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追吻》
1. 新欢
和前任分手三年,前任越来越红了,听说还拿了好几个影帝,心理极度不平衡,怎么破?在线等,急。
程幼也怎么也不会想到,和纠缠近十年的前男友重逢,会是在她和合约男友的恋综上。
那些陈旧的爱,刺骨的恨,轻易就卷土重来。
男人朝她伸出手,从容有礼:“程老师,久仰大名。”
想来在那段感情中,他素来从容不迫,脱身的时候亦是如此。
程幼也睫毛颤动了一瞬,抽出一只手,短暂地握了一下:“我才是,久仰陆老师大名,我们剧团的女孩儿都拿陆老师当梦中情人呢。”
她拿交际场上的那一套对付他来了。
男人眉目清冷,不甚在意地瞧了她一眼,做出一个无声的口型:那你呢?
这三年,你想过我吗?
-
一周前,南斗剧院。
“也姐,罚站呢?”排练结束路过团长办公室门口,剧团的同事们调侃了程幼也几句。
南斗剧团作为目前国内第一梯队的话剧团队,当家花旦程幼也这几年风头正盛,若不是闹了太大的不愉快,团长从来没有给过她脸色看。
程幼也闻言扣了扣手指,有点委屈地点了点头。
“姐,团长心里最向着谁你还不清楚吗?就当卖领导一个面子,你说是不是?”
原来是来帮白黎当说客来了。
《追她冬星》是南斗剧团的王牌剧目,而程幼也和崔桉这对老搭档也是冬星的经典卡司,巡演百场,全国剧迷无数,cp粉更是数不胜数。
不料她这位以温柔低调著称的老搭档,最近陷入了睡粉劈腿的丑闻当中。
受害的女孩们接二连三地在网络上曝光他的种种丑恶行径,剧迷们无不瞠目结舌。
程幼也微博公开站队,崔桉果然找她理论,当天场面闹得非常难看,白团长出来息事宁人,她依旧无动于衷。
冬星巡演的票已经售罄了,东窗事发后有不少观众投诉退票,团里本就已经焦头烂额。
团长说:“幼也,你得承认,以崔桉的实力,国内很难找到代替他演邵英的演员,他的邵英是南斗的招牌,你说你要换谁来搭?”
程幼也说:“别拿角色绑架我,如果您觉得再找一个演邵英的男演员太难,那就请您另去找一个愿意和他搭档的演陶圳的女演员吧。”
这个面子她是卖不了一点。
程幼也刚准备说什么,团长办公室的门“吱嘎”一声推开开,白黎看了一眼他的“说客”们,大家耸了下肩膀,作鸟兽散。
白黎的目光回到程幼也身上,他板着脸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来说话。
程幼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进了办公室。
同事们说得不错,程幼也是白黎的学生,也确实是剧团里最受疼爱的演员。
“程幼也,你说我平日里对你怎么样?”
程幼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没有团长就没有南斗的今天,没有南斗就没有我的今天,没有团长就没有我的今天。”
白黎好笑道:“那你还在这和我摆脸色呢?”
程幼也拖腔:“哪里敢呢——”
白黎懒得搭茬,哼哼了两声,“你和崔桉的场次换卡司的公告已经发出去了,这轮巡演你暂时不用参加了,《又见冬声》二巡前,你先放个假吧。”
程幼也心里咯噔一下:“团长,您终于打算解雇我啦?”
白黎把手边的书卷成一个筒,往程幼也头上敲,她“哎哟”了一声。
“咱俩谁是谁的祖宗呢?”白黎翻了个白眼,一边划着手机屏幕一边说,“我的一个老战友最近做了个节目,想邀请你参加,他的孙子刚毕业,也想来南斗,你陪着炒作一下,之后他来和你搭档演邵英,借他爷爷的光还能上电视台宣传,有不少好处。”
程幼也心底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冠冕堂皇的,不就是馋人家电视台的热度,要她出卖色相当赛博招牌吗。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
白黎把手机递到程幼也面前,她刚接过来,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个节目,陆悯也参加,好像是个恋爱综艺,不懂现在年轻人都爱看什么,看人谈恋爱?”
手机啪的掉在了地上。
程幼也赶紧蹲下去捡,蹭了蹭屏幕上的灰,上头是那个小演员的照片,看起来确实二十出头。
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待业在家天天等着她哥端茶送水呢。
“团长,不是我说,您怎么老进行这种权钱交易呢??”程幼也多少有点埋怨的意味,又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
白黎嘴硬道:“怎么就权钱交易了?你和陆悯节目里互相照顾一下不是挺好的吗?陆悯现在这么红,你师娘还很喜欢他呢。”
程幼也哼唧了一声,嘀咕道:“您平日里也和前女友互相照顾吗?”
“呸呸呸!”白黎痛心疾首,“你看,你不想和崔桉演,团里同意了吧?轮到你给团里做点贡献,你又推三阻四了。”
程幼也却低着头闷声道:“知道我要去,陆悯就不会想去了,而且他平日里就不喜欢参加这些节目,可能本来也没打算去。”
“可是我听说他......”
“算了。”程幼也摆了下手,“我会去的,反正我生下来就是为南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白黎又乐呵起来,背着手嘿嘿一笑:“见到陆悯记得帮你师娘要张签名照啊!”
程幼也没好气地应承:“知道了!”
-
崔桉离开南斗的消息一出,豆瓣话剧小组和#追她冬星#超话一齐炸了锅,此前崔桉的口碑一直很好,和程幼也又是名声很响的搭档,那档子事出来后他很快就在微博发了律师函,暗指女方诬陷。
再冷处理几天这个风波说不定就过去了,这个节骨眼他离开南斗,可谓众说纷纭。
豆瓣最高的一层楼就是知情人士爆料。
《程幼也真是好手段,祝前程似锦》
贴中话里话外暗示程幼也买水军栽赃崔桉,就是为了逼走他后自立南斗王牌。
程幼也看完许结年转发给她的帖子,只觉得十分好笑,她和崔桉是什么大人物吗?整得跟商战似的。
再说了,她要是真的想搞崔桉,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落地稳江当日,细雨连绵,云层压得很低,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程幼也拖着行李箱,压低帽檐穿过举着陆悯灯牌的粉丝人群,站到了一身风尘仆仆的钟煜跟前,两个人一对视,就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她把行李箱推到他手边,笑道:“你不等着接陆悯,这好吗?”
钟煜摘下墨镜,朝旁边努了努嘴,说:“这还用得着我接吗?说吧,去哪儿?节目组?还是酒店?”
钟煜这两天在休赛期,来稳江帮队里带青训赛。
“先去我在稳江的那个别墅楼吧,这两天林镞住在那儿,接上他再一起去节目组,我给他发个消息。”
“林镞?”
“我的新搭档。”程幼也翻出来林镞的朋友圈,递给钟煜看,“你看,看起来像十七八似的。”
钟煜反应了一下,随后一脸惊惧:“所以你和他还有陆悯一起参加节目?这小孩儿还住你家?你们这节目真有够...银乱的。”
程幼也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是啊,你终于发现了,我在剧团已经混不下去了,正准备带着我的小男朋友蹭一蹭陆大明星的热度,混口饭吃呢。”
实际上那个别墅是她哥的,她也是受白黎嘱托对林镞多加关照,想到这么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马上就要落到白黎手下接受社会的毒打,好似羊入虎口,程幼也一时间悲从中来。
钟煜被这过大的信息量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正在构思措辞回头和许结年探讨。
这时,他们身后的粉丝集体尖叫起来,大声喊着陆悯的名字,钟煜回过头,好像打算说什么:“要不咱们......”
在此起彼伏的声浪中,程幼也却冷下脸来,她扯了一下钟煜的袖子,催促道:“快走吧。”
-
钟煜的车停进别墅区的车库,程幼也摇下车窗,朝林镞招了招手:“小林!”
男孩原本在低头玩手机,抬起头时眼睛一亮,立马拉着行李箱小跑过来,“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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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煜的手指还在屏幕上打字,闻声便扭过头问:“师姐?”
“戏剧学院的,和我一个系。”程幼也按了一下后备箱的按钮,下车帮林镞搬行李,林镞透过车窗看了钟煜一眼,小声问她这是谁,程幼也回答是高中同学。
“Ginyo,你不认识吗?职业选手,S6春季赛冠军,S7世界赛fmvp,S9洲际赛冠军,S10差一点就拿了夏季赛冠军。”程幼也探身进后车座,嘲笑道,“完蛋了钟煜,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认识你喽。”
钟煜捂着眼睛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求你别背了。”
林镞跟在程幼也身后急忙解释:“认识的认识的,钟老师,我有一点近视。”
看着林镞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钟煜打开和陆悯的聊天框,上上条是他落地后发的一条定位,上条是半个小时前发的“还活着吗?”
钟煜满怀悲切地回了两个字:“保重。”
陆悯片刻后回:“原来没死。”
钟煜冷笑了一声,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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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悯十几岁出道至今几乎零绯闻,能偶尔把他拉进桃色新闻里的,只有自小就和他合作过的的女演员颜鹿鸣,两人都是童星出身,听说还是中学同学。
颜鹿鸣总用熟络的语气提起陆悯,有意无意把两人描述成青梅竹马。陆悯倒是对此从未做出过什么回应,偶尔晚会碰面,甚至连招呼都不会打。
有两种说法,一种是陆悯问心有愧在避嫌,另一种就是真不熟。
陆悯参加恋综的消息一经爆出,粉丝都很惊讶,陆悯没怎么演过爱情片,且生了一张不会爱人的脸,恋爱综艺四个字,没一个和他搭调。
“你就非得上那个节目吗?”
“你就非得为这点事给我打电话吗?”
陆悯挂了经纪人杨彻的电话,一抬头就看见节目导演林竞由正带着一个年轻男人和程幼也说话,他收起手机,朝那三个人走过去。
“我们小镞上学的时候特别崇拜你,我记得他大二的时候,想去看你的演出,全家都没抢上一张票,他一整个暑假都闷闷不乐。”
程幼也顺着林导的话哈哈大笑:“这不是您一通电话的事儿吗?下回您打声招呼,老白不给您安排,我给您安排,不过林镞之后也是南斗的人了,怕是轮不到我安排了。”
林镞红透了脖子,扯着林导的胳膊叫他别说了。
程幼也余光瞥见陆悯走了过来,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露着一截嶙峋的锁骨,无处不显露他疏离冷漠的气质,那张脸放在人群中仍旧过于惹眼。
这几年他好像清瘦了一些,也可能是她平时不怎么关注他的原因。
她视若无睹,待陆悯走到跟前来,还是林导演先打了招呼:“哎哟,陆悯,是好久没见了?”
陆悯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了程幼也的身上:“是很久没见了。”
程幼也不动声色地避过目光。
《共度一日的我们》不上星,只能算是小制作网综,把陆悯放进拟邀名单原本只是为了在招商会上撑场面的,他愿意来,算是意外之喜。
众所周知,陆悯是不上综艺的,这几年接剧本也很严苛,保持一年一部的节奏,观众很少有机会见他在其他场合露面。
林竞由早年是做晚会导演的,和陆悯有些不大不小的交情。
导演背着手回忆起来:“我还记得那一年元旦晚会,你还很小呢。”
陆悯眸光闪烁了一下,情绪晦暗不明:“我也记得那一年。”
程幼也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时隔三年,此情此景重逢,两人之间也只剩沉默。
寒暄点到为止,回酒店时两人又在电梯碰上了面,如果可以,程幼也甚至想搭下一趟。
但陆悯抬臂拦住了电梯门,她没得选择,只好与他并肩一起进了电梯。
“你......”
“我挺好的,互相问候那一套就免了。”程幼也实在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流,最好一句话也不说。
陆悯眼底一沉,如鲠在喉,待电梯抵达楼层时,他才迟迟开口:“既然要演素不相识的戏码,你不叮嘱我几句别露馅了的话吗?”
2. 职业病
“崔桉,程幼也的老搭档,你不会不记得吧?最近七八个姑娘跳出来说他睡粉劈腿,这可是剧圈的大新闻,程幼也挑这个时候出来和你上综艺,你不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吧?陆悯,伸出脖子让人砍啊?你但凡和我商量一下......”
杨彻心里憋着一腔火,他一边要讨哄他那个阴晴不定的老板,一边又要操心这个我行我素的祖宗,他欠他们陆家姑侄俩的,他认了。
陆悯擦了擦未干的头发,把毛巾搭在椅背上,随手又把桌子上两个空了的啤酒罐丢进了垃圾桶。
杨彻又急眼了:“你又喝酒了?温医生怎么和你说......”
“再多说我挂了。”
陆悯站在落地窗前,傍晚桔红色夕阳余晖把江水映得滚烫,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茶厅中,程幼也正挽着林镞的胳膊和节目组的人说话,林镞不停地鞠躬,笑得很羞怯。
她什么时候喜欢这一款了?
“我会看着来的。”他摸出打火机和烟盒,单手拨出香烟的姿势很熟稔。
杨彻看着屏幕那头迷蒙的烟雾,突然冷笑了一声:“陆悯,你不会是想要故意发疯,叫程幼也可怜你吧?”
-
《共度一日的我们》的嘉宾原本定的是六个人,话剧女王程幼也,影圈顶流陆悯,新晋网红林镞,老牌游戏解说铂华,千维科技总裁宋景疑,理应还有一个。
但是节目组当初招商困难,招募嘉宾的时候屡屡碰壁,第六名嘉宾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后来敲定了陆悯,千维科技加码赞助,鲜少露面的当家少爷也现了身,话题度一下子就炒了起来。
听说林导的邮箱里塞满了自荐信,当初联系过的人纷纷吃起了回头草,节目组也挑花了眼。
怪不得都说娱乐圈都是势利眼呢,好几个当是说档期排不开的,现在突然又排得开了?
呼声最高的还属颜鹿鸣,毕竟能和陆悯有点流言蜚语的女明星可不多见,颜鹿鸣的经纪公司态度暧昧,似乎也是对这第六席位势在必得。
但不久后,节目组宣布第六名为飞行席,会优先选择嘉宾的好友参加录制,网友讨论不但没有熄火,热度还一路攀升,饭圈流行起来去各个明星的微博评论区问:“《共度一日》里有你朋友吗?”
开机宴陆悯和宋景疑坐在导演和制片人一桌,林镞为了避嫌,坐到了隔壁,程幼也虽不算是多大的咖位,但在剧圈名声响亮,而且她还有个众人心照不宣的身份在,她是程家的千金,是程策也的妹妹,开机宴坐导演那桌没什么问题。
程幼也在名利场得心应手,早几年两人还在念书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一些场合,都是她帮着陆悯说话。
程幼也到宴时见着几个投资方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了,其中一个正拉着陆悯和他碰杯,陆悯的脸色不太好看,抬头时却恰恰好看向了她的方向。
她一袭红裙,眉目明艳摄人,妆容精致,带几分妖气,一进场便成了焦点,叫众人移不开眼。
这么多年关于她的非议一直不断,也有说她能混到今天,一靠雄厚的家底,二靠南斗杨漪漪的剧本,二靠这张能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脸,和演技关系不大。
程幼也从不解释,能红是本事,你管我怎么红的呢。
众人不掩饰称赞的目光,但程幼也此刻的夺目,像扎进陆悯心口的一根针,血肉中溢出酸涩。
隔着人群,好像寂静了0.1秒,陆悯从桌子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程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个瞬间,陆悯又像很多年前那样,无声地向她求救。
她曾经对陆悯的依赖十分受用。
陆悯很难在这种酒会上卖谁的面子,投资方大笑了两声,醉醺醺地揽过陆悯的胳膊,颠三倒四地说:“陆悯,你知不知道,我闺女房间里贴的全是你的海报,哎哟,上次你那个电影,《风船》是吧?她哭着喊着要我公司团建包场,你说这,这还用她说?这次,我可不敢叫她知道...”
“张老板,你不会逢人便拿贵千金出来当挡箭牌吧?”程幼也不动声色地接过陆悯手中再次被斟满的酒杯,熟络地和投资人攀谈起来,“你上次来南斗拿票的时候,可是说她是我的剧迷呢。”
投资人眯着眼才认出眼前人是谁,立马解释:“错怪了错怪了!幼也,我女儿,哎哟,太喜欢你......”
程幼也放下空酒杯,把陆悯推到林竞由跟前说话,抬头的时候林镞朝她招了招手,她浮出笑容,绕过陆悯朝他走过去,和陆悯错身而过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在充斥着醉话、笑声和交响乐的宴会厅里,几乎要消弭:“你要去哪儿?”
程幼也挣了一下,脸上还带着平和得体的笑容,她和林镞说了一声等一下,然后回过头来,笑着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差不多得了,挡一杯不够?”
程幼也公式化的笑容这一刻叫他觉得无比刺眼,他倏地松开了手,像是被烫伤了一般。
错身而过后,程幼也才露出一个懊悔的表情,她咬了咬嘴唇,想,她是犯了什么病,去给陆悯挡酒,职业病吗??
分手三年,她还是有看见陆悯求救就下意识去帮他的病。
坐在一旁的宋景疑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俩。
挺有意思的。
-
铂华来的时候开机宴已经接近尾声了,她穿了一身粉色连衣纱裙,娃娃脸配着一头活泼的卷发,看起来和林镞差不多大,像个仿真版洋娃娃。
她靠近的时候程幼也闻见一丝烟味,她对这个气味很敏感,铂华倒也不避讳,抖了抖裙子坐下,问:“味道很大吗?我要不要换个位置坐?实在有点吃不下,就出门抽了两根烟。”
程幼也摇了摇头,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她接过来漱口,不开玩笑,程幼也那一瞬间有一种她是个老烟民的错觉。
铂华扭头看了隔壁桌一眼,笑道:“怎么咱们俩都坐这儿了呢,要是被拍到网上,该有人说林导不许女嘉宾上桌吃饭了。”
程幼也被逗笑,抬起筷子去够空心菜,林镞替她转了一下桌子。
“坐那边我可吃不下饭,如果上桌的代价是饿肚子,那这桌我还是别上了。”
铂华敲着茶杯沿,狐疑地看了一眼林镞,然后低笑着凑到程幼也耳旁,小声问:“带小男朋友来上恋综啊?公费恋爱,真有你的。”
程幼也急忙否认:“我师弟。”至于白黎和林竞由之间的权钱交易,她还是不提为好。
铂华点了点头,好像在自言自语:“哦哦,姐弟,也蛮好。”
“哎呀,不是的。”
程幼也笑着再次否认,林镞则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几粒米,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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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度一日的我们》的先导片放出来的那个中午,微博空降热搜,陆悯的名字高居榜一。
千维科技总裁和陆悯的双综艺首秀,铂华是电竞圈人气极高的老牌解说,林镞风头正盛自带热度,程幼也更是因为最近的风波站在风头浪尖。
原本不被看好的节目横空出世,“霸凌”了各大网站头版,反倒证实了豆瓣那个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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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些针对程幼也的爆料。
「要不是说程幼也是人精呢,挤兑走了崔桉,自己扭头上综艺了」
「没有替渣男说话的意思哈,但是程幼也能好到哪儿去啊」
「这么多年的搭档,人以群分吧,她是不是和崔桉真的在谈啊」
「我还没看过崔邵英,真的很无助,谁来治愈我???」
录制前程幼也接了一通白黎的电话,白黎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千万好好表现。
“你不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换掉崔桉,你不知道崔桉那群剧迷压根儿不在乎他那些破烂丑闻,现在他已经跳去桃盟那边了,观众跟着角儿走你知不知道?你那群剧迷还不知道有多少是丈母娘看媳妇爱屋及乌呢,说不定全跟着崔桉跑了,你知不知道?你要争口气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知道知道知道——我一定拼尽全力把林镞培养成我的妈妈粉们心目中称心如意的新女婿,我的演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黎还打算说点什么,手机就被夺了过去:“幼幼,你见到陆悯没有呀?记得帮我要一下签名照,就写......”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你抢我电话干什么啊?”
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吵嘴,程幼也无奈地笑了一下,柔声道:“知道了,师娘。”
回头在家里找找还有没有存货吧。
她这边刚挂断电话,林镞刚好录完前采,朝她走过来,陆悯坐在他刚刚坐过的位置上,看着程幼也拉着林镞的胳膊帮他翻出领子。
“陆老师?可以开始了吗?”陆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程幼也笑道:“你完蛋了,到时候你全国的女粉丝都能看见你前采的时候领子是翻进去的,肯定会笑话你的。”
林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捋了一下被她翻出来的领子,小声问:“师姐,现在就要......”
程幼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唇缝挤出一句话:“你右前方的机器已经在录了,不过估计是在拍陆悯,不用紧张,师姐有分寸,不会耽误你找女朋友的。”
“我......”林镞欲言又止。
程幼也拉着他的手腕离开了备采室:“走吧,这里好闷,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陆悯的目光跟随着两人交错的手腕,直到一对身影消失,他才回过头来,说:“理想型吗?我没什么理想型。”
工作人员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又问:“那有没有什么特别能吸引你的特质?”
陆悯眸光一沉,缓缓道:“常用苦味的香水。”
「完了,说得这么详细,悯帝心里有人了」
「真有人了,这是真有人了」
很多人都承认,陆悯长了一张常驻桃色新闻的脸,这么多年却片叶不沾身,他好像不会爱人,也绝不会因为爱而乱方寸,但刚刚,他缓缓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仿佛陷入了某段悠长的回忆,流露出了在文艺电影里才偶尔展现的细微的脆弱。
-
程幼也得承认,资本家骨子里都是特权主义。
她哥一通电话,把节目组的酒店搬进了别墅区,当晚程策也给她打电话:“幼幼,玩开心一点,有不高兴的地方给家里打电话,知道了么?”
程幼也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在我这装什么霸总呢?”
程策也是出了名的宠妹狂魔,上学的时候为妹妹打架,赚钱了之后给妹妹买楼,一买就是好几栋。
“而且,我最不高兴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她最不高兴看见陆悯。
3. 正反话
稳江又下了雨,程幼也感觉自己眼睛里好像也结了雾。
公园游改成了室外烧烤,往窗外看,林镞和铂华凑在一起串肉,她撸起袖子加入进去,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两个人突然噤了声。
“要不要这么明显?我一来就不说了?”程幼也笑着站到铂华身旁,铂华却回身一个走位,让她和林镞挨在了一起。
“没说什么。”林镞抓了一把签子递给她。
“怎么没说什么?我们说悄悄话呢。”铂华朝林镞挤眉弄眼了一下。
「铂华出了名的喜欢弟弟,还有电竞圈的不知道吗?」
「李铂华,二十二的时候喜欢十八的,三十二了还是喜欢十八的,特别专一」
「林镞真是她的菜啊,估计拿下了,甜妹御姐一体机,谁扛得住啊?」
“幼也,我跟你说啊,刚刚.....”铂华满目狡黠地凑到程幼也耳旁,看着林镞明显慌乱的眼神,笑得更加肆意。
可还没得意多久,刚刚在旁边和陆悯一起生炭的宋景疑走到铂华身后,拽了一下她的胳膊,不冷不热道:“跟我进去找下打火机。”
铂华突然没好气地甩了一下胳膊,骂道:“你有病吧?一手的灰都蹭我裙子上了。”
程幼也傻眼了,串肉的时候裙子不是已经脏了么......
铂华嘴里骂骂咧咧地被宋景疑拉走,程幼也呆滞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工作人员,试探问:“会剪掉的吧?”
-
宋景疑把铂华拉到了室内没有镜头的角落,关了头顶的灯,径直朝她的唇边亲了过去。
“你发什么疯?!”铂华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耳光,下手后又有点后悔了,最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的。”
宋景疑顺着她打他的力偏过头,咬着后槽牙冷笑道:“你不是就喜欢我没大没小吗?林镞称了你的意了?你最喜欢他这样的?”
好啊,跟她来这套?她真就不吃这套。
“他哪样的?你还想问什么?问我有没有撩拨他?会不会和他上床?”
“李铂华!”宋景疑怒声打断她,随后又软了下来,卖可怜似的挨到她的肩头,小声说,“你不能这样,没你这样的,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要我了。”
他知道铂华是多么软硬不吃的一个女人,不然他也不至于抛头露面追到这儿来。
铂华低头摸口袋里的烟,却发现烟盒空了,心底升起一股子烦躁,她拍了拍宋景疑的肩,说:“你冷静冷静,我去借个火。”
她推开宋景疑,走的时候又被他拉住了胳膊:“我会等你到节目结束,你要是铁了心,我不会再找你。”
“嗯。”
“但是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别和林镞凑在一块儿了?我真的受不了。”
“......知道了。”
-
晚饭时,铂华有意和宋景疑坐在长桌的两头,落座前她看了宋景疑一眼,最终还是妥协,和林镞隔了两个座位,招呼程幼也坐他们两个中间。
有够稀奇的,管到前女友头上来了。
结果没想到,陆悯也跟着坐到了他们两个中间,构成了她、陆悯、程幼也、林镞、宋景疑坐成一排这样的一个诡异的布局。
「有一说一,悯帝对于李铂华来说,也算是弟弟.......」
「不一样的,铂华喜欢那种奶狗属性明显的,你看她之前和nomatter谈过就知道了,陆悯看起来心理年龄都40了」
「不是我说,你们真没人看出来阿镞喜欢程幼也吗?而且很明显程幼也对他也很有好感」
「嘤,我之前还很磕阿镞和另外一个女网红呢」
「程幼也这种样貌家世皆上等的大美女,要论门当户对还是和宋景疑吧,宋景疑和程幼也亲哥私交很好」
「前面是人脉姐?那宋景疑和幼幼是青梅竹马吗?」
青梅竹马,也算是吧。
程幼也确实打小就跟着程策也见过宋景疑几次,但都对他印象不太好。
浮夸,吊儿郎当,不着调,且女友不断,成年礼开泳池派对,喝酒喝得胃出血住了院。
当然,现在这些消息已经被他封锁得很好了,不然也不能这么人模狗样地出现。
吃饭期间节目组开始播放大家录制的前采视频,说到理想型,大屏幕上林镞思考了一会儿,说:“勇敢,坚定,有力量吧。”
「居然是这么标准的答案」
「如果他有心仪对象,应该暗示得明显一点啊!」
这一片弹幕还没划过去,只见林镞沉默了片刻,又补充道:“她应该也会给我很多力量。”
铂华的眼神飞向林镞,只见林镞把烤肉剥进盘子里,若无其事地问程幼也还想吃什么,宋景疑一记眼刀,她才把讪讪把眼神收了回去。
轮到程幼也的片段,她笑得很轻松,说:“我没有什么理想型,倒是有很不喜欢的类型,我很讨厌胆小鬼。”
「得出结论,在骂前男友」
「是不是在说崔桉啊?」
「一个喜欢勇敢的,一个讨厌胆小鬼,不好说,我真不好说」
陆悯切下一块肉排,放进程幼也的碟子里,餐刀横断肉的纹理,他差点把分肉演成了分尸。
程幼也笑眯眯地和林镞说话:“早知道你们都说得这么详细,我也说详细一点了,播出去权当征婚也挺好的。”
林镞撑着头看她,说:“现在说也来得及呀,我帮你物色一下。”
程幼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刚好,我最近对男大特别感兴趣,你有推荐的学弟吗?”
“啪”的一声,众人看向陆悯,只见餐刀下碟子碎成了两半。
“我去拿个新的。”程幼也起身,却被陆悯按着肩膀坐了回去,收回手的时候无意蹭到了她的脖子,叫她下意识缩了一下。
“我去找。”
铂华和宋景疑对视了一眼,吃瓜现场,有点刺激。
工作人员看见陆悯手上划了一道伤,大惊失色地叫医务人员过来包扎,陆悯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陆悯在程幼也家轻车熟路,她喜欢把医疗箱放在电视柜的抽屉里。
昏暗的卫生间只有潺潺的流水声,直到伤口不再渗出血色,他关掉了水龙头,用创可贴随意贴了上去。
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见程幼也在收拾碎成两半的餐碟,林镞拉过她的手腕,说“我来”,程幼也回头往屋内看了两眼,然后和林镞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勇敢的,和胆小鬼。
陆悯自嘲地笑了一下,摸出打火机,想起还在程幼也家,而她很讨厌烟味,又把烟收了回去。
下楼的时候录制已经接近尾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很关切地问陆悯有事没有,陆悯抬手指了指创可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工作人员似懂非懂地地点了点头。
他去哪儿找到的创可贴??
宋景疑想和铂华一起收拾碗筷,被她赶去洗碗,碰到陆悯的时候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算了,估计是没戏了。”
毕竟对方年纪小,又会照顾人。
陆悯哼了一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景疑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这个男人和程策也一派,陆悯很不喜欢。
收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宋景疑和铂华跟着节目组的车先走了一步,程幼也撑着伞说是要送林镞一程,走的时候四下也没看到陆悯的身影。
告别的时候程幼也抱了抱林镞的肩膀,两个人互道晚安。
林镞走时程幼也突然叫住了他,说:“你要是想来南斗,其实可以去演个新本子,追冬现在是个烂摊子,外面吵得很难听,你知道吗?”
林镞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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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的时候眼睛也弯弯的,他说:“我想演邵英。”
-
雨愈来愈大,程幼也一路走回来,却在自家门外看见陆悯在公交站台抽烟。
四周都是灰的,灰的梧桐叶,灰的夜空,灰的雨幕,只有他指间的烟,像一枚猩红的星。
她撑着伞小跑过去,拽了他一下,语气不太好:“你怎么还在这?”
她发现陆悯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陆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湿了的烟盒,说:“刚刚去便利店买了一包新的。”
程幼也难以置信:“你自己去便利店??!”
陆悯把烟盒收回口袋里,说:“好像没认出我。”
他衔着烟的手背上有一道刺目的划痕,程幼也皱着眉,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
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对立,直到陆悯熄了烟,把烟蒂丢进了垃圾桶,他才低声说:“先走了。”
程幼也深吸了一口气,抓着他湿成深褐色的外衣袖子,说:“别被拍了,杨彻再来找我发疯。”
“他找你了?”
“他怎么可能不找我?”
进了玄关,程幼也打开顶灯,先一步把窗帘拉上。
陆悯被她领着去了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在打电话,高温蒸腾的热气叫他有一点头晕目眩。
“找到了,谢谢你啊。”程幼也挂了电话,把一套黑色休闲套装递给陆悯。
陆悯接过干燥的衣服,眉头微微拧起,问:“程策也的?”
程幼也不以为意地回答:“不是,林镞前两天住在这儿的时候忘记带走的,他说是干净的。”
“林镞?”
“嗯,怎......”
程幼也背对着陆悯,没注意到他跌至冰点的眼神,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她被陆悯抓着手腕抵到了墙上,在她的头撞到开关前,他把手垫到了她的脑后。
大厅的灯灭了,只剩下几处房间的光。
陆悯的呼吸是热的,程幼也分不清那是浴室的热气还是他自己的温度。
他进一步逼近她,在她怨怼的眼神中,竟生出一丝恨意。
“你上这个节目,不就是利用我的名气?”
“那怎么不利用得彻底一点?找我炒作不是更直接?”
“怎么?程小姐看不上我了?”
程幼也愣住了。
她想起杨彻给她打的那通电话,她也不否认自己别有用心,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在钟煜面前调侃自己是在蹭陆悯的热度,但她知道陆悯真这么想,好像还是有一点,受不了。
一定要这么刻薄吗?这么多年,她程幼也往他要过什么东西吗?
她本想开口,发现自己竟带了点哽咽的哭腔,索性闭嘴了。
陆悯好像也怔了一下,抓着她手腕的力气也松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但好像为时已晚。
突然,程幼也仰头,看到自己眼前平白蹦出来一行字,暗处泛白,亮处发暗,孤零零地悬在两人中间。
【为什么宁可选他也不选我?就这么讨厌我?】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不是讨厌你。”
程幼也一时嘴快,看到陆悯困惑的眼神时,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
她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凭着我以前喜欢过你,就对我这么坏,我不欠你的。”
“你如果担心我蹭你热度,以后在节目里我不和你说话就是了,不过总归在一个节目里,多少还是会蹭到一点儿,你多见谅吧。”
当夜,两人不欢而散。
程幼也躺在卧室床上,给白黎发微信。
「yoyeah:团长,这个综艺我不能参加了,我好像过劳出现幻觉了」
「南斗老大:编点儿好的」
「yoyeah:那能算工伤吗QwQ求求了」
4. 装乖
伏北一中出了陆悯和许结年这两个当红明星,如今声名大噪,寒暑假开放观光,游客络绎不绝。
但放在当年,伏北也只是扈北市名气不大不小的一所重点高中而已,不多不少的市状元,不上不下的重本率,比较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建筑装潢,极尽奢华富丽。
陆悯的毕业照如今还挂在高三教学楼的走廊上,他的样貌本就出类拔萃,校服穿得很板正,和现在总摆出来的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大差不离,只不过疏离的眉目间透着一点青涩稚嫩,让人难免母爱泛滥,相框玻璃上他的那一小块被游客摸得模糊泛白。
但如果有人特别留心,就会惊讶地发现,毕业照里站在陆悯身前的人,是笑容十分灿烂的程幼也。
而她背过去的手,正勾着陆悯的手指。
凉薄如陆悯,在拍摄毕业照时,默许程幼也拉他的手。
-
盛夏的尾声,被烤得发烫的柏油马路上凉风阵阵,伏北一中的停车场一年有两个时间会停满价值不菲的私家车——家长会和返校日。
程策也把车停到了学校门口,程幼也便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她回身敲了敲车窗玻璃,含糊地说了声拜拜。
“等会儿。”程策也摇下车窗,掏出一部手机递了出去,程幼也咬碎棒棒糖,接过手机,把棍子塞回他手里。
“我好感动,哥,你居然撬开了爸的保险柜帮我把手机偷出来了。”程幼也揣着手机,十分做作地感动了一下。
“那倒没有,这是给你买的新的。”程策也见她表情明显一垮,气笑了,“怎么了?给你买新的就不感动了?”
程幼也撇了撇嘴:“不是不感动,只是觉得少了一点儿奋不顾身的兄妹情。”
“别嘴贫了,好好上学,不许打架,不许闹事,听到没有?”程策也伸出胳膊想敲打她,被她后退两步躲了过去。
她背对着挥了挥手,朝校门小跑过去,嘴里应承着:“知道了。”
她能知道才怪。
-
钟煜抽完烟从厕所出来,刚好看到程幼也和许结年并排走在一起,他夺过许结年手里还没开封的冰镇矿泉水,拧开来猛灌了两口。
许结年朝他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说:“回头转我二十。”
钟煜不甚在意,看向程幼也,却露出十分稀罕的表情:“程幼也,你转性了?我好像有三十多年没见过你好好穿校服了。”
许结年十分默契地捂起嘴跟他一唱一和起来:“天呐,你不会不知道吧?大明星这学期要回学校上课喽。”
程幼也瞪了他们两个一眼,随即没精打采地低下了头,好像无话可说。
“不是吧,程幼也,你还惦记着陆悯呢?作为你和陆悯两个人的好兄弟,我建议你及时止损,别吊死在这棵漂亮的小白杨身上了,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没见过他对谁动过真感情,你看那个十三中的颜鹿鸣,不漂亮吗?不也一样没拿下。”钟煜用手里的矿泉水去冰程幼也的脸,被她恼羞成怒地挥开。
两年了,程幼也喜欢陆悯已经两年了。
许结年在一旁抱臂,若有所思道:“其实我有怀疑过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钟煜也认真思考起来:“应该不会吧,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暗恋我。”
许结年翻了第二个白眼,非常无语地说:“这只能证明他也不是不挑。”
程家的金枝玉叶,全家人的掌上明珠,自小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程幼也,在陆悯这里,碰了此生最大的一枚钉子。
开学典礼的预备音乐响了起来,许结年和钟煜打怵,懒得听校长和年级主任高谈阔论,一前一后躲进了楼梯间。
程幼也肯定是要去的,她站在班级队伍的末尾,趴在走廊的窗台上往下看,陆悯拿着待会儿要演讲的稿子,在楼下和主任说话。
开学典礼第二个要发言的学生代表是他,第三个发言的企业家代表是他的姑姑陆娆,听说她今年给学校投了很大一笔钱,相当受优待。
主席台上陆悯穿着挺阔的西装,领带打得整洁漂亮,哪怕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程幼也也得承认,他好像生来就惹人注目,那些这么多年来在开学典礼上已经听到腻烦了的陈词滥调,被他不带起伏的冷润嗓音一句句地念了出来,竟叫她觉得也算是值得多听听的好道理。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开学典礼结束,陆悯演讲的照片会出现在各大热门网站的首页上,毕竟台下的媒体都不是白来的。
长得好,成绩好,家世好,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陆悯,最近刚刚出演了一部爆火的暑期档电影,身价飞涨,在众人眼中变得更加高不可攀。
但只有程幼也知道,陆悯并不是这样的。
他是个恶劣的谎言高手,是糖衣炮弹,是甜蜜的陷阱。
-
天台是不良少年们聚众抽烟的大本营,铁门生锈的锁扣松松垮垮地挂着,陆悯推开门,撑在门口用来防备老师视察的铁棍顺势倒地,骨碌碌地滚到那群人的脚下。
陆悯冷冷地瞥视了他们一眼,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识相地丢下烟头,窸窸窣窣地离开了天台。
他虽寡言,但不好招惹,毕竟是老师眼前的红人,学校里除了那几个出了名的刺头,鲜少有人会去找他的不痛快。
程幼也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用余光看了那群人一眼,那群人看她的眼神也颇为意味深长。
是那种自以为心知肚明的,让人有点作呕的眼神。
最后一个人摔门的声音很大,似乎对他们抢占天台颇为不满,铁门撞了几个来回,最后“吱吱呀呀”地阖上,脚步声才逐渐远去。
陆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里面只剩孤零零的一根烟,他衔在指间,娴熟地点火。
他在学校里永远都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冷淡、疏离、不近人情,叫别人对他有诸多猜想,大多人将他认定为很难采撷的高岭之花。
但程幼也好像见过他所有恶劣的样子,他在她面前,从不是那个温良得体的模范生。
出了名叛逆难驯的程幼也,唯独在陆悯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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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乖,而习惯在所有人面前装乖的陆悯,唯独对她很坏。
大概是因为她真的特别难缠吧。
“你和钟煜很熟?”
程幼也点了点头。
“那他和你说的,为什么不听?”
程幼也沉思了片刻,心中隐约有了答案,但还是明知故问道:“他说什么了?”
陆悯靠在天台外围,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可笑,清冷的嗓音,说出的话也叫人如坠冰窖:“他建议你别喜欢我了。”
程幼也后背一僵,顿了顿头,盯着鞋尖,慢吞吞地回答:“我有在考虑他的建议。”
陆悯拧眉,不悦地“啧”了一声,却半晌没有说话,好像挑拣不出什么既不刺耳又不留余地的话语。
“我说了我会考虑的,你瞪我干什......”
程幼也话音未落,铁门“嘎吱”一声,在教导主任推开门前,她快人一步迈到陆悯跟前,把烟抓进手心背到了身后。
陆悯当下反应不及,但眼看着烧红的烟头被她握进手里,就下意识去抓她的手腕。
程幼也却若无其事地回过身,笑着说:“张主任好。”
张丛山打量了这两个人一番,狐疑道:“你俩在这儿干什么?”
天台是那群混混学生偷偷抽烟的地方,学校一直都知道,但陆悯肯定是不能和那群人混为一谈的,那多半是程幼也在惹是生非了。
陆悯没回话,他皱着眉扒程幼也的手心,她却攥得很紧,像是和他作对,被这样直接无视,张主任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脸色不太好看了。
“我们是来找钟煜做课间值日的,您知道的,课间操他总逃操,还叫陆悯帮他值日,坏得很。”程幼也嘿嘿笑了一声,这个锅先给钟煜背了,他也不差这一回两回的。
钟煜总是偷偷抽烟,这个说法说服了张丛山,两个人在他眼前拉拉扯扯,他心里也有了别的想法。
不过以陆悯的成绩和背景,但凡没有在学校里无法无天,校方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张丛山清了清嗓子,自以为了然于胸,终了看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赶紧回教室课前准备。”
程幼也点头如捣蒜,笑呵呵地把张主任送走,等彻底没了影,她才手劲一松,半截烟掉到了地上。
陆悯反抓着她的手腕,她“哎哟哎哟”了两声,摊开的手心被烫破了皮,他的脸色从冷漠变成愠怒:“叫你松手为什么不松?”
比起被烫的痛,被陆悯这么抓着好像更痛一点。
不过能叫陆悯生气已经十分罕见了,毕竟他这张脸上很难有多余的情绪表情,程幼也耸了下肩,说:“已经被烫了,松手就白痛了。”
陆悯永远也不会明白程幼也,不明白她为何会面不改色地选择那些痛,又或许是他见证过她的痛苦,才会在后来的那些日子的,有了更多的贪心。
他们都握着那根烧红了的香烟,但陆悯是先松手的那个人。
程幼也手心的那块疤,八年后也没有彻底消退。
5. 恋苦症
程幼也自认为是个香水专家,因为程策也有一柜子名字拗口的名牌香水,究其原因,是他那个颇会调教浪漫男人的前女友曾要求他根据不同的约会地点搭配香氛。
她闻过很多馥郁的、辛辣的、清冽的,足以让人在浓夜中意乱情迷的香味,但她记得她第一次见陆悯时,闻到的味道却是万分苦涩的,浸在蜜糖罐里长大的程策也,从不会选这种味道的香水。
程幼也偶尔也会后悔,如果那天她手里能多拿一根钢管,不必走出那个巷子,她自己就能解决那群人。
而不是横冲直撞进恰好路过的陆悯的怀里,戏瘾大犯地卖起了可怜。
“同学,你是伏北的吗?我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追我,他们往我要钱,可是我真的没有钱。”
“他们会打人吗?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带手机了吗?能不能借我报警,我好害怕。”
“能不能帮帮我?”
不知道从不多管闲事的陆悯有没有后悔,那天见了她的眼泪就大发善心,救了她这么一次,换来近十年的纠缠。
如果当时她的眼泪真的那么管用,为什么后来就不管用了呢?为什么后来,他就放任她伤心难过了呢?
校服蒙到头上的时候,程幼也被苦味呛得咳嗽了两声,随后陆悯推了她一把,她踉跄了一步,跌到了一旁的越野车的车尾。
那群人见到陆悯,态度算得上毕恭毕敬,纷纷陪笑道:“陆哥。”
陆悯松了表扣,把手表摘下来丢到了领头的那个人怀里。
程幼也躲在后面,暗暗“嘶”了一声,爱彼的万年历,够他们拿回去盘一家新店了,赔大了。
领头的人手忙脚乱地接住,为难地说:“哥,不是钱的事儿。”
程幼也无语了,这狗比不识货。
陆悯好像笑了一下,话中带了很轻蔑的笑音:“你比我想的要硬,那你说说,是什么事。”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看了一眼陆悯摊开来的手,选择把表揣进了兜里,谄媚地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哎哟,我们能有什么事儿啊,陆哥,真不是我们想找伏北的茬,你看这事儿整的。”
这群崽种,刚刚追着要打她的时候可完全不是这幅嘴脸。
等这群人走远了,程幼也才把衣服掀开从后头走出来,她从包里掏出来六百块钱,塞进陆悯的校服口袋里,把校服递还给他。
“你等我去给你要回来,敢给就敢拿,什么东西。”程幼也恶狠狠地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陆悯看着递到他跟前的衣服,挑了下眉:“原来你有钱。”
程幼也一怔,意识到自己漏了馅,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
“不过你怎么会和他们认识啊?”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跳得有点快,“他们为了钱什么都干,你还是离他们...远一点。”
“因为他们为了钱什么都干才认识的。”
陆悯披上了校服,程幼也看着他空落落的手腕,临别前承诺道:“肯定给你要回来,不然就算我的,算我欠你的。”
陆悯也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在他们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程幼也依赖香根草和乌木的香气缓解失眠,尝他尝过的苦涩,于她而言无异于是汪洋浮木,再后来,她彻底脱敏,对这种会让她咽喉处生出苦味的香气避而远之。
“他敢摸你,我砸他一家店算少的,还敢买人来教训我。”程幼也和许结年在冰店面对面坐着,她翻着通讯录,随机拨出一个号码,然后抬头问,“你说他叫陆悯?什么背景啊,几十万的表说给就给,家里开厂的?”
“等两天开学典礼你就知道了,伏北的捐款名单上,你能找到他家的族谱。”许结年拈着甜品匙,露出了一个神秘的表情。
程幼也面色犹疑,她从来都不怎么认识那群富家子弟,偶尔跟着她哥见过几个人,给她留下的印象都很不好。
这边电话刚好接通了,她熟稔地安排:“老三,下午找两个人出来,有人拿了我块表,跟我去要一下。”
程幼也对英雄救美的戏码向来兴致不高,她也没有什么英雄崇拜主义,但陆悯很与众不同,让她觉得新奇,如果她不是十几岁的年纪,就会明白这种感觉有多危险。
几天后的开学典礼,她果然见到了陆悯,之后三年,她没再逃过一次集体会议。
-
自从上次在天台被张丛山抓了个现行,程幼也安分了几天,她从来都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人,两三年过去,她对被陆悯拒绝的那种痛感也越来越迟钝了。
到了高三,陆悯剧组学校两边跑,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偶尔有外校的女生来校门口堵他,想和他交朋友。
少年校服下柳树抽条般的身体挺拔又好看,他低着头,听人表白时的表情也是冷淡的,冷淡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先是支支吾吾,然后满脸通红地逃跑。
掩在刘海阴影下的眼睛,似乎不会因任何爱意而产生动摇。
程幼也远远地看着,心想,胆子挺大的,她这么嚣张的人,都没堵过陆悯,毕竟他不高兴起来,可顾不得别人心情好不好,最后谁的心情都别想好。
体育馆三楼放体育器材的大平层被程幼也偷偷改成了台球厅,她打桌球的本事闻名遐迩,低年级的体育生早就对她有所耳闻,在体育馆碰了几面,后来都成了她的小弟,每天中晚饭雷打不动地和她拼桌,可她一看见陆悯就要把他们赶走,他们私底下开始喊陆悯姐夫。
程幼也喜欢陆悯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陆悯的态度连暧昧都算不上,不过也正常,他对谁都这样。
九月底的雨季,空气湿冷,夏季的热化作细密的雨,流淌进水泥石板的缝隙之中。
新生军训暂停,体育馆成了避雨的场所,一阵吵嚷后程幼也才缓缓醒来,这个午觉睡过了头,天已经彻底黑了。
手机里有好几条钟煜发来的短信。
“张丛山来查晚自习了,你人呢?”
“他发现你不见了。”
“陆悯也不见了,他人呢?”
“陆悯和你在一起吗?他不接我电话。”
程幼也睡得昏昏沉沉的,头很重,看到陆悯不见了几个字才勉强清醒了一点。
她看向窗外,外面电闪雷鸣,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又密又响,堪比末日交响乐。
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高三教学楼的天台,每次陆悯从剧组回来的那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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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就会频繁地去天台抽烟,她偶尔在这个简陋的台球厅什么也不干,就隔着一整个校园看着他,她知道她和陆悯的距离可能比这个还要遥远。
而此时,天台的铁门后,有一个虚白的影子。
程幼也揉了揉眼睛,站到了窗前,拉开窗户,隔着庞大的雨幕,看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惊讶地确定,是陆悯。
她重重地关上了窗,不顾地板湿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冒着暴雨飞奔进教学楼。
天台的铁门被反锁了起来,她知道她和陆悯只有一门之隔,于是她用力地拍着门板,希望陆悯能给她一句回应。
“陆悯,我是程幼也,你开一下门好不好?”
“陆悯!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把门打开好吗?”
“陆......”
门那头雨声不绝,在程幼也焦急的催促声中,终于传来了门栓拉动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拉开了。
呼啸着的风,把雨,把寒冷,把潮湿,把陆悯,都带到了她的眼前。
程幼也从来没见过陆悯有过这样落寞而脆弱的表情,她抬手蹭了一下眼泪,去拉他的手腕,不料他后退了一步,又把自己送进了雨中。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过来和我讲一讲好不好?”程幼也轻声哄着他,几句之后发现有一点不对劲了,陆悯的眼神是完全失焦的一个状态。
好像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说话。
程幼也看着雨不停地打在他身上,他却仿佛毫无知觉,默默地承受着,于是她也走进了雨中,站到他跟前,拉着他说:“你生病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这一秒,陆悯的眼睛中突然有了焦点,他的眼珠动了动,缓缓看向程幼也,说:“你找到我了。”
程幼也不明所以:“不是我还能是谁呢?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心落了下来,她刚打算转身,却被陆悯一把抓住了手腕,她吃痛地挣了一下,脏话已经到了嘴边,结果居然看到陆悯用非常低落的姿态问她:“你要去哪儿?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程幼也做出撑伞的姿势,哄着他说,“我去拿伞,这样我们都不会被雨淋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陆悯无论是神态还是说话的语气,都不太像他,更像个是十岁左右的小孩。
陆悯好像用了几秒钟来理解这句话,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腕。
程幼也从教室取来伞的时候,看到陆悯已经从天台进来了,他坐在楼梯台阶上,倚着墙。难得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如果拍下来发到网站上,应该能引爆头条吧。
他抬头看向她时,她意识到,他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了。
她把伞背到身后,上台阶坐到了他的旁边,两人面对着面。
“很恐怖吧?像精神病人一样。”陆悯自嘲了一句,从兜里掏出已经被泡坏了的烟盒和打火机,丢到了一边。
程幼也抿了抿嘴,她要怎么回答呢?不会?没关系?还是别放在心上?
最终,程幼也说:“下次我也会找到你的。”
陆悯的眼神突然变了。
“你不是说我找到你了吗?下一次我也会找到你的。”
6. 气话
“没想到程幼也这种看起来心高气傲的人,也会往人家床上爬呢。”
“艺术生不都是这样吗?心高气傲不都是装的?他们说不定早就......”
“也是,毕竟对象是陆悯嘛。”
课间休息时间,班里的两个女生一前一后交头接耳,提到陆悯的名字,不约而同地嬉笑起来,热衷风云人物的八卦是青春期的天性。
许结年从后门进来,径直走到她们两个跟前,踹了一脚凳子腿,发出巨大的响动,班上瞬间安静了下来,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朝她们三个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皮笑肉不笑地问:“说谁呢?”
那两个人讪讪对视了一眼,心虚地转了回去。
许结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走廊的窗台上晃荡着两条腿的程幼也,正从兜里往外掏核桃吃。
她朝许结年做了个口型:“算了。”
许结年气不打一出来:“怎么就算了?就从她们俩开始一路问,总能问到是谁传的。”
程幼也掏出来一个核桃塞进许结年嘴里,许结年嗔视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拍掉,用力把核桃嚼碎,像是在嚼仇人的骨头。
“我知道谁传的,刘奉君传的。”路过的人喊了声也姐,程幼也抬了下下巴应了一下。
许结年听这个名字很陌生,半分钟才把人和脸对上号:“你和他有什么仇?”
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程幼也身后的窗户大开着,许结年紧张她往后一仰就要跌下去,始终扶着她的膝盖。
程幼也撑着窗台,晃悠着腿,满不在意地说:“上个星期我把他给打了。”
-
刘奉君在伏北名气不大,平日里只管在校园里不务正业地瞎逛,一伙人成群结队,他通常排在末尾,边缘人物中的边缘人物。
但程幼也记人很牢,他们在天台上碰过一面,当时摔门的那个就是他,可能积怨许久了。
刘奉君的脾气不好,又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陆悯他得罪不起,可又太想去逞口头上的威风。
不知道在背地里骂了陆悯多少回,有一回,叫程幼也听见了。
校门口的烧烤摊晚自习下课后开始营业,靠近店门的铁栅栏被掏了一个洞,经常逃学的人已经能娴熟地在其间穿梭。
小桌板上烤串杂七杂八地叠在一起,一群人把荔枝大窑喝出了青岛啤酒的架势。
刘奉君一拍桌子,开始高谈阔论起来:“没见过这么装的,他装什么呢啊?演过两个电影,就是明星了?就了不起了?还不是有娘生没娘养,你们都知道吧?陆悯他妈早就没了。”
在此起彼伏的“就是”声中,啤酒瓶碎裂的声音像是警鸣,惊得老板娘发出短促的尖叫。
程幼也把校服拉链拉到了最上面,遮住了下巴,包括刘奉君在内的五六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眼神惊惧大过惊讶。
她初中就出了名,她哥更是名声不菲。
程幼也把手里的啤酒瓶子扔了,因为程策也说过,摔啤酒瓶只能用来吓唬人,不能用这个动手,容易出人命,很难办。
她往老板娘的围裙口袋里塞了几张人民币,说:“这桌我请了。”
老板娘接了下来,心里有了数,赶紧躲进了后厨。
最后程幼也又看向刘奉君:“你刚才在说谁?”
那天晚上,刘奉君和程幼也结了仇,比起被人打了一顿,他更受不了在这群平时喊他君哥的兄弟们眼前被一个女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对于有些人来说,面子比命还重要。
不过那天之后,聪明的刘奉君想到了比和程幼也再打一架更好的主意,他得意起来,程幼也马上就要身败名裂了。
-
这是今天陆悯第三次在钟煜的嘴里听见程幼也的名字了,他皱着眉合上书,不知道心里怎么就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你是不是和她好过头了。”
钟煜脑子里就一根筋,没听出来陆悯话有所指,刚准备把这句话接下来,教室门口传来一声口哨声,他们俩应声抬头,看到了刘奉君贼眉鼠眼的笑脸。
他现在颇为得意,感觉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踏马的还敢来?”钟煜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站起来,却被陆悯按了回去。
他把书丢到钟煜怀里,说:“来找我的。”
刘奉君呵呵笑了一声,朝钟煜做了个鬼脸,跟在陆悯身后走了,他心里暗暗想,今天就是我刘奉君在伏北出名的日子了。
陆悯拉开楼梯间的门,放刘奉君侧身钻了进去,他拔了钥匙,反锁上门的动作很熟练。
陆悯摸开墙上的灯,楼梯间里课桌杂乱地堆在一起,顶到了天花板上,他掏出手机,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敲了敲桌面,刘奉君嗤笑了一声,也把手机掏出来放到了上面。
“怕我录像啊?把我当这么下三滥的人?咱们俩比试比试而已。”
“你们平时总来这儿打牌,应该知道这个监控是坏的。”陆悯指了指东南角的那个摄像头。
刘奉君看向那个摄像头,对他这番话有点摸不着头脑:“知道啊。”
陆悯随手抓起来一个凳子,眼中锋芒刺骨:“既然知道,怎么还敢来?”
原本志在必得的刘奉君突然慌了神:“我来当然是....当然是.....”
陆悯克己守礼的公众形象,粉丝信就算了,刘奉君也信了,陆悯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这人和程幼也真有一腿呢。
程幼也赶到的时候,陆悯刚从卫生间出来,他背过了右手,在她检查他左手臂的时候,把手揣进了口袋里。
“刘奉君他干嘛了?对你动手了?你有没有怎么样?”程幼也抓着陆悯的袖子检查了一遍,见他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嘀咕道,“我听钟煜说刘奉君来找你。”
又是钟煜。
“他来和我道歉的,没别的。”陆悯转身往教室走,程幼也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对不起啊,是我招惹他了,他本来是想报复我的。”她小声地道歉,“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陆悯只听说程幼也和刘奉君动了手,具体原因一概不知,实际上只要刘奉君不自招,程幼也不说,他没机会知道。
听着程幼也的道歉,陆悯不悦到了极点,他明明知道她不是会没事去找人麻烦的那种人,他明明知道面对刘奉君的报复她受的委屈最大,他明明想要说的是希望她以后别再卷进这种麻烦里。
他明明什么都懂。
可他顿下脚步,在程幼也撞上他之前回过身,冷冷道:“那以后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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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惹一点麻烦?”
个中意味天差地别。
程幼也怔了一下,眼神从左飘到右,半晌才故作轻松地回答:“嗯,钟煜给我的建议我认真仔细地考虑了,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对不起了,真的,以后不会了。”
“你......”看着程幼也后退了两步然后寞然离开的背影,陆悯的眼睛中闪过片刻失措。
钟煜在那边弓着腰取笑刘奉君:“你说你惹他干嘛呢?”
回头看到陆悯怔然的表情,他走上去问:“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啊?”
陆悯抽出手,看着上面的伤口,摇了摇头。
平时说什么都不肯放弃,怎么今天就这么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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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幼也请了三天假,在学校彻底没了影,高三的课程紧,许结年和钟煜也没空来看她,周末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推开程家的门,看到她肿成了桃子的一双眼睛,两人大惊失色。
许结年坐在沙发上给她削苹果,顺便跟她汇报,刘奉君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认怂了,学校还找了他的家长,算是杀鸡儆猴,谣言彻底无影无踪了。
可惜他们俩怎么也撬不开程幼也的嘴,让她说道说道她和刘奉君是怎么结上仇的,钟煜和许结年看似同盟,实则貌合神离,分别替这俩人保守秘密。
“太好了。”程幼也啃了一口苹果,有气无力地说,“这下我和陆悯彻底没关系了,可喜可贺。”
许结年和钟煜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是可怜的幼也的宿命。
送走了钟许二人,晚上七点,程幼也和家里打了声招呼,孤身出了门。
社区的路灯年久失修,一路走到小商场才勉强有了光亮,她踩着拖鞋进了电梯,直达楼顶的电影院,电梯门开,热门电影的巨幅海报迎面而来,她站在海报墙前,仰着头出了一会儿神。
随后走到影院柜台前,问:“《东流》到明天天亮还有几场?”
程幼也颓废的姿态让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心生疑虑,他远远地看了主管一眼,犹豫地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毕竟是大热门的电影,排期很满。
程幼也缓缓点了点头,语出惊人:“我都包了。”
店员十分惊恐地问:“您是说包场吗?”
“嗯。”程幼也发出闷闷的鼻音,然后指了指门口陆悯饰演的少年将军的等身立牌,说,“再拜托你个事,待会儿你把电影票都打印出来,放在那个立牌旁边,我请大家看电影。”
店员忙不迭点头,指引她进了影厅,试探着问:“您是主演的粉丝吗?”
程幼也摇头,大义凛然道:“不是,我只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影厅里一波一波人来了又去,到了十一点钟,商场打烊,再没有新的观众进来。
程幼也窝在倒数几排,借着催泪的情节掉眼泪,陆悯饰演的顾西流,死于和爱人相见的前一夜,至死都没能确定心意。
她发出小声的呜咽,后排的人好心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她带着重重的鼻音说了一声:“谢谢。”
“怎么哭了?”
“我失恋了。”
话音未落,程幼也惶恐地回过头,看到陆悯穿着黑色连帽衫,坐在她的正后方,正静静地看着她。
7. 假想敌
陆悯趴在她的椅背上,帽沿拉得很低,影片灰暗的色调下,周遭一片漆黑,她僵硬着脖子看向正前方,只能靠呼吸声感知到陆悯离她很近。
“喜欢他什么呢,他这么坏。”陆悯语气轻轻的,目光落在她侧脸的泪痕上,好像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一死了之了,爱他的人却一生都困在那场没有回应的暗恋之中。”
原来是在说顾西流。
程幼也低头,有点难堪地用手背蹭了蹭眼泪,闷闷不乐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呢?”
“出来过生日,路过的时候听说有免费的电影可以看。”陆悯把下巴抵在手臂上,电影已经进入了滚动字幕阶段,整个影厅笼在单调的白光中。
“你过生日吗?”程幼也惊讶地回头看向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十一点三十二,“半个小时之后吗?”
陆悯偏过头,煞有介事道:“准确地说,是还剩半个小时。”
-
11:46。
“你家有没有那种冷藏的蛋糕啊?小的就行,你别管了,你下来给我开下门,别问怎么了,我饿了,你快一点!”
程幼也还带着重感冒一样的鼻音,挂了电话以后发现陆悯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说:“你朋友挺多的。”
程幼也吸了吸鼻子,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怪怪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没过多久,蛋糕店的卷帘门被拉了起来,平时总跟在程幼也身后瞻前顾后的那个学弟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一边把一个六寸的奶油蛋糕递给她,问:“蜡烛要几根啊姐?”
“十......”程幼也扒拉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头问陆悯,“你几岁生日啊?”
小弟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看清是谁后瞬间就梦醒了:“我靠,姐夫。”
程幼也深吸了一口气,往他头上来了一记暴栗,瞪了他一眼,然后气冲冲地把蛋糕提走了。
小弟捂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花了眼,居然看到陆悯好像低低地笑了一下。陆悯从一把蜡烛中抽出了一根,然后把钱塞进他手里。
小弟吓得赶紧往回推:“不用姐夫,啊不是,不用学长,姐平时老请我们吃东西呢,见外了这是。”
“那就当这是我请你的吧。”陆悯转身迈开步子跟上程幼也,小弟远远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心里想,姐夫真人看起来比电影里还好看点,和姐真般配。
-
两人围在露天咖啡厅外的桌子边,程幼也从他手中接过打火机,点蜡烛的时候暗自嘀咕了一句:“不用想也知道,白天应该已经有很多人给你庆祝过生日了。”
陆悯却矢口否认:“没有。”
程幼也有点惊讶抬头看他:“什么?”
桔红色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
“我说没有,以前也没有。”陆悯从袋子里分出刀叉,放在纸碟上递给她,说,“切了吧,你不是饿了吗。”
他刚打算吹灭蜡烛,程幼也眼疾手快地护住火苗,眼神颇为埋怨道:“你还没许愿。”
陆悯失神了片刻,然后顿了顿头,把她的手拿开,说:“许好了,别再被烫到了。”
程幼也收回手,愈发觉得陆悯今天奇奇怪怪的,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过话,莫非他是觉得那天话说得太重,有点过意不去了?
蜡烛熄灭了,两人之间再度暗了下来,蛋糕被一分为二,有蜡烛的那一半程幼也分给了陆悯,她象征性地吃了一口,被蛋糕胚里的草莓果酱冰到了牙,暗暗“嘶”了一声。
陆悯拔下蜡烛,有点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撇着奶油,兀然问:“你经常给别人过生日吗?”
程幼也点了点头,她也心不在此:“本来值得纪念的日子就没有几个。”
陆悯很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看得她有点不自在,于是他收回目光,问:“钟煜呢?你会怎么给他过生日?”
程幼也被陆悯看得心里毛毛的,咬着叉子说不出话,也不知道他突然提起钟煜干什么,半晌才勉强回忆起来:“我买了一个游戏厅给他。”
陆悯想起有一回周末,钟煜喝多了不敢回家,叫他去游戏厅接他,到的时候看见他在篮球机上酩酊大醉,原来那个游戏厅是她送的。
叉子刺破草莓,溢出淡红色的汁液。
“明年我也给你过生日吧,你不喜欢草莓吗?”程幼也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实际上这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平常的事,她的性格有点像他姑姑陆娆,喜欢张罗热闹,总是无比娴熟地穿梭于各类交际之中,但这却让陆悯的心底轻轻地颤了一下,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灰暗下去的眼睛有了一瞬间的光亮。
程幼也是爱他吗?她好像给所有人差不多的爱,只不过所有人面对她的爱,都欣喜地给予回应,只有他冷硬地拒绝,所以她才爱得痛苦一些,用力一些,长久一些。
“那么久之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陆悯低着头,叉起那颗草莓,递到唇边,糖粉甜得发苦,草莓酸得发涩,他补充道,“没有不喜欢草莓。”
-
“和好了?开心了?”许结年坐到程幼也前排,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
她和钟煜绞尽脑汁逗她开心,她却一整天苦着一张像是赔了八百万的脸,陆悯倒是好,赚到一个蛋糕,还把人也给哄好了。
许结年恨恨地想,这个男人好不简单,把单纯的幼也的喜怒哀乐玩弄于股掌之间。
“开心了就过来签个字。”钟煜绕过两人身后,把一张签得乱七八糟的表飞到程幼也桌子上,她和许结年凑上来看,研究了半天才勉强分清“运动会报名”几个字。
许结年十分嫌弃地说:“你这个字是该练练了,高考别把阅卷老师恶心吐了。”
程幼也倒是好说话,她拔下笔帽问:“签哪个啊?”
钟煜心里暗暗想,陆悯确实是牛逼,把程幼也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搁平时她指定腿一伸,说你给我磕一个我就签。
他试探着得寸进尺,指着报名人数最少的那个栏,说:“那你跑个八百米呗。”
程幼也二话不说,在那个空落落的格子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许结年瞠目结舌。
“唉我还有个事,你哥的摩托能不能借我骑两......”钟煜话音未落,许结年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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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申请表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门上,凶巴巴地说:“你让陆悯去跑一千米,去!快去!”
运动会当天,一帮女同学拿着矿泉水守在一千米终点线旁,翘首以盼,巡场的老师趁机没收了好几个手机。
一千米的运动员都戴着明黄色的手环,在乌泱泱的操场显得格外醒目。
陆悯腰窄腿长,惹得围观群众纷纷犯了花痴病,在终点,他跑完全程后撑着膝盖调整呼吸时,谢绝了四面八方送来的矿泉水,被拒绝了的女生也不觉得扫兴,毕竟一开始也没指望他会收下,反倒在他说完“不用了”以后背过身无声地尖叫,让其他运动员自觉没趣地走开。
陆悯弓着腰,看向观众席,钟煜向他招了招手,而程幼也在一旁和钟煜说话,她单手抓着头发,像是在焦急地使唤他什么事,过了一会儿钟煜终于投降一般双手举过头顶,独自离开了观众席。
陆悯走上了观众席,备受瞩目的感觉让他不太自在,他站在过道,喊了程幼也一声。
程幼也应声回头,跟着他走到了观众席的最后一排。
陆悯问她:“怎么了?”
程幼也抓着头发的胳膊往前拐了拐,说:“我皮筋断了,我叫钟煜去找了。”
“怎么不来问我?”
程幼也莫名其妙:“你有皮筋吗?”
陆悯摘下田径比赛的手环,示意她转过身,程幼也就乖乖地转了过去。
“松手。”她松开手,陆悯撑着手环打了两个结,给她扎了一个低低的马尾。
程幼也摸了摸橡胶质感的皮圈,回头说了声谢谢,然后一路小跑下去奔向八百米领队的位置。
明黄色的发圈穿越人群时,像一颗划破夜的星星。
枪响时,钟煜从一旁的台阶上来,手里拿着两根发圈,一边找寻着程幼也的位置,一边向陆悯走过去。
他奇怪地嘀咕:“她那是扎了个什么玩意儿?田径手环?”
“我的。”
“啊?”
陆悯的手臂撑在围栏上,看着程幼也冲向终点线,穿过缓冲带后第一时间摸向那个充当发圈的手环。
他嘴角微微上扬:“我说,我的。”
-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偷偷发我一张,我不告诉任何人,学弟,这可能是学姐这辈子最后一次参加运动会了,你可怜可怜我嘛。”
程幼也指着校园报运动会板块的一张照片,这本来只是一张普通的现场照,可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在照片的左上角,恰好捕捉到了陆悯给她扎头发的那一个瞬间。
这可能是除了毕业照以外,她和陆悯的唯一一张合照。
记者团的同学拗不过她,只好偷偷把U盘塞给他,非常慎重地叮嘱道:“学姐,让老师知道我就死定了。”
程幼也把U盘攥进手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学弟,你是做大事的人,回头我请你喝奶茶。”
最终,那张让人一打眼不明所以的现场照被程幼也洗出来摆到了床头柜上,后来,她和陆悯有了许多许多张合照,但那个瞬间,无人知晓的角落,没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故作轻松的外表下,心跳很快很快。
8. 偏爱
扈北护城河两岸是出了名的酒吧一条街,夜色降临时,溢出的旋律带着几分暧昧旖旎。
若没有赶上梅雨季,桥头的梅花糕就会照常出摊,数十年如一日,豆沙馅比女主唱哼唱的80年代情歌还要甜腻。
程策也在酒吧街开了家小酒馆,新中式装修十分有格调,灯光设计也很考究,墙壁嵌格里随意摆放的都是早年从拍卖会上淘来的实打实的收藏品,价格不菲。
在这么有格调的小酒馆里,她却要扮演一只青蛙。
程幼也低着头,扯了扯身上松松垮垮的青蛙人偶服,非常绝望地说:“哥,说实话,我觉得让许结年来拍两张美女照片发朋友圈都比这个有用,你不觉得土吗?而且你买的这个好像盗版,花纹都是歪的。”
她实在有点狠不下这个心。
“你懂什么?”程策也不顾她挣扎,把头套扣到她头上,拉链也拉好,然后拍了拍青蛙完全体的背,说,“我发现你真的有点落伍,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这个。”
程幼也反抗道:“流行什么啊?流行让自己可爱的妹妹扮成一只青蛙吗?”
“也到了你报答哥的养育之恩的时候了。”程策也按着她的肩膀,强硬地把她推出店门。
程策也的朋友遍天下,开业当日,外头等着的有小有名气的乐队鼓手,有靠脸吃饭的帅哥富二代,有最近炙手可热的冠军赛车手,还有百忙之中前来剪彩的千维集团贵公子宋景疑。
这之中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宋景疑,他比程策也小三岁,和她其实差不多大,前两天他成人礼开泳池派对,程策也回来之后倒头睡了三天,话都说不清楚,一整个老年痴呆生活不能自理,他本人更是喝酒喝到胃出血,直接被送进了医院。
她头一次见到比她哥还爱玩的人。
这几个备受年轻女性喜爱的漂亮男人一同出现,酒馆门口果然热闹了起来,他们忙着和粉丝合影,程幼也只好也进入营业状态,一边变着花样和漂亮姐姐贴贴,一边充当吉祥物受这几个男人的戏弄。
生活不易,青蛙卖艺,头套好重,她感觉脖子要断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窃窃私语,隔着厚重的头套,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陆悯的名字,心底一惊,调整方向左顾右盼。
“那个人长得好像那个,顾西流?”
“不会吧,真是陆悯吗?”
“好像真的是陆悯!他在扈北有活动吗?”
“我的妈呀,我现在打电话让我室友来还来得及吗?”
过路的人听到陆悯的名字,纷纷聚集过来,开始一边喊他一边举着手机录像。
陆悯穿着白色衬衣,西装裤扎出腰线,勾勒出少年颀长的身材,后面跟着他的经纪人、摄像师和助理,他虽然在伏北也是迷妹无数,但是毕竟朝夕相处三年,在大部分同学眼中他就是个当明星的帅哥同学,程幼也这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国民火爆程度。
她举着青蛙头套,看着在众人簇拥下,陆悯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这就是许结年他们说的那个,男明星?”程策也抬了下眉,有点不爽地看了陆悯一眼,尤其在许结年的添油加醋下,越看他越不顺眼,“我妹他都不喜欢,不识相的东西。”
陆悯站到青蛙人偶跟前,稍稍欠下身,程幼也透过人偶服嘴巴的位置,恰好看到他平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要糟,她好像有点头晕目眩了。
随后,陆悯直起身,回头跟经纪人杨镇说:“就这家吧。”
杨镇是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商务的中年男人,点头会意后便去和程策也交涉,不料程策也翻了个白眼,当即不屑地拒绝:“你说借就借?你哪位啊?”
程幼也穿着玩偶服,笨拙地跑到程策也身边,打圆场道:“借的借的,这里我说了算,你们进去吧。”
程策也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悯的助理和摄像带着反光板和机器被他妹放进了店里,经纪人以拍摄保密为由疏散了围观群众。
来捧场的朋友之一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开玩笑说:“你是不是故意埋汰人呢,能请男明星来,还叫我们来干嘛?”
程策也抱着臂没好气地问:“他很红吗?”
朋友哈哈一笑:“那可太红了,最近可以说是风头无两啊。”
程幼也终于得空摘下头套,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饮,结果刚拉开易拉环,就被人伸手从她头上接了过去。
“想喝不会自己拿啊?”她以为是程策也又捉弄她,回头怒瞪了一眼,结果发现陆悯正倚着书柜把饮料贴在唇边看着她,她马上又扶着冰箱门转回去拿了瓶新的,小声说,“是你啊......你刚刚认出我了?”
“你说了算的地方,我怎么敢随便拿?”陆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皱起了眉,柠檬气泡水刚入口的辛辣让舌尖有些发酸,他平时很少喝这些东西,“你最近缺钱吗?怎么来做这个?”
程幼也捧着可乐罐喝了一口,摇了摇头,回答说:“来帮忙的。”
“那个店主,你和他很熟吗?”陆悯看向店门口,那个男人正在外头和那几个出了名的玩咖说话,他的目光变得不友善起来,“你和他是朋友吗?”
她想到程策也就来气,于是语气很不好地说:“不熟,谁和他熟。”
说是不熟,话语中却十分亲昵,陆悯眸光一暗,他咽下气泡水,有什么东西好像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酸胀地填满了。
他把空了的罐子丢进垃圾桶,说:“不熟的话下次直接拒绝吧。”
他果然,很不喜欢酸味。
-
击中最后一枚球,程幼也抬起球杆,看着桌球滚落袋中,往皮头上擦了擦巧粉,老三替她摆好了三角球框,她接过手来在桌面晃了晃,这时,站在窗边的蛋糕店小弟突然惊呼:“老大,姐夫来了!”
程幼也不悦地“啧”了一声,骂他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你们是不是都暗恋陆悯啊?以后你当我姐行吗?然后我喊陆悯姐夫。”
看着程幼也的脸色,小弟认怂,不敢说话了。
程幼也把球杆丢给老三,被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在下楼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老三,你上次和我说刘奉君退学之后干嘛去了?”
谢戎如实回答道:“他爸妈觉得他考不上大学,把他送球馆打野球去了。”
程幼也眉头一紧:“咱们这儿附近的野球馆在哪儿啊?”
谢戎不明所以:“永平路吧,有个俱乐部。”
程幼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披上校服外套,朝他们摆了摆手,说:“你们玩儿吧,明天把钥匙还给钟煜就行了。”
等程幼也彻底没了影,小弟才敢凑到谢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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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问:“三哥,姐和姐夫真没戏了吗?”
这伙人里,除了钟煜和许结年,谢戎跟程幼也的时间最久,话少嘴严办实事,和程幼也有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钢铁兄弟情。
谢老三摸了摸下巴,看向窗外,陆悯这小子,模样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不怪老大色令智昏鬼迷心窍,但他个人持怀疑态度:“还有老大拿不下的男人?”
“老大这几年拿下过几个男人??”
“那确实是一个也没有。”
被老大打趴下的男人倒是不少,这也算是一种拿下了吧。
程幼也从楼上下来,语气轻松地装作和陆悯偶遇,陆悯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稍微惊讶了一下,然后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
程幼也刚准备和他搭话,这时,她身后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拉开,蛋糕店小弟领着游戏厅里的一群人齐声大喊:“姐!夫!好!”
声音直破云霄,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程幼也的脸直接绿了,当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们骂道:“蒋好奇你不要命了啊??!”
这群人撒完野,窗户一关,飞快地消失在窗前,把程幼也一个人晾在原地,留给她无尽的尴尬和无地自容。
程幼也压下怒火,转过身十分难堪地跟陆悯解释:“你别放在心上,他们就是起哄我,和你没什么关系。”
不料陆悯居然没有露出被冒犯到的表情,反而十分平静地反问:“他们平时也这么起哄你和别人?”
这是什么脑回路?
程幼也只好强行解释道:“偶尔吧......”
陆悯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这是你送钟煜的游戏厅?”
程幼也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和他并排走在了一起,没走多远,陆悯就把她换到了马路内侧,她在路边摊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边走边剥了一把栗子肉,催陆悯伸手,陆悯介意和人过分接触,却在催促声中忘了拒绝,圆滚滚的栗子肉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让他怔了几秒。
伏北高中附近小路的路灯,隔几个就有一个是坏的,晚上到了行人车辆少的地方,就是一片昏暗。
程幼也最近觉得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到了特别黑的地方,偶尔会完全看不清,她下意识又靠得离陆悯更近了一些,手臂时不时蹭在一起,陆悯把手踹进了口袋里。
程幼也低着头,盯着光亮处两个人的影子,手指在袋子里翻动着栗子壳,鼓起勇气强笑着说:“我之前答应不喜欢你了不会不算数的,我觉得咱们俩做朋友也挺好的,就像和钟煜许结年他们一样,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和陆悯真的不是一类人,以后也不会走上一条路,学生时代的喜欢多么无用,何至于绑住这么一个光芒万丈的人呢?
陆悯脚步一顿,程幼也跟着停下来回头看他,问:“怎么了?”
陆悯眼睫垂了垂,继续迈开步子,说:“没什么。”
程幼也嘴唇动了动,想再说些什么,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突然,两盏平行的车大灯照向他们,程幼也敏锐地回过头,只见一辆吉普车催动油门,加速朝他们驶来。
电光火石间,她下意识地拉着陆悯后退,强光下她眼前突然黑了,失去视力前,她只记得两个画面,永平加工厂的门面,和陆悯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9. 饲养
失明的人,梦境也会畸变,灰蓝色的扈城河中,明黄的人影不断下坠,像一粒被风暴席卷的尘埃,可望不可及,而她的视野却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直到河流汇作一条忽明忽暗的虚线,人影彻底消弭,冰冷的太阳将她吞没,万物消寂。
“陆悯!”程幼也挣扎着醒过来,大口地攫取着空气,苍白的病房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她有了片刻的清醒,她的心绪也重新获得了安宁。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又能看见了,可失明前的画面依旧让她惊魂未定,不知不觉又起了一身冷汗。
她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手腕处的剧痛让她又跌了回去,她“哎哟”了一声,惊醒了趴在床边睡着的程策也。
“幼也,醒了?”
病房里守着她的一家三口一下子围了上来,秦也宁还没说话就开始掉眼泪,和程江岸两个人七嘴八舌地问她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东一句西一句,急得话也说不清楚。
“你们别吵她,刚醒。”爸妈关心则乱,听了儿子的话,才安静下来,三个人紧张地看着程幼也,她再次撑着手腕想要坐起来。
“别动。”程策也起身把枕头垫到她身后,又扶着她坐起来,嘘寒问暖道,“看着我,能不能看清?还有哪里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策也平日里只会损她,现在突然这么关心她,程幼也一下子有点不自在了,但是身上又很痛,心里就特别委屈,于是一个劲地摇头,带着哭腔说:“哪里都痛,哪里都不舒服。”
程策也看她还能卖可怜,心放下来一半,托着她的手腕搭在被子上,给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秦也宁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手背蹭着她的侧脸,满眼的心疼,忧心地问:“那怎么办?要不要再叫医生来看看?多做几个检查?头晕不晕?想不想吃点东西?”
程幼也卖完了可怜,心里的委屈劲儿也消了,这才摇摇头,强颜欢笑着说:“其实也还好啦,就是有点饿,你们先回去吧,我哥陪着我就行了。”
程策也也跟着说:“你们先回家吧,我待会儿给她点个外卖。”
妈妈急忙说:“怎么能吃外卖呢?!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好不好?”
对妻子厨艺水平再清楚不过的程江岸试探道:“或者让家里的厨师做?”
妈妈反驳:“不,妈妈给你做。”
程策也无语失笑,强行推着两个人出了病房,说:“她估计明天就能出院了,回家再吃吧,别再来了,她还能好得快点儿。”
程幼也的爸妈从病房里出来,嘴里还在嘀咕,可怜的女儿,怎么会遇到这种事。站在病房门口的陆悯往阴影里一避,再去看两人离开的背影,程幼也住院没多久,他们就马不停蹄赶来医院守着,秦也宁和程江岸这两个人,在商界是出了名的杀伐果断、说一不二,多少年摸爬滚打,令业界人闻风丧胆的一对夫妻,见到女儿,眉眼间只剩温情可怜。
程幼也能有用不完的力气去爱人,想必和从小受无尽的爱意滋养有关,或许于她而言,付出爱是无比简单的一件事,就像她很久之前就开始做的一样。
陆悯的神情变得有些低沉,胸腔里有些沉重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那是什么。病房里程幼也还在半撒娇着和程策也笑骂,他们俩原来是兄妹,那天的事也有的解释了。
怀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陆悯打开来看,屏幕上只有冷冰冰的四个字:“马上回来。”
这四个字背后,不知还藏着怎样的怒火和怨恨。
他眸光一敛,走之前在病房门口又匆匆看了程幼也一眼,她眼角有一块乌青,却不妨碍她依旧眉眼弯弯。
就像是朝圣者在窥探殿堂的宝珠。
病房中,程幼也猛的想起了什么,拉着程策也问:“陆悯呢?你见到他没有?他还好吗?”
脑海中浮现出陆悯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她都这么痛了,那陆悯得多痛啊?她一时间有点着急了,眼角溢出来一点眼泪。
“喊疼的时候都没哭,怎么一说起他来就哭了?”程策也替她蹭掉眼泪,安慰道,“救护车到的时候你晕倒了,他还醒着,后来被叫去做笔录,听说被经纪人带走了,应该没什么事。”
程幼也点了点头,手指交错在一起,心乱如麻。
程策也正了颜色,提起车祸的细节:“撞人的叫刘奉君,无证驾驶,已经被拘留了,你认识他吗?”
永平路,永平加工厂,还有几天前那几条没头没尾的敲诈短信,果然不出她所料,程幼也点点头,说:“认识,之前有点小矛盾。”
“他欠了债,在警局坚称你们没有矛盾,他是受人指使。”程策也从手机相册调出来一张照片,上面是几天前的转账记录,“他确实有经济上的困难。”
“所以有可能是那个人知道刘奉君和我有矛盾,其实是冲着我来的,”程幼也捂着脸,有些懊恼,“还把陆悯卷了进去。”
“别想了,刘奉君有私下调解的意愿,他之后应该不敢再做这种事了,其余的我会调查的。”程策也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安慰了几句,他这个妹妹,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都没掉眼泪,短短几天为了那个男的哭了两次,青春期奋不顾身坠入爱河,真叫他痛心。
“哥。”程幼也低低地喊了他一声,“能不能快点给我办出院,我想回去见他了。”
-
家中依旧是熟悉的低气压,灯不开几盏,大部分家具摆设包括挂画都是黑白色,像一座精美的坟墓。
陆悯推开书房的门,陆乔正在闭目养神,两人僵持了一分钟有余,陆乔睁开眼,抓起手边一本硬皮书,径直朝他丢了过去。
陆悯毫不意外,抬起缠着绷带的胳膊挡了回去,书撞上他的手臂,最后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触即发。
陆乔怒目圆瞪,大声吼道:“没用的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陆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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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声:“你不叫我回来,我也不会回来。”
这番挑衅让陆乔更为气急败坏,他走到陆悯面前,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我养你这么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梁导演是你妈生前最想合作的导演,这个机会有多少人想要?关键时刻你出这种岔子,你对得起谁?你说你对得起谁!!”
“杨镇还真是事无巨细地和你汇报。”陆悯没再躲,硬生接下了这一巴掌,口腔溢出了血腥味,他自嘲道,“我对不起的是我妈,不是你。”
“你!!”陆乔抬手还想再打,却被他擒住手臂挥开,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本书,重新摆回到书架上,《飘》的英文原著,很多年前的珍藏版,是他妈妈最喜欢的一本书。
“你真这么恨我,不如杀了我,你应该早就想这么做了吧?”陆悯留下一个冰冷的眼神,重重地摔上了门。
他拆掉了手机电池,把自己锁进了房间,拉上窗帘,在平静中等待消亡。
-
「听说那天你很早就离开医院了,你还好吗?」
程幼也趴在课桌上,看着昨天发出去至今还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反复地退出重进,刷新着界面。
“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她埋起头,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事故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陆悯,就连钟煜都没得到他的消息,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许结年只能安慰她:“可能是忙吧,毕竟是明星嘛,而且不是说那天他还去警局做笔录了吗,那肯定还好好的。”
程幼也抬起头,踌躇着在聊天界面编辑:「如果不想回我,告诉钟煜让我知道你没事也好」
按下发送键前,她又敲敲打打了几遍,最后全部删掉了。
起码让我知道你没事......
-
伏北门口赶上周五放学的人潮,同学们纷纷侧目而视,那边那个女生,特别漂亮,还有点眼熟,不过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接起电话,语气不善道:“你在哪儿给我打电话?事办成这样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你最好把嘴关严了,不然别说钱你一分拿不到,我还能叫你身败名裂,还想威胁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想威胁我?”
她扯着嘴角挂了电话,美目一转,随机抓了个同学问:“你好,你认识一个叫程幼也的吗?”
在伏北念书的,很难不认识程幼也,同学忙不迭点了点头,恰好一回头,往校门口指:“那个就是程幼也。”
程幼也拒接了老三的电话,给他发了条短信,叫他直接找钟煜,她想自己静几天。
走了没两步,一个靓丽的身影拦到了她的跟前。
“你就是程幼也?”
程幼也没精打采地抬眉,连来找她茬的人都懒得搭理:“你哪位?”
漂亮女生抱臂胸前,十分张扬道:“我是陆悯的女朋友,我听说,你一直在纠缠他。”
10. 救溺
程幼也感觉自己的头痛病又要犯了。
颜鹿鸣有点难以置信地拧眉笑了一下,吹嘘道:“你没看过陆悯的第一部电影吗?我和他演的。”
程幼也不耐烦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说:“看倒是看过,不过确实没什么印象。”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钟煜说的,那个十三中的颜鹿鸣,名不虚传,确实挺漂亮的。
颜鹿鸣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程幼也这幅态度和她平时碰见的那群喜欢陆悯的女生很不一样,毕竟大部分人听到她是女明星,就开始底气不足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你不要脸吗......”
这个词就有点太难听了,程幼也“嘶”了一声,打断她:“首先,我和陆悯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我没义务受你的脸色,不过如果你把这个当作警告的话,我听到了,你大可放心了,其次,这种问题,我觉得你去和陆悯本人说会更快一点,听说一个,就要来找一个,效率很低。”
她从来没有抢别人男朋友的喜好,专程为这个来挑衅她,颜鹿鸣实在是多虑了。
颜鹿鸣气恼得想要发笑,程幼也一抬手,她马上后撤了一步,她听刘奉君说程幼也就是太妹做派,于是摆出了一副你不会是要打人吧的表情。
程幼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拉了一下书包带,把她留在原地,扬长而去。
杀伤力没有,羞辱性极强。
-
陆悯把自己关起来的第六天,空空荡荡的别墅中,他被尖锐的玻璃破裂的声音惊醒。
他做了很多梦,梦里出现了很多人,大部分人都希望他离开,只有一个人想要他留下。
所以他醒了过来。
一个男人坐在书桌旁,撑着头看他,背后支离破碎的窗户吹进冷风,米黄色的窗帘翻动起来,有如旗帜猎猎。
陆悯警惕地看着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说:“你是杨镇的那个侄子。”
哪怕在这种状态下,他也能全副武装得很好,他的刺就像是与生俱来的。
“你记性倒是蛮好的。”杨彻笑着点头,把桌子上的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姑姑怕你死了,让我来看看你,对了,撞人的人是颜鹿鸣找的,现在的高中生,也太早熟了。”
陆悯拿起水杯,递到苍白没有血色的唇边,喝了一口,意识清楚了一些,他又看向杨彻:“叔侄俩给两个老板打工,倒是挺少见的,我记得颜鹿鸣是你表妹,你们家族关系还挺紧张的。”
“还能阴阳怪气我,看来你姑姑的担心有点多余了。”杨彻拿起已经重新装上电池的手机,随意划了两下,挑起眉语气轻挑地说,“这个叫程幼也的,刚刚给你打了通电话,出于礼貌,要不要回电一下?”
-
陆悯推开后门时,原本吵嚷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课桌前坐下,同学们纷纷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他。
陆悯的脸色差得有点太明显了,引得不少人腹诽,大家心中有了很多猜测。
“不是,怎么断了条胳膊像是没了半条命一样?”钟煜走到陆悯座位旁,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
“程幼也人呢?”陆悯看向程幼也空空荡荡的桌位,问钟煜。
钟煜摇摇头,说:“不知道,她前两天还老问我你怎么样了呢,我哪儿知道啊,这两天倒是不问了。”
“她在躲我。”陆悯得出了结论。
“啊?她躲你干嘛?不会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闭了吧。”
钟煜当然是想不明白的,程幼也怎么可能躲陆悯呢,上次去她家看她的时候,她为陆悯黯然神伤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
“不知道。”陆悯往后一倚,翻开和程幼也的聊天界面,问候他的消息也停留在好几天前。
钟煜觉得陆悯看起来,好像有点落寞,配上那张憔悴万分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可怜。
晚自习时间,陆悯头一次推开体育馆三楼的大门,一众人认出了他,表情并不友善。
陆悯倒是习惯了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开门见山道:“我找程幼也。”
谢戎把球杆往台上一丢,蒋好奇拉了他一下,被他甩开,他走到陆悯跟前,打量了他一眼,说:“你救了也姐一命,这个人情我们会替她还,不会欠你的,你之后别再来找她了。”
陆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莫名觉得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和程幼也很像,尤其是和他第一次见程幼也的时候,他光是注意到这个,反倒没为这番话感到冒犯。
陆悯转而看向蒋好奇,说:“见到程幼也,告诉她我找她。”
谢戎火了:“你这个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陆悯转身离开时谢戎抓住了他的肩膀,陆悯反手擒住他的手腕,回掷给他一个冷眼,然后松开了手。
谢戎没想到陆悯回头压低声音带着挑衅意味和他说:“你和我动手,你说她会向着谁啊?”
围观群众蒋好奇心中默默发出一声:卧槽......
-
晚自习结束,程幼也从校外上完网回来,她讨厌烟味,平日里从不去网吧,自从那个叫颜鹿鸣的来找过她,她就变得反常起来。
她把一兜烧烤丢到台球桌上,说:“单独那袋素的别动,我回宿舍捎给许结年的。”
小弟们七嘴八舌地凑在一起,一边翻着烧烤,一边试探地看三哥的眼色。
蒋好奇艺高人胆大,先支支吾吾起来:“姐,那个......”
谢戎飞给他一记眼刀,他只好苦着脸闭上了嘴,他虽然很替姐委屈,但是又很希望姐和姐夫好,他为这种矛盾的心理自责起来,他好像还是应该听三哥的。
“怎么了?”程幼也觉察出不对来,看向老三,说,“你瞪他干嘛?看把我们好奇吓的。”
谢戎翻了个白眼,置气不再看他们。
蒋好奇这才戳着手指,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陆悯今天来找你了。”
程幼也怔了一下,随即沉默了,谢戎背过身哼了一声:“你还理他干嘛?我最看不起这种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
程幼也叹了口气,拿起飞镖往前一掷,正中靶心。
如果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想做普通朋友,现在应该能好受得多。
十一点熄灯前,程幼也把人都赶回了宿舍,她提着半袋烧烤下了楼,心里好像有一块石头压着,让她喘不过气。
二楼的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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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馆四周开了几盏应急灯,白炽光把泳池的水面映得波光粼粼,犹如月色。
下到最后一节台阶,程幼也停下了脚步,隔着玻璃门,她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在泳池边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她现在只凭背影,就能认出陆悯。
震惊之余,她的第一反应是退回上一节台阶,躲进了阴影里,她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看着半边身子笼在光下的陆悯,像校园电影里的经典镜头。
比起一味地消磨,被拒绝是不是也能算是及时止损?程幼也觉得如果不被拒绝,她应该会喜欢陆悯很久很久。
想到这里,她把头埋进膝盖,心里酸作一团。
下一秒,泳池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她再猛地抬起头,陆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岸边。
-
陆悯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他又回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中。
随后,他的视线被一旁的光亮吸引,偏过头去,却看到程幼也坐在一旁,正百无聊赖地划动着手机屏幕。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甚至希望这一刻就保持静止,但程幼也很快发现他醒了过来,立马扬起头喊:“李老......”
“嘘。”陆悯抓着她的手腕,打断了她。
程幼也噤声,疑惑地看着他,解释道:“我喊校医。”
陆悯四下看了看,才问:“医务室?”
程幼也不假思索地点头道:“你还记得你掉进泳池里,我把你捞上来以后,你在回去的路上晕倒了吗?你晕倒之前说不去医院,我只能给校医打电话,让他从员工宿舍过来了。”
陆悯问:“怎么不开灯?”
“我猜你不去医院,是不想引起轰动,你经纪人又不在,引起围观怎么办,我怕别人发现,没让他开灯。”程幼也露出了一个我聪明吧的表情,随后脸色又严肃起来,“李老师说你低血糖,你怎么回事啊?要是今天我不在体育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怎么对病人这么凶。”陆悯朝她眨了眨眼,模样居然有点可怜,他若有似无地低叹了口气,终于发问,“为什么躲我?”
程幼也闻言目光飘向别处,心虚地回答:“我哪里躲你了?”
“你可以和我直说,不然我没招惹过你那群朋友,他们怎么见了我像是见了仇人?”
“你说谢戎啊,他脾气就那样......”程幼也低头,扣了扣手指,半晌才故作凛然地说,“你和你女朋友解释一下,我之前说过喜欢你,但是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后来也说开了,以后也会保持距离,不然我现在在这儿和你说话,也觉得不尴不尬的。”
陆悯听了这番话,眉头皱了起来:“谁和你说我有女朋友了?”
程幼也这下摸不着头脑了:“可是那天那个.....那个女明星说.....”
她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被陆悯再次反驳:“我没有,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
每个字,被轻轻地说出口,又掷地有声。
陆悯说不出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好像有一种隐隐的恼火、委屈,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11. 不设防
陆悯似在埋怨:“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程幼也小声嘟囔:“我哪里能想到她会说谎......”
怎么会有人去撒这种一问就露馅了的谎呢?除非那个人笃定她不会来问陆悯。
她原本确实不会问的。
陆悯沉着眸子,揉了揉手腕,不说话了。
“还痛吗?”程幼也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之前没机会和你说谢谢......”
陆悯微微摇头,说:“没什么。”
也不知道是说不痛,还是不必说谢谢。
程幼也换了一身体育课的运动服,陆悯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他拿起脱在一旁的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扶着边角柜下床,程幼也伸手扶他,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回家。”
“现在吗?那岂不是要逃学......”
他看向程幼也,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你不也晚上刚从网吧回来吗?”
程幼也立马低头掏出了手机:“我叫车。”
-
程幼也把陆悯送到了公寓大堂,看着他进了电梯,抬起手想说再见,可陆悯却站在电梯里,按着电梯门,抬头问:“怎么不进来?”
程幼也这才硬着头皮进了电梯。
“我以为明星的住所都要对外保密呢。”
“是要保密的,到了。”电梯升到15楼,“叮”了一声,陆悯按着hold键,程幼也走出去后他才松手出来。
公寓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布局,电梯正对面砌了一面柜子,但里面空空如也,隔层上落了一层灰,看起来不常使用。
程幼也跟在陆悯身后来到公寓门口,先避嫌地转向了一边,这点社交礼貌她还是有的。
不料陆悯却对她说:“0903。”
程幼也困惑地回过头,问:“什么?”
“帮我按一下密码。”陆悯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哦哦。”程幼也会意,把密码输了进去,伴随着解锁的提示音,她拧开了门把。
她心里古怪起来,刚刚按电梯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客厅的灯是开门感应,室内瞬间灯火通明,程幼也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因为里面几乎没有任何装修,只漆了墙装了地板,客厅肉眼可见的只有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简约得像楼盘样板房。
程策也生日送她的那套房子起码还精装了。
陆悯看出来她的惊讶,把校服随手丢到沙发上,解释说:“我不常住这儿。”
他绕进卧室,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休闲的黑白套装。
“你自己住在这儿?没人照顾你吗?”程幼也探头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只有一张床,三件套是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灰色。
但是这里还是有非常显而易见的优点的,那就是落地窗前的景色非常漂亮,山海各半,俯瞰着整个扈北,楼间灯色一览无余。
陆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才说:“没必要。”
程幼也顿了顿头,然后指指门外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手机给我。”陆悯朝她伸出手,程幼也虽然疑惑但没怎么犹豫,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他。
手机壁纸是她和程策也在海边的合照,远处他们的父母在朝镜头招手,陆悯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停了片刻,然后点进了短信界面。
他发出了两条短信,收到回复后把手机递还给了她,说:“我叫了车在楼下,认识的司机,车牌号7688。”
程幼也小声重复了一遍车牌号,然后朝他挥了挥手,说明天见。
陆悯微微颔首,待门再次关上,屋子里又重归寂静,除了窗外马路的鸣笛声,再没有一点别的声响,不知怎么,好像温度也降低了,刚刚没有这么冷。
陆悯走到茶几前,弯腰拿起被泡坏的手机,拔出了电话卡,然后在卧室抽屉里翻出了一部新的手机,插进去开机启动。
待数据全部恢复,他打开通讯录翻了几页,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面的声音明显是惊喜的雀跃:“阿悯?你找我?”
陆悯嗯了一声,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他终于有时间来解决这个事情。
他沉声道:“你在那群媒体面前怎么说,我不管,我也管不着,别来我身边的人跟前说三道四。”
颜鹿鸣显然没有料到陆悯打电话来会是和她说这个,毕竟她已经故技重施不知道多少回了,存在侥幸心理。
她强作轻松地说:“阿悯,你在说什么呀?我没有和谁说三道四呀......”
陆悯站到了落地窗前,看着程幼也在司机下车给她开门时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然后钻了进去,关上车门,随后消失在车流之中。
“你得庆幸刘奉君没惹出太大的乱子,不然这个事也不会就这么结了。”
颜鹿鸣深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阿悯,我只是,叫那个人去教训她一下,我没想到你也在...我不知道他真的敢那样,我不知道。”
陆悯冷笑了一声:“要是我不在,你准备怎么样?”
颜鹿鸣已经带上了哭腔,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不知道这几年是谁在背后帮你,他想做什么轮不着我管,但在我这儿,他说了不算,还有,从今天开始,杨镇不用再过来了。”
颜鹿鸣难以置信地说:“可是......舅舅是伯父给你安排的呀,难道,你要为了一个程幼也,开除舅舅??”
陆悯颇不耐烦道:“你听不明白我说的吗?他说了不算。”
“......我明白了。”
颜鹿鸣话音未落,听筒传来忙音,她气急败坏地把手机往地板上狠狠一摔,趴到床上痛哭起来。
陆悯屈腿卧进沙发里,茶几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拿起接通,听到钟煜压低声音说:“听说你低血糖掉水里了?没事吧你?”
陆悯看着窗外的夜景,灯光明灭,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没有,一不小心跌进去的,程幼也和你说的?”
“是啊,那时候你好像还晕着,得亏被她碰见了,怎么还能不小心掉进去呢?”
“嗯,多亏了她。”
如果他没有跌进水里,她应该会坐在那个角落一整晚,都不会出来和他说话吧。
他不跌进水里,怎么叫她露面呢?
和钟煜结束通话,陆悯思虑片刻,给温医生发过去了一条短信:“周末见一面吧,虹北医院。”
时间久了,他都快要忘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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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病人了,他也快忘了,没人会喜欢一个病人。
-
程幼也捻着签子把最后一块麻薯咬进嘴里,舔了舔嘴角的糖浆,一伸手,蒋好奇就很有眼力见地把空了的麻薯碗接了过来。
她迈进摩托车行,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队人,一同挤进了这小小的店面里。
刘奉君眼底一惊,放下手上的扳手,往工作服上蹭了蹭,陪笑道:“也姐,你怎么来了?”
程幼也四面看了看,满不在意地说:“顺路过来看看。”
不用想也知道,谁顺路会带着这么一大帮子人顺路的。
刘奉君紧张地看了一眼程幼也身后的人,被他们回瞪了回去,他只好讪笑着收回了目光。
程幼也跨坐到一旁的摩托车上,拍了拍油箱,握着把手朝车头方向前倾过去,吓得刘奉君大气不敢喘一下。
“也姐,这......”
“紧张什么?”程幼也轻松地笑了笑,说,“陆悯这个真伤员都没说要拿你怎么样,我还能干什么呢?托你办事的人钱已经打给你了吧,听说你欠球馆的钱已经还上一半了。”
刘奉君反复蹭着手上的机油,牙齿打颤,结结巴巴地说:“也姐,我真没钱了......”
“我也没往你要钱啊。”程幼也回头,语气夸张地问蒋好奇,“我进来以后跟他提赔钱的事了吗?”
蒋好奇非常配合地回答:“没有啊姐——”
程幼也转回来,随手拿起一个摩托车头盔,套到了刘奉君头上,她一边扣头盔的扣子,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你说你把人家陆悯撞了,人家是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可咱们遇到这种事,也得讲点礼数是不是?你也不表示表示。下个周,叫上你之前那群好朋友,买个果篮,去找人家道个歉,礼物虽然是小的,可是受礼的人心里是暖的,你说对不对?”
程幼也拍了拍头盔,刘奉君忙不迭点头,连连答应。
“这车挺好看的,川崎多少?”程幼也从车上下来,扭头看谢戎,“喜不喜欢?送你一辆。”
谢戎没理睬她,哼了一声。
程幼也回过头,笑眯眯地说:“三哥说喜欢,这车我提了。”
-
周一刚下晚自习,陆悯把练习册递给课代表,程幼也从教室另一头绕过来,交上作业以后在一旁等他收拾东西。
陆悯坐在位子上,瞥了她一眼,问:“干什么?”
程幼也想当然地说:“钟煜陪许结年去市里集训了,我和你一起走啊。”
陆悯没说什么,收拾完起身,程幼也就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教室。
伏北只有高三生住校,他们走在林荫道大部队的末尾,后面不剩几个人,到了篮球场,人流分散到不同的宿舍区,这时候,从球场走出来一队人。
为首的是他们的老熟人,刘奉君。
陆悯不动声色地往程幼也身前挪了半步,带着敌意谨慎地看着刘奉君的动作。
不料刘奉君从地上提起来一个果篮,谄媚地走上前来,双手奉上,说:“陆哥,真对不住,以前是我年少轻狂,不懂谁才是伏北真正的王,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你一定收下!”
押的什么烂韵,程幼也在背后笑弯了腰。
陆悯沉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幼稚。”
12. 兼程
“最近有失眠和幻觉的情况出现吗?”
“有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没关系,这也是状况稳定的一种表现。”
“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来说,仍旧不适合建立亲密关系,换句话说,你的内心其实还在否定自己有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这种尝试不仅会对你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对对方来说恐怕也是一种伤害。”
“你恐惧被发现真实的一面,认为会因此被讨厌,被放弃,被驱逐,但你很擅长伪装,毕竟,你是个演员嘛。”
陆悯笔尖一顿,从回忆里抽神出来,揉了揉太阳穴稍微缓解了头痛。
他扭头看向窗外,夕阳迫近地平线,投射浓郁的橘红色光辉,旗杆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程幼也集训回来,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跑向在校门口等着她的谢戎和蒋好奇,他们接过她的背包和箱子,跟在她身侧,一路连笑带闹。
蒋好奇好像总有本事把她逗得很开心。
这两个人和他都有过几面之缘了,听说谢戎初中的时候就拜了程幼也的山头,是被她打服的,说是程幼也最信得过的人之一也不为过。
他们和程幼也是一类人,是她的自己人,是和她“一伙的”,是知道她什么时候集训回来,而且能去接她的人。
他不是。
他知道自己当初的拒绝给她降了温,她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他促成的,他都知道。
陆悯突然有点后悔了,既后悔让她把烟抓进手里,又后悔暴雨那天给她开了天台的门。
笔尖在纸面洇出墨渍。
“姐,你看了姐夫的那部新电影没有?现在就连我妈和她那群老姐妹打麻将的时候都在谈,也太火了。”知道陆悯和老大和好了之后,蒋好奇终于又能叫姐夫了,那天在体育馆现场吃瓜,他现在觉得俩人特别有戏。
程幼也翻了个白眼,把他爆锤了一通,直到他双手抱头连连求饶才作罢:“你知道他红还敢乱喊?压根没有的事,我和陆悯就是普通朋友,叫别人听见再误会了多不好?他是明星诶。”
“明星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谢戎在一旁不屑地切了一声,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动,“你喜欢他是他的福气,我们老大是随便来个什么人都喜欢的吗?他是明星了不起了?”
程幼也呆滞地看了谢戎一眼,觉得他好像是认真的,侧过身扯了扯蒋好奇的袖子,小声说:“你知道当初我看中你三哥什么吗?我就看中他特别目中无人,什么话都敢说。”
蒋好奇满脸期待地问:“那我呢?看中我什么?”
程幼也拍了拍他的背,语重心长地说:“你的作用大了,以后细说。”
-
圣诞节后,元旦晚会在即,按照往常年的规矩,每个班的艺术生都要出一个节目,高三的也不例外,权当是校考前的模拟演练。
但高三生时间并不充裕,几轮周考下来,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二月下旬,许结年是学舞蹈的,想出个节目自然不愁,但程幼也一个学表演的,高一当主持逃过了一劫,高二带着几个她手底下的弟弟妹妹排了个小品,拿了那年的观众评选第一,主要功劳还是蒋好奇和钟煜的,因为他们俩特别搞笑。
今年排小品是来不及了,班主任给她派了个钢琴伴奏的活儿,配合高二的音乐生合唱,她万分感激地接了下来,也算是包分配了。
程幼也把谱子卷成一个筒,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子上,用脸来回碾过桌面。
她埋头闷声说:“他几乎不可能同意吧,但是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和他同台的机会了。”
这个时候的程幼也肯定不会想到,未来她和陆悯何止同台,还要上演前任恋综重逢的狗血戏码。
许结年躲在立起来的课本后,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说:“怕什么?说了还有可能能成,不说的话指定没戏。”
话音未落,用来打掩护的课本突然被掀开,许结年警惕地抬头,结果看到钟煜那张欠揍万分的脸。
“谁又惹程大小姐不高兴了,怎么脸都扁了?”钟煜从她手里抽出卷成筒的文件夹,翻开来一看,“哟呵,四手联弹,这我在行啊。”
许结年嫌弃地瞅了他一眼,翘着两根手指把琴谱夺了回来,啧啧了两声:“峡谷钢琴师也能叫钢琴师吗?”
这边正热火朝天,陆悯一进门,仨人熄了火。
许结年又怼了程幼也一下,小声说:“去呀,在九龙城你一个人能打十个,看一个陆悯把你怕的。”
在许结年的鼓动下,程幼也把琴谱背在身后,故作悠哉地走到陆悯的座位旁,问:“你会参加晚会吗?”
陆悯抬头,用余光瞥了一眼在她背后投来炽热目光的许结年和钟煜,摇了摇头,说:“我那天没空。”
“啊,这样。”程幼也低头点了点鞋尖,感觉自己做的那些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全都白搭,该难过还是会有点难过,“没事,你不算艺术生,参不参加都行。”
陆悯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失望的表情很刺眼,想说点什么,这时候许结年从后面凑了上来,一把夺过被程幼也藏在身后的琴谱,若无其事地一边翻看一边说:“没关系啦,四手联弹的人总能找到的,待会儿问问谢戎,他去年不就想演这个吗?”
“谢戎?”程幼也难以置信地看向许结年,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老三还会弹钢琴,他有半点通音律的样子吗?
许结年朝她眨了眨眼:“对呀,你不知道吗?”
“可......”
程幼也质疑的话还没说出口,陆悯突然抬手从许结年手中拿过琴谱,压在了练习册下,说:“没说不参加。”
程幼也一头雾水地问:“你不是没空吗?”
“现在有了。”陆悯抬眸看了一眼许结年,后者耸了下肩,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我准备单人和双人两个版本,”程幼也眼睛一亮,掩不住笑意,“你那天忙的话也没事。”
许结年抄着手看着程幼也这幅不值钱的样子,露出慈祥的笑容,又看向陆悯,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个男的,也太好猜了。
-
去机场的路上,陆悯撑着头,一边翻着手机里传来的录制彩排流程,一边和杨彻说:“定后天录制结束后最早的一班飞机回来。”
杨彻透过后视镜看陆悯,莫名其妙地问:“你后天要录到早上七点,回来干嘛?不要命啦,顶流都没你这么轮轴转的。”
陆悯回答得很干脆:“学校有活动。”
杨彻没所谓地笑道:“推了呗,多大点事啊。”
“推不了,定吧。”陆悯摆出这种语气,估计是没得商量了,杨彻没辙,只好比了个ok。
陆悯滑动着消息列表,打开和温向荣的聊天界面,发过去一条:“我还是打算试试。”
只要一直扮演她喜欢的那个样子就行了。
-
12月31日。
马上就要迎来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假期,上午的最后一门课结束,同学们难得撒一次欢,接下来的元旦晚会是午休时间的热门话题,比如哪个班出的对唱节目其实是一对情侣,比如哪个班要表演当下最流行的韩团舞蹈,比如去年饱受好评的相声搭档要二度登台。
程幼也的节目排在倒数第四个,合唱团挤着小半个道具间,早早表演完节目的许结年在台下朝她招了招手。
程幼也朝她强颜欢笑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又时不时看向礼堂的后门,微不可闻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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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气,暗暗觉得陆悯应该是不会来了。
在礼堂外等了半个点的钟煜也快急眼了,给陆悯发了条消息:“不能来说声,程幼也等你呢。”
不料陆悯回得很快,只有两个字:“能来。”
晚会推进到后半程,合唱团已经被通知去后台候场,程幼也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拖尾纱裙,只是立在人群中,便叫人移不开眼,学校里和她相熟的人几乎没见过她这副打扮。
许结年远远地朝她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她却摆了摆手,说:“别。”
前一个节目的演员鞠躬谢幕,主持人开始了下一个节目的串场词,程幼也抱着琴谱站在合唱团的最前面,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
这时,后台的门突然被推开,程幼也回过头,隔着人群和陆悯的目光碰在一起,他好像气喘吁吁的,可她再仔细看却又好像没有。
他穿着一件坠着暗红色宝石的黑色缎面西装,胸前别着一枚熠熠生辉的暗金色麦穗胸针,哪怕过去很多年,程幼也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脱下外套,一边穿上燕尾礼服整理纽扣一边侧身穿过人群,合唱团同学们的目光跟随着他,时不时发出小声的惊叹。
“是陆悯吗?”
“我的天啊,这场录像我能不能刻进光盘珍藏啊?”
“妈妈,我和陆悯一起表演了!”
程幼也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陆悯,直到他走到她身侧,朝前抬了抬下巴,说:“上场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牵起裙摆,走到钢琴前坐下,陆悯随后在她的身边落座。
窗外的雨滴,一滴滴累积......
旋律温柔地流淌,程幼也却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如鼓擂。
表演结束,陆悯避开人群离场,等程幼也想起来找他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人了,给他拨去电话,收到的只有忙音。
陆悯独身来到礼堂二楼的卫生间,扶着墙壁抑制不住剧烈的头痛和尖锐的耳鸣声,一夜通宵后兼程赶回来,已然超过了他身体的承受极限,强撑到表演结束,脸色煞白。
楼下的礼堂传来闭幕致辞,音乐声和喧闹声结束后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才勉强挪动步子下了楼,在礼堂大堂,他看到程幼也抱着他那件西装外套,等在门口,仰头看着天空。
他停在原地,轻轻地叫了她一声:“程幼也。”
程幼也很快回过头,兴奋地说:“陆悯,下雪了!”
陆悯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外套,看向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细小的雪花像是樱末季吹起的屋檐的落花。
“怎么不回家?衣服我自己来拿就行了。”他抬起手,拂去她肩头的落雪。
程幼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出头,于是抬头对陆悯说:“我送你回家吧。”
陆悯怔了片刻,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一路无言,到了公寓楼下,程幼也并没有再上楼的打算,她朝陆悯挥了挥手,又看了一眼时间,低声数着,等到陆悯走到电梯跟前按下楼层,她突然喊了他一声:“陆悯!”
陆悯困惑地回过头,却见程幼也笑着对他说:“跨年快乐,陆悯。”
电梯“叮”的一声,零点的钟声敲响,陆悯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觉得时间突然过得好慢好慢,他对她说:“跨年快乐,程幼也。”
-
元旦当晚,程策也守在电视跟前,突然扬声道:“幼幼,这个人是不是上次来我店里拍照的那个男明星?”
程幼也捏着一片西瓜从厨房小跑着出来,来到电视机前,突然愣住了。
电视台晚会舞台上的陆悯穿着那件缎面黑色西装,胸前别着那枚熠熠生辉的麦穗胸针。
13. 护短
一月气温骤降,好在教室里暖气还算充足,程幼也咬着笔帽出神,眼神若有似无地往坐在她左前方的陆悯身上飘。
元旦假期回来之后,两个人就没怎么说过话,听说陆悯接了个新戏,明年开春就要去剧组准备高考了,前几次月考他的成绩都在年级七八徘徊,过央影的文化课没什么太大问题。
估计他们之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程幼也想到这儿,心里堵得发慌。
这时谢戎揣着口袋,在走廊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敲了敲教室的后门,压低声音喊了声“老大”。
程幼也应声回头,四下张望了一下,起身时凳子在地板拖动发出声响,陆悯停下笔,看向后门的方向,见程幼也跟着谢戎走出了教室,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谢戎抽出一根烟递到嘴边,被程幼也拍掉,她瞪了他一眼,谢戎只好怏怏把打火机收了回去。
程幼也兴师问罪道:“张楠和我说之前的事儿结了,怎么回事,你去找他了?”
张楠对程幼也来说算不上什么硬茬,但是像苍蝇似的,不叮人他烦人。当初每天放学就蹲在伏北门口等着收保护费,三中校纪出了名的差,校内各立山头,没人听过他这号角色,而程幼也当时又是初来乍到,名声不算响,有一天保护费收到了她身上。
他啃到了这块硬骨头,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后来有了靠山卷土重来,隔三差五就来找她的麻烦。
谢戎摊手,无辜地说:“我倒是想去会会他,你不让,我们谁敢啊?”
程幼也一记眼刀,谢戎立马双手举过头顶,自辩道:“真没有。”
程幼也托着下巴匪夷所思起来:“这都第几回了,谁背着我在外面偷偷打架了?那个刘澳昆也是,之前在校园论坛说是要给我点儿颜色瞧瞧,这两天看见我都低着头走,吃错药啦?”
说不古怪是不可能的,谢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回头我问问,估计是想替你出头的。”
程幼也皱起眉,对他指指点点起来:“让他们少想些有的没的,过两天我要去校考了,期末考试不及格的别再想着让我找人来开家长会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下课铃响,陆悯从教室后门出来,谢戎抬头,刚好和他对视上,目光碰了一瞬,然后错开,等他转身离开,谢戎才咂摸了两声,嘀咕道,“这个陆悯到底对你有意思没有?不声不响地就这么吊着算怎么回事啊?”
“啧。”程幼也用力锤了他一下,回头看陆悯已经走远了,才转过来不悦地说,“你少说两句吧,元旦晚会他愿意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说明人家真的把我当朋友,背地里怎么能这么说朋友呢?”
“行行行,好朋友,祝你俩友谊长存哈。”谢戎做了个鬼脸,好像鞋底抹了油,旋过身溜了。
“这小子。”程幼也气笑了,翅膀硬了,开始叛逆了。
-
两天前。
路灯暗冷的光堪堪照亮巷口,再往里就是一片幽黑,间隔几步便会有一个霓虹灯门头,在黑暗中散发着沉闷的光。
张楠一伙人蹲在自行车厂门口抽烟,看见巷口拐进来一个影子,不约而同起身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火星子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们抄着手吊儿郎当地朝他走过去,狭路相逢时,张楠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程幼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事?居然找别人来替她平事了?”
张楠走上前去,用食指怼了怼他的肩膀,不羁道:“回去告诉程幼也,我只和她打,不然这事儿没完,她别想过个好年。”
来人把口罩往上扯了三分,挥开张楠停在半空的手,弯腰拾起一个啤酒瓶,在手里掂了两下,目光从一众人脸上移过,目中无人道:“她没空,你挑三拣四也没用。”
张楠觉得可笑,歪着头抬手对身后的弟兄们比划了两下,一众人抄起家伙蜂拥而上。
骑着自行车的路人路过巷口,被打斗声吸引,见是不良少年的围殴现场,急忙踩着脚踏离开。
陆悯蹲在张楠跟前,用啤酒瓶锋利的碎片抵着他的脖子,低吟道:“早点把事了了,多好,何必挑三拣四的呢?”
张楠慌乱地点头,生怕这个疯子下一秒就把碎片刺进他的脖子里。
陆悯把一沓钱丢到张楠怀里,语气平淡地说:“领人去医院吧。”
-
央影和京舞的校考要比扈戏早两天,寒假前高三教学楼突然就冷清了下来,陆悯和许结年搭同一班飞机降落扈京,许结年给程幼也发了一段小视频,机场抵达厅热闹非凡,有一群举着“艺考加油”横幅的陆悯粉丝在等着接他。
视频中陆悯把帽檐压得很低,杨彻跟在他身后护着他,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程幼也隐隐担心起来,他低血糖的毛病时时会犯。
艺考前一晚,程幼也刷新着各大社交平台,陆悯高考算是大新闻,不仅上了热搜,各大媒体几乎是全程跟踪直播,甚至原本保密的酒店楼下都蹲满了狗仔,在零下十几度的扈京室外,也是辛苦他们了。
凌晨两点,程幼也失眠,正百无聊赖地翻着和陆悯的聊天记录,突然手机“嗡”了一声,弹出一条新消息,吓得她把手机掉到了床上。
黑暗中手机屏幕发着一簇微弱的白光,她点开消息通知,居然是陆悯发来的。
「陆悯:不祝我考试加油?」
听起来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程幼也:你不会被绑架了吧?你在求救吗?要我报警吗?」
陆悯垂着腿坐在飘窗台上,后背倚着冰冷的玻璃,房间内漆黑一片,往楼下看,有哪几辆车是狗仔他清清楚楚,不过他倒是挺喜欢这种猫鼠游戏的。
「陆悯:嗯,和他说考试加油,不然我要撕票了。」
程幼也低低地笑了一声,这句话又像他了,她蒙在被子里敲击着屏幕。
「程幼也:考试加油,求求你千万别撕票。」
陆悯微微扬起唇角,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陆悯:多亏了你,他得救了。」
「陆悯:晚安。」
-
陆悯如今已主演多部热门电影,奖项傍身,公众对于他即将上岸央影没有太大的疑问。
他是这一代中少有的拥有破碎感的青年男演员,流泪的镜头特别抓人,又生得一副好皮囊,这是许多大导演喜欢用他的原因。
但程幼也从没见陆悯哭过,并且潜意识里认为他不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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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易落泪的人,脆弱和破碎这两个词更是和他毫不相干,由此得出结论,他演技的确不俗。
扈戏的校考随后启动,比起央影培养了许多实力派的电影人,扈戏则是顶流偶像明星的摇篮,公认的新生代人气王陆悯曾表示自己未来会专注于电影行业,不会考虑报考扈戏,引得许多人遗憾连连。
开考当日,扈戏门口围满了媒体记者,都在赌采访到未来顶流的运气。
考场外帅哥美女如云,程幼也长了张出类拔萃的脸,只是稍微拾掇了一下便成了采访的宠儿,她腼腆地笑着回答记者的问题:“我报考的是话剧表演专业,对。”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对着镜头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记者点头表示理解,继续去采访下一位考生。
「陆悯:我下戏了,考完去吃饭。」
陆悯的新戏在扈京开机,他艺考结束后直接留在了剧组,估计春节之前都不会再回扈北了。
「程幼也:怎么早晨下戏?」
「陆悯:想吃什么?」
程幼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回复消息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简直要溢出了蜜,艺考现场最不缺社交牛人,和程幼也并排排队的女生探过头来,好奇地问:“和男朋友发短信呢?怎么笑成这样?”
程幼也像受惊了的麻雀一样抖了一下,然后拨浪鼓似的摇头,惹得旁边的女生笑弯了腰:“还说不是,你脸都红了。”
陆悯站在隔离带外,把手机收进了风衣口袋里,远远地看着程幼也的背影。
这时一个带着摄像师的记者朝他走了过来,他把口罩往上扯了扯,又把毛衣的领子拉高了一些,但他站在那就有如青松挺立,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记者礼貌性地上前询问:“同学,你也是考生吗?”
陆悯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算是吧。”
“你是考完了吗?还是?”
陆悯看了一眼镜头,摇了摇头说:“不是,是在等喜欢的人。”
-
在考场程幼也碰见了颜鹿鸣,若不是她记忆力极佳,仅凭一面之缘她还真不一定能记得住这一张脸。
她前几天和陆悯一同出现在央影的考场,还有不少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
颜鹿鸣明显也认出了程幼也,原本精致的一丝不苟的笑容突然垮了下来,她嘲讽地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离她远了几步。
当天晚上有一个小爆料在豆瓣小组吵翻了天。
【听说颜鹿鸣考集体小品的时候拌了同组考生一脚,现场打起来了】
「我是现场考生,我证明是真的,我估计扈戏上岸没戏了,干脆和大家说说」
「集体小品命题是餐馆避雨,当时颜鹿鸣推搡了其中一个考生,结果让另一个考生摔倒了,摔倒的考生可能本来心理压力就有点大,突然大哭起来,这其实还好」
「然后颜鹿鸣趁乱想打她推的那个考生,估计是想演矛盾戏吧,结果那个考生直接抓住她的手反手给了她一耳光(假打,抢了打人这个角色,颜鹿鸣为了演完,只好接着往下演了」
「我直接站桩看戏了,太精彩了,看不出真的假的,我也活该考不上,当时就应该加入进去一起发疯」
14. 奔赴
程幼也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雪,天地融成了一片雪白,她呵出一口热气,把围巾往上拉了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给了陆悯。
不料电话刚接通没多久,陆悯还没说话,她福至心灵,突然抬头,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看到站在街对面的陆悯正把手机放在耳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向她招手,可她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他。
陆悯身上好像有一种只有她能感知到的磁场,所以她每次都能发现他,都能找到他。
程幼也放下手机,赶着绿灯最后几秒急忙穿过马路,从袖子里伸出冻红了的手指把他的毛衣领子拉到了眼下,语气既责怪又隐隐透着欢欣:“你疯啦?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咱们俩今天都别想走了。”
陆悯显然没想到程幼也会直接上手,耳垂被她手指触碰过的皮肤瞬间变得发烫,他不自然地揉了揉耳朵,害怕被程幼也发现自己的反应,于是转移话题道:“没你想的那么红,谁会发现?”
程幼也刚想反驳,这时,一辆电动车从她身后驶过,陆悯几乎下意识地拉着她的胳膊往自己靠近了几分,程幼也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半晌也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陆悯先意识到气氛有一些尴尬,而且程幼也好像也有一点抵触自己的触碰,于是他松开了手,沉着眸子小声问:“你想吃什么?”
程幼也原本想说都行,又觉得这么一来一往地耗在这儿不是什么办法,便指名了一家环境比较安静优雅的餐厅,避免待会儿陆悯被认出来惹出麻烦,她可不想上娱乐版头条。
但她实在没想到在扈京的这家分店的装潢会这么浪漫,硬把同学聚会吃成了烛光晚餐。
服务员用点烛器点燃雕刻着玫瑰的蜡烛时,程幼也忍不住出声:“要不然麻烦把这个给我们撤走吧,有点奇怪。”
不料陆悯撑着头,难得开口:“别撤了,我觉得挺好看的。”
于是服务员稍微欠身,点燃蜡烛后从包厢中退了出去。
这......好看吗?程幼也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她小声提醒道:“要是被人拍到,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悯却一边切着烤面包片,一边满不在乎地说:“你怎么总觉得我很出名?没关系的,没多少人认识我。”
程幼也哑然失语,这个人明显对自己的名气没有明确的认知。
这时陆悯的手机屏幕一亮,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杨彻有时实在是太过于敬业,他的眉头紧锁起来,放下手机后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看了。
“今天颜鹿鸣找你麻烦了?”
程幼也抬头,仿若困惑地眨了眨眼,其实是在构思措辞:“是碰见了,一个考场的,不算找我麻烦吧。”
小组考试的那段插曲被她敷衍了过去,有意不想让陆悯知道。
陆悯叹了口气,切面包片的力道大了一些,他说:“你别和她联络,我之后去找她。”
“不至于,你别找她了。”程幼也咬着叉子,试探地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啊?......你别误会,我就随口一问,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过,我不是好事的人。”
但陆悯并不避讳:“她是我前经纪人的外甥女,我前经纪人早年替我爸做事,她和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
这是家里的事,陆悯平时不会和旁人提起,钟煜也只是知道杨镇是他爸的手下,对和颜鹿鸣的这层关系一概不知。
程幼也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哦——青梅竹马啊。”
她这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不成想陆悯很严肃地否认:“不算,只是认识。”
这句玩笑话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笑起来。
这家餐厅在扈京郊区,依山而建,前身是上世纪的中古庄园,每晚八点庄园湖都有烟花仪式,常来的吃客已经围着披肩早早去湖边的露天区占位置了。
八点一刻,程幼也被窗外的烟花吸引,起身推开包厢的阳台门,兴奋地拿出手机对着夜空中绽放的烟火拍照,陆悯刚欲起身,程幼也探头看了一眼楼下,隔着半米将他拦了下来。
“别过来。”
陆悯眨了眨眼,停在原地,仿佛有点委屈地问:“我不能看么?”
程幼也指了指楼下,解释说:“好多人。”
“那怎么办?”陆悯好像又开始卖可怜了,但程幼也对他的伎俩毫无察觉,“我也想看。”
程幼也妥协了,叫他把领子往上拉了拉,在窄小的阳台给他挪了一个位置,又取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
她看着陆悯被包裹得万无一失的一身行头,突然觉得有点滑稽,笑出了声来。
陆悯抓着围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控诉:“你不会是在故意搞我吧?”
“怎么会呢?”程幼也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指着烟花转移话题,“你看,蓝色的烟花,像流星一样。”
陆悯的手指扶在刚刚她抓过的栏杆上,隐隐还有一点温度,在烟花巨大的爆裂声和人群的欢呼声中,他看向她,声音喑哑:“很好看。”
程幼也果然没有听清,只察觉到他嘴唇动了动,于是凑近问他说了什么,烟花的光亮映在她的侧脸上,他怔了片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他当时想到的,甚至是下一次她再来的时候,说不定会想起他,而不是,下一次他们也一起来。
-
寒假前的期末考试陆悯短暂回归,家长会当天高三年级提前拍摄毕业照,轮到的班级纷纷脱掉外套大衣哆哆嗦嗦地站上升旗广场的台阶。
程幼也站在陆悯的正前方,背过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她的手很冰,原本只是想闹他,不料陆悯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让她抓着,这叫揣着玩笑心思的程幼也先红了脸,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快门声后,程幼也飞快地松开了手,转眼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寒假开始一周后就是春节,她又失去了陆悯的消息。
他没有任何的社交平台,朋友圈也几乎不会更新,他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漂亮的风筝,出现在天空上时所有人都夸赞,但是没有人能捕捉到他,他只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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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在某一片原野,然后再次随风而去。
三年过去,程幼也正是太清楚这一点,她不是那根线,她也没有资格把陆悯悬在她的原野。
再接到陆悯的电话是在除夕夜。
那是陆悯第一次登上春晚的舞台,作为春晚的开场秀表演嘉宾,他创下了当晚的收视高峰。秦也宁指着电视上的陆悯说,这就是当时救了幼幼的那个男孩儿?真是个好孩子,程策也翻了个白眼,好个屁。
十一点多,程幼也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被手机铃声吵醒,看到陆悯的名字时瞬间就清醒了。
她揣着手机偷偷溜上了二楼,回到卧室关上了房门,才把手机放到耳边,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新年快乐,陆悯。”
程幼也隐隐约约听到听筒里好像有风声,陆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看到我了吗?”
“当然。”程幼也披上了一件毛衣开衫,推开了卧室的窗,一阵凉风叫她彻底清醒了过来,风吹得她眼睛有点涩,“你戴的那枚戒指海外平台都卖断货了,真恐怖啊男明星。”
“看来找我当代言人也不亏。”陆悯轻笑了一声,顿了一下,然后说,“现在呢,看到我了吗?”
“你又上场了?等等,你不会正在春晚的舞台上给幸运观众来电吧?”程幼也急吼吼地走出房间,趴在二楼的护栏往客厅看,见电视上还在表演歌舞节目,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陆悯的声音又响起,沙沙的,好像还带着一点鼻音:“你人呢?”
“我.....等等,你不会?”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的程幼也重新返回卧室,把窗户整个打开,冷空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她缓缓放下手机,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只见陆悯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在楼下仰着头看她,在灯光的笼罩下,整个人既柔和又疏离。
“现在看到我了吗?”他看着程幼也,眼底好像沉着许多不可诉说的情绪,冰雾浮在他的眼睫上,他稍微眨了眨,就好像蝴蝶抖动羽翼。
程幼也重新把手机放到了耳边,颤着声音说:“嗯,看到了。”
对于程幼也来说,这个世界上最一等的浪漫,可能就是某个人跨越山与海,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然后漫不经心地隐藏起了这场盛大的奔赴。
她挂了电话,“噔噔噔”地下了楼梯,随意抓了一件程策也的大衣披到了身上,秦也宁从厨房探出身子问她要去哪儿,她一边穿鞋一边应付了几句,然后急匆匆地拉开门,最终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陆悯的面前。
“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好像还是有一点不敢相信,扈京距离扈北,搭乘飞机需要一个半小时,而她家距离扈北机场,又有四十五分钟的车程。
就算陆悯立刻出发,也需要在节目结束后马不停蹄才能赶到。
她知道,对于陆悯来说,编几句谎话不是难事,他有太多可以回扈北的理由了,只要骗骗她就行了,她不会介意的。
但他却说:“因为想见你。”
等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15. 纵吻
程策也被赶出门叫程幼也回来吃饭,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的大衣不见了,他只好缩着肩膀披上了程幼也那件小羊皮的夹克。
真不懂现在的衣服都是怎么设计的,这外套短得像个围脖似的。
“程幼也,吃饭了,大半夜的你站外面干什么?”程策也在院子里只能看到程幼也在大门口站着,好像在和谁说话,篱笆墙上的爬藤把里外遮得严严实实,程幼也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转过头喊了声“哥”。
陆悯的那句话,就被她这么错了过去。
她再回过头时,只见陆悯的眼睫低低地垂着,避开了她的目光,她问:“你刚刚说什么?”
陆悯摇了摇头,有些低沉地说:“没什么。”
程幼也觉得他好像苦笑了一下,担心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想追问一句,这时程策也走了出来,看见陆悯的第一反应也是自己眼花了。
他难以置信地说:“所以春晚是录播的吗?”
程幼也看了看陆悯,又看了看程策也,最终被程策也按着肩膀往家里赶:“吃饭了,磨磨蹭蹭什么呢?”
程幼也无奈地撇了下嘴角,走之前又拉了一下陆悯的袖子,柔着声音问:“你吃过饭没有?要不要顺便来我家吃?我妈妈也很......也一直想见见你呢。”
“不用了。”陆悯从口袋里抽出手来,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程幼也握进手里,硬硬的像一枚钉子,被陆悯攥得温热。
程策也看不惯他们俩这么拉拉扯扯,又没谈恋爱,整得他像是来棒打鸳鸯似的,没完没了。
“赶紧回去。”程策也推了程幼也的后背一把,她走了没两步,他又把她拉了回来,“等会儿,大衣还我。”
“冷......”
“冷不死你,我抽根烟,你们先吃。”
“不抽能死啊你?”
陆悯的眼神落在程幼也佯怒的脸上,心里头突然产生了一点落差。
最后程幼也朝她哥做了个鬼脸,小跑着进了家门,回身朝陆悯挥了挥手,小声说:“新年快乐。”
陆悯的嘴角上扬了几分,待门关上,眼神又冷了下来。
程策也从烟盒里拨出一根烟,递到陆悯跟前,陆悯摇了摇头,说戒了。
程策也耸了下肩,自己点了一根,他难得偷闲,平时程幼也根本不让他抽。
“听说前两天邵姣姣去扈京艺考,花了二十万买通了你公司的一个人,想和你吃顿饭,结果那天你下了戏人就不见了,陪人家大小姐吃个饭而已,这有什么好逃的,你倒是很擅长让女孩子难过啊。”
程策也熟练地吞云吐雾,说话的语气让陆悯不悦地皱起了眉,他说这话毫不客气,仿佛有意要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该去赴那个价值不菲的约,顺带离你的妹妹远一点?”
他倒是心如明镜直言不讳,程策也闻言嗤笑了一声,把烟在外墙捻灭,摩挲着手指说:“你想玩感情游戏,有的是人陪你玩,陆悯,你把她不上不下地悬在那儿,哄得她不知道东西南北,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见得实在是太多了,你明知道她容易动摇,又几次三番地引诱她,你很乐在其中啊?”
陆悯抬眸,上目线变得锐利而危险,但他并不反驳,只淡淡地反问:“是吗?”
她容易受他的引诱吗?她有为他动摇吗?蜂的毒刺脱落时,不也面临着死亡吗。
最后,两人相顾无言,程策也又沉默地抽完了一根烟,走之前留下来一句:“我倒还真想做点什么,但我怕她恨我,所以我什么也不会做。”
程策也没法强求一个外人能像程幼也的父母兄长一样将她视为明珠珍宝,但陆悯不行,因为他可预见地会让程幼也掉很多眼泪,所以他不行。
月色沉沉,天边绽放热烈的烟火,程幼也午夜再次推开卧室的窗户,任由冷风把她吹得面颊泛红,她捏着那枚现在外面已经千金难求的戒指,怔怔地看着陆悯出现过的那个位置。
他当时到底想要和她说什么呢?
-
那天之后,程幼也和陆悯失联了,他们的失联不同在于陆悯仍旧出现在媒体面前,仍旧出现在狗仔模糊的镜头里,仍旧活跃在热搜上。
只是她找不到他了,只有她找不到他了。
高三下学期的时间过得飞快,高考更是像一场梦一样,这半年程幼也极其安分守己,叫蒋好奇他们叫苦不迭。
毕业典礼当天,陆悯也没有出现,他录制了一段vcr,说了一段既官方又体面的话,此时陆悯已隐隐有了在青年演员中人气登顶的趋势,台下的女生们终于在毕业这天可以放肆地尖叫。
程幼也坐在台下,折断怀里的花枝,刺目的阳光下,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大屏幕上的陆悯离她更远了。
八月,程幼也以专业全国排名第六的成绩被扈戏录取,同月,陆悯主演的悬疑电影上映,他成了那一年红石影帝的热议人选。
秋雨初降,陆悯跟组进山后雨连绵地下了十余天,始终不见转晴,山路崎岖,雨后更是险峻,出于安全考虑,几个技术团队也被困在山里两三天了,起初还有几个代拍涉险进山,后面也纷纷作罢,冒着生命危险赚这几个钱不值得。
陆悯戏外不喜欢说话,没戏的时候就在房车里待着,他时不时会打开和程幼也的聊天界面,程幼也最后一次给他发消息是在四月份,扈戏放榜那天。
外头的工作人员敲了敲房车的窗户,他熄了屏幕,出去时杨彻撑着伞站在外面等他。
陆悯的动作戏很漂亮,导演赞不绝口,一起在监视器前看回放时,导演开玩笑说他转刀的动作很熟练。
陆悯微微颔首,因为程幼也有一把弹簧刀,转起来很好看。
这一场戏结束已经凌晨一点了,杨彻撑着伞送陆悯回房车,路上听见外围有人在争论着什么。
陆悯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瞬间他愣住了。
此时程幼也正站在隔离带外,低着头挨组务人员的训,人家问她找谁,她不说,最后恍然大悟地问她是不是偷偷来看陆悯的粉丝,她更是摇头。
陆悯夺过杨彻手中的伞,不顾阻拦地朝她走了过去,程幼也原本低着头扣着手指,一抬头看见陆悯,眼眶突然红了。
陆悯和组务解释了两句,扯着程幼也的手腕要带她离开,程幼也挣了一下把手抽了出去,陆悯皱着眉看她,又牵了上去。
她怕别人看见她和他在一起。
到了无人的角落,陆悯稍微松了手,程幼也这才一用力挣开了。
他控制不住语气:“你怎么来的?你知不知道山里有多危险?你来干什么?你不要上课的吗?”
她还是头一次见陆悯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程幼也支支吾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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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当地租了车,司机说他很有经验......”
陆悯更是火上心头,甚至掩盖了他心底的窃喜:“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你就敢随便上他们的车?”
看着程幼也越来越委屈的表情,陆悯叹了口气,才软下声音来说:“怎么到了不叫人带你进来?”
“我不想让剧组的人知道我来找你,他们要说你的闲话。”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不提还好,他一提程幼也就更生气了:“你在拍戏也接不到电话吧,而且你连微信都不回我,又怎么会接我的电话呢?还是别打了。”
被她阴阳怪气了一番,陆悯哑火了,最后小心地看着她,问:“是来找我的?”
“不然呢?”程幼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说,“去年答应你,今年也陪你过生日。”
陆悯怔住了,他好像头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是胸腔里藏了一只鼓,一下又一下地落下钝重的鼓槌。
“这是什么?”他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好像也在抖,飞快地调整了回来。
他看着程幼也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枚耳钉,哪怕在这样的昏暗的角落,也光彩熠熠。
她解释说:“去年你低血糖掉进泳池那次,耳钉掉了一只。”
陆悯弯下腰,程幼也不明所以,问他干什么。
他眸中散着浅浅的温和的光,好像撒娇一样说:“不帮我戴吗?”
程幼也斥了他一眼,拔出耳钉针,手下却是很小心地穿过他的耳洞。
这时陆悯突然问:“和钟煜的礼物比怎么样?”
说话间呼吸落在她的手臂上,有一点痒。
程幼也暗道幼稚,但还是笑着说:“比他的强多了,放心吧。”
戴好后陆悯直起身,程幼也背过手,目光看向别处,小声说:“那我叫车回去了,明早的飞机,下午还上课。”
“我找人送你。”
程幼也点点头,指着外面说自己去那边等,陆悯点开手机,手指却顿了一下,程幼也和他错身而过时,他突然垂下手拉住了她。
程幼也回头问:“怎么了吗?”
只见陆悯放下手机,垂着头,把她又拉回到自己跟前,一言不发地顺着她的脖子捧起她的脸,眼神深不见底。
“如果我说,我现在要吻你,你会同意吗?”
什么?程幼也大脑瞬间当机,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会同意的。”他顺着她脖子上那根细细的链子扯出她的项链,上面坠着他给她的那枚戒指,松手时戒指落回她的胸膛,陆悯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
他承认自己那些让程幼也可怜他的伎俩,他对所有糖衣炮弹也都供认不讳。
陆悯嘶哑着嗓音,在吻的间隙问:“是我对你欲擒故纵吗?”你来找我,是受了我的引诱吗?还是说,只是因为爱我呢?
程幼也为这一个吻几乎大脑缺氧,更别说思考回答陆悯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陆悯打了一个赌,他想赌程策也是错的,但他很快就后悔了,他怕程幼也很快醒悟,发现陆悯也不过如此,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可程幼也让他赌赢了。
吻毕,他把烟和打火机塞进程幼也的口袋,程幼也皱着眉摸进去,问他这是什么。
他说:“我戒烟了。”
16. 替身
陆悯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下车的时候碰到了公司宣传部门的经理,对方看了一眼他的车,开玩笑道:“陆老师,该换新车了,迈巴赫这个车型已经过时了。”
陆悯一只手里拿着咖啡,另一只手把车门锁上,轻笑着说:“念旧。”
尧澈娱乐虽表面上是陆娆百分百控股,但公司里的人心里都清楚,实际说了算的人是陆悯,甚至可以说这家公司就是陆娆送给陆悯玩票的,陆家产业众多,这只能算是家族企业中无关痛痒的一块小小的拼图。
陆悯乘着电梯升上了顶楼,路过摄影棚的时候选角组的负责人叫住了他。
“陆老师,什么时候从稳江回来的?您快过来看看,这几个女三号的人选哪个合适。”
陆悯停下脚步,并未显露出什么关心,随口说:“你们定吧。”
“来都来了,顺带看一眼呗。”负责人不容拒绝地把陆悯拉到电脑屏幕前,说,“我们觉得都差不多,资方那边嘛,你懂的,还是听你的。”
屏幕上有六份简历,陆悯随意瞟了一眼,指了其中一个:“那就她吧,你看着来。”
负责人这时又笑呵呵地跟了一句:“我们也觉得这个好,正经表演专业毕业的,学话剧的,可塑之才。”
陆悯没再说什么,咖啡见了底,出摄影棚时他顺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人走后,负责人暗暗朝等候区比了个手势,少女大喜过望地朝他点了点头。
-
节目先导片录制结束后,陆悯马不停蹄地进了新剧组,片子是尧澈投的,他的时间相对也自由一些。
围读会上陆悯碰见了个有点眼熟的面孔,少女不畏生,笑着上来和他打招呼:“陆老师您好,我叫陈夕。”
陆悯只点了点头,态度颇为冷淡,陈夕倒是没露出什么尴尬的神色,转头请了全剧组的工作人员喝了咖啡。
女二号的助理私底下小声嘀咕了一句,逞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一号呢,被女二使了个谨言慎行的眼色,这才闭了嘴。
女三号请了咖啡,女二号就要请更好的,女一号更不用说,这是剧组里心照不宣的规矩,想省这笔钱的最后都会落人口实,对演员来说,在剧组底层工作人员中的口碑还是很重要的,不然改天把工作证在网上一甩,编几条八卦黑料,明星百口莫辩。
陆悯的咖啡是陈夕亲自送来的,他接过来时,陈夕俏皮地说了一句:“加奶不加糖,对吧?”
陆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皱起了眉,这时杨彻凑了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咖啡,说:“别扔啊,挺浪费的......我说,还真挺像的吧?”他朝杨夕的方向努了努嘴。
长相是一方面,说话的神态也像,这才难得。
陆悯睨了他一眼,说:“照片更像一点,现在不太像了。”
杨彻有点震惊:“原来你发现了?”
他当然发现了,陆悯从一旁的咖啡打包袋里拿了两包糖丢了过去,被杨彻接住。
凌晨,酒店房间中,浴室热气蒸腾,陆悯擦去镜子上的水汽,只见锁骨下方有两道不起眼的伤疤。
他坐在阳台边的藤椅上,支着头,若无其事地翻着和程幼也的聊天记录,其实也算不得聊天记录。
「陆悯:你换微信了?」
「程幼也:没有,工作号。」
此言一出,陆悯果然没有再回话了,程幼也还是很了解他的,很知道怎样最能刺痛他。
他看着程幼也的头像出神,想点开来,屏幕突然变得不太灵敏,他下意识又点了一下。
然后聊天界面出现了一行“我拍了拍‘程幼也’”。
陆悯怔了两秒,然后飞快地长按那行字,撤回了拍一拍。
前两天对她出言不逊的前男友凌晨一点拍了拍她的工作微信,任谁看到了都会很无语吧。
陆悯正懊恼,这时酒店的门“咚咚咚”敲响。
他拉开门时表情明显非常不悦,门外的陈夕瑟缩了一下,看他头发还滴着水,便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陆老师,你要休息了吗?”
她印象里陆悯对她的印象应该很不错。
“这个时间不该休息吗?”陆悯语气并不友善,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毫不客气地反问,“你应该没有我这层楼的权限,谁给你刷的卡?”
陈夕慌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知道呀,我没看到要刷卡。”
“应该是把你的简历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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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人给你刷的卡吧?”陆悯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我开门之前你在想什么?想未来怎么靠威胁我平步青云?”
陈夕一下子被吓得哭了出来,她没想到陆悯会这么说,她也没想到陆悯早就知道,她解释说:“不是的,我没有,陆老师,我其实,我其实是真的很仰慕你,我没想过要威胁你,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陆悯掷去一个冷眼,陈夕瞬间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那就更不应该了。”
电话接通了,陆悯看着陈夕,仿佛在给她下最后一道判决:“把你的人领走,明天你也可以滚了。”
陈夕落下一行泪来,在陆悯关门后瘫倒在地上。
刘副导当初找到她,说她长得像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原本是很不屑的,但她没想到初出茅庐的自己竟真的入选这么大制作的女三号,而且剧组的那群人都和她说,陆悯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所以她也相信了,她还以为.......
想到这儿,陈夕捂着脸小声哭了起来。
屋内,陆悯有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重回微信界面,却看到几分钟前程幼也给他回了个:“?”
他抓了一下头发,今晚是别想睡了。
-
次日,杨彻进办公室时刚好看到选角组的刘副导正在收拾东西。
他手里拿了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放到对方的桌子上,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你与其找一个长得像程幼也的女人去勾引陆悯,还不如找一群男模去勾引陆娆,成功率会高很多。”
刘副导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没说话,继续整理手头的东西,这件事传出去,他之后在业内估计也不好混了,很多明星对这样的选角导演都避如蛇蝎。
杨彻拍了拍他的背,语重心长地说:“陆悯如果有心想找个像程幼也的,这几年,他身边还会缺女人?还能轮得到你来献殷勤?刘老师,干我们这一行的,得多长点心啊。”
“加奶不加糖,有够细心的。”他把桌子上的咖啡带标签的那一面转向正前方,然后说,“可惜,陆悯和程幼也谈恋爱的时候,只会点全糖的,因为程幼也喜欢甜的,这样她就能喝两个口味了。”
17. 第一期
程幼也:“我之前说对男大感兴趣是认真的吗?当然是认真的啦,你们节目组有准备这样的人选吗?”
铂华:“上一段恋爱?一个半月以前吧,哇,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要不是因为这个节目,我几乎没有空窗期的好不好。”
宋景疑:“在感情上有被女方伤害过吗?你这个会播出去吗?好吧,实际上我刚经历了一段备受伤害的感情,嗯?你不相信吗?”
《共度一日的我们》因先导片反响热烈,现在已经一跃成为关注度最高的网络综艺,并且吸引了不少冠名商前来加盟,第一期前采花絮刚登陆视频网站首页,弹幕就鱼贯而入,后续的发展更是大受期待。
「论文暂停,我去报名」
「秋招暂停,我去报名」
「女大行吗?」
「我靠,没有空窗期,这在恋综是可以说的吗?」
「不缺男朋友还上什么恋综啊?」
「前面的别跳,质疑姐姐,理解姐姐,成为姐姐,铂门」
「怎么到宋景疑这儿大家都沉默了?」
「把大伙给整无语了」
「这位更是重量级,他才是真正的没有空窗期吧(偷笑」
节目第一期进入正式的录制流程,嘉宾们将在稳江共同经营一家民宿,迎接暂时对外保密的飞行嘉宾的到来。
实际上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飞行嘉宾到底都有谁,节目组并没有和他们通气,制作人和林导是多年“狼狈为奸”的好友,10年代出了名的话题炒作女王。
网友纷纷猜测嘉宾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不然就辜负了陆悯综艺首秀带来的空前热度。
与此同时,原本只在电竞圈内赫赫有名的美女解说铂华也因被扒出多段恋情史而频频登上热搜,给节目增添了几分戏剧效果。
这个节目可预见的会有很多乐子。
首先你能在这里看到总顶着一张冰块脸的陆悯甭管自愿还是被迫地谈情说爱,这还不够稀罕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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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制从机场集合开始,程幼也和陆悯搭乘同一班飞机从扈北出发,登机前遇到不少陆悯的粉丝,杨彻不在身边,他似乎仍旧不太擅长应对她们过于热情的簇拥和靠近。
他看了看和他同处休息室的程幼也,她为了避嫌,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把口罩拉到眉毛下充当眼罩,抱臂装睡。
陆悯垂下眼眸,闪光灯在他身旁闪烁个不停,他签完最后一张照片,语气淡淡地和她们说:“我要休息了。”
这其中不乏陆悯的老粉丝,太知道他私下从来就没有过营业状态,于是见好就收,七嘴八舌地跟他说了几句录制加油,然后就都收起相机离开了。
登机广播响起,程幼也把口罩拉了下来,起身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往登机口的方向走去,陆悯随后才慢慢起身,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苦笑了一下,她这幅避若瘟神的样子,还真的蛮伤人的。
程幼也登机后拎起箱子托上了行李架,却在轮子卡在行李架上缘时不小心脱了手,眼看箱子马上要砸到她的额头,身后的乘客帮她托了一下,将箱子推进了行李架最深处。
程幼也下意识回头说了声谢谢,结果对上了陆悯没有波澜的眼眸,她飞快地移开了目光,又小声地重复了一句,谢谢。
陆悯也只是看着她,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点。”
程幼也点了点头,陆悯与她擦身而过,她这才坐下来,扣上了安全带。
刚刚,又有一行字凭空出现了。
【一定要这么躲着我吗?】
程幼也看向刚刚出现字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这时后排传来小小的骚动,她微微偏过头,是影迷认出了陆悯,有点激动地和他打招呼,但由于陆悯的反应比较冷淡,骚动没持续太久。
两人的航班降落稳江时已是下午四点,由于节目组加强了安保和保密工作,上一次机场应援的情况并没有再出现。
被安排来接两人去民宿的是林镞,程幼也知道这是刻意安排的,于是在镜头前表现得和他格外亲昵,林镞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和背包,就好像已经为她这么做过无数次那样熟稔。
「已磕晕,阿镞看见姐姐眼珠子都不会转惹」
「有没有人听到林镞叫了声师姐?他们俩早就认识吗?节目里怎么装不熟啊?」
「我是林镞老粉,他两年前就转发过程幼也的微博」
镞幼cp在第一期悄无声息地大势起来,尤其是程幼也总是非常自然地接受林镞对她的照顾和示好,若有似无地拉扯,姐狗党特别好这一口。
而我们无论去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影帝陆悯,头一次尝到了当第三人的滋味。
自从他知道节目前程幼也便和林镞接触,林镞在他眼中无异于是一枚钉子,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伤口都在因这枚钉子而生锈。
他见过程幼也和钟煜,和谢戎,和蒋好奇是怎么相处的,也知道她带有目的性的相处是什么样子。
程幼也坐在副驾驶,调出了自己喜欢的车载音乐,她看向林镞,心知肚明地笑道:“你知道我喜欢这个乐队。”
林镞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后视镜打满了方向盘,透过后视镜,他碰上了陆悯的目光,哪怕只有一瞬间,男人的直觉也告诉他那目光并不友善,再看的时候,陆悯已经低下头看手机了。
落地前杨彻给他发了条消息,刘副导的事已经处理妥当,不会把他和程幼也的事戳破出去,至于陈夕,永久失去和尧澈的合作机会或许对她来说无关痛痒,之后发展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陆悯回了条“知道了”,而后便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他早该想到,如果程幼也毫无动作,以现在网友的侦查能力,他们两个的事早该被扒得一丝不剩了,在他着手隐藏两人过去的关联时,却发现那些痕迹早已被人抹杀干净,或许是程策也做的,又或许,是程幼也自己的意思。
“你想吃什么?我们回去之前可以去一趟超市。”林镞的话打破了车内的宁静,也把程幼也从昏昏欲睡的失神中拉了回来,她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他才解释道,“今晚第一期的飞行嘉宾就要到了,景疑和铂华姐正在准备晚饭,不过我猜应该没什么进展,铂华姐说她不会做饭。”
程幼也故作惊讶地笑道:“那完了,我也不会做,节目组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我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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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一点,陆老师呢?”
林镞看向后视镜,突然被叫到名字的陆悯惫懒地掀起眼皮,看到程幼也的嘴唇嗫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慢条斯理地说:“那我做吧。”
弹幕惊了。
「老天爷,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看悯帝做饭」
「是不是厨子人设啊?陆悯看着像是分不清生抽和老抽的那种人」
「呵呵,陆悯如果想立人设,内娱还有别人的事吗?」
程幼也也惊了。
陆悯会做饭??他连生抽和老抽都分不清。
-
稳江是个依山傍水的灵秀之地,民宿选址非常漂亮,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小花园中。
程幼也站在门口,看着门头招牌上毛笔书写的“一日民宿”四个字,笔触干净漂亮,倒是很有她师娘的风范。
她感慨道:“这个字写得很好啊。”
林镞走在她身旁,邀功道:“我写的。”
程幼也惊喜兼惊讶地看向他:“真的假的,我还以为是请哪个老师写的呢。”
这时林镞凑到她耳边,关了麦小声说:“我初中的时候跟着杨老师学的。”
程幼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老师是我师娘,这是什么辈分啊?”
林镞耸了下肩,无奈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这是什么缘分呢。”随后他帮陆悯把食材提进了厨房,陆悯一言不发,路过客厅的时候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之后没再露面。
程幼也进入民宿时发现两位飞行嘉宾已经到了,四人围坐在沙发上,见到她后起身打招呼,程幼也腹诽,真的没人做饭。
男嘉宾叫nomatter,是知名退役电竞选手,女嘉宾叫唐棠,是百万级的美妆博主,两人都算各自行业中的重量级角色。
nomatter很自来熟地和程幼也握了握手,自我介绍后对她说:“程老师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几次的哦。”
在弹幕一片“?”中,程幼也也呆住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人家说见过你但是你想不起来要更尴尬的?
好在她冥思苦想半分钟后终于恍然大悟地说:“我记得你!你和钟......你和ginyo是队友吧?我去看过你们的比赛。”
她松了一口气,好在是想起来了,不然她晚上梦里都会踹自己两脚。
nomatter年纪不大,但程幼也明显感觉到他是那种很擅长交际的人,能叫人不知不觉放下戒备心。
他笑了笑,说:“对,他还带我去看过你的演出,我印象很深刻。”
厨房中,陆悯手下的西红柿在砧板上溢出汁液,他用刀划出一个十字,而后丢进沸腾的锅中。
耳旁是程幼也谈笑的声音,下一秒,刀刃磕到了他的手指,好在他及时顿住,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他打开水龙头把血迹冲掉,想起杨彻和他说最近三番两次地见血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嫉妒,曾经只看向他的程幼也,如今愿意把目光给任何人,除了他。
他想,自己确实需要有一些伤口,一些疼痛,让程幼也因为可怜他,愿意再看一看他。
18. 生长痛
程幼也和nomatter聊得火热,从S7世界赛首冠谈到去年《追她冬星》和《又见冬声》的巡演,看来钟煜平时没少在队友跟前说她的好话,有够仗义的,她盘算着回头是得送块表给他。
但程幼也依旧十分谨慎地控制着自己聊天的尺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影响到了她的炒cp计划,回去白黎指定要她提头来见,她战略性拿起水杯,这时陆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有忌口的吗?”
程幼也回过头,看到陆悯站在厨房门口,围着围裙,正在用毛巾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冷水冻得通红。他的眼神先是落在她身上,然后很快移开,看起来就像是随意地瞟了一眼。
印象中陆悯十指不沾阳春水,居然在这儿能看到他洗手作羹汤,程幼也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大家纷纷表示没有,综艺节目上说多错多,更何况做饭的还是陆悯,谁敢挑三拣四的。
“我来帮忙吧。”刚刚一直插不上话的唐棠站起来,主动提出要去帮忙。
陆悯没拒绝,程幼也捧着水杯讪讪回头,中途却被他叫住:“程老师,帮忙拿两个盘子下来可以吗?”
程幼也脖子一僵,放下水杯,头也不回地说:“可以。”
敏锐的观众也察觉出应对其他人都收放自如的程幼也,一对上陆悯就变得特别生硬。
「不来电也不至于这样吧?我看她和林镞聊得挺好的啊」
「怎么有种陆悯是她老板的感觉,有没有人查查尧澈在南斗入股没有」
「前面这么一说就对味了,我平时对我老板也这样」
程幼也从三楼取了一摞盘子下来,在楼梯拐角看到nomatter和铂华正谈笑风生,坐在一旁的宋景疑脸色非常难看,同样是插不上话,人家唐棠识趣地走了,他就硬生要坐在那儿,就像是怕一扭头嘴里的肉就要被别人叼走了似的。
她回想起上次室外烤肉的时候,宋景疑突然把铂华拉走的那段小插曲,心里暗自揣测起来。
宋景疑何其风流的一个人,她还从来没见他在情场上吃过瘪。
姑且不再想这件事,程幼也端着盘子进了厨房,但厨房只有唐棠一个人在清洗水果,她指了指隔壁的储藏室,说:“陆老师说把盘子送那儿。”
程幼也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进储藏室时她恰好看到陆悯正在取最上层的调料箱,他抻长了手臂,衬衣下的腰线被勾勒了出来。
她仿佛眼前被刺了一下,瞬间移开了目光,不知怎么的就心虚了起来,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似的。
沉甸甸的调料箱被他往外移出了三分,再顺势滑进手心,抬下来抱在怀里,这几个动作居然让他做出了几分行云流水的优雅。
他回头看了程幼也一眼,拉开了其中一个抽屉,程幼也走过去一看,发现里面已经摆了一排盘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
她没过问,只把盘子接着码在了后面,转身准备离开。
“你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陆悯兀自说。
“什么?”程幼也回过头,谨慎地在房间中环视了一周,没有看到摄像头才松了一口气。
陆悯把调料箱放到了一旁的台子上,抱臂倚在柜子旁,眼睛平静地看向她,眼神中的情绪很复杂,程幼也也有点看不明白了。
“你对nomatter过于谨慎了,怎么?怕林镞误会?”
原来他看出来了,叫她拿盘子是为了替她解围?程幼也心里冷笑了一声,逞口舌之快道:“是啊,他确实挺容易多想的。”
陆悯的眼神明显冷了三分,程幼也心里更加不解,不明白他又要演哪一出,他们俩不是明明白白地一刀两断了吗?当初说她是绊脚石的不是他吗?当初说她不懂知难而退让他非常苦恼的不是他吗?
现在她懂了,他还想怎么样?
终了,陆悯却叹了一口气,问:“你和他来真的?”
“成年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真的假的。”程幼也转过身,手放到了门把上,最后还是说,“我也来过真的,只不过没什么好下场而已。”
陆悯看着被她重新拉上的那扇门,眼眸灰了下去,用了一段时间才适应这句话给他带来的钝痛。
-
唐棠把最后一盘菜端上了桌,程幼也皱着眉看着这一桌称得上mini版满汉全席的菜,简直匪夷所思。
铂华最先擎起了筷子,奉承道:“陆老师有够深藏不露的啊,居然有这么好的手艺,谁以后当了你的老婆,岂不是坐享清福?”
程幼也闷头舀着碗里的汤,一言不发,心里想,她没赶上好时候,这清福没让她享着,让后来的人好好享吧。
她抬眼看了一圈,这才发现林镞不在,于是放下汤碗,说:“我去找找林镞,他好像去修二楼的窗户了,你们先开动。”
「泪目,终于有人发现我们阿镞不在了,他都不在半期了TAT」
「程幼也好关心他呀,会主动去找他」
「还有谁没加“程林尽染”超话?今日买股,明日美帝,别人入坑,你已十级!」
陆悯偏过头,看着程幼也急匆匆地离席,上楼梯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痛处上。
他当初果然把自己想得太慷慨了。
“林镞?”画面中程幼也一间一间地推开屋门,在一扇门前恰好碰上了开门而出的林镞,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镜头好几个角度慢放了好几遍,弹幕瞬间铺满了尖叫。
林镞赶紧扶住了她,程幼也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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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默默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往他身后的屋子里看了看,问:“这不是我的房间吗?忙什么呢,吃饭都不见你。”
“哦,我看窗户有点松动了,怕你晚上会冷。”
程幼也露出了仿佛被戳中了少女心事的心动表情,心里却想,这小子比她想的上道太多了,她省心了。
果不其然,弹幕磕疯了,当天“程林尽染”就上了热搜,开局进展这么顺利,不知道后面要甜成什么样,其中也有人唱衰,说恋综里刚开始就好上的后面指定成不了。
谁管呢?谁保证自己吃的哪顿不是断头饭?之前程幼也和崔桉还是话剧圈的国民cp呢,不一样闹掰了,先磕了这顿的再说。
程幼也和林镞一同回到桌前时,大家都隐隐感觉两个人的气氛好像有一点变了,彼此心照不宣。
饭中大家聊起天来,主要还是围绕着nomatter和唐棠两位嘉宾,铂华表现得和nomatter尤为亲近,期间程幼也一直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宋景疑的脸色,觉得他忍得特别辛苦,心里缺德地偷笑起来。
让他天天跟着程策也鬼混。
她幸灾乐祸的表情落在陆悯眼里,成了一种甜蜜的羞赧,这顿饭他都食之无味。
「我给不了解电竞圈的解释一下,nmt当年被称为怪物新人,那个时候铂华还只是二台的小解说,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她自费去欧洲世界赛给nmt加油,甜的时候是真的甜啊,可惜后来还是分了,分的那一年nmt夺冠了,她还被骂了,说她耽误了nmt这么多年,nmt当时还在微博发火了,嘤嘤嘤,现在想想也好好磕哦」
「我感觉铂华后来谈得再多,都没有当初那种真心的感觉了,她当年看nmt眼里会发光的」
「这回nmt来参加恋综不会是想追回铂华吧?我觉得be美学更好磕,扣1原谅我」
nomatter非常自然地给铂华夹菜,铂华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呢。”
话语中的亲昵不言而喻,宋景疑牙都快咬碎了。
程幼也随口问:“你们俩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铂华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说:“是挺多年的前男友了。”
程幼也惊得筷子间的虾仁掉到了碗里,她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绝望地发现,合着就她一个人不知道吗??
「看出来节目组确实没告诉她了,不然上网查查也知道了」
「看出来程幼也是真的不上网了,不然随便搜搜也看到了」
「程幼也演过那么多风情万种的角色,没想到,竟是如此清澈的愚蠢」
「幼妃虽蠢但实在美丽啊」
陆悯用公用勺舀了一勺虾仁到她碗里,说:“吃饭。”
19. 胃痛
这顿饭吃得每个人都各怀心事,程幼也戳着碗里的虾仁,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最终还是一个个塞进了嘴里。
她得承认陆悯手艺确实很好,甚至有点过于好了,要不是她亲眼看见他在厨房削出一颗颗圆溜溜的土豆,她都要怀疑节目组是不是偷偷给他替换预制菜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能人排除万难调教出他这样贤惠的属性,真是令她望尘莫及,想到这儿,她更没胃口了。
和她谈恋爱的时候是大小姐,分了倒成小厨娘了。
唐棠这时突然话头一转,硬开了一个话题:“我之前和陆悯合作过《肃杀凛冬》,不知道陆老师还有印象没有?”
大家都不明所以时,陆悯闻言也眉头一拧,下意识看了程幼也一眼,程幼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觉得莫名其妙,于是一边嚼着虾仁一边跟着问了一句:“有印象吗?”
陆悯看着程幼也,摇了摇头,颇为乖巧地有问必答道:“没有。”
明明发问的人是她,陆悯却全程看着程幼也说话,而且丝毫没有给她台阶下的意思,这叫开启这个话题的唐棠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圆场:“只是一个小角色,陆老师没印象也正常,但是还是很感谢陆老师当时能给我出演这个角色的机会,对我很有意义。”
这句话就有意思了,暗示她当时那个角色是陆悯给的,但是陆悯本人却不记得了。
「什么情况?合着一枝棠是奔着陆悯来的?」
「《肃杀凛冬》我看了三遍,我怎么没印象她演了」
「我查演职人员表了,是开头凶案现场的那个记者,电影迟到三分钟的观众估计就错过了(捂脸笑」
「我的妈呀,这谁能记得啊?一枝棠好歹是美妆区一姐,为了进娱乐圈掉价成这样?」
「我觉得怪怪的,一枝棠会不会是林镞前女友啊?你们没发现她长得和程幼也有一点点像吗?」
弹幕都发现唐棠和程幼也有三分像了,陆悯终于也有了点眉目,这个人是前两年刘常辉擅自往他身边送来的所谓“程幼也周边”之一,只不过没让他见上面而已,而且就算见上了,他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印象。
如果当时他就得知这个勾当,刘常辉两年前就该滚出尧澈了。
程幼也更快察觉出唐棠话里有话,但她却也很好奇陆悯要怎么回答,于是放下筷子撑着下巴,添油加醋道:“陆老师再想想呢?应该还是有点印象的。”
“我想起来了。”陆悯无奈地看了程幼也一眼,后者显然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刘副导慧眼识珠,可惜他现在已去别处高就了,你有感谢的话下次可以亲自和他说。”
程幼也心中暗叹,嘴也不笨嘛,说起话来一套接着一套的。
唐棠面露难色地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不再接话,但这番对话确实给她搏来了不小的话题度,《肃杀凛冬》两年后以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再次登上了热搜,所有人都在热门话题中看到了一支棠那珍贵的30秒镜头。
但仅凭着在陆悯主演的电影里跑了个龙套就能被节目组邀请?恐怕没那么简单。
饭后,程幼也主动提出承包洗碗,铂华原本要和她一起,却突然接到节目组通知,说有个急件要她去取,宋景疑已经去拿车钥匙了,铂华却在门口喊:“nomatter,你不开车送我一下?”
“来了。”nomatter从不情不愿的宋景疑手中接过车钥匙,跟着铂华出了门。
陆悯再看向厨房,程幼也已经和林镞又凑在了一起,两人有说有笑地把洗净的餐碟规整地摆进橱柜。
当年喜欢他的时候,也没主动成这样。
半途,宋景疑叫走了唐棠,等铂华再回来,就得知了唐棠因行程冲突退出节目录制的消息。
什么冲突的行程,能来得这么是时候?
她抱着一只雪白的布偶猫去逗程幼也,程幼也瞬时两眼放光,说话都嗲了好几分:“我们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叫什么名字呀?”
nomatter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说:“叫whatever。”
程幼也一下子没憋住笑:“你们这一家人,整得挺洋气的。”
“什么一家人,现在是单亲家庭。”铂华笑着把ever放去沙发上,说,“去,找你宋景疑哥哥玩儿去。”
ever乖巧地跳到了宋景疑怀里,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于是满脸问号地看向铂华,好像在说,你和你前男友的猫,丢给我?
铂华却装傻充愣起来,理直气壮地说:“你陪它玩儿会儿怎么了?”
-
入夜,程幼也和铂华同住女生宿舍,男生那边林镞和宋景疑睡在一间,陆悯和nomatter睡在一间。
所有摄像头关闭后,铂华在走廊的窗户前抽烟,宋景疑走到她身旁接过她指间的烟,递到唇边。
ever蓬松的尾巴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腿,铂华嗔怪道:“怎么在孩子面前抽烟。”
宋景疑笑着睨了她一眼,把ever赶进了他和林镞的房间,然后自嘲道:“那是你和他的孩子,我是宋景疑哥哥。”
铂华笑了一下,拉上睡衣肩带,对着大敞的窗户吹风,她问:“怎么把你的小女朋友打发走了呢?这么玩儿不起,你看我初恋来了我说什么了吗?”
“她不是我女朋友。”宋景疑想解释,但听着初恋这两个字又格外刺耳,甚至都有点不想解释了,“他们团队给节目组发了和我恋爱的伪证,当时没想到能上,结果被选上了又舍不得放弃,只好来了。”
铂华觉得好笑:“你那么多前女友,居然选上了个假的?”
宋景疑心虚地反驳:“也没多少。”
铂华无意与他争辩,于是慵懒地道了声晚安:“ever今晚和你睡。”随后踱步回房间关上了门。
这边程幼也正在回林镞邀请她明早一起去买早餐的短信,铂华吐掉漱口水,钻进了被窝。
她卷曲的头发扎成了一个丸子头,配上她那张小包子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十岁,程幼也都要自愧不如,她这几年演多了成熟的角色,反而显老了。
“nomatter对你挺感兴趣的,要不要回头我把他微信推给你?”铂华敷着面膜,语出惊人。
“什么玩意儿?”程幼也震撼地看向她,怀疑自己耳朵失灵,“你俩不是余情未了旧情复燃正干柴烈火呢吗?怎么拿我开涮了。”
铂华好像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你见过余情未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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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这样的吗?余情未了是俩人面对面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屁,大眼瞪小眼那样。谈了这么多年,又分了这么多年,感情早就变了。”
这叫余情未了?程幼也突然心底颤了一下,明知故问道:“变成什么了?”
“亲情了呗,就是那种,他本人出现在你面前,还没有你回忆当年来得心动.....所以你对他有兴趣没有?我回头把他微信推你,这样我也可以和你发展发展亲情。”铂华兴致勃勃地凑到她身旁。
程幼也顺着枕头滑进了被窝,把头蒙上,闷声说:“一点也没有。”
“可惜了。”铂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不过也是,有林镞这么个小男朋友,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关灯前,她又若有所指地说:“听姐姐一句,选爱你的能比选你爱的少吃很多苦。”
这一晚,程幼也果然失眠了。
实际上,这三年,她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睡过一个好觉。
半夜,她轻手轻脚地起身,从床头柜的药箱中翻出安眠药,拿着杯子下了楼。
然而在吧台旁,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这时才注意到,男人的肩瘦薄了许多,或许和他现在正在演的那个电影角色有关,以至于整个人在黑暗中透着病态的脆弱感。
她走到吧台前时陆悯才注意到她,他把台面上的药盒抓进了手里,却还是让她看清了“奥美拉唑”几字。
“我去拿两粒吗丁啉给你,你吃这个不管用。”
陆悯的胃痛是老毛病,时常会犯。
“不用。”程幼也要走时,陆悯反拉住她的手腕,但还是为她漠然的语气伤了几分心,“你陪我说会儿话,等水烧开,我们就上去,行不行?”
陆悯很少露出这样弱势的,带着讨好的神情,程幼也纠结了片刻,最终握紧了手中的药片,点了点头。
陆悯好像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十分突兀地解释道:“唐棠是两年前尧澈选角组的负责人带进剧组的,他觉得唐棠和你有一点相似,想以此谋取一点好处。”
程幼也有些无所谓地看着他,问:“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陆悯垂下眸子,壁灯下睫毛像夜蝶羽翼的影子:“因为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怕你多想。”
程幼也失笑,出言突然变得尖锐刻薄起来:“你不是会怕我多想的人。”
陆悯只好苦笑,心中想,你看,你又让她不高兴了。
热水壶断开了开关,陆悯拿过她的水杯,给她倒上了水,轻轻地说了句:“晚安。”
程幼也却盯着他的脸庞一言不发。
就在刚刚,两人中间又出现了一行字:
【我从来都怕】
程幼也突然觉得眼睛很累,眼前的光也越来越昏暗了。
陆悯把水杯推到她跟前,自己吞下胶囊后准备离开,这时程幼也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他有些惊愕地回过头,似是不敢相信,只见程幼也十分低沉地垂着头问他:“你当年如果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我没逼过你。”
如果爱一定要有时差,那她宁可陆悯不爱她。
如果他非得回来装模做样地说爱她,那她会很想,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