粉丝的踪影。
「抱走我家美女,勿cue谢谢」
中间还夹杂着零星的路人和cp粉发言。
「y1s1,陈驰的眼神确实很暧昧啊」
「醒醒,陈驰是出了名的多情眼好吧,看一头猪都深情,性缘脑不要太离谱」
「普通同学兼前同事而已,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你家正主知道需要你帮他辟谣吗?算了惹不起,匿了匿了」
姜幸雨不禁再次点开那张图片放大,仔细观察陈驰看向身旁女孩的眼神。
好像真的有“深情”的意味在……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姜老师也喜欢看娱乐八卦吗?”
7. 花园
姜幸雨不由一僵,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先一步在图片上胡乱按了一下。
可是,因为太过紧张,指腹在屏幕上多滑了一下,刚才被放大的陈驰的脸是缩小了,但同时,也切换到了下一张图片,正好是陈驰穿着西服的单人精修照。
姜幸雨干脆不再碰屏幕,直接按了侧边按钮,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迅速垂下,转过身去,对上传说中“看猪都深情”的拉丝眼。
本来应该正在和别人交谈的陈驰,不知何时再次来到她的身边,此刻,站在离她一步距离的地方,垂眼看过来,目光中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得姜幸雨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耳根发烫。
“没有,”她若无其事地笑了下,“系统自动推送,正好刷到而已。”
“哦,”陈驰了然点头,“现在的信息推送确实都很智能。”
姜幸雨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赶紧道:“陈驰同学,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这么受欢迎,想要和他攀谈的人应该很多吧。
“姜老师呢,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儿?”陈驰反问。
其实在这样的场合遇到自己的老师,怎么想都有些怪异,但陈驰很有分寸,半点没问姜幸雨的身份,只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在露台上。
“里面有点闷,这儿清净点。”姜幸雨侧过身,一只胳膊轻轻搭在露台的栏杆上,手背自然垂下,无名指上一枚素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陈驰的目光在那枚戒指上快速扫过,微笑道:“我也一样,里面人太多,到这儿来躲懒。”
说着,上前一步,站到姜幸雨的身侧,面对着她,和她一样,抬起一边胳膊支在栏杆上。
这样的姿态,仿佛要单独聊一会儿似的,看起来闲适,却带着点专注的意味,让姜幸雨没法忽视,更不能立刻找借口离开。
她忍不住看男孩的手,莫名的躁意涌上喉咙,有点想抽烟。
“正好,”她拿出老师的态度,转了个身,以侧面对着陈驰,目光望向露台外的小花园,“今天上课时间匆忙,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要选修岩彩课呢?”
“很奇怪吗?”
姜幸雨摇头:“只是很少见,京大有权限选修这门课的学生有将近三万人,这门课开设三年,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次选满二十人,可见不太受欢迎。”
其实岩彩艺术这几年正在逐渐从冷门走向大众,但对于大部分没有美术基础的京大学生而言,是门光看名称,就会让人望而却步的课程。
陈驰笑了声:“受不受欢迎我不太清楚,可是姜老师这门课,我可是准时准点守着电脑抢到的。”
姜幸雨看他一眼,渐渐放松下来,当他在开玩笑:“哪有那么夸张。”
陈驰没解释,稍正色道:“其实我对美术很感兴趣,之前也看过一些和岩彩有关的科普纪录片,所以选了姜老师的课。”
只是单纯对岩彩艺术感兴趣,所以就选了相关课程,听起来好像十分合理,可姜幸雨总觉得,放在陈驰的身上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以前学过美术?”
“没有,只能算自学过一阵子吧,没机会接受专业老师的指导。”
“不能缺勤太多次哦,这是实践类的课程,线上远程学习很难替代,如果你的课余生活太忙的话,可能会有影响,两周的犹豫时间,最好还是考虑清楚再决定。”
姜幸雨在委婉地告诉他,选修共享课程,对他来说可能比其他同学要更困难。
陈驰本就正面对着她,闻言身子稍前倾了个很小的角度,悄然离她近了一分,低声道:“姜老师是不是不太欢迎我来上课呢?我好像给老师带来了困扰。”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和失落,看过来的目光也更加专注,星光与灯光都映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原本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则在不经意间抬起,当着姜幸雨的面,慢吞吞解开深灰衬衫上方的一颗扣子。
露台上的灯光不如屋子里明亮,暖色的光线经玻璃门里的一层纱帘筛过,带了朦胧的柔光,映在他的皮肤间,白皙中带了一层灰调,再加上衬衫上带了点闪光的暗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难言的吸引力。
简直看得人心跳加速。
姜幸雨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解扣子的那只手,戴了C家的珠宝,奢华无比,而指尖之下,是脖颈与锁骨之间的一片肌肤,凹凸的骨骼阴影分明,让她一阵口干舌燥。
她移开视线,端起搁在栏杆边的酒杯喝了一口,心软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京大在管理上没有你们电影学院那么有经验,像今天上课前的情况,已经给你造成了困扰,不是吗?”
“嗯,看来老师已经知道了。”陈驰面上歉意更甚,看起来单纯无害,“我还以为老师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对我有防备。”
姜幸雨感到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
其实那天晚上在club,她什么也没做,不过就是打扮得“出格”一点,鬼迷心窍地对他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其实也算不上不该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应该见惯了各种赤裸裸的食色男女,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大概和被蚊子咬一口差不多吧。
想到这儿,她再次拿出老师、长辈的态度,一本正经道:“没有,陈同学,你们本科生虽然年纪小,但也都成年了,一定都明白工作和生活的区别,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公私分明,我不会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到陈驰的目光在她的指间的婚戒上多停留了一秒。
“原来是开玩笑啊。”陈驰很轻地叹一口气,话中的失落不言而喻。
姜幸雨知道身边有很多人到中年,耐不住寂寞的女人,会在外面找年轻新鲜的□□解闷,大多是婚姻生活不如意的,在普通人眼里,好像是婚姻里的失败者,多少有些怪异。
出于老师的尊严也好,为了那点不该有的私心也罢,她下意识不想让陈驰把她也当成那样的女人。
“当然,”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坦然,“我有稳定的婚姻生活,暂时没有任何‘不道德’的念头。”
陈驰沉默一瞬,不再面对着她,也转过身去,和她一样,看向底下的小花园。
“京大校门没有门禁,下次我会提前出发,请司机直接把我送到艺术学院楼下,尽量不给姜老师添麻烦。”
学生态度已经这么好,没道理再说什么。
姜幸雨退一步,柔声道:“你决定了就好。京大这边保卫处也会有调整,学院也已经在协调新的画室,到时我会让葛蓝在你们的课程群里通知,有空的时候记得关注一下。”
“嗯,谢谢姜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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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两人站在栏杆边,中间隔了不到半臂距离,同时看向楼下的小花园,一时便沉默下来。
姜幸雨总觉得陈驰的气场有一丝微妙的不对劲,此刻沉默着,也仿佛平静的水面下,仍有波纹涌动。
她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小花园内的景致,打算再等一会儿,就找个借口回到晚宴厅内。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很少来这样的场合,但以她对何美余的了解,应该不会和富太太们聊太久。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库里南——路文初今天开的就是库里南。
光线太暗,距离太远,看不清车牌号,不过,很快,车就在花园西侧的内部通道边停下,后排车门打开,从里面出来的果然是路文初。
他站在路边,也没往展厅入口去,只是拿着手机低声讲电话。
看来已经结束了他的饭局,过来接她们回去了。
姜幸雨再次端起酒杯,打算和陈驰打声招呼进去,却见花园旁边的小道上,走出来一个穿着清凉、身材火辣的年轻女人。
女人先是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来,先叫了他一声,隔得远,只能隐约猜测,叫的是“路总”,等通着电话的路文初转过头看到她,也不等招呼,便主动上前,伸出胳膊搂住男人的腰。
虽然不太看得清相貌,但那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也顶不住。
姜幸雨捏住杯子高脚的指尖颤了下,开始微微用力。
而路文初果然也没有直接拒绝。
被搂住的那一瞬,他似乎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女人,一手握着手机,继续讲电话,一手贴到女人裸露的肩上,轻轻推了一下,没推动,便不再推了,垂下胳膊,任由着女人靠在自己怀中。
一直等到电话打完,收回手机,才有空“处理”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
没了手机的牵制,他双手搭在女人的肩上,仍旧没有直接推开,而是低头在女人耳边说了两句话,这才把人推开。
两人之间离了几步距离,女人也识趣,没多纠缠便走了,留下路文初则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自己的衬衫,仿佛沾染了什么灰尘似的。
姜幸雨简直感到自己一吃堵在胸口,噎得生疼。
陈驰站在一旁,轻声叫她:“姜老师?”
他显然也看到了花园里发生的一切。
“陈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姜幸雨知道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一定有些冷,但这已经是努力控制的结果了。
比起上一次在网络上看到图片,这一次直接亲眼看到的冲击显然更大。
陈驰静了一下,他进来时顺手阖上只剩一条缝隙的露台门被人推开,一名团队工作人员探头进来:“小驰?”
那人看了眼姜幸雨,没直接说事,而是冲陈驰使了个眼色。
“马上来。”陈驰回应着,转头看向姜幸雨,“那姜老师,我先出去了。”
“嗯。”
陈驰转身离开,临到门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姜幸雨。
“对了,姜老师,”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网上的很多娱乐八卦不一定是真的,别相信——我单身,不喜欢圈内的任何同行。”
说完,不等姜幸雨反应,便跨入厅内。
8. 矛盾
姜幸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八卦,就是刚才她看的那一篇他“暗恋”池婧的通稿。
随便看一则娱乐八卦,就得到平时只活在网络和大小银幕里的正主亲口否认澄清,这感觉着实有点怪异,就连刚才突如其来的窒息和怒火,都停滞了那么一秒钟。
下一秒,目光再转向路文初的时候,顿时冷了许多。
姜幸雨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半点没犹豫,一口饮尽杯中剩余的酒后,拿起手机直接打了过去。
“小雨,”路文初温和的,若无其事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正想打给你,我已经到了,在花园里等你们。”
“我知道。”姜幸雨干脆地回答,丝毫没有掩饰语气里的生硬。
路文初很快从这三个字里捕捉到不对劲,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他没有说话,而是慢慢抬头,视线往公馆建筑扫来,很快就看到站在二楼露台的姜幸雨。
夫妻二人就这么在夜色中遥遥对视。
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眼神、表情,统统都是模糊的,但那种压抑中带着火星的氛围,却格外清晰。
当着路文初的面,姜幸雨挂断电话,转身进了晚宴厅。
扑面而来的充足冷气,让她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勉强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往何美余和王娴竹的方向走去。
两位太太正和一位带着女儿过来看展的朋友说话,四个人围坐一圈,不时喝一口酒,尝一口甜品,一团和气。
姜幸雨走近的时候,正听到那位太太笑着埋怨女儿:“这些孩子现在都喜欢追星,那个叫Cluster的团体——天天追着他们的演唱会跑,今天也是她非要来的,说是其中一个成员要来。”
“是陈驰!他是品牌大使!”小姑娘脸红扑扑的,听到妈妈的话,赶紧补充,“可是我们来晚了,还是没能看到。”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念着京海的国际学校,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金钱,追起星来,也有更多便利的渠道。
何美余闻言,四下看了眼,笑道:“刚才好像还看见了,一会儿工夫,人就不见了。”
王娴竹则开玩笑:“下次给品牌方提提意见,让他们多邀请几次,总有机会见到的。”
那位太太看到姜幸雨走近,笑着打了声招呼,继续“诉苦”:“快别说了,这孩子最近还吵着要去念电影学院,怎么说都不听。”
“孩子还小,有各种想法再正常不过,又是个女儿,她想念,就让她念嘛,她喜欢最重要。”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姜幸雨适时地提醒何美余,路文初已经来了。
她们这才起身告辞,出去的路上又遇到好几位熟悉的朋友,一一寒暄、招呼,等最终来到楼下的花园入口处时,已经又过去了好一会儿。
路文初早被工作人员请进门厅处的沙发处坐下,见三人出来,便微笑着起身走近。
“文初啊,等久了吧?”王娴竹和颜悦色地问。她对这个女婿自然一百个满意。
“还好,不久,再说,我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路文初的态度十分自然,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仍旧兢兢业业扮演着好儿子、好女婿、好丈夫的角色,“怎么样,有没有挑到喜欢的?”
王娴竹看了眼何美余,借机再次道了谢:“让你妈妈破费,多订了两套给我和小雨。”
何美余微笑:“没什么,今天也没看到特别好的,下次还是让文初到拍卖会上拍两套回来。”
王娴竹越发高兴,连连示意姜幸雨回应。
然而,姜幸雨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四个人一起走出门厅,来到小花园的路边,除了路文初的库里南,后面还多了两辆车,一辆是何美余的车,剩下的则是一辆陌生的七座商务车,车灯亮着,看起来也在等人。
何美余站在自家车旁,没有急着上去,而是转过身,笑吟吟看向儿子和儿媳,道:“你们两个结婚已经有三年了吧?”
“是,还有一个月满三周年。”路文初记得很清楚。
“年轻人都爱玩,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干涉你们的生活,不过,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小雨今年也满三十了吧?是不是该生个孩子呢?”
路文初下意识看向姜幸雨,在这个时机提孩子的事,显然不太合适。
果然,一直强忍着没说话的姜幸雨终于在这时有爆发的迹象。
“妈妈,这件事我可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目前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何美余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王娴竹立刻皱眉,低声道:“小雨,怎么说话的?结婚生子是天经地义的事,还要考虑什么!”
姜幸雨低垂着眼,不再说话,她怕自己再开口,真的会把长辈惹怒。
路文初适时地开口缓解气氛:“现在说这个还早,我们都没有准备,还是先让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吧。”
何美余抿着唇,看一眼面色不佳的姜幸雨,勉强道:“也是我提得太突然了,不过,这是早晚的事,你们两个自己考虑吧。”
说完,拉开车门,“小雨妈妈,我们走吧,不打扰他们年轻人了。”
两位母亲上车离开,留下姜幸雨和路文初两个人站在路边,老吴等在旁边,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替他们开门。
路文初走近一步,看着姜幸雨,轻声道:“生气了?”
一如既往的平稳语气,让姜幸雨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身后的公馆门厅处便传来一阵不算太大的动静。
陈驰在几名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快步走出门厅,朝着这边而来。
与此同时,花园边缘的栏杆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声。
“陈驰看这里!这里!”
“啊啊好帅!”
原来守在外面路上的那些粉丝一直没有离开,姜幸雨吓了一跳,立刻抬头看了眼刚才她和陈驰站的露台的位置。
旁边正好是两株近五米高的法国梧桐,挡住了大半视线,只有站在花园栏杆内才没有遮挡。难怪刚才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姜幸雨悄悄松了口气,往陈驰的方向看去。
其中两名工作人员已经小跑到旁边那辆商务车旁拉开车门,陈驰恰好也已走近,从姜幸雨身边经过的时候,特意停下脚步。
周围的工作人员没料到他会忽然停下,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往姜幸雨的方向看,就连那辆商务车里,都隐约有人在往这边看。
姜幸雨拎着包的手指悄悄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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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文初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眉眼动了动,平静的目光在陈驰身上停留一瞬,终于浮现出一丝惊讶:“认识?”
他不记得自己的太太什么时候和娱乐圈的男明星有来往。
姜幸雨没有回答,是陈驰解答了他的疑惑。
“姜老师,下次见。”
原来是学生,路文初眼中的诧异重归平静。
陈驰说完,也同时看向路文初,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冲对方点了点头。
姜幸雨看着男孩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知怎么总觉得其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好像在对她说:“''稳定的婚姻生活''?”
这是她刚才说过的话,义正辞严,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当场打脸,让她莫名感到十分狼狈,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十分“无能”的中年女人,明明得不到丈夫的爱,内心寂寞无比,却还要在外人面前假装恩爱风光。
男孩很快上车,工作人员迅速关好车门,退到一边,在栏杆外的一阵阵尖叫声中,商务车从花园旁的小道驶离。
路文初问:“这是你下午说的那个明星学生?”
姜幸雨抿唇,冷冷说了声“是”,便朝车门走去:“回去再说。”
老吴想过来给她开门,走在她身边的路文初已经先一步拉开,一只手还贴心地挡在门上,以免磕碰。
等姜幸雨进去,路文初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去,很快,他们的库里南也离开公馆花园。
前面的商务车里,陈驰的目光一直落在后视镜上,直到彻底看不见那两道身影,才慢慢挪开。
明天上午有拍摄工作,他和队员们需要连夜赶往拍摄地。
坐在他身后的向岭踢了下他的椅背:“小孩儿,还没看够啊?”
陈驰没理他,收回视线,拿起旁边的颈枕垫在脖颈后面,闭目养神。
向岭没放过他,又踢一下:“我都听到了,你叫人老师,什么老师?”
圈子里遍地是老师,向岭完全没法把刚才的女人和哪个名字对上号。
“学校的老师,你不认识。”
大晚上还戴着墨镜保持酷炫的佟河转过头,冷不丁道:“是那天你在后台守着手机非要亲自选课的老师?”
陈驰沉默片刻,轻轻“嗯”一声。
“还真是个老师!”向岭惊讶道,“不简单啊,居然会来这儿!教什么宝贵知识的?让你非得录节目的时候还要捧着手机抢课。”
“教美术的,岩彩。”
“什么彩?美术课,你一表演系的学生这么认真干嘛?难不成是用金子画的?”
陈驰笑了声,想起课上姜幸雨展示给学生看的金银箔,轻声道:“还真要用金子画。”
向岭怀疑自己听错了,嚷嚷着想问清楚,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俞衡推了向岭一把:“消停点吧,别欺负小孩儿了,手机都要掉了,一会儿又满地找。”
向岭一惊,一把捞起已经卡在座位缝隙的手机,条件反射似的,乖乖坐回去开始刷手机。
车里安静下来,陈驰重新睁开双眼,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飞快掠过。
他捏着手机,点开下午才加上的对话框,想要说点什么,片刻后,还是退了出去,什么也没说。
9. 深夜
另一边的库里南车内,气氛格外压抑。
老吴自上车后就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尽量把车开得又快又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路文初很自觉,没等姜幸雨再问,就主动开口解释。
“小雨,我和那个女人没什么,只是之前在酒桌上遇到过,我连名字都不记得,更不知道她今天会出现在这儿。”
他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联系方式也没有——不光是刚才那个,其他人也一样,你可以随时检查。”
姜幸雨垂眼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心中涌起一阵带着怒火的恐慌。
为什么她要变成一个充满不安全感,以至于要到检查丈夫手机的神经质妻子?就像她记忆里的妈妈王娴竹那样。
那是她最不想成为,也曾以为永远不会成为的样子!
“不,用不着。”她很快坚定地拒绝。
她其实知道路文初说的都是真话,刚才看到的一切很完整,没有所谓的“掐头去尾”,总比上一次网上流传的那几张高糊照片清楚得多。
她也知道,在他们这些二代、三代聚集的圈子里,永远不缺主动出击的女人,就像刚才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酒桌上、会所里,从来都有各式镶边的莺莺燕燕陪伴左右,谁带来的女伴,如果知情识趣、讨人喜欢,炒炒气氛、和别的哥们儿玩到一起,也不鲜见。
姜幸雨家境不俗,对他们中某些人玩的那套并不陌生,而路文初的出身比他们只高不低,他身边的人,只有玩得更开。
她以为路文初是不一样的,至少,有了婚姻的约束,他会选择“洁身自好”一点。毕竟,交往期间,到结婚之前 ,她从没发现过这样的事。
所以,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那个主动上前拥抱的女人,也不是其他潜在的让她感到“威胁”的女人,而是路文初的态度。
她看得出来,路文初和那个女人没有更深的关系,可是他在对方主动靠近拥抱的时候,可有可无、并不直接拒绝,态度暧昧极了,可见他往日在应酬场合中,也是如此。
否则,那个女人怎么敢那样靠上来?
路文初递到半空的手机没动,他抬头仔细看着妻子的神情,确定她真的不打算看,这才慢慢收回去。
“那你在气什么?”
“我只是没想到,路文初,原来你对婚姻的忠诚度这么低。”
路文初沉默下来,车内的气氛有那么一瞬变得更加沉重。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微微侧过头,透过镜片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车窗外的城市灯火从眼镜的金丝框边缘流淌而过,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不真实。
“你气这个?我没有立刻把人推开?”他似乎到现在才想明白,自己的太太到底在介意什么,“你想让我在外面不靠近任何女人?”
“不可以吗?”
“可以,但没必要,小雨,凡事太过绝对,不见得是好事。我尊重你,让你过得比大部分太太都风光体面,这不够吗?”
姜幸雨不再说话,拿起手边的瓶装水,用力拧开,连喝好几口。
她明白路文初的意思。
身边不是没有那种和异性坚定保持距离的男人,不过,在大多数男人眼里,这样的人似乎是异类一般的存在,甚至在女人看来也是如此,因为这样的男人,除了有些“洁癖”,多少有几分“偏执”在身上,让大多数人敬而远之。
路文初不想,也不屑于成为异类。
在他看来,应酬时逢场作戏根本无伤大雅,只要没真的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没背着太太在外面包养小情人,都完全算是对得起太太的好丈夫。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不知过了多久,车渐渐驶进他们现在住的别墅区,姜幸雨才再次轻轻开口,“路文初,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结婚是路文初主动提的,为此,也精心策划了求婚。
假期里,在异国酒店的私人海滩边,空运的玫瑰、珍藏的红酒,还有米其林大厨特别定制的海鲜大餐,音乐和烟花让她几乎沉醉,气氛浪漫又美好。
面对突然出现的戒指和求婚,她完全是懵的。
其实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还没有成熟到可以步入婚姻殿堂的程度。
可是,面对亲友们的掌声和欢呼声,她几乎没有说“不”的余地,就那样,在一双充满祝福的眼睛里,笑着答应了。
现在想来,路文初根本没必要结婚。
他不是纨绔子弟,事业上从来不放松,路家对他也没有过多的约束,他若爱自由,大可选择暂时不结婚。
车很快来到车库门口,老吴来不及开进去,先停下,让两人下车,这才开始往车库里倒。
路文初和姜幸雨并肩走在院子里的花廊下,四周除了车库处的发动机声音外,便只剩下夏夜的虫鸣。
路文初转头看自己的太太。
姜幸雨无疑长得很漂亮,尤其今天特意造型过,简直将她那种纯天然的,带点艺术家神秘气质的美完全展露出来。
在公馆花园里抬头看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反应,那种血液隐隐沸腾,悄然往腹部聚集的感觉,真是再熟悉不过。
现在,回到家里,近距离看着她,终于可以放任身体的反应。
皎洁的月光与庭院里昏暗的灯光调和,化成一种柔和而朦胧的光线,笼罩在姜幸雨的周身,将她浓密的发丝和光滑的皮肤衬得质感绝佳,影视剧镜头磨皮都不敢这么夸张。
还有长期控制饮食和适度运动保持的完美身材,胸腰臀一样不少,腿部有细微的肌肉线条,在礼服裙的包裹下,几乎让他移不开眼。
他是土生土长的国人,但从小接受国际教育,也被西洋文化浸染,审美上自然也带些中西结合的特征——既喜欢纯种国人的根骨,又喜欢西洋健美的外皮,姜幸雨恰好全都符合。
毫不夸张地说,他看到姜幸雨的第一眼,就已经有了生理反应。
现在,更是兴致高涨。
刚才的问题还在耳边,他走近一步,一手抬起,从侧后方搭在她的腰际,美妙的腰臀比让他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
姜幸雨皱眉,又往前走出一步,腰际的那只手便隔着礼裙单薄的布料滑动而过,让她腰间发软,后背悄悄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路文初眯了下眼,没有太强势,而是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脸庞歪过去的时候,柔和的光泽从他的金丝眼镜边缘闪过。
“为什么结婚?”他靠得不算太近,但低沉的嗓音像裹了砂砾的羽毛一般,一下钻进姜幸雨的耳中,伴着温热的气息,惹得她耳根发烫,“姜幸雨,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够漂亮。”
几年的相处,彼此早就将对方的身体摸索得一清二楚,路文初知道怎么让妻子失控,更知道每次她喝酒后,都会变得比平时更容易动情。
就像现在,他的目光下移,轻而易举看到她的脊背间那道笔直的沟壑正在悄然变深,细腻的皮肤在柔光下似乎在逐渐泛红。
他这才贴近,在她脖颈边最敏感的地方吻了一下。
她的身躯开始颤抖,脚步也有些不稳。
他适时地再度抬手,扶在她的腰间。
这一次,姜幸雨没有再躲开。
她在欲望面前大多诚实,也不会亏待自己。
路文初接收到信号,顺势将她搂进怀里,用力亲吻。
不似往日的温柔和技巧,却像少了克制和束缚,最终表现出强势的一面。
他从背后钳制住她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又将她压在花架子边,咬她的耳畔。
“除了你以外,我没见过任何一个更能让我有性冲动的女人,”他的呼吸十分不稳,“也许以后也再不会遇到,如果结婚是作为路家独子的责任之一,那当然要选你。”
车库里的动静也消失了,花园里只剩下闷闷的虫鸣,和两人的喘息声。
路文初把人抱起来,沿着花廊,走了另一道平时不大走的路,避开可能会遇到阿姨的路线,进屋直奔二楼卧室。
姜幸雨的愤怒不知何时变了质,变成床上的某种催化剂,让两个人之间暗暗较劲。
路文初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甚至比最早和姜幸雨在一起的时候更兴奋。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掩盖了所有细微的瑕疵,他看着被自己用力摁在被褥间的女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将他深深吸引。
“路文初,”姜幸雨抬手抓住脑袋下方柔软枕头的边缘,一边用力呼吸,一边还是要追根究底,“所以你一点也不爱我,对吗?”
路文初愣了下,低头注视她的眼睛。
对他来说,女人只是工作之余的调味品,他更喜欢把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事业上,那种在商场上攻城略地、掌控一切的感觉,比在床上征服女人更让他满足。
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女人,只是相比之下,女人的排序要更靠后些。
在姜幸雨之前,他早就见识尽了各色女人,漂亮的、温柔的、智慧的、骄傲的,什么样的都有,只有姜幸雨,完美符合他的一切喜好。
全世界数十亿人口,这是多么小的概率。
说完全没有感情是假的,能成为妻子,必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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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不一样。
“我当然很喜欢你,姜幸雨。”他扣住她的手腕,俯身咬她,咬得她不住扭动。
他通常不大关心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毕竟,主导这个世界的,主要还是男人。
商场上的女精英们,要想获得一席之地,也都不得不按照男人的思维模式行事,所以,也不用多费心思考虑她们的内心世界。
但是对姜幸雨,他乐于多一点关心。
“与爱情有关的荷尔蒙分泌浓度高峰,通常只有两到三年,至多不超过四年,总要逐渐下降,这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他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里找到她柔软的嘴唇,吻上去。
“姜幸雨,你是天生的艺术家,追求感情,而我是商人,我们本不是同路人,可既然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好好过下去,好吗?”
姜幸雨几乎就要答应了。
路文初有格外出色的皮囊,加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属于顶层精英男性的成熟和深沉,让他说的任何话,乍听起来,都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可大多时候,其实就是随口说的而已。
她扭开脸,手腕也挣扎一下,手脚并用推他。
女人和男人的力气太过悬殊,她当然不可能推得动,路文初卸了几分力道,让她顺利坐了起来,然后,她一个用力,翻身而上。
姜幸雨双手压在路文初的肩上,像他刚才对待自己那样,微微俯身。
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扫过他的脸颊和胸膛。
“路文初,如果我也像你一样,‘逢场作戏’,你能容忍吗?”
路文初仰头看着上方的女人,长发投下的阴影挡住大半光线,让她的脸庞看起来格外朦胧,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更亮了。
他好像第一次真正看到自己的太太那副乖巧温顺的美貌花瓶外表下,有点叛逆和个性的一面。
以前也有所察觉,却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是真的,而且,他并不觉得厌烦。
“你说呢?”他笑了一声,掐住她的腰,看似在与她争抢主动权,却没用几分力气。“你需要逢什么场,作什么戏?”
他根本不认为她会遇到这样的场合。
姜幸雨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她的脑袋开始发闷,视线也有片刻模糊。
潮水涌入的那一瞬,她莫名想起自己答应求婚之后的种种。
不是没后悔过。
可是,每当她流露出对结婚的迟疑,妈妈就会含着泪劝她。
“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吗?”
“妈妈照顾你到这么大,还不就是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以后妈妈在家里,也能抬得起头来。”
“你要是后悔了,你爸爸会有多生气,你想过吗?”
她习惯了来自母亲的压力,下意识一次次遵从,直到后来领证、办婚礼,彻底踏入婚姻的大门。
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吧。
可她实在不甘心啊。
事后,路文初前所未有地神清气爽,洗完澡后,便陷入深度睡眠。
姜幸雨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太阳穴两边突突跳动,可脑海就是一片清明。
她干脆爬起来,去了三楼的画室。
这套房子是她和路文初婚后买的,完全为他们两个人设计,三楼除了巨大的露台,便是两个人各自独立的空间——她的画室,和他的书房。
桌上还摆着一幅即将完成的画作——《月桂女神》。
画作取材于罗马神话中,女神达芙妮化身为月桂的故事,源于西方,用的却是她擅长的东方岩彩画技法。
美丽的,带点西方健美体格的女神,长发之上的月桂花环,还有从她身体中生长出来的月桂枝桠,都贴了金银箔,格外瑰丽梦幻。
姜幸雨看了一会儿,干脆坐下,聚精会神地完成最后的部分。
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终于打磨好所有细节。
她深吸一口气,坐在灯下,仔细端详这幅画,片刻后,拿出手机,挑选角度,对着画拍了一张照片,屏蔽某些人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已经是凌晨两点,国内的大部分亲友应该都已经睡了,她发完后,就打算退出去。
可是,前后不过几秒的工夫,照片底下就出现了第一个头像。
陈驰点了赞。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鬼使神差地,就点进了下午才刚刚加上的那个对话框。
还没等她做什么,赫然看到对话框上方显示了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片刻后,消息发进来。
「这么晚了,姜老师还没睡吗?」
10. 画作
姜幸雨盯着这条消息好久,反复辨认每一个字,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不是酒后深夜的幻觉,而是的的确确收到了陈驰发来的消息。
她感到自己很奇怪,明明已经在床上发泄过多余的精力,画完画后,也终于觉得困了,可是看到年轻小孩发过来的信息,竟然又吊起了精神。
排卵期的生理本能似乎远没得到满足,藏在心里的那个黑洞,好像看到了猎物,变得蠢蠢欲动。
「陈同学,你好像也还没睡」
「我今晚正好有拍摄工作」
接着,不等姜幸雨回复,就发来一张现场的照片,应该是随手拍的,不知在哪里的摄影棚内,周围有很多器械和工作人员,纷纷对着大灯中央的两个人在拍摄,那两个人看起来,很像Cluster的两名成员俞衡和佟河。
照片里繁忙的景象,根本不像是在深夜,让姜幸雨一阵恍惚。
据姜幸雨所知,徐知怡也经常深夜录歌、排练,但那是因为她白天忙着睡觉、喝酒,用她自己的话说,“灵感总在深夜爆发”。
像陈驰这样,晚上一个工作结束,就马不停蹄进行下一项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愧是娱乐圈的顶流,一边上学,还要兼顾深夜拍摄。
「辛苦了,陈同学要注意健康,努力工作之后记得好好休息!」
虽然内心蠢蠢欲动,但身份和年龄差距的红线摆在眼前,姜幸雨绝不会头脑一热,就立刻在微信上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陈驰则一直回得很快:「谢谢」
「我有点担心,你还好吗?」
姜幸雨:「?」
陈驰:「回去的时候你好像不太开心。」
姜幸雨呆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从展会离开时,她和路文初之间的微妙氛围。看来他的确也留意到了花园里的画面。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细心吗?
想起自己二十岁的年纪,除了叛逆、谈恋爱外,毫无特别之处,身边的同龄男生更是单纯幼稚得可以,哪有陈驰这么成熟。
「还好,没什么事,谢谢关心。」
关于婚姻和感情的事,姜幸雨当然不能和别人细说,这种事,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感同身受。
「那就好 ,这样我就放心啦」
姜幸雨看着这句话,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明显,她有什么值得一个刚认识的孩子担心的呢?
对话到这儿,可以结束了,她正要放下手机,陈驰却好像并没有结束的意思。
「月桂女神是罗马神话里的达芙妮吗?」
「是的,主要取材于罗马神话,你专门了解过?」
「为什么这么问呢?」
「你用的是罗马神话,看起来可能比普通人更了解一点」
普通人一般会直接说希腊神话——月桂女神当然从属于希腊神话体系,但实际上,她的故事系统记载于罗马人奥维德创作的《变形记》中,通常,很少有人会直接说这是“罗马神话”。
「嗯,没有专门了解过,就是有空的时候搜索了一下」
他发过来一张图片,显然是在她下午的第一节课上拍的,画室的大屏上,是她展示给学生们的岩彩作品,都是她自己这些年来完成的,其中有三幅,也是《月桂女神》系列,不过那几幅更多描绘的是达芙妮被太阳神阿波罗追求后,选择拒绝和逃跑的场景。
「姜老师是不是很喜欢这个故事?」
姜幸雨很惊讶。
她在课上根本没有单独介绍这个画作系列,只是做了一个很简短的展示,前后停留的时间,也许只有几秒钟,没想到陈驰居然都注意到了。
不但如此,他还专程搜索过。
尽管现在媒介发达,信息爆炸,想要获取一点知识再简单不过,可越是如此,人的兴趣和耐心反而变得更短。
陈驰上完下午的课就要准备晚上的高珠展,紧接着,又有深夜的团体拍摄活动,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安排,竟然还会抽出时间来回顾课堂上的内容。
应该没有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吧!
应该也没有创作者会拒绝想要了解作品故事的观众。
姜幸雨难得有点激动:「我非常喜欢,月桂象征永恒和荣耀,达芙妮拒绝太阳神阿波罗的追求,选择自由和真我,化身月桂,本身就是一个很美丽的故事,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更加觉得珍贵无比」
她从当初在意大利亲眼看到雕像家贝尼尼数百年前的作品《阿波罗和达芙妮》,说到后来学习岩彩,看到古代东方神话用岩彩展现出来的瑰丽,再谈到自己决定画这个系列,一时竟没收住。
而陈驰一点也不像忙着工作没时间的样子,一直保持秒回的状态,偶尔慢了那么几秒、十几秒,也是因为他输入了稍长一些的句子。
这种被积极回应的感觉,这几年已经很少遇到。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她不敢相信地瞪着屏幕上方的时间,赶紧回:「不好意思,我一时话多,打扰到你工作了吧?我不说啦,你好好工作,争取尽早收工!」
这一次,陈驰没有秒回,隔了有近两分钟的时间,让姜幸雨差点担心,他是不是已经不耐烦了。
「没有打扰,本来我也是在候场。」
「姜老师早点睡,晚安」
姜幸雨深吸一口气,从手机中抽离出来,敞开的窗外,夏末微凉的夜风涌进来,像冰凉的丝绸拂过肌肤,终于让她感到自己的确该睡了。
明天上午没课也没会议,不必早起,但她还是想多花点时间,把本该今天下午完成的工作补上。
卧室里,路文初睡得深,直到她在另一侧躺下,带动床垫震颤,才勉强醒了些。
“怎么还没睡?”他的嗓音沙哑而含糊,带着点特殊的磁性。
恋爱时期,姜幸雨也曾很喜欢他的嗓音,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去画室画了一会儿。”她低声说完,便侧过身背对着他。
路文初“唔”一声,便再度陷入沉睡。
-
一千多公里外的拍摄现场,陈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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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折叠椅中,再次仔细看那幅《月桂女神》。
照片拍得很高清,放大之后,甚至能隐约看清麻纸上细腻的笔触和凹凸的纹路,看得出来,创作者非常用心,一定在这幅画上花了很长时间。
他看得有些出神,以至于没有发现向岭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折叠椅后面,正弯腰撑在椅背两边的支架上,皱眉扫过他的手机屏幕。
“你不会真喜欢上搞美术了吧?”向岭欠揍的声音在陈驰耳边响起,“大半夜还在看?”
陈驰吓了一跳,反应却很稳得住,既没手抖,也没尖叫,而是从容地关掉屏幕,冷冷道:“偷看别人手机,小心长针眼。”
向岭一愣,被这么一说,竟然有点心虚,毕竟他可是阳光快乐大男孩,从来不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谁让你这么专心,连我过来都不知道……”
向岭嘀嘀咕咕说着,没料陈驰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是轻质的露营折叠椅,一下失去人的重量,变得十分不稳,而向岭的手还撑在两边的支架上,来不及挪开,就这么重心前倾,摔了一跤。
摔得不重,动静却不小,带着折叠椅旁边的小桌板也倒了,上面的水杯等各种杂物落了一地。
嘈杂的现场忽然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向岭的身上。
他下意识往陈驰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这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到一旁,一副和他泾渭分明的无辜模样。
“向老师,没事吧?”离得最近的工作人员小心询问,本来在整理服装的助理也在迅速跑来。
向岭尴尬地咳了一声,对大家笑笑,说了声“没事儿”,草草扶起椅子和小桌板,然后一个猛窜,靠近陈驰,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死小孩儿!你算计我呢!”
陈驰笑了下,任他摇:“谁让你非要压椅子上。”
临近收工,俞衡也走过来,伸手在向岭背上拍了一下:“你又欺负小孩儿!”
他们四个之中,陈驰的年纪是最小的,比他们小了整整两三岁,但论幼稚,反而是大了两岁的向岭排第一。
“明明是我被小孩儿欺负了!”
佟河揉了把耳朵,嫌向岭聒噪:“吵死了。”
四个人打打闹闹,一起往机器旁边走,打算看看拍摄的效果。
俞衡顺嘴提了一句:“下个月录音,要是制作赶得上,我想在演唱会上用,怎么样?”
和葫芦铜钱合作曲的录音安排在十月初,而Cluster例行的周年演唱会则定在十月末,时间多少有点紧,但俞衡实在很中意对方送来的demo,也有意帮对方一把。
其他三人当然都同意,对于有才华的同行,他们一向非常尊重,能帮一把,也绝不吝啬。
陈驰道:“不如干脆邀请他们一起表演。”
“Cool.”佟河简明扼要表达赞同。
俞衡迟疑:“时间太紧了吧?上次他们说十月末有工作。”
向岭无所谓:“下回一起问问呗。”
俞衡点头:“也行,看录音和出品情况。”
11.催促
第二天早上,姜幸雨还是不到八点半就起床。
路文初休息得不错,一大早起来,先在跑步机上慢跑半个小时,冲了个澡,才坐到餐厅吃早餐。
姜幸雨洗漱完进餐厅的时候,他也才喝了两口咖啡而已。
“怎么起这么早?”路文初看起来心情愉快,似乎已经自动忽略了昨晚的争执,“上午有工作?”
说着,自然地从阿姨才送上桌的盘里拿起水煮蛋,替姜幸雨剥壳。
通常,早上他更喜欢吃煎蛋,适量油脂摄入,会让他上午精力更充沛,而姜幸雨为了保持身材,更喜欢水煮蛋。
从恋爱到结婚后,只要两人同桌吃早餐,他始终保持着帮她剥蛋壳的习惯,在大多数人眼里,确实是个合格的丈夫。
就连姜幸雨有时都免不了感到茫然和疑惑。
也许这是男人的天赋之一,只要关系没有彻底破裂,就总是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一如既往地把日子过下去。
她表达了不满,但是结果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姜幸雨感到有些灰心,看着盘子里剥开后光洁完满、白嫩细腻的鸡蛋,轻轻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路文初对她微笑,又把牛奶搁在她的手边。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有时不免显得生疏。
“昨晚画的是这个?”吃完煎蛋,路文初拿起手机,翻到姜幸雨半夜发在朋友圈的那张照片,“‘月桂女神’,画的是达芙妮?”
他是从小接受国际化教育长大的顶层精英,虽然大学主修的专业是国际金融,但人文素养也不错,对这些多少知道。
“嗯,”姜幸雨抬头,一边回答,一边观察他的反应,“是个系列作品,这是最后一幅。”
路文初收起手机,没再多看,更没提要上楼亲眼看看她的画,只是问:“要不要送到恒青安排展览?”
恒青是路家投资建设的一处高端商业购物广场,自落成后,就是京海市的地标性建筑,年营业额更是年年居于全京海之首,在全国也稳居前三。
商场顶楼开设了一家恒青艺术馆,常年举办各类艺术展览,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展品来自路家的私人收藏——古董级豪车、工艺品、古画等等。
路文初只是顺口一提,他太太的画作想要送去展览,不过一句话的事。在他看来,艺术家创作出作品,就是想要获得关注,而参加各类展览、售卖,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但姜幸雨想要的其实不是这些。
她在认识路文初前就已走上艺术的专业路线,也早早给自己规划好将来的职业路线,现在在高校任职,也会接各种商业合作,作品早就不像前几年那样刚起步时那样无人问津,要四处毛遂自荐,才能得到展示机会了。
“不用,这个系列到学期末,我会放在学院举办的展览里展出。”她摇头婉拒。
“好吧,如果有需要,随时说。”路文初耸耸肩,不再多问。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路文初仍旧忙工作,一周里有三五天不在家,姜幸雨则专心学校的事务。
唯一的不同,是王娴竹开始催促姜幸雨尽快生个孩子。
自从上次何美余提过后,王娴竹就像找到了一项新任务一般,每隔一两日,就在女儿面前提一提这件事。
没有婆婆在场,姜幸雨当然拒绝得更直接。
她不是丁克,但目前和路文初之间的情况,让她对生育这件事变得十分犹豫和怀疑。
王娴竹没有因为女儿的态度而退缩,反而追根究底:“小雨,你到底怎么回事?那天晚上,你那么任性,用那种态度对你婆婆说话,你知道这样让我多难堪吗?回去的路上,我为你一再道歉、陪笑脸,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关系,现在还要在你这儿受气!”
这是她一贯的态度和说辞,姜幸雨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回,从小时候的愧疚、害怕、自责,到长大后的逆反、厌恶,渐渐变到现在的麻木、忍耐。
“妈妈,为什么总是要怪我?”姜幸雨无力地反驳,“明明错不在我啊。”
王娴竹这才怀疑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文初对你已经这么宽容了,难道你不生孩子也要怪他?”
姜幸雨静默了几秒钟,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那天晚上在展会外花园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王娴竹喃喃道,很快,下一秒就开始追问,“那个女人是谁?也是娱乐圈的小明星?”
姜幸雨摇头:“不清楚,路文初只说是在饭局上遇到过。”
“你怎么能不知道?”王娴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有些激动,“万一那女人真的和文初有关系怎么办!”
“那又怎样?”姜幸雨不必问,就知道母亲在想什么,无非是要提早防范,免得让丈夫被别有用心的女人勾引了去。
“妈妈,我知道了又能做什么?打电话威胁,还是直接上门‘宣誓主权’?”
这些,都是王娴竹曾经做过,并让姜阜厚暴跳如雷的事,甚至一度在小圈子里传出过笑话。
其实这样的事,在社会各个阶层都不罕见,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更是时有听说。可人的心理总是十分复杂,明明是有可能发生在许多人身上的不幸,只因为那个倒霉蛋不是自己,人们就会肆无忌惮地嘲笑她,以彰显自己的高明和魅力。
王娴竹不得不忍气吞声许久,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直到流言蜚语过去。
被女儿这么毫不留情地指出过往的“耻辱”,王娴竹面容一拧,就要教训起来,可话没出口,对上女儿漠然的神情,又忽然止住了。
因为姜幸雨说得没错,他们和路家的地位过于悬殊,路文初更不是出身普通家庭的姜阜厚,不会容忍她的放肆,万一事情传开,让路家面上蒙羞,他们姜家可没法交代。
王娴竹终于没再说什么。
可是,数日后,姜幸雨还是接到了她的电话。
“小雨,妈妈都帮你想过了,路家势大,我们惹不起,还是要尽早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将来才有依靠,以后,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就好了。”
姜幸雨庆幸自己接电话的时候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
她实在没耐心再应付母亲,一手撑着额头,随口搪塞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原本舒适的单人办公室忽然显得逼仄起来,被王娴竹激出的烦躁急需尼古丁的缓解,姜幸雨深吸一口气,走出学院大楼,来到大楼侧后方的露天停车场。
车上备了烟,她也不敢多抽,点燃后,只用力抽了两口,就迅速拧灭。
尽管女士香烟的烟草味没有那么浓郁,她还是在风口处多站了一会儿,确保身上不会有残留的烟味,才重新往办公室走去。
两口尼古丁,已经足够将烦躁抚平,再走入院楼大门的时候,她感到好多了,但显然有的人心情仍旧十分糟糕。
姜幸雨在电梯口遇到了隔壁办公室的汪茹云,对方正一脸不耐烦地和小黄说话。
看到刚从电梯出来的姜幸雨,汪茹云也只勉强点了下头,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留下小黄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对着汪茹云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又怎么了?”等汪茹云的身影消失,姜幸雨才低声问了一句。
趁走廊上没人,小黄蹭过来,抱着姜幸雨的胳膊蹭了蹭,恨恨道:“她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事事都对我们的安排不满意。”
就在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葛蓝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姜幸雨和小黄,礼貌地问了声好。
不知为何,姜幸雨觉得葛蓝看起来有几分魂不守舍。
“来找汪老师?”姜幸雨记得这孩子是汪茹云的学生。
葛蓝点头,说话的语气有一丝不自然:“有论文的问题要汇报一下。”
“小心点哦,”小黄冲葛蓝笑了下,她记得这个学生,才来几天,就积极在学院帮忙,“汪老师今天可能气不大顺哦。”
葛蓝的脸色变得更加僵硬,低声说了“谢谢”,就快步往办公室走去。
小黄连连摇头:“瞧把孩子吓得。”
“到底对什么不满意?”
汪茹云算是学院老师里比较难啃的骨头。
她比姜幸雨和小黄她们都大两三岁,目前正卡在评职称上,压力很大,人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躁——对领导们当然不敢表现出太多情绪,但对小黄这样的普通行政老师,就不一定愿意费心思控制情绪了。
其实汪茹云在学术和创作上一直不算太出色,她的长处更多是在商业和社交方面,平时开着自己的工作室,接一些私活,让自己带的学生们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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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干活,每个月给点微薄的助研费即可,相比在外面花高价聘请正式员工,简直是一本万利。
老师们对此多少有些看不上,只是身为成年人,同事之间自觉保持距离,只要不触犯到各自的利益,自然不会多管。而学生们不明就里,反而觉得汪茹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
除此之外,汪茹云借着京大老师的身份,在社会上四处活动、交际,很是活跃,这两年,更是热衷于攒各种饭局,当个中间人,为商界和文艺界各个领域的人牵线搭桥,促成生意。
算得上是交际花一般的存在。
“还不就是因为把你的课安排在209了。她说是外面来追星的小姑娘影响到她上课了,要求也给她换个教室呢。”小黄嘀嘀咕咕,不解气似的,又翻了个白眼。
汪茹云上的是一门普通课程,所以用的是学院一楼的普通教室。
“真的吗?”姜幸雨听说和自己有关,下意识开始回想前几天上课的情况。
陈驰很配合,早就和学校保卫处沟通好,每次都直接让司机把车开进京大校园,从艺术学院后面停车场的教职工入口进入大楼,几乎没再引起什么骚动。
“当然不是!”小黄气呼呼道,“保卫处已经提早派人过来维持秩序了,第二周还有人来蹲守,但到第三周——就是这周,已经没几个人过来了,哪有什么影响,大明星又不上她的课,还不就是她矫情,她嫉妒!”
姜幸雨失笑,捏捏小黄的脸蛋,不知怎么,莫明有种回到学生时代,女孩子们腻在一起,互相吐槽学习和生活的日子。
回到办公室,她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给徐知怡发了条微信。
「知知,起床了没!」
还没到中午,以徐知怡的作息,不到下午两点,几乎不会起床。
姜幸雨不过碰碰运气,没指望能很快得到回复,谁知,手机还没放下,回复便进来了。
「Hey baby,是不是想我了!」
「今天你运气好,我有工作,下午的航班飞内蒙」
姜幸雨无声笑了起来。
两人干脆开语音聊了一会儿,姜幸雨把被母亲催生的事说了一遍,得到徐知怡的一阵嘲笑。
“你怕什么,子宫长在你肚子里,你不想生,他们还能把孩子塞进去不成?哦,姓路的有这个嫌疑,你得防着他点。”
姜幸雨一边笑一边说:“我防着呢,他也不是很在意孩子。”
路文初是男人,没有生育压力,当然可以不在意。
徐知怡冷笑一声,叹道:“姜幸雨,你还是太乖太听话了,不过,劝人断亲,要遭雷霹。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么果断的!”
徐知怡当年和家里闹翻,彻底断绝关系的事,在圈子里风言风语传了很久,直到现在,近十年过去,仍然偶尔被提及。
自然都是被当作典型的“反面教材”,哪怕如今她混出头,有些名气了,在他们口中,也仍旧是“荒唐”的。
幻想中的“打脸”情节根本不存在,固执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因为你的一点点所谓“成就”而改变、让步。
所以,既然选择决裂,就要做好一辈子顶着别人的议论,不走回头路的准备。
这些,都是徐知怡到这几年才渐渐想明白的。
“不过,我可以带你出去鬼混!”
听到“鬼混”两个字,姜幸雨立刻想起上次club的演出:“我可不去club了,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音乐和酒当然不错,在陌生人面前也更能放得开,但不知是不是年纪渐长的缘故,她变得不太喜欢那样嘈杂的环境,对不能预料的陌生人随即社交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徐知怡想了想,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隔着手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了,baby!带你去看我们录歌吧,私密局,怎么样?到时候,你帮我们出一张专辑封图。”
“你就是想让我帮你画画吧!”
“这事儿你还不是熟门熟路?”
早些年,葫芦铜钱还没什么名气,录个专辑也得自费,姜幸雨也友情赞助了好几张自己的作品给他们做专辑封面。
后来歌迷逐渐多起来,还有不少夸他们的专辑封面好看的。
“行行行,知道了,我给你画。”
12.雕像
徐知怡的录音安排在十月初,正好是长假期间。
姜幸雨查了下假期日程,第一天安排和路、姜两家的长辈一起团聚、吃饭,第三天到第五天则是和路文初一起到周边一处小岛度假。
第二天正好是空的,可以去。
确定好后,她就把专辑封面稿也加入工作日程表中,打算在那天前先把线稿完成,交给他们看看,有没有修改意见。
九月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结束,她得加紧一点。
不过,在第四周课前两天,姜幸雨终于收到了陈驰的第一次请假申请。
这位大明星学生,在坚持连续出勤三周后,终于要有一次意外了,而他的理由则是要参加米兰时装周。
姜幸雨看着这几个字,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学生。
身边不是没人和时装周有关,许多富太太、富家女会关注这些,但她们大多以客户或设计师身份与“时装周”这样的词联系到一起,而陈驰则是实打实受邀,以演员的身份,参加秀场活动。
她忽然意识到,陈驰已经是最年轻的戛纳影帝之一,在海外市场应该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再加上时尚资源的青睐,收到这样的邀请简直再正常不过。
「没问题,陈同学,课程相关内容还是会像之前一样,由葛蓝发在群里,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
姜幸雨回复完,就看到对话框的上方出现了熟悉的“对方正在输入”,本以为陈驰会和前两次一样,很快秒回,可不知为什么,这几个字反反复复出现,就是没有消息发过来。
等了整整两分钟,才收到一个简单的回答:「好,谢谢姜老师。」
姜幸雨没料到他输入了这么久,只回复了这么一句话,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几天,微博上又开始频繁出现时装周的消息,其中,总是挂在最前列的当然就是陈驰。
各种秀场、街拍图,不光在粉丝之间疯传,就连路人经过看到,都要忍不住感叹一声“真帅啊”。
姜幸雨就是无数“路人”中的一个。
她有时候看到“陈驰”的名字,就忍不住点进去多看两眼。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副皮囊实在生得太好,太具有可塑性了,照片上的人,和他真实的样子明明一样,可就是能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大概就是因为“可塑性”这三个字,才让他出道不久,还没完全站稳脚跟,就能凭着一段短短的试镜片段,得到大导演的青睐。
姜幸雨心里感叹,又看了一遍几张刚刚由陈驰团队官方发布的最新照片,正打算退出去,就看到一条由海外粉丝刚刚发出来,已经在小范围内有热度的微博。
“竟然在深夜的罗马偶遇陈驰!本人真的又高又帅,给我当场帅晕了啊啊啊啊啊!”
下面的两张配图显然都是拍摄于夜晚,一张是陈驰站在车旁,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话的侧影,另一张则是他往酒店大门走去的背影。
虽然都没有拍到正脸,但是粉丝对他太过熟悉,一眼就能看出照片里的人就是他。
发布时间是一个小时前,现在已经有三千多条评论。
「你不会被帅得忘记自己在哪了吧?陈驰现在应该在米兰啊」
「不是米兰,这就是罗马,所以才震惊会遇到他,我在罗马上学都三年了!」
「确实是罗马,这家酒店很有名,去年星台那个抓马旅综在罗马住的不就是这家」
「哦对对想起来了,就是那哥非要订这家,三天花光十天住宿预算」
「所以这家酒店到底有多好啊,明星都住这儿」
「主要是位置好吧,去哪都方便,就是不知道陈驰忽然去罗马干啥,可能有别的工作吧」
姜幸雨也觉得有点惊讶。
更惊讶的是,到下午四点,她收到了陈驰的微信。
那是一张照片,宽敞华丽的宫殿内,安放着高大优美的大理石圆雕,洁白光润的表面、动态流畅的线条、自然迷人的比例,正是姜幸雨曾经亲眼看过,后来又无数次在各种照片里看过的贝尼尼的雕像作品,《阿波罗和达芙妮》。
姜幸雨:「?」
「这是你拍的?」
陈驰:「对,罗马博尔盖塞博物馆,还有贝尼尼的其他作品」
紧接着,是另一张著名雕像《大卫》的照片。
姜幸雨呆了好一会儿,很想问他,专程从米兰赶去罗马,是不是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些雕像,但这个念头刚出现,就立刻被她否定了。
怎么可能?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刚刚莫明浮上心头的热潮甩开:「怎么有空去看这些呢?」
那头又是一阵犹豫,像上次那样,“对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
陈驰:「正好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我定了罗马返程的机票。」
「真的很美,和姜老师说的一样,我是不是也算和你看过同一片云了?」
又是一张照片,碧蓝天空里的一柔软云朵。
果然是顺路去的。
可姜幸雨看着那句“同一片云”,刚甩开的热潮又悄悄涌上来。她实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好发了个捧腹大笑的表情包过去。
「那远片云的保质期也太长啦!」
陈驰:「严格来说,云属于水循环的一部分,谁知道其中一个小水分子,是不是以前见过的那一个呢?」
姜幸雨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按了下心口。
陈驰:「姜老师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努力追赶脚步的份上,帮我补一补落下的课呢?」
原来要补课。姜幸雨想了想,这周的课教的是裱纸和打底,算是学生们自己动手创作的第一步,确实有指导的必要。
「可以,把你的时间发过来,我看一下什么时候合适,安排一下」
虽然她是老师,陈驰是学生,但考虑到陈驰职业的特殊性,还是得她这个老师多迁就一些。
陈驰:「谢谢姜老师!还有几项行程不确定,还要过几天,等经纪人那边定好,我就发给姜老师!」
这才像个小孩儿的样子。
姜幸雨无声地笑了下,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九月的尾巴很快过去,迎来国庆长假。
整整七天假期,对姜幸雨来说,最难熬的就是第一天,和姜、路两家的亲戚在一起。
其实路家人没什么,路鸿启和何美余夫妇是如今的主事人,他们两个骨子里透着些老钱的矜贵,有他们在,路家其他人都规规矩矩,不会太失了分寸。
让她头疼的是姜家人。
姜阜厚白手起家,做到今天的地位,俨然是大家族中最有脸面的一个。尽管家里的其他亲戚如今也都过得不错,到姜幸雨这一辈,大多都有相当不错的工作和社会地位,律师、医生、公务员、教师等等,凡是大众眼里的“体面职业”,一样不缺。
可王娴竹喜欢在自家亲戚们面前“显摆”。
从前显摆姜阜厚的钱和地位,现在还多了一样,便是姜幸雨的“完美婚姻”。
幸好王娴竹也不会过分直白地炫耀,只是话里话外都在说路家对儿媳的好,亲戚们也许只是为了捧场,也许是出于真心,便也跟着对姜幸雨一阵羡慕和奉承。
如此,王娴竹面上有光,让路家人也满意。过去便罢了,如今,姜幸雨自感与路文初的婚姻里已经有了裂痕,再听这些话,只会觉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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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如鲠在喉。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姜幸雨总算能松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路文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港城。
路家上个世纪初就已是国内知名资本,超然地位持续至今,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重要的节假日,需要特意安排出时间来,私下与一些重要人物会面,显然今年去港城,就是为了这件事。
路文初没有提前知会妻子,因为以往,只要有空,姜幸雨都会尽妻子的义务,跟他一起去。但这一次,姜幸雨却直接拒绝了。
“要开会?”路文初有点诧异,但还是猜测妻子有工作上的事例如学术会议,据他所知,的确有部分学术会议或是展览安排在假期时间,可是他分明没听说这次也有。
“没有,约了知怡。”姜幸雨很干脆地回答,“明天去看他们录音,还给她画了一张专辑封面。”
路文初挑眉看过来,似乎在判断她的语气是不是在生气,片刻后,道:“你最近和徐知怡好像来往很频繁。”
姜幸雨淡淡道:“上次和她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频率应该不算很高吧。”
路文初轻笑一声:“我只是担心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而已,你知道我一直不太喜欢徐知怡。”
“我没必要用这种手段来气你。”姜幸雨简直要被他的无端猜测气笑,“路文初,也许从前是我在你心里留下来错误的印象,但我从来没有因为你对知怡的看法而有意疏远她。这一两年和她见得少,只是因为她的事业有了起色,时常很忙。”
她说话的时候,脖颈比平日多仰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在极好的体态和柔顺的长发衬托下,看在路文初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他似乎渐渐发现了,他的太太在情绪外放的时候,会变得更漂亮,那种生动、鲜活,带着冲击力的漂亮,让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欣喜又刺激,想要好好探索。
现在,他很想让司机停车,然后把姜幸雨按到身|下,狠狠撕开她的衣服,尽情蹂躏,看她白皙的肌肤爬满潮红,美丽端庄的脸庞被欲望侵占,直到控制不住地尖叫出来。
被她恶劣的态度激起的不快,竟然一瞬间就全部化成强烈的欲望。
可惜只能想想罢了,一会儿他就要直接赶往机场,没时间做别的。好在后天上午,他就回来了,到时去度假,有的是时间尽情发泄。
他眯了眯眼,移开视线,扯一下领口,轻咳一声,把浮到嗓子眼的燥热暂时压下。
“好吧,我想错了。你好好玩,我们后天再见。”
很快就到第二天。
徐知怡是音乐人,自然有一身音乐人的毛病,习惯性熬夜就是其中之一。
按她的说法,人的嗓音状态每天都处在逐渐打开,再逐渐关上的过程,只有在深更半夜,她的嗓音才处在最佳状态,能唱出最好听的版本。
所以,她的录音时间,通常都定在大晚上。可这次也不知为何,居然定在下午两点。
这种过分正常的时间,简直不太像徐知怡的风格。
姜幸雨心中疑惑,多问了一句,却一直没收到徐知怡的回复,大概刚从外面回来,又倒头睡下,不省人事了。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姜幸雨才收到回复。
「哦,我当然没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是我忘了告诉你,这次的歌是和别人合作的」
「和谁啊?徐知怡,你现在混得不错哦,都开始有合作歌曲了」
「你绝对想不到」
「是星团!!!」
「哦不对,你之前也见过,不过那次只有陈驰一个人,这次可是整个星团!!!你姐我实红!!!」
13.抹茶
姜幸雨盯着“星团”这两个字看了好久。
她疑心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老了,视力、大脑反应都明显变慢,以至于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都不敢确定。
按照原计划,她要先去徐知怡家看一眼,然后再一起去录音棚。
徐知怡上综艺之后,赚了一大笔钱,加上之前那么多年的积蓄,终于在今年年初全款买下一套大平层,算是摆脱了和家人决裂后的租房生活。
这两天才刚刚搬过去,姜幸雨当然要过去看看。
她本来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此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点犹豫。
和葫芦铜钱的几位成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早就熟悉了,虽然说不上是多么亲近的好朋友,但因为徐知怡的关系,也没什么顾忌。
最近心情不佳,她就想着今天的熟人局,可以稍微放开一些,所以选了件黑色吊带裙和马丁靴,正好把她的优点全都展现出来——洁白细腻的皮肤、比例完美的胸腰臀、又长又直的双腿,平时在工作场合不好过分张扬,今天,在没有丈夫的私人场合,她就想大胆地展现出来。
就连妆容,也是精心拿捏过的,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化好。
不是过去的夜店妆,而是适合白天的自然妆感,没有过分突出的眼妆,但每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像她画画似的,趋近于完美,将她五官与脸型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再加上她用三种色号调和出来的口红颜色——既浓烈,带点攻击力,又和没上浓妆的脸庞形成奇异的和谐。
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给自己化过这么满意的妆容了。
工作以后,属于自己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而和路文初在一起后,更是把大部分空闲时间都给了他。虽然这是恋爱和婚姻的必然结果,也都是她自己选的,但是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似乎就是没办法在他面前完全放松,连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喜好都做不到。
比如路文初最喜欢的永远是她素颜只抹个口红时的样子,因为这样方便他随时把她按倒,把她弄得口红晕开,凌乱不堪。
但路文初一定不知道她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妆扮。
他是个精力十分充沛的人,在床上更是如此,从前她觉得这是好事,总能让她失语,身体的满足,会让人暂时忘记内心的空缺。
而现在,自从知道他当初决定结婚,只是因为她长得足够漂亮,她才渐渐明白过来,他只在乎□□,其他的关于她的一切,都不太重要。
姜幸雨弯下腰,近距离看着自己的脸。
有陈驰在,不该太过分的……但她顿了片刻,又慢慢站直身子。
算了,实在舍不得,她想对自己好点,就要这样去。
到徐知怡家后,停留了半个小时,两人便开车去了录音棚。不是徐知怡他们之前常用的那一个,而是星团的经纪公司MW的录音棚。
姜幸雨起初不知道,看地址,只写了紫河路125号,等到了,才知道在MW公司内部。
徐知怡得意道:“有大腿在,当然要抱得不遗余力。这算我混圈的福利了吧?那么多人想进来呢,今天就当免费幸运一日游咯。”
车牌号是提前录入好的,很顺利地开进地库,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来领。
徐知怡看起来和对方还算熟悉,看样子,应该是星团某位成员的助理。葫芦铜钱的另外两名成员也差不多时间到了,和姜幸雨打了招呼,几个人一起从电梯上去。
“俞老师他们刚刚开完会,现在应该已经到录音室了,录音师也都来了,一会儿稍微准备一下就可以开始。”
姜幸雨和几个熟人在一起,原本不紧张,可不知为何,听助理提到星团的成员,心口就忽然砰砰跳动起来。
一直到电梯停下,跟着助理出去,走进录音室,这种紧张的感觉也到达顶峰。
里面果然已经有了四个人,最显眼的那个脖子上挂着大金链,明明在室内,鼻梁上还架了副墨镜,不用仔细看,姜幸雨就认出来,这是 Cluster 团内的 rapper 佟河。
还有两个和他风格差异明显的年轻男人,一个穿了蓝色衬衫,看起来气场很强,但和佟河完全不一样的,应该是俞衡,另一个穿粉色T恤,明显性格更活泼的,则是向岭。
至于第四个人,面孔陌生,听他说话,应该是MW音乐制作部门的老师。
陈驰不在。
姜幸雨的心跳稍缓。
徐知怡很快代表葫芦铜钱和星团的几位热情打了招呼——她性格外放,完全充当了乐队的社交桥梁,另外两个成员是超级社恐,就连上节目,也只表演,不接受任何采访,光凭这一点,就吸引了不少话题。
随后,又一把拉过姜幸雨,向他们介绍。
“这是我好朋友姜姜,著名画家,这次有幸请来帮我们贡献一张封面作品——之前已经给我友情赞助过好几次了!”
姜幸雨笑了下,冲几人打招呼,道:“著名不敢当,就是个普通的创作者。”
俞衡礼貌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之前徐知怡的确说过,今天会带一个朋友一起来。
倒是旁边的向岭,盯着姜幸雨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
众人齐刷刷朝他看去。
“老师?”向岭试探地叫了一声。
佟河墨镜后的眉毛无声地扬起,俞衡则莫名其妙道:“又发什么疯?”
“我没疯!”向岭用力摇头,“这不是小孩儿的那个老师?就那天的珠宝展……”
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也有点不确定,毕竟那天晚上,他坐在车上,也没下去,只是远远看到陈驰停下来,专门和那个女人打招呼,他才偷偷伸头去看了一眼,好像也没看得那么清楚……
姜幸雨对上他们的视线,张了张口,正要解释,面前的向岭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睛一瞬间就亮了。
“小孩儿来了!”他抬手指着姜幸雨身后的方向,“快快,让小孩儿来看看是不是他老师!”
姜幸雨的身子悄悄僵了僵,下一秒,迅速转过身,朝向岭指的方向看去。
男孩戴着棒球帽,一身黑T配黑色工装裤,姿态随意地站在录音室的门口,在姜幸雨回头时,也恰好抬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落在对方的衣着打扮上——竟然都穿了一身黑。
陈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在向岭莫名期盼的眼神中,走近两步,在姜幸雨面前站定。
“姜老师,好久不见,原来你就是徐老师说的那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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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同学,”姜幸雨深吸一口气,将又偷偷加快的心跳努力压回去,用在学校里面对学生的专门口吻道,“好久不见,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和知怡一起录音的是你们。”
“还真是!”向岭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就说吧,姜老师!”
徐知怡惊讶地瞪大眼睛,猛地扭过脸:“姜姜,你什么时候变成陈驰的老师了!我怎么不知道!”
姜幸雨无辜道:“你也没告诉我今天要来看大明星啊。”
徐知怡语塞,干脆握住她纤细的脖颈晃动两下:“怎么没说?我不也算大明星吗!”
晃动间,姜幸雨长长的黑发从身前扫过,胸口和胳膊处裸露的肌肤一下变得十分醒目,那被黑色吊带裙裹住的丰软,更是惹人不自觉多看。
陈驰自然地扫一圈周围,做出乖学生的样子,替姜幸雨解释:“是我正好选了姜老师的岩彩课。”
“哦——”徐知怡拖长音,慢慢放开姜幸雨,给她留了个“晚点再找你算账”的眼神,“原来是这样。”
酷盖佟河推了下墨镜,冲旁边的沙发偏了下头:“人齐了,开始?”
众人纷纷赞同,陈驰点头,说:“我请大家喝东西吧。”
俞衡提醒:“录音不能喝其他饮料。”
“那就来点纯净水吧。”陈驰说完,和他们一起往沙发走去,先转向录音老师,“给哥来一杯冰美式?”
公司楼下就有咖啡厅,他们私下很熟悉,带杯咖啡是很平常的事,录音老师欣然答应。
“姜老师呢?”陈驰得到答案后,很自然地转向姜幸雨。
姜幸雨也正要落座。
一屋子都是要工作的人,只有她一个是过来玩的,不务正业,好像不太适合和他们坐在一起。可是屋子里除了那几张沙发外,也没有别的椅子。
陈驰恰好走在她前面半步,正回过头来和她说话,此刻走到沙发旁,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冲姜幸雨做了“请”的姿势。
姜幸雨扫视一圈,见他示意的地方正是自己身旁角落里的空位,正好也是个游离在其他人圈子外围的位置,便顺势坐下来。
她打算也来一杯冰美式,但陈驰已经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这里有他们的菜单,姜老师可以看一下,这家奶的品质不错,对了,抹茶拿铁也做得很好。”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侧过身,左边胳膊搭在姜幸雨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右手拿着手机,摆到她恰好看得清楚舒适的位置,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将她半环在怀里。
坐在对面的徐知怡看到他的动作,无声地扬了下眉。
姜幸雨当然也能感受到他的靠近。
虽然只是很少的角度,他仍旧和她保持着合理范围内的距离,但她是三十岁的女人,有丰富的和异性肢体接触的经验,还有格外成熟的身体,能敏感地感受到异性的身体靠近时,带来的微弱的温度变化。
但她没动,就这么就着他的手机看屏幕上展示出来的菜单,果然找到了一个标注了大拇指的抹茶拿铁。
她很喜欢抹茶口味。
“那就要一份抹茶拿铁吧,少冰,不用加糖,谢谢。”
陈驰点头,坐直身子,给助理发了信息,随后,便和其他人一起开始讨论今天的工作。
14.速写
姜幸雨是带了ipad和Apple pencil来的,在他们几个讨论录音需要注意的细节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画画。
大约十五分钟后,陈驰的助理小秦提着一袋子瓶装水,和一袋楼下咖啡馆的纸袋上来了。
“谢谢。”陈驰从助理手中接过那只纸袋打开,先把冰美式和一小袋曲奇递给录音师,然后放到姜幸雨面前,替她把抹茶拿铁拿出来,“姜老师尝一下。”
姜幸雨接过纸杯,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背,下意识缩了缩手,不过,很快又恢复自然,接过后,打开纸杯上方的小口子,喝了一口。
茶味很正,清新的苦涩与浓郁的奶香结合,就是她最喜欢的口感。
“很好喝。”她点头赞了一句。
陈驰的手再次伸进纸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盒,小心地拆开,再次递到姜幸雨的面前。
是一块抹茶千层。
“也是这家的招牌甜品,姜老师也可以尝一尝。”
姜幸雨看一眼送给录音师的那袋曲奇,他应该是按照他们的喜好额外点的,似乎十分细心周到。
“这个也很好吃,谢谢。”她微笑着对陈驰道谢。
男孩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嘴角也悄悄勾起一下。
姜幸雨看着他脸上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因为那一丝很淡的笑意,线条走向有细微的变化,还浮起一层亮光,不自觉地又喝了一口拿铁。
有点不解渴。
其他人继续讨论歌曲细节,陈驰也很快投入进去。
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低头看词和谱,但一直很认真地听每个人的话,尤其在对方说话的时候,也会抬头,和对方有片刻眼神交流。
这么专注投入,似乎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他的尊重。
就连姜幸雨也不例外。
不管工作多投入,他都没有忘记姜幸雨,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的状态,怕她口渴,又拧了一瓶纯净水放在她的手边。
姜幸雨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有点恍惚,拿着pencil的手在ipad屏幕上画来画去,可线条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流畅,时不时就要撤销重画。
幸好用的是电子设备,要是直接在纸上画速写,她得一直擦去重画。
实在是美色当前。
实在是陈驰帅得完全无死角,每次和他对视的时候,都会让她身体发热。
姜幸雨感到自己似乎已经到了中年,变成了一个饥渴的,如狼似虎的中年女人,对着年轻鲜嫩的□□垂涎无比。
她甚至忽然有点理解路文初的想法——在某些人面前,似乎完全控制不住内心的躁动,和一些不切实际的肮脏念头。
好在徐知怡是典型的外放乐队人的性格,工作时的状态,和星团这几个正规娱乐工业体系培养出来的风格很不一样。
她随意、开朗,不在乎太多理论上的条条框框,时不时语出惊人,那种泥石流一般的磅礴灵感,和Cluster的高级工业风格碰撞在一起,有极强的生命力,使整个录音室的氛围都变得充满活力。
姜幸雨逐渐感到放松下来,看着他们一张张鲜活的脸,忍不住为他们画起了速写。
休息的间隙,向岭喝着水,悄悄凑过来看姜幸雨屏幕上的画。
“姜老师,”他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屏幕上戴着耳机,对着麦克风唱歌的男孩,惊讶道,“你在偷偷画陈驰!”
姜幸雨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一抬头,看到刚从玻璃门后面出来的陈驰也正往她这边看来,不知怎么,就有种要脸红的预感。
她赶紧移开视线,解释道:“没有,我给每个人都画了一张速写。”
陈驰走近,站到姜幸雨身后的另一侧,对向岭道:“明明是你偷看别人屏幕。”
向岭挠挠头,立刻想起上次自己“偷看”陈驰手机的事,忽然有点心虚,这次明明也不是故意的,怎么就自然而然走过来看了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嘀咕着,转头看姜幸雨,见她面含微笑,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又觉得底气足了许多,“再说了,死小孩儿,别人也没像你那样敏感……”
“别叫我小孩儿。”陈驰今天对这个称呼有点敏感。
向岭愣了下,随后眉飞色舞起来,对着陈驰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俯下身去,撑在沙发靠背上,感兴趣地靠近姜幸雨:“我能看看不?把我画成什么样啦?”
姜幸雨调出刚才画完的那几张速写,先找到向岭的那一张给他看。
她画得很随意,根据自己感受到的每个人的性格特征,融入速写,比如向岭的这一张,就是个大笑着的表情,做了一点夸张处理,让人物多了一分漫画式的可爱和俏皮。
“哇!”向岭眼睛一亮,“把我画得也太可爱了吧!能不能发给我?”
他这咋咋呼呼的劲儿,闹腾起来就忘了分寸,本来就弯着腰,现在靠得更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十几公分。
陈驰垂眼看着,伸手揪住向岭的后领,将人提起来:“行了,快进去吧,要轮到你了。”
“诶诶诶——”向岭不得不站直了,“知道了知道了,死小孩,我马上去还不行吗!”
向岭骂骂咧咧去准备自己最后需要补上的单独一条,其他人听到动静则慢慢围拢过来,也想看看自己的画。
陈驰往旁边挪了一步,恰好取代了向岭刚才的位置。
他的胳膊分开撑在她身后两侧的靠背上,身躯微微前倾,将沙发上的人半圈在怀里,同时也挡住了其他人靠得太近。
除了徐知怡。
徐知怡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喇喇在姜幸雨身边坐下,一手搂住她黑色裙子下的细腰:“我看看,我的大艺术家又画什么了。”
其他人则站在陈驰身边一起看。
姜幸雨的绘画功底相当不错,毕竟是从小就跟着国内的几位著名老师们学的美术,算起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说起来,其实姜阜厚一直是反对她走艺术路线的。在他看来,美术、音乐这些艺术门类,欣赏可以,要拿来当专业,那就是玩物丧志,尤其当年她不顾他的反对,直接跑去日本学岩彩,父女两的关系也降低到冰点。
若不是后来,姜幸雨申请上了博士项目,恐怕父女之间到现在都还无法冰释前嫌。
是王娴竹一直支持她学画,倒不完全是出于对女儿的关爱和宽容,只是,王娴竹对女儿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嫁个好人家,最好是比他们姜家门第高出一截,才能让她这个母亲扬眉吐气,而学艺术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幸雨到现在都一直记得幼年时来自母亲的高压。
王娴竹会检查她的每一份美术作业,和她的所有老师保持密切联系,只要她稍有松懈,就立刻歇斯底里地教训一通。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画画,姜幸雨可能根本坚持不下来。
“真的画得很好,”俞衡看了几张图,忍不住夸,“不愧是京大的老师。”
他们都想要拿到原图,最后说好,等姜幸雨整理完,发给徐知怡就行。
下午两点多开始的录音,完全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俞衡请大家一起吃晚饭,除了一起录音的几个,还有MW音乐制作部门的几位同事。
Cluster出道五年,目前已经是相当成熟的团体,四位团员各自都有清晰的个人发展方向。
陈驰专攻演技,尤其以电影为主,向岭性格好,人设讨喜,已经是综艺常客,国民度极高,偶尔也在大热剧集中客串角色,佟河和俞衡走的则是音乐路线,佟河是风格突出的一流rapper,俞衡则是唱作人,Cluster这两年有好几首传唱度极高的歌曲都是他创作和参与制作的。
这也是为什么,俞衡会对和葫芦铜钱的合作如此喜欢和看重。
每个人都有明确的道路和目标。
那几位音乐部门的同事一来就嚷嚷着饿死了,姜幸雨这才反应过来,因为陈驰买的那块抹茶蛋糕,她一点也没觉得饿。
要知道,为了好好化妆,她今天十点就吃了午饭,分量也很少,只有一份水果沙拉。
晚上的地点是早就定好的,一家位于附近的私人小院,是俞衡他们几个自己投资的产业之一,私密性极佳,平时接待的客人几乎都是圈内人。
开车过去不过二十多分钟,但位置处于闹市区深处,最后一段路不太好找,再加上是长假,市区正是人挤人最热闹的时候,光凭导航,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姜幸雨带着徐知怡上了自己的车,刚按下启动键,戴着棒球帽的男孩便走到驾驶座的窗边,似乎有话要说。
姜幸雨降下车窗,抬头看他:“陈驰?”
男孩弯下腰,双手撑在膝上,视线几乎和她持平:“姜老师,路不好认,待会儿我开慢一点,跟着我就行。”
徐知怡坐在副驾驶座上,一手拿着手机正在导航,见状慢慢抬起头来,眼神莫名地看着车窗外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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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给姜幸雨指自己的车,是一辆保时捷,而不是他们这些明星平时出行用的商务车。
“你不和他们一起吗?”姜幸雨问。
前面的俞衡他们就分别上了两辆商务车。
陈驰道:“我晚点还有别的事,所以今天自己开车。”
姜幸雨点头:“好,一会儿我跟你的车。”
等男孩离开,车窗重新关上,徐知怡瘫回到座椅里,眯眼看着前面不远处上了车的男孩,慢慢道:“这个陈驰,很不对劲啊。”
姜幸雨抿唇,等陈驰的车发动,便踩了油门,不远不近地跟上。
“是吗?哪里不对劲?”
“对你太殷勤了。”
“我是他老师,他当然要殷勤一些,小孩儿嘛。”
徐知怡笑了一声:“年纪上确实是小孩,才二十呢,其他的嘛……”
她顿了好一会儿,引得姜幸雨悄悄竖起耳朵。
“反正我没见过他对什么人细心体贴到这种程度。”徐知怡继续道,“年龄小又怎样?才二十岁就拿国际影帝了,换别人,早就狂妄得要上天了,他平时确实有礼貌,至少我见过的时候很有礼貌没错,但也仅仅是有礼貌而已了。到他这个位置,不管年轻不年轻,如果过分细心周到,反而会显得很奇怪。”
说到这儿,她笑了一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
“不过,我和他也不熟,没讲过几次话,不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姜幸雨没有转头,一直专心地跟着前面不远处陈驰的车。
这男孩开车也很斯文,看得出来游刃有余,从市区穿行而过,车速和车距控制得十分到位,让姜幸雨能一直不紧不慢跟着。
“他不是都给你当过演出嘉宾,还不熟悉?”
徐知怡摇头:“虽然最初认识是通过陈驰,但和我最熟的还是俞衡,要来当嘉宾的也是俞衡,只是那次他有别的工作,才拜托陈驰过来给我撑场子。”
“这样啊。”姜幸雨想起刚才在录音室的情形,的确徐知怡和俞衡的互动频率更高一些,至于陈驰——
好像和谁都保持着一种说不出的距离。
徐知怡没再说下去。
其实刚才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身为十几年的好朋友,她太知道姜幸雨的异性缘有多好,什么样的异性有意靠近,什么样的异性目的不纯,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但她不会再多说了。
有人要撬姓路的墙角,她可得偷着乐才对。
二十多分钟后,车开进小院。
陈驰确实非常体贴,不但自己停好了车,还特意给姜幸雨找好了位置,耐心地等在旁边,看着她倒车入库后,又引着她和徐知怡走进去。
是个烟火气很足的院子,花架、水池、灯光、座椅、烤炉,早都准备好了,中央甚至摆了一个模拟小火堆,老板热情招呼,将气氛烘托得很舒适温馨。
大家随意地坐下,有意无意的,座位的顺序又和在录音室的差不多,姜幸雨仍然离陈驰很近。
俞衡他们几个正笑着说话,忽然转过头来,对陈驰道:“来得及不?”
其实按今晚原计划,陈驰不打算来一起吃饭,毕竟晚上还约了一位圈内重量级的制片人,但刚才又忽然说时间还早,可以一起来待一会儿。
陈驰道:“我待一个半小时走。”
俞衡比了个ok的手势。向岭又问陈驰要不要酒。
陈驰摇头,说了声“一会儿开车”,随后转头问身旁的姜幸雨:“姜老师喝点吗?”
这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准备的酒只是低度果酒,是姜幸雨喜欢的类型,她当然不会拒绝,点了下头,正要自己去拿,陈驰已经利落地站起来。
他给自己拿了一罐无糖可乐,给姜幸雨拿了一罐苹果酒。
“姜老师,这个怎么样?”
姜幸雨看着男孩递过来的酒,又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看那只过分好看的手,还是该看握在那只手里的酒罐。
“就这个,谢谢。”她伸手接过,冲他笑了下,心里却又动了下,cider,和之前的抹茶一样,又是她喜欢的口味。
陈驰扯了下嘴角,深邃的眼睛在帽檐下弯起,中间的模拟篝火映在其中,灿烂极了。
“姜老师喜欢就好。”
向岭揉了下自己的耳朵,懒懒道:“小孩儿,能不能别‘姜老师’、‘姜老师’地叫?把人好好一美女姐姐,叫得怪老的……”
15.奖励
好几个人转头看过来。
徐知怡原本正在和制作人聊天,闻言似笑非笑道:“是啊,姜姜是我的好朋友兼同学,叫姜姜老师,听起来像跟我差着辈儿似的,别扭。”
姜幸雨看到徐知怡的表情,就知道这女人心里在使坏呢,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两个更年长的朋友和陈驰开玩笑:“陈驰,你怎么不叫我们老师?”
在场的各个年龄段都有,在他们几个面前,姜幸雨和徐知怡也算小的,当然,年纪最小的还是陈驰。
“哥想让我也叫老师?”被开玩笑,陈驰无奈地笑了下。
“可别,受不起,还得我们叫声陈老师。”
“娱乐圈遍地是老师,不缺我俩。”
大家笑了一阵,话题又回到姜幸雨身上。
“陈驰,你爱叫老师,到学校里叫去,别在这儿叫啊,给我们压力。”
陈驰终于看向姜幸雨,本就盛着亮光的眼睛,弯起的弧度似乎更甚,像两颗星星一般。
“可姜老师就是姜老师啊,”他微微笑着,“我是学生,都要听姜老师的。”
姜幸雨喝了两口酒,简直感到自己没法长久和陈驰对视——他的那双眼睛,实在太过迷人,一眼就能让她双腿发软。
“我没那么讲究,”她坐在露营椅里,避开他的视线,微笑道,“随意点也行。”
陈驰喝了一口他的无糖可乐,轻轻“嗯”一声:“那该叫什么呢?”
“叫姐呗,”向岭没心没肺地出主意,“还能叫什么。”
“行,”陈驰笑了一声,眼神再度飘过来,“那就叫姐姐。”
一字之差,意味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再加上他的少年嗓音,声线略低,却不是成熟男人的有意低沉,而是带着一点少年的干净清越,听得姜幸雨一下就起了反应。
她笑了一下,又移开视线,喝了两口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东西。众人的话题早就转去了别处,此刻正有人闹着要唱歌——这一圈近二十个人,大半都是玩音乐的,免不了要助助兴。
这是音乐和美术的不同,音乐大多时候随口就有,可以用来助兴、活跃气氛,美术就没有这么方便,至少,在社交场合很少有助兴的功能。
姜幸雨跟着闹了一会儿,实在有点闷,便站起来,一个人去了旁边的角落,拿出随身带着的 ipad,打算随便画点什么。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上学的时候带着素描本,后来则开始带ipad。
她的性格不算外向——也许幼年时算是,只是后来,在王娴竹的管教下,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渐渐变成了“文静淑女”。
中学的时候,徐知怡曾说她看起来像个瓷娃娃,文静,乖巧,却了无生气,根本不像真人,所以,在她们一起升入大学的时候,徐知怡才会偷偷带她去各种酒吧、夜店。
直到那时候,她才算第一次真正尝到“放飞自我”的感觉。
只是,十八岁,性格已然在日积月累中养成,她大多数时候的内敛和小心翼翼,似乎已深入骨髓,再也改不掉了。
就像现在,她会选择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画画。
不过,今天,有徐知怡在,她其实不会感到不自在。真正让她感到透不过气的,是陈驰。
刚才那一声“姐姐”,几乎就要打破她内心一直刻意竖起的名叫“道德”的高墙。
她有些躁动,也有些恨自己不是路文初,否则,她也该像他一样,在众人之中谈笑风生,无所顾忌。
好在,今天路文初压根不在京海,她随身带了烟,露天的环境,一个人坐在灯光稍黯的角落里,点了一支,一口一口,慢慢抽着。
一团团烟雾逐渐弥漫在眼前,肉眼透过烟雾再看着不远处的人群,一切似乎都变得像画一般。
画中的男孩转头来,远远看着她,随后,朝她走来,拨开朦胧的烟雾,在她身边坐下。
“姐姐平时会抽烟吗?”
还真改口了,附近没有其他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他也不叫老师。
姜幸雨又吐了一口烟雾,侧目看着他:“会啊,这里是室外,应该没有禁烟吧?”
陈驰摇头,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朝她的方向转了个角度:“没有,就是有点惊讶。”
姜幸雨笑了一声,眉眼微扬,语气里多了一分不服气的挑衅:“怎么,觉得女人——女老师不该抽烟?”
她本来也不会在同事和学生面前抽烟,今天只是忍不住,这个唯一在场的学生太过诱人。他身在娱乐圈,身边同行抽烟的比例远高于大众,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反应才对。
陈驰偏了下头,目光透过烟雾,专注地凝视着她,轻声道:“刚才说了,这里没有老师,当然也没什么该不该的。只是第一次看到姐姐抽烟,才觉得惊讶而已。”
听起来像认识她很多年了一样,明明才不到两个月,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姜幸雨没抽完一整支烟,就直接拧灭了,丢在旁边的小垃圾桶里,签道:“平时抽得少,所以没几个人知道。”
连她的丈夫都不知道。
陈驰的眼睛亮了下,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上,离她又近了一些:“那我是不是知道了姐姐的秘密?”
姜幸雨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脸对上他的目光,抬手点在自己的嘴唇中间:“嘘——记得替我保密啊。”
陈驰笑了起来,同时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Zip.”
四目相对,星光熠熠。
“姐姐在录音室画的我那张速写,能单独发给我吗?”陈驰拿出手机,看向姜幸雨手里的ipad。
“行。”姜幸雨干脆现在就找出那张图,用airdrop发给自己后,便直接转发给过去,“友情图,不收费哦。”
陈驰勾起嘴角,夸张地应一声,尾音上扬:“那就谢谢画家姐姐了。”
就在这时,姜幸雨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路文初”三个字,一下打破了原本的气氛。
陈驰瞥过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很识趣地保持安静,刚刚扬起的嘴角也悄然压下。
“抱歉。”
姜幸雨扬了下手机,倒没站起来另找地方,只是身子往别一侧歪一些,按下接听键。
“文初?”她低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有多亲昵。
“嗯。”那头的路文初应声,语气里有些含糊,似乎带了点酒气,“还在外面?”
姜幸雨抬头看向不远处正玩着几样打击乐器的徐知怡他们,道:“刚吃了点东西,这会儿放松,晚点再回去。”
“别玩太晚。”路文初明显不喜欢这个时间点,自己的太太仍和徐知怡这样的人在外面玩,听到太太答应了,才满意地继续道,“我刚刚回来,现在很想你。”
姜幸雨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孩。
他低着头,专心看着手机,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她收回视线,轻声回答:“明天就见到了。我九点出发,十一点半就能到。”
她知道路文初到底“想”什么,无非是床上那点事,往常,她多少会给予些许回应,毕竟这是身为妻子的义务之一。
但今天并不方便。不光是因为她在公共场合,也因为身边还坐了一个让她蠢蠢欲动的男孩。
而她的合法上床对象却是电话里的另一位。
“好吧,我大概会比你早一些。一会儿我让人订好午餐。”路文初顿了顿,压低声线,又嘱咐了一句,“记得把那两件新睡衣也带上。”
两件性感睡衣,正正好的尺寸,是一周前他送的礼物,还没机会穿上,一起出去度假,他当然要好好享受太太的美貌。
“好。”姜幸雨无声地咬了下舌根,不想再说下去,“明天见。”
电话那头,路文初皱了皱眉,到底没再多说,挂断后,把手机随手丢到一旁,摘下无名指上的婚戒,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今晚他喝了不少——看着这几年资本运作下的成果,还有对未来不错的预期,他没法不高兴,钱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在商场上赚钱,则是个十分刺激的数字游戏,赢了,当然要开香槟庆祝。
一同过来的客户、合作伙伴也都很高兴。高兴的有钱人在一起,就免不了声色助兴。
他身处国内顶尖富豪行列,外形又保持得不错,在这样的场合,毫无疑问会成为女人们追逐、接近的对象。
一晚上,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女人用各种借口主动攀谈,还有更直接的,几乎令人眼花缭乱,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找到一个相貌身材绝对上佳的女人,为所欲为。
戒指对男人来说根本没有约束力。
其实他的兴致很高,但同样的,也很烦躁,在面对这些女人的时候,连平日的耐心应付,也有些不大愿意了。
这段时间和姜幸雨的不冷不热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情,不多,但的确会让他在本该纯粹愉快的时候,掺杂一丝美好即将变质的危机感。
这种即将变质的危机感,让他连欣赏美人的心情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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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坏了。
他最想做的,还是把姜幸雨摁在床上,把她摆弄得服服帖帖,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挤走,让她继续安心做个漂亮乖顺的太太。
他咬了下牙关,丢掉刚刚脱下的衣服,直接走进浴室,开了冷水,浇透自己。
而数千公里外的私人小院里,姜幸雨挂掉电话后,轻轻吐了一口气。
陈驰也关掉手机,却没再看向她,只是问:“路先生在催姐姐回家吗?”
姜幸雨摇头:“没有,他今天不在京海——”
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想起自己似乎没向陈驰介绍过路文初。
“你认识我先生?”
陈驰笑了下,侧头看她一眼:“认识算不上,只是路先生大名鼎鼎,我以前在电视台远远见过一次。”
电视台每年的春节晚会、跨年演出等等,大多都会邀请路家人。路鸿启几乎不会亲自出席,大多数时候,都是安排底下的高管出席,偶尔则是路文初前往。
“难怪。”
陈驰又问:“姐姐明天还有安排?”
“明天只是去度假,”姜幸雨以为他仍旧担心她回去太晚,会耽误明天的事,“请司机开车过去。”
姜幸雨说着,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多,再过不久,陈驰就该走了。
“吾洲岛?”陈驰看起来十分随意地猜了一个地方,却一下就猜对了。
姜幸雨也不觉得惊讶,京海附近,车程两个半小时以内的旅游地很多,但只有吾洲岛有大量设计奢华的度假别墅和大片私人海滩。
“对,西岛。”那里的度假酒店是京海周边最好的,懒得远途旅行时,她和路文初就会选择去那儿,前后数次,也算常客。
陈驰扯了下嘴角,看她一眼:“那也许我会和姐姐偶遇哦。”
姜幸雨挑眉:“你也去度假?”
“嗯,不过我下午才会去——上午还有工作。”
姜幸雨觉得不大对劲,真的会这么巧吗?可是身旁的男孩神色自然平稳,没有一点异样。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如果明天真的能偶遇姐姐,有没有什么奖励?”
姜幸雨感到自己的心跳忽然加快。
“你想要什么?”
“姐姐能不能抽出一个小时给我——”陈驰倾身过去,低声说着,故意停顿一下。
姜幸雨的面色有一丝僵硬,几乎就想提醒他,明天她的丈夫也在。
半晌,陈驰才继续道:“帮我补一下上次的课?”
姜幸雨慢慢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说不清意味的失落感。
“现在是假期,你确定要补课?”
也不是她不愿抽空,京大对他们教学科研的老师没有坐班要求,所以普通工作上下班的界限分明自然也不存在,假期加班,对年轻老师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她没想到,学生难道也会愿意假期补课?尤其陈驰这样平时忙得几乎停不下来的艺人。
“姐姐,对不起,实在是我已经没别的时间了,你看。”
他找到自己手机里的日程表,直接递到她的眼前。
“上次说好给姐姐看工作安排,但一直没有空闲,我本来打算看能不能推掉一两个,再和姐姐说的。”他有点愧疚地说。
姜幸雨看了一眼日程表,果然密密麻麻,除了上课,就是工作,有时还要通宵,这么大的强度,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如果姐姐不希望和路先生的二人世界被我打扰,也没关系,我再找其他时间。”
听到“路先生”和“二人世界”这几个字,姜幸雨感到心口像被松针轻轻扎了一下。
和路文初的二人世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没有,”她很快回答,“就明天吧,一个小时而已。”
陈驰收回手机,慢慢露出笑容。
临近九点半,俞衡站起来,对这边的陈驰使了个眼色,提醒他注意时间。
“我该走了。”陈驰站起来,先冲姜幸雨笑着挥手,随后上前和大家打招呼离开。
姜幸雨看着正向屋门处去的背影,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大口。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亮了下,是一条微信。
陈驰:「明天见:)」
姜幸雨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他发的消息,而是因为他的头像。
原本很寻常的一张咖啡拉花笑脸图,已经悄悄换成了她今天画的那张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