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七零:天才工具人爆改剧情》 第1章 回来 暮色微浓,晚间的风徐徐流动着,穿过一个又一个山坳,渐渐地,有人烟袅袅而起。家家户户的房子都很低矮,就那么稀稀落落地散落在各处。 村子尾部是一片芦苇河,靠着芦苇河仅有一户人家,四间的大屋,屋前用篱笆围成了一个不小的院子。 院子里,老妇人往小小的木边窗户里探头看了看,只是天色太暗,屋内又没有点灯,实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阿娘我把鸡杀好了!”谢凝拎着一只鸡从后院过来。 “你小声点。”陈心婉吓得连忙缩回脑袋,一边接过杀好的鸡,一边嘱咐道:“去看看你阿嫂醒了没有。” 说完,她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转头又去忙了。 木边窗户小小的,上面贴着一个已经褪色卷边的红双喜,显然是年轻夫妻的房间。 谢凝敲了下门,然后才小心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见自家阿嫂还躺在床上,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阿嫂最爱干净,尤其是生了茵茵之后。她虽也不是不讲卫生的人,但因着平日里住学校的关系,头上难免有虱子。所以一般情况下,她都会避免进阿嫂的房间。 也因为没有走近,谢凝并没有看到顾拙脸上的痛苦狰狞。 【顾拙,把身体给我!】 【我说把身体给我,你听到没有?】 【你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活在世上有什么用?你已经没了丈夫,难道还要连女儿都害死吗?】 【你当你还能活吗?你本来就要死了,要是不赶紧将身体让出来,你的身体就会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到时候我们谁都得不了好。】 【你要是把身体让给我,我会救你的女儿,改变她早夭的命运!我来自未来,知道今后几十年的时代变化,我是大学生,成为你之后我也会考上大学,风风光光走出这个小山村,我会让所有人提起顾拙都竖起大拇指!让你女儿也成为天之骄女!】 …… 陌生灵魂的声音正喋喋不休地叫嚣,顾拙却前所未有地冷静。 她知道这个陌生灵魂叫顾敏,知道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知道自己是她看过的几本年代文中的配角。 不,连配角都谈不上。 准确说是炮灰,是工具人。 扪心自问,如果是22岁的顾拙。在刚刚收到谢凛的噩耗,万念俱灰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会选择让出自己的身体的。 一来她这时候只是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山村女孩,遇到这样的鬼神之事,很难不害怕恐惧,也很难有勇气去质疑对方; 二来她此时确实有轻生的想法的; 三来……她本就是一个以己度人的人。 顾敏说她会救茵茵,会对茵茵好,她会信的。 但是看过那本书的顾拙却是知道,顾敏根本就没有救她的茵茵。 所以…… 【你休想!】 【啊啊啊啊啊——顾拙你干什么?你个文盲村妇,你会后悔的!】 顾拙猛地坐起身,一边大喘着气,一边转头四顾。 石灰墙面,地面是压硬实的泥土,木板床旁边是一个刷了红漆的斗柜,门边则是一个同样刷了红漆的衣橱,床尾是一张姜黄色的写字台。 是了,当年自己和谢凛的新房就是这样的。 她真的回来了! 顾不上其他,顾拙手软脚软地下了床,穿上布鞋冲了出去。 “阿嫂?” 谢凝听到动静过来,惊喜道:“阿嫂你终于醒了!” 顾拙推开她往外跑去,她穿过院子,径直往芦苇河而去。 正在院子里切猪草的陈心婉吓了一跳,“七秀?”正好谢凝追出来,她抓住闺女问道:“刚刚跑出去的是你阿嫂?” “对!”谢凝急得满头都是汗,“咱快去看看,我看阿嫂满脸通红,热根本还没退下来。” 陈心婉顿时拍大腿,“七秀跟凛子的感情向来好,凛子没了,她可不就受刺激了吗?” 谢凝却不管她,径自追了上去。 谢家旁边的芦苇河很大,顾拙顾不上其他,直接淌进河里喊了起来。 “茵茵!茵茵你在哪?回答妈妈!” “茵茵,茵茵,茵茵……”她一声声地喊着,喊到后面都快要绝望了。 事实上,那本书中关于茵茵的死亡并没有多提,只顾敏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提到茵茵是在芦苇河中淹死的。 难道自己已经来晚了? 这么想着,顾拙的声音越发凄厉嘶哑。 “阿嫂你是找茵茵吗?茵茵在村里玩呢,你别急,我这就去把人找回来,你赶紧上来。”谢凝追到岸边,大声劝道。 她不会游泳,所以不敢下河。 村里的人也被惊动了。 邻居刘大娘跑过来一看,大惊道:“七秀你正发着热呢,咋跑河里去了?赶紧上来,便是这天再热,身子也要受不住的。” 顾拙置若罔闻,依旧一声声喊着女儿的名字。 “这肯定是梦魇魇到了,赶紧把茵茵找来,不看到孩子,七秀怕是醒不过神来。”石二奶奶被孙媳妇搀扶着过来,一看她的样子连忙道。 众人一听,赶忙去找孩子。 一时间,小小的山坳里到处都是喊着“茵茵”的声音。 哗啦—— 细小的水花声突然钻入耳中,顾拙转头看去,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下水。 是不是茵茵? 她奋力往声音传来地方向游去。 见她还往芦苇深处游去,岸边的众人纷纷有些急。 “七秀你别去啊,那边水太深了,你虽水性好,但这会正病着……”他们纷纷劝道。 顾拙哪里会听。 近了,声音更近了! 拂开一片芦苇,就看到河面一片晃荡,有一撮头发和红头绳正飘荡在上面。 “茵茵!” 顾拙猛地潜下水,一把将小小的孩童抱出水面。 正有村民赶过来,看到这一幕,纷纷惊了。 “茵茵真的落水了?” “这……七秀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祖宗托梦告诉她的?” “你胡说什么呢?管住自己的嘴!” …… 顾拙抱着孩子往岸边游去,然而她到底在病中,却是越游越慢,眼看着要力尽了。 第2章 茵茵 顾家跟谢家正好在村子的一头一尾,也是因此,顾大山和杨秀珍听到消息再赶过来已经晚了。 顾大山匆匆忙忙赶来,一看眼前这个状况,二话不说就一头跳进了河里。 他虽然个子不高又精瘦,但力气却不小,一手抱住外孙女,一手环住闺女的脖子就往岸上游去。 几乎是刚上岸的一瞬间,一条破床单兜头落了下来,杨秀珍动作利索地将两头打了个结。如此,顾拙除了脑袋,身体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闺女穿的是单件的薄衣裳,从水里一出来,那几乎什么都遮不住了。 小山村观念落后,要是被那些臭男人看到了,背后肯定要意淫一番,那些碎嘴婆子肯定也要说闲话。 杨秀珍自打那些人说闺女下了水就想到了这一点,顺手就将准备缝补的破床单抱了出来。 果然派上了用场。 闺女刚死了男人,虽然有个女儿,但才二十出头,以后肯定要再嫁的,可不能坏了名声。 顾拙跪在岸边,大喘着气面色潮红,她却顾不上自己,直接扑到茵茵身边给她压肚子做人工呼吸。 溺水的人救起来之后要压肚子是本地人早就知道的小常识,但人工呼吸就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了。 这样嘴对嘴的行为……观念保守的山民们纷纷有些脸红。 好在是两个女的,又是母女,倒是没人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茵茵噗的一声呛出一口水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小家伙睁开眼睛哇地哭了出来。 “呜呜哇妈妈——”小小的肉团子扑进怀里。 顾拙用力抱着女儿,整个人都在簌簌颤抖。 ——是冷的,也是激动的。 她的茵茵,她的宝贝女儿,她终于找到了! 顾拙喜极而泣。 “好了赶紧回去吧,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 “就是,七秀赶紧回去吧。” “陈嫂子记得烧点姜汤给娘俩喝喝。” “七秀还发着热吧?赶紧回去拿被子裹着发一发汗。” …… 见没事了,周围的人纷纷劝道。 顾拙这会脑袋已经有些昏沉了,但打小的教养还是让她下意识抬头想要跟众人道谢——虽然之前她一门心思找女儿,但也不是不清楚这些人跟着操了一番心。 然而抬起头,目光却触及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说熟悉是因为见过太多次了,说陌生是因为太年轻了。 一瞬间,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苏醒了—— “阿嫂,茵茵被人贩子抓走了!”穿着青色布衫的年轻男人满头大汗跑到自己面前,一脸激动愧疚地道:“都怪我不好,之前明明听到茵茵的声音出现在芦苇河边的,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时顾拙发着高烧,闻言几乎是惊跳起来,抓着他的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自那之后,她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女儿。 所有人都劝她放弃找茵茵,谢冲也是其中之一。 她找了五十年,他劝了五十年。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告诉过她真相! 从来没有! 这么想着,仿佛有一滴油落进了内心的怒火之中,咻的一声高涨而来。 啪—— 顾拙狠狠一巴掌甩在谢冲脸上。 谢冲惊愕又心虚,捂着脸喊她:“阿嫂……” 心虚? 顾拙眯了眯眼。 陈心婉震惊心疼之余怒了,“顾七秀你疯了,哪家当阿嫂的动手打小叔子的?” 她冲上去就想打顾拙,一旁的谢凝连忙抱住她道:“阿娘你冷静一点,阿嫂可能是病糊涂了。” 顾拙向来是个好脾气的,突然动手打人,打的还是自己的小叔子,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很是震惊。 不过大多数人的想法跟谢凝一样,认为她是病糊涂了。 刘大娘却是微微眯了眯眼,开口道:“冲子你这一巴掌挨得也不算冤枉,要不是你哄着茵茵去河边捞小鱼玩,她也不会掉河里。也就是祖宗托梦给七秀,要不然,茵茵这丫头今天肯定就没了。” 刚刚他们都讨论出结果了,要不是祖宗托梦,七秀准不能知道茵茵溺水了。 “是呢,我也见着了。茵茵这丫头要阿冲陪她玩,冲子不耐烦,哄她去捞小鱼了。” “我也听到了,我还以为他是陪着茵茵一起去的。没想到啊,才两岁的孩子,他这个当叔叔的居然放心她一个人去河边玩。” “冲子把茵茵哄去河边玩,自己跑去做什么了?” “去顾队长家听收音机了吧,我刚刚看到他了,跟卫国他们有说有笑的。” “这也太心大了,幸亏茵茵没出事,不然七秀如何熬得住。” …… 其他村民也陆陆续续地开口,大多数人的口气还是比较缓和的,但也有性子直的,直接骂起人来。 “谢冲我看你真的是念书念糊涂了,茵茵还那么小,你也敢让她一个人去河边玩!” “还有陈嫂子你也是,凛子才刚没,茵茵是他唯一的血脉,你哪怕看在他的份上,也该好好看着孩子的。” “就是,你别又犯重男轻女的毛病了,也不想想,你家的好日子都是靠谁。” “要是没有凛子和七秀,你们一家都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是啊,你向来拈轻怕重,做工分做不过半大的孩子,家里的活计也做得七零八落,冲子和阿凝又都在念书,家里可全靠七秀他们两口子。” “要是茵茵今天有个好歹,凛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丧了良心的母子俩,凛子才刚走,就开始慢待七秀她们母女了!” …… 陈心婉和谢冲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一旁的谢凝也是满脸通红,却是羞的。 顾拙这会的脑子有些迟钝,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他们话里的意思。 是谢冲哄茵茵去河边玩的? 她的目光先是怔愣,然后是恍然,最后则变成了愤怒、嘲讽和恨意。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就说,谢冲为什么要骗她茵茵被人贩子抓走了,为什么死活不肯说出真相。 因为一旦说出来,那他害死茵茵这件事就辩无可辩了。 毕竟,有那么多目击证人呢。 第3章 挤兑 想明白之后,顾拙只觉得齿冷。 然后,后知后觉地,她想到一件事——上辈子到她死,都没有见到过茵茵的尸体。 那么问题来了,茵茵的尸体去哪儿了? 溺死的尸体是会浮到水面上的,八九月里尸体腐烂了味道根本遮不住,如果没有人为干涉,茵茵的尸体肯定会被发现的。 谢冲把茵茵的尸体怎么了? 有好好安葬吗?祭祀节日的时候有给她烧纸吗? 顾拙以前觉得谢冲这人做善事都是为了虚荣为了面子,但好歹也不是个坏人。 然而,在看了那本以顾敏为主角的《穿书后我成了年代文人生赢家》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 当一个人虚伪到骗过自己,真以为自己是个好人的时候,是很可怕的。 顾拙根本猜不到,为了维持自己善良的形象,谢冲会对茵茵做些什么。 会把她烧了吗? 还是会在她身上绑上石头不让她从河里浮起来? 或者是将她扔进深山,任由野兽将她的尸体啃咬殆尽? 每想到一种可能,顾拙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徒手掰开一样,血淋淋地生疼。 她本就高烧不退,这会下了水,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已经非常虚弱了。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所以才没有自觉。 此时,情绪一激动,她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杨秀珍本来正要痛骂谢冲,见状连忙将她抱住,喊跟着过来的侄子道:“阿海赶紧地,把你妹子给抱回屋。” 又叫两个儿子道:“阿江阿河,你们去把王大夫给喊过来。” 谢冲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谢凝却已经越过她将侄女抱起来,对着一旁的陈心婉道:“阿娘你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烧水!”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谢家,陈心婉烧水,杨秀珍带着两个妯娌和几个女知青把女儿和外孙女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了,从柜子里拿出棉花被给母女俩盖上。 茵茵原本是醒着的,这会窝在妈妈身边,渐渐地也睡了过去。 王大夫捏着烟斗急匆匆过来,一看这状况,补充道:“把姜汤熬浓一点,等她们醒了让她们喝下去,另外也要多喝热水。” 饶是知道王大夫这个赤脚医生就是个糊弄人的,杨秀珍还是不满级了。 “你当大夫的就不给开点药?”说的那些,她们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王大夫皱着眉头道:“我倒是想开药,也得有啊。” “七秀的热度明显很高,整个人都有些糊涂了,你那边没有安乃近吗?”董贞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的董知青哎,你上下嘴唇皮一碰说得轻巧,安乃近那么紧俏的东西,哪是咱这小地方能弄到的啊。倒是你是大城市来的,要是有门路拿到这种好药,让我好好见识一番。”王大夫开口就是拿捏。 董贞抿了抿唇,她不是嘴皮子利落的人,面对这种半阴半阳的话,是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一旁的江雪敏不乐意了,“王大夫你也不用给我们戴高帽,我们这些知青在你眼里算什么?那是过江龙遇上了地头蛇,只有被挤兑的份。” 罗秋怡清凌凌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等有空了,我倒是要去镇上知青办问问,怎么我们九大队的赤脚医生连安乃近都没见过。” 安乃近再如何紧俏,也不至于王大夫没见过。 之所以九家村的人都没见过,十有八九是王大夫偷偷拿到黑市去卖了。 要知道安乃近在黑市可是能卖到1块钱一粒的。 闻言,王大夫脸上的汗立即便下来了,却顾自狡辩道:“七秀的医术在整个公社都是出了名的,公社往下分派药的时候,自然给我们的份就少了。” 他这话不算假,但又不全是真的。 因为顾拙可以用针灸退烧,所以上面分派给九家村的安乃近很少,但并不是没有。而且,针对这种情况,上面是有其他方面的补偿的。 公社那么多生产队,他们九大队领到的草药是最多的。 “既然这样,那九大队赤脚医生这个位子,果然应该让我们七秀来坐。”杨秀珍冷笑道。 王大夫的表情更不好了。 要知道,整个九家村的人都是这么提议的,要不是顾拙本人没有这个想法,怕是自己早就被人撸下来了。 王大夫灰溜溜走了,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闺女,杨秀珍等人都有些不放心。 罗秋怡迟疑了下道:“七秀自己的医术好,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对症的草药。” 针灸是不用想了,但熬点药吃总是成的,尤其是七秀自己配的。 “不成的。”董贞摇了摇头道:“七秀都是根据病患的情况专门开方的,她说过,不能乱吃。” 因为正是饭点,杨秀珍等人并没有待太久便离开了。 谢凝这才将饭菜端出来,喊道:“阿娘,吃饭了!” 陈心婉从灶房里走出来,拍着手上的灰尘问道:“叫你二哥了吗?” 谢凝面色冷冷的,“他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要人喊啊?” 谢凝跟谢冲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如今知道他差点害死小侄女,态度可想而知。 “你什么口气?”陈心婉一巴掌拍在她肩上,“你二哥也不是故意的,谁让茵茵乱跑的。” “阿娘你这话偏心到没边了!”谢凝撇嘴道:“合着错的还成了才两岁的茵茵?” 陈心婉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占理,但…… “茵茵不是没事么?冲子是你哥,凛子出了事,你可只剩这一个哥了,总不能为了这点事就断绝关系吧?” 谢凝抿唇,眼底满是倔强。 虽然阿娘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原谅二哥。 谢家的房子有四大间,其中一间是灶房和饭堂,剩下三间房顾拙带着茵茵住一间,陈心婉带着谢凝住一间,谢冲独自住一间。 “冲子,赶紧出来吃饭!”陈心婉敲门喊谢冲吃饭。 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陈心婉知道谢冲肯定在里面。这孩子向来爱面子,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这会怕是觉得没脸呢。 第4章 鸡汤 陈心婉在外面说了半天,最后屋里也只传来一句闷闷的:“阿娘,我不饿,你和阿凝吃吧。” 陈心婉叹了口气,回到饭堂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谢凝都快吃完了,她突然反应过来,瞪着眼睛问道:“鸡汤呢?我不是让你杀了一只鸡吗?你难不成没做?”这么热的天根本就放不住。 “做了,但那不是给阿嫂吃的吗?我用炭火捂着,等阿嫂和茵茵醒来给她们吃。”谢凝一口气将剩下的粥喝完道。 “一整只鸡都给她们娘俩?”陈心婉目瞪口呆。 谢凝头也不抬道:“你放心,阿嫂能吃完的。” 笑话,我是担心她们吃不完吗? 别说一只三斤重的鸡,你哪怕翻个倍,也没有人吃不完。 那可是肉啊,谁还能嫌多? 她不吃没关系,但…… “好歹也给冲子留个鸡腿。” “嗬。”谢凝冷笑,“感情他做的事还是荣耀了,要给他奖励一只鸡腿对不对?” 陈心婉噎住,“你这张嘴……” 谢凝不做理会,只催促道:“你赶紧吃,吃完我好洗碗。” 陈心婉简直心塞,这个闺女不能要了,做鸡汤都不知道给她这个老娘盛一碗。 ——谢凝不是没想过给她盛,只是想着盛给她她也会省给二哥喝便作罢了。 深夜,沉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响起,越来越急促,然后蓦地戛然而止。 顾拙睁开眼睛,眼神从迷茫到惊醒,然后便开始在四周寻找。 直至看到身边小小的人儿,她的气息才安定下来。 轻手轻脚地爬下床,顾拙坐在床沿,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放到女儿的口鼻前。 轻微的,湿暖的气息从掌心拂过。 那一瞬间,顾拙就像是卸下千斤的负重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眼泪滚滚而下,无声而汹涌。 茵茵真的被救回来了。 真好啊! 太好了! 屋里黑漆漆的,年轻时的自己有点夜盲,好在今夜的圆月很亮,所以能令她看清女儿的模样。 顾拙伸手摸了摸茵茵的脑门,有一点点热,但热度并不高。茵茵别看小,但在她的照顾下,身体是很好的。孩童溺水之后起热是很寻常的现象,只要不是高热,问题就不大。 确定女儿没问题之后,顾拙就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仿佛生怕她会在下一瞬消失。 她害怕这一切是一场美梦。 夜里,谢凝听到外面的动静,本就没睡死的她一骨碌爬起来,走了出去。 声音是从饭堂那边传来的,她去那边会经过顾拙的房间。 经过窗户的时候,她随意往里面扫了一眼,然后便被惊到了。 “阿嫂,你醒了怎么不出声?”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怪吓人的。 顾拙也被吓了一跳,心神一瞬间回归,问道:“阿凝你出来做什么?” 谢凝道:“我听到饭堂那边有声音,怕有猫进来,就起来看看。” 顿了顿,她问:“阿嫂你没吃晚饭,应该饿了吧,你等一等,我去给你端饭。” 顾拙本想说不用,但谢凝根本不等她回答,就蹿了出去。 其实这个时候,顾拙的脑子是有些钝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茵茵。 没过多久,谢凝没有回来,饭堂那儿却是传来了她的骂声。顾拙皱了皱眉,本来不想管,但声音越来越大了,她怕把茵茵吵醒。 犹豫再三,到底还是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饭堂去了。 饭堂就在旁边,顾拙推门走进去,就看到谢凝正指着谢冲骂道:“你是饭桶吗?整整一只鸡一大锅汤,你居然都给吃光了!不知道阿嫂和茵茵都病着吗?再说你这人有没有点廉耻心的?阿嫂和茵茵会这样是谁害的,你不会忘了吧?” 谢冲涨红着脸,“我太饿了,一时没想到,我以为是你们吃剩下的。”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顾拙,他微微一愣,然后羞愧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事实上,顾拙这会的大脑是有些茫然的。 思绪就仿佛是一只冬眠的动物,长久的沉睡让她的所有反应都迟缓无比,花费了远超寻常的时间才对眼前这一幕有了认知。 谢凝气得都哭了,对着她告状道:“阿嫂,我特地给你和茵茵熬的鸡汤,我跟阿娘都没舍得喝一口,都被二哥吃光了!” 在顾拙的一生中,她其实从来没计较过这种事。 不论是物资匮乏,什么都计划分配的时代,还是后来物资丰富,想吃什么都能花钱买到的时代。 用后世的说法,她是一个物欲非常低的人,也没什么得失心,少吃一只鸡这种事,在她这真算不上什么。 付出但不求回报。 她用一辈子的时间践行了这一点。 想要什么都自己去努力,对于施与旁人的也从不挂怀。 顾拙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对此,被她一手照顾长大的萌萌很是恨铁不成钢,总说她这样的滥好人会被人利用到连骨头都榨干的。 当时顾拙怎么说的? 她说:“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有什么好计较的。”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看过那本书之后,却被她亲自推翻了。 若不是自己的不计较,像谢冲这样明明是害死了茵茵的人,又怎么会从她身上得到那么多好处,最后名利双收呢? 哪怕当时自己并不知道谢冲是害死茵茵的人,但如今回想起来,自己依旧罪无可赦。 毕竟,其实顾拙从来都不太喜欢谢冲这个人的。然而她从来不是一个凭喜好行事的人,看在谢凛的面子上,她便是再不喜欢他,对于他的求助,也从来没有拒绝过。 明明谢凛以前不止一次说过—— “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人,其他人在我心里的重要程度都低于你。家里的人,你喜欢就给个好脸色,不喜欢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你若是为了其他人委屈自己,于我而言才是本末倒置。” 想了这么多,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看在谢冲和谢凝眼里,顾拙沉默了一秒,开口道:“家里的鸡都是我养的。” 什么? 谢冲和谢凝都愣住了。 第5章 木梳 哪怕是谢凝,她虽然告状了,但也知道自家阿嫂是什么性格,其实根本没指望她和自己站在一起指责谢冲。 十有八九是一句算了。 所以听到顾拙的话,两人都很是意外。 就听顾拙继续道:“自我嫁进谢家,家里的鸡都是我养的。三年来,家里一共杀了八次鸡,其中你吃了12个鸡腿9个鸡翅,阿娘吃了1个鸡腿3个鸡翅,我吃了2个鸡腿2个鸡翅,阿凝吃了3个鸡腿1个鸡翅,茵茵吃了一个鸡翅。” 顿了顿,“算上这次的话,九只鸡你吃了14个鸡腿11个鸡翅,这还没算你吃的其他部位的鸡肉。” 谢凝炖鸡会把鸡切成块,但鸡腿鸡翅却都是囫囵的。所以,谢冲说什么以为那鸡是他们吃剩下的话根本就不可信。即便一开始他这样以为的,吃到后面也会发觉不对了。 但现实就是,他连一块鸡骨头都没剩,把整只鸡和一锅鸡汤都吃光了。 听到顾拙的话,谢冲顿时默了。 换个人给他算这种账,他肯定要含混不认的,毕竟他也确实不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鸡腿和鸡翅,但顾拙…… 这位可是能够将整个生产队所有人每一天的工分都分毫不差说出来的记忆力牛人。 就……根本不敢反驳。 “阿凝,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起来干活呢。这几天我估计什么都顾不上,家里都要指望你。”点到为止,顾拙也没再多说,而是转头对谢凝道。 谢凛不在家,一家子除了自己只有阿凝这个半大孩子能正经干活。 顾拙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对自己有些失望。 其实按照她的预想,是要将谢冲狠狠喝骂一顿的,然而……到底还是没能做到,只这样说了一番不上不下的话。 甚至……大概因为自己的长相和声音的关系,便是到这个地步了,她自觉语气也冷漠了,但很显然,谢冲却并不忐忑害怕。 顾拙走后,谢凝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谢冲,“真好,阿嫂现在不惯着你了。” 谢冲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闷不吭声走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谢凝冲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身进了灶房。 ——鸡汤没了,她自然得另外给阿嫂和茵茵做点吃的。 谢家灶房里的东西相比其他人家是丰富的,除了各家常见的黄米和红薯,还有鸡蛋、腊肉,甚至还有一封挂面,两斤白米,水缸里甚至还养着一条鲫鱼。 那条鲫鱼是昨天阿嫂抓回来的,部队的人过来的时候,本是打算做了招待他们的。只是那些人只传达了大哥的死讯,没有多留就离开了。 之后因为阿嫂晕倒家里鸡飞狗跳,阿娘那人本来对家务事也生疏,想着阿嫂病了就让她去杀鸡,她也是杀鸡杀到一半才想起家里还有一条鲫鱼。 这会正好,她做个鱼汤给阿嫂和茵茵喝。对了,在里面卧两个荷包蛋,阿嫂一个茵茵一个。还要煮锅粥,煮一锅白米粥。 天微微亮的时候,茵茵醒了,顾拙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发烧了。小家伙不记事,醒来就已经忘了昨天的事,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去玩。 “等等,妈妈还没给你扎小揪揪呢。”顾拙连忙将她抱住。 茵茵虽然活泼调皮,但却很听妈妈的话,被妈妈抱住也不挣扎,还反过来抱住她的脖子,亲了亲她的脸颊奶声奶气道:“要蝴蝶结。” 她口中的蝴蝶结是顾拙给她做的,用谢凛寄回来的一块红布的边角料,中间还别出心裁串了一圈珍珠,看到的人没有一个不说漂亮洋气的。 ——珍珠是顾拙开河蚌开出来的,挑了几个圆润的。 “好。”顾拙眉眼都温柔了下来。 茵茵见状更开心了,指着自己的脸颊喊道:“妈妈,亲亲。” 顾拙自是不吝啬,不单是脸上,额头鼻子嘴巴都亲了一遍。 这个年代的生活用品也不好买,农村家庭中,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了。顾拙手里的木梳便是她自己做的,她打小便这样,对所有未知的新鲜的事物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学。 偏偏,她也总能学会,学好。 就像此时她手里的这个木梳,其精致程度,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业余人士做出来的。 年轻时的顾拙就有这样的功力,从数十年后回来的顾拙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要知道萌萌长大后就拉着她在各大平台注册了一个名为“小废物和万能大佬”的账号,然后轰轰烈烈做起了自媒体。 顾拙一开始就是配合她玩闹,结果两人却从无人问津到成为有千万粉丝的网红。 为了录视频,本来就技能多多的她学的东西就更多了。 小到手工大到各种非遗技术,天知道到后期她们为了拍出新的视频有多么绞尽脑汁。 而编发,只是其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项技能。 编发这项技能倒不是做自媒体之后才学的,顾拙一直都会,茵茵在的时候会,后来应聘成为韩家的保姆专门照顾萌萌之后,这项技能就越加精进了。 茵茵的头发很细很软,也不是很长,堪堪及肩。顾拙只略略想了想,就用3+2的手法给她编了一个小蜈蚣辫,没有垂到胸前,而是弄成了小翘翘辫,头顶则系上了那个她自制的红色蝴蝶结。 其实这种蝴蝶结最好是粘在鸭嘴夹上,无奈这个年代没有这种小配件,连皮筋都很难弄到,也只能是系绳款的了。 谢凝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阿嫂你也太厉害了,这个头发怎么弄的?” 茵茵长得像大哥,双眼皮高鼻梁,五官说不出的漂亮洋气,唯一像阿嫂的就是雪白的皮肤和软乎乎的头发。本来就漂亮的孩子,那头发一弄,更加洋气了,简直都不像是乡下的孩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茵茵没有穿裙子,而是穿着藏青色的无袖短褂和同色宽松长裤。这也是顾拙亲手做的,放在这个时代,绝对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尤其她在领口下摆处都绣了花,用的还是盘扣而不是扣子。 第6章 怀疑 便是放到后世,这一身也绝对不会土气。 唯一的不足之处是…… “等下次……”谢凝本想说等下次大哥寄布票回来去扯一块红布,给茵茵做一身鲜亮点的衣服,小孩子家家就该穿鲜亮点,但话到嘴边,她突然意识到大哥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布票寄回来了。 一时间,她的眼眶红了。 顾拙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看她的样子,猜也能猜到是跟谢凛有关的。 想到谢凛,她的眼底划过一抹晦涩。 内心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按耐不住的急切,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急,谢凛现在还活着,他真正死亡是在两年后,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救他。 “阿嫂,赶紧洗脸吃早饭吧,我熬了鱼汤,还煮了粥,你跟茵茵都喝点。”谢凝连忙道。 茵茵看到鱼汤和里面的荷包蛋,还有白花花没有小米的白粥,眼睛立即亮了。 小家伙一岁就断奶了,那会的顾拙虽然脑子里没有辅食的概念,但也想尽办法给她开小灶。 家里的白米几乎都是给小家伙的,鸡蛋不够顾拙就进山摸野鸡蛋、鸟蛋,给她做蛋羹,近一年她下河抓鱼的次数也变多了。偶尔谢凛寄回来几个干巴巴的苹果,她自己可以不吃,但闺女的那份她是说什么也不让的。 但即便如此,茵茵也不是每顿都能沾到荤腥的,赶上年景不好的时候,高粱米和玉米面这些也要吃的。不过顾拙不怕麻烦,总是将粗粮用石磨给她磨得很细,倒也不至于割喉咙。 小家伙这会笑得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妈妈,我要吃!”她喊道。 顾拙无奈笑了笑,“要等刷好牙洗好脸才能吃。” 她从灶房里拿出了母女俩的牙膏和牙刷,先给茵茵刷好牙,再自己刷牙。 ——其实刷牙这个习惯,在九家村并不是家家都有的。便是顾拙自己,也是在村里有了知青,在知青的指导下开始刷牙的。村里有跟她一样跟着知青学开始刷牙的,但更多的人依旧维持了原来不刷牙的习惯。倒不是他们懒,只是牙刷和牙膏都是要花钱买的。不单要钱,还要工业券,大家用不起。便是顾拙,最开始也是用竹子和猪鬃毛自制的牙刷,用盐代替的牙膏。好在这年代大家的口粮有限,日常都没什么油水,糖就更是很难吃到,所以基本没有蛀牙的问题,顶多就是一口黄牙比较难看罢了。 夏天洗脸是很方便的,都不用热水,直接用井水就行了。 凉凉的井水扑在脸上,茵茵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顾拙看着女儿的笑容,眉眼一点一点柔和了下来。 鲫鱼的刺多,怕自己挑刺没挑干净,顾拙只把鱼腹上的肉夹到茵茵碗里,又给她在粥里舀了点鱼汤。 ——这个吃法很奇怪,但她喜欢,由她带大的茵茵也很习惯这种吃法。 荷包蛋是煎好后放到鱼汤里的,他们这边其实不这样吃,不过陈心婉老家是这样吃的,谢凝受她影响,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顾拙对此并不讨厌,她便也维持了这个习惯。 谢凝煎的荷包蛋显然没少放油,都煎出了金灿灿的焦边,也因为这样,吃着有些费劲,茵茵一口下去,都没能咬断。 顾拙在一旁看得直笑,茵茵也不气馁,用筷子夹着荷包蛋的另一头卖力地咬了起来。 小家伙不但长得像爸爸,性格也像爸爸,桀骜自信又不服输。这会吃得满头大汗,也不愿意向大人求助。 顾拙这一顿也没少吃,茵茵吃剩下的她都给包圆了。对她而言,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身体养好,好好吃饭无疑是有助于这一目标的。 等她们吃完,谢凝麻利地收了碗去洗了,顾拙顿了顿也没有拒绝。她伸手给自己摸了摸脉,她的身体向来好,虽然在病中,但这次不过是情急悲恸所致,这会情绪调整过来,再抓两幅药吃了,估摸着就能好大半了。 时间尚早,谢凝抓着不情不愿的陈心婉去田里做工分了,谢冲依旧躲在自己房间里,也不知是在躲羞还是在焖坏,顾拙也无心去多顾及。 虽然痛恨这个自私虚伪的男人,但她目前的重心还真不在他身上。 院子里,茵茵蹲在鸡圈边将鸡食撒进圈里,看着争抢的母鸡们咯咯咯直笑。顾拙靠在椅子上,一边看着女儿玩耍,一边开始思绪发散。 重生这件事发生在转瞬之间,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接收了太多讯息,顾拙正好趁着这会闲暇将大脑中的信息好好理一理,顺一顺,才好决定接下来该走的每一步。 顾拙一直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她一生中唯二的失态,一次是收到爱人的噩耗,一次是收到女儿的噩耗。 但死后看完那本《穿书后我成了年代文人生赢家》,她却是切切实实差点疯了。 重生后遇到的顾敏如果不是灵魂状态,她估摸着能把她剁成肉沫再烧成灰扬了。 陈心婉觉得她打谢冲耳光过分,但天知道她其实恨得想要一刀把他捅死的。 此时她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的是一锅达到沸点,但却只是徐徐冒着烟,而不是沸腾的热油。 只是因为愤怒放在此时是最无用的,所以她要隐忍下来,去做真正重要的事情。 她绝对不允许茵茵再出事,还有谢凛,这一次,她一定会把他救回来的! 《穿书后我成了年代文人生赢家》是一部近两百万字的大长篇小说,就顾拙看来文笔很一般,剧情也有些拖沓,三观也有些歪。会看这种书的人大概就图一时爽快,估计囫囵看过之后细节都忘了七七八八。 但是顾拙却都记得,小到书中出现过的任何一个具体日期,大到每一个重大事件的节点。 然而即便如此,顾拙内心却依旧无法做到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胸有成竹。 她时不时便会自我怀疑,自己真的重生了吗?那本书中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或者,会不会从顾敏那儿得来的信息本来就是错误的? 第7章 可笑 毕竟在顾敏眼中自己就是个文盲、愚孝、扶弟魔,但顾拙自己清楚不是。 会不会,谢凛只是变成了植物人而不是牺牲这件事也是假的? 每当这时候,她都要去看一眼茵茵。 唯有看到活生生的女儿,她内心才能坚信爱人此时此刻还活着。 对顾拙而言,只要把茵茵和谢凛救下来,命运就改变了。 因为这两个人是重逾她性命的存在,失去了他们,她也失去了获得幸福的能力。 反之,只要他们在,不论处于何种境地,她都是幸福的。 也只有这样,她才有余暇去争取那些世人眼中重要的东西。 否则,金钱也好,地位也好,于她而言都毫无意义。 上辈子谢凛的噩耗传来,她和身边的人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但其实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其中有许多的蹊跷之处。 年轻时的顾拙是不会说普通话,甚至也听不懂的——毕竟那个年代也没有电视机,九家村又地处偏僻,常年不与外界来往。村里虽然有知青,但那几个知青都是海市的,平时内部交流都说的海市方言,而和村里人说话则入乡随俗学了当地的方言。 也因为此,部队的人下来传讯,当时还找了本地人当翻译。 对于这位翻译,根本就没有人怀疑过她会说谎。 但是仔细想想,她的话其实是有漏洞的,部队通知军属亲人死讯,至少是会将遗体情况进行说明的,毕竟要治丧。 上辈子若不是茵茵紧接着出事,顾拙估计很快就会发现问题。然而……她当时在一年后才分出心神想到要去部队将谢凛的骨灰给领回来,但每当她打算付诸行动的时候,不是赶上农忙生产队长不肯放人,就是刚好收到疑似茵茵下落的消息。 等她抽出空去部队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基地已经搬了,她辗转找到新的基地,然而谢凛原来的战友退伍的退伍,调走的调走,留下来的也是一些根本就不认识谢凛,或是只听说过他,对他的遗体情况一问三不知的。 部队的消息不好打听,她能力有限,到处打听消息也只不过是做无用功。加上将大半精力都放到了寻找茵茵上,最后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毕竟,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若不是看了《穿书后我成了年代文人生赢家》那本书,顾拙根本想不到居然有人会胆大包天到那种程度。可笑的是,那人的初衷并不是要害死谢凛,她只是想要趁虚而入,夺走谢凛的心。 却没想到,成为植物人的谢凛不但没有在她的“悉心照顾”下醒来,反而还在睡梦中失去了呼吸。 更可笑的事,这样一个女人能成为一本小说的女主角,还能遇到所谓的真爱,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重获幸福。 而她顾拙,就成了文中可怜可悲,失去丈夫和女儿,沦落到去当保姆,没有得到同情反倒被人恶意毁坏名声的炮灰。 作者的措辞很有意思,就仿佛她的悲惨都是因为命运的捉弄,而非是他人的别有用心、利欲熏心所致。 顾拙的思绪是被急促的脚步声和倏然推开的院门打断的。 “七秀!”来人大口大口喘着气,不顾自己满头大汗,满眼惊慌和希冀道:“我家巧玲早产了,流了好多血,你快去看看!” 顾拙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花了两秒的时间认出对方。 对方叫刘家柱,是九家村老姓人,是村里出了名的好男人,他的妻子王晓玲是童养媳,按说境遇应该很差。但因着他的维护,日子过得很是不赖,要说这夫妻俩有什么短处,那就是成婚至今十五年都没能有个一儿半女。 顾拙之所以对刘家柱有印象,不单单是因为她记性好,还因为这一家在《穿书后我成了年代文人生赢家》这本书中也占了不小的篇幅。 上辈子也发生了王巧玲早产的事,但是顾拙当时听谢冲说抓了茵茵的那些人贩子逃进了深山,也跟着追进了深山,被人救出来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自是没能去给她看诊。 但顾敏穿成她的那一辈子不是这样的,当时的顾敏借口身体还没好,实际是因为根本不会医术怕穿帮死活不肯去给王巧玲看诊。 如此,王巧玲一尸两命之后,刘家柱一家子就恨上了她,后面没少给她下绊子,改开之后王巧玲的家人找过来认亲之后,更是给顾敏找了不少的麻烦,算是非常典型的小反派家庭。 顾拙这会其实还没完全退烧,但她连犹豫都没有就站了起来,对着隔壁喊道:“刘大娘!” 刘大娘本来就在院子里,也把刘家柱的话听在了耳中,都不用她说就道:“你去吧,我帮你看好茵茵。” 顾拙有点不放心,刘大娘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不错眼地盯着茵茵。” 虽心里仍有不安,但顾拙也不敢将茵茵带到那种场合去,进屋拿了自己的医药箱就跟着刘家柱走了。 “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一边大步赶路,顾拙一边问道。 刘家柱喘着气道:“今天一早,巧玲被肚子里的孩子踢醒了,她睡不着就起来摸黑做早饭了,结果去院子里喂鸡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她当时没当回事,就觉得屁股有点疼,在原地坐了一会就爬起来了。吃早饭那会还好好的,结果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隔壁的牛娃从头顶的树上掉下来,她吓得从凳子上摔下来,然后就开始肚子疼,下面还流了很多血。” 说到最后,他似乎想起了那场景,一个大老爷们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顾拙蹙眉,“摔了两次?摔到肚子了吗?” “没,没摔到肚子,就屁股蹲。”刘家柱连忙道。 再多的刘家柱也说不出了,顾拙便没再问,一心埋头赶路。 谢家在村里的位置比较偏,刘家倒是不偏,但两家刚好一个在最西面,一个在偏东的位置,走路没个七八分钟是到不了的。 第8章 针灸 这会日头已经出来了,顾拙本就虚弱,到刘家的时候已经面色通红满头大汗了。 马红英已经不知第几次探头往外看了,看到儿子和顾拙的身影,她眼睛一亮,“七秀,你总算来了!快,快进去看看巧玲,王大夫也才刚来!” 王大夫? 顾拙挑了挑眉,对于这位她可不陌生。 上辈子她没少给他收拾烂摊子,倒是顾敏穿越的那本书中,这人没了给他收拾烂摊子的人,早早地就下线了。 心里这般想的,她的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情况不太好啊,都阵痛了,出血量这么大,偏偏羊水却没破。杨大嫂,这种情况该用催产手段了,否则孩子闷在肚子里,怕是会把脑子闷坏。” 还没进门,王大夫的声音就传出来了。 杨大嫂是九家村唯一的接生婆,不过她婆婆年初刚过世,她才刚刚独立,经验不足,底气也不足。 因此,王大夫这么说,她下意识就想要照做。 “那我回去拿催产药。”顿了顿,她对着马红英道:“阿婶,催产药用的不是藏红花就是麝香,这两样东西都难得,我那边也不多,还是我婆婆留下的,价格可不便宜,一份得要三块钱。” 这会的农村家庭一年都不见得能攒下五块钱,三块钱绝对算是巨款了。 但马红英却没有犹豫就点头道:“你放心,绝对少不了你。” 顾拙微微蹙眉,喊道:“杨大嫂,你先等等,等我看看巧玲阿嫂。” 看到她,杨大嫂松了口气道:“七秀你来了啊,那你赶紧去看看,怎么做我听你的。” 其实他心底也觉得王大夫不牢靠,但无奈自己也不抵用,也只能听对方的了。 如今七秀来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大夫也听到这话了,脸色有点不好,但却不敢说什么。 一来七秀的能耐他也是清楚的,二来……他其实是有点怕她的,毕竟自己这个赤脚大夫能不能当下去是对方一句话的事。 顾拙走进房里,王巧玲这会醒着,苍白的脸上满是汗迹,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惊慌和害怕。 “巧玲阿嫂你先别怕,等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来,我们先把个脉,你放松一点,我才能把得准。”顾拙声音轻柔道。 她眉眼含笑,目光中满是镇定,王巧玲慌乱的心一下子便被安抚住了,她咽了口口水,开口道:“好,我听你的。” 一摸脉,顾拙就忍不住挑了挑眉。 刘家柱、马红英都不错眼地盯着她的表情,本来在灶房烧水的刘老根也跑了出来,见状忍不住问道:“七秀,巧玲她怎么样?” 顾拙没有回答,而是换了只手再把了一次脉,这次的时间更久。 “还在下红吗?”收回手,顾拙开口问道。 啊? 王巧玲一愣,下意识道:“应该在吧。” “不要应该。”顾拙开口道:“男人都出去!” 等房里的男人都出去了,她对着杨大嫂交代道:“给巧玲阿嫂检查一下,看看她下面还有没有在出血。” 杨大嫂以前没少给婆婆打下手,或许拿不了主意,但执行能力绝对是有的。 马红英连忙从箱子里找出一条裤子道:“正好给巧玲把裤子给换了。” 杨大嫂小心翼翼为王巧玲做了一番检查。 “居然……不在出血?”她有些惊异道。 一旁的马红英有些惊疑不定,“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看了一眼手里儿媳妇换下来的裤子,上面干涸的血迹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是好事。” 顾拙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王巧玲突然捂住肚子面露痛苦。 “又疼了吗?”马红英连忙上前。 这样的疼痛维持了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 王巧玲疼得有些虚脱,马红英急地看向顾拙道:“七秀你快想想办法,得让巧玲赶紧把孩子生下来。” “这孩子目前不能生。”顾拙却道。 闻言,众人纷纷一惊。 马红英不由急道:“七秀你是什么意思?巧玲都已经阵痛了,孩子如果不生……” “不会闷坏脑子的。”顾拙打断她的话道:“阵痛这事因人而异,有人一阵痛马上就要生了,但有人产前一个月就开始阵痛了。巧玲阿嫂羊水没有破,宫口也没有开,从胎动频率上看,孩子也没出现缺氧状况,完全没必要用催产药让孩子提前出生。” 顿了顿,“孩子在母体中多待一天,存活率便更高一分,而催产药是有风险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大出血。而且……若我没摸错脉的话,这孩子目前应该是臀位,且有脐带缠绕的可能。目前生产风险太高了。” 嘴上虽然谦虚着,顾拙心底却有绝对的把握。她上辈子虽然因为多方原因一辈子都没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但数十年行医的经验却并不是作假的。 更何况,早年药姑说她于医药一道天赋异禀,也不是说笑的。 这般想着顾拙忍不住叹气,这种情况,也难怪巧玲阿嫂上辈子会一尸两命了。 马红英也好,杨大嫂也好,都毫不犹豫信了顾拙的话。 虽然顾拙年轻,给人看病也就这两三年的事,但在王大夫的对比下,她的医术在九家村村民的眼里跟华佗转世也没差了。 只是…… “巧玲如今这般,又如何能够不生?”马红英忍不住担忧道。 这孩子生不生,难道还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顾拙对此早有腹稿,一边从医药箱中取出针灸包,一边道:“我会行针帮巧玲阿嫂稳住胎,也尽可能地帮她将胎儿的胎位一点一点调整过来。只是,阵痛这事是不可逆的,巧玲阿嫂接下去会比较辛苦。” “我可以的,我没关系的,只要对孩子好就好。”王巧玲连忙表态。 “那好。”顾拙掀起王巧玲的外衫,一边开始在她肚子上下针,一边吩咐道:“以后我早晚都会过来一趟,阿婶你要照顾好巧玲阿嫂,不能让她下床,上厕所也让家柱哥抱着去。还有,每次阵痛间隔多长时间,疼几分钟,你们都要记录下来,在我来的时候给我。” 第9章 真棒 顾拙的态度是轻松的,随意的,一旁的马红英和杨大嫂却是看得心惊胆颤。 以前七秀也不是没有下过针,但都是全神贯注的,哪会像现在这样一边说话一边扎。 如此,她们自是要紧张担忧。 ——她们又哪里知道,那是年轻时的顾拙,眼前这个顾拙有几十年的行医经验,对这种程度的针灸早就信手拈来了。 见顾拙收手,马红英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为难道:“那个,家里没有钟表,没办法记录啊,再有……我们一家子也没个认得字的。” 顾拙一怔,她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事。本想说让他们去借只手表,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手表这东西又哪是轻易能借到的。 她斟酌了一下后道:“顾队长有手表,家柱哥你每天早晚跑他家问一下时间,然后统计那个时间段中的阵痛次数。每次阵痛都在旁边数一下数,一旦发现阵痛时间明显变长,一定要告诉我。”这样的话,便是不认字,没法记录也没关系了。 刘家柱点头,“我晓得了。”顾队长家离自家也就是几步路,倒是不麻烦。 见顾拙要走,他连忙道:“七秀,以后我跟我爹早晚来接你。如今白天日头毒,你又病着,走路太累了,我们用滑竿抬你。” “对对对,我跟家柱来接你。”一旁的刘老根也紧跟着道。 顾拙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也太夸张了,不至于不至于。” “至于至于。”马红英这会注意到她满脸的汗,一脸歉意道:“我一心顾着巧玲,也没注意到七秀你满头大汗,赶紧喝口水。” 说着,她舀了一瓢水递给顾拙。 见顾拙犹豫,马红英道:“知道你讲究,这小缸里的水都是烧开后晾凉的。” 他们平时其实喝惯了生水,哪怕七秀以往没少跟他们说喝生水的弊端,他们嫌麻烦也多是当耳边风的。不过自家儿媳妇怀孕后他们各处小心,便也开始喝烧开的水。 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拙自是不好拒绝,加上她也确实渴了,接过水瓢便喝了起来。 喝完,她依旧坚持道:“用滑竿接我的事还是算了,被人看到影响不好。”回到这个年代,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 马红英一怔,随即道:“至少这两天让他们爷俩来接你,好歹等你退烧之后。你放心,没人敢多说什么的。” 她本想说你如今是烈属,但想着这孩子应该正伤心,便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拙便没再拒绝。 她其实是个不怕苦不怕累的人,也不喜欢麻烦别人。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是…… 似乎正是自己这样的性格,所以才被那些人利用了个正着呢。 到家已经快中午了,谢凝已经回来做饭了,出乎意料的是,陈心婉居然没跟着回来。 这个婆婆向来什么活都干不好,偏偏自身对此不以为意,仿佛她干不好是天经地义的,从来不会去努力,想着法的偷懒。 往常去做工分,吃饭的时候她不管做不做饭,也必定要回来歇一歇的。 看出她眼神中的诧异,谢凝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阿娘去钱阿婶那了。” 陈心婉在村里向来没什么人缘,唯一交好的就只有钱阿婶。 钱阿婶这人可不是好人,她是个寡妇,独自一人养两个儿子。这样的人,按说会得到大家的同情和照顾。然而钱阿婶这人最喜欢占人便宜,男女关系也有些混乱,久而久之,大家便不爱和她来往了。 但陈心婉不同,她这人向来不知柴米油盐贵,以至于竟跟钱阿婶成了“至交好友”。 顾拙脸色都没变一下,点了点头问道:“茵茵呢?” “在隔壁,阿婶在剥板栗给她吃。”谢凝道:“阿嫂你放心,茵茵好着呢。” 从昨天开始,阿嫂的目光就不离茵茵,显然是被她溺水的事吓坏了。 虽然她这样说,但顾拙还是抓了一把红枣,去隔壁去接茵茵了。 “七秀你也太客气了,邻里邻居的,我照看一会算什么。”刘大娘说什么都不肯收这把红枣。 顾拙笑道:“茵茵可没少吃阿婶你的板栗。” “这板栗值什么啊。”刘大娘不以为意道:“漫山遍野没人要的东西。” 九家村附近的山里有不少板栗树,产量不高个头也小,但甜是真的甜,只不过那东西收拾起来费功夫,又不好保存,所以大家不到饿肚子的时候是不乐意去采的。 顾拙到底没能把那一把红枣送出去,原样给带回去了。 “妈妈,刘奶奶还给了我这个。”等回到家,茵茵喜滋滋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硬糖。 顾拙顿时头疼,刘大娘家的日子也不是多好,家里三个儿子都结婚了,但儿媳妇一个比一个精明,要是知道她给茵茵糖吃,怕是会引发家庭战争。 “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出去说的。”茵茵似是看出她的想法,一边小心将水果糖放进罐头瓶里,一边道:“等下次爸爸寄黄桃罐头回来,我给刘奶奶吃一块黄桃,上次刘奶奶说她没吃过。” 其实没吃过黄桃罐头的何尝只有刘大娘啊。 一旁的谢凝腹诽,她也没吃过啊。 ——阿嫂旁的事上都好说话,但大哥寄回来的吃的,只要是放得住的她都会尽可能地留给茵茵,尤其是水果罐头这样的东西,美其名曰这些都是给孩子解馋的。 因为她自己也不吃,所以阿娘便是心里有想法也不好说什么。 顾拙对这方面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淡了,但略一想便也想起来了。 换做年轻时的她,怕是会打消女儿这种想法——她自己不在意口腹之欲,但女儿吃的东西,她是很会护食的。 但是现在…… 她笑眯眯摸了摸茵茵的脑袋道:“我们茵茵真棒!” 不是一味地索取而是想着去回报,便是对大人也是难能可贵的,更何况是一个孩子了。 茵茵有些害羞,满脸开心地道:“妈妈也真棒!” 看着她努力学大人说话的模样,顾拙和谢凝都忍不住笑了。 第10章 药姑 中午饭是谢凝烧的,她的手艺算不上多好,但也不差。 主食是高粱米掺了黄米和玉米糁的米饭,然后是一盆丝瓜炒鸡蛋和一盆咸菜汤。这种米饭茵茵吃不了,她吃的是顾拙用磨细的玉米面掺了白面给她煎的薄饼。 顾拙正给茵茵舀汤的时候,陈心婉从外面回来了。 看到顾拙,她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笑道:“七秀你身体如何了?还发热吗?” 虽然这个儿媳妇向来温良和善,也不曾对自己说过不好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点怵她。 顾拙神情淡淡,“好得差不多了。” 其实还有些低热,不过早上她自己煎了一副药吃下了,估摸着今天晚上再高热一次,明天白天体温回降,到后天就差不多好了。 只是她本就不是会跟人事无巨细交代的人,更别说是对陈心婉了。 陈心婉在餐桌前坐下,见谢冲不在,下意识想问一句,但对上顾拙平静的面容,不由便把话咽了回去。 “茵茵要吃山楂果吗?吃过饭奶奶带你去采山楂果好不好?”陈心婉看向茵茵问道。 陈心婉确实是个重男轻女的,不过她却不像村里其他女人那样摆在面上,对着家里的女孩一口一个赔钱货。 当然,要说她对女孩有疼爱,那也是不存在的。之所以会对茵茵说这话,完全是她想要偷懒不去做工分。 以前对于她这种行为,顾拙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要忙,陈心婉反正也不会打骂孩子,茵茵能有个大人看顾也是好的。 但是如今…… 茵茵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顾拙却赶在她之前开口道:“茵茵今天跟着妈妈好不好吗?妈妈带你去山里采菌子。” 有前车之鉴在,她是绝对不可能放心让陈心婉带茵茵的。 “好好好!”茵茵连忙道。 在奶奶和妈妈之间做选择,她根本不带犹豫的。 陈心婉的脸已经拉下来了,顾拙以前可没有这样落她面子。她这人本就不是能忍耐的,当下便要发作。 一旁的谢凝连忙拉住她,瞪着眼睛压低声音道:“阿娘,阿嫂还在生病呢。” 顾拙其实听到这话了,却只当没听到,低头给茵茵夹了一块鸡蛋。 谢凝收拾碗筷的时候,陈心婉气冲冲跑进灶房道:“你看看你看看,她这是当儿媳妇的样子吗?居然给我这个当婆婆的脸色看了。我好心想要帮她照看茵茵,她还不乐意了!我难道还能害茵茵不成?” 说半天发现闺女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洗着碗,根本不附和自己,她不高兴道:“你倒是说句话啊!难不成你还觉得你阿嫂做得对了?” “她难道错了么?”哪怕是亲娘,谢凝也不惯着她。“昨天阿嫂病倒,你本该照顾好茵茵,结果你做了什么?二哥固然是差点害死茵茵的罪魁祸首,但放任茵茵去找二哥的阿娘你也是帮凶。” 陈心婉脸色煞白,捂着胸口道:“你个忤逆女!” 谢凝却是一瞬不瞬盯着她道:“现在不是封建社会,阿娘你要是想要被红小队抓去教育的话就尽管继续这么喊我吧。” “你……你难不成还想要去举报我?”陈心婉吓了一跳,却依旧不愿意再女儿面前服软,指着她虚张声势道。 谢凝冷笑,“你声音这么大,哪里还用我去举报?” 这下,陈心婉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毕竟村里看不惯她的人可是不少,隔壁刘大娘就是其中之一,而她的底子偏偏又不是那么干净。 灶房的窗户是开着的,在院子里的顾拙将母女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谢凝…… 顾拙微微皱眉,相较谢冲,这个性子泼辣但明理又勤快小姑子无异是极讨她喜欢的,但是……这孩子上辈子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只知道她似乎因为什么事跟家里发生了争执,然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陈心婉开始因为生气没有出去找,等过了两天去找,又哪里还找得到。 这事发生在顾拙出去找茵茵的时候,因此她对内情不是很清楚。后来陈心婉时不时一边抹泪一边骂这个女儿没良心,被自己骂了两句就记仇一辈子,也不回来看看自己。 然而,说的人和听的人其实都知道这话不尽不实。 以谢凝的性子,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不回来,她肯定是出事了。 中午顾拙带着茵茵睡了个午觉,醒来家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了。外面日头虽然不如中午毒但依旧很晒,出门前顾拙找出一个黑色小帽子给茵茵戴上——这是她用谢凛以前的旧衣服改的,劳动布材质,有点像渔夫帽,不过帽檐要更窄一点,上面绣了一朵小雏菊,很漂亮。 母女俩一人拎了一个篮子往山上去了,路上遇到的村民纷纷打起招呼。 “七秀这是去哪啊?” “七秀身体怎么样了?” “茵茵没事吧?” “有空来家里玩啊!” …… 顾拙统一微笑回应,大家也不在意,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她自小便话少。 一直到到了山脚,才算清静下来。进了山林,热意瞬间便退去了。茵茵一会去摘叶子,一会跑到小溪边玩水,一会去抓虫子,玩得不亦乐乎。 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雨,林子里的菌菇长了不少,他们这边的菌菇种类不是很多,以香菇和金针菇为主,偶尔运气好也能遇到竹荪和牛肝菌。 菌类不能当饭吃,因此顾拙采了一些就停了下来,她倒也没有回去,而是陪着茵茵在林子里玩了一会,还给她采了点她想吃的山楂果。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顾拙才带着茵茵往外走。不过,这次她并没有走进来时的入口,而是绕了一下,往村子北边茅草屋那里去了。 到后面茵茵走不动了,顾拙就背着她。 也因此,药姑看到她的时候劈头盖脸骂道:“谁让你背孩子的,不知道自己还在发烧吗?” 茵茵吓得连忙抱住妈妈的脖子,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奶奶。 第11章 玉镯 药姑一怔,顿时有些尴尬。 老太太今年七十多了,常年的下放生活让她习惯了摆出一张凶恶的面孔。因此哪怕她对茵茵充满善意,也没办法在面上表现出来。 顾拙将女儿放下来,从篮子里拿出几个山楂果放她口袋里,让她坐一边吃去了。 “药姑,我没事。”她这才看向药姑道。 药姑抿了抿唇,叹了口气道:“你不管有什么打算,都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顾拙应道。 药姑还是不放心,伸手来摸她的脉。 这一摸她就有些意外了,似乎……比她预料的好多了? 这么一想,她的神情才真正轻松下来。 然而…… 听着药姑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声,顾拙微微蹙眉,真正需要担忧的人才不是自己。 她叹了口气,一边扶药姑坐下,一边道:“你的情况我之前已经跟顾队长说了,他说了,等这段农忙过去,抢收抢种完成之后,就让我带你去市医院看看。” 药姑的病是下放之后才得的,最开始只是感冒导致的支气管炎,因为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最后拖成了肺心病。早期还是轻症,渐渐地变成中症,才到如今的重症。 重症的肺心病,哪怕放到五十年后,也没有彻底治疗的办法,能做的不过是改善生活质量,而重症肺心病的存活期,也不过是三五年的事。 更何况那还是在有着完善治疗的前提下。 所以,要治好药姑,只能另辟蹊径。 “我不去医院。”药姑却是固执道:“我自己就是医生,去医院有没有用再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顾拙没有多劝,而是换了个话题说起王巧玲的情况,师徒俩就她的状况进行了一番讨论。 等讨论完毕,顾拙开口道:“等王巧玲生完孩子,我打算去一趟部队。”其实她更想立刻去,但一来她做不到将王巧玲弃之不顾,二来……在去部队之前自己要做一些准备。 “你是打算去把谢凛的骨灰拿回来?”药姑问道。 顾拙却是道:“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对着药姑,她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什么意思?”药姑一怔。 “部队的报信有点问题。”顾拙也不含糊,“部队报死讯,哪有不将尸体送回来的?”这年头不是后世,还不流行火葬。 “可能尸骨无存呢?”药姑不得不残忍地告诉她另一个可能。 “那部队的人也该进行相关说明。”顾拙道。 药姑皱眉,“部队的人不可能撒谎的。” “部队的人不会撒谎,但那个翻译呢?”顾拙挑眉。 药姑一怔,不认同道:“无冤无仇的,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拙坚持道:“不管如何,我总要去一趟。” 药姑对此没有意见,想了想道:“你等等。”说着,她转身往床铺去了。 闻言,顾拙忍不住握了握拳。上辈子药姑就是说了这句话,然后将那些东西给了她。 自己拗不过药姑手下了那个小箱子,却从来没想过要去用,连打开都没有打开看过,后来药姑过世,她直接把那个小箱子埋进了她的墓地。而顾敏穿过来的那一世,这个小箱子里的东西却是便宜了她。 药姑费了不少力气才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箱子,又有些颤颤巍巍地交到顾拙手里。 “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当年我出嫁的时候我父亲给我准备的压箱底,他当时要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便是丈夫和儿子,也只能咽气前才能说。我听了他的话,所以这一箱子东西在那场活动中保住了。”她干枯的手指轻轻拂过箱子上的雕花道:“我如今这情况,也活不了几年了,趁着现在行动还便利,便先把这东西给你。我知道你估摸着是没有再婚的打算的,有了这些,以后哪怕没有谢凛寄钱回来,你带着茵茵也能过好日子。财不露白的道理你懂,我就不多说了。” 顾拙眨了眨眼,逼回眼里的泪意。 大概是怕茵茵学话说出去,这些话药姑是用海市话说的。 ——这个年纪的顾拙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却会说海市话、粤市话,还会说俄语、英语、法语和日语。 顾拙抱着沉手的箱子,闷声道:“我先帮你保管好。”除了那个镯子,其他的金条她都不会用。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个镯子似乎不是谁都能认主的,她更愿意将之告诉药姑,让药姑认主。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眼见天色有点暗下来了,药姑催促道。 顾拙连忙从篮子里拿出几张饼——这是中午特意多煎的,就是为了带过来给药姑当晚饭,如今天气热,吃冷的也不碍事。 药姑没有拒绝,只是道:“我最近又炮制出来一批草药,你病好之后过来一趟,拿去卖了。”她如今落魄,除了能将一身医术传授给阿拙,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回报一番了。 顾拙将箱子放进篮子里,用布遮好,并没有直接往村里去,而是直接返回了山里。 “妈妈,你放我下来吧。”背上的茵茵突然喊道。 “嗯?”顾拙一愣。 茵茵有点别扭道:“妈妈生病了,不能背我。” 顾拙不由笑了,“好。”虽然疼孩子,但她也没打算惯孩子。孩子有这个心是好的,她自是要成全。 只是茵茵个头小走得慢,顾拙跟在后面,难免就有些走神。 看着周围幽暗茂密的林子,顾拙心中一动,掀开篮子上的布,轻轻将里面的小箱子打开,取出放在最上方的那个镯子,套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个玉镯其实并不好看,透明浑浊相间,里面还有着污浊一般的丝丝缕缕的红。 顾拙随身带着针灸包,她取出一根银针,在自己的指尖一戳,圆滚滚的血珠便滴落到了玉镯上。 《穿书后我成了年代文人生赢家》这本书中,顾敏的血落到玉镯上,瞬间便钻了进去,成为了玉镯中的一缕红丝。如此算是认主成功,顾敏也得到了一个带着灵泉的种植空间。 在顾拙的注视下,血珠果然钻进了玉镯中,然而不等她松一口气,那血珠进入玉镯之后,竟是没有变成一缕红丝,而是…… 开始游走着吞噬玉镯中的其他红丝!? 第12章 空间 眨眼的功夫,玉镯便被血色充斥,并且以顾拙可以清晰感受到的速度变热变烫。 顾拙的面色瞬间难看了起来,这个自带种植空间的玉镯于她而言太重要了,那关系着自己能不能救药姑和谢凛。 ——她虽然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但植物人这种情况太特殊了,并不是光有医术就有用的,她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一些玄学手段上。 难道换个灵魂,这个玉镯就不认主了吗?真像顾敏理解的那样,这个玉镯是专属于穿越者的金手指? 饶是心态平和如顾拙,这个时候心里都生出了不忿,以至于竟是忽略了手腕上噬人的疼痛。 她死死盯着手上变得血红的玉镯,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妈妈?”茵茵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看过来。 顾拙刚要抬头回应,手腕上的玉镯却发生了变化,就见那血红的玉镯瞬间软化,变成水银一般的质地,就那么……钻进了她的手腕!? 她大惊失色,手中的银针几乎是毫不犹豫便对着自己的手腕扎了下去。 她对自己进行了封脉。或许……能将那古怪的玉镯拦截住? 这个时候,顾拙唯一的想法是这玉镯认人,认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而此刻钻进自己的身体,自是有害无益的了。 然而…… 顾拙微蹙着眉头,又将手指搭到自己的脉上。 什么异样都没有。 片刻后,手腕已经因为封脉开始出现僵钝之感,顾拙迟疑着拔出银针。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妈妈?”茵茵忍不住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妈妈你怎么不走?” 顾拙回过神来,牵住茵茵的手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她心里有点发慌,却不愿意表现出来影响茵茵。 煎熬的心一直到回了家都没有丝毫缓解,谢凝已经回来烧晚饭了,陈心婉和中午一样不见人影。 “阿嫂你赶紧去房里休息一会吧。”谢凝一看她满头的汗,立马就道。 顾拙点了点头没有客气,将篮子里的小箱子取出就往自己房间去了。 见茵茵要跟着,谢凝连忙道:“茵茵你别跟去。” 她怕茵茵吵到阿嫂,弯腰哄道:“姑姑给你做了一个沙包,你在外面玩一会沙包好不好?” 顾拙这会虽然心神不宁,但关系到女儿,还是看了过来。 谢凝连忙道:“阿嫂你放心,我饭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菜也炒好了,就剩一个咸菜汤,那个简单得很,加把柴的事情,不耽误我看着茵茵。” 顾拙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有反对。 再紧张茵茵,她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她,更何况比起陈心婉和谢冲,谢凝不知道要可靠多少倍。 关上房门,顾拙瞬间便靠在门上,呼出长长一口气。 重生以来一直冷静镇定的人,此时此刻眼底已经有了泪意。种植空间没有按计划到手,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打击。 首先,没有空间,她就绝对没办法救下药姑。 还有这个小箱子……当年她将这个小箱子藏到了山里,书中会被顾敏找到也具有一定的巧合性——也是因此,她认为这是她穿越之后运气好的关系。 这个箱子不是普通材质,且不是上下翻盖款式,而是移盖。砸是砸不开的,必须要用钥匙开锁才能打开。箱子是被顾敏在野外找到的,她当成无主之物很正常,但是……她怎么就不想想,怎么就那么巧合,刚好她挂在脖子上的钥匙能打开这个箱子? 如今的问题是,这个小箱子要藏哪去? 放在家里是肯定不行的,毕竟如今的大环境摆在那。 顾拙皱眉思索,下一刻却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惊到了。 那个小箱子在她眼前消失了!? 消失了! 等等! 顾拙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她咽了口口水,在心里默念——进去! 瞬间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变了。 就如那本书中所言,约莫三亩的黑土地,一汪泉眼,以及……一座茅草屋!? 顾拙皱眉,她敢肯定,顾敏得到的那个空间根本没有茅草屋的存在。还有,她的目光落到那汪泉眼上。 书中对于泉眼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说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眼前这汪泉眼……至少以顾拙的眼光来看,是需要着重描写一番的。 肉眼看去并不比别墅小的造景假山,山石嶙峋间,泉水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在地面形成一片可观的湖面。 这片湖……具体多大顾拙看不出来,但至少要比旁边的土地大。 她在湖边转了一圈,然后有些惊异地发现,那灵泉山竟是悬空在湖面上的,而且…… 站在灵泉山上,顾拙眨了眨眼,顾敏在空间里能够瞬移吗? 她很确定没有看到这方面的描写。 那那个茅草屋呢? 心念一转,顾拙已经站在了茅草屋前。 说是茅草屋,但走近了就能发现,这茅草屋其实不小,而且应该也挺结实的,就有一种——这茅草屋是有钱人建的感觉,就是那种保留了茅草屋的外观,本质却不是茅草屋的感觉。 推门进去,顾拙走进去又退了出来。 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她蹙眉打量着茅草屋,错觉么?好像茅草屋内部的面积比外面看上去的要更大? 不,这绝对不是错觉。 顾拙再次走进去,内部一眼便能望到底。方方正正的格局,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壁是由中药柜组成的。整面墙都是小抽屉,每个小抽屉上都雕刻着黑色的中药名。 粗略看去至少有一二百个抽屉。 中药柜前是一张很大的红木桌,坐七八个人都不挤的那种。红木桌上有一杆称重用的戥称,还有各种炮制药材的工具。桌子旁边的地上放着七八个炒药锅和煎药锅,另一边则都是笸箩,不过上面都是空的,并不见成药。 两侧靠墙放摆放着的是直达屋顶的置物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顾拙本以为是成药,但走近一看,发现一面置物架是各种中药材种子,另一面置物架却是药瓶。 ——她拿了好几个药瓶打开看了,里面都是空的。 第13章 药之总 顾拙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走向中药柜,打开一个抽屉,空的,再打开一个抽屉,空的,再打开一个抽屉,还是空的! 她有些无语地站在原地。不用想也知道,其他抽屉应该都是空的。 虽然如此,顾拙心里还是高兴多过失望。 毕竟,她的预计中本来也没有药材和成药,这些也并非是人力不能及的。 咦,那是什么? 顾拙的目光落到桌子上,戥称和研钵后面好像有一本书。她绕过去拿起,这书是线装的,看着薄薄一本,拿在手里轻得像是羽毛,然而打开就会发现,这本书的“纸张”并不普通,触感像金属,却柔软如绸缎,且薄如蝉翼,这薄薄一本,少说得有数百页。且很神奇的是,里面的字明明密密麻麻的,但看着却并不累眼睛。 很显然,这是一本医书,一本专门写炮制药材和成药制作的医术,而水平……顾拙眼底激动难抑,有些恋恋不舍地将书页合上。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她真想一口气将这本书看完。 对了,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她往封面上看去,就见上面写着四平八稳的三个字——药之总。 一个“总”字,写尽了著者的狂妄。 顾拙本是打算再翻开看一会药之总的,但是她实在担心有人进房间发现她不在,把药姑给的小箱子放进药屋里就出去了。 ——药屋是她给茅草屋起的名字。 虽然有些出入,但空间按着计划到手这件事还是让顾拙松了一大口气。这一放松,她就发现身上不是一般的粘腻。 算起来,重生回来两天,自己都还没有洗过澡。 现在可是大夏天! 想到这一点,顾拙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 “阿凝,帮我提两桶井水进来,我想洗个澡。”她对着外面喊道。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却是谢凝推开门,一脸不赞同道:“阿嫂你还生着病呢,怎么能洗澡?” 顾拙一愣,自己怎么忘了,这年代一旦感冒发烧,没好透那是不敢洗澡的,哪怕是在大热天也是如此。 “要不阿嫂我给你烧点水,你等会擦擦身?”见她不说话,谢凝还当她不高兴,便提议道。 顾拙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 谢凝要烧水,顾拙便出来了,一来看着茵茵,二来给她做点吃的。 白米剩得不多了,而且煮饭需要的时间太长了,顾拙便打算给茵茵做点汤红薯。汤红薯是他们这边当地的小吃,做法很简单,就是像煮汤一样煮红薯,里面放点盐,煮好的时候再撒一把蒜叶进去。 听起来似乎是黑暗料理,但做好了其实很好吃。 茵茵却是有些不高兴,小家伙虽然小,但还记得去年年底成天吃红薯的日子,所以对红薯有点嫌弃。 跟之前一样,陈心婉是在晚饭烧好后回来的,不过和中午不同的是,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谢冲。 谢冲低垂着脑袋满脸通红,他很想不回来,但是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吃了那一锅鸡汤,到这会实在挨不住了。 “阿嫂……茵茵的事,实在对不住。”他红着眼眶,一脸内疚地道。 好在阿嫂心软,自己诚心道歉,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别说是谢冲,便是谢凝和陈心婉也是这样认为的。差别是陈心婉一脸欣慰,谢凝却是一脸不高兴。 顾拙撩起眼皮看了谢冲一眼,青年眉眼清秀,一双眼里满是真诚和悔过。 如果自己不是重生的顾拙,她怕是会原谅对方吧。 哪怕心里再怎么不舒服。 但是现实是自己是。 “我不原谅。”顾拙的声音自小便软糯,用她父母的话说——骂人都像是在撒娇。 但即便如此,现场的几人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坚决。 谢冲愣了,陈心婉愣了,谢凝却面露惊喜。 场面一时僵住了,陈心婉下意识想要开口当和事佬,然而对上顾拙的眼睛,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一旁的谢冲却是一脸难堪道:“阿嫂,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这般斤斤计较,将我大哥置于何地?” 顾拙并不是个嘴巧的,闻言只冷冷瞥了他一眼。 谢凝却听不得他这样颠倒黑白,翻了个白眼道:“拜托了谢冲,你是差点害死茵茵,不是差点害得茵茵摔一跤,要是连这种事都不计较,计较什么?” “你怎么不说茵茵是大哥的女儿,大哥已经牺牲了,茵茵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差点绝了大哥的血脉,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闻言,谢冲的面色立刻难看了起来,偏偏一句也反驳不了了。 便是陈心婉,她这会心里也有点别扭。 她承认自己有点偏心,毕竟比起性格好还孝顺的二儿子,大儿子那个冷冰冰的铁疙瘩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但她也不是一点也不疼大儿子,而且不比二儿子是十多岁才来到自己身边的,大儿子是她从襁褓里便开始抚养的。 可以说,她初为人母的慈爱都给了大儿子。 平日里有再多埋怨,人一死,想到的也都是好的。 想到大儿子差点被二儿子断了血脉,一时间也说不出为他辩解的话了。 顾拙怔了怔,她知道小姑子心里是向着自己,准确说是向着谢凛的,但却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场合为自己说话。 ——虽然谢凝才是谢家唯一的血脉,但因为她是个女孩,重男轻女的陈心婉对她很是忽略,她在家里的日子其实算不上好。在顾拙看来,她再泼辣不让人,也多是在为自己争取,而且还是在合理范围内。这其实是一个活得很清醒,也很独立的女孩子。也因为这样,顾拙觉得,她只要自保就可以了。 谢凝是不知道她的想法的,她之所以站在阿嫂这边,不单单是看在大哥的面上,还因为当初是阿嫂坚持让她继续念高中的。 要是没有阿嫂的支持,当时大哥不在家,阿娘是绝对不会让她继续念书的。而二哥……哼,那就是个利己主义者,在自己得不到好处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违背阿娘的。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过节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