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馅后,侯爷沦陷了》 第79章 “再说,你父亲让你攀附的人不是我,也不乐意见你扒着我。” “想清楚了吗,想清楚了就走。” 汪小姐瞧着她,似乎思忖了好一会儿,觉得她说得在理,赶紧抬手捂脸,飞快地跑远了。 只剩下池塘边的宋琬,和三丈之外,不省人事的沈期。 宋琬眼神一黯,拂开三层秋香藕帐,就去拽被半绑在床上的男人。 她自是想故技重施,把人扔到池塘里,泡上一会儿,醒了便无事了。 谁知沈期攥着她的手,硬是不放开。 他略显费解地摸索着,直觉跟前的人,好像不一样了。 不是刚才那个被他踹了好几脚的。 然后他摸到宋琬纤细的腰。 被革带束着,不盈一握,又软,又叫人心折。 好熟悉,好像是他娘子? 他很困倦般地睁开眼,在她的身上描摹。 又喃喃道:“宋琬……” 宋琬想扯他起来,却冷不丁惹恼了他,猛地摔在他身上。 她一想到门外还不知道蹲着什么人,一时间不敢动作。 只敢凑到他耳边,尽量冷静道:“侯爷。” “是我,但是……” 席卷般的吻落下。 沈期甚至都没睁眼,单手扣着她:“是你就行了。” 他吻得绵密,有种沾了半滴酒就装醉的迷蒙感。 分明胳膊那么有劲,扣着她,揉着她,又装着身子软。 宋琬被他压在身下,这才瞧见,连方才把他绑在床头的绳子,都乱七八糟地解开了。 她瞬间有种羊入虎口的错觉,撑着想打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早就醒了,就等着骗我。” 沈期微微睁眼,看着她,笑得很腹黑:“我知道你会来的。” “你怎么可能不来找我呢?” “正好有人帮我们点燃香,助助兴不是很好吗?” 他说着,抬手打散了她的束发。 然后缓慢而潺湲地,勾起她一缕碎发,缱绻般绕在指尖。 宋琬下意识去攥自己的长发,心里气他:“你又这样,又这样!” “总是在外头胡闹。” “你再弄我,我不理你了。” 沈期却不管,非要堵住她不听话的嘴,又一番搅弄。 直到她也同他一样,醉脸酡红,他才稍微有些成就感,暂时放过了她。 “阿琬,你陪我一会儿。” “不许走。” 宋琬只觉脖颈都被他撩热了,却仍旧皱着眉:“不是在陪您吗?” 沈期很委屈,搂着她泛绯的脖子:“要贴着我,抱着我,才能算。” 宋琬见他可怜,连眼尾都微微润湿了,不禁心下一软。 她叹了口气,安静地躺下来,圈住他的腰:“那就贴一会儿。” “你不许动。” “你要是动我一下,我就跳起来。” 沈期继续装柔弱,双手摊开,乖顺地点点头:“好。” 宋琬安心地笑了,脸颊贴在他后腰,觉得温暖。 然后她伸手,又把他箍紧了些,好叫自己抱得舒服。 沈期却不这么想,指腹摩挲在她手背上:“如何只准你碰我,不准我碰你?” 宋琬嘴硬,不好说自己也喜欢贴近他:“那当然是因为。” “我比较能控制自己的举止……” 她话还没说完,身侧的人忽然压了上来。 男子像是对她的话很不满,惩罚式地捏住她双颊:“我还不够克制吗?” 他故意跟她贴得极近:“你感受一下呢,阿琬?” 宋琬当然知道那股灼热是什么。 她瞬间语气弱下来,在他身下扭着,偏是想逃开,又不敢挨着他那里。 而沈期仅仅是凑上去,咬了她一口。 他没有移开,顺势赖在她耳边,像是在认真地打算什么。 然后他撑在她身上,温柔地拂了拂她的发。 露出她白皙可爱的额头,明亮缱绻的眼。 第80章 “阿琬。” 他以指尖描摹着她的脸:“回家要给我。” “好不好?” “我会去观里赎罪,捐银烧香。” “还会补办一场婚仪,免得你我想起来,都觉得遗憾。” 宋琬瞧着他认真的眼睛,不觉有些羞。 她偏过头,声音很轻:“嗯。” 沈期揉着她的发,算是饶过了她。 门外却传来一阵声响。 汪夫人差点急死了。 她得知自己那个愚不可及的庶女,被汪齐骗去爬床,简直白眼翻上了天。 沈期那是什么人?难道是她家一个边陲庶女能幻想的吗? 更何况,沈夫人说了,她家新妇一等一的好,说是京中最完美的闺秀也不为过,纵是出身差了些,人品根本没得说。 她汪家又何必去蹚这个浑水?倒平白惹人不快! 汪夫人掐着自己的人中,往风荷院紧赶慢赶,希望能抓了那昏头昏脑的丫头, 赶紧扔出去。 别真生米煮成熟饭了,酿成大祸。 她走到沈期屋外,发现侍从都不见了,空气中分明有迷香的味道。 完蛋,屋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灯烛还燃着。 幔帐上还有隐约交叠的人影,和着玉兰花影,婉约而绰绰。 汪夫人感觉自己腿软了,扶着廊柱,一下摔在了地上。 好可怕,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老姐妹交代。 她甚至前几日刚回了信,说一定替沈夫人照看好儿子儿媳。 尤其是她那个喜欢闯荡商路的儿媳。 结果此时此刻,她家不长眼的庶女,爬了她好友儿子的床。 老脸都要丢尽了! 汪夫人坐在地上,想着这场合也不好进去打扰,还是爬起来走吧。 然后让汪小姐吃下这个哑巴亏,全家就当没发生。 结果门扇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汪夫人惊愕万分地抬起头,出来的竟然不是汪小姐,而是一个眉眼清隽的御史官。 那人很好看,说是面若好女也不为过,眸中还蕴着零星水色,好像刚从倦意中苏醒。 汪夫人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她连忙站起来,问道:“方才一直是大人在里面?” 宋琬瞧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不错。” “令千金很早便回去了,正碰上本官找侯爷议事,未有莽撞失仪。” 汪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幸好……” 等等,这位御史说,方才一直是他在里头? 可她明明亲眼瞧见了,帷幔上交叠的影子。 千真万确,鸳鸯交颈。 完了,她老姐妹的这个儿子有问题。 修道修出毛病了,好男风! 汪夫人瞬间怔住了,定定地看着宋琬,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宋琬体谅长辈,虚扶着她下阶梯:“夫人不必多虑,早些回去歇息吧。” 汪夫人大脑凌乱地走了。 回房就去跟汪齐对消息,顺便把这对父女大骂一通。 汪齐也不甘示弱,拿着笏杖就打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不替她谋前程。” “让她去一下怎么了?也怪她没本事,蠢货!” 汪夫人冷眼看着,无语:“沈夫人说了,她儿子儿媳情谊甚笃,你把这个蠢货塞进去做什么?” 汪齐瞪着眼,反驳:“情谊甚笃?不可能。” “我刚刚有新发现,那个跟在侯爷身边的谢御史,很不正常。” “听说我往侯爷房里塞人,给我手腕划拉了一刀,疼得很!” “我敷完药,就觉得不对劲,亲自去跟他们的僚属打探。” “结果不打探不要紧,一打探吓一跳!” “这个谢环,早就是明面上,侯爷的禁脔。” “他们同行车队的人都知道,两个人同进同出,毫不避人。” 第81章 “偏生没人提醒我,唉!我还狠狠得罪了那个谢环!” “早知道他们是这种关系,我犯得着得罪他,还犯得着送女儿吗?” “广平侯分明是断袖啊……” 汪夫人张着嘴,心里巨浪翻涌。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真是个惊天消息,也不知她老姐妹清不清楚。 她得在信上大书特书,着重写一下沈期的龙阳之好。 汪小姐看着父亲和嫡母如此脸色,瞬间哭都不哭了,灵光一现。 “怪不得,怪不得!” “女儿也觉得他们是真的……” “父亲,母亲,女儿真是慧眼如炬啊!” 汪夫人看着她,很无语。 汪齐也有些头晕,指着汪小姐出去:“你走,你赶紧走,找个人嫁了。” 汪小姐提着裙裾,莫名其妙地点头:“哦,找谁?” “宿在客卧的张司务,叶知事?” 汪齐气得拿起茶盏砸人:“回你自己屋里睡去!” “这些人也配?” 汪小姐缩起脑袋,整个人都悻悻的:“好吧。” 第二天,汪齐措辞了很久,还是打算为昨夜的乌龙道个歉。 免得送人不成,还被狠狠记恨了。 谁知道他们是一对断袖啊! 汪齐战战兢兢,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侯爷,昨晚休息得好吗?” “是下官糊涂了……” 沈期看他那副吓破胆的样子,倒是勾唇一笑:“挺好的。” 有机会亲近宋琬,那不是挺好的? 平时哪有场合让他中迷香啊? 宋琬打量着二人,不咸不淡:“汪大人手上的伤好了吗?” 汪齐一想到这人明明攀附了广平侯,还不跟他提前打招呼,心里又气又恨,再看一眼,却只剩下后怕。 唉,还是得一并恭维着! 他擦了擦汗,强笑道: “好了好了!自是不妨事的,有劳御史大人关心。” “二位这么早出门,是预备在渔阳治所转转,还是收整行李赶路?” “有什么能帮忙的,还请不要客气。” 宋琬思忖了一下,还真有事要抓他。 她盯了汪齐一瞬,直到汪齐心底发毛,才说道:“听说瑞王殿下明日班师回朝,眼下在渔阳北地驻军?” 汪齐点头:“是啊。” 宋琬笑了笑:“可是陛下不打算让他回京。” “还要劳烦汪大人,不要给驻军开城门。” 汪齐有些纳闷,还在思考宋琬所言真假,总觉得她在唬人:“谢大人,虽然您从京城过来,但没有手谕……” 沈期很快展了明黄卷轴,在汪齐跟前,极光剑影似的晃了一眼。 汪齐咽了口口水,艰难道:“这,下官没有看清楚……” 宋琬却打断了他:“上面写的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太子殿下对您的看重。” “只要汪大人审时度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此事之后,太子殿下拔擢大人赴京做官,也是极有可能的。” 汪齐心里一万句骂人的话掠过,反反复复看着这二人,简直想原地去死。 他就一个边郡太守,怎么平白无故被拉入党争,给人当枪使了啊! 汪齐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没答应,也没反驳:“这算什么事啊!” 宋琬眯起眼,倒没再狠狠逼他。 第二天,瑞王领了三千精卒,进渔阳郡整顿,补给一二。 汪齐作为货真价实的墙头草,自是开门去迎。 沈期留在太守府中,宋琬也没去。 过了一个时辰,也没听闻什么消息,沈期终于待不住了,坐去宋琬身边。 “你就这么确定,瑞王出不了渔阳吗?” 宋琬顿了顿:“他肯定是要出渔阳的。” “汪齐知道我们手上的圣谕是假的,一定还在琢磨该投奔谁。” “等瑞王哄他两句,他肯定把太子拉拢他的事供出来,以作投诚。” 第82章 “到那时,瑞王以为太子准备收网对付他,必然耐不住性子,有所动作。” “说不定杀几个人,犯一些事。” “把柄就不止从前那么简单了。” 沈期看着她,嘶地吸了口凉气。 他怎么觉得宋琬以身涉险的本事又涨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一个假传圣旨,一个造谣离间,回京也是跑不掉的罪名。 他莫名有点想管她:“你也太冒险了。” “不见得事事都如你所料。” “如若汪齐当了哑巴,仅仅好吃好喝地款待瑞王一番,你又有什么后手?” “你还能在渔阳杀了瑞王不成?” “偏生也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沈期说着,对上她浑然不服的眼,差点一口闷气堵在喉头,又只能捶自己。 “算了,劝你有什么用?既是你想做的,我闷头跟着便是了。” “我去城外亲自瞧一眼,你今日不要出门。” 宋琬却站起来,把他拽到圈椅上坐着:“不许去。” “我们谁也不许去城门。” “谁知道瑞王今日会发什么疯?万一伤了人就不好了。” 她怕沈期执拗,倾身压住了他。 沈期瞬间不敢动弹了,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光是摊着手臂,也没抱她。 他不知道宋琬在想什么,反正肯定不是想在此刻亲近他。 宋琬却顺势扑在他怀里,不动不挪,像是在很安静地等消息。 趴在他怀里,就跟坐在屏外,蜷在枕被一样的,都是百无聊赖地等。 没有什么特别。 感知到这一点的沈期,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束发很整齐,他没给她弄乱。 他扣着她,叫她别多虑,直到晌午,院外一阵骚动。 张瑛六神无主地闯进来,也不顾会不会打扰这二人的好事。 实在是太惊险。 他稍微定了定神,牙关还在打颤: “侯爷,谢御史,出大事了。” “汪太守被瑞王捅了一剑。” “就在城楼上,汪太守似乎劝瑞王不要回京,需等太子殿下来接应,否则可能有杀身之祸。” “结果瑞王以为他是太子殿下的人,直接劫持了他,叫他大开城门,立刻送他去河间。” “汪太守差点吓尿了,肯定送他去,可谁知瑞王不放心,出城之前,亲手捅了他一剑。” “现在瑞王带了精锐部卒南下,汪大人重伤昏迷,刚抬回来。” 宋琬有一丝愕然。 她没想到汪齐这种比泥鳅还滑溜的老油条,还能吃上一剑。 但事情发展成这样,完全对她有利。 瑞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拿朝廷命官的性命。 而且不顾城防,不顾天子号令,直接闯回京。 之后在河间郡,肯定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因为跟随瑞王出城的副将之中,有太子的间谍。 那就不是她好再插手的了。 虽然她与太子殿下早有嫌隙,但在共同对付瑞王这一点上,她还是相信太子的实力。 所以眼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处理渔阳之事。 瑞王在渔阳北边,还留有数万大军。 万一能策反,也是好事一桩。 而且如今汪齐重伤,生死未卜,就算是考虑边境城防,她和沈期也不宜离开。 宋琬没再多想,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沈期的袖子。 “去探望一下汪大人。” 沈期跟着她到主屋,汪齐的病榻之外,早就围满了人。 府医军医都在,纱布裹得跟不要钱似的,满屋子的药味。 还混着鲜血的腐臭,和密密麻麻的汗味。 沈期直觉污了宋琬的鼻子,抬袖给她遮一遮。 毕竟他的衣衫袖摆是熏过的,干干净净,带着温良的四和香。 第83章 但宋琬没领他的情,反而觉得他这般不避嫌,又扰了她做事。 她直接挥开沈期的爪子,凑到汪齐那边,问府医:“汪大人可还有性命之虞?” 府医唉声叹气:“不好说。” 汪小姐哭得梨花带雨:“我爹爹脾气那样好,怎么会被殿下杀掉呢?” “实在是无冤无仇,我们身在边陲,哪里懂得京中的事?” “太冤枉了!” 她说着,满室忽然静默起来,汪夫人叹了口气,也没说话。 汪小姐却像是领会了什么,十分不平地望向宋琬:“敢问御史大人,昨天同我爹爹说了什么?” “小女子扪心自问,全家都未曾慢待过您。” “您却,您却……” “不明就里地,将爹爹推了出去!” “够了!” 宋琬一惊,抬眸看向双眉紧锁的汪夫人。 是汪夫人呵止了汪小姐。 她有些不解。 难道汪夫人不比旁的人更加心切,更加在乎汪齐的死活吗? 汪齐被捅,她其实心头是发虚的。 纵然是个敛财成性,鱼肉百姓的狗官,也没必要因为牵扯到她的设计,和京中党争,稀里糊涂就没了性命。 他应该上御史台论罪,正儿八经罢职流放的。 宋琬惆怅着捏了捏眉头。 沈期看在眼里,虚揽了她一下,因着在众人跟前的缘故,又装出些生分:“都冷静。” 汪夫人倒显得最冷静,甚至有几分漠然:“这都是命。” “事到如今,还怪这个那个,自己人互相猜忌,才是愚蠢。” 她嚼着字,眸色不豫地盯着自家不懂事的庶女。 汪齐都被瑞王捅了,很明显是投诚不成,反而被抛弃。 眼下只能通过沈期,搭上太子的船,他们一家才能无虞。 这蠢丫头竟还要找沈期他们的麻烦。 果真是小娘生的,智商堪忧。 她站起来,只嘱咐医官们好生看顾汪齐,便看向沈期。 “还请侯爷和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沈期跟着她进了花厅。 宋琬并不谦让,在黄梨圈椅上坐下。 汪夫人垂了垂眼,思忖道:“家夫此事,没什么好怪的。” “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等侯爷回京,是否能请太子殿下看在家夫此次重伤的份上,多加庇护?” 沈期瞬间领会了:“那是自然,晚辈离京之前,殿下就已经嘱咐过。” “汪大人政绩卓然,值得他招揽。” 汪夫人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沈期觉得她明事理,头脑又很清醒,便不想摆什么架子。 而且他一想到宋琬那种暗戳戳的亏欠,也想对汪夫人关切些。 “姨母不要太担心了。” “等渔阳事了,也可以回京住一段时日。” “母亲一直很记挂您。” 汪夫人顺着他的话,接受了这份亲近:“有劳她记挂了。” “上次回京也没隔多久,她是见过了,就是未见着你。” “大了倒还有些生分。” 沈期笑了一下,又听得她寒暄:“听闻你今年成婚了。” “是你母亲的远房侄女,堂祖父家的三房,在河东乡下的那支?” 沈期莫名瞧了宋琬一眼。 然后他发现宋琬神色很不自然,别过头去没看他。 于是他轻咳了声:“大概是的。” 汪夫人一愣,什么叫大概是的?他不知道自家夫人从哪儿来的吗? 她打量着沈期,加上那些他好南风的流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沈夫人把儿媳夸得千好万好,又着急他们关系不好。 真是个可怜的乡下姑娘,平白被耽误了。 蹉跎青春。 她像是有点欲言又止,但还是问了:“听说你家夫人喜欢经商,在北边有商道。” 第84章 “如今渔阳这么乱,怎么没有一起带过来?” “料想她一个小姑娘,是该叫人陪着的。” “但侯爷心忧国事,跟着谢御史一道去辽西,未免有些……” 她看着沈期,只在心里叹气,硬生生把那句“不妥”吞了。 这些替小姑娘抱不平的话,她写信给沈夫人就是了。 犯不着在沈期跟前说,反倒惹了他不快。 毕竟车队人尽皆知,他跟谢御史是一对毫不避人的断袖。 真是造孽。 沈期从她的吞吐中,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感情汪夫人把他当成了在外跟男子不清不楚、冷落妻子的人。 根本不是啊! 沈期颇有些欲哭无泪。 都是宋琬害的…… 他一言难尽地扭过头,很想宋琬替他说点公道话。 但又觉得,以宋琬这个身份立场,根本置喙不了任何。 唉,只好把误解担了,脏水咽了。 他看向汪夫人,装作毫不委屈:“姨母不用太担心。” “我家夫人很厉害,卫队也带了许多,不会有事的。” 汪夫人再一次忍不住多嘴:“就算再厉害,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若是你返程能把她带上,或者叫她来我家住几日,她定然会高兴的。” 宋琬喝着茶,差点呛到。 不,她才不会高兴…… 她连裙装都没有带一条,怎么可能出来见人? 明明那个身份才是假的吧。 她是大景的监察御史。 汪夫人心细,很快留意到她的咳嗽。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汪夫人瞧着她,以为自己悟了。 这是外头的,吃醋了。 不喜欢听旁人撮合主君和正室。 她这样想着,心底泛起些微不齿,但端着极好的涵养仪态,硬是没流露出半点。 毕竟也是朝廷重臣,科举新贵,她没必要当面得罪。 但,但她一定要在给沈夫人的信上记一笔! 大书特书! 沈期莫名打了个喷嚏。 奇怪,为什么忽然脊背发凉,有种被人编排的错觉。 他瞧了眼宋琬,后者早已恢复如常,神色自若地喝茶。 甚至示意他好好接话,说点客套的假象。 沈期架不住她盯着,硬着头皮道:“姨母不必忧心,我家夫人已经回去了。” “前些日还接了信,说渔阳这边兵乱,便先南下了。” 汪夫人听了,心下仍旧狐疑。 是啊,他也知道北边乱着,却为何执意跟着一个小官员去辽西,而置妻子的安危于不顾? 罢了,旁人家事,又怎么弄得清?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龃龉,不能跟外人说。 她顿了顿,没再追问这个话题。 而是尽量周全地安排他们:“如今家夫卧床不起,府内事宜恐有疏忽。” “你们有什么不方便的,都一定要同我说。” 沈期点了点头:“有劳姨母了。” 宋琬也认真道:“眼下渔阳治所群龙无首,我同侯爷预备多盘桓几日。” “至少也得等北边的驻军有了安排,才好离开。” 汪夫人这才正眼瞧她,有种刮目相看的错觉。 虽说这人在道德上破坏旁人家庭,但为官处事还是没得说。 她表示认可,还不待再多寒暄几句,外头忽然闯进来个人。 又是张瑛,跑得满头大汗,叫苦不迭。 “侯爷,谢御史,瑞王从封地带的三万大军,全都聚集在北门外。” “覃副将听说瑞王未归,一定讨要个说法。” 宋琬没犹豫,第一个站起来,勾起一丝嘲讽般的笑。 “他有什么说法可讨?” “瑞王如今可是捅伤朝廷命官的反贼。” “他们那三万人,要是不把自己摘干净,也可以充作乱军了。” 张瑛面露难色:“可问题是,那是刚打完东胡的军队啊!” “万一真反了,第一个不把咱们杀了吗?” 宋琬微微眯起眼,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已经走出门去。 “北门是吧,本官现在去一趟。” 沈期看她走得快,连告辞的话都没多说,转身跟了出去。 城外果然排列着看不到尽头的驻军。 覃副将高踞马上,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意思:“为何无人接应?” 他随手抓过一个治所属官:“这人说瑞王殿下杀了汪太守,可能吗!” “我等跟随瑞王殿下击退东胡,就是这样被自己人设局陷害,天理何在?” 那属官被拎起来,战战兢兢:“将军,城楼来人了。” “您赶紧放下官到地上来啊!那是广平侯,肯定能给您个交代。” 覃副将没松手,定定地看着城楼上。 隐约一道青袍身影,瘦削而苍劲,迎风对上他的视线。 那人身后站着一个身量更高的男子,肩头是鹤羽鎏金,长发半披。 他思忖再三,先松了手。 那属官掉到地上,立刻冲着城头大喊:“侯爷,谢御史,救救下官!” 宋琬示意开城门。 城门尉交换了个眼神,有些犹豫。 宋琬瞬间垂下眼:“开门迎镇远军进城,莫要寒了将士的心。” 城楼下乌泱泱的兵众握着刀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瑞王殿下被诬陷谋反,连着他们这群驻军一起,已经被朝廷放弃了吗? 可现在,这位御史大人,怎么叫他们进城? 覃副将也是一样地犹疑,想了又想,才决断道:“豹营随我进城,其他人在城外等待。” 他抬头看了城楼上的宋琬一眼,带兵进了城。 宋琬在驿馆招待他。 沈期不语,听宋琬解释得分明。 “将军怕是被瑞王殿下蒙骗了。” 覃副将连手指都僵了,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宋琬直勾勾地告诉他:“太子殿下不过是请瑞王殿下在渔阳多休整几日,等他亲自策勋来迎。” “可瑞王殿下疑心甚重,以为汪大人骗他,直接把人捅了。” “眼下汪大人还没醒,由几个府医吊着命。” “如果他死了,瑞王殿下可真是滥杀无辜。” 覃副将张着嘴,环顾周遭众人的神色,每一个都写着笃定。 好像他们真的亲眼看见,瑞王殿下杀人,抗旨不遵。 他瞬间心慌起来,不知他们这群人的去留。 瑞王自是好几年不回封地,平时也不曾亲自练兵。 可这群打东胡的驻军,是他亲手练就的,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折在党争里? 宋琬自然领会他的心思,抬眼道:“将军不必多虑。” “如果将军信得过下官,信得过太子殿下。” “下官可以为将军指一条明路。” 第85章 覃副将自知别无他法,坐直了身子:“愿闻其详。” 宋琬自顾自地点了灯烛,看火星子跳跃浮光,幽幽地开口。 “瑞王鲁莽,带着三千精卒私自回京,不遵圣旨,滥杀官员。” “弃五万驻军于不顾,不供补给,不做筹谋。” “难道指望你们打完胜仗,避不议功,灰溜溜地回到他的封地,等哪次需要了,再召之即来吗?” 覃副将被她说得堵得慌,艰难地扭过了头。 一旁的沈期却忽然笑了。 覃副将诧异地瞧着他:“侯爷……” 沈期没多言,光是眼皮微抬,给宋琬递了个眼神。 宋琬会意,继续盯着覃副将:“而今之计,将军应该率众回京。” “亲自向陛下请功,编为朝廷禁军,而非屈居封地一隅,为瑞王私有。” “这样既解决了陛下的忧患,又替将士们挣了军功。” “更何况,瑞王经行河间郡,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圣上已经很糟心了。” “如果你们留守北地,更叫陛下怀疑你们的忠诚。” “去京城吧,瑞王谋逆已有铁证。” “将军聪慧,又与我投契,等回京了,太子殿下不会辜负将军的。” 覃副将略显滞涩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沈期。 沈期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好像在告诉他,这就是最好的出路。 他们是在帮他,是在救他。 不然等瑞王谋逆之事东窗事发,他们整个驻军都没有好果子吃。 覃副将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纵使他们远在边境,满脑子只有练兵退敌,也不得不卷到党争里。 所幸现在的情势,还不算掉进了死胡同。 认死理跟着瑞王,才叫可怕。 他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对上宋琬。 “本将明白了,明早便启程回京。” “大军便不进城了,从城郊绕道,直去河间。” 宋琬点了点头。 “将军高义。” “但豹营骑兵脚程甚快,倘若途中遇见瑞王殿下,还请谨记今日之约。” “不要徘徊,免得耽误自己。” 覃副将当然听得出,这人在敲打自己,答应了就不要反悔。 他没再犹豫,拱手抱拳:“大人放心吧。” 宋琬目送他出了驿馆。 沈期凑到她身边,很浅地笑了下:“松口气。” 宋琬很安静,也没嫌他语调亲近,微微展颜。 “多大点事,不至于。” 沈期撑着下巴,继续瞧着她,就好像她玉质的轮廓特别好看,叫他挪不开眼。 其实他一直觉得,宋琬认真布署的神情,非常非常好看。 有种叫人心折的魅力。 但他不会说,免得她太高兴,沉迷于政事,再也不搭理他。 他想了想,决意问她点生活琐事。 “你饿了吗?今日还未用过膳。” 宋琬回头,浅淡地瞧着他。 他琥珀色的眸子潺湲无比,像流淌着无声的春涧,明澈的青溪。 她忍不住多看了片刻。 却叫沈期敏锐地捕捉到,唇角微勾。 宋琬看见他笑,生怕他说出什么轻浮的言语来,赶紧打岔。 “我们回太守府,随便吃点吧。” 沈期没反对,跟着她往外走,却在街巷拽住了她。 “镇远军的事,他们已经回去禀报了。” “你现在回去,汪夫人又要照顾我们,安排宴饮。” “太守府已经够乱的了。” 宋琬停下脚步,没反驳他的话。 她揉了揉额头,顺着他问:“那侯爷想吃什么?” 沈期环顾了一番,确认身后没有旁人,忽然把宋琬揽过来。 男子的气息很轻,和软地笼罩她发顶:“先叫我抱一下,再告诉你。” 宋琬就知道他要耍赖,撒气般地捶在他后腰:“侯爷您也太……没个正形了。” 第86章 沈期却不同意:“哪里没正形了,不是跟着你跑了一天吗?” “既没有耽误你办事,也没有碰着你一星半点。” “明明都这般安分了,成日克己复礼,也得不到你的好脸色。” “宋琬,你可真叫人委屈。” 他说着,好像自己很可怜似的,隐隐巴望着她的分心,却始终得不到垂怜。 宋琬盯着他,没来由地心虚,只好扭过头:“分明是装的。” “哪有那么可怜,我又不是不要您了。” 沈期气她嘴硬,哼了一声。 可宋琬压根没有来哄他的意思,站在风里,故作惊讶。 沈期恼火极了,却又实在舍不得,一把拽过她的手。 “你也太恃宠而骄了吧。” “仗着我离不开你,一句软话也不会说,见我不高兴,从来都不哄。” “哪怕你说两句好听的话,骗骗我也行。” “阿琬……” 宋琬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跟沈期相熟之后,发现他这么……娇? 跟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吸了口气,转身去揪他脸颊:“说呀,想让我说什么?” “你吩咐我,我哪有不说的道理?” 她直直盯着沈期,颇有些理直气壮的意味,又不认错,又不哄人。 留得沈期眼尾发红,紧紧咬着唇。 “这种事,哪有问我要说辞的?” “算了,反正你……” 他话还没说完,却迎上了一个湿漉而宛转的唇。 她的气息温热,熟稔得叫人发狂。 这是他的小姑娘。 他一个人的,别人都不知道。 他闭上眼,没察觉自己眼底湿润了,不受控制地回吻她。 宋琬也攀在他颈上,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 这还在外面,虽然街巷偏僻,不在市集,但总归不是一个足以拥抱太久的地方。 她垂下头,抵着沈期的胸膛,把自己隔出半人宽。 沈期却完全没餍足,感到她推拒的心思,发狠般咬了她一口。 就咬在她的嘴唇,直到宋琬真动了气,抬肘挡他。 “侯爷,你这样……叫我怎么见人啊?” 她皱眉,白皙柔软的指尖,擦拭着唇角溢出的血。 沈期有一瞬的愣怔。 他刚刚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宋琬推了他,摆明了不想再要他。 他却失控地咬了她一口? 简直太离谱了。 但话说回来,只要他沾上宋琬,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道心能坚守到今天,全靠宋琬的自持,顺便帮他克制…… 沈期叹气,揉了揉额角。 真头疼啊。 他瞧着宋琬唇边血迹,心里闪过一丝惭愧,抬手去擦。 却被宋琬挥开了:“自己咬的,现在又会做好人了?” 沈期讪讪地缩回手,只好继续装无辜,企图唤醒她的良知。 幸好宋琬没再计较下去,自己抹了血痕,又来牵他。 “去集市吃点吧,别在人少的地方逗留了。” “怕不安全……” 沈期愣了一瞬,才领会她的弦外之音,抱臂站着,离了她三步远。 她哪里是在防刺客啊,分明是在防他。 防着她明媒正娶的夫君。 他叹了口气,略显哀怨地瞧了她一眼:“走吧。” 二人沿着中街往南走,没多久便走到了集市。 因为兵乱的缘故,摊贩都很稀疏,酒肆更是早早打烊了。 压根没有沈期看得上眼的食物。 但宋琬一点儿也不挑,就近买了两张牛肉炊饼,递一张给他。 “趁热吃。” “不要太挑食。” 她见沈期还在观望,干脆自己先咬了一口。 “这个很香的,跟京城千章巷的差不多。” 沈期看她这般推荐,也咬了几口。 但他金贵惯了,实在说不上有什么食欲,只觉得干巴。 可他也不想扫宋琬的兴,还是囫囵吃了。 宋琬看在眼里,忽然笑了:“你好乖呀,沈子望。” 沈期拿着还剩一小块的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幻听了吗? 宋琬喊他什么? 果然是幻听吧! 他怎么会觉得宋琬对他有点宠溺…… 他狐疑地看向宋琬,没敢接话,默默把剩下的饼渣也啃了。 宋琬不是夸他乖吗,那他就乖给她看好了。 他拼命地嚼完,朝她摊手。 宋琬有一瞬觉得,她眼前这个高大颀长的男人,像一只巴掌大的小动物。 毛茸茸软乎乎,腮帮子鼓鼓的那种。 还可以让她随意摸毛。 她这样想着,手就抚摸上了他的脸。 沈期眼睛睁得更大了,满满的不可置信。 原来宋琬喜欢看他吃东西吗!她今天好主动啊! 他忍不住,真忍不住,反手抱住了她。 然后他听到不远处的草垛,传来一声脆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地上了。 宋琬极快地回过神,瞬间双脸涨红。 她刚刚都色令智昏干了些什么啊…… 不能再想,不能再想了,旁边分明藏了什么人。 还不知道敌我,太危险了。 她拼命晃着脑袋,逼自己定睛看着前面,寻找草垛后面的人影。 那个人很快跑了,跟兔子一样抓不着,却在另一头的牛车后面,摔了个狗啃泥。 原来是裙裾太长的缘故。 宋琬可太尴尬了。 眼前这位不是汪小姐,还是谁? 汪小姐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被嫡母派出来找人,人是找到了,可在那里当街调情,败坏伦理。 她简直没法直视这两个人了,尤其是想到自己见到他们的第一晚,还想着爬沈期的床。 又被这个监察御史拽了出来。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她爬起来,几乎是欲哭无泪,崩溃地看向宋琬。 “谢大人,那天真是对不住。” “小女子是无心之失,不知道你们……” “是,是这种关系。” 宋琬终于领会到什么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如果这街上的砖石有缝,再窄再挤,她也要缩进去! 她连唇瓣都在哆嗦,强行解释:“汪小姐,你完全误会了。” “广平侯是我的上司,仅此而已。” “还请你不要多想。” 汪小姐讪讪的,完全不敢相信,但又不敢不信,只好点了点头。 “我,我明白,他是大人上面的……” 她吞吐了好久,直到宋琬脸色都发白,才囫囵出下半句。 “长官,长官。” 宋琬极长极长地松了口气,扶额看天。 罢了,这事作罢吧,越描越黑。 她甚至都不敢再多看沈期一眼,扭头转移话题:“汪小姐如何出府了?” 汪小姐这才想起来意,大声喊了下,又马上恢复小声。 “我!我是……母亲让我出来找你们,说爹爹醒了。” “府医也看过了,说他没有性命之虞,只要静养些时日就好。” “你们可以回我家,稍作休息,等想走的时候再走。” “渔阳的事,反正我爹爹醒了,僚属们都在府上。” 宋琬听她这样说,算是安心了一点。 幸好汪齐这条命救回来了,不然她日后深夜惊醒,难免一身冷汗。 “汪大人平安就好。” “我们先回府上吧,还得再叨扰两日。” “若京中风向有变,我们就不去辽西了。” 汪小姐没听懂,纳闷道:“不去了?不去任官了?” 宋琬没多解释,只说:“可能直接返京。” 第87章 汪小姐点点头,觉得政事问多了没意思,还招人提防,就带着他们先回府了。 汪齐虽然醒了,但还是虚弱得紧,听说宋琬策反了瑞王封地的驻军,又是一阵心惊。 也罢,看来以后大景,全是太子党的天下了。 早点投靠,还能避免被记恨,被清算。 说不定傍上他们,还能遮掩自己这些年贪赃敛财的罪证。 汪齐喝了碗药,刚坐起来,就看见屏外前来探视的沈期。 还有跟在他一旁的,那个青衫消瘦的监察御史。 他忙不迭地想下榻来迎,已经被汪小姐摁住了:“爹爹,就算他们很金贵,也会体谅病人的。” 沈期也示意他不必起来,开门见山道:“汪大人。” “既然你醒了,城中诸事也还算得上有序,我们便不必久留了。” “或许再休整一两日,等等京中的消息。” 汪齐连连点头,心知他们在渔阳干了这么大的事,又相当于收了一支军队给太子,根本不可能再去什么辽西。 说不定从一开始,这个城府极深的御史,就打算借着贬官之名,利用沿途的官员,帮太子做事。 如今瑞王在河间受了心腹挑唆,直接带着三千精卒,跟当地卫军打起来。 恐怕已经是不反不行了。 再加上他听闻,瑞王从前就有所异动。 甚至多年之前,还掺和过成王谋逆案。 也不知现在东窗事发,皇帝还能容忍他到几时。 汪齐越想越深,看着跟前坦坦荡荡的宋琬,摇了摇头。 也真是个不要命的狠人。 “侯爷,谢大人,你们太客气了。” “下官府里你们随意,当自己家就好,想住多久住多久。” “哪天你们想回京了,下官再奉上宝马财帛,送你们回去。” 宋琬顿了片刻,并不是太领情,反而劝告他。 “大人好生休养,不要总想着贿赂财帛。” “本官在都察院,是靠抄家办案任官的。” 汪齐愣住,按捺下一百句腹诽,客套话都没囫囵出,沈期已经上前一步,扯着宋琬走了。 “不多叨扰汪大人养病了。” 他淡定地往外去,指尖碰着宋琬的身体,避也没避。 汪小姐一直打量着,终于见他们出去,凑到汪齐床边道:“是真的!爹爹,他们是真的。” “我亲眼看到他们在街边抱着,谢御史还捏广平侯的脸!” “您敢信吗,您敢信吗?我就算告诉母亲,她也信不了哇。” 汪齐沉默着看了她一眼:“你母亲肯定信得了。” “她都写了十页纸,说这二人过从甚密,是断袖分桃,替沈夫人那个新过门的儿媳生气。” “她信都寄出去了,眼睛可比你尖。” 汪小姐瞬间有点蔫蔫的,觉得自己的发现一点儿也不特别:“好吧。” “那我的婚事怎么办?好不容易来了一队京城的人,没一个看得上我。” 汪齐略显无语地瞧着她:“着什么急!说不定再过一个月,你爹我都是京官了。” “到时候再找,还有什么找不到!” 汪小姐委屈地撇撇嘴,懒得再自讨没趣:“好吧,那女儿先告退了。” 她深吸了口气,转到院外池塘边,又见着了那两个人。 青衫的那个很纤弱,衬得庭中金碧杨柳,都黯淡而空疏。 确是一个顶顶好看的人,让人忽视性别的那种美。 并不像男宠面首那般柔媚,而是很清丽,泠泠如松针竹节,冰凉得耀眼。 怪不得广平侯家里那个比不过呢。 这般神仙容色,还能三言两语间断定杀伐。 又哪里是寻常妻子能争的? 第88章 她没再盯着看,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不远处的二人都没注意到她,还在为去谁的院子待一会儿争执。 沈期自是要她过去的,甚至想抓着她留宿。 毕竟如今,在渔阳的杂事算是了了,汪齐也没有性命之忧,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断袖。 宋琬明明没有什么好抵抗的。 可宋琬偏生不去,一扯就甩他:“过几日就回京了。” “您怎么这样不听话呀?” 沈期不管,只管耍赖:“你不待见我了。” 宋琬无语:“哪有!” 沈期扣住她的手,十指交叠:“那你不陪我。” 他说着,连眉眼都显得有点耷拉,是故意装出来的委屈。 明明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宋琬待他真心真意,跟旁的人都不一样。 可他在她身上,似乎只有耍赖示弱,才能尝到甜头。 如果他不吵不闹,宋琬就真的不会惦记他,不管他有多想她。 沈期这样想着,眸中闪过一丝真切的黯然,默默松开她的手。 宋琬很快捕捉到他的不悦,不确定是真的还是装的,只好凑到他漂亮的脸蛋跟前,仔细瞧瞧他的眼睛。 “真生气啦?” “尊贵的沈大人,高高在上的侯爷,不至于为难我一个小官员吧?” 沈期听了,愠色更重,连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他敲打般地推了她一下:“就为难你,给你使绊子,不许你出去。”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 宋琬瞧着他,一点置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在憋笑。 沈期真的很幼稚,像个吃不到糖就撒泼的小孩子。 有点可爱。 她对上他,继续嘴硬,眸子里却都是笑意:“这样呀。” “听起来好难过。” “可是侯爷真的会不喜欢我吗?” “侯爷不是亲口说的,从前让我受了很多委屈,以后要比我更委屈才行?” “原来日子久了,也就不作数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颇有些闺怨的意味,明明是装模作样,却装到了沈期的心坎里。 他瞬间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对宋琬的怜惜。 “对不起,阿琬。” “我又无理取闹了。” “我不该总是缠着你,逼你每晚都陪我。” “可我只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他说着,长睫黯然地低垂,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加委屈。 “你总说等回京就好了,可就算回了京城,我们也不住在一起。” “还有旁的男子觊觎你,你也不避嫌。” “阿琬,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当成你的夫君,当成你的家人?” “我可以等,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 “会是你复仇之后的一天吗?” 他不抱希望地说着,明明觉得她又会搪塞,可还是忍不住,不躲不避地对上她的眼。 他好想知道宋琬的回答。 毕竟如果顺利的话,至少今年,瑞王一党就要伏诛了。 宋琬瞧着他,愣怔了好一瞬。 直到沈期失望地挪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必须承诺他点什么。 她几乎是立刻扯住了他的袖子:“侯爷。” “我,我没办法跟你住的。” “但你有空可以到我家来,等我回去,一定马上开诚布公,让全家宴请你。” 这个“全家”自然包括谢知衡。 事到如今,她也不觉得有任何可遮掩的了。 沈期这才算脸色好了点,拧着的眉也松动些许。 虽然宋琬还是不同意真正嫁到他家,但至少她是有心的,而且还乐意哄哄他。 那他也不逼她了。 他叹了口气,陪她走到院门外:“知道了。” “那今天就送你到这儿。” “你这几日也没睡好,今晚一定要好好歇息,不许再偷摸爬起来,去找什么驿站的信报。” 第89章 宋琬认真点头,眸子里是十成十的真挚。 沈期却不动不挪,要先目送她进去。 宋琬知道他舍不得,环顾一圈,应该没人,索性搂上他脖子,在颊边亲了一口。 沈期瞬间呆住了,意犹未尽地摸着脸。 所以乖巧一点,顺着她一点,就会被奖励吗? 他有些开心,感觉自己的心意被她认领了。 宋琬戳了戳他的脸,像是完全不怕他,跟他笑着道别。 “侯爷,明天见。” * 这一晚沈期睡得很翻覆。 他一边想着宋琬依赖他的样子,一边又觉得她薄情。 好像有无数个她在身边,却怎么也捉不住。 他侧躺着,去揪软枕上的流苏穗子,偷偷想她。 然后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的小姑娘一身裙装,染着娇妍无比的烟粉,像极了春日催开的桃花。 她跑得雀跃而明朗,腰上丝绦悬着铃铛,在春风里晃荡。 他特别开心,张开双臂等她。 可下一瞬,玉兰花落了,庭院下了一地的雨。 他在家等啊等啊,再也没见到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直到她披着那件看腻了的白鹇青袍,抱着成摞的经卷,从廊下走过。 他好着急,冲过去替她打一把伞。 雨水从伞面滑过,洇湿她鸦羽般的鬓发。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眉眼淡漠,眼底是无尽的松风竹雨。 一点儿不含情。 他感觉自己整颗心都碎了,却仍旧记得给她遮雨。 可她毫不留情地拂开,一个人迈进模糊的雨幕里。 沈期是被自己吓醒的。 他惊魂未定地睁着眼,天还未亮,星光像亘古的细雪,落在他的窗棂上。 宋琬……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手指蜷起又松开。 至亲至疏夫妻。 原来是这个道理。 明明他们有着世俗里最亲近的关系,可总是隔得那么远。 他好想宋琬再信赖他一点。 就像他说,阿琬,我们从今往后不要分开,住在一处吧。 她会同样幸福地告诉他,好啊,明日就把你的箱笼,搬到春棠院来。 这样多好。 可惜她是宋琬,永远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沈期叹了口气,睁眼到天明。 第二日,他用完早膳,思来想去,还是去找她。 结果他刚出院门,就见到眉飞色舞的宋琬,一袭浅碧春袍,迎着风跑过来。 跟昨晚梦见的有点像。 他照旧是张开手,想要紧紧接住她。 可宋琬在他身前三步停住了,专心地抱着信札。 沈期这才留意到她怀里的东西,心下一沉。 “你这么早就去驿站了?” 宋琬没察觉出他的生气,自然道:“昨晚去的。” “你知道吗,瑞王在河间郡,把自己的心腹爱将杀了。” “就是太子派到他身边,蛰伏八年的那个。” “结果他带的那三千兵马,几乎是原地起义。” “正好河间郡守也快被他逼死了,跟那群打完东胡回来的兵卒里应外合,直接把瑞王抓了。” “现在事态闹得很大,乌泱泱一帮人进京了。” 她说着,语速越来越快,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激动:“侯爷,我不信,我不信这次还扳不倒他。” “当年他跟着成王谋逆,准备分一杯羹,结果成王败了,他又把所有罪责推给我宋家。” “如今天道轮回,就算他没有这份反心,我也一定要把他摁死在大牢里。” 沈期瞧着她因激愤而涨红的脸,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他只觉得宋琬身上有种可怕的韧劲,带着腾腾的杀气,只要领了文牒,就能拎刀砍回去。 他没说话,宋琬又摁住了他的手:“侯爷,我想回京。” 第90章 沈期感受着她灼烫的手心,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颤了一下。 那是她执着了十二年,拿命去赌的事。 他必须帮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几乎没多犹豫,反扣住她的手:“今日吗?” “今日就回京?” “你去辽西的调任还未收回,是否应该先请示太子,要个升迁调任?” 宋琬顿了顿,像是在思考。 沈期直接帮她做了决定,拉她进屋:“我替你请。” 他屏退了人,将宋琬捞在膝上,就砚旋墨,洋洋洒洒几十字。 然后由属官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三日后,京城大乱,瑞王围宫。 宋琬刚拿到官复原职的调令,一秒都没耽搁,离开渔阳。 临走前,汪夫人和汪小姐来送他们,留汪齐在府上养伤。 汪夫人纠结一番,还是开了口:“还要劳烦侯爷,替家夫寰转几句。” 沈期点头。 汪小姐眨巴着眼,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京中有没有好人家,也帮我……” 汪夫人赶紧瞪了她一眼,汪小姐自知逾距,怯怯地缩了缩头。 宋琬却很宽和地笑了:“这个得靠缘分。” “京中男子,并不见得有多好。” 她说得随意,汪小姐也讪讪的,谁知道上了马车,车队都快驶出渔阳南边了,沈期还在生闷气。 宋琬有点摸不着头脑,盯着他思考了一会儿,懂了。 沈期这个人小肚鸡肠,以为她在暗讽他不好。 她偷摸着笑了一下,揣着明白装糊涂,凑上去扯他脸。 “你不高兴?” “为什么?你喜欢汪小姐,舍不得了?” 沈期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差点捶在车座上:“你怎么可以……” 宋琬无辜眨眼:“我怎么啦?” “又是我错了?” 她叹了口气,蝶翼般的长睫轻颤,端的是一个楚楚可怜。 “想来也是,侯爷千娇万宠自是不会有错的。” “只有我这样身世飘零的孤女,没有仪仗人尽可欺,就算草草嫁了,也得不到好脸色。” “更不要说什么夫家垂爱,相敬如宾,反正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睁着眼,眸底盈着剔透的水光,嘴上又说着倒打一耙的谎话,惹得沈期头疼不已。 明明憋了一肚子的气,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只能掐了自己一把,勉强平复下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要是再这样颠倒黑白,故意想气死我,我就,我就……” 宋琬凑近他,洗耳恭听:“你就怎样?” 沈期明知她就是在欺负他,可也束手无策,忿忿地看了她两眼,却只能咬唇。 “我就一天不理你,不给你夹菜吃。” “你自己玩吧。” 他放了狠话,终于舒服了些,缩在车壁一角,当真不打算再黏着宋琬。 宋琬却十分地能屈能伸,撑着车座上的波斯软垫,就往他身上贴。 还从来没有亲他一口消不了气的。 她太了解他了,小手一勾,凑上他白玉无瑕的脸。 她吻得细致而动情,纯粹为了哄他。 沈期却被她勾引到了。 她人在车队里,跟众人只有一帘之隔,居然还敢这般肆意地轻薄他。 太胆大,太出格了。 对于她这么一个要脸的人来说。 他扣住她的腰,没忍住呼吸加重,颤抖着回吻:“阿琬……” 宋琬趴在他怀里,气息灼热,眼底却盈满了秋水,明亮而潺湲。 她定定地瞧着他动情的样子,抬手抚过他的脸。 如果说世上真有人热烈无比地爱她,一定只有沈期。 只有他这么好,把一颗真心掏在她眼前,从来不怕她看轻。 她也会这样勇敢的。 她也会像他爱她一样,磅礴地告诉他。 第91章 他们就是彼此最珍视的存在,再也不要猜疑,再也不要让对方伤心。 她这样想着,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二人都纠缠得精疲力尽,才勉强分开。 沈期搂着她,拂弄她微乱的鬓发,搅在漂亮白皙的脸蛋上,还在红彤彤地勾人。 她真可爱,也真够爱他。 等回京把事情都了结,他一定要每天跟她缠在一起。 从杨花满床到飞雪明窗,一日都不能错过。 他也这样说了。 然后宋琬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好。” “我们每天都要见到的。” 沈期很满意,在她额头烙下一个吻。 * 车队行了八日,到京城的时候,遍地白幡。 宋琬忽然有种严阵以待的预感。 沈期扶她下马,没有先回家。 后头的张瑛他们跟过来,有点犹疑:“这白幡,不会是……” 他们尚且在交换眼神,毕竟刚从城外回来,也不知近两日京中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覃副将骑着快马,特地到城门带他们:“侯爷,谢御史。” “宫里出大事了。” “末将五日前带兵归京,在含辰殿外,接受了陛下的封赏。” “可就在一日后,瑞王殿下诬陷末将是叛徒,私召禁军,准备向末将动手。” “幸好太子殿下搭救,又绑了瑞王下狱。” “在那之前,瑞王已经被河间的那帮人,送进过刑部大牢。” “结果关一天就出来了,是末将回京之后,陛下终于狠下心,真真切切要杀了他。” “然后他就反了,虽然人被关在牢里,奈何部下势众,直直攻入了含辰殿。” “那天太乱了,太惨了,陛下他……” 宋琬看着他,眼底反而有些意料之中的淡漠:“陛下驾崩了。” 覃副将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 宋琬很坦诚:“是太子殿下不救。” “也可能是他故意的。” 覃副将没想到她这般不避讳,明里暗里地,说是太子殿下弑君,栽赃给瑞王。 但确实,这大概是事实。 他倒吸了口气,想到太子交代的事,还是打算先带他们进宫。 “侯爷,谢御史,瑞王下狱,今日就要问斩了。” “太子殿下请你们去一趟东宫。” 这趟没什么特别的。 萧祁看到这二人亲密无间地回来,难免跳了跳眼皮。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都在这条贼船上,等之后萧祁登基,都要水涨船高。 于是萧祁也没多言,只瞧了眼宋琬:“此役有功,来日论赏。” 宋琬也没多停留,因为清楚君臣利益,心底里并不互相瞧得起,就不自讨没趣了。 二人出宫到午门,沈期忽然叫马车停下来,问她:“瑞王问斩,你要去看他人头落地吗?” 其实他私心里不想她去的。 但方才看她没精打采地倚在车壁上,好像大仇得报,整个人反而涣散了。 他猜她是想看看的。 这辈子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仇人,其实连面都没见过。 瑞王从来不认识她是谁,不过是个未能赶尽杀绝的遗孤。 宋琬也并不认识瑞王,只恨他覆灭了她本该和乐的一家。 还有她再也回不去的,千金贵女的身份。 他的叹息很缓,安静地注视她。 宋琬的手指蜷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他:“我不想去。” “我从来不需要认得他,更不需要当着他的面,痛斥当年之事,控诉他害了多少人。” “因为他不会在乎的,他不会因为杀了我全家而悔恨。” “他只受不了此刻,要为自己的杀孽买单。” “你说,他猜到这一切的背后推手是我了吗?” 沈期没有犹豫:“肯定的。” 第92章 “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你来京城,杀他的人,赴任辽西。” “桩桩件件,谁也想得明白,谁也不愿说。” 宋琬眼神垂着,看不出悲喜:“我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 “这条路上,除了第一次杀人,看着章存若在我跟前咽气,叫我等着下地狱。” “我没有哪次是高兴的。” “哪怕后来在刑部大牢里,看着张远春吓破狗胆,写着供状生怕我杀他。” “我也没觉得很痛快。” “直到今天,用同样卑劣的手段,设计了瑞王谋反。” “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被染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可以接受为了党争倾轧,不顾旁人死活,也可以容忍汪齐那种鱼肉百姓的狗官,只因为他对我们有利。” “更可以接受太子那样心狠无情的人即位,然后我攥着一些似有若无的把柄,在大景的官场沉浮。” “可这真的是我祖父,我父亲,想看见的吗?” 她自嘲般地扭过头,看着欲言又止的沈期,终究叹了口气。 “或许谁也不想看到今天。” “他们平生所愿,只是大景清明,百姓安乐,哥哥能不辱门楣,我能万事顺遂。” “但我和哥哥,再也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了。” 她皱着眉,觉得心口有种莫名的空,然后变成微小而敏感的痛。 “沈期,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了,你会明白吗?” “事到如今,该死的人也死了,但我只恨不得一切都没发生。” 沈期整个胸腔都颤着,很紧很紧地抱住了她。 “宋琬。” “我在喊你,你听到了吗?” “很久很久以前,你作为宋琬活着的时候,我就认得你。” “我母亲也认得你,我父亲为了救你,作法搭上了自己半条命。” “你凭什么觉得,没有自己的名字了?” “难道我如此地记得你,也不算吗?” “再说了,再不济,你,你还有想要珍惜的家人……” “不要那样想,宋琬。” “如果你觉得小时候不存在,那我多喊喊你。” 宋琬趴在他怀里,早就泪流满面。 马车一路驶到侯府,宋琬没回谢家,先跟沈期进了门。 旁人自是以为沈期又带了那个官员回来,不禁交头接耳。 沈期却完全懒得理会,只管抱宋琬回来,仔细沐浴完,好好歇息。 那天他搂着她,长发绞在一起,金枕成双,鸳被上绣着并蒂莲。 她一边哭,他一边耐心无比地,吻她滑落的珠泪。 后来她哭够了,抽搭得上气不接下气,揽着他的腰,一句寒暄都没有,累得昏倒了。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枕被很软,他们的头发像缎子一样,在碎金的光亮下乌黑润泽。 宋琬先爬起来,正想经过他,却在这样的日色下犯懒,直接假摔在他身上。 沈期半睁着眼,倒是先笑话起她:“你怎么眼睛都肿了?” “昨天说着小时候的事,哭得停都停不下来。” 他伸手,因着手背冰凉的缘故,去敷她的眼角。 “阿琬,你要相信我,你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你要是觉得小时候很幸福,后来没有了,可现在都回来了呀。” “你想想,要是你花团锦簇地长到十八岁,是不是现在也在我家里,同我躺在一张榻上?” “我们一样是开开心心的,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他说着,故意想逗宋琬笑,凑到她脸颊边上,飞快地啾了一口。 宋琬果然笑了一下,为了配合他。 但她才不认同他的话,小声地哼了一句:“那才不会。” “你会避瘟神一样地躲我,这样久了,我也不会喜欢你。” 第93章 沈期委屈:“你太小瞧我了,就算是以前,我也从来没讨厌你。” “也就是说话差劲了点儿,对你一直……挺好的。” “而且现在我们都这样好了,你就……” 宋琬看着他这副认真解释的模样,忽然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感觉今天心情格外地好。 她从榻上下来,披了自己的外袍:“我要回一趟谢府。” 沈期皱眉,以为她又要抛弃他:“哦。” 宋琬却把他也拽起来:“你跟我一起去呀。” “说了回京要招待你的,我们一早过去,监督他们好好备午膳。” 沈期真就跟着宋琬回了谢府。 宋瑜高高兴兴地出来迎,轮椅都转得飞快。 谢知衡抱臂倚在廊下,远远地看他们寒暄。 偏生沈期很不识趣,带着些许胜利者的骄矜,不顾宋瑜为难的神色,直直走了过去。 “我陪宋琬归宁,用过饭,她就跟我回去。” 谢知衡没搭腔,宋瑜只好赶紧找补:“这,您也得问阿琬的意思吧。” 宋琬纠结了好久,狠狠捏了捏眉心:“我,我打算搬到侯府去。” “隔三岔五,或是有事,就回来。” 她有点不敢直视谢知衡冰冷的神色,咬了咬唇:“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陪我,才赶到京城来。” “我只是,只是想在侯府多待会儿,对,比之前久一些而已。” “得空一定也会回家来的,你们都知道,府里有地道。” “对不起……” 她越说越觉着头皮发麻,一桩擅作主张的婚事,明明没有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可她就是想。 她就是想让沈期安心,解决所有的纠葛。 谢知衡看着她,眼神冰凉,像三月化不开的雨丝风片,淋漓个没完。 但他还是接受了,很浅地对上她:“知道了。” “正好瑞王的事情也了了,这十二年,我也算对得起你祖父,对得起你母亲。” “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挂念家里。” 宋琬明明得了他的首肯,心里却更加发虚。 可她也只能如此,沈期在这里,她不能动摇,更不该横生枝节。 她只点了点头,一家人尴尬围坐着,用完了午膳。 然后她挽着沈期,回到侯府拜见沈夫人。 沈夫人一瞧她就心碎,尤其是她眼底肉眼可见的疲惫,一看就没有睡过几个好觉。 她忍不住骂儿子:“你是怎么照顾琬儿的,脸蛋又瘦了!” 宋琬连忙打马虎眼:“侯爷对我很好……” 沈夫人根本信不了,思忖着手帕交的来信,一阵咬牙。 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个混账是不是压根没陪你去渔阳?” “你自己去的,自己回来的,就为了给他留点颜面,才哄骗我老婆子。” 宋琬不好解释,但仍旧护着他:“真是侯爷陪我去的,您放心吧。” 沈夫人气得摇头:“根本不是,汪夫人都跟我说了。” “他跟一个官员过从甚密,成天缠在一处。” “琬儿,这可不能忍,母亲一定陪你把这人揪出来,好好教训!” 她见宋琬脸皮发麻似地不吱声,心里怪这孩子实诚,只能恨恨地掐了沈期一把:“你倒是给我个解释。” “三番两次的,嘴上说着陪琬儿,实际上去陪根本不相干的人!” “我们家没你这种妍媸不分、男女不辨的脏东西!” 沈期看着跟前火冒三丈的母亲,一旁无辜瞪眼的宋琬,直觉额间青筋狂跳,脑仁都要气裂了。 都是宋琬惹出来的,害他天天背脏水。 他欲哭无泪,推了宋琬一把:“你倒是说呀。” 宋琬咬着唇,一副爱惨了的样子:“侯爷,不论如何我都跟你的。” 第94章 沈夫人见状更加头昏,敢情她天天想着怎么给宋琬撑腰,结果宋琬早就爱得糊涂,什么都不在乎了。 那她有什么办法!真是造孽。 她只好踹了沈期一脚:“简直孽障,跟你外头那个过去,别到我们跟前碍眼!” 沈期说走就走,没有半分悔愧,气得沈夫人又连拍桌案。 幸好宋琬还知道哄她:“婆母,您不要操心我跟侯爷的事了。” “我们真的很好,不过他生气了,我得赶紧去哄。” “不然他要发脾气的。” 沈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开,还是信不了世上有这么宽宏大量、菩萨心肠的人。 也太完美了吧,她儿子真不配! 宋琬出了萱堂,抱着裙裾就往外找。 所幸沈期还没走出去太远,甚至走得很慢,隐约是在等她。 宋琬赶紧跑过去,抱住他的腰。 她方才跑得太快了,几乎是撞在他后背,两个人都生疼。 沈期皱着眉,转过身掰正她:“是不是看着我被冤枉,心里高兴极了?” “你真坏啊,宋琬。” “害得她们都以为我是个脚踏两只船的人渣,以为你是个三从四德的典范。” “你也不救救我。” 宋琬无视他的控诉,直接上嘴亲了一口:“哦。” 沈期无语:“就这么敷衍……” 宋琬搂上他脖子,就在光天化日的庭院里,继续咬他耳垂:“很敷衍吗?” “抱我回屋里,就不敷衍了。” 沈期故作生气地剜了她一眼,身体却很诚实,直接扛着走了。 蜜里调油的日子过了好些天。 直到宋琬收到一卷石破天惊的圣旨,说恢复宋家的官声。 字字句句,意在替宋太师平反,为宋尚书伸冤。 还设了一个虚衔给宋瑜。 等等,给宋瑜? 宋琬莫名有些手抖。 萧祁是意识到什么了吗? 不然怎么会给“谢环”升任三品御史,给宋瑜封荫官啊? 她简直头皮发麻,跟沈期对视一眼,自己进宫去谢恩了。 萧祁看着她,没有讨论任何关乎身份的话题,只嘱咐道:“朕为宋家平反,你应该清楚要怎么做。” 宋琬直直跪在白玉金殿,抬头道:“微臣明白。” “新朝清明,拨乱反正,微臣一定弘布圣恩,令天下人知晓新君大义。” 她回去,马上让宋瑜写了道谢恩的折子,言辞恳切,说尽当年蒙冤的悲凄,又夸遍如今躬逢圣主的喜悦。 还找书局刊刻了上千份,满京的读书人看了,无一不惊。 尤其当年宋太师门生甚众,一直为冤案耿耿于怀,如今重见天日,也算大快人心。 一时新君在士人眼中,风评极好。 萧祁上朝看见宋琬,也更顺眼了。 反正彼此都心知肚明,能利用就好好利用。 一日,他正在御书房批折子,顺便问宋琬都察院的瑞王党,都清理干净没有。 不料沈期走进来,旁若无人地发疯。 “陛下,宋家的罪名已经洗脱了。” “什么时候能给我和宋琬赐婚?” 宋琬吓了一跳,直接笏板砸在皂靴上,弯腰去捡。 沈期眼疾手快,先她一步:“这都拿不好?” 宋琬赶紧把笏板收回广袖里,闷头就想走。 “陛下既然与广平侯有私事要聊,微臣就先告退了。” 她整个耳根都烧着了似的,眼神不复方才议事时的冷静,叫人看了明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祁无语地看她跑了,转过头来对沈期:“你也太会吓人了吧。” 沈期很坦荡,眸中全是无害的诚恳:“真不知道她在这儿。” “陛下,您就说赐不赐婚吧?” 第95章 萧祁摁住额角,简直没眼看:“准了。” 沈期笑了,心情不错地接过圣旨,去昭华殿外找宋琬。 长夏的风很和暖,灌得玉楼金阙,一阵舒软。 但那道熟悉的白玉阑干旁边,没有人。 沈期愣了片刻,没想到宋琬今天脾气还挺大。 不就是求赐婚没告诉她吗? 还是说她很在意这种事情,必须要跟她商量? 他一时有点头大,赶紧出宫去,看能不能把人追上,再哄一哄。 他驾马极快,几乎是飞驰到了侯府门外。 还没过半刻钟,宋琬的马车到了,直直把她往谢府送。 沈期立马去拦了:“阿琬。” “你下来说,不许躲我。” 宋琬压着脾气,下马跟他理论:“你又不跟我商量,那样的场合,未免也太尴尬。” 沈期委屈拽她:“我以为你会惊喜的。” “昨日我去道观悔过了,请求真人宽恕,叫我在俗世里娶妻。” “我想给你补办一场婚仪,大宴宾客。” 宋琬实在哭笑不得:“有必要吗侯爷,我根本不能见人。” 沈期却直接把她抱过来:“你可以遮着脸呀。” “都是借口,都是你不喜欢我的借口。” 他说着,上手去捏宋琬的脸,却听得府门口传来一声尖叫。 “天杀的,居然还敢把人带回来!” “倒叫老娘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敢勾引我儿子。” “这官你也别做了!” 宋琬心跳都快停止了,一边想直接告诉沈夫人,一边又想躲。 她缩在沈期背后,猛掐了他一把:“好好说!” 沈夫人却不饶她,一心把她拽出来:“躲起来算什么本事?” “你该知道,沈子望是有妻室的人。” “你们都察院就是这样教官员的?” 宋琬快疯了,见沈期还不说话,抬肘就是一撞。 沈期吃痛,拦在二人中间:“母亲别骂了,进屋说。” 沈夫人暴怒:“我还让他进屋?你把琬儿当什么!” 宋琬终于真真切切憋出了眼泪:“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琬儿……” 沈夫人当场石化了。 宋琬从沈期身后站出来,还不太敢抬头直视她。 但沈夫人已经完完全全认了出来。 虽然低眉垂眼,裹在看不出身段的青色官袍里,但她脸颊的轮廓,尴尬的神情, 不是宋琬还能是谁! 沈夫人直愣愣地晕倒了。 宋琬和沈期一左一右,给她扛了回去。 到了萱堂,宋琬看着靠在榻上顺气的沈夫人,一时间内疚得不行。 她捶着自己的额头,声如蚊蚋:“婆母,我不是故意瞒着您的。” 她叹了口气,把进京前后的事都说了。 沈期也终于能给自己洗清冤屈:“我可从来没有辜负过宋琬啊。” “从一开始,就是陪的她。” “是她身份敏感,不便言说,我们才……” “还请母亲不要同我们计较。” 沈夫人瞧着他们,尤其是瞧着宋琬清秀春袍的模样,眉头压都压不下去,猛喝了三杯热茶。 她倚着软枕,挥手道:“你们先回去,等我缓缓。” 宋琬忧心忡忡地走了。 到了晚膳时分,还是决定得去看看沈夫人。 她坐在妆镜前,换了一身水蓝湖光缎襦裙,鬓边两朵小兰花。 这样就不会吓到沈夫人了吧…… 沈期撑着下巴,打量女装的她,眸中的欣赏之意,化都化不开。 宋琬扯过他的手:“我吩咐银珠做了些糕点,拿过去给婆母赔罪。” 她牵着沈期到沈夫人房里,还很拘束似的,不敢忏悔。 沈夫人却已经回过神来,主动招呼她:“琬儿,你没错。” “我要是你,刚来京城,也不见得谁都信得过。” 第96章 “如今大家说开了,关系好了,便是最好的。” 宋琬见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宽和,长舒口气。 沈期也凑上来,打算讨沈夫人欢心:“母亲,我打算再给宋琬办一场婚仪。” “这次求了圣上的赐婚圣旨,宋家也平反了。” “跟上次不一样。” 沈夫人点了点头:“确实不一样。” 上次宋琬是以她娘家侄女的身份进门的,因为那时她还是罪臣之后,不能见光。 但现在她有自己的身份了,不仅在外是大景的御史,在家里,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回宋琬自己。 沈期肯定是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他的妻子是宋琬,是幼时就有过婚约的那个小姑娘。 而不是什么从来没露过面的乡下义妹。 沈夫人忽然挺欣慰的,沈期不需要她提点,就能给宋琬应得的一切。 真高兴啊。 她宽心地笑了,问他们:“预备怎么办?” 沈期认真地思忖:“要请一些宾客,家中交游的皇室贵眷都请来。” “要让大家知道,我娶的是宋家的女儿,纵使她性子低调,不喜抛头露面,但这是她的身份。” “作为她自己,阿琬一定是存在的。” 宋琬听着,心头一颤。 原来沈期一直记得她的话。 他怕她觉得,她离宋琬这个名字很远很远。 所以他要替她记得,还要旁人也一起记得。 她忽然很高兴,心头像温泉淌过一般暖,从未觉得幸福这样简单。 仅仅是在他身边,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娇贵而温软。 很快到了补办婚仪的那天。 沈期找钦天监算的日子,正是骤雨后的凉夏。 明堂里坐了许多人,烛影摇曳在亮蹭蹭的地板上,昏黄如夕阳下的流水。 沈期没有在堂前等宋琬,而是扶着她从府门口进来。 每一步他都仔细瞧着,生怕她盖了喜帕看不清路,猛地摔一跤。 他很难不想起半年前那场儿戏般的婚宴。 留宋琬一个人站在堂上,亲朋全无,酒盏稀稀拉拉的,歪倒满地。 全是被他砸的。 沈期越想越懊悔,不觉又攥她紧了些。 宋琬规规矩矩地往前走,好像踹到了火盆。 这个火盆她是跨过的,于是她松开沈期的手,打算把裙裾稍稍拎起来。 宾客们见她端庄,也在一旁起哄:“跨火盆咯!” 沈期却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伸手一捞,直接把她打横抱在怀里。 然后越过火盆,稳稳地放在地上。 周遭不禁更喧哗了,纷纷感慨:“侯爷对夫人也太好了吧!” 宋琬听着,在闷热的喜帕下,羞红了脸。 二人拜完高堂,绣球绑在一处,又给宾客敬酒。 今夜来的天潢贵胄太多,就连帝后都拨冗赏光。 更遑论朝中高官,各府贵眷。 纵使宋琬被盖头掩着,但也知道,其中有不少她认识的人。 宋瑜来了,卢掌院来了,甚至连汪齐一家,都从渔阳赶来赴宴。 汪小姐隔得远远地,手指疯狂绞帕子:“母亲,我怎么没见到谢御史?” “莫不是悲伤过头,在外头吃冷酒?” “真是可怜啊,一时不知道是家里的更可怜,还是外面的更可怜。” 汪夫人捏着额角,真恨这个庶女的多嘴:“不要议论这些。” “外头的终归是外头的,不成气候。” 汪小姐“哦”了一声,又遗憾道:“不是说宋家千金美极了,怎么也不掀盖头看看?” 旁边正好有人跟她想到了一处,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都没人见过宋尚书的千金长什么样呀!” 第97章 “我十几年前见过,完全是个美人胚子,今儿个怎么不露面?” “那般标致的小姑娘,不可能长残啊。” “听说是性子太安静了,不喜欢抛头露面,恨不得一辈子不见人。” “哎哟,真可惜,该不会是流放这些年吃多了苦,脾性都变了吧?” “小时候是个特别活泼的小姑娘!” 众人说着,见抱着喜饼的大皇子也好奇,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难免有胆子大的去撺掇他:“小殿下,您去问问新娘子,能不能让我们看看?” 大皇子瞧了已是皇后的崔绣一眼,见她没有格外阻拦,于是驱使着好奇,凑上前去。 “表舅母,今日宴饮,你为什么不掀盖头呀?” 萧祁瞬间无语了。 他看向冷汗涔涔的卢掌院,心知又是一个提心吊胆的。 他就说沈期胡闹吧,非要这样的排场,害宋琬下不来台。 他只好教训自己的皇儿:“延儿,你太没礼貌了,退下。” “是朕允许新娘子遮面的!”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宋瑜,谢知衡,还有沈夫人,纷纷长舒口气。 宋琬却显得很淡定。 她透过流苏摇晃的视线,去喜篮里拿了一颗糖,稳稳地放在大皇子手里。 “请小殿下吃喜糖。” 大皇子拿了,方才被父皇教训的失落一扫而空,高高兴兴地递给崔绣:“母后吃。” 崔绣握着糖,却像是真切地想起了什么。 她还记得十几年前,那个刚过她膝盖高的小姑娘。 领了萧祁给的喜饼,祝他们情意绵长。 真是久远啊。 她看着宋琬,在一室或真或假的喧嚣中,实在地笑了。 沈期握着宋琬的手,心情极好地敬了一圈酒。 直到大家都吃喝尽兴,二人回到家人围坐的席面,稍稍歇了会儿。 沈期直接拈了块糕饼,放到宋琬盖头底下:“饿不饿,阿琬?” 宋琬接过,慢吞吞地嚼起来。 宋瑜也很殷勤,给她倒了杯果子酒:“稍微喝点,别噎着了。” 宋琬从善如流地喝了,鼻头微动,像是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她不禁纳闷:“谁把元正酒泼衣衫上了吗?” 大家似乎沉默了。 宋琬更加狐疑,略微掀开点盖头,瞥见身旁谢知衡的手。 玉质的骨节,颤着轻敲桌面。 她一瞬间结巴起来:“您年纪大了不该多喝吧。” “哥哥你为什么不拦着?” “你真没用。” 宋瑜冤枉极了:“怎么这也能赖我?” 他想了想,又觉得这是宋琬大喜的日子,还是少骂她两句,咬牙忍了。 “你自己的喜酒,自己多喝点吧。” 他说着,倒了一整杯在玉卮里,拍在宋琬跟前。 “我跟先生走了。” “你不喝完不许睡。” 宋琬无语,鼓起腮帮子猛吹一口,吹得喜帕都撑起来,流苏乱飞。 沈期按住她的头,眼底的宠溺都快要溢出来:“真可爱。” 喜婆凑上来,告诉他们礼成了,宾客也招呼完了,可以回春棠院休息。 沈夫人瞧着他们,一阵阵的喜笑颜开。 她塞了个求子符在宋琬手心里:“琬儿,母亲的晚年幸福,都靠你了。” 宋琬捏着求子符,揣进来看,又羞恼,又说不出话。 幸好沈期给她解围,一下把人抱走了:“母亲,你劝她可没用。” “我才舍不得阿琬生孩子。” 他搂着宋琬,回到熟悉的院落里,枇杷树的枝头,还挂着金字红绸。 银珠见他们回来了,赶紧解释:“这个红绸是新绑的,不是上次的。” 沈期本就没有苛责的意思,只想快点掀宋琬的盖头,径直回了卧房。 结果还不待他伸手,宋琬就如释重负般地揭开喜帕,一下抱住了他。 像一只莽撞无比的小兔子,撞在人怀里,软乎乎,毛茸茸的。 他这才仔细瞧她的妆束,眉心花钿描得娇柔,颊边缀着珍珠。 特别艳丽,特别动人。 就算他如今看惯了她的女装,可今夜的她,因着龙凤高烛的花影,更是明艳非常。 真有些含苞待放的楚楚。 他不想再等待,也不觉得还需要问她的意思,倾身吻了下来。 幔帐摇曳处,灯烛暖着,人影起伏而交叠。 屏外的莲花漏滴了一夜,好似倾泻不已的坠露,砸在荷叶上,无休无止地漾开。 宋琬鬓发全湿了,小衫黏在光滑的脊背上,说不出的妩媚勾人。 沈期捞她进怀里,上下左右又吻了好多遍:“阿琬。” “嗯?” “乖,叫夫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