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成为佛爷贴身副官的日子!》 第八十五 残忍的空梦 江时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满是骇人的、紫红掌痕,他如绸缎般光泽的银白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 他自我惩戒般跪在床榻旁,目光呆滞绝望地凝望着床榻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男人。 江落现在最恨的人便是他自己,他不懂为何那日自己跟失了神志般,竟疯魔地顶撞佛爷,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法子。 他只要稍稍在佛爷面前装作可怜的哭上一会儿,佛爷即便生气,也不会真的舍得惩戒他,顶多是将他拴在身边看管…… 他明明留了后手的,他当时为何不解释? 那些被操控的亲兵绝大部分没有真正死亡,他动手时就在害怕事情败露,怕佛爷动怒伤身,所以留了那些后续没有再跟东北张家接触的亲兵一条命,他只不过想万无一失…… 明明他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为了让佛爷能修养身体,不被外界发生的事情侵扰…… 江落眼眶又隐隐发红,原本璀璨如繁星的灰紫色瞳眸,如今爬满了如蛛网般可憎血丝,他在心中不断质问。 你以往不是藏得挺好的吗?为何要犯这种该死的错误?! 为何?!!! 江落紧咬着牙,又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颊肉被牙齿硌破,一丝猩红顺着嘴角蜿蜒溢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哭腔随着血腥一同涌出。 这张光彩夺目、精致绝伦的面庞如今狼狈凄美,莹润白皙的肌肤被抽得破溃红肿。 冰冷的眼泪顺着猩红眼尾滑落,蛰的破溃的脸颊刺痛。 江落隔着迷蒙雾气哀泣地瞧着佛爷日渐消瘦的面庞。 已经过去三日,大夫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可佛爷依旧未醒。 血清被佛爷藏得很深,即便是他也不得而知。 江落想要肆无忌惮地去寻找张日山、张起灵、随便东北张家的谁都可以,只要是身负麒麟血…… 可他不能,他根本不能离开佛爷身侧,更不敢让外界知道佛爷如今的情况,不然佛爷的一切计划将功亏一篑…… 江落小心翼翼地挪动早已没了知觉的膝盖,用额轻轻触碰佛爷微凉的指尖。 眼泪落在床面,溅起一片深色。 “佛爷对不起,是小落儿错了,小落儿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求您醒来看乖乖一眼吧,小落儿依旧是您的乖乖……” 是您的乖狗…… 在这晦涩阴霾笼罩的房间内,江落几乎没有了时间流逝的感觉,每时每刻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比煎熬的存在。 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时,那被他奉为神明的男人终于有了微弱的、要醒来的迹象。 江落察觉到男人呼吸声的微弱变化时,还以为是错觉,他支起麻木胀痛的膝盖,踉跄起身,呼吸变得急促难安。 酸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细微变化的眉眼,生怕这是一场残忍的空梦。 张启山脑海一片混沌,眼皮好似被浇筑了水泥,难以睁开。 “爷?佛爷?” 一道沙哑又极为克制的声音,像胆怯的猫儿小心翼翼地萦绕在他的耳畔。 张启山心尖颤动,鼻翼间虚弱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宛若梦魇中的人,几乎用尽全力想要睁开双目…… 直到一滴又一滴灼热的泪落在他的眼尾,他的脸颊…… “呼……” 他猛然睁开眼皮,长时间昏睡,令他的眼眸一时间难以适应光线。 “佛爷!”少年沙哑的哭腔中带着喜悦。 张启山视野被明光侵占,其中有数缕泛着银晖的光束,在他眼前凌乱。 他有些费力地抬起酸乏的手臂,在朦胧间抚摸到少年的脸庞。 然而在下一瞬,少年好似惊慌的兔子,躲开了。 “佛,佛爷,您安心在这躺着,我,我去将大夫找来。” 张启山耳边响起少年紧张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脚步离去声。 张启山本想叫住他,但嗓子里像有一把火在恶毒燃烧,紧涩刺痛。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视野逐渐恢复,这才发觉原来他已经回到交界之地的住所。 他撑着身体靠在床头,看向窗外飘雪散落的荧光,疲乏感充斥每一寸血肉。 大夫一直在候命,很快便进来了,检查一番,欲言又止。 张启山眉宇微皱,他对于自己身体状况很清楚,他直视这名跟了他许久的大夫,微微摇了摇头。 …… 第八十六章 不如一错到底 张启山看着站在离他床边一米多远,一直低垂着头,脑袋恨不得掉下去的少年,神情早已不复那日的冰冷,只剩下无奈与怜惜。 他朝着少年伸出手,嗓音温和:“小落儿过来。” 江落眼眶红了一圈,他没敢抬头,更没敢过去,依旧死死地低垂着脑袋,将自己的脸埋在阴影里。 “佛,佛爷,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都怪我,我以后不这样了,那些亲兵大部分、大部分我,我没有真的杀了他们,对不起……” 他嗓音发涩,说出的话也跟他的心脏一样慌乱。 张启山指腹蜷缩,安抚道:“抱歉,是我那日吓到你了,别害怕,我……我理应知道你不会……” “啪嗒” 一滴接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坠落在地板上,溅出一片脆弱水花。 “没,佛爷您没吓到我,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我没有想要架空您……”江落唇瓣颤动,喉咙涩得发紧,他想一股脑扑进佛爷怀里,可他脸上的伤还未褪去…… 这些泪珠仿佛不是砸在地板上,而是砸在张启山的心上,,宛若水滴石穿,砸得他心脏疼得近乎碎裂刺痛。 光影晃动间,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他瞧见江落低垂的侧脸,那一晃而过的指痕。 一股难明的怒气冲上心口,张启山脸色冷得可怕,挣扎着起身。 江落听到声响,慌乱抬头,却一下子对视上男人阴沉的饱含怒意的眼神。他浑身一颤,赶紧迈步走到床边,握住男人要下来的脚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抬起这张伤痕累累的脸,满布血丝的眼眸里溢满了泪水,沙哑的嗓音里满是哀求:“爷,佛爷!别动气,您别动气,我,我真的不敢了,您别动气,求您……” “我真不是故意想杀他们的,他们真的很可恶,明明是您庇佑了他们,他们怎能动摇……我,我不敢了,我,我不狡辩了,没有您的命令,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求您,别动气!” 映照在张启山眼底的伤痕累累的少年,此刻有着一种绽放到极点再凋零的凄艳美。他黑沉的眸光好似破碎,耳膜轰鸣着,心脏疼得近乎抽搐。 他弯下身不管不顾地将少年抱了起来,抱在怀里。此刻他如受冻了的人紧打着寒战,牙齿磕在了一起,嘴里,喉咙里满是血腥气。 “谁?谁伤了你?” 江落眼圈内晃动的泪珠一窒,下一秒又纷纷落下。 他小心地动了动身体,不想压到男人,随即双臂紧紧环住男人腰身,被泪水濡湿的唇瓣,凑到男人苍白唇角,像寻求庇护的猫儿,轻轻舔舐。 “没,没有人能伤得了我,是我自己,我不该惹您生气的,是我做错了,佛爷您别忧心……” 张启山阖上发热的眼睛,扣住少年的后脑,将其紧紧抱在怀里。 “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教过你,所以你不懂,很正常……” 很多事物的观点需要长久的阅历和身处的地位才能达成一致。少年太过干净,是被他涂抹的一张白纸,这张纸最终呈现出什么,都是他缔造出的,是他不该对少年动怒,吓到了少年。 张启山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最为清醒那一个人,也是最为卑劣自私的人。他贪婪的哄骗着少年,让少年对另一个人的爱,无私地绝然地倾注在他这个骗子身上。 少年为他做了太多,他却不能为少年做些什么…… 少年想要的很简单,他一直都知道,可他却给不了…… 张启山阖着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是他一生骄傲得不肯轻易露出的哀色。 直到咸湿冰凉的泪水滑入嘴角,张启山才发现自己可笑的哭了。 他在这一刻痛苦不堪,心脏被撕裂成两半,形成了两道声音。 “带上他一起走吧,别留下他独自痛苦,真相有时比谎言更可怕,不如一错到底。” “他不属于你,别这么自私,让他回去!让他回去吧!让他回到他的身边!” “他回不去的,他若是能回去,便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带上他!带上他一起离开,别留下他痛苦……” …… 江落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他想抬起头去看,却被脑后那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死死按住。 张启山此刻,不是因为不久后到来的死亡恐慌,而是因为要成为少年将醒时的噩梦痛苦不堪。 张启山后悔了,他从未如此后悔过一件事。 他不应该欺骗他,从最开始的时刻,他便不应该欺骗他。 这陌生的情绪使他呼吸不畅。 他张开嘴,许久说不出话,恍惚间他听到自己几近狼狈地低语:“对不起……我该拿你怎么办?” …… 三天时间很短,在张启山昏睡到醒来大概是一颗流星陨落的霎那。 三天又很长,在江落眼中仿佛是一个世纪那般痛苦漫长…… …… 江时坐在这,因陷入回忆的恍惚眼神在烛光摇曳下,变得坚定,这份坚定中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情感。 他摸了摸桌面上的文件,眉眼低垂,好似带了几分骇人冷酷。 在这片昏暗潜伏的冷光与烛光交融下,少年的气势之凛冽,姿态之桀骜,隐约窥见男人的影子。 烛火幽幽地烧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小的蛾子绕着摇曳的火舌转了几圈,随后竟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灯芯中化成了一团扑棱着翅膀的火团! 不过须臾便被烧成了灰烬,掉落在烛台,成了一滩肮脏的灰色。 见此一幕,江落眉心猛地一跳,莫名心慌,竟不受控地挥手将烛台打落在地。 哐当—— 滋滋—— 烛台砸落在地发出闷响,蜡油侵染火焰发出似蛇嘶鸣的声音,随后熄灭。 江落此刻有些狼狈地用胳膊遮住了眼睛,靠在座椅上…… 而走廊内,在此时传来阵阵咳声…… …… 其实是有些犹豫的,要不要写老九门结束后的世界,之前是有过这个想法,但现实永远与之相悖,进了两次小黑屋。 第二次更是长达一个半月,百万字删减到96万字才勉强改出来。回来后观看人数一直在下降,很多老读者也走了,数据不好,一天几块,物质生活让我没有一个可以坚持下去的理由。 若是喜欢请为爱发电,书荒多推一下。 七九感激不尽。 第八十七章 欺骗 江落猛地放下手臂,推开椅子起身,快步走到书房门处,然而又想到狼狈砸灭在地板上的烛台,漂亮的眉眼间浮现一层慌乱。 他赶紧回身,快速将地面清理干净。 然而也就在这短暂的功夫,那道伴随咳喘的沉重脚步就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外。 在江落把断裂的烛台扔掷墙角,被阴霾里蛰伏蠕动的生物吞噬的瞬间。 吱嘎—— 书房门被人推开。 男人的影子犹如实质般落在了书房地板上。 江落转过身的瞬间,眉眼间浮现的慌乱隐藏。 他快步走到男人身侧,瞧见男人只着了层薄薄的衣物,漂亮纯净的灰紫色瞳眸霎时涌出担忧与自责,赶紧到一旁的黄木衣架上取下一件大氅,披到男人肩上。 他握住男人微凉的手,轻声问道:“佛爷是我吵到您了吗?您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张启山露出一抹疲乏的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沉声道:“别担心,我已经睡了很久,再不起来这身老骨头都该生锈了。” 江落眸光暗了暗,垂下头,将温热的唇印在男人的腕骨上,声音略微有些发闷:“佛爷,您不老,您也不会老去的……” 张启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喉咙深处有些痒,他忍了忍,勉强道:“将近几日的情报汇总取来,我看一看。” 江落有些固执地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佛爷,这里冷,您先回去……” 可还未等他说完,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便被抽走,男人已经往办公桌走去。 江落掌心还残留着男人指端的触感,他怔了下,咬紧牙关,僵硬地露出以往的笑容,快步跟上。 张启山压抑着咳嗽了几声,看到桌面上留有的一份文件,他并未打开。 江落手掌按在石壁的一处凹陷内,扭动机关,里面暗藏的情报被弹送出来,他眼神微闪,拿起其中一份,送到佛爷面前。 “佛爷,近日来的情报汇总,全部记载在这里了。” 张启山看着他微垂的眼睫,没有接过,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指腹摩挲。 霎时书房内安静异常,外面呼啸的风雪在拍打着窗。 江落心脏狂跳,抬起眼,撞进那双深邃黑沉的瞳眸,他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问道:“佛爷,您怎么了?” 张启山眼神犀利,抬手接过他手中的情报文件,但下一瞬,便随手扔到桌面,看也不看。 他的声音很沉,沉的如同外面无垠的黑夜:“这个角度,能让我清晰地将你细微变化尽收眼底,滚动的喉结,像脆弱羽翼般轻微颤动的眼睫,用力的近乎挣脱出皮肉的手骨……” 江落心脏猛地一跳,撞击胸膛的声音,几乎震碎耳膜,他张了张嘴,大脑却一片空白。 张启山见他神情变化,轻笑了声:“小落儿,你为何这般紧张?” 江落此刻就如同犯了错的孩子,只能忐忑惶然地站在这,连辩解的话都想不出来。 张启山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轻叹了口气,神情依旧温和。 “我想,这大抵是因为,你极少在我面前撒谎的缘故。你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怕是有了这次的经历,再有下次,我便看不出你的欺骗了。” 江落刚刚忐忑的心脏犹如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疼得近乎碎裂,他猛地跪了下去,浑身颤抖地抱住男人的双腿,认错道:“佛,佛爷,小落儿错了,小落儿是一时想差了……” 张启山俯身摩挲他的耳垂,又是一声轻叹,声音温和无比:“小落儿是被我吓到了吗?怎么又在说谎,还是如此低劣的谎言?” 江落双臂紧紧搂着男人的双腿,艰难地抬起头,漂亮的灰紫色眸子里已经漾起一层水光,对视上男人看似温和的神情,眸心又是一颤:“佛,佛爷……” 张启山松开少年被他揉红的耳垂,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哪里是一时想差了?这份文件怕是你精心准备的,就是为了应付我,确保我瞧不出里面的蹊跷。” 江落紧搂着男人双腿的手臂一下子卸了力道,将额抵在男人膝上,抬起手怯懦地握住男人冰冷的手指。 “佛爷对不起,您别伤心,我不骗您了,以后都不骗您了……” …… 第八十八章 笼中雀鸟 张启山垂眸瞧着少年的发顶,在这昏暗中,他深邃的眼底好似闪过看不清的悲悯。 他没有让少年将真正的文件取来,他了解他。 了解少年,胜过了解诡谲的自己。 少年既然决定要骗他了,便不会留下真正的文件。 “行了,我没有伤心,也没有生气,别跪着了,起来复述吧。” 江落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膝,没有起身,反而握住他的脚腕,将他脚上的拖鞋褪下,掀开衣服,将冰冷的脚放入自己温暖的腹部。 张启山眉宇微皱,要将脚抽出,但脚踝却被少年死死扣住,不由低喝:“松开。” 江落低垂着头,不去看他,固执地道:“佛爷,这里冷,您的脚凉,对身子不好……我这就将汇总的情报复述给您,您越是动,越是耽搁时间……” “所以您不要闹脾气。” 张启山脸色倏然一僵,他从未想过“闹脾气”这句话,会被人用到自己身上? “你!” 江落腹部抵着男人冰冷的脚底,手掌摩挲着男人的脚踝,只要男人有要抽离的迹象,他便会紧紧握住。 “佛爷,古潼京C区整体已经开发完成,D区也已经推进至D1—D2区域间,陈皮已经将材料准备完毕,待到D3区域时便会修建……” “张起灵已经凝聚大部分东北张家残留在关中的势力……” “京城赵家……” “汪家……” …… 这些情报早已深深刻入江落的脑海中,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寒风席卷着凄冷的月色拍打着窗,男人的影子将少年笼罩,恍若一个虚幻的囚笼,令少年的身躯连同灵魂无处可逃,一同困囚于此。 男人的体温格外的冷,就像冬季冰面肃杀的寒风,冻得江落感觉自己的皮肉下的内脏都结冰了似的发寒,每每这个时候。 都令江落感到无比陌生,感到恐慌。 佛爷不该是这样的…… 江落不禁又握着男人的脚踝,往自己怀里送了送,好似想刨开肚皮,用温热的血肉来捂暖男人冰冷的足。 他最终将蒲公英小队中有人再次摇摆不定的事禀报给了佛爷。 江落抬起头,有着愤怒,有着不解,有着难过,种种暗色的情感好似在他灰紫色瞳眸上蒙了一层可憎的尘灰。 少年那绝望而愤懑无处倾泻的眼神看得张启山心中大恸,他薄唇紧抿,尝试了几次,嗓音发紧地道:“松开吧,让我抱抱你……” 有泪花在少年眼底摇曳,他低垂着头,不肯在佛爷面前落泪,由着泪珠坠落在阴霾弥漫的地板上,他嗡声重复了最开始的话:“佛爷,回去吧,您的身子不适合在这种温度下久留。” 张启山脚踝被他握得发疼,或许不是因为力道,而是因为他掌心灼热的温度。 他吸了口冷气,轻声道:“起来吧,回去说。” 江落这次温顺地将捂得温热的脚从肚皮上取出,替男人穿上拖鞋,这才起身扶着男人的手臂。 两人穿过寒凉的走廊,进入灯光明亮,温暖如盛夏的卧室内。 张启山拉住少年的手,将他搂入怀中,他能感觉到,少年是生气了。 江落握着男人的手掌,他的眸光很暗,暗淡的仿佛还处于没有光亮的阴霾中,用摩挲上面的纹路。 不过短短几年光景,男人的掌心手指便被岁月残忍地镌刻下了风霜。 “大局之下,有些事情是要分主次的,想要维持大局,有时候必须要含污纳垢,况且他们的动摇,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也只是动摇而已,送出去的情报无甚关系,他们自己心里有一道线,知道一旦跨出再无回头路……” 张启山见少年垂头不语,也不再多说,只是最后说了句。 “小落儿,别怪他们。” 江落心中第一次对佛爷的看法不赞同。 因为他是虔诚信仰、敬爱着佛爷,他不允许有人对佛爷不忠。 在他眼里动摇极为不忠,不忠者便是该死。 可他又理解明白佛爷,他只能压下这口气。 江落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一派温软的笑容:“佛爷,我明白了。” 张启山心蓦地一酸,他想让少年成为一只蝴蝶穿梭在锦簇中,可他最终却令他成为了一只灰扑扑的蛾子,扑向焚烧一切的可憎烈焰的蛾子。 “你本应自由,是我将你困在了这荒芜之地,让你成了笼中雀鸟……” 江落最见不得佛爷这般,以为是自己又惹佛爷伤神,赶紧搂住他,亲吻他的唇角。 “小落儿已经当过您养在锦绣堆中的富贵雀,现在做您的笼中雀鸟又怎会有怨?” “更何况,这是我心中所愿。” “哪怕是现在,我也从未有过丝毫后悔,佛爷您也不要后悔。” 张启山轻抚着少年的发,看向窗外的漫天风雪,在这冬日中,黑沉沉的眼中溢出一抹温热。 …… 宝子们你们为爱发电多点,七九就有动力更新,多推推书,爱你们~ (感谢非同寻常的万魂珠宝子的角色召唤*1,呜呜呜) 第八十九章 惊鸿 离开长硰城的第五年,深秋。 施元身死。 施元带领蒲公英小队队列三,一直护卫在齐铁嘴身侧。 他们成为了游离在光明之下的,类似土夫子中最为人不齿的邪教组织——尸狗吊。(原著万山极夜里有写这个组织,感兴趣的宝子可以读一读) 他们在齐铁嘴的带领下,如今之行径极为诡谲邪异,手段残忍血腥,这一切都是为了九门、为了长硰张家。 他们负责遮掩住九门过往几十年来遗留在人世间的一个又一个鲜为人知的痕迹,把不应该继续留下的抹除,让一切归零。 将潜伏在暗处如同跗骨之蛆的汪家在时间上所占据的优势慢慢铲平。 他们在为今人执棋,为后人布局,最终只为创造一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生路。 这五年来,他们一直在这条不归路路上潜行。 哪怕最终粉身碎骨。 哪怕不得好死。 如今到了他遭报应的时候了。 施元在此次行动中,遭了暗算,心脉受损回天乏术,命已然要到了尽头。 “副官!”张小七满脸哀戚,用力握住施元越发阴寒的手。 施元眼球转动,看了看他,费力开口,仍不安心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最后嘱咐:“我,我走后,你来,来当……绝……绝不能停!记住这是……这是佛爷的,命令!” 张小七眼眶猩红,咬紧牙关,满口的腥气,点头应:“是。” 施元眼皮沉重无比,如今他不过是凭着不甘强撑着一口气,等待着那极为渺茫的所愿…… …… 太阳即将西沉,施元用暗淡模糊的视线紧盯着那扇门…… 所有人都沉肃地站在一旁,他们脸上满是麻木,似乎连悲伤都成了一种奢侈。 吱嘎—— 门被很急迫的推开,携带着满身风尘的青年终于赶在这最后一刻回来了。 施元本就衰微的呼吸,竟变得急促,他想要起身,却毫无力气。 他只能瞧着,被青年带进来的一缕残阳,如此璀璨,对于他来说就像希望一样夺目。 冲淡了这满屋的腐朽死气。 齐铁嘴脸色苍白晦暗,显然是疲于奔波,他快步走到榻旁,单膝跪地,握住他的手,呼吸发颤,一时竟不能言语。 “八爷……”施元气若游丝,好似拼劲全力才挤出这么两字。 他的眼神扫向齐铁嘴身后,越发暗淡,最终看向阴影里的众人,对视上张小九悲痛麻木的眼神,疲倦地阖了阖眼。 张小九喉头一哽,低垂下头,带领着人离开了屋内。 施元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瞧见齐铁嘴的轮廓,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未曾变过。 就如当初在长硰城初次见面那样,遥望那杏花树下的惊鸿,何止是张日山,其实他也…… 归乡,归乡,葬在那杏花树下,杏花飘落的时节…… 齐铁嘴看着他浑浊悲凄的眼神,心中大恸,喉咙发紧:“我知道!我知道!我定会送你归家!回长硰城!” 他握紧施元的手,到了最后,嗓音已经不成调。 一滴浊泪从施元眼尾滑落,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似乎依旧在看着齐铁嘴,但眼前却浮现出昔日长硰城的人与事,一幕幕,那是他珍重的回忆。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永不能归的故乡,是他跌宕起伏一生的开始…… 选择追随佛爷,他从未后悔过,他只是觉得遗憾。 佛爷,抱歉,施元终究还是没能完成您的命令,只能在半路离去,独留了八爷…… 最后一刻,施元眼前出现那道如远山般模糊的背影,他说话的语调依旧平静又沉稳。 “施元,即日起,你便是我身边的副官……” 施元嘴角微微浮起,掌心的余热终究不是他的,他挺着的那最后一口气,彻底散了去。 他不是张家人,却胜似张家人。 这个一生都在为长硰张家效命的男人,没了声息。 红日完全西沉,黑暗同腐朽一起降临。 齐铁嘴膝盖已经跪得刺痛发麻,掌心依旧握着施元冰冷的手。 浓郁的尸气在蔓延,施元的尸体已然不能留存于世。 齐铁嘴唇瓣翕张,森然的恶气钻入他的喉咙,进入他的肺腑,恶毒地抓挠他的每一寸血肉,令他好似陷入无法逃离、永远也无法摆脱的悚然梦魇。 他眼眶红得近乎滴血,但却没有丝毫泪雾,干涩无比。 咯吱的刺耳声响起。 木窗被风吹开一道缝隙,一片泛黄卷边的枯叶竟然钻了进来,沙沙地落在齐铁嘴的脚边。 齐铁嘴像被无形的恶意揪住的视线,终于能从施元青白的、不甘的脸上挪开。 他突然觉得很冷,那是种从心底渗出的寒意,丝丝缕缕,恶毒无比,令他遍体生寒。 他被无穷的困苦惶惑簇拥着挤进一道狭窄阴暗的缝隙,他在透过这道缝隙看着、感知着施元的身躯一点一点变得冰冷僵硬、肤色变得苍白发青,那双眼睛,变得邪异。 施元死了。 又一个人死了。 齐铁嘴脸上神情苍白扭曲,似哭似笑,“齐铁嘴,齐八爷,什么东西!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是会算吗?你不是神算子吗?为何?为何算不到今日!为何算不到来日!只知道结果,什么也改变不了!当初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齐铁嘴痛苦地弓着身,捂着灼热刺痛的胸口,一口血从喉咙呕了出来:“你谁也救不了,狗屁的神算子……” 他染血的手颤抖着将施元无光的、已经发混绿的眼睛合上,嗓音颤抖空茫:“长硰城,我定会带你回长硰……” …… 在这焚尸的大火前,齐铁嘴眼前一片模糊,抬头望向那晦暗的高天,满腔悲意。 “何至于此啊……” …… 宝子们点点为爱发电小花花,看的人多些,七九更新的就能快些~ 第九十章 再也不寻!再也不念! 时日流转,还有不到一年,九门重聚的三年之期就要到了。 “江副官,四阿公带着锕百祥回到了当初成名之地。”禀报的亲兵微垂着头,隐在暗处的眉眼间满是小心,额间鬓角隐隐沁出冷汗。 江落闻言,冷若冰霜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疑惑,沉默许久,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亲兵全身紧绷的肌肉松懈两分,如释重负,赶紧退了出去。 江落想了又想,起身复又坐下。他本不打算放陈皮走的,毕竟E区的修筑进程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可以说只差临门一脚,便可以完成。 可偏偏陈皮这个时候弄出幺蛾子,离开了礞东选择南下回归故地。 但他又只能强忍杀他之心,一切之一切只因佛爷不允罢了。 江落拧眉阖了阖眼,算了,既然佛爷依旧肯信陈皮,他亦当信之。 仅此而已。 “飒飒……” 好似微风拂过墙面的声音在这门窗紧闭的房间内响起。 这道古怪的微弱声音,将沉思中的江落惊醒,一双灰紫色瞳眸遽然睁开,极为凌厉地看向角落的那处阴影。 只见青黑色蛇柏的细小分支从阴影中蠕动而出。 蛇柏好似感知到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赶紧扭动出一个倒勾状。 江落见此,凌厉的眉眼变得柔和,他心生欢喜,霍然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书房,往卧室走去。 门被推开。 张启山抬头去看,窗外溢进的秋阳,金灿灿地淌在少年银白如月的长发上。 银白发梢伴着少年走来宛若湖面零落的月华摇曳律动,轻而易举地扰乱一室暖阳,也扰乱男人的心。 不等张启山言语,少年便俯身吻住他的薄唇,像一只饿坏的幼畜…… …… 如今长江流畔已然快到傍晚,秋蝉嘶鸣丝毫不停,夕阳也尚未西渐。 枯草般的芦苇丛,在毫无生气的江边随着没有规律的风摇曳。 “这么多年过去,没了兵祸人乱,这渡口又怎会荒废至此?”锕百祥一时有些感慨,又有些疑惑。 这偌大的江面竟一艘渔船的影子也瞧不见,周围更是荒草丛生,连以往被人踩出的土路都没了踪迹。 怎能不令人生疑。 陈皮没有说话,在夕阳欲颓之际,江面如起了层潋滟的红焰,他见此竟一时露出茫然痴态。 眼前的景象究竟是灼人的红焰,还是溺人寒凉的江水…… 他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路,陈皮心中茫然疑惑从未减少,他在质问自己,来此的目的,以及想要何等结果。 他们这几个九门中人都知道更是明白,明年之今日,恐怕便是祸起之时,到时焉能有命,不过是一个“运”字。 他们这些人,单拎出来本领都不差,甚至可以狂妄些说,整个龙国,干这一行当的,谁又能比得过他们? 但正因如此,明年之今日,却要他们所有人,拼上所有精锐伙计,甚至要拼上他们的命!才能''有可能''完成这个荒谬绝伦的行动! 由此可见,明年之行,何其危险。 哀红的夕阳打在陈皮生了细纹的眼尾,让他一侧的眼睛像浸了血,让他阴鸷的眉眼,好似笼上一层不祥的迷乱。 锕百祥在一旁看的真切,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不知陈皮为何而来,他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知晓,唯有跟着陈皮,才能活,即便是死,也能像个人一样死,而不是像锕细他们那样,成了皮肉骨分离的怪物。 陈皮依旧茫然,或者他难以承认心底那份可笑的答案。 他心思百转,又再问,你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因那人消失时所说的''死劫''吗?你是因怕死才来寻他吗? 陈皮你当真怕死吗? 陈皮不明白,这一路也未曾明白,他只凭着早已乱了的心,来到了他的葬身之地。 陈皮察觉心底多年的执念,只觉荒诞可笑,那不过是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疯子而已。 他盯着灼人的江面,思绪越来越乱,心浮气躁,胸中乱跳。他抬头看了看夕阳渐褪的模样,又瞧了瞧当初那棵老柳树,以及这荒废多年的渡口。 终是又将目光落在了,焰火将熄的江面。 他牙关紧闭,腮部肌肉紧绷,在锕百祥奇怪的眼神下,精神恍惚了一下,吐出一句恍若梦呓的痴语:“红中?” 驱赶红日落幕的风如快马驰过江面,搅碎满江红焰,增添了一层黯淡阴霾。 然而当疾风掠过,江面除了未平的褶皱,好似死水。 陈皮勃然作色,而又自嘲般嗤笑一声,茫然疑惑如被搅碎的江面红焰,全然散去。 他盯着这片江水,面目近乎狰狞,此行风尘仆仆,从礞东大漠长途跋涉来了此地,只当全了自己心中那份虚妄之想! 往后再也不寻!再也不念! 全当荒诞梦一场! 江面渐平,陈皮转身离去。 第九十一章 水鬼 第九十一章 水鬼入了秋的天气,说翻脸就翻脸。 白日还是个大晴天,到了晚间便是秋雨淋漓,寒气稍起了。 陈皮与锕百祥赶来汉口的这些时日未曾好生歇息过,外面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两人便在大武胜街的一家旅店住下了。 “四爷,夜深了,勿要再喝,早些歇息吧!”锕百祥站在陈皮身后,低声劝说。 这大堂内,除了两人已无了旁人。 陈皮带了细纹的眼尾被酒气熏红,嘴角勾起讥讽一笑,抬起酒坛将最后一口白酒灌入喉中。 锕百祥见此,也没多言,如同影子般站在他身后。 陈皮放在酒坛,转过身,就着满身酒气,抓住锕百祥的衣领,往日阴鸷双目竟像浮了层水光,视线在锕百祥脸上游走。 锕百祥也任由他打量,心中却倏然一动。 “呵!”陈皮突然嗤笑一声,松开了他。“这么些年过去,你的样貌也没有变化!” 锕百祥不由一怔:“四爷?” 陈皮眼神桀骜难明,语气阴冷:“锕百祥你以前可不是这般乖顺之人!你和锕细虽说是我名义上的徒弟,但我知晓,你们心底一直想杀我,取而代之。” 锕百祥也不否认,只是低声道:“四爷您醉了。” 陈皮冷冷一笑,又进一步,逼问道:“锕百祥你在怕什么?怕我这么多年样貌未变,被这地界的官兵认出来?怕我被枪决,你也活不成?还是你怕成为在那莽莽丛林里的怪物?” 陈皮说到最后,已然失态。他一把将其贯在墙面,又是一声冷笑,转身便朝外走去。 锕百祥忙起身,追在身后问:“四爷!您究竟要做些什么?” 陈皮没有回头,只是冷言道:“今个离四爷远点,四爷想杀人!” 锕百祥心头一紧,只能顿足,有些茫然地看着陈皮背影逐渐消失在雨夜中。 秋雨淅淅沥沥,风声呜咽,断断续续。 陈皮走在凉气煞人的雨中,心绪依旧复杂难宁,神色更是焦躁含愤。多少年了,这是他罕见的失态,什么也顾不得的失态。 他甚至无法解释,无法剖析这次失态的缘由。 理由很简单,但对于他这种来说却是复杂荒谬。 现已夜深,更何况还下着雨,但凡脑子没病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外面。 所以在城中的这一路,唯有道路两侧从窗格透出的朦胧氤氲光亮,陪着脑子不甚清晰的陈皮漫无目的地走着。 陈皮刚喝了三壶热酒,在秋雨的刺激下,浑身热气蒸腾,竟是越走越热,越来越快,快到雨滴好似成了细密的针刺在脸上,快到耳边风声成呼啸之势,快到看不清周围景象…… 最终,当陈皮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理智时,却惊愕又恼怒发现,前方不远处竟是那片柳岸。 而那柳岸之后,便是他白日里,心底决绝斩断的…… 再也不寻,再也不念…… 陈皮兀自怔在原地,任由雨水砸了满头满脸,往日阴鸷的眉目间尽是可笑茫然之态。 突然由远及近传来嘈杂脚步。 只见一群人握着被雨水淋得快要熄灭的火把、还有光线模糊的手电筒,拥着几名孩童,脚步仓惶地往这边赶。 其中一名中年汉子更是为了掩饰惊悚,边走边骂,甚至一脚踹在手里拎着的男孩屁股上,“遭瘟的瓜娃子!不要命了,敢来这里,你等回家的,我非得把你这两条腿打断!” 男孩如被拎着翅膀的小鸡崽子,在这夜雨中止不住地扑腾,哭嚎哀求:“爹我错了!别打我别打我!都是张叔家的申二支的招,是他领着我们去的那荒废渡口!他说谁不去,谁就是胆小鬼,没种!哇呜呜呜——” 男孩屁股又挨了两脚,裤子都踹下半截。其余孩童也是纷纷害怕哭嚎起来,怒骂、巴掌声更是络绎不绝。 “三更半夜你还敢来这,老子今个回去就揍死你,省着你被江里的河妖水鬼淹死做了替死鬼连个全尸都找不到!” “哇啊呜呜——爹我错了别打——” “这种阴邪地方,我们这群人若不是要找你们这些瓜娃子,给钱都不敢来!你们可倒好上赶着给那妖鬼送命,你们想做它的伥鬼吗?” …… 闻得此言,陈皮茫然神情骤变,从阴影中踏步而出,挡在了这群人面前。 这群汉子见到前方路段突然蹿出个人影,惊得他们顿足不前,心脏狂跳。 “谁!谁在这!” 陈皮眉目隐在阴影中,嗓音如这飘风细雨般阴冷:“你们刚才说江里有河妖水鬼?” “干你何事!别在这挡路!劝你也赶紧走别在这……”其中为首的汉子怒斥,但还不等他话音落下,一道银芒便破开细雨,在所有人未反应之际,这汉子手中的火把便咔嚓一声断了头! 而那抹银芒却又拐了个弯回到陈皮手中。 “我在问一遍,你们为何说那江中有河妖水鬼?” …… 在听完堪称恐怖离奇的故事后。 陈皮看着面前一群战战兢兢的汉子,眼神掠过他们,眺望不远处的柳岸渡口,不知为何,忽然在雨中放肆大笑了起来,笑的前俯后仰,笑的拊掌扶膝,笑的捧腹揉肚,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更笑的所有人不明所以,浑身发寒。 唯独陈皮面上多了一道比温热的雨滴,在夜色中,在这秋雨中,微微闪光。 在汉子们警惕恐慌的眼神下,陈皮身影如鬼魅般独往那传言中有着怨气极重的水鬼河妖之地。 而这群汉子见此则更加惊慌,匆匆抱起孩童,不顾雨夜路滑,狼狈逃离。 陈皮又回到了白日所站之处,可能是那几壶热酒下肚,真就让他喝醉了,也可能是压抑久了,他竟像最初钓蟹般坐靠在这棵百年枯柳下,抽出腰间九爪钩,抓住半截枯木,掷入江中。 江面被砸出一个黑洞,水花四溅,但又很快弥合。 陈皮看着漆黑的江面,呼出一口热气,又是讥讽一笑。 “红中你当初为何在此自戕?又为何来寻我,寻我之人究竟是你还是不是?我与你究竟算什么?” 此刻,凶名在外的陈皮阿四被满腔困惑与愤恨折磨,多年的疑惑如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心脏近乎糜烂。 不过一个白日,他就恨上了他,怨恨他的言语不详,怨恨他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更怨恨他不出来相见…… 陈皮话音到了最后,更是变为失了调的质问。 而就在他头顶,这棵耸立却早已死去的百年枯柳,原本密集的柳枝早已不见,风声呜咽而过,上面竟隐约有道恍若被风吹得婀娜的猩红薄雾,雾中藏了一双眼睛。 一双满是癫狂玩味的眼睛…… …… 宝们点点为爱发电小花花,助力七九码字~ 第九十二章 他见过他 一夜秋雨,红日从东方升起,微白光束破开乌云,打在陈皮苍白面庞。 他眼眶猩红,眼睫发梢还在滴落水滴,他不死心又极为可笑地枯坐了一夜,什么也未等到,只有这场风雨。 陈皮动了动僵硬的手腕,被阳光晃了眼,酸涩难忍。不由摇头嗤笑,笑他陈皮阿四竟也有如此可笑的一日。 他扶着枯树疲惫起身,浑身骨骼好似都在这场雨中生锈,一动便齐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就在他想要拽回九爪钩时,一股巨力突然从后背袭来! 陈皮整个人错愕地、毫无防备地被推入冰冷的江河。 在泥沙俱下的江河中,陈皮整个人都在下沉,好似有无数双冰冷惨白的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身躯,堵住他的口鼻,让他生不起丝毫反抗,只能不断下沉。 在体内氧气即将消耗殆尽之际,陈皮混沌模糊的视线内,挤满了一张张腐烂臃肿的脸,他们阴毒贪婪地盯着他,好似都在盼望他快些死去。 陈皮虚晃的视线掠过每一张狰狞恶毒的鬼脸,明明腐烂浮肿到看不清五官,但他就是莫名知道,这里面,没有他。 每一个都不是他。 “红中……” 陈皮不再屏气,用尽全力喊出这个困囚了他近半生的名字,冰冷发腥的江水灌入他的体内,枉死的水鬼围绕着他,想要撕咬他的肉体,恶毒地期盼他快些死去。 他都不在乎…… 他在坠入深渊一样的江底,浑身毛细血管破碎,喉咙与肺部疼得近乎裂开,可他依旧不肯合眼,他已经看不清了,眼球上弥漫了一层浑浊血色。 然而就在他要被恶鬼撕咬成粉碎时,泥沙下露出一颗森白头骨,这颗头骨里嵌满了淤泥水草,甚至有游鱼浮尸,这些就像它原本的皮肉,发生变质腐烂最终形成这些水腥淤泥…… 陈皮视野里一片血色,本是濒死之际,竟爆发出一股蛮力,浑身凶煞戾气也迸发而出。 鬼怕恶人,而陈皮比恶人还要恶,论阴损刚烈,世间怕是无人能及。 他奋力游向那颗森白头骨,他抓住了他! 红中! 血液从陈皮耳鼻溢出,浮散在阴冷的江水中,他紧紧抱住这颗烂掉的头颅,一滴带血的泪弥散开来,笼罩住头骨腐烂的眼眶…… “抱歉,我应该早点来的,我应该早点来找到你……” “我应该早点带你离开这的……” “红中,你是在怪我,所以你想让我陪你……” 陈皮不知自己为何要愧疚,不知心脏为何疼的要裂开,太多的为何,太多的疑问…… 他甚至不知,他们究竟算不算同一人,可他只要看到他,看到有关他的事物,心脏就疼的厉害…… 对不起,我该早点来寻你,我只是不甘,不甘被你操控…… 红中见一见我,哪怕是我死之后…… 陈皮抱着这颗头骨,卸去最后一丝气力,阖上了眼,再度坠入江底,泥沙围绕着他溅起,在他肌肤上划出道道血痕。 耳膜被江水压穿,灌入,整具身躯的孔隙都被填满…… 一双阴白发青的手臂从漆黑泥沙中探出,拥抱住他,森白头骨像是被按下时间倒退健,诡异地长出血肉,呈现相同青白之色,一双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凝视着同样抱住他的男人。 那张烂掉的唇牵动青白肌肤,勾起骇人弧度。 他想起来了,在他割下自己头颅时! 在头颅砸入江面时! 惊鸿一瞥,他见过他! …… 想要宝子们的电电花花,爱每一位为七九发电的宝子,么么啾~ 新书已发布《盗笔,小江爷今个吃药了吗?》 第九十三章回来的当真是……四爷吗? 明明是冰冷刺骨的江水,陈皮却觉得好热好烫,浑身恍若燃起了火,像有无形的物质,在不断摩挲他的肌肤,摩擦起火花,要将他血肉骨骼烧成灰炭, 阴凉腥气的柔软落在了他的唇上,他窒息到快要炸开的肺部被诡异地重新赋予了氧气。 陈皮染血的模糊视线,好似对上了一双癫狂骇人的双目,他耳边传来恶毒疯笑:“这么期待我出现吗?为什么?” “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存在……” 陈皮刚被赋予的氧气,再次被掠夺,那阴凉腥气的唇的主人好似在恶意玩弄他,让他在被溺死边缘痛苦徘徊,仿若坠入无间地狱,不得解脱。 红中……红中…… …… 日渐西斜,残阳如血。 “爷,依旧没有四爷的踪迹。”一位穿着军绿布衣的男子,低垂着头,朝着面前面色阴沉的五官极具异域色彩的男人禀报。 “那些人审出来了吗?”锕百祥眼底满是猩红血丝,陈皮消失的这七日里,他几乎未眠,焦躁、恐惧形成的巨石快要将他压碎。 “依旧是当日那副口供,没有更改。”男子眉头紧锁,又补充道,“他们都是庄稼汉子,身份没有可疑之处。” 谁曾想就是这么一句‘没有可疑之处’彻底惹恼了锕百祥,他猛地抬头,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阴狠地盯着男子,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没、有、可、疑、之、处?” “四爷在汉口失踪,你说没有可疑之处?”锕百祥语气骤变,犹如恶鬼阴笑,“锕莱你是在可怜他们吗?你可怜他们谁来可怜你啊!别当了两天阳光下的人,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锕百祥见男子脸色发白,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厉声道:“找不到四爷,所有人都要死!” “继续审!给我继续审!哪怕是一丁点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男子额间渗出冷汗,赶紧点头称:“是。” 待男子离去后,锕百祥坐在空无一人的酒店大堂中,眼神晦暗难明,手抚摸着当日陈皮阿四喝酒剩下的酒坛,心中懊悔,当日他该跟在他身后的…… 依照那群庄稼汉子所供,他们见到之人就是陈皮,陈皮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有忘记那个疯子,他本该知道他不可能会忘记他的…… 荒废闹鬼的渡口,他派人寻到现在,甚至让人在江里打捞,七日过去依旧没有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锕百祥神情狰狞过后,又变为令人心惊的疲惫落寞…… ……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边缘洁白似冰屑,被这样的月光笼罩,竟升起一丝刺骨凉意。 酒店大门大敞着,里面没有拉开电灯,反而点着蜡烛,随着冷风穿堂而过,烛光忽明忽暗,蜡油被灼烧的滋啦滋啦的响。 锕百祥依旧坐在白日的位置,好似丝毫未动,但他却是阖着眼的,可能是这一周以来精神紧绷,太过疲倦,竟在无知觉间睡了过去。 滴答—— 仿佛坠落在脆弱眉心的水滴声,慢慢靠近…… 锕百祥半梦半醒间,闻到一股水腥味,鼻翼扇动幅度增大,呼吸越来越短促,就像空气湿度增加到黏腻可憎的地步,让人喘不上气来。 “呼呼……”锕百祥在窒息前,猛地睁开双目,眼前一片黑暗…… 滴答! 一滴阴凉的水滴砸在了锕百祥的眼皮上! 锕百祥汗毛瞬间竖了起来,遍体生寒,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黑暗,是一个紧贴着他的人!!! “嗬……” 在锕百祥惊得眼眸颤动之际,上方传来一声古怪笑声,就像是有东西藏在嗓子眼,发出的含混不清,却又极为刺耳的讥笑。 “你是……锕百祥啊!” 嘎吱、嘎吱,骨骼像生锈的铁钉互相摩擦,一张惨白滴着水的人脸出现在了锕百祥眼前。 锕百祥瞳孔骤缩,是陈皮阿四! “四,四爷……”锕百祥对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莫名头皮发麻。 堂中蜡烛不知何时被风吹灭,陈皮也不答话,在昏暗中半阖着眼,像是在透过眼皮盯着他。 锕百祥呼吸间满是水腥气,他缓了两秒,将椅子后移,站起身来,他小心询问:“四爷,这一周您去哪了?我找了您许久。” 陈皮依旧未答,只是同刚才一样僵硬直起身,又笑了两声,便以一种怪异虚浮的步伐朝楼上走去。 锕百祥跟了两步,问:“四爷,我让人给您烧水备饭?” 嗒……嗒…… 脚步未停。 一道从窗格透过的月光,落在陈皮行到楼梯口的背影,随着他走过,最终落在他的小腿、脚踝…… 这一刻,锕百祥脸色骤变,陈皮脚步虚浮,他双脚后跟未曾着地!竟距地面两指宽! 锕百祥耳边突然浮现那些仿佛串通好的关于江中恶鬼的口供,他死死盯着这道他本应无比熟悉的背影,一种细思极恐的寒意袭来,回来的当真是……四爷吗? 而就在他死死盯着这道身影时,这道身影也怪异地停了下来,“你发现了……嗬嗬……锕百祥……你发现了!” …… 锕百祥双目泛白,浑身抽搐倒地…… 楼梯口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属于陈皮的客房,门开又闭合。 红木地板上满是脚步水渍,湿泞衣物…… 厚重的床帏像被无形之手解开,遮掩住里面的情形。 只能偶尔从冷风掀起的缝隙中溢出一两声宛若梦呓般沙哑…… 以及在苍白身躯上的如同水墨画下的一抹狰狞猩红…… 第九十四章 怎么办? 三年之期。 第三年初春,陈皮与其徒弟锕百祥回到礞东大漠交界之地。 锕百祥走在陈皮身后,不远不近,眼神极为警惕、甚至是暗含惊悚地盯着陈皮脚下的影子。 石壁上烛台的火光随着人影掠过左右摇晃,那道影子在位置不同的烛光下不断变幻,时而出现在陈皮脚下,时而出现在他身后,时而投射在隧道石壁上,就像…… 嘀嗒—— 一滴冷汗顺着锕百祥额角滑落,打在衣领。 从A1区一直来到C区,这一路经过的每一次拐角都令锕百祥惊悚畏惧。因为每当那时,隧道拐角的墙壁上的烛台都比其余烛台要高一寸! 也就是这一寸的距离,烛光照映令处于陈皮身后的影子变得更加细长,每一次都差点笼罩到他的双腿! 这道影子就像活物,它在好奇,在兴趣盎然地左顾右盼,它在恶意观察周围的一切! 锕百祥眼底的惊惧根本难以遮掩,处于陈皮身侧领路的亲兵,时不时便回头看他一眼,心底升起怪异。 不过半年时间,发生了何事,令锕百祥这般畏惧四阿公? 亲兵余光看向陈皮,四阿公好似也有些不对劲…… 途经B区之后,亲兵领路时更加小心,生怕走错了路进了不该进入的通道。 但跟在他们身后的锕百祥间隔距离拉得更长了,他时不时便要停下来回头看上一眼,确定他有没有跟上。 隧道内略微昏暗的光线下,陈皮眉眼阴鸷,突然顿足,似乎极为不耐,现在在忍耐什么。 身旁引路的亲兵见状,心下一惊,以为是自己刚才动作的缘故,不由小心解释道:“四阿公,您离开后,整个古潼京又重新修建出许多隧道。” “这些多出来的隧道错综复杂,江副官在里圈养了许多……宠物,我担忧锕百祥跟在后面一时不察,走错了路,这才回头多看顾几眼,如有冒犯,还望四阿公恕罪。” 陈皮压根儿没有看他,反而很是古怪地低垂下头,眼神阴冷盯着自己脚下影子。 亲兵不由顺着陈皮视线往下,却惊愕发觉陈皮脚下的影子周围像长了毛边似的,以一种难以形容的、极为恶意的方式蠕动! 他瞳孔骤然一缩,仿佛是求证般,眼球不受控地往锕百祥方向转动,结果瞧见锕百祥脸色惨白,正用惊惧到极点的眼神朝着四阿公脚下望去! 一时间,隧道内针落可闻,亲兵与锕百祥粗重的呼吸声不断回荡。 咕嘟…… “四阿公您有没有听到什,什么声音?”亲兵僵着脖子,努力不去看那道诡异的影子,努力维持冷静地询问。 然而他没有得到陈皮的回答,那古怪的水声反而越发汹涌。 咕嘟,咕嘟—— 锕百祥同他一样,耳边也出现古怪水声,就仿佛是有人沉江溺水,大量泥沙同江水一同贯入体内。 这种古怪水声越来越响,他们开始产生错觉,好似耳膜要被江水从内到外撑爆,口鼻被浓烈的水腥泥沙糊住。 两人面露痛苦,双手在脸上胡乱扒拉,像是要把某种看不到的东西从脸上扯下…… 立于一旁的陈皮脸色白的发阴,细细看去,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抖,他下颌绷得很紧,压着怒意问:“您玩够了吗?” 唰—— 前后隧道内的烛光猛然熄灭,再无一丝光亮,黑暗完全笼罩。 陈皮面前出现一道人影,一双恍若从寒潭中伸出的手臂,缠到他颈间,阴冷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含笑道:“乖徒儿,为师还没玩够,为师现在就想玩你,怎么办?” 第九十五章 孚...... 隧道内,完全无光的混沌黑暗下,陈皮苍白发阴的面庞沁晕着病态潮红,他极力控制口齿间的粗重喘息,阴黑瞳仁被刺激的不断紧缩。 咕嘟——咕嘟...... 那股诡异的江水席卷泥沙倒灌声,不断在他周围蔓延,让他有种窒息的错觉。 “松,松开我,别在这里......” 以狠辣凶厉闻名的陈皮阿四,此刻竟软着腿,靠在石壁上,主动后仰脖颈,将最为脆弱处暴露,发出类似以往绝不会出现的哀求声音。 诡异的水声因为他的示弱而短暂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黏腻阴湿的低笑萦绕在他耳边:“乖徒儿,不在这里,你想在哪里?” 陈皮脚间距被猝然分大,他眼底迸发狠戾冷光,咬紧牙关,将呼之欲出的喘息紧锁喉咙。 水蛇一样湿冷水腥在他腰身收紧,皮肉下的骨头好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说啊?怎么不说话?” 那道阴湿的声音仿佛被赋予了可怕活性,带着细碎的泥沙,钻入他的耳道,将皮肉刮破。 温热的血随着声音混沌,从耳道溢出,顺着耳垂滴滴坠落。 陈皮的孤顽桀骜好似将这道声音彻底惹恼,他整个人都被卷到空中。 漫无边际的、汹涌骇人的寒冷江水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恐怖的压力、绝望的窒息,油然而生。 “陈皮,难道你又要不乖吗?!” “不......松,松开我......等一会,结束......” 陈皮浑身骨骼都在被挤压着,阴黑的眸开始泛红,整张苍白阴鸷的面庞被病态薄红晕染,他感觉到隐藏在身躯内的“秽”在不断被吸走。 就在他视野越发模糊,大脑因为缺氧发昏时,一张青白的、带着癫狂恶意笑容的脸,贴到了他面前...... 唇被覆盖...... 湿冷的、满是水腥气息的氧气被渡了进来...... “陈皮,下次回答要快些,不要惹为师不喜......” 抨—— 陈皮整个人从空中被掼到石壁上,内脏骨骼好似都有瞬间的移位。 那道缠在他腰间的湿冷在离开前,下流呷昵的狠掐了下。 “孚——孚——” 陈皮撑着发软发胀的腰窝,后背满是冷汗地靠着石壁,难以平静地胸腔剧烈起伏着。 距离他不远处,紧跟着出现两道痛苦呛咳声。 与此同时,整条隧道被熄灭的烛火瞬间亮起,仿佛刚才的黑暗是一场梦境般的幻觉。 锕百祥死死握住自己的脖颈,剧烈的呛咳令他双目泛红,他心惊胆战地看向陈皮方向,发现他身下那道黏腻蠕动的影子消失了。 但这并未令他感到轻松,反而令他更加毛骨悚然。 锕百祥脸部的每一寸皮肉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剧烈呛咳,还是因为对未知的绝望恐惧...... “孚......” 极为轻微的,却阴邪无比的气流在他耳边拂过。 锕百祥猛地僵住身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还未褪去的鸡皮疙瘩,一层又覆了一层。 满是血丝的眼球恐惧震颤,但他不敢有半点多余动作。 那道气流的主人,可能是见他没有反应,开始恶意玩弄、恐吓他,在他耳边细细地吹着。 “这么喜欢看你师傅吗?用不用师祖帮你把眼珠子挖下来,挂在你师傅腰间,让你时时刻刻都能挨着他,看着他?” 锕百祥想要否认,想要收回视线,但他的脑袋就像被一双冰冷的手固定。 他双目眼皮被恶意地往上扒,眼角已经裂出细微血痕,绝然的恐惧与刺痛不断席卷着他紧绷的脆弱神经。 “够了,红二回来。” 就在锕百祥感觉自己眼球要掉出来时,一道难掩喘息,极为沙哑的声音犹若救世主一样降临。 禁锢他全身的恶意化为一道轻不可闻的嗤笑,像一阵从墓穴缝隙中钻出的幽冷的风,掠过他全身,重新回到它的寄生之所。 亲兵这时也从那种被江水倒灌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 他扶着石壁站起身,看向陈皮与锕百祥两人的视线带着一丝警惕与凝重。 他跟随佛爷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什么奇闻诡事没见过,但刚才那种感觉,根本不似幻觉,就跟真的被滔天江浪一下拍沉江底一样,可周围明明半点水汽也无...... 太过惊悚。 他直到现在才堪堪明白锕百祥为何流露出惊恐神情。 陈皮眼神阴鸷地盯着脚下那团影子,忍着全身骨肉酸痛感,站直身躯,阴冷地看了眼身后二人,嗓音嘶哑晦涩:“还不快带路。” 亲兵心口一紧,感觉收回视线:“是,是......” …… 因为看的人少,数据不好,一天几块钱,所以更的慢。 这本会更完,更新时间不定。 第九十六章 不公 昏暗隧道内寂静无声,烛火明明灭灭,无风而动,就好似有活物在石壁上黏腻爬过带动了火光 三人前行间,无数阴影错乱的打在他们身上,就仿佛身处恶鬼巢穴,被不怀好意地凝视。 陈皮走在亲兵身后,神情阴鸷的骇人,那道阴邪怪异的声音不断回绕在他耳边。 “孽徒,又在闹脾气不肯叫我师父?” “你不管我叫师父,是想管谁叫?” “二月红,还是他?” 陈皮没有回答,依旧面目阴鸷,跟着前面带路亲兵的步伐。 然而那道声音得不到答案,绝不肯罢休。 在明暗交错下,陈皮脚下的影子如同淤泥一样聚拢,有一双青白的手缓慢伸出,像腐烂的死蛇一样极为黏腻地攀爬到陈皮鞋面,缓慢向上。 陈皮锋锐眉骨拢起,步伐停顿一瞬,短短片刻,他双腿便如同灌铅,每一步都变得极为艰难。 锕百祥跟在他身后,敏锐捕捉到这一点,步子不由同样放缓,心脏狂跳,眼眶被撕裂的疼痛还未消失。 那股阴冷好似再次出现,周围空气中仿佛藏着一根根细长淬毒的银针,令他不寒而栗。 最前方领路的亲兵也是察觉到周围的诡异变化,顿时止步不前,他用眼尾余光向后看去,脖颈上的青筋顿时绷紧。 四爷身上的东西太过邪门,他自己明显也压制不住,此事江副官知道吗? 如果江副官并不知晓,冲撞了佛爷…… 亲兵不敢设想这种情况,只能停下步伐。 冷汗顺着他额角滑落,他眼球微鼓,顶着压力,抬手伸向覆在石壁的阴影内,触碰到更为阴寒的存在。 掌心下的触感像枯死已久的树藤,每一个缝隙中都穿梭着阴湿毒蛇,毒蛇尖锐獠牙划破他掌心皮肉,吸吮他的血液。 昏暗隧道内,令人头皮发麻的蛇鸣声此起彼伏不断响起,一段令人晕眩的画面被传递到亲兵脑海。 那是一双倏然睁开的冷冽如冰的灰紫色瞳眸! 而那双抓住陈皮脚踝不放的腐烂青白手臂,好似察觉到什么,重新化为一滩江底淤泥一样的影子,堆积在陈皮脚底,恶毒蠕动。 陈皮踉跄一下,脚踝被攥得发麻,他垂目阴冷地看了眼那团影子,迈步继续往前,直接越过身形古怪僵直的亲兵。 “四爷……” 陈皮步伐微顿,眼尾余光瞥向声音来源。 亲兵嘴唇惨白,整个手掌都被石壁上的阴冷死死缠绕,他盯着陈皮脚下影子,颤声道:“四爷稍等片刻,江副官马上就到。” 陈皮双目微眯,转身看向他,眼神犀利如刃,盯着他看了两秒,嗤笑一声,语气带了一丝讥讽:“张大佛爷的身子骨已经要不行了吗?” 亲兵抬目与之对视:“还请四爷慎言!” 突然,在诡异的蛇鸣声中,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脚步声正急速朝着三人逼近。 “四爷真是好大的威风,一回来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少年人独有的清润声音从昏暗处传来,一缕银白随着脚尖一起进入昏黄的烛光范围。 陈皮看向鲛绡覆目的银发少年,冷嗤一声:“看来张大佛爷腿脚都不方便了,要你这条白毛犬来迎我。” 江落隐在鲛绡下的眸子如寒潭冰霜,细长五指蓦然搭在腰间刀柄上。 显然是利刃在手,杀心自起。 周围昏暗中的怪蛇像是察觉到主人的杀意,蛇鸣愈加凄厉瘆人。 使得两人之间形势更加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乖徒儿,这是张启山养的小瞎子?” 那缕阴凉气息再次缠绕在陈皮脸侧,犹如一条湿冷的舌黏腻钻进他耳孔。 陈皮半侧脸的肌肤微微颤栗,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就见对面少年微歪着头,语气有些疑惑:“红中?” 陈皮眼神猝然凌厉,这古怪的白毛小子居然知道红中的存在,还能看到他! 下一瞬,他呼吸忽地一滞,阴黑瞳仁泛起猩红,嘴巴不受控地一张一合:“小瞎子我从未见过你,可你居然识得我?” 从他喉口发出的声线清冽,像一瓢山涧泉水泼了过来,却也冷得刺骨。 江落鲛绡下的紫灰色瞳仁微凝,刚才陈皮头侧的鬼影突然消失不见,而此刻…… 不等他反应,一张青白鬼脸瞬间贴到他面前,如锦银丝被阴气撞得飘摇。 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这次看得清清楚楚,这张腐烂鬼脸的眉眼分明就是红中! 红中居然死了!还成了一只鬼! …… 江落脸色阴沉,鲛绡在刚才打斗中挣脱开,那双神秘又冰冷的灰紫色瞳眸显露人前。 他停在石室大门前,警告性地看了眼身后的一人一鬼,这才按动大门开关。 陈皮眼神微眯,阴鸷盯着少年那头白毛。按理来讲,他活了这么久,不该跟这种毛头小子计较,可从三年前见到少年的第一眼,他心底就没由来的升起警惕与厌恶。 仿佛两人上辈子便是命中注定的宿敌。 “乖徒儿,把眼神收一收,不然为师控制不住想把你眼球咬碎!”那道阴冷黏腻的声音再次出现,像严冬江底冻结的淤泥缠绕在陈皮脖颈,带出细小血痕。 陈皮阴黑瞳仁狠戾一闪而过,抬手抚到胸口藏着的锦囊,隔着衣物用力一握,那道声音变为短促痛吟,随后消失不见。 那里藏着这个疯子头颅的骨灰。 “咳……咳咳……”沉闷的咳喘声在石室内回荡。 江落像一只乖巧的猫儿一样,跪在男人身侧,将头伏在他膝上。 张启山抬手握住少年后颈,细细摩挲,抬目看向半年未见的陈皮阿四,嘴角勾起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四爷此番想来有了奇遇,容貌竟同年轻时一般无二。” 陈皮盯着他那双凌厉深黑的眸,也跟着笑了下:“佛爷您倒是又老了许多,也不知您还能不能握得住枪,还有没有掌舵的魄力。” 江落看向陈皮的眼神冷的骇人,指端不受控制地抖着,是杀意,是恐慌……更有着难以言表的嫉恨! 凭什么? 凭什么,那妖人死了,还能同陈皮在一起?! 陈皮又凭什么能重获新生! 该死!该死!命运对佛爷太过不公! 握住少年后颈的掌心,微微用力,令他陷落到谷底的情绪迅速回升。 江落僵硬一瞬,牙尖咬破唇肉,翘着眼睫去瞧男人面容,对视上男人温和眼神,露出一个乖巧温顺的笑容,好似刚才心中所有阴暗念头都不曾存在。 “只要我一日活着,九门的掌舵就不会变,九门也不会变。”张启山嗓音低哑,在头顶炽白灯光下,他衰老的容颜显得有几分诡谲。 石室内的阴影中,有某些活物在快速蠕动,发出更为清晰的、恍若骨骼细细碎裂的瘆人窸窣声。 这是种极度的危险感,刺激得陈皮浑身汗毛生理性耸立。 他双目微眯,看向这个明明虚弱到极点,却气势比之以往更盛的男人的眼神,带了丝警惕。 “呵!多说无益,况且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叙旧的必要。”陈皮眉目间不经意地浮现出阴鸷凶戾,“张大佛爷您有什么事,就快些交代,我陈皮阿四既然应诺了您,自然不会反悔。” 张启山眉梢眼角的皱纹都似舒展开来,透着病态的惬意,他嘴角笑纹深了几分:“长生的秘密只能掌握在九门手里,汪家不能得到,那位同样不能得到。” 陈皮心口猛地一紧。 “整个古潼京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但这个骗局真假参半,被串改过的有关长生的辛秘融入其中……”张启山笑对着他,深黑的眸波诡云谲,藏着数不清的阴谋狠意。“你师父是极为了解我的人,他能猜到的事,想必你也有所察觉。” “我信任二爷,自然也信任二爷教导出的弟子。” 张启山说话语调很慢,看向陈皮的眼神似乎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陈皮阿四,古潼京计划收尾工作就拜托你了。” 陈皮喉咙发紧,眼神越发阴戾,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在男人周围蔓延,朝他逼近。 他咬着牙极为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好。” 男人满意地叹笑两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声令人心口发紧的闷咳。 如今收尾工作,需要陈皮阿四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在整个古潼京区域外围,设下机关险阻,让后来者连冰山一角都不曾见识,便有去无回。 江落跪伏在男人膝上,静静地听着两人谈话,眼神却死死盯着陈皮脚下的那团不安分的影子。 他敏锐捕捉到,当佛爷说出那句陈皮是二爷教导出的弟子时,陈皮脚底的影子格外狰狞…… …… 汪家基地。 汪家高层围着一张巨大圆桌而坐,每个人的面孔都隐在阴影中,仿佛巨大阴谋在此孕育而生。 “还有半年时间,东北张家最后一栋古楼就会出现。” 坐于圆桌下首位置的人发出一道沙哑声音。“但九门到时真的不会生出变故?还有张启山手底下的那些张家人,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张家最后一代起灵人死亡吗?” 短暂的沉默,圆桌上首位置之人发出一声冷笑。 “这不是我们该担心的,张启山如今已是尽墨之危,高坡负重!为了长生他远比我们还要忧心这一点,所以他会做好万全之策!” “可他若真得到长生,按照他往日的狠戾,当初九门被血洗的仇怨,他会这么轻易咽下这种屈辱,任由我们摆布吗?” 另一道女声响起:“你们也都看到了,他在古潼京的严防死守,你们能够确认半年后的行动他不会趁机反咬一口吗?” 上首之人语气胸有成足:“人一老,就会失去所有锐气,张启山也不会例外。或许他在衰老之前有这份破釜沉舟的魄力,但他身体不正常的衰老速度早已令他吓破了胆!古潼京的防卫不过是他惊惶之举罢了!” “而且,这么些年古潼京他也没探寻出什么不是吗?还令那位对他多有不满!” 圆桌上的其余人,闻得此言,沉吟片刻后也纷纷出言。 “没错,张启山已经不足为虑!他现在不过是一条对长生趋之若鹜的疯狗,谁能让他活命,他就会站在哪一方!” “这九门就如同一艘船,张启山是这艘船的掌控者,任他乱世风浪汹涌,也能岿然不动安稳掌舵。可他如今老了,那双手已经握不住舵,更没了海浪里乘风破浪的勇气……” “更何况,倒是还有那位的副手在,他怎敢轻举妄动?” …… 经过探子多年的监视,这些汪家人已经认定了张大佛爷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乱世枭雄,此时的他,不过是东北张家叛逃者,为了长生能够牺牲一切的阴毒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