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九州》
1. 第一章
第一章
“少院快跑!”
刀刃刺破麻衣横穿腹部,猛地一拔。
噗,带出的鲜血洒在薛氿稚嫩的脸上。
一红一白,诡异相融。
青叔临死前的呼喊,像是三藏的紧箍咒,薛氿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木讷地朝着山下狂奔。
只剩她了,她得活下去。
山上杂草野蛮生长,叶身边缘锋利如刃。掠过草丛,穿过荆棘,越过沟壑,脚下越来越快,她只感受到耳边林风呼啸,累积的势能冲破临界值后一泻千里,砰,不出意外,她像一个断了个线的风筝跌跌撞撞滚了下去。
凸起的石头划破襦裙,留下一道道可怖伤痕。
待整个人停下,薛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弓背摸了摸腿,衔接处骨头错位,鼓出一个包,肉眼看去格外吓人。
若是往常,这般情况应保持不动立刻接受治疗,以防造成二次伤害。
但林间那十数道渐渐逼近的黑衣,容不得她顾虑其他,拾起一根木棍,薛氿勉力支撑着着站了起来。
一道光亮闪过,木棍被劈成两半。
失去支撑的薛氿就像一个落地的风筝,残破之躯摇摇晃晃,最终只得跌坐地上。
看着木棍被人一脚踢入江内,湍急的河水渐渐被夕阳染成绚丽的绯色。
脸上一凉,薛氿转过头来,不知何时,刀锋离眼珠只有一寸,刀身上滚动的鲜血汇聚在刀刃一侧,凝结成珠,一滴一滴打在她的脸上。
是青叔,还是小宝?或是那个长得高大威猛,笑起来却傻憨憨的林大树?或者……相识不过半月,好多人她甚至都未来得及认识,可他们却都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这血珠烫得惊人,灼得皮肤溃烂,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匕首生生剜去。
远处的夕阳渐渐没入幽深,漫天绚丽的苍穹塌陷跌坠,稀薄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余晖刺目使人睁不开眼。
她好累。
薛氿挺了挺脖子朝着刀刃而去,举刀之人却是一愣,察觉到她的死意后连忙收刀退后,但白嫩的脖颈处还是留下一道血痕。
“别耍花样,把东西交出来。”
冯夷横刀而视,锐利的眼眸微眯,弯成猫轻微蹲伏随时准备弹跳时的模样。
薛氿冷眸扫过面前一众杀手,他们各个手上都沾满了她院中子弟的鲜血,“月影楼神通广大,自寻便是,何必问我?”
冯夷收刀,一个俯身钳住薛氿的下巴,指腹下光滑水嫩的触感让人吃惊,稍稍摩挲便红了一片。
可真是个娇弱的美人儿。
冯夷的手划过如雪峰般婀娜的下颚线,俯身贴近薛氿的耳畔,阴冷潮湿之气袭来,“薛少院果然不负盛名,只是不知挨得过我手下几个兄弟。”
冯夷细细地打量那玉瓷般精雕细琢的脸儿,预想的暴怒却未发生。
不禁有些纳闷,这真的是贺兰阁桩院空有一副皮囊的草包少院?
薛氿避开冯夷的手,冷睨视之,“月影楼便只有这龌龊手段?想必我身上的毒也是你们下得吧?买通的何人?厨娘?婢女?还是李大夫?”
冯夷微楞,收回手侧立而对,并未回答。
薛氿轻笑,“看来定是他了。”
冯夷皱眉,看着薛氿笃定的模样,他不禁怀疑刚才自己是哪里露出的破绽,竟然被她察觉。
不!她怎么可能知道?定是在诈自己。此人中毒已深,那些让女子受辱逼问的法子倒是不能用了,毕竟那毒阴狠之极,无药可医。
思及此,冯夷冷眼警告身后那些躁动不安的家伙安分些。
“薛少院何必负隅顽抗,如今桩院重创,你也命不久矣,那份东西留着只会徒增人命,倒不如直接给了我,我保证定不会再继续追杀其他人。”
冯夷知道女子最为心慈手软,若是拿同伴威胁,即便是再意志坚定的女子也难以坚持。
见薛氿神情似有松动,冯夷继续加码道,“月影楼的手段想必薛少院也十分清楚,那东西即便你不说,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将桩院剩下的院众一一拷问,我不信找不到所藏之处,只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薛氿合上双眸,深吸一口气,抬首与之对视,“我凭什么相信你?”
冯夷轻哼,“薛少院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见薛氿神情微敛,冯夷继续问道,“东西在何处?”
“昨夜客栈,我的亲信所藏,具体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
冯夷皱眉,似在怀疑。
他们一路追杀,只要是薛氿等人下榻落脚之地他们都有仔细翻找。昨夜客栈因为离住手边疆的开平军营地太近,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搜查,难道真的有所遗漏。
“劳烦薛少院同我们一道。”冯夷给身旁的亲信一个眼神,那人立刻走到薛氿面前,一个斜掌竖劈将其敲晕,然后扛在肩上。
一行黑衣人在林间疾行,完全没有注意到隐藏在草垛处的身影。
“快找!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薛氿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破败的柴房内,被反绑手脚扔在草垛上。外面烛火通明,听动静,东西月影楼的杀手还没找到。
必须马上逃出去,若是等他们回过神来,定不会留自己性命。
她细细打量周遭,发现柴房四面土墙,只有正面留有一扇门和半扇木窗,有两人看守。
柴房南面堆满了柴火,借着月光,薛氿看到角落里不起眼处有一木桩子,木桩下压着一把生锈的斧头。
薛氿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柄斧头拔出来。
斧头沉重,薛氿背着手只得一点一点割。
刚割了两下,她听到墙后面影影约约传来奇怪的声响,但被外面的嘈杂给压住,听得不大真切。
薛氿暗觉不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待她刚割断手腕上的绳索,一个庞然大物破墙而出,将她扑倒在地。
[呲——系统重置成功!欢迎使用蓝星成长陪伴系统,正在检查宿主身份,计算最新成长攻略,请耐心等待——]
[计算中断,警告!检测到宿主正面临猛兽攻击,检测物种中——雪狼,体型庞大,成年雄性头狼,银白色毛发,攻击性极强,咬合力惊人,能轻松咬碎成人头骨,请宿主小心应对!]
薛氿一个白眼警告,这还用提醒吗?一张血盆大口,连里面的臼齿上的虫洞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能不知道危险?就不能给出点实质性的建议?
[因损伤严重,系统修复后不得不重置回到最低版本,该版本主打陪伴。人类有句俗语说得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宿主请自强不息!]
薛氿生无可恋地闭上双眼,她一个搞研究的死宅,最低等的异怪也没杀过,让她单挑雪狼?还不如躺下等死。
黑暗之中,身体的感受异常灵敏。雪狼的鼻息从头到脚闻了个遍,犹犹豫豫地这是在考虑从哪里下口?
薛氿深吸一口浊气,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愤怒地发现这丫的居然在撕扯自己的衣带。
这还是只色狼不成?
没带这么侮辱食物!作为食物她也是有尊严的好吧。薛氿正想一巴掌拍过去,就发现那头狼抬起它那巨大的狼首恶狠狠地朝着自己龇牙咧嘴。
薛氿毫无骨气地怂了,但自己打不过,不代表不能搬救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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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她正要高声惊动外面的守卫时,“砰”的一声,一个油纸包从她身上掉了下来。
只见那狼烟蓝色的眼眸闪过光亮,虎躯猛地扑过去,叼住油纸包,夯吃夯吃,兴奋地不亦乐乎,尾巴更是摇得厉害。
原来是瞧上她的手艺。
薛氿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那颗快要蹦出来的小心脏。
擦了擦汗,她猛地发现地上有一束光圈,是烛火透过东面墙上刨出来的洞照进来的。
那洞极大,毕竟能让那头猛虎大小的雪狼钻进了,就不可能小。
薛氿赶紧解开脚上的绳索,钻了出去。
客栈内人仰马翻,但西边一隅的茅屋边却无人注意,薛氿刨开土挖出埋在里面的包袱,便靠着紧挨着的大树翻墙而出。
墙有两米多高,墙外又没有可以缓冲的物体,薛氿只得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脑袋,减轻对头部的伤害。
闭眼,咬牙一跳,预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是一股淡淡的冷松香闯入,清幽凝神。
[警告!来者不善,宿主自求多福,多多保重——宝宝已下线。]
薛氿满脸问号,心道:这是什么情况。
“姑娘这是要躺多久?”这话极冷,如雪山脚下融化的清泉一般刺骨。
薛氿睁眼,入目的先是一袭月白锦衣,墨发任晚风轻拂,有一缕吹到她脸上,微刺着皮肤让人痒痒的。向上望去,冷峻的下颚线透着薄情,一双眼眸深幽不见心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名叫“不好惹”的气质。
“对不住。”
薛氿忍着剧痛跳下去,靠着墙壁勉力站着,但额头早已浸出一层薄汗。
可男子并未放过她,反而朝她伸手。
啊啊啊啊啊!莫非是要劫色不成?
崔恂看着手中这根银白色毛发,清冷绝艳的桃花眼眯成一道缝隙,“姑娘见过我那孽障?”
孽障?那头狼?薛氿去看那物,却被那只手深深吸引。十指修长纤细,瓷白如玉,即便是能工巧匠怕也雕琢不出。
能养出这般的玉人儿,非富即贵。
他会不会认识开平王世子?
“姑娘?”
薛氿回过神指了指身后,“在里面。”
见男子转身欲要进去,薛氿连忙攥住他的衣袖,在男子不解的审视下解释道,“里面杀手众多,公子还是莫要趟这趟浑水为好。你家那爱宠看着就不好惹,那几个根本近不得它身,说不定吃完就自己出来了。”
“吃完?”崔恂皱眉,语气冷了几度。
薛氿脸上一尬,听说有钱人养宠物都很是精贵,莫非是恼怒自己乱喂?
“这不关我事,是它自己抢的,你看看我衣带都被它咬坏了。”
见男子面色愠怒,薛氿顿时也恼了,“你这人怎么不讲理!我都没找你这个主人算账,你倒是先生气起来了,好了好了,不要肉钱和衣服钱还不行。大不了,那狼若是吃坏了,我包治行了吧。”
崔恂一愣,他只是气那孽畜行事无端放浪,没曾想倒是让人误会了。
“我陪。说个价吧。”
薛氿一愣,没想到这位公子不光没有生气,还如此豪爽。
“我不要钱,公子可认识开平王世子?”
崔恂的眼眸一冷,心道果然又是个攀龙附凤之辈。
薛氿完全没注意到男子眼眸中划过的冷色,见男子点头,便连忙承诺道,“若是公子能代为引荐,定少不了公子好处。”
“哦?姑娘打算出价几何?”
“一百两如何?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此时的薛氿完全没察觉,男子眼中暗藏的杀意。
2. 明年春天
##第二章
“不好!老大,那个女人跑了!”
“废物!还不快追!若是任务失败,咱们都得死。”
一墙之隔外,听到动静的崔恂转头看向面前这位跳墙而出的女子,后者捂脸勉力解释。
“那个……人怕出名猪怕壮,人在江湖有那么一两个仇家在所难免,方才所谈之事公子回去后可再思虑一二,价格好商量。”
薛氿扫过四周,瞧着东边灯火通明,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人声,便立刻给男子指了个道,“公子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如往人多的地方去,石栏镇毗邻边境,镇中多为军户,开平军治军严明,又素来嫉恶如仇,那些个江湖歹徒自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开平军治下行凶。至于引荐一事,若是公子有意,明日午时可到城中最大的酒楼细谈。在下姓薛,恭候公子大驾。”
墙内的动静愈发靠近,薛氿顾不得其他,约好时辰便赶紧朝着西边暗巷,一瘸一拐扶墙逃去。
若是半月之前,薛氿定会往闹市逃窜以求得一线生机。可月影楼的杀手凶残至极,曾因为几个挡路的乡民而大开杀戒,薛氿带人阻挡,月影楼瞧出端倪便屡屡借此拿捏,反倒更使无辜者受此牵连。
奈何,薛氿等人只得尽量避开。
崔恂看着那女子咬牙扶墙而行,颇觉奇怪。
石栏镇因毗邻边境,经年被南国士兵侵扰,是以虽只是小镇,却治安严密。巡街的衙役和驻守城门的厢军皆是因伤退伍的老兵,骨子里的血性非一般士兵能及。
此人方才还出言提醒,显然不是不知。即使如此还要孤身朝暗巷而去,这拙劣的戏码可真是错漏百出。
不过,他倒是好奇这女子背后究竟是谁,想法倒是别致。
别家送美人,他们送瘸子。
莫非又是府中那人的诡计?
崔恂眸中闪过杀意,他本是不屑后宅手段,但若是手伸得太长,妄图染指开平军军务,即便是父亲护着,他也绝不手软。
“呜——”
崔恂闻声望去,原是那只孽畜。因吃的太饱被卡在狗洞里不上不下,呜呜咽咽地用那双汪汪大眼委屈巴巴地瞧着自己。
“蠢货,如此贪吃,迟早有天被人扒了这身狼皮做围脖。”崔恂埋汰道。
“呜——”雪狼更委屈了。
小巷幽深昏暗,零星几家门前挂着褪色的红灯笼,微弱的光晕晃晃悠悠地在瑟瑟秋风中摇曳,卷边的红纸“哗哗”作响。
周遭寂静晦暗,薛氿扶着墙壁咬牙坚持,呼吸像重锤敲击大鼓,在这深幽的夜海中泛起层层波澜。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薛少院好本事。”
冯夷带着人追了上来,将薛氿团团围住。
扫了眼薛氿的左腿,冯夷嗤笑道,“瘸着腿也能折腾这么远,薛少院非一般人也。”
薛氿靠着墙勉力支撑,面对冯夷的怒目嗔视,她毫不掩饰地鄙夷。
“何必拐着弯骂人,这腿不也是拜你所赐。”
“牙尖嘴利。”即便光线昏暗,但那双倔强的眼眸却亮的惊人,这种眼睛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乱世。“东西呢?交出来。”
“位置我也说了,没找到那是尔等能力不足。”
冯夷倒还好,可身后的那些家伙听到这般嘲讽奚落,各个怒不可遏,有甚者更是持刀暴起,朝着薛氿挥斫而来。
冯夷抬起佩剑,剑鞘与刀刃相撞发出金戈争鸣之声。
“老大!”
“拿到东西再杀也不迟。”冯夷冷眼看去,那人迫于威胁,只得朝薛氿冷哼一声,收刀大喝一声退去。
冯夷转头看到薛氿额间的冷汗,“我实在想不通,薛少院既然如此胆小,为何刚才那般危机时分,还不忘埋坑踩实,若不是树干上蹭着的泥印,我怕是还得多费些功夫。”
薛氿眼神闪躲,“客栈后院都是泥,路过沾上的而已,冯首领心思未免太重了些。”
冯夷拿出一张沾有泥渍的油纸包,见薛氿眼中闪过的慌乱,心中便有了成算。
“薛少院既然不合作,那别怪我等莽撞了。”冯夷使了个眼神,身后立刻走出三位虎背熊腰的壮汉,齐齐上阵将薛氿逼至墙角,看似搜身手却很不规矩。
薛氿大惊失色,咬牙切齿道,“我给——”
冯夷是个多疑的性子,并未亲自接过,而是让那三人其中一个打开。
包袱里面是一本账册,密密麻麻有一尺多厚。
那人显然只是粗浅识得几个大字,看起账册来立刻抓耳挠腮,好一顿头大。
“老大啊,看不懂啊!”
冯夷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存了个心眼,让心腹井叁接过。
井叁长得干干瘦瘦,面白无须,那双墨绿的招子带着一股子阴冷气息,与之对视总让人脚底生寒。
他接过账册先是闻了闻,除了埋在土里而沾染的土腥气以外,并无其他异味,这才翻了几页,仔细察看。
“确实是账册。”但是不是上面要的,井叁摇了摇头。
此乃机密,即便他是老大心腹之一,却也无权知晓。
冯夷自是有确认之法,待井叁查验无误后,这才接过,按照密信所言的法子仔细查验。
最后,他剥开书皮,在书脊背后看到那串隐秘的编码后,悬着的心方才落地。
东西已经到手,至于面前这个女的——冯夷给了个眼神,井叁点头,再抬起时上扬的嘴角露出森森尖牙,一步步朝着薛氿走去。
那原本围着薛氿的三人见势赶紧却退一步,生怕挨到井叁分毫。井叁寡言沉默,但一笑起来好似巨蟒吐信,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他们是刽子手,那井叁便是杀人取乐的罗刹鬼,最爱的便是女人皮。他屋子里常年搁着冰块,为的就是保存那挂满整个屋子的人皮。
井叁看着女子瑟瑟发抖地贴紧墙面,那小动物一般稚嫩水泽的大眼让他兴奋澎湃,血液猛然奔涌沸腾,使得苍白瘦削的脸庞迅速变得红润起来。
他喜欢女子死前眼里溢出的恐惧与害怕,这让他极致癫狂,待整张皮褪下,哪种酣畅之感在每个深夜让他辗转反侧,抓肝挠肺,久久不能自已。
“别怕,等下会很舒服。”只是可惜,这么张好皮子不能慢慢欣赏,仔细打理。
井叁抬起锋利的小刀朝着薛氿的脖子割去,泛着银光的利刃沿着白皙的鹅颈向上划去,血珠顺着槽口顺流而下,美味至极。
突然只见那原本瑟瑟发抖,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女子,食指指腹揩过血痕,轻轻一挥,红色的粉末扑面而来。
井叁等人赶紧捂住口鼻避开,但粉末辛辣刺鼻,只是闻上一点便被呛得痛哭流涕,咳得双眼泛红。
待红色烟雾散去,哪里还看得到女子身影。
井叁等人正要追去,却发现浑身上下奇痒无比,挠着挠着又发现有一道乌黑色的线沿着经脉从手腕朝着五脏蔓延。
“不好有毒!”
所有人都浑身发痒,但手腕上蔓延黑线的却只有刚才摸过账册的三人。
“贱人!”
冯夷气得抽出怀中那本账册扔到地上踩了两脚,待冷静下来,又唤人找东西包起来带走。
侥幸逃出的薛氿提着一双赤红烧灼的猪蹄手,踉踉跄跄地往远处逃去,因为手上握着药粉太长时辰,即便是提前服用了解药,十指也因灼热而肿胀发红。
越走越荒凉,路过一处破败的城隍庙,瞥见前院有一古井,又见秋风急急,薛氿便打算入内暂避。
走至古井边,汲上半桶水,薛氿将双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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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沁凉的井水中,灼热感顿消。
泡到整双手起皱后,薛氿这才涂上事先准备好的解药。
南境的深秋夜风寒冷刺骨,薛氿一瘸一拐地往城隍庙走去。
破旧的庙内并无香火,稀稀落落的瓦片堪堪遮蔽风雨。
薛氿一入内,便有十几双眼睛盯着她。
他们衣衫褴褛,头发糟污,瘦骨嶙峋,看样子是从北边逃荒而来。
而自己的闯入,显然让他们一慌。麻木的双眼里渗出恐惧、警惕还有暗藏的敌意,男人们赶紧把孩子老人护在身后,而女人则抱着孩子努力蜷缩着身体隐在阴影里。
荆、豫二州大旱,三十万石赈灾粮食半路被饥饿难耐的灾民抢夺,这才发现那些原本应该满载大米的粮袋半数以上皆是杂草。
那些抢夺的粮草的灾民被当场射杀,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一时间民怨四起,两州各地暴乱频发。
朝廷为了镇压民愤,调遣镇北军平乱。但大军开拔,亦是需要粮草。这笔粮饷便摊派到今年顺平安泰的徐、青二州,但两州底下官员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治下百姓更是哀声怨道,为了这些莫名多出的苛捐杂税,不少人家只得卖儿鬻女勉强凑够银两。
薛氿下意识摸了摸缠在腰间的包裹,这东西必须想办法送到开平王世子手中,或许还能救那两州百姓一命。
庙中人待看清楚来者瘸着腿且身形狼狈时,原本暗藏的敌意骤散,有些还忍不住心疼,这么年轻的姑娘莫非是遭了难不成?
虽然时局艰难,大家都很苦。但对于一切鲜活、年轻、美好的事物,大家都怀有美好地憧憬。所以见到薛氿,原本麻木似磬的心又不忍起来。
“姑娘坐过来些,烤烤火,外面风大,可别着了风寒。”说话的是位老叟,怀中抱着一小孩,捂得严严实实的,瞧不大清。
刘老汉瞧薛氿怯生生地挪到角落坐着,不由想起自家那个懂事的大孙女,为了家中的一口吃食,自卖给了镇上的乡绅做丫鬟,只为给家里换半个月的口粮,没想到才几天救被草席一卷给扔了出来。听说他家大丫浑身是伤,被折磨得没有人形。
他们听到消息赶去,却连大丫的尸骨也没找到。过后打听才知,大丫的尸身刚被扔出来,就被一群饥民抬到了小树林……
他可怜的大孙女啊!
“多谢老丈。”跳动的柴火将脸映得红彤彤,薛氿被那流淌着的暖意熏得晕晕乎乎,抬首道谢时却发现老丈避开的神色,和眸中来不及遮掩的沉痛。
物伤其类,薛氿刚暖和起来的心也陡然沉了下去。
她想,无论自己到底是因何来到这大雍,但一个既定的事实改变不了,她如今身处一个封建皇权统治的社会,没有人权,没有自由,就连人生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
她要如何在这样地方活下去?
还有哪些杀手,等缓过神来,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该如何应对?
“姑娘,咬咬牙忍一忍,等到明年春天都会好的。”刘老汉见薛氿蹙眉,面色深愁,便从为数不多的口粮里分出一点递给薛氿。
那是一个黑乎乎的馍,只有小孩手掌大小,瞧着硬邦邦的,若是扔出去定能砸死一头牛。
“嗯。”薛氿结果咬了一口,与想象中一样硬,还有些变味,但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馍。
明年的春天是农人播种的季节,是心中的希望,亦是寒冬里的微弱烛火。
活着!
她必须活下去!
那些杀她的,害她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薛氿抬头看去,是老丈怀里的小孩。
只见那孩子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咳嗽声很响,但明显肺气不足。
薛氿蹙眉,这孩子瞧着怕是不大好。
3. 攻略
##第三章
“山娃乖——”
孩子咳嗽轻喘声越发虚弱,老丈愈是紧张,将孩子裹得愈发严实。
薛氿心有不忍,“老丈,我略通些岐黄之术,可否让我瞧瞧孩子?”
“这——自是极好的。”老丈高兴不已,抱着孩子就要给薛氿磕头。
薛氿赶忙伸手拦住老丈,“老丈可别如此,咱们先看看孩子。”
薛氿上前微微掀开被衾,手背靠在小孩额头上,烫得灼人。又摸了摸脖颈,呼吸明显有异,又把脉片刻,薛氿的眉头更是紧蹙。
“这孩子高热怕不是一两日了,若是再烧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薛氿取出一粒保命丹给孩子服下,“此药可暂时护住孩子心脉,须得尽早就医。”
老丈吓得跌坐在草席上,瞧着怀里满脸烧红的孙子,浑浊的眼眸流淌着绝望。
他哪里还有银两给孙儿看大夫!这吃人的世道啊!难道还要带走他家仅剩的血脉不成。
死咬着苍白的嘴唇,老丈在薛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轻哄着怀中的乖孙,“别拍,山娃别怕,阿爷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薛氿心咯噔一下,顾不得其他,撕下一截衣摆缠住伤腿,“孩子还有救,老丈咱们走。”
老丈抬起苍老浑浊的双眼,面前的姑娘瘦瘦弱弱却背挺笔直,明明只是刚刚认识,可她的话却让老丈干涸枯竭的心陡然唤起生机。
是啊,孙子还有救,便是求,他也让小孙子活下去。
老丈默默跟在薛氿身后,被世道压弯的脊梁珍之又重地紧紧抱住怀中的孙子。
“刘叔我带你们去,我知道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从人堆里站了出来,他小跑着从庙后推来一架板车,“刘叔、姑娘、快坐上来吧。”
“大林子,谢谢你——”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风再也抑制不住地流淌而下。
薛氿摸了摸受伤的腿,“多谢。”
深秋夤夜,疾风瑟瑟。
李大林托着板车疾驰在凹凸不平的青石路上,路上遇到巡逻的衙役,将他们拦下。
“何人!夜半宵禁,城中不许急行!”
民惧官,李大林看到持刀的衙役,吓得不敢言语。
板车上的薛氿见此赶紧出言解释,“对不住,各位差爷实在是事出有因,家中孩子高热不退,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一路逃亡,薛氿见过不少尸位素餐之辈,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其中规矩她亦是知道一二。
薛氿从袖中掏出荷包,从板车上下来,悄无声息地塞到为首的差役手中。
“你这是作甚!我等乃是开平军将士,军纪严明,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那人赶紧将荷包塞了回来,又见薛氿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残的残。心有不忍,便派了两个将士,“你们俩送他们去廖大夫那里。”
“是,什长。”
“对罗,虽然事出有因,但法不容恕,等孩子安排妥当后,便去衙门领罚,念及你们只是初犯,只是罚些银两便可。”
“这是自然,多谢官爷。”若只是罚些银钱自然是好,薛氿连忙谢过。
那两个当兵也不含糊,一个顶替了李大林的位置,一个在后面推。
拐了三个弯,走了五条街,总算是到了医馆。
“廖大夫,廖大夫——”
医馆的门敲得震天响,很快屋内便亮起了灯。
“来了来了,别敲了,门都要敲坏了。师傅又病人上门。”开门的是廖大夫的徒弟,年纪不大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搬开了两扇门板,让老丈抱着孩子赶紧进去。
薛氿滞后几步与两位官兵道谢,“今日真是多谢二位官爷。”
伍埑也是平苦人家出身,见薛氿一家人实在可怜,便出言宽慰道,“孩子无事便可。至于罚银的事,嫂子莫要担心,只需到衙门好好承认错误,你们只是初犯,又是为了给孩子治病,衙门定会酌情处理,应是小惩大诫,罚银自是不多。”
“多谢军爷。”薛氿心中已有成算,这石栏镇有开平军庇佑,又是古蔺县治所,外面流民四起,这里倒像是世外桃源一般,吏治清明,军民一家。
难怪一路上那么多难民逃亡南境,只是这么多的灾民,即便是开平王底蕴再厚,怕也支撑不了不久。
薛氿摸了摸腰间,即便机会渺茫,明日午时她也得去试试。
廖大夫医术高超,以金针刺穴之法,将热毒压制,又辅以银翘散熬制的汤药,生气发汗,凉血退热。
薛氿见山娃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心中叹服不已。
“孩子已无大碍,照这个方子抓药,一日三副。温火慢熬,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只是这孩子亏了些身子,趁着年岁还小,好生补补,还是养的回来的。如若不然,以后是要遭大罪的。”
“多谢大夫,若不是您,我家小孙儿——”刘老汉万分感谢,跪在地上就要给廖大夫磕头。
廖大夫连忙将人扶起来,“老夫只是略尽心力,若是要谢,还是多谢赐你神药的那位好心人吧。若不是这药稳住孩子病情,又温养了肺腑,便是老夫的师兄来了,怕也束手无策。”廖大夫见这祖孙二人衣衫褴褛,心想那等神药定是他人所赠,便有心提点两句。
刘老汉一听,心下亦是赶紧万分,朝着薛氿跪拜,“多谢女郎赠药,老汉无以为报,若是女郎不嫌弃尽管驱使,老叟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会偿还女郎大恩。”
“这哪使得,比起您的一饭之恩,这些不算什么。”薛氿将刘老汉扶起来,宽慰他道。
刘老汉却知道,自己那个黑馍哪里比得上女郎的神药贵重,况且女郎还帮他付了汤药费和诊金。人是要懂得感恩的,要不与畜生何异。刘老汉想好了,等孙子好,他便带着孙子卖身为奴,报答女郎的救命之恩。
廖大夫没想到那药出自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回想起刚才她瞧那孩子的神色,确实像同道中人。又见这姑娘腿上有疾,只是简单处理,潦草捆绑的绷带上早被鲜血浸湿,不免皱眉。
医者最是讨厌患者讳疾忌医,养痈成患。
“姑娘这腿是不打算要了?”廖大夫冷冷道。
薛氿挠挠头,服了些止疼镇痛的药物,又实在担心孩子病情,一时间竟忘了。
“一事不劳二主,您要不也帮我看看?”
廖大夫冷哼一声,但还是上前帮薛氿诊治。
撩起裤腿,当看到那凸出骨头时,廖大夫的脸黑到极致。
“老夫瞧着你亦懂医道,怎的这般作践自己,腿伤成这样还不好好躺着将养,莫非是真不想要了?”廖大夫一边阴阳怪气,一边趁薛氿注意力在别处的时候,“咔嚓”一声将骨头接上。
“嘶——”薛氿冷汗直冒,她想要腿,但更想要命啊。
“腿老夫已给你接上,至于这药——”廖大夫写了个内服的方子,徒弟伸手接过却见自家师傅递给那位姑娘。
“既是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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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当瞧瞧。”
薛氿一愣,点头双手接过,“都是活血化瘀的良药,温和滋养,极好。没有外敷之药?”
正捋着胡子摇晃着脑袋的廖大夫睁眼一瞥,“老夫这儿最好的伤药也不及你那十分之一,又何必拿出来班门弄斧。继续用着便可,药性并不冲突。”
薛氿虚心受教,拱手向老大夫致谢,没曾想一口血气上涌,忍不住咳了两声。
听得老大夫皱眉,“还有其他顽疾?”
薛氿紧了紧衣袍,“无碍,只是风寒。”
廖大夫见刚才还好好的姑娘,此时唇色泛紫,脸色苍白,自是不信。若是旁的患者如此讳疾忌医,他定要教训几句,可眼前这小姑娘随意拿出的药丸药膏皆是极品,想来定是家学渊源。不肯言明,多半心中有数。
“决明,倒些热水来。”
薛氿接过,道了谢又腆着脸问道,“廖大夫,这后院可有厨房,能否熬些粥食,我和老丈还有那位大兄颠簸至此,腹中实在饥饿。”
廖大夫见薛氿掏银子嫌弃地摆了摆手,“你这女娃倒是不客气得很。”
老大夫话里话外皆是埋汰,但转过头便吩咐徒弟弄些吃的来。
薛氿见廖大夫只收药钱,心中有愧,想着褡裢里还有些药便想充作饭钱。
廖大夫看着那一瓷瓶的药丸,满脸黑线。
“就你这性子,你家里人是怎么放心让你独自在外行走?动不动就当散财童子,一点防人之心都无,迟早被骗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廖大夫气得直敲桌案,难得见到一位医术造诣难以估摸的天才,心生惜才之意的他难免将薛氿当做晚辈教诲。
见她挥金如土的散药,虽是欣赏她这份善心,但若遇到歹人,这不是就是明晃晃的待宰羔羊嘛。
“这不是给您嘛,您还能害我不成?这大晚上的如此叨扰,您且收下,要不我心中实在愧疚。这药乃是改良版的生脉散,我唤之保命丹,突发情形可护心脉,平日服用亦有养护心脉、活血化瘀的功效,常用之可改善弱心之症。”
廖大夫本来想严词拒绝,但听到护心之效,这手便如何也伸不回来了。
他长叹一声,“老夫亦不瞒你,实在是老夫有一病患心脉曾中过一剑,若是自此好生将养,七老八十自是无碍。可他是一武者,亦有缘由不可放弃,老夫自得苦寻法子为他养护心脉。老夫向你保证,这药丸若是有效,绝不让你吃亏。”
见廖大夫突然如此肃穆,薛氿吓了一跳,待听后微微一笑,“我当什么,药本就是救人之用,若是能救人一命自是极好。无论那位患者日后想要买方子还是买药,价钱好商量。”
她如今手上银钱不多,若是能赚些外快自是极好。
薛氿这般想着,脑海里却突然多了几道熟悉的电流声。
[系统重启成功!检测到宿主准备赚去第一桶金,正在更新成长攻略,请耐心等待!呲——更新已完成!]
[宿主身份:贺兰阁桩院少主,父亲薛华三年前失踪,母亲沈氏于一年前病逝,此番被人怂恿下山,是为了护住其父院长之位。任务:蜀州桩院分院被明暗两股势力重创,暗桩接连被害,宿主需要查明真相,为分院弟子报仇。如今已有线索,系都与蜀州暗矿有关。]
[宿主目标:完成任务,带领薛父部下扳倒张副院,继承桩院!徐徐谋图阁主之位,让贺兰阁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
薛氿???
你可真会安排!
4. 计划
##第四章
薛氿在心中埋汰道,就现如今自己这幅残破之躯,能有半年好活就不错了,还想扳倒副院?称霸江湖?
她严词拒绝。
[计算失误,正在检查宿主各项身体指标,请稍等——]
[警告!检测到宿主身中剧毒——千丝惢,寿命不过一载。]
[千丝惢毒发时会从四肢经脉蔓延至心脉,直至心脏,整个过程有半年之久。每次毒发,都会伴随五感之一的消失。具体毒发表征无法介绍,能查到的资料太少。请宿主尽快解毒,若是蔓延至心脉,怕是回天乏术。]
薛氿探查到这幅躯体有中毒迹象后,曾告诉过青叔。至于这解毒的方子倒是不难弄,就是这药引乃是南国圣药乌兰草。由南国上一任国师亲自培育,每年也只有不到十株,且每株的去向早早便有了定数。
想要拿到乌兰草,还得从长计议。
至于张副院,那家伙看似温良无害,是个五院中出了名的老好人、和事佬,但实则心眼子必莲蓬都多。
这次原身被逼下山,其中要说没有这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薛氿如何也是不信的。
而且,他独子张端不止一次明里暗里警告原身,不要鸠占鹊巢,死扒着少院之位不放。
想来,他们父子俩早就想挤走原身,而此次益州之事,只是导火索罢辽。
原身一离开,薛父留下的那些旧人不知如何,得尽快联系上。不仅得提防益州那边的反扑,张衡父子那边也得小心应对。
[是的,危机丛丛,宿主请小心应对!]
南境临鞍一处别庄内,金桂满园。
园内中堂四通八达,冯夷跪在堂上,其余等人跪在庭中,远远地瞧不大清中堂内的情形。
尽管秋风阵阵,但冯夷额头汗珠滚滚。他体内的毒,一次一次冲破内力压制,撕裂筋脉,锥刺心肺。
即便疼痛难耐,冯夷也不敢高声。
中堂正上方摆着一扇花鸟鱼虫雕花八折屏,其后影影绰绰摆着一张矮榻,榻上之人正在小憩,瞧不清长相,轮廓依稀可见身姿纤长,那人微靠着榻上左侧摆放的紫檀木三足凭几。
榻边两侧各摆着一盏方几,一侧放着蚩尤铜香炉,熏香袅袅升腾,婀娜娉婷,一侧放着的便是冯夷找回的账册。
矮榻四周铺有波斯毛绒地毯,两侧皆有美貌的侍女跪立而侍。
“咳咳——”榻上人醒来,两侧侍女井然有序地服侍。
非语接过白瓷青花茶盏,呷了一口参茶,淡扫一眼中庭内跪着的十几个身影,这才慢慢悠悠地道,“一行五十几人,如今回来的不过十之二三。这贺兰阁桩院不过是些搜罗消息的掮客之辈,没曾想倒是藏拙了。”
楼主的话听不出喜怒,冯夷更无力辩解,他部此次行动损失惨重这是不争的事实,“楼主恕罪,是属下失职。”
“不过账册拿回来就行,至于那个姓薛的……”非语轻笑,拎起账册的衣角,粗略翻了几页,笑声一滞,眉头紧蹙。
“冯夷你被骗了。”
冯夷瞪大双眼,“怎会?书后标记与楼主所写一致,里面内容亦是无误。这么短的时间,她如何能伪造一本一模样账册?”
“内容确实是真的,并未作假。只是重复抄了前面三分之一,不过这一式三份字迹俨然一模一样,这人真有意思。”非语合上账册。
冯夷面色极黑。
“听闻那家伙中毒后反倒是开了窍?”非语摆弄侍女奉上的瓷白药瓶,“止血化脓很是厉害?”
冯夷一愣,只见屏风后楼主拔出匕首,在侍女白皙的胳膊上轻轻一划,鲜血顺着撕裂的皮肤滚滚而落,没多会儿雪白的地毯上便被血晕湿一大滩。
药瓶倾倒,粉末覆盖在撕裂的伤口上,很快血便被止住。
“哦——确实不错。扮猪吃虎,倒是小瞧她了。”
非语将药瓶扔给试药的侍女,“即使如此,便把人带回来。既然她誓要捅出暗矿之事,若是金矿不保,这窟窿那便用她填上。”
楼主不说,冯夷也要将此女抓回来,好生折磨,一泄心头之恨。
“那些桩院之众拼死也要护着账册往南境跑,定是想要把东西交给开平王。”
冯夷瞧了瞧屏风后,楼主并未出言打断,便继续道,“老王爷年迈,这几年几乎都是半隐退的状态,亦不过问朝中事务,王女娇弱从不多管军务,开平军如今皆由世子崔恂掌控。”
非语换了个姿势,“继续。”
“世子崔恂性子孤冷,除了老王爷,与王府和崔府关系都甚为一般。姓薛的想要将东西交给崔恂怕是不容易,只要在此之前将账册截下……属下愿戴罪立功。”
屏风后非语掸了掸手,“即是如此,那便找风执拔毒吧。若是再失手,后果……”
“是。”
古蔺县石栏镇
仁心医馆后院,刘老汉面露难色,“女郎,廖大夫再三叮嘱让您好生修养,您这时候出去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让我去?”
刘小山已经退烧,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喝药后一直在睡。刘老汉见小山无事,便一直在薛氿身边伺候。任凭薛氿如何劝说,老人家就跟吃了秤砣似的,再劝下去,老人家就威胁上。
“我刘家如今是破败,但往上数五代,那也是读书人家。知恩图报、礼义廉耻,那也是知道的。如今知恩不报,若是来日到了地下,怕是无颜入见先人。”
刘老汉说这话时精神头好得不行,整个人容光焕发,吃了朝食后还帮着将医馆的后院打扫干净。见此,薛氿便不再劝了。
薛氿摇头,“那人我亦是一面之缘,所求之事也没什么把握,还是我亲自去比较稳妥。”
薛氿递上银两,抬头望了下天,东边天际绚丽夺目,“麻烦刘叔帮我雇一辆车。”
刘老汉担心地看向薛氿的左腿,“可女郎的腿?”
薛氿将腿上绑上树枝用以固定,“无碍,只要小心些不受力便好。”
刘老汉见拦不住,便接过银子匆忙而去。
回来时不仅雇了一辆驴车,还带来一副拐杖。刘老汉将拐递给薛氿,“虽说是粗糙了些,女郎先将就一下,老朽还懂些木工活计,改日给您拾掇拾掇。”
刘老汉扶着薛氿起来,看着拐杖吃上力这才慢慢松手。
“车就在外面候着。”
越过门槛,一辆干净整洁的驴车便候在医馆后门。
驴车的主人唤作林大河,石栏镇林家村人。家里父母兄弟儿女侄子加起来能有二三十口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不农忙刚过,便跑到镇上拉些生意。
林大河见薛氿行动不便,旁边帮忙的又只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便主动上前搭把手,提点东西什么的。
因为有些不确定,薛氿便雇了一天。
太阳西斜,桌上的菜已经没了热气。
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已然到了申初。
虽然知道几率不大,但那人真的没来,薛氿心中未免有些失落,收回目光,扫了眼满桌的菜,对刘老汉道,“人怕是不会来了,刘叔咱们去衙门吧。”
薛氿心道,只得另寻门路将东西交出去。
刘老汉看着这满桌的佳肴,直道可惜,可求人办事牌面总是该有的,所以方才自己便没多加阻拦。
刘老汉忍不住挽留道,“女郎,要不咱们再等等?要是那位贵人有事耽搁了呢?”
薛氿叹了口气,重新振作起来。
“不等了,这时辰眼看着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到衙门把事了了。”薛氿伸手揽过靠在墙角的拐杖,撑着桌子勉力起身,刘老汉见此赶紧搭了把手。
“这么好的菜一筷子也没动,要不老奴去问问掌柜的,看能不能退,退一些也是好的。”
薛氿摇头,“怕是不能,倒不如打包好带回城隍庙给大家加个餐,倒是得多买些饭食。”
刘老汉一听还要多给钱,赶紧摇头,心想女郎心善得赶紧想个由头绝了她这个念想,这要吃饱得费女郎多少银子?
“可别,吃不饱还不划算,同样的价钱在外面馆子里能胀得三天不想吃饭。况且这么多的菜够吃几顿的了,但米饭却放不了多久。女郎给大家买些馍馍,顶饱还能放些时日。如今这世道,谁知道吃了上顿,下顿在何处。”
薛氿一听这话倒也没其他意见,点头同意,“那便这样。”
刘老汉找来小二,那小二见刘老汉与薛氿面生,且穿着也不像是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心中便笃定这两人没见过世面,起了小心思想要讹些银两,虚报食盒的价格。
刘老汉做过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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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瞧了瞧边上放着的食盒,皱起眉头。“你家莫非是黑店不成,一个食盒张口就要小半两银子?就这样式的,外面半两银子能买两筐呢!”
刘老汉这般说道,那小二却是不怵,摆明了一副店大欺客的嚣张模样,“瞧客官您说的,咱们庆丰楼那可是咱们县里数一数二的酒楼,童叟无欺。再说了,这上面可是印了酒楼的幌,那跟别的能一样嘛。都是些小钱,您都来酒楼吃喝了,点了这么一大桌还在乎这个?小的一个当伙计的,您跟我计较什么不是?”
刘老汉气得不行,他想还嘴又恐丢了女郎的脸,生生气得满脸通红。
见此,那店小二愈发得意。一个不通庶务小娘子,一个磕碜毫无见识的老仆,随便几句便糊弄得此二人无言以对。
薛氿扫了一眼嘴角向上的店小二,对刘叔道,“刘叔,这酒楼的食盒确实是要比外面贵些,但退回后若是无损却能全额返回银子。小二哥,这么多菜就来四个三层的吧。反正离得不远,一个盹儿的功夫,等会就到柜台掌柜拿来还食盒。”
那店小二一听,又见薛氿最骄傲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吓得连忙擦了擦汗,“这……我家不退还。”
“嗯?看来刘叔您猜的不错,这确实是家黑店,等会咱们去衙门不如顺道提点一二,免得日后再有人与咱们一般。”
“是极是极。”刘老汉见店小二面色发白,心道这果然有猫腻。还是女郎厉害,一句话就让这谎言不攻自破。
那小二一拍自己脑袋,“您悄悄,小的这是糊涂了,那是漆盒的价钱,这种一般并没有那么高,一个只要四十五文。”
刘老汉皱眉,四十五文?就这?他能做两个比这个还要精致的。
那小二以为刘老汉不信,又怕她们二人转头向掌柜告状,赶紧拍胸脯保证,“最对这价,您来还食盒便知道了,我这会真的没乱说。”意识到说错话,那小二赶紧捂嘴。
四个大食盒将驴车占得满满当当,庆丰楼离县衙也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晃晃悠悠没过多久便到了。
薛氿拄着拐走上台阶,同外面值守的皂吏说明来意。
那人打量一下,“原来你就是易什长提到的妇人。走吧,去见主簿大人。”
那皂吏走了几步,见只有薛氿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一主事的男子也无,便好意提点道,“这该有的规矩可懂?”
薛氿看到那皂吏眼中别的意思,点了点头,“懂的。”
那皂吏见薛氿颇识抬举便放下心来,原本他还担心,想着自己这趟怕是要多费些口舌,毕竟是易什长打了招呼的人,要是真听了那话,硬着头皮跟郝主簿死磕,那才真是惹到龙王了。
薛氿二人被引到东厢的一出堂屋,一四十岁男子便正在书案旁。
“这边是郝主簿。”那皂吏小声同薛氿通气道。
薛氿瞧了瞧,那郝主簿年近不惑,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身材瘦削,下巴微尖。
“一老者,一成年男子,一妇人且腿有疾,携稚子看诊?”郝主簿念完看向堂下二人,“那成年男子为何没有没来?”
薛氿上前,“回禀大人,那男子是在下所请的相熟大哥,只是请他相送,这罚银自来是由在下来交。”
“人若是没到也可,不过替他人缴纳得多交一半。”
郝主簿眼皮抬了一下,见那二者皆面露难色,心下了然都是没油水的家伙。
“四人,宵禁之后疾走,每人五百文,替缴二百五十文,共计二两又二百五十文。”
刘老汉脸色一白,昨个那个军爷还说罚得不多,二两银子都可以免除两人的徭役了,这还叫不多?
刘老汉想提提昨个那个军官,看看能不能给点面子减免些,那么几十文也行啊。
但刚要出言就被薛氿制止,最后薛氿面露难色的交了罚银。
二人被皂吏送了出来,刚下台阶,刘老汉便忍不住抱怨道,“这罚银指定有猫腻,哪里要得了这么多?”
薛氿摇了摇头,“这主簿看样子平日里没少吃拿卡要,咱们若是闹反而得不了好。”
刘老汉叹了口气,“只得如此,那些银子老奴会想法子还给女郎的。”
薛氿正要拒绝,却被一阵急促的呼救打断。
“城隍庙发生暴乱!速速支援!”
5. 争执
城隍庙暴乱?
薛氿见报信的衙役衣襟边沿沾着血渍,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是月影楼寻上门来,故技重施,杀人挑起争端引她自投罗网?
薛氿追上去问道,“可是在城南外?”
那衙役差衣带血,面上带着戾气。刘老汉吓得直哆嗦,两腿打着璇儿还忙不溜丢几步上前挡在薛氿前面。
衙役显然有些不耐烦,“你个女子打听这作甚?”
薛氿拱手,“劳烦则个,实属有朋友在那儿栖身,故而询问。”
那衙役皱眉,好意劝道,“那里此时乱作一团,莫要跑去凑热闹!”说完便跟上队伍。
刘老汉跌坐在台沿边,“这好端端怎么就发生暴乱了呢?虽说这些日子饥一顿饱一顿,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但好歹是有片瓦遮顶,草根果腹,能把命留住。可若是闹事,咱们一定会被轰出古蔺县!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一路逃荒,路过的城池皆是大门紧闭,任由他们渴死饿死也不放他们进城。
只有最南边的古蔺,不光打开城门,还给了一碗粥。粥虽薄,但能活命。
再往南便是南国之地,听闻南国之民野蛮尚未教化,嗜肉饮血,他们如何也不会去南国。
薛氿伸手将刘老汉扶起身,“先别急,咱们先去瞧瞧到底发生何事。”
一旁守着驴车的林大河倒是十分镇定,一脸骄傲地宽慰道,“老丈莫要担心,开平军大营就在边上,别说没发生什么,就是真的闹起来,有咱世子爷在,怕啥!就咱世子爷的名号,南边的蛮子听了都吓得屁股尿流!”
刘老汉闻此眼中迸出希翼,坐在车辕上,一路上嘴里都嘟嘟囔囔地。
“世子爷保佑!”
林大河一听觉得刘老汉颇为投趣,便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述起开平王世子的英勇事迹。
“老丈快把心放肚子里。世子爷英勇盖世,一切宵小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想当年,世子爷十三四岁,一枪一马带着不到五十人将大举入侵的南蛮子杀个七进七出,望风而逃。如今咱们南边这么安稳,那都亏了开平军和世子爷。”
车内的薛氿自是也听见,她原本只以为开平王府在军中势力极盛,没曾想在南境百姓心中亦如神邸。
如此军民一心,难怪南境这些年愈发繁荣昌盛。
可根据这些时日得到的消息看来,上面那位可不是这般容人存在。
这常家怕也是烈火烹油,如履薄冰吧。
驴车很快到了城南外下河村村口,远远地便看到前面小坡上聚集着一堆人,手里举着锄头长棒将城隍庙团团围住,声势浩大群起激愤。
林大河挠着脑袋瓜子,“这么大的架势,这下河村这是在闹啥?”
薛氿让林大河就停在路边,刚要下马车,一个黑影便飞扑过来,倒在车前。
林大河:碰瓷?
薛氿收回了脚,刘老汉吓得一激灵。
三人仔细看去,那人额头有一道两寸左右的伤口,鲜血滚了一地。
“救命——”
刘老汉吓得有些口吃,“这,这不是二林子嘛?咋伤得怎个重?你大哥大林呢?”
薛氿心下了然,原来这是李大林的兄弟,难怪觉得有些面熟。
这兄弟二人五官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型略方,浓眉大眼。李二林略瘦削些,没有其兄高大壮实,皮肤黝黑。给他擦药时,死咬着唇哼都不哼,瞧着脾气也急。
刘老汉和林大河合力将李二林搬上车,薛氿检查了一番伤口,用干净的白布将创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
薛氿见刘老汉有些着急便宽慰道,“创面看着渗人,还好伤得并不深。”
等擦拭到最后一溜,零星点土黄色引起薛氿注意,她欺身仔细一瞧。
刘老汉见薛氿蹙眉,倒吸一口凉气,心觉不好,“女郎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薛氿没有当场回答,反而找来车外坐着的林大河,“林大哥可否麻烦你将所有的伤着都带去仁心医馆?”
林大河倒不觉得有何麻烦,整整一日的车费,往常他得跑四五日才能赚上这么多。只是这位薛女郎心肠未免太好了些,就这伤口用些乡下土郎中的药草敷敷便可,去什么医馆,这得多费银子啊。
林大河一口应下,“女郎但凡吩咐便是。”
薛氿又给了银子给刘老汉,“还得劳烦您去买些烈酒,给廖大夫送去,这些患者的创面皆须用烧刀子消毒。至于其他的,我再想想法子。”
刘老汉心底咯噔一下,小声嘟囔:“这这——得多少银子!”
刘老汉心疼得直哆嗦,这毗邻边境东西匮乏,一小坛普通的烧刀子也要一两多银子,这些人都送去医馆,还得好的烧刀子,这流的不是血,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心疼是心疼,但这是活生生的人命,关键时刻刘老汉也不掉链子,跟着林大河一道帮忙将伤员付上车。
薛氿起初担心这次冲突背后是月影楼捣鬼,可看到庙宇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却觉得不像他们的手笔。
清理完伤口表面,薛氿让李二林保持脑袋微微上扬的姿势,敷上止血粉:“到底发生何事?”
李二林是个暴脾气,“是他们嘶——”
薛氿见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涌出,将药粉冲去一半,脸陡然一黑,下手更是一重。
李二林疼得只感觉天灵盖一激灵,倒吸一口凉气。张口想闹上两句,抬头一看又支吾吾得说不出任何重话。
又想到那些人的欺负,委屈道,“本来就是他们闹事好吧——他们下河村仗势欺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们。还硬要诬陷我大哥偷了他们的银子,又说别的人偷了他们的菜……便合着一堆人举着锄头打上门来,非要搜我们东西,还要将我们赶出村去!不准再借住在城隍庙!”
“砰”
李二林一拳砸在坐着的木板上,车外,林大河刚扶着第一个发现手臂受伤的汉子过来,右眼一跳。
“嘶——”薛氿将绷带猛地收紧,李二林疼得只抽气。
李二林:一次就算了,接二连三的,这人莫非是故意的不成?
李二林小心瞥去,但面前女子一脸平静,柔美的下颚线以上都是一丝不苟,他反而为刚才自己心中生成的那一丝怀疑而感到羞愧。
薛氿将绷带打结:“为何不报官?”
李二林一下子整个脖子都红了,颈动脉的青筋立现,“那呛话的妇人说他们衙门有人,即便是报官了,理也是他们占着,还要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薛氿略有所思,刚好林大河与刘老汉将伤患都扶了过来,人有十来个左右,车内的食盒和一大袋子馍馍都拿了下来,腾出位置给伤患。
这受伤的有村民,也有在城隍庙避难的流民。两方的人横眉竖眼,一个一个都不对付。
林大河扫过路边这一溜儿,越看心越凉。这若是半道争执起来,还不得将他车给拆散了架?
薛氿也看出林大河的顾虑:“不如分成两拨?”
林大河点了点头:“我看行。”
刘老汉却有些犹豫,“要不老奴还是留在女郎身边,您身边无人,实在让人担心啊。”
城隍庙前,上百名村民与庙内几十号流民对峙,双方剑拔弩张,地上好几滩的血,两方人显然是杀红了眼。
瞧着有衙役来了,这两方人这才收敛。
捕快一来,那原本缩在暗处躲着的张花又跑了出来,叉着腰气焰很是嚣张。
“来了更好,差役大哥赶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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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些白眼狼都给抓起来关进大牢里。我们村好心收留,这些家伙却恩将仇报,忒不要脸了!就应该将他们关起来!饿上几天,再严刑拷打几天,看他们还敢不敢使坏!”
捕快王志见张氏上手就来拉扯,一副熟稔的模样,赶紧侧身避开,余光时不时往身后瞥。
“王家兄弟你这是……”张氏因着自家小叔在衙门当差的关系,与王志有几面之缘。如今看到王志,腰背更是挺直,至于王志那抽个不停地眼睛,只当是惊着风了。
张花叉着腰,很是嚣张地指着站在最前面的李大河夫妇,“就是这俩偷的银子,还死活不肯承认!”
说完,张花还不忘鼓动村里人,“今天是我家,明天是他家,只有千里做贼的,哪有千里防贼的道理!乡亲们,这次若是不把这些人严惩,日后被偷的难保不是自家啊!”
眼见冲突见了血,下河村的村民便冷静不少,可张花此话一说,众人又觉得说的没错,纷纷应和,再度群情激奋。毕竟这年头大家日子也不好过,若是再被人偷家,这一家老小还怎么活?
大林媳妇也不是好惹的,一把推开当家的站了出来,指着张氏就破口大骂,“我呸!你个泼妇满嘴胡吣,你凭什么说你家丢得银子是我当家的偷的?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那张氏也豪不示弱,“不是你们是谁?前些日子还吃糠咽菜,如今这都吃上肉了,这买肉的银子定是偷的我家!”
大林媳妇那个气哟,“你满嘴喷粪!这是我当家的得了贵人的赏钱,跟你家银子有半毛钱关系,少在这儿胡扯!”
张氏翻了个白眼,显然不信这说辞,“什么赏钱,就你们这德行也能得赏钱,那贵人也不是眼瞎的,咋只赏你家男人,不赏其他人?再说了,什么贵人,咱们村什么时候来的贵人,怎的,村子里的人没见到,就你家男人见到了?这不是瞎说嘛,王兄弟你说是不?”
王志双眼直抽,若这是自己带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惊动了开平军在县中安排的前哨,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咋回事,也不上前,跟一眼生的女瘸子躲在一侧,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暗戳戳地鼓捣什么东西。
王志有些不耐烦,“是我办案还是你办案?一边去。”
张氏错愕,心道:今儿这王志吃错药了不是?怎的六亲不认?难道是小叔那边没有提前打好招呼?不行,这两口子肯定还有银子,今儿这事儿闹这么大,若是无功而返,自己这面子往哪里搁?
张氏眼珠子一转,趁着众人都盯着捕快,猛地溜进城隍庙,一顿翻腾。
“大家伙快进来看,这么多东西,还说不是偷的银子?”张氏叉着腰,指着被她扔到地上的吃食用品,脸上皆是得意。
下河村村民见到这么多东西也很是眼馋,“那么大的灰馍,肯定很香。之前俺还不大信,可他们不是逃荒吗?当初咱们借地方给他们住时可没这么多银子!”
“就是就是!”
张氏昂着下巴,一脸得意地看向大林媳妇,“看你们还如何抵赖!”
大林媳妇不服,“放屁!都说了是我当家的得的赏银,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你家银子,你倒是说说你家丢了多少?”
城隍庙内的其他人纷纷帮腔,“就是就是,丢了多少都不说,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大林媳妇面上有些发烫,刚才自己还抱怨当家的不该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分给大家,有银子留着自家嚼用岂不更好?刚才的出手相助到现在出言相帮,大林媳妇感觉眼眶有些发烫。
张氏恼怒,“呵!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全都看见了。”
不远处一颗槐树下卧着一块巨石,薛氿等人就站在巨石上。
薛氿歪头:看见?看见什么?
6. 未婚妻
张花那话未尽之意,引人遐想。
这张花到底看到了什么密辛,竟如此底气十足?莫非这看似老实的夫妻二人背地里还干了什么腌臜事不成?
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大林媳妇见此,气得圆木一瞋:“你个泼妇着实可恶,满嘴胡吣嚼人舌根,小心没了舌头!”
张花被吓得后退一步,耳边又传来村民看笑话的声音,面色红温,猛地上前一步,一手叉腰,一手捻着兰花指:“你你——居然诅咒我,岂非心虚?”
扳回一城,张花自觉聪慧,捻着手指着旁边的李大林,朝大家大声道:“大家有所不知,我亲眼所见,就是这个家伙前几日还揭不开锅,连锅碗瓢盆都是借的大水他家的,今日却在东西两市买东买西,这银子从何处来?岂不显而易见!”
张花又指了指站在大林夫妻身后的流民:“你们这些个忙不慌帮着这俩说话,定是收了许多封口的好处。”
“你——”
其余流民被这话噎得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大林媳妇气得脑门炸开:“你这泼妇简直是胡搅蛮缠,我当家的一片好意,怎的到了你的嘴里却这般难听!你这就是读书人常说的‘什么见什么,什么又见什么’”
人群中一正在上私塾的蒙学童子摇头晃脑道:“淫者见淫,文者见文。”
大林媳妇猛地一拍手:“对,就是这个。你这泼妇定是满肚子偷鸡摸狗,否则为何我当家的买些东西你便认为他银子来路不正,定是偷盗所为?”
张花听不懂那句“淫者见淫,文者见文”,但粗想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三两步上前给那个插嘴的童子后脑勺来了一下。
“就你嘚瑟!”
谁曾想拿蒙童的娘、婶娘都在一旁不远处,瞧见了张花欺负自己儿子、侄子,那个气得哟。
“好你个张花,读书人的脑子也是你个腌臜货可以碰的吗?”
“你要是把我儿子打坏了,今后考不上秀才,定要你好看!”
张花也是个不怵的,叉腰回怼道:“就你儿子这呆愣样,莫说秀才了,就是童生怕也过不了。”
“张花你个毒妇!”两妇人挽起袖子就要招呼到张花脸上,却被一旁丈夫拦住:“算了,她小叔子可是何永!”
两妇人无奈何只得把气撒在自家当家的身上:“你个怂货!”
张花见此更是得意,手捻兰花指着大林媳妇:“还有你个乞丐婆子也敢骂我?老娘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张花虽丰腴了些,但出手却是迅猛。
大林媳妇一个不察,回过神来时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火钳子剌过一般:“毁我脸!泼妇我跟你拼了!”
张花没想到这个乞丐婆子竟会疯了一般朝自己扑上来,便赶紧随手扯过身边一人挡住,还不忘叫援兵。
“狗剩你们几个还不快帮忙,小心我小叔弄死你们!”
张花此言一出,原本埋伏在村民中起哄的几人不得已赶紧上前相助,毕竟他们谁也不敢得罪何永。
其中一人身材瘦削,面色凶横,一双小眼,猛地伸脚踹向大林媳妇,还好被一旁的李大林瞧见,一把拎住领口给提溜出来。
李大林黑着脸:“想动我媳妇?那咱俩比划比划。”
其余几个被李大林觑了一眼,也都畏畏缩缩退了回去,哪里还敢上前。
那小眼睛,便是张花口中的狗剩,平日里偷鸡摸狗,坏事没少干,但欺负欺负老弱病残还行,但遇上李大林这般结实的庄家汉子,立马就漏了怯。
狗剩见李大林不好对付,黑珠子左右一扫,猛地扯过一旁站着的农妇,自己则趁此机会混入人群。
张花见无人能帮,眼珠子一转,顺着与大林媳妇拉扯推搡的力道,晃晃悠悠一倒,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哇哇大喊。
“杀人啦!没天理啊!这官差大人还在就敢明目张胆欺负咱们下河村的人啊!”
狗剩那些个人隐匿在村民中,此时也偷摸出声:“可不是!咱们这么些大老爷们站在此处,就敢欺负咱们下河村的媳妇,这是站在咱们老爷们头上拉屎啊!乡亲们,跟他们拼了!”
此话一出,原本刚刚平复下来的下河村民再次被煽动,各个怒火中烧,手举锄头加入混战。
站在巨石上的薛氿将这一切瞧的分明,她对着身旁的伍埑指了好几人,除了刚才被张花一嗓子喊出来的几个,还有些隐在暗处闻风望哨的,都没能逃过。
“悄悄拿下,剩下的事自然好办。”
这么容易?伍埑有些拿不准主意,他身旁的同僚更是嗤之以鼻,对着薛氿冷嘲热讽:“一个小丫头片子罢辽,你还真信,要我说直接冲上去,武力镇压所有人,谁不听就揍谁!”
伍埑眉头深蹙,忙将人拦住:“胡哥你先冷静,这里少说也要一二百人,咱们几人再加上衙门来的那些个滥竽充数的家伙,至多十几人。真要是动起手来,难免见血。”
见胡兵好歹是被劝阻下来,伍埑继续劝道:“咱们同属一县百姓,沾亲带故,随便拎出一人细算下来拐着弯都是亲戚。咱们若真是动起手来,难免见血。”
见胡兵总算是没再一味坚持,伍埑满怀歉意地看向薛氿:“女郎一片好意,我听着这法子虽悬了些,但不妨一试,若是不费兵刃,岂不快哉?更何况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伍埑撞了撞胡兵的胳膊,挑眉引诱道。
薛氿没想到,这伍埑瞧着年纪尚轻,却心思玲珑。几句话下来,那个叫胡兵的家伙已然多云转晴,眼眸发光。
胡兵眼珠子一转:“事先说好了,若是不成功上面问责下来,你得一力承担。”
薛氿蹙眉,这提议完全是欺负人,她想要出言拒绝,但伍埑却快她一步应承下。
“可。”伍埑转头看向薛氿:“在下自是信任女郎,既如此那一切都按照薛女郎所说的做?”
胡兵无异议。
薛氿抱臂独自一人站在巨石上,目光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人群,右手食指和中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胳膊。
暴动的人群里,伍埑带人悄悄靠近目标,或是反扣手腕,或是卡住脖子,那些人稍微挣扎后便如粘板上的鱼肉背其连人带板押走。
没有那几人煽风点火,暗下死手,肉眼可见暴动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
“把他们赶出下河村!赶出古蔺县!”
薛氿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那个小眼睛的家伙,瞧出胡兵自持武力身高,没讲他放在眼里,一开始便束手就擒以示弱博取时间。而胡兵那家伙还真中了计,不光每堵嘴,连手都没反捆。
而那家伙一个跺脚踩在胡兵脚上,趁胡兵还没缓过神来,便一边大喊一边往人群中央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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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为了赢取更多逃跑时间,吆喝得更加卖力。
“乡亲们加把劲,咱们把东西抢回来!”
激动的人群往前耸动,人挤人,整个庙前混乱不堪。
薛氿蹙眉,伍埑几人见此境况,那里还顾得上手中的喽啰,赶紧挤进两方人马之间,制止斗殴。结果却被这一拳那一脚,揍得不轻。
这般下去,怕是不行。
薛氿瞭望整个城隍庙,发现东边矮墙有处断垣,稍稍迈腿便能跨过。
滑下巨石,拿过拐,薛氿偷摸往东边走去。
“大家别打了,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可好?”伍埑一边拦架,一边劝阻道。可刚说话,左脸便挨了一拳。
“谈什么谈,就不该收留这些难民,偷我们的血汗钱来吃香喝辣,赶出去!”
“就是就是,赶出去!”
“血口喷人!”
伍埑一看那起头的,又是那个小眼睛,眉头更深了几分,可却隔着十好几人,他无法走过去让其闭嘴。
伍埑正想法子靠近的时候,突然左侧城隍庙那群人不知为何都停手退后,这边下河村的村民担心有诈,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他来不及细想,挤过前面几人,一招擒拿直接卸了狗剩的胳膊,将人压在地上控制住。
“疼疼疼——轻点!手都废了!”
伍埑一掌拍在背上:“知道疼就闭嘴,再出闹幺蛾子,就让你好好尝尝开平军的手段。”说完,伍埑扯下这家伙的腰带绑住手脚,另一头直接塞进其嘴里,并嘱咐赶到的同僚,“此僚狡猾,好生看管。”
“小伍哥放心。”
伍埑拍拍手,拿下这个起哄闹事的小头目让他心口一松,只是身后还有两大帮人还围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女郎您怎么来了?”李大林一出声,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拄着拐从庙后踉跄而来的薛氿。
大林媳妇撞了下大林胳膊,嫌弃道:“咋说话了,女郎来看看我们不行吗?”
“女郎您慢点。”大林媳妇赶紧招呼人上前相扶,临出手时看到自己手上还有灰,赶紧往衣服上擦了擦,但擦完后还是不敢碰。
薛氿见几位很是局促,便主动握过大林媳妇的手,望向她脸上的抓伤:“伤口不浅,等会好生清理一番,我那有方子日日涂抹,十天半月定然恢复如初,嫂子勿要担心。不过最近得忌食辛辣,长新肉的时候有些痒,莫要碰。”
一声“嫂子”直接把大林媳妇喊得嘴都笑裂了,紧紧握住手掌不说,还揽过手腕,一副闺中密友的亲密模样。
“这——这怎么好意思?”大林媳妇沐浴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
“昨日多亏大林哥出手相帮,大嫂这么说才是外道了。”
“大林媳妇,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一下。”有个媳妇碰了碰大林媳妇,眼睛却一直盯着薛氿。
“女郎,这是尤二嫂,这是马家婶子……”
“见过女郎。”
张花见又停下来,阴阳怪气道:“就这个穷酸样,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女郎?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识的流民眼界才这么窄!要我说,县令家的女公子那才是妥妥的女郎,长得那叫个好看,娇嫩跟朵鲜花似的,光伺候的仆妇丫鬟都有二三十人。听说还是开平王世子的未婚妻讷!”
“什么?世子爷的未婚妻!”
人群里一顿激动。
7. 自辩
世子有未婚妻呢?真的假的?军中为何一点消息也无?
伍埑与胡兵等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大大的问号。
李大林不见刘氏祖孙,心中难免担心,恐薛女郎遇到难处,这才询问关心道:“怎只女郎一人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刘叔和山娃子呢?娃子的病可还好?”
薛氿摇头:“廖大夫医术高超,一副汤药下肚,那孩子一觉醒来病气去了五六分,只是逃荒路上亏败了些身子,还得好好调理将养回来,便留在了医馆,至于刘叔,我让他帮我给医馆置办些东西。”
“无事便好。”听薛氿这般说,李大林这才放下心来,又自责自己怎的不多待些时辰,独留那老少妇孺在城中,若是遇事,一个报信跑腿的力壮也无。
如今自个又惹下这等子麻烦,连累女郎被人指摘。
李大林瞧着此处乱哄哄的:“我与下河村民有些误会,女郎不如回里面休息?”
薛氿摆手:“来时便见到你家二弟,这出发生之事我也听闻二分。”
话毕,薛氿上前两步,站至城隍庙众人之前:“之前受伤的人我已请人送至县中廖大夫医馆,我瞧着当中还有不少人受伤,不如在扶到巨石下稍些片刻,等会一道去医馆诊治?一时冲动事小,但若留下顽疾事大。”
那些受伤的村民听此自是有些意动,顽固的也被自家媳妇硬拉着往巨石方扯。
张花拉扯道:“嘿!你们这是去哪儿?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打发了不成?一群孬货!”
见薛氿紧盯着她,张花叉腰怒目回怼道:“你这小妮子倒是惯会做好人的,施些小恩小惠就像把我等苦主给打发了?呸!没门!今儿这事儿若是不给个说法,咱们没完!”
张花自觉衙门里来的人皆是小叔何永打好招呼的手下,腰杆子自是硬气:“一口价,五十两并上村里人的汤药费,还要让刚才那几个出手的家伙提着礼物挨家挨户上门赔礼,这事便算过去了。如若不然,衙门的板子管够!”
薛氿蹙眉:“说打板子便打板子,这衙门难道真是你家开的?看你说起县令千金口条清晰,恍若眼前,莫非你是县令家的亲戚?有所持仗这才如此这般横行乡野、有恃无恐?”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说她为恶乡野?岂有此理!
张花挽起衣袖朝着薛氿的脸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中途却被王志拦下,怒不可遏,瞥了眼被李大林护在身后的薛氿,又看了眼皱眉的王志:“王兄弟这是作甚?莫非是瞧上了这妮子的皮囊不成?竟也唱起英雄救美的戏码?”
原本只是皱眉的王志听到此话,整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可闭嘴吧!”王志紧咬着牙,若是可以,他真想一巴掌把这妇人拍晕过去。猪脑子,人家想方设发地套话,她还浑然不觉地给喂到他人嘴边,一无知妇人即便是有几年养育之恩,也不用事事听之顺之至此吧?
看着事态愈发严峻,王志只觉得头大,不能由着张氏这般闹大下去,若是引来更多的开平军,非但上面交代的事办不成,银子也得不到,还得惹下一身骚。
他硬着头皮站出来:“既然你是话事人,便赶紧赔银子了事,莫要再多生枝节。”
为了以示公正,王志还特意转过身朝着下河村村民教育道:“你们也是,多大点事儿非得闹这么大。”
众村民粲粲然,还不是一时气愤。
“好了好了,拿了银子便赶紧散了,莫围在此处,谁若是闲得慌,便与本衙役一同回衙门里坐坐?”
下河村整齐划一地向后迈了一步,摆手忙说不敢。
薛氿却是蹙起眉头,这衙役一来不由分说便让自己赔银止戈,举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大旗,却颠倒黑白,不论事非因果,实在嚣张。
看来这古蔺县县治,开平王府并未过多介入。
大雍地方治理向来是军政分离,也是为了防止边疆大吏割据一方,拥兵自重。
不少地方更是崇文抑武,大雍国力衰微可见一斑。
王志见这小女子不错眼地盯着自己,心生怒意,“还有甚事不成?”
即便王志态度恶劣,明显偏帮于他人,薛氿亦毫不在乎:“差爷如此武断未免有失偏颇!”
“你——”王志瞋目而视,欲使薛氿闭嘴。
但薛氿却毫不受其影响,即便住着拐杖气势也不示弱分毫:“单凭这妇人的一面之词,便判罚我等出银抚恤,如此不公,即便到了公堂见了大人,在下也要辩上一辩。”
“尚无定论,便主张我等赔银子,草草了结未免有包庇之嫌。更何况,这妇人家中究竟丢没丢银子?若真是失窃,所窃何物?被盗多少?歹徒几人?等等皆尚未一一查证,便直接认定乃我等外乡人所为,岂非可笑?”
薛氿瞥了眼早已满脸黢黑的王志,挖苦道:“若是知道差爷正义斐然,大公无私还罢,否则还以为差爷与这位大嫂是一伙的了。”
王志只觉脸被打得绯红,恼怒故呵斥道:“放肆,编排诽谤县衙衙差罪加一等!既然你要个明白,本衙役便与你分说一二。一则,下河村自古民风淳朴,鲜有失窃。二则,庙中收留皆是逃亡避难的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里来的银钱去购置这些物件吃食。按以上两条足可拿你们下狱。念及尔等初犯,本想轻拿轻放,没曾想尔等却不知悔悟,贼喊捉贼。”
原本被警告切勿多言的张花这时候又嚣张地跳了出来:“就是就是!跟这小妮子废话什么,不赔钱就把她关进大牢!”
张花见自己使劲浑身解数,而这小妮子面上却风云不惊,便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一时羞愤便伸手去攀扯薛氿手中的拐杖。
一旁的大林媳妇见此,急脾气的她撸起袖子就朝着张花的脸招呼过去,嘴里还振振有词道:“你个泼妇!竟敢对女郎无礼!”
薛氿有意阻止,大林媳妇却与那张氏打得更为激烈:“女郎莫管,这泼妇今日非得让她好看!”
薛氿拄着拐行动不便,这二人又大开大合实在难以靠近阻拦,便看向一旁时刻提防着不法之徒偷袭冲撞的李大林,意思是:你不帮下手?
李大林瞅了一眼,见自家婆娘尤占上风,便不准备出手相阻,但若是哪个敢去拉偏架,他定要一锭子下去,砸他个眼冒金星!
薛氿没想到昨个还在官兵前手足无措的庄家汉子,今日却如此神勇。
王志只觉得右眼皮要炸掉了,眼前是一片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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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两个妇人在撕扯,上百个村民望着他要个说法,几十个流民又鸣冤喊屈,他只觉下刻钟自己脑子能直接崩开。他面色不虞地看向薛氿:“既然你们口口声声喊冤,那又有何凭证?”
衙差的语气十分不客气,吓得原本护在薛氿身侧的几个妇孺忍不住哆嗦。
薛氿侧步上前挡住她们:“即便是要做无罪推论,那也得建立在既定犯罪事实的基础上,时间、空间、动机、物证、人证等环环相扣。可你们何时丢失,丢失几多一直语焉不详。案情不明,倒是嫌犯既定,这么看来,愈发像是栽张陷害,织罗构陷!”
王志的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紧握拳头压下心中翻涌的气血:“你这是在质疑本衙差的公正?”
民不与官斗,薛氿并未正面回答:“这律法尚留一分在公堂之上辩驳自白的机会,事关几十人的清誉,怎能糊涂了解,失钱不行失节亦不行!”
王志上前半步,用只有他与薛氿两人可闻的声音道:“你可知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此时短目相距,王志的凶狠面目毕露。
“不止差爷可否听过:‘寸土不失,寸理不让’的道理。”
王志恶狠狠道:“小小年纪,伶牙俐齿!”
薛氿拱手还道:“尚不及您一分。”
王志见薛氿油盐不进,寸步不让,只得将张花提溜过来,询问道:“银子几时被盗?被盗何处?被盗几多?可有人证、物证?”
张花:???
这些之前也没定下啊?
张花欲拉扯王志衣袖,让他给点提示,王志刚想趁机放水,一旁却响起了薛氿的咳嗽声,二人不得已停止交易。
“这么兴师动众的找上门来,想必对所丢财物很是重视吧。”薛氿悠哉哉道。
不光城隍庙众人好奇,下河村村民亦是竖起耳朵。何远家因着有个在衙门里当捕快的兄弟接济,即便何远老实木讷的些,但家里生活上很是富足。像平常人家也就过年或者过生才见一点荤腥,但何远家却是隔三差五便要割一刀猪肉打牙祭,那可是村中人人羡慕的存在,众人只听得失窃便气势汹汹地跟来帮着讨要公道,如今也不禁好奇这何远家到底丢了多少银子。
被上百双眼睛紧盯着,张花只觉得脸上红温,支支吾吾,中间略有停顿,关于数额和人证却再三着力强调:“就昨个晚上,我家——房梁上藏着的三、不、五十两银子全没了。至于证人,我当家的可以作证,这银子就是昨晚没的。”
薛氿紧接着问道:“那如何证明是我们当中之人偷的呢?有何凭证?”
被看得多了,张花也豁出去:“这个自然是你们偷的!整个村子就你们是外来户,之前都安然无恙,你们来之后才出的事,不是你们是谁!肯定是你们!”
张花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
“再说了,不是你们难道还能是村里人不成?大家乡里乡亲的住在这里几十年,哪里能干出这等事,你们说是不是?”
“是极是极。”
“花婶子说的有道理啊。”
薛氿寻着话音望去,又是胡兵负责控制的那个,怎么没堵嘴?这胡兵莫非是敌方派来的卧底不成?
8. 口舌
第八章
胡兵那个气,刚才姓薛的看自己的眼神,不是鄙夷是什么?他愈想愈气,扯下脖子上挂着的汗巾,直接塞进那家伙的嘴里。
“好小子,可劲儿显摆是吧,看老子等下如何收拾你!”
狗剩:“唔唔——”
“说呀,你不是话挺多的嘛,说呀!”
而另一边,闻人帮腔的张花越发得意,如今自己胜券在握,这小妮子只是徒费口舌罢辽。她微仰着下巴:“我家丢了这么多银两,而你们这些逃荒而来的破落户却大手大脚置办衣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银子定是你们偷的!”
张花如此蛮横,显然是目的明确。薛氿扫过一众,发现不少村民也跟着点头,灵机一动,面露郁色道:“哎——此间众人怕是我最懂大嫂焦急之心,前些日子我亦丢了银钱,整整一百两,这可是爹娘留给我的活命钱啊!”
一百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女郎银子被人偷了?!岂有此理,难怪女郎落脚此庙,竟是遭遇小贼。”大林媳妇一听这么多,哪还顾得许多,小跑到王志面前作揖央求道:“差爷,您一定要为女郎做主追回银子啊!”
其他人,包括村民也纷纷唾弃此贼。又想到村里接二连三遭窃,莫非是被贼匪给惦记上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民怨尤甚。
“王捕快您一定要拿下此贼啊!”
“家里嚼用都不够,孩子饿得嗷嗷叫,若是再被贼搬空了粮食,一大家子人只得活活饿死啊差爷!”
大家七嘴八舌,王志只能疲于应付,就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薛氿靠近张花,面露艳羡道:“嫂子头上戴着金簪可真好看,瞧着工艺不俗,想必定是极贵吧?”
张花昂着下巴尖,抬首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余光瞥了一眼谄媚的薛氿:“算你还有些眼力见,这可是纯金的!前几日托人从州府点翠楼买的,光是师傅的手艺就值这个数!”
薛氿的嘴巴“喔”成一个圆,“嫂子家可真是有钱,不知是作何营生?”
张花的嘴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嗨……不值一提。”
倒是之前那蒙童的娘亲见不惯张花嘚瑟模样,嗤笑道:“都是在土里刨食的,装什么大户人家。”
“你……”张花气得正要大嘴巴扇过去,转头就看到那妇人身后站着她壮实的妯娌、魁梧的男人和一堆高个小叔子,只得黯啐一句:“嘴真碎。”
张花僵硬地转过身去,想要避开这家人,却被人扯住衣袖,转头一瞧不就是那小妮子。
张花娇蛾微蹙,眉间皆是不耐烦:“作甚?”
薛氿纳罕道:“我前些日在村里丢了一百两,而你却突然花几十两银子购买这金簪,莫非是你……”未尽之言,闻者皆知。
大林媳妇一听,火气蹭的一下顶到前额。“我说了,这叭叭的整这么一出,竟然是贼喊捉贼!今儿你不把银子吐出来,我牛叶儿跟你没完!”
张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要脸的浑人,拉着薛氿衣袖撒泼道:“你这小妮子,我说刚才变了个脸似的,感情在这儿套我话呢!谁偷你银子了?青天白日的,你说话可别昧着良心?”
薛氿亦不慌,指尖引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张花头上那只金簪:“大伙往这瞧,这般品质,少说也得几十两银子。”
众人一听这么多银子,嘴巴张得老大。
“何远家这是发财了不成?”
“就何远那老实木讷的性子,一年都在田里忙活,他家的地还没我家多,刨去吃喝用度,哪里还能剩下多少。”
“那这银子怕不是真如那女郎所说?”
“啊?这也太过分了,那可是别人父母留下的活命银钱。这般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她们也狠得下心?”
村民纷纷点头,面露厌恶。平日里就算是有龌语,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村里人淳朴,加之或多或少都有些亲戚关系,这才仗义相助。但窃人钱财,害人走投无路,岂不是与杀人无异?
村长从人群中走出,年逾五十,满脸沟壑溢满了痛心疾首,他不解地问:“何远媳妇,这小娘子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做了这等子伤天害理之事?”
他难以相信他们村子里竟有人能做下此等恶事!偷窃孤女财物,这不是明摆着要逼死人家嘛!
张花见村长也信了那小妮子的只言片语,气得捶胸顿足,大声道:“这银子不是她的!”
薛氿紧追不舍,“我不信,不是我的,那这银子是从何处来的?总不会是在路边捡的吧?”
这银子来自何处决不能说,张花一时想不出好的借口,看着步步紧逼的小妮子,还有誓要打破砂锅管到底的村长,和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她只好求助王捕快。
王志也很郁闷,明明都要以多胜少拿下城隍庙里的这些流民了,为何杀出这程咬金来。难缠不说,招数防不胜防,三言两语便蛊惑住村民。
王志仗着身份的便宜呵斥道:“薛氿,现在是在说你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薛氿拱手。一副誓要追责到底的模样:“差爷,若是追不回那些银子,即便是最后判罚我赔偿银子,我亦是拿不出的。”
薛氿转头看向张花,端得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今儿必须给个说话,我那一百两到底是不是你偷的?”似想到什么,薛氿突然瞪大双眼,“莫非你喊打喊杀的五十两银子掉的本就是我的银两?”
“你这个天杀的煞星!”张花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这小妮子给气炸了,“信口胡诌!信不信撕烂你的嘴!”
薛氿退后一步,叉着腰一脸笃定道,“之前我还半信半疑,如今你都想杀人灭口了!还不承认?”
“我什么时候要杀人灭口了?你……你血口喷人!”张花气得一仰倒,差点直接厥过去。
薛氿边后退边摆手,“别介,这莫非是碰瓷上了不成?感情一只羊往死里薅?”
张花本来想装晕把这事儿给揭过去,没曾想这小妮子嘴上一套接着一套,这村里村外都被她牵着鼻子走,哪里还听得自己说甚。
“什么薅羊毛,什么碰瓷,你这小妮子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张花被气得脑仁疼。
“什么胡说,你自己说你被偷了五十两,而我在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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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一百两,脚指头想,岂不是我前脚丢,您这儿后脚就捡上了?”说着,薛氿还招呼道:“若是大家不信,跟我到她家一搜便知真假!即便是真被偷了五十两,岂不是还剩一半?”
薛氿振臂一呼,还不忘给人群里的伍埑等人使眼色。
“是呀,这么大件事,咱们也得确认清楚这是不是真丢了银子,还是丢得别人的银子?咱们可不能被蒙在鼓里助纣为虐不是。”伍埑抻着嗓子混在人群里道,说完还不忘撞一下旁边胡兵的胳膊。
胡兵的脸黢黑,“……是呀”
仅仅两个字,跟憋出来似的。
张花见众人被薛氿吹鼓,一时慌得失了分寸,“不准去!不准去!我家这些年拢共就存了小二十两!谁敢去霍霍了,我跟谁拼命!”
张花哪里不清楚,这些人跟着起哄,保不齐想浑水摸鱼,哪里肯干,便一时心急如焚把实底儿给吐噜嘴了。
薛氿三步化作两步上前,“哦——没那么银子啊,那么被偷的五十两从何而来?”
张花自知说错了话,脸色陡然一白,周围的目光如芒刺背,她使劲儿掐着左手虎口,眼珠上瞟,“这——可能是记错了数。不过定是你们偷了我家银子,要不然你们买东西的钱从哪里来的?”
薛氿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人还睁眼说瞎话讷?!
她以前的日子十分单调,基本上是两点一线,不是泡在实验室,就是泡在书堆里,若不是刺入心肺的异怪想要通过毒素窃取她脑子里的实验数据,她万万不会自爆。
她平日里所见皆是不苟言笑机械战警,就是想法稀奇的科学怪人。可来这儿的半个月,她先是遇到为了揭露罪行甘愿牺牲的院众,即使世道艰难、人权卑微依旧在夹缝中努力苟活的刘老汉爷孙等人,还有就是面前这位,可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薛氿气笑了,“照你这么说,只要哪家多挣了些钱,都是从你家偷的不成?”
事到如今,张花也知道自己只能一口牙咬死了,否则今后他们家还怎么在下河村混,便咬牙硬气道,“别家的我不管,他们就是群流民,这一眨眼的功夫,什么活计让他们挣了这么多银两?说出来让我等村里人也沾沾福气。”
这张花能挑闹事的大梁,俨然是有自己的几分本事存在。这三言两语,便将众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就连在一旁巨石边休息的众人都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点什么。
赚钱!谁不想赚钱!
薛氿扫过一双双闪过精光的眼睛,心沉了下去。
人性本恶,世道弥艰,她不得不以最丑恶的心揣度。
这南境边城寻常人家一年的嚼头也不过一二两银钱,之前她不知,给的谢礼确实太多了些。
财帛动人心,薛氿扫过张花、王志二人,仅仅是因为李大林买了些东西,就惹了这群人的眼,不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伙人若是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些银两,怕是啖肉吸髓绝不会轻饶了自个儿。
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不得不放弃打这银子的主意。
9. 第九章
第九章
那张花见薛氿半天不吭声,自以为拿住了她的把柄,掐着略显丰腴的腰肢,满脸幸灾乐祸:“呦呦呦,这是咋了,说不出话来了这是?什么先父母留下的活命钱,怕不是什么来路不正的腌臜阿堵吧?”
张花那异样的眼神,还掸了掸刚才薛氿碰过的地方,仿佛被什么脏东西挨过一样。
大林媳妇本就死死盯住张花,自然是把她刚才那鄙夷的言行瞧得清清楚楚,往日里村里村外闲聊嘴碎,那黄段子、腌臜话她也没少听过,哪里不知道这张花的意思,气得脱下脚下草鞋就朝张花砸了过去。
“砸烂你这张破嘴!”
“唉唉唉——快拦住这个泼妇!”
张花吓得扯着嗓子叫喊,慌不溜又龟缩到王志的身后,牛叶儿也不是吃素的,举着鞋怼着张花追。
王志被这两妇人闹得两眼发昏,官服还被身后的张花扯歪,“好啦!还有完没完!再闹都抓回衙门里去!”王志使劲扯回自己衣襟,给在身后猫着的张花使了个眼神。
问啊!赶紧的吧,趁热打铁!
“嗷嗷嗷——”王志使了三四道眼神,张花这才觉出味来,站出来先是清了清喉咙,眼睛一瞟似想脑海里灵光一闪,对着大声质问道:“刚才扯那么老远,结果倒是你们银子的来处,支支吾吾解释不清,一看就是心里有鬼,不是你们是谁!”
薛氿没想到这妇人易怒易火,却有几分急智,随着自己的思路倒是反将一军。
财帛动人心,怀璧其罪。
薛氿见众人都竖着耳朵围了上来,她抿着唇小声道:“什么解释不清,只是这等子赚钱的买卖也不能公之于众不是。”
李大林手中的钱不能全数说是谢礼,边境的物价比她之前估计的还要便宜许多。打比方,就是下河村较为殷实的人家一年的嚼头也不过一二两银子。而自己则翻了翻,心意是好,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那就是待宰的羔羊。是以,这钱只能是佣金,雇佣大林全家人的佣金,这便不再打眼。
“什么赚钱的法子,竟出价这么高?”
“一家子都给雇,还缺不缺人呢?”
“女郎我家有好些个有把子力气的大小伙,不要钱,管饭就行!”
“二斤你还要不要脸,就你家那几个瘦筋筋的半大小子,送过去了还不得把女郎给吃死。哈哈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也听得更加仔细,这年头不好,其他地方不是遭灾就是被五花八门的税逼得活不下去,若是能多条活计,说不定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就能挨过寒冬。
有人欢喜,便有人眉头褶皱。
今天这出戏绝不是无风起浪,张花是立在前面的出头鸟,泼辣蛮狠却没甚心眼,但王志不同,这躺出来闹这么大动静也没能达到目的,等上面的老爷看下来岂不觉得自己无能?这“生意”便也就做到头了。
反正都惹得一身骚,倒不如直接捞笔大的,若真是赚钱的买卖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还能打点一二。若是走远得了大人的赏识,这何捕头若是日后升了县尉,这古蔺县的捕头岂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想到此处,王志轻咳了两声,将众人轰走:“去去去,没听到这是人家赚钱的买卖嘛,都让开些。”
王志黑着一张脸,凶神恶煞得瞪着周遭欺身而来的村民、流民,宛如他们是窃财夺命的不赦之徒。
薛氿看着这个时候突然“通情达理”的王捕快,心道果然如此,之前闹银子只是表面搜刮,对城隍庙众人突然发难怕是另有原因。而今听闻自己有赚钱的法子,这人这才真的起了横刀夺财的想法。
自古杀人夺宝之事屡见不鲜。若是怀璧其罪,那只得一法。
“将要开张的买卖,倒也不是不能说——”低婉的声线打着转赶走深秋的凄凄冷风,勾着原本还因为刚才的不愉快而抹不开脸的一些村民也起了心思。
王志见吼不住,哪肯要到手的财路给他人给拾掇去,直接一个箭步钳住薛氿胳膊,“闭嘴!一个女子,竟敢妖言惑众,蛊惑民众煽动民乱,看来这县衙的茶你是非喝不可了。”
此时他早已把薛氿身上的财物,口中的赚钱法子理所应当得视为己物。
[警告!检测到危险,请宿主尽快脱困!支线任务:检测到下河村村民偏听偏信,请宿主拨乱反正!奖品:消毒酒精一瓶,破伤风药剂五十。]
熟悉的电流声,薛氿只觉得脑子一疼,果然不只是贪财,这人莫非真的是想杀人夺财,将自己摁死?
“茶可以喝,但差爷这般匆忙行事,让民女忐忑不安,总有种要被人灭口的错觉。”胳膊被死死钳住,加之身上一路逃杀留下的旧伤,薛氿小脸瞬间惨白,整个人苍白透明仿佛,“是那位婶子对着银子来源紧追不放,言语间更是咄咄逼人。本就是赚些辛苦钱的买卖,说出来,带着下河村的乡亲们一起岂不更好——”
“还—不—快—闭—嘴!想—死—吗?”王志咬着牙小声道,吐出来的每个字仿佛咬钉嚼铁一般。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恨不得此时一掌劈晕了姓薛这厮。
原身本就身子骨脆,这王志一再加重力道,被钳住的胳膊疼得像是要碎了一般。
死就死吧!
“闭嘴?等着你们弄死我吗?”薛氿冷笑,“口口声声什么抓贼?不就是为了我这方子嘛。搞这么大的阵仗,还连累这么多人受伤,你们可真是好狠的心思!”
薛氿这话如原子弹轰炸,所有人齐齐看向王志、张花二人,因为那之前埋下的赚钱法子在他们心中种下希翼,此时这份希翼便勾起了对这二人的怀疑。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这些可都是官家人!”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些衙门里的人哪个是好相与的,就说城门口的赈灾粮,开平军三令五申,还不是有人敢……”
“什么赚钱的法子到了衙门里,到头来换了个名头便成了咱们的徭役?”
“奶奶的,这决不能成!这何远媳妇居然伙同他人欺骗乡亲,村长,您这次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眼看平日里的乡亲竞相数落,张花内心的委屈似堰塞决堤,她也刚知道什么赚钱法子啊!
村长:“何远媳妇,这位女郎说的可是真的?”
她眼尾戴红,委屈得不行:“村长,这小妮子可是外人,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竟然信她不信我?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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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帮着外人骗乡亲不成?”
村民:“……”
怎么说呢,看着怪可怜的。
薛氿恶寒,示弱?来这招?
不过,村民们也太容易被煽动了吧。
“信你?信你的结果就是被你无缘无故卷到这场由你私心、贪念而引发的血腥事件之中?那些被牵连的无辜之人此刻还等着大夫医治。你还有脸怨道善良的村民们?你无凭无据便要带着多人过来讨要‘说法’,这些村民都是因为相信你,更是念及同村之谊、守望相助。而你呢?却借着他们的善良满足自己的贪欲,可谓是自私至极!平白污人清白,为了谋取他人财物,甚至视他人性命为无物,心狠至极!”
张花眼见平日里百试百灵的苦肉计无法奏效,心中更是怨毒极薛氿。
她想到王志能一拍屁股一走了之,可自己还能生活在村里,只得咬牙切齿道:“这不也没什么事嘛,我不追究了还不行,小嘴叭叭的没玩了是的。”
薛氿蹙眉:“事到如今其实一句‘不追究’就可揭过了事的?诬告不说,还伙同他人言语刺激煽动村民,那些个受伤之人的汤药费难道不该你出?”
张花一听要让她往外掏银子,脸上立马怒目狰狞:“想让老娘掏银子?做你的春秋大梦!”
又看她村民们不善的眼神,和流民恨不得咬他一口,她支支吾吾道:“反正你血口喷人!我不跟你掰持,家里老的小的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哩。”
那张花说完转身就要走,薛氿想把人拦下却被王志恶狠狠警告,“适可而止!”
村民们群情激奋王志不得让衙役盯着薛氿,自己走到当中充作和事老调停:“既然苦主不告了,这事便算了。”
说是算了,那王志等人却欲等众人散开后将薛氿押走。
薛氿一看警告尚未解除:“算了?那汤药费谁出?衙门不成?”
受伤的人不算少,就算是乌龙,这还看的银子可是实打实的。
大林媳妇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对呀,这银子谁出?我家小叔子头都开瓢了,这伤筋动骨的,怕不是一个月也下不得床,我家门不仅少了一个壮劳力,还得汤汤水水的伺候着,这抛洒的银钱谁来赔?”
众人纷纷应和。
有一老妇人更是悲嚎痛哭:“我苦命的儿子啊,就是太善良,人善被人欺啊!若是无钱家里那几口嗷嗷待哺的小丫头可怎么活啊!”
这下呜咽要赔偿的人就更多了。
刚才被薛氿钱里来钱里去的饶着圈子,时刻提防着陷阱。如今再听人提钱,王志只觉得脑袋里钱装来专区,咣咣作响。上面那位是个属貔貅的,只吃不吐,月月要孝敬不说,但凡有个不满意,穿小鞋、使绊子都是轻的。
何捕头牵的线,还以为是个好买卖,没曾想扎得满手是血。
王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带着的差役也被蜂拥而上的百姓给围个水泄不通。
突然一声锣鼓喧天,一队威武的差役打马奔驰而来,吓得百姓纷纷散开。
薛氿注意到王志投来那“你死定了”的嚣张眼神,眉头微蹙。
这么大的架子?来的到底是谁?
10. 第十章
第十章
为首之人精干魁梧骑着高头大马,“吁”只见马蹄飞扬尘土漫天,那人高坐在马背上目下一瞥淡扫众人,隼利的鹰眼透着寒芒,看到张花时微微停顿,然后将目光停驻在薛氿身上。
即便是垂眸,薛氿依旧能感受到目光中凝实的杀意,如芒刺背。
只是一个照面,薛氿便知道此人绝不像王志那么好对付。
一队人马皆着皂衣,那为首之人一抬手便化为两列,分别侍立在道路两。
这些捕快皆以他马首是瞻,看样子应是捕头,而一旁的张花更是满目含春、委屈不已。
之前这村里人不是叫她“张婶”“何远媳妇”的嘛?还说她当家的是个老实的庄家汉子,那这人是谁?
第三者?姘头?这么刺激吗!
难怪之前那张花嘴里亲热的称王捕快为“王家兄弟”,感情还真是关系匪浅啊。
“夹在中间,你很难做人吧?”薛氿看向王志,心里暗戳戳地想。这么段刺激的感情,却不敢同旁人分享,不跟我知道你家爱豆有个娃,却不敢告诉要死要活的你差不了多少。
王志瞅着薛氿那一脸“我理解你,我懂”的表情,心里跟吃了屎一样。
他心道:“这家伙抽得什么疯?莫不是又再给自己挖陷阱不成?”
王志望了望天,纳罕道:“莫不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一声马蹄,只见那捕头扯着缰绳将马儿掉了个头,朝着后方奔去。
薛氿望去,远远地变瞧见一个蓝顶小轿款款而来,前后仆人侍从二十余人,打前的八位洒水清街,后两排持刀护卫,一穿着精致长衫小褂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就站在轿窗附近,另有四位清秀的婢女随行轿沿,或打着孔雀翎羽扇,或执掐丝镂金貔貅悬炉。
这么大的架子?薛氿打着迷糊,莫非是王爷、郡王?
只见那婢女的素手掀起轿帘,一身着黑袍腰系湛蓝绶带的官员,踩着黑锻面的云头靴。
薛氿定睛一瞧,这不是早上那位主簿嘛。
一行捕快、差役开道,还有私仆二十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钦差出巡呢。
主簿这么大架子,县令知道吗?
只见那捕头利落下马,俯身在郝主簿耳边言语几句,随后便侍立在主簿一侧。
二人走了过来,只见那郝主簿捻着白丝绢遮掩鼻息,眉头微皱:“什么味?”
“清”那捕头一声令下,只见那些官差衙役什么话也没说就将两旁的百姓往后面推挤,有些个年纪大的更是被推搡倒地,而那些差役浑若未觉,还踢上两脚催促。
薛氿也被人群裹挟着后退,哀嚎、推搡过后,她看着满地狼藉,蹙眉良久。
县治如此,毗邻的开平军真的可靠吗?
薛氿摸了摸腰侧,有些拿不准主意。
郝主簿扫过众人,鄙夷嫌弃溢出眼角,闻了闻丝绢上的幽兰香:“可查清楚了?”
何永使了个眼神,王志忙不迭上前拱手:“回禀大人,查清楚了就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没曾想还劳动您大驾。”
郝主簿摆了摆手,又朝着左上方拱手施礼:“为圣上分忧乃吾辈之幸也。”
“大人殚精竭虑,实乃吾辈楷模。”郝主簿身后那师爷道。
郝主簿摆摆手,嘴角衔着笑意:“欸——当不得首辅大人操劳,但吾等官职虽小却握着一县民生,自是夙兴夜寐,不敢怠慢分毫。”
“大人辛苦!”
几个人打着寒暄吹捧,只见那些个不从搬来一张椅子。
郝主簿悠哉坐下,理了理衣袖,这才缓缓道:“本官案牍堆积,还赶着回去处理公务,如此便去了繁文缛节,直接开始吧。”
何捕快颔首:“带诉主。”
只见那张氏哭的是梨花带雨、凄惨万分,步履更是踉踉跄跄,若不是王志搀扶,那副孱弱样怕是顷刻便要瘫倒在地。
“……事情就是这样,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尖锐的石子透过秋衫刺向膝盖骨,张氏眼中的泪意多了几分真切。
“她恶人先告状!她怎么能……”气愤不已的大林媳妇被薛氿拦下,“难道就任由这泼妇陷害不成?”
薛氿瞄向隐匿在人群里的伍埑,只见他摇头,满眼都是不赞同。
她望向就地审理的“青天大人”,还有余光一直关注着自己的捕头,看来这两位便是古蔺县的地头蛇了。
“岂有此理!”郝主簿一掌拍在椅臂上,两颊僵硬,眉头倒竖,竟比门上所贴的钟馗道人还要怒上三分。
“朗朗乾坤!咱们古蔺县竟然出了此等恶贼?人心不古啊!”
张氏赶紧接过话茬:“大人明鉴,都是那些外乡讨来的流民所为,还请大人为民除害,将这些流民统统赶出去,还大家一个心安。民妇家中失财事小,可今日失窃,难保明日不会杀人夺财,还请青天老爷为我等做主啊!”
那郝主簿面露为难:“这……都是大雍百姓”
师爷扼腕力劝道:“大人,咱们不是见死不救,这门口施粥、安排村庄收留安置,咱们早已做尽力所能及之事。为此大人披星戴月、夙夜兴叹,恐有稍迟。可咱们还有您的一片苦心都换来了什么?鸡鸣狗盗就是他们的回报吗!属下替您不值啊!”
王志上前:“是呀大人,这些刁民心有怨气,若是咱们再三.退让,这会让古蔺县的百姓寒心啊!”
郝主簿面露为难:“村民也这般想?”
张花:“自然!就等着老爷为我等讨回公道,清理歹人。”
郝主簿瞧着椅臂,偏头问道:“何永,你怎么看?”
何永拱手:“属下但凭大人吩咐。”
郝主簿好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无奈长叹一声:“既如此,便这么办吧。”
郝主簿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轿。
“这大人还到城门口施过粥,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官!呸!”
“怎么办?北边不是大旱就是重税,咱们若离了此处,又有何处能栖身?”
“大人冤枉啊!我等没有偷东西,还请大人收回成命,我等只求片瓦遮顶,绝不再惹祸!大人,大人……”
此时的薛氿还有什么不知,张花等人打着失窃的幌子却敢闹这么大,不单是为了那点银两。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就是煽动村民仇视流民,再借坡下驴,“勉为其难”的将流民赶走。
先是下河村,然后再是整个古蔺县。
县政与军政倾辄,百姓的死活却成了互相攻讦的筏子。
她看着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流民,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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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举着枪驱赶他们的衙役,若有不从,那棍棒便砸向那些佝偻者背的百姓。
他们嬉笑辱骂,像驱狗一般玩弄着这群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流民。
“大人求求您,我们真的没偷,是那妇人诬告!”牛叶儿凭着一股劲儿冲了出去拦住轿子。
轿子停下,只见从轿帘后伸出一只手,光晕下那食指光滑细腻,轻轻的向上扬起。
牛叶儿:“大人民妇……”
她正满怀希翼欲要开口自辩,“砰”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薛氿:“别!”
她冲出去想要接过倒地的牛叶儿,途中却欲一衙役挥舞着枪朝她面门斫来。
“就说你小子虚还不肯承认,一个小娘们都打不过!往日里去怡红楼怕不是被压的哪个?哈哈哈”
那小兵也十分错愕,一个面色苍白的死瘸子竟也能握住他一棍,加之同僚言语嬉笑嘲讽,满脸红温怒喝道:“你找死!”
那小兵脖颈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抽,可那棍子却像是长在那女子手中一般,拔拔不出,转转不动。
“哈哈哈,你个软货,让老子来会会这个小娘们,看看到底是她的功夫厉害,还是老子的棍子硬!”话毕这人便将棍子扔上天,几个跨步地动山摇,一个猛跳握住枪尾,大喝一声就朝着薛氿劈过去。
那人魁梧略有几分身量,凌空起势凭着身法将四分的招式发挥到七八分,便是魁梧的成年汉子吃上这么一棍怕只留得半条小命,更何况是这般弱不禁风的小娘子。
流民们心头一紧,村民只觉可怜,而那些衙役与差爷不是玩味的看着热闹就是眼光里留着几分可惜。
仔细看人长的还挺标致,死的哪有活的刺激,可惜了了。
孩子被蒙上双眼,老人转过身去,近的衙役退后一步,怕迸了一身血,晦气!
“啊!”
十息过去,众人透过指缝看去。
血柱从天空倾斜,只见那人嘟囔几声,无力摁住颈上血洞后,血柱井喷,刺入的枪身扛不住重量,破裂,整个人轰然倒地,眼睛还睁着。
只是一瞬,原本还到处驱赶流民的衙差吓得都退了回去,拢聚在轿子四周,不敢轻举妄动。
轿子里的郝主簿不耐烦踢着轿沿:“怎么还不起身?”
旁人见薛氿步步上前,吓得连滚带爬,都往轿子后躲。
郝主簿久等不到回应,怒先轿帘而出,只见一女子瘸着腿蹒跚而行,那张脸一半苍白无血,一半淌着血,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
“鬼啊!何捕头,快速速擒下这女鬼!”郝主簿吓得躲到何永身后,手里紧攥其绣面皂衣慌忙命令道。
何永皱眉,据他观察,这女子虽一招致命,但毫无章法可言,取胜不过是凭借身上那一股子蛮力,再加上不得不赞叹的巧思。
李四的棍法以身体的重量借力,辅以身法加持,便是他硬接下这胳膊也得半打月动弹不得。
而这个女人临到最后一刻抽走枪柄,一个跌坐转身倒斜插,脚尖抵住枪尾,右臂紧握枪身。
奇,却也险。差之分毫,也不会成功。稍慢半息,那棍子便先砸在自身。若是快了,便错失良机留下抽身的余地。
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此女是个疯子!
11.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鲜血划过睫毛,凝成血珠滴坠,血液里残留的温热穿透皮肤,润湿的襦裙腥臭萦绕。
薛氿咬着牙:“她只是求个公道,为何?”
她一瘸一拐走到倒地的牛叶儿身边蹲下,摸了摸鼻息,长松一口气。
“冲撞官府仪仗,此人意图不轨,便是就地正法也不过为过!带走人犯与犯人同罪论处,本官劝你速速放下此人!”见薛氿抱起昏迷不醒的流民,郝主簿即刻明了,这人哪是什么地狱恶鬼,分明是挑战他权威的刁民!
没想到那女子胆大包天,欲将人抱回。
看看,那些原本早已认命的下贱流民,因着她的举动,竟被怂恿得敢直视本官。一双双招子瞪那么大干什么?还想吃了自己不成?
他可是一县主簿,他说的话便是公道!
郝主簿看向那单薄的背影,心中暗下决定,此女决不能留。
他瞧了瞧一直按兵不动的何捕头,低声威胁道:“何永,别以为当上了捕快,老爷我便管不着你了。我既然有能力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也有能力将拉你下来。”
何永垂首拱手,忙道不敢,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
美玉不与瓦甑碰,君子不立危墙。即便是有把握,他也不愿与疯子对上。
但郝主簿的命令他不得不听,瞥了眼腿抖得腰间令牌叮当作响的家伙,何永满是嫌弃,这才多久,便都成了酒囊饭袋。
“蠢货!无非是力气大些,十人一起还恐敌她不过?”
见众人还畏缩不前,何永呵斥道:“临阵脱逃者,杖责五十!”
所有衙役倒吸一口凉气,五十板子,这是要将人打残不成?不过捕头说的在理,一女子力气再怎么大,他们十几个大老爷们就是耗也能将她耗死。
“摆阵!”
何永一声令下,那些差役迅速将薛氿围了起来。
“七杀阵?他们这是要薛女郎性命!”伍埑大惊,七杀阵乃开平军军中独创的阵法,手段残忍,杀戮极重,便是在战场上用之甚少,此阵一出历代主将者的名声无不毁誉参半。
他们竟敢将七杀阵用在大雍百姓的身上?
伍埑不敢相信,但密不透风的步伐让他不得不信,这些人真的是与他出自同一个地方——开平军。一个即便用自己的血肉筑起城墙,也绝不让南蛮侵入大雍半寸国土的南境军魂!
入伍前以身报国的誓言犹在耳边,可昔日同伴的刀尖却指向了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不解,他愤怒,他迷茫。
他要冲上前去问问,这绝不是真的!
伍埑被胡兵拦下,“你疯啦?什长的絮叨你都忘了?咱们决不能干涉县治,给朝中留下攻讦老王爷与少主的把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少主危,则南境危!”胡兵摁住伍埑。
薛氿也注意到,朝着伍埑摇了摇头。
“带他们走。”
伍埑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咱们先将百姓疏散。”
胡兵一愣,然后木木地点了点头:“这倒是行。”
而薛氿这边,脑海叮当作响,警报响个不停。
[警告!宿主服用药物封闭痛觉,增强力量,刺激了体内毒素,原本药效能撑半个时辰,此时怕只有不到一刻钟。宿主,赶紧逃命吧!]
逃?往哪里逃?整整十二人将她包围在阵中,手握红缨枪步步逼近。
“刺!”何永一声令下,十二杆枪平刺猛出,薛氿只得一个仰身持棍抵挡。
十二人合力之下,薛氿很快不敌,右腿磕在地上,双手被炸开的木屑刺破,血迹斑斑。
“你这女僚还不快速速就擒,若再负隅顽抗,休怪本官心狠。”郝主簿理了理刚才慌乱间弄皱的衣袖,仰着下巴扫过狼狈的贼子,嘴角挂起轻蔑的笑意,眼里闪过精光,“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想来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支持,你一介女子岂敢煽动民乱,刺杀朝廷命官,意欲霍乱南境,分裂国土?”
“说出背后之人,本官到不介意饶你一命。”
薛氿咬着牙:“是说背后之人,还是说大人心中预设的背后之人?”
只是小小的纷争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早该知道这些人却不是口上所谓的追凶追赃不过是早就布好的局,下河村村民和暂居城隍庙的流民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罢了。
如今她已然入局,这伙人看样子誓要硬把自己打上开平王府的标签,还要从她的口中逼问出“罪证”。
郝主簿轻哼,“倒是聪慧,可惜了。既然你已明白,到省得本官浪费口舌。”
薛氿:“那我若是不认呢?”
郝主簿抬了抬下巴,“那可由不得你。”
那一旁的何永一声令下,十二捕快一分为二,六人继续以枪力压,其余六人朝下猛刺。
[危险!就要被刺成花洒啦!跑是跑不了了,小氿快认了吧!苟得青山在,曲线亦救国啊!]
薛氿:“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睁大眼睛瞅瞅,就这家伙的人品,信他?不如一头撞死在那枪头上。”
[那咋办?我不要关机,我不要关机!为了救你我耗费没日没夜工作一万九千八一十天获得的所有奖励,如今更是意外跌落到这个时空裂缝,一夜回到解放前,若是再见到以前的同伴,它们还不得笑话死我。不行!你得负责!]
薛氿满头黑线:“别以为我不知道,当中的四分之三都是鸡我的成果!”
“鸡娃”系统略微羞涩:“我不管,我不管!你得赔给我!这是我的青春,是我成为S+的梦想!反正你的目标只是重振桩院接管贺兰阁,一统江湖。这朝廷的事,管它如何。”
最后一句声如蚊蝇,透着心虚的意味。
薛氿:“你……倒也行。”
[对嘛,你要是早听我劝,不冲出去救那个孩子,也不会被异怪抓住,徒留一个自爆的下场,要不然咱们还在星际研究院叱咤风云……]
薛氿单方面屏蔽系统消息,这小嘴叭叭的,吵得脑仁疼。
“慢!我认。”
郝主簿脸上带着意料之中的笑意:“早该如此,你们停手,将人绑了来,本官倒要问问,是何人狼子野心竟欲煽动百姓,挑起纷争,其目的定是意图割裂南境,趁火打劫。”
何永皱眉,只觉得告诉他,这女子没那么简单:“大人,此女狡诈万不可信。”
郝主簿却觉得这何永越来越不听话,竟敢当面反驳自己的命令,到底是心喂大了。
郝主簿挑眉:“怎么?你觉得区区一个弱质女流本官还能怕她不成?”
何永:“不敢。”
垂眸拱手间,眼中暗芒一闪而过。
薛氿被差役捆住手,带到主簿面前。
郝主簿此时颇有耐心:“说吧,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薛氿被压跪在地上:“不就是大人您嘛。”
郝主簿脸黢黑,“饶你一命道愈发嚣张,来人掌嘴!”
薛氿猛地崩开麻绳,一个箭步抽走一旁衙役的佩刀,架在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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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簿的脖子上。
[我嘞个去,不是说好了认怂吗?这家伙细皮嫩肉的,你挟持他也逃不出去不是?挟持朝廷命官,即便是江湖人那也是地狱开局。你这是存心不想让我升级!呜呜呜~~]
薛氿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决定先不理这个家伙。
手中的逼近一寸:“这嘴还掌吗大人——”
事发的太突然,若不是脖颈一疼,郝主簿整个人还处于懵逼中:“不掌了!不掌了!疼疼疼,拿稳些哟喂——姑奶奶您有什么条件咱们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聊,只要您饶我一命,都好说。”
薛氿晲了眼,发现他脖子上却有一道血痕。
欸?她手抖成这样?药效这么快过了?不是说还有一刻钟吗?
她定睛一瞧,好家伙,刚才趾高气昂,如今两条腿抖的跟个发动机似的。
“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他。”薛氿看向何永,很明显剩下这堆人里他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
何永眉头皱得更深:“你若是伤大人一分,那些流民便得十倍偿还。”
何永刚说完,那王志得了命令立刻带人反扑进城隍庙内。
[你看看,我就说行不通吧。啧啧——拿无辜百姓威胁,这人可真不是东西!]
城隍庙内发出惨叫,薛氿二话不说一刀割在郝主簿的左手上,那家伙疼得哇哇大叫。
“大人可别怪我,是你家属下不听话。”
郝主簿此时恨上了何永,心道这家伙果然有异心,居然想借机除掉自己。
“姑奶奶别别,让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薛氿点了点头。
郝主簿捂着受伤的胳膊,看向何永:“我若出事,你也跑不了。”
双方打着暗语,薛氿只瞧见那捕头思考了须臾,这才叫停手下。
倒是那师爷着急地似热过上的蚂蚁,一个劲的吆喝停手、护驾、救人。
城隍庙内的喧闹闹渐渐平静,估摸着伍埑已想办法将所有人转移走。
薛氿命令道:“都转过身去。”
郝主簿着急道:“还不快转过身去!”
待所有人转过身,薛氿堵住其嘴,扔到马背上,一个利落上马,赶紧带着人跑。
“捕头咱们不追吗?”王志看了看沉着冷静一直站在原地的何永问道。
“你带人去追,勿要离得太近,恐贼子恼怒伤了大人。”这是什么要求?若是不追上去,怎么救下大人,难道等贼人大发善心不成?
虽是不解,但甚为何捕头心腹的王志令行禁止,立刻带人追了上去。
药性散去就在这前后,身下这马儿虽不是名品,耐力却也不错,但驮着两人到底是重了些。有好几次慢下来,差点就被追上。
但没想到,身后那些人反而刻意减缓而行。
看来这县衙也不是铁板一块。
“同样的马,迟迟不肯上前,大人的属下倒是忠肝义胆。”薛氿讽刺道。
郝主簿趴在马背上,道路崎岖,肚子被颠得翻江倒海。好几次看着差役近在咫尺,没曾想又拉开了距离,还有什么不清楚。
“只要大人能承诺不再追我,我自会放大人归去。”
郝主簿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要被颠出来了,连忙应承下。
一错眼的功夫,王志瞧见主簿大人被歹徒扔进了泥地,赶紧跌下马前去相扶。
“大人您没事吧?”
郝主簿面色黢黑:“死不了,你下来作何,赶紧追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那女贼!”
12.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什么誓言?
可笑,若是天理有报,他早就被雷劈得魂飞魄散,哪还有今日之享受。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等抓住,本官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嘶——”郝主簿捂着受伤的胳膊,心里又想到刚才发生的种种,眼睛微眯。
何永这厮故意假借为他安全考量的借口,消极解救,为的就是等女贼杀了自己,此人已生异心,决留不得。
薛氿这边,刚过了一道弯,王志等人就追了上来。
[我就说吧,那狗官决计不可信,你非得放了他。你看看,这才几息功夫,人就追了上来。这药效马上就要过了,你快想办法呀!]
薛氿本就不信那主簿言辞,追兵紧追不舍到也在意料之中。她把人给吸引走,也好让伍埑他们时间充裕些。
谁知道这些政治阴谋家会不会一时恼怒真的杀人陷害,有时候新长偏了,即便是在显眼的问题也看不到。
[警告!]
还未报完问题,一箭矢破空而来,直射薛氿脑门。
我去!
薛氿只得侧身,那箭擦着耳朵边没入泥地。
来者人数不少,林间穿行,身法诡秘。
“是他们!”
倒真是冤家路窄!
薛氿趴在马背上,顺了顺鬃毛:“好马儿,这会我的小名全靠你了!驾!”
她顾不得临近散药,浑身骨骼撕扯般剧痛,一边全速奔命,一边躲避漫天的暗器。
“王哥,那些人是谁?怎么也在追这女贼?”
王志早些年也在外闯荡过几年,识得几个江湖好友。
朝身后弟兄嘱咐道:“看身法像是江湖杀手,咱们只管完成任务即可,勿要招惹这伙人。”
[又是一波密密麻麻的暗器!小氿快跑啊!]
薛氿也想跑快些,可是身下的马儿俨然到了极限,怎么办?怎么办?
她记得伍埑曾说过,开平军会沿着边境线巡逻。只是具体的时辰不止,她不得而知。
不管了,只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马踏飞燕,路上一骑尘土。
冯夷抢了一匹马,持刀杀了过来。
疾风呼啸,薛氿赶紧扑倒在马背上,这才堪堪躲过这一记劈砍。
[好悬!好悬!]
薛氿刚躲过这一砍,连忙一脚猛踹过去,那冯夷的马儿顿时不稳,停了下来。
不过冯夷身经百战,很快安抚好坐骑再度追了上来。
[娘嘞!果然是杀手界的翘楚,要不下次你直接踹他人试试?]
滚!就她临时从青叔学的三脚猫功夫,只要她敢踹过去,这家伙还不把她腿给卸啰。
冯夷咬着牙,强压着滔天怒火:“薛少院,若是再不束手就擒,可别怪冯某出手狠辣。”
“说得像你们月影楼还有良善似的。”薛氿满脸嫌恶。
冯夷:“你可别后悔!”
他抽出两只实现涂抹上毒药的飞镖,朝着薛氿飞过去。
[警告!严重警告!]
娘嘞,每次这种她不死都残。
既然躲不过,那就冲出去!
薛氿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路上,全速朝着边境奔去,很快她发现了朱雀军旗。
[还有一里!小氿快跑!]
就在薛氿以为自己就要逃过一劫的时候,冯夷的飞镖已至身前,脑海中的警告已全面爆红。
果然没那个运气。
薛氿叹了口气,就在她坦然接受之时,突然刷刷两道箭矢擦脸而过,直接将两支飞镖劈开,力破万钧之势,吓得胯下马儿焦虑不安,晃来晃去差点把她给摔下马去。
这是动物对于强者与生俱来的警惕。
薛氿朝着箭矢来处望去,是一座烽火台。
搭弓之人身披金甲红袍,戴着半扇恶鬼面具。只是站在那儿,便让人不容忽视,眸光微沉,蕴含睥睨天下之势,犹如蛟龙出海,万兽皆臣。
难怪朝廷如此不放心,这位世子爷有点东西。
[小氿啊小氿!老毛病犯了不是,现在都什么时候啦,怎么还有心思耽于男色!]
我这是知恩图报,瞧瞧恩公长相不行嘛?反倒是你淫者见淫,叫你少看些情情爱爱的小黄文,你偏不听。你看看,思想暴露了吧。
[我不理你了!哼!]
交互被单方面拒绝。
薛氿抬手想打个招呼,没曾想“嗖”的一箭擦着指尖没入草地。
哔——
薛氿脑子一片空白,直接被惊了的马儿给颠了下去,摔个五仰八叉。
冯夷笑得格外大声:“看来,这位世子爷亦不是什么良善,薛少院倒不如从了我们月影楼,日后吃香喝辣少不得少院的好处。”
薛氿赶紧爬起来:“我呸!我就是死也不跟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玩意儿一起!”
冯夷:“即使如此,冯某便送您一程。”
“啊——杀人啦!救命啊!”
薛氿一边跑一遍大喊大叫,脑海里却是警告响个不停。
[跳过去,正前方三步有陷阱!]
[右拐!前方有机关!]
[别踩!这里有蛇!]
啊啊啊啊啊!
薛氿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在林中惊起一群飞鸟。
虽然是步步惊险,但好歹有系统的提醒,薛氿堪堪化险为夷。
但追在后面的冯夷俨然没那么好远,不是踩入十丈深坑,就是被石头砸得鼻青脸肿,最惨的是一脚踩碎好几个蛇蛋,被墨绿色的大蟒蛇追得上天入地。
前脚薛氿还在抱怨,后面一看冯夷,顿时知足不已。
果然,人的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热闹看够了,薛氿刚转身准备离开,一把刀就架在她脖子上不到一寸距离。
薛氿在内心埋怨道:“关键时刻掉链子,你闹脾气也得看情况啊啊!”
[投诉!严重投诉!又不是只有我看得忘乎所以,你刚才难道没站在原地瞎乐呵?你这是歧视系统!我要到星际头版去曝光你!]
薛氿很是无语:“这才几天,一路上咱俩就没消停过,我都不相信咱们还能有命回去,你告哪门子状。”
[我就要告状!我就要!]
薛氿很无奈:“行行行,若是能回去,你就是告到星际法院我也认了。”
鸡娃系统傲娇道:[这还差不多~]
薛氿:“……”
“少主,就是这家伙将咱们西边一整片陷阱都给霍霍了。”章华语气里皆是不忿。
不知何时薛氿被押到了烽火台下,她抬眼瞧去,日头冒了出来,照在金甲上晃人眼球。
薛氿眯了眯眼,竖起耳朵听着旁边这位小兵的满腹抱怨。
周围几道锐利的锋芒简直要将她就地戳死。
薛氿连忙摆手:“不是我,我不是,我都绕开了呀!”
像是想到什么,她继续解释道:“应该是冯夷,他四肢发达紫腚头脑简单。”
章华满脑袋问号,瞧瞧自己又看看林铎,小声问道:“这家伙是不是在骂我们?”
林铎:“哪轮到我们,咱们军中武艺最厉害的不该是少主吗?”
章华张大嘴巴:“啊——她竟然敢骂少主?胆子真大!”
一旁的崔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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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量了一番薛氿,见她虽然衣裳沾满鲜血,但身上却没什么明显外伤,紧蹙的眉头这才略微舒展。
刚才那一箭原是想警告她危险勿要,没想到这家伙是个莽的,四十九个陷阱无一落下,悉数都霍霍了一遍。
那些陷阱,若是外人硬要闯入,非死即伤。就是刚才追杀她的黑衣人想要力闯,不到三分之一便弄得浑身是伤,被赶来的同伴接走。
昨日所见这家伙明明不会武功才对,难道是个高手?
“啊——疼疼疼,你干嘛?”手腕被红袍小将扼住,薛氿疼得面部扭曲。
崔恂平日里都是与男子打交道,手下便没个轻重。刚才探了此人丹田,并无内力。虎口指腹,亦无积年习武留下的老茧。
真的只是运气好?
这就疼得泪水在眼眶内打转,真不是一般娇气。
瞧见此幕的章华、林铎面面相觑,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章华挤眉弄眼:“铁树开花?”
林铎眼睛微眯:“见色起意?”
“普天同庆啊!”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满眼激动。
薛氿不知道旁边这俩发的什么疯,俩浓眉大眼的高小伙手拉手,含情脉脉地对视,难道这就是我不曾懂得的感情?
此时满腹八卦的她好像找人分享,不是也行啊,但为啥鸡娃又自闭了?
实在忍不住的她靠近红袍小将,低声询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们——”
崔恂看着一双小手拱着两只大拇指,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道:“这家伙啥意思?”
不过那两头却是太跳脱了些,他轻咳两声,那两家伙立刻收了原形。
探查过确实没有武功,想来的确是被追杀至此,崔恂便吩咐道:“这里是军事重地,外人不得入内,章华你送她出去。”
章华努着嘴,心道这家伙毁了他们大半年的心血,都不让她赔吗?若是换作他们毁了一个陷阱,无论意外与否,那也得挨上三五十板子伺候。果真是恋爱中的男子不讲理啊!
“姑娘,走这儿。”
好不容易见到开平王世子,薛氿哪里肯走。
她抓住崔恂衣袍就不放手,“小将军,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那些杀手定然还等在营外,若是我此时出去,铁定被抓个正着。他们无恶不作,说不得害的把我拆骨扒皮做成纸灯笼,您行行好,就让我待两日成不?”
章华、林铎吓得不行,这女子也太胆大了,上一个朝他们少主扑上去的,坟头青草早已三尺高了。
崔恂确实黑了脸,但只是默默将衣袖扯回来。
“不行。”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章华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入内,姑娘还是随我离开吧。”
“将军,我刚为了您得罪了古蔺县主簿,此时若是出去,不光是那群杀手,就是捕快也会追着我不放,您看在我一片赤诚的份上,就让我待两日吧。”袖子没有,那就抱大腿,只要可以不疲于奔命,脸算什么。
薛氿说完,当事人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一旁的章华撸起袖子,若不是衣领被身后的林铎提溜着,此刻人怕是早已冲到衙门,对着郝主簿的脸就是两拳。
“为了我?”崔恂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脚下那个挂件,突然来了兴趣“你确定要跟着?”
薛氿望着男子微扬的嘴角,略微有些迟疑。但想到腰间的东西,便一闭眼一咬牙就稀里糊涂应了。
崔恂看着浑身是血的脏丫头,满眼嫌弃:“那你去洗洗。”
薛氿吓得松开手:“……”
章华、林铎惊掉下巴。
13.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青山脚下一排竹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屋顶炊烟袅袅升腾,阡陌交通稚子嬉戏。
“这里是何处?”薛氿问道。
崔恂还未说话,远方便传来大喊的一声:“薛女郎!”
众人朝远方瞧去,是一行老弱的队伍,趿着敝履抱着破锅背着破洞包袱,脸上皆是仓皇无措和被生活压到的死气,领头的正是伍埑。
“您没事可真是太好了。”伍埑冲上前,若不是被林铎衔住领口,指不定来个大大的熊抱。
章华瞥向林铎:“这家伙没点眼力见。”
林铎点头。
“可把我吓死了,您没受伤吧?”伍埑拉着薛氿瞧了半天,当听说她劫持了主簿他吓得差点腿软。心道不愧是薛女郎,有事是真敢干呀!
“半路遇到什长,他得知此事便去请示上官想法子救你,就是不知道少主会不会应承,毕竟他老人家最是怕麻烦了。”
老人家?怕麻烦?薛氿踮起脚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头顶暴风骤雨的家伙,实在不忍伍埑就此断送前途,赶紧扯了扯他衣袖,忙摇头示意。
“您是嗑药磕抽搐了吗?”伍埑是看到薛氿服下一颗药才冲出去,担心不已抓住薛氿臂膀忙问道:“这可怎么办?要不我带您去看大夫?”
崔恂上前:“你还有这癖好?五石散?”
他摸了摸薛氿额头,确实滚烫得像散药后的症状。但那双眼眸一丝浑浊之气也无,清澈见底,那有一丝服药后的迷离之态。
崔恂眉头紧蹙:“你到底服用了何物?”
“少——少主?”伍埑张着嘴,眼睛打得像铜铃,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这人物关系,就被高大的林铎一指头提溜走。
章华努着嘴嫌弃道:“果然是个没眼力见,你哪个小旗的呀?刚才说的什长又是谁?”
“章亲卫?林亲卫?还真是少主啊!”伍埑只觉天塌地陷,刚才他都说了什么!
从刚才那小兵的言语中,崔恂不难猜出这家伙定是干了些“违法乱纪”的事,否则如何用得着找他出手。
他确实怕麻烦,不愿意与朝廷的人接触。
而眼前此人——
崔恂垂眸,女子脸上的酡红愈发明显,虎口的指甲印深了深。
她到底是谁派来的?
瘸腿嗑药,还浑身血污,就这?
勾引他?
“就是些短时间激发潜能的药物,无甚大碍,只是事后有些疼罢了。服下这个可以缓——”薛氿刚掏出药瓶,整个人便撅了过去。
章华与林铎一对眼,好戏来了,他们家少主该把人抱住吧?
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姓薛的姑娘直愣愣地倒下,脑袋还磕到地上。
再看看他家不动如山的少主,刚才不还要“洗洗”吗?
少主的心,六月的天啊!
“女郎!”还是伍埑靠谱。
薛氿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内,人一动身下的木板床便吱呀作响。
“噢?”她脑袋为什么这么疼?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大惊!
东西呢?掀开被褥一看,衣服俨然不是之前穿的那套,腿上亦换了药绑上竹棍。
谁换的?她的东西呢?
薛氿强忍着疼撑着床沿站起身,西面有一扇小窗支着木条,透过窗户朝外望去,夕阳余晖倾斜半个池塘,塘面泛着金光。池塘周遭几个妇人端着木盆,盆里放着要浆洗的衣物与捣衣杵,就踩在池塘便的石头上,拿一件衣服在池水中浸没润湿,然后铺开在石板上,借着便是一锤一杵。
余晖洒在她们脸上,时光仿佛都慢了一步。
床边放了副拐杖,倒是比刘老汉做的更为精细,长度刚好够她身量。
薛氿拄着拐迈出房间,正在厨房熬药的伍埑听到动静赶紧出来,“女郎您怎么下床啦?折军医说了,就您这情况,不躺个大半月这腿日后可就恢复不过来了。”
“没那么严重,我衣服里有个断续膏,擦上几日便可。”薛氿东瞧西看,忙问道:“伍埑你可知我换下来的衣服在何处?”
伍埑:“隔壁王婶儿给您换的,说是拿回去洗洗。”
薛氿拐杖也不要了,健步如飞朝着隔壁奔去,好歹是抢救回来。
薛氿谢过王婶儿,将东西塞回怀里,来回摩挲方能安心。
她放心不下问道:“昨日那些人都在何处?”
伍埑:“女郎放心,都在村子里。昨个没有多余的屋子,只能在各家挤挤。今日一早全村的老少爷们都跑到山上砍树伐竹,用不了几日,西边那片空地蹭噌便能竖起十好几间屋子。女郎欢喜什么样的?他们还说要先给女郎建一间。”
薛氿心里暖洋洋的:“等外面风头过了,我便会离开南境,倒是不必如此浪费。”
离开南境?伍埑心里直打鼓,昨个章亲卫不是说,薛女郎与少主关系匪浅,让他这几日在此处好生照顾、保护,莫要生出什么意外。
女郎要走,那他要不要跟少主汇报?可女郎人很好,还送了他一瓶治疗咳疾的药丸,阿娘吃了那个,晚上睡觉都踏实了许多。
若是告诉少主,少主又不肯放女郎离开,这不就害了女郎!
“滞留医馆的伤者他们怎么办?”薛氿想到其中几个人被伤口处还蹭着铁锈,不免有些担心。
伍埑叹了口气:“受伤的人太多,原先城隍庙的流民都由什长带了回来,交给军医诊治。但下河村的村民就没那么好了。”
薛氿停下看向伍埑。
伍埑无奈道:“轻症倒也好说,廖大夫的医馆价格公道实惠,几幅汤药下肚,外加膏药一贴,拢共花不了几个大钱。但重症的,一听前前后后要舍出去十好几两,哪还敢治,只得抬回家去。”
薛氿皱起眉头:“这怎么能行?若是伤口发炎,那可是要人命的。”
伍埑哪能不知道轻重,只是穷病难治:“这病一时半会死不了人,可若是没了银子,不出几日一家老小可都得饿死。”
薛氿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人命如草芥的悲凉,有药无钱,活活等死。可她不是生于这个时代的人,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悲剧发生。
薛氿让伍埑靠过来,小声在他耳边道:“不如这样……”
溧水县城西一出五进大的宅院内,崔恂进了书房,身后跟着章华、林铎二人。
崔恂:“身份可查清?”
章华从怀中取出一沓纸递了上去。
崔恂略显疑惑,这么多?
章华哪知道自家少主原本只想调查清楚薛氿背后的主子,而他却确认为自家少主铁树开花,为博美人一笑下费苦心。自是卖力十足,将所能查到的资料都收集上来,事无大小一一记录在案。
崔恂快速扫过每一页,发现二十年前的记录只是寥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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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后面这一摞全是她下山后的记载。
“先是在益州待了五六日,随后便对上月影楼……”
大小交锋二三十次,每次都凶险万分,损兵折将。
江湖厮杀?还是买凶杀人?对于这点,资料上并未有过多记载。
指尖叩响书案,发出“咚咚”的低吟声。
“想办法查查她为何下山。”
章华领命,后想到什么询问道:“贺兰阁乃江湖最大的神秘组织,若是想要打听清楚薛女郎的消息,怕是得动用咱们好不容易打入的暗探……”
崔恂取出一张令牌,上面盘虬着蚩尤恶鬼图,“去吧。”
章华满脸震惊,心道着薛女郎果然是少主心尖尖上的人儿,为了夺得美人芳心竟连蚩尤令都拿了出来。
他也拼了,为了少主的终身大事,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帮少主查到蛛丝马迹。
“诺。”
崔恂又处理了半响军务,听着窗外闹哼哼狼嚎,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它又在闹什么?”
林铎从暗处现身:“雪狼原本好好的,今儿一早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对着少主换下的衣袍咬个不停,现在正闹着要出府,十四十五正想法设法拦住。”
衣服?难道是沾上了那人的气味?
“将它关起来,这段时间不准放它出去。”这德行,咬衣服还咬出习惯了。
“诺。”
崔恂合上册子:“人可醒了?”
林铎先是一愣,随机明白过来:“今儿来报说人昨个下午半晌就醒了,就是不听大夫的嘱托,刚醒就下床走动。”
林铎觑了眼自家少主,见他眉头深蹙,不敢有任何隐瞒:“今儿女郎雇了不少人,院子里热闹非凡,您要去看看吗?”
崔恂满是疑惑地看向林铎:“我为何要去?”
林铎一愣,心想:瞅您那关心的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那女郎来路不明,如今正是关键时期,属下想着若是少主能在一旁看着,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林铎火速递梯子。
崔恂瞥了眼满脸小心思的林铎:“多事。”
林铎碰了一鼻子灰,倒是闭了嘴。
翌日下午,崔恂换了身常服来到月下村。
林铎腹议:“这还不是来了。男人嘛都口是心非。”
刚到村口,便听到一妇人痛心疾首地哭喊:“当家的要不还是算了,这试药哪里是什么好活。那女郎年纪轻轻,怕是下手没个轻重,这若是真出事可怎么办?”
那老汉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不是说试死试残都会陪十两银子,你看老三如今这样子,搁在家里也是等死,若是能得些银两,他的两个孩子也能活下去不是。”
“儿啊,不要怪爹,要怪就怪那张花鼓捣你们,爹也是没有办法了。”
板车上的男子盖着被褥,因为高热畏寒打着寒颤,他显然是听到了爹娘的争执,挣扎着伸出手:“爹我愿意去,只求爹娘照顾好我的孩子。”
“我的儿啊!”
老妇人哭得不能自已,老汉也摸了摸眼泪。
“三儿放心,那也是爹的孙儿孙女。”
一路上,这样的场景并不少。
有些是家人放弃,有些是自卖自身。他们的脸色无不灰败,瞧着时日无多。
见自家少主脸色不大好,林铎心凉了大半,默默给薛女郎点了根蜡。
14.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不大的小院站满了人,连一个下脚的地儿都没。
“麻烦让让——”林铎艰难地往人群中心刨,好不容易瞧见伍埑,刚伸出去的手就被一老妇人“啪”的一声打落。
“嘿——这小伙子瞧着长得人五人六的,乍得还插队?没瞅见咱们大家伙都等着嘛。去去去,一边排队去。”
林铎想解释一二,旁的人根本没给他这话口,一人一句唾沫芯子,差点没把他淹死。
还是伍埑瞅见他,将他从鄙夷中解救。
林铎一高大威猛的亲卫,被臊得耷拉个肩膀,一脸的劫后余生。
“你们这到底是在干啥?阵仗搞得这么大。一路走来都是薛女郎雇人试药的消息,周遭几个村落都传遍了。活人试药可是犯了少主的忌讳,趁现在还没出事,及早收手,再让薛女郎到少主面前认个错,说不定这事儿就能遮掩过去。”
见伍埑还蒙圈,林铎小声在其耳边提点道:“薛女郎若是成了少主夫人,你小子可就走运了,夫人面前的大红人,到时候哥几个还得靠你在夫人面前得脸。如今可别为了微末小道折损了情分,快想法子遮掩过去,你家女郎呢?让她速速出来同少主解释一二。这事若是大发了,兄弟你的前程……”
伍埑只觉得满脑子晕头转向,啥少主夫人?女郎可是说她要离开南境的呀,这林亲卫是不是误会了?还有他们要遮掩什么?
“林亲卫您到底在说什么呀?属下实在没听懂。您看这儿太忙了,您要是找女郎可以去西边药炉。”
一旁的家属等得不耐烦,伍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们架着胳膊直接将人给抬了出去。
“这位小哥,不是说好了雇人嘛。怎么不开工钱?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呀!”
那婆子是个厉害的,声大气粗,旁边跟的几个成年男子瞧着与她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想必是她儿子们,纷纷应和起哄。
他们原本是想丢弃老二这个药罐子,但一道这儿见院楼收拾的干净利落,话事的女郎模样更是天仙似的,还有传言这姑娘是世子爷的心尖尖儿,便起了歹心。
而且这登记的小兵面嫩,言语几句便脸红脖子粗,母子几人对视一眼便打定主意要捞些好处。
“这……这不行,女郎说了只包吃住,银钱一概不给。”伍埑硬着头皮道。
“这哪来的道理,谁家请人不给工钱,你们也不能仗着世子爷的关系如此横行乡野吧!”
“就是就是,试药多危险啊,出了意外你们只赔十五两,这也太少了。外面成年男子自卖自身少说也得二十五两银子呢!”
那老婆子这么一吼,原本谈好的人家也后悔观望起来。
西边药炉紧挨着厨房,薛氿刚做好一碗面端进去,就被站在屋中的黑袍男子吓了一大跳。
“小将军您怎么来了?吃吗?”薛氿客气了两句,想着人家可是出生王侯,父族更是底蕴深厚,想必看不上这一碗青菜蛋面。
“可。”
薛氿正要吃“……”
她想了想犹豫道:“要不我重新给您做一碗?”
崔恂挑眉:“这碗不行?”
薛氿挠头:“倒也不是不行,就是……”
她话还没说完,男子就把面端走吃了一口,画面戛然而止,面却不上不下。
崔恂好歹是咽了下去:“私盐虽是犯法,却也容不得私自打杀。”
薛氿半响后才反应过来,疑惑道:“很咸吗?但我尝过没味啊。”我说这两日怎么怪怪的,原来是那日晕倒便就毒发了一次。五感之一的味觉消失,那她还怎么吃好吃的。
难过,不开心~
此时崔恂吃完了整碗咸得整个人有点迷糊,“哪里有水?”
薛氿指了指药炉一侧的缸子,见崔恂舀了一勺正要喝,赶紧拦下。
“未经处理的生水恐有病原微生物,即便是麻烦些,还是要喝烧开过后的水。”
薛氿将水囊递过去,“您可是镇守南境的战神,事事都该小心才是。”
水囊很普通,掌心上是它传来的阵阵余温。
崔恂打开水囊,咕咚咕咚直接喝完,“行军打仗哪能事事周全。”
薛氿皱眉:“可若是真的不幸中招,跑肚拉稀事小,霍乱、伤寒、痢疾这些可都是要人命的存在。小将军莫要因小失大。”
崔恂点头:“回去试试。”
患者听医嘱,大夫很满意。
“小将军今日来怕不只是单单为了这碗面吧,可是为了院外之事前来兴师问罪?”薛氿白细的食指隔空朝着屋外的方向敲了敲。
崔恂点头,“无论情由,此举于理不合。若是传开出去,杏林怕是要群起而攻之。”
薛氿并不在意:“无非就是传承门派之间倾辄,我制药只是爱好,救人更凭心意,任他们说去,我又不在乎。”
崔恂蹙眉:“活人试药,有违天理。即便你本意是好的,但人云亦云,若是有人借此将你告去衙门,可大可小,没人能护得住你。”
薛氿看向崔恂:“所以,小将军是来抓我的?”
女子蛾黛如山,唇色秀妍,一字一句都勾人心弦。
崔恂心道:“果然是想勾引我。”
他反问道:“你听,便是无知村妇都说你是仗着本世子的势横行乡野,难道我不该管?”
薛氿也很是苦恼,昨个等了一整天来的人一个也无。结果因为一句绯闻,今日便人满为患。
唉——世风日下啊,如今大夫都靠绯闻行走了。
“这虽不是我主观造成,但确实是损害了您的名誉。”
药炉不大,薛氿踱来踱去,“要不日后您在我这儿买药,我给您个内部折扣,您看这样行吗?”
见崔恂不言语,薛氿忙解释道:“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吃亏的。我这儿还剩一瓶独门金疮药,您先拿去试试。”
崔恂转着瓶身打量,“连本世子都不放过,还有什么人是你不敢试药的?”
薛氿恼了:“瞧您这话说得,这可是极好的成品,便是卖给他人少说也得一、二十两一瓶。您要是瞧不上,还我便是。”
薛氿去夺,崔恂却避开她手把东西揣入怀中。
“送人的东西岂有收回去的道理,薛少院也不怕辱没了令院。”
薛氿大咧咧坐在凳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横气模样:“我确实是出生江湖门派,但我一没杀人放火违法乱纪,二没反对朝廷勾结外贼,即便是小将军您也无理由抓我。”
崔恂轻笑:“本世子要是想抓你,你还能好端端的站着?”
是呀,到这儿除了嗑药短时间拥有绿巨人的能力以外,她平日里就是个战五渣。
薛氿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胳膊肘焉哒哒地撑在桌面上。
“那小将军来这儿只是劝我?”
崔恂瞧她那样,“你这是不打算听呢?”
“可以吗?小将军。”
少女的眼里泛起金色的湖泊,鎏金般瑰丽夺目。
原本严词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我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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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氿心中松了口气,若是这位世子爷一口答应,她还要思虑几分,要好处这才是这些当官的共性。只是不知道这位世子爷是个拿好处办事的,还是只拿好处不办事的家伙。若是前者那东西不妨交给他一试,若是后者,那她便亲自去一趟盛京。
“若是小将军能庇护几日,这日后开平军购药我只要个辛苦钱可好?”
崔恂剑眉微蹙:“最多七日。”
薛氿脸一下子就垮了,“太短了,半个月。”
“五日。”
薛氿瞪大双眼,“你别太过分啊!”
“三日。”
薛氿赶紧捂住崔恂那毒嘴,“三日就三日,您再减不如直接拿了我得了。”
“薛女郎?”林铎这个时候正好过来,瞧着自家少主与薛女郎贴在一起,举止亲密,吓得赶紧转过身,“我什么也没看见,继续继续。”
薛氿松开手指了指夺门而出的林铎,“你家属下是不是有毛病?我可以帮忙看看,不收你诊费。”
崔恂抖了抖衣服,“无甚大碍,欠练而已。”
薛氿打了个寒颤,为林铎默默点了根蜡。
此时外面越闹越大,崔恂皱起眉头,“看样子那个小兵怕是摆不平,你要不出去看看?”
薛氿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小场面,昨日给他模拟十几次了,这点小事轻松拿捏。”
薛氿看顾着一旁二十几个药炉子,坐在小桌子上不知道写写画画什么。崔恂就坐在靠窗的饭桌边,一边听着窗外的动静,一边扫过忙碌的薛氿,眼中晦暗不明。
一个近二十年不曾下山过的江湖大小姐,被人追杀到南境边城,倒还做起行医问药的买卖来。
怎么想都是荒唐,这背后之人布这么大的局,无非是想借他之手葬送整个开平军。
与其来一个又一个的惹人心烦,不如留下此人,亦可暗中揪出幕后主使。
以往那些不是妖媚缠人,便是清纯如玉,各个人间尤物。
面前这个,崔恂嘴角上扬,下颔轻柔了好几度。只喝烧开过的水——招数倒是一套套的,但是人嘛稚嫩的可怜。就这样,如何勾引他?
院子里,后悔的人家越来越多,都知道这些人时日无多,想多要些银子。
伍埑先是慌乱,后面人越来越多,脑中便响起了之前女郎培训时的摆烂之言:“凡事咱们都看个缘分,不强求。”
“既然你们有更好的去处,我也不拦着,门就在那儿。”
众人一看伍埑微笑着,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一下子慌了。
“也不是这么说,咱们可以少要点,来的来了,谈谈价总是可以的吧。二十两不能再少了,每个月再给两百文工钱,如何?”老二如今这副模样,便是下床都困难,若是抬回家这吃的药,伺候的人即费人又费银子,还见不着好,不过是多挨些日子罢辽,多亏啊!那婆子哪里肯将二子抬回去,就是她肯干,身后的几个儿子也不肯啊。见伍埑不挽留,她立刻慌了,连忙堆着笑商量道。
“不行,这人本就干不了伙计,还给工钱,这不是给自家请了个老爷嘛,哪有这样的道理!况且我家女郎管了吃喝,还是一日三顿,这边是稍微殷实的人家也没一日三顿的道理。咱们这儿也就这个条件,你们若是愿意便签字画押,若是不愿抬走另寻高就便是,我们亦不拦着,何必两看生厌。况且你们也看到了,院子不大,先到先得。”
老婆子看了看身后几个儿子,见他们都点头催促,只得忙应下:“我们签!我们这就签!”
15.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女郎,我都要累死了!”
伍埑瘫倒在草垛上,一脸的被山妖精怪吸走精气的虚弱模样。
薛氿坐在小木凳上,手里拿着一张蒲扇有一晃没一晃扇着,面前是一排药罐子,“今儿确实太忙了些,明日咱们在村中请几位年长的阿婆,也不干什么,就是做个饭打扫个卫生,帮忙照顾一下病人。一个月三百文,包三餐。”
伍埑那个肉疼的呀:“我觉得我还可以,女郎就别请人了,咱们还没见着来钱,这就花出去不少。一人两个鸡蛋,这年头便是生辰也没这么浪费的。若是再请人,又得破费不少。”
“他们病了好几日,正是缺营养的时候。若是不好生补补,那要等到几时去了?明日一大早你再去买些大棒骨、肉啥的,鸡也买几只,营养一定要跟上,咱们可只有三日时间。”
薛氿掀开药罐,连着倒了十几碗。
“这些给他们服下,晚上若是再发热,不要耽搁,一早来叫我。”薛氿解开围裙,拿了药箱,拄着拐往外走,“我去大林家看看,等会就回。”
伍埑赶紧蹭了起来,“女郎这大晚上的,要不我陪您去?”
薛氿摆手,“也没多远,这里还得留个人看着。”
李大林一家三口如今只暂住在一间简易搭建的茅草屋内,一张不大的木板床上面躺着牛叶儿和他们五岁的女儿。
薛氿来的时候,李大林正在屋外砍柴。
“女郎您怎么来了?”大林连忙接过薛氿肩上背着的药箱,“这大晚上的,您若是有事派人来说一声我们赶过去便是,你腿还伤着,若是严重了我和月姐儿他娘心中难安啊。”
“无碍,过几日拆了木板在再修养个几日便好了大半。我过来主要是给嫂子换药,随便问下大林哥明日是否有空,我想麻烦大林哥一件事。”
李大林连忙擦了擦家里唯一的板凳,“女郎您先坐。有何麻烦,您直接吩咐便是。”
“是这样,刘叔和小山还在廖大夫那里,我这儿也还需要些药材。”薛氿递了一份药材单子和一个钱袋,“若是你明日有空的话”
“有空,他有空!”牛叶儿强撑着坐起身来,“女郎吩咐,你怎么还推三阻四的,若不是女郎相帮,二叔如今还重伤不醒,我能不能有命还两说,如此大恩,你在那儿犹豫个什么劲儿。哎呦,头疼。”
李大林赶紧给牛叶儿揉太阳穴:“我这不是担心你和孩子没人照顾嘛。我去,我明日一早就去。媳妇儿,你有没有好点?”
“毛手毛脚的,赶紧出去给女郎烧壶热水,一点待人的礼数都没有,我就歇个一两日,你看看家里家外的不像样。”牛叶儿将李大林推走,瞧着他那一步三回头的架势,满是嫌弃。
“女郎您别见怪,我当家的就是这性子。您怕不是但是过来给我换药的吧,是不是还有话同我说?”牛叶儿看着性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
薛氿点头,“我来也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同我学些简单的药理,我那儿需要个管事的,主要负责收药材,炮制药材啥的。是个辛苦,需要仔细的伙计。我就想来问问你,听听你的想法。”
牛叶儿一愣,手足无措起来:“女郎我行吗?我不识字的。我怕做不好给您丢人,耽误您的大事。”
薛氿握住牛叶儿不安的手,“我那儿又不是什么正经摊子,我还担心嫂子你瞧不上了。你愿意过来帮忙,我已经很开心了。识药认字咱们双管齐下,咱们月姐儿也一起来。”
牛叶儿原本还有些犹豫,但一听可以带着自家月姐儿一起识字,心墙轰然倒塌。
“这……这自然是好的,就是我和月姐儿笨,糟蹋了女郎的好意。”牛叶儿扣着指尖,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
薛氿拍了拍牛叶儿手背,没好气道:“哪有当娘的这么埋汰自家闺女的,小心月姐儿知道生气。我反倒是觉得月姐儿聪慧可人,来与我说说话都甚是欢喜。”
“那我明日便带着月姐儿过去。”牛叶儿欢喜极了,读书识字,还能识药学本事,这是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薛氿给牛叶儿换药,劝道:“这伤虽无大碍,但还是在家好好修养几日为好。这识药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等过几日好些了再来便是,莫要亏待了身子骨。”
牛叶儿却兴奋极了,“我在家也是躺着,倒不如明日一早让我当家的将我送到女郎那处,有啥搭把手也是好的。”
“我不做什么重活。”
牛叶儿再三保证,薛氿只得应承下。
“那也行,大林不在家,我也不放心你们母女二人。在我那儿也能方便换药,晚上再让大林将你们母女接走。”
牛叶儿兴奋地点头。
李大林要将薛氿送回去,被她再三拒绝。
弦月挂在天边,银色月辉倾泻,池塘中青荷才露,寒气在荷叶上凝成水珠滴落,翠绿色的池面泛起阵阵涟漪。
血腥味?
薛氿嗅了嗅,月桂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腥味。没了味觉,倒是嗅觉更加灵敏。
她看向桂树下露出的玄色衣角,还有飘来的淡淡酒气,面露不虞。
不远处的林铎看着薛女郎明明察觉到自家少主,但却径直走过,理都不理,焦急万分的他差点没叫出声来。
薛女郎求求了,看看我家少主吧!
薛氿走出去五十步,叹了口气,又转身走了回来。走到桂树下,望向隐在阴影内的男子,黑色鸦羽下是晦暗不明的眼眸,整个人像是被黑暗裹挟,一步步拉下深渊。
“小将军,没人告诉你受伤后不能饮酒吗?”
只见那人半响后摇了摇头,顿顿的,看样子喝了不少。
薛氿叹了口气,“那我不怪你了。不过以后可要听医嘱哦。”
只见他点了点头,听话极了。
薛氿很是满意,伸出手:“走吧,小薛大夫给你包扎。”
月光下,一个瘸子一个醉鬼,相携而行。
躲在暗处的林铎恨不得自戳双目,他都看见了什么,明日少主酒醒会不会想起这些会不会结果了自己?
薛氿并不知道不远处有暗卫跟着,她只是惊奇于堂堂的开平军少主王府世子,门阀世家嫡子,何人敢伤他?
伍埑听到开门的动静出门,打眼瞧见自家少主牵着女郎的手,一个脚滑直接跌坐在门槛上。
“伍埑你还没睡啊?可否劳烦你打些热水来?”
“我我——这就去。”
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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氿将人领去药炉,原本卧室内的床榻已搬到此处。
“条件简陋,你先坐上去,我看看伤口。”
薛氿去解崔恂衣领子,却被他紧紧握住。
“我是大夫,什么没见过。你若是在意,我让伍埑过来帮你上药可好?”
问完薛氿便觉得自己疯了,醉鬼听得懂吗?
“算了,还是直接让伍埑来吧。”
刚转身就被人扯住衣带,紧握住衣领的手也放了下来。
“这就对了嘛,难道我还能见色起意,吃了你不——不成?”
好吧,薄肌马甲,正常人谁不咽口水。
但有命吃没命活,她要是敢轻薄了崔恂,几十万开平军一人一刀也能将自己碎成渣。
伤在背后?
“听话,转过去。”
衣服一件件褪下,最里面的月白里衣早已被血水浸透,一道道鞭伤深浅不一。
“是个傻子不成?也不知道躲。”
薛氿取来上次的奖品消毒酒精淋在伤口上,又涂上秘制的金疮药,一边絮絮叨叨:“这都是些好东西,小将军,你要是再敢饮酒糟蹋自个,下次我就不管你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近来。刚好伍埑你给你家少主擦擦,仔细着伤口,然后让他趴着睡。”
伍埑点头,帕子还没挨着人就被一脚踢到墙角,直接碎了一个架子。
“这么大脾气?”
薛氿本来准备去熬碗醒酒汤,免得这人宿醉后脑袋疼,刚转身就听到一声惨叫。
“没事吧伍埑?”
伍埑捂着腰爬起来,“没事女郎,少主这儿……”
“我来,你先去休息吧,今日也是辛苦了。”
伍埑点头,赶紧捂着腰小跑着离开,生怕晚走一点就被自家少主了解了。
刚出门就遇到林铎,“你小子就是没眼力见!伤着了吧?下会懂点事,别女郎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少主的心思你还看不懂?”
伍埑:“?”
林铎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活该你被踢,真不冤枉。”
伍埑:“……”
他甩开林铎,“啪”地一声关上房门。
另外药炉里,薛氿拧干帕子走到崔恂面前,一面提防道:“你要是敢踢我,我就给你下药,让你——让你痒个不行!”
也不知是她威胁见效,还是男子恢复了神志,到底是没发生什么恶性事件。
“小将军,喝完这醒酒汤你就在这床上趴着睡一晚,想必明日便有人来接你。”
见男子照做,薛氿长舒一口气。
好歹是听话,要是再折腾下去,她明日可真就起不来了。
“小将军,以后可别再受伤了。你胸口的箭伤虽然好了,但心疾犹在,这些外伤虽不致命,长此以往伤及寿元,加重心疾。便是再厉害的大夫,那也没法救你。”
薛氿避开伤口给他盖上被褥。
“一路而来,我所见的百姓皆对你爱戴敬重。你是南境百姓心中攻无不克的战神,但你也是个人,会受伤会生病,怎么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你这样,我都不放心将东西交给你。
我怕害了你。
16.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薛氿合上房门,“出来吧。”
林铎从暗处现身,躬身见礼。
“你家少主身患心疾,怎可再受这么重的伤?护主不力,我不知他养着你们有何用?”薛氿心有不虞,言语中不自觉便多了几分戾气。
林铎如芒刺背,脸上更是臊得慌。
“女郎恕罪,是崔主君责难,少主亦不让我等插手,所以……”
薛氿蹙眉:“崔主君?你家将军的生父?”
林铎点头。
“他因何责难?”
见林铎面露犹豫,薛氿威胁道:“我原本有一护心秘药愿赠予你家少主,如今敲你这支支吾吾的模样,料想你家少主亦不需要,那边算了。”
“不不不——是裴姨娘同崔主君告状,说少主贪念女色,亲信巫女谗言用活人试药……这才引得崔主君大怒,开了祠堂家法伺候,打了少主三十鞭。”
薛氿一愣,她如何也没想到竟是因为她。
“起来,守着你家少主,我还有事。”
“是,女郎。”
林铎哪敢不应,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薛女郎比自家少主还要可怕些。
薛氿拄着拐离开院子绕去了后山。
醒醒,睡了好几日,快打开地图帮我查查附近可有护心丹所需的人参、三七、红花、川芎等药材。
鸡娃系统被人在睡梦中叫醒很是不虞:[大晚上的,你闹啥!开开开,就你现在的破身体受得了嘛!]
你别管,打开便是。
[真是头犟驴!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挖去吧!]
说完,鸡娃系统便下了线,陷入沉睡。
翌日,一声声鸡鸣将林铎从睡梦中唤醒,他赶紧查看榻上的少主,见他并未发热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突然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林铎走了出去。
“女郎您没事吧?怎么看着脸色有些不好。”
此时的薛氿满脸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无碍,这是护心丹,每日一粒。若是受伤……还是尽量别受伤。”薛氿从怀中取出一白色瓷瓶递给林铎,又怕他不信,想了想道:“若是不信可找信赖的大夫查验。”
薛氿没再看林铎,转身去了正堂,一进门便瘫坐在地上,一呼一吸中整个肺都被灼热的气息撕扯腐烂。
[呵呵——毒发了吧。就你逞能,开了一整晚的地图,你现在的身体本就积弊已久,哪里能承受这么大的能量消耗。那人不吃护心丹,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死,只不过有损寿元罢辽。但你要是毒发谁又能来救你?那乌兰草还没个影儿,你要是再折腾几次,即便是拿到圣药也回天乏术。]
薛氿疼得咬破嘴角,手紧紧攥成拳头。
别念了!知道了!为何吃了止疼的还不见效?我快疼死了——
[活该!谁让你动不动就吃,这才多久都有抗药性了,原本方子做的丸子指定是不行了,下次换个方子吧。]
可我现在疼得厉害。
[那护心丹里面你不是放了几位稀罕草药,吃下几粒,虽不对症却能减轻痛苦。]
算了,本就只有三个月的量。若我吃了,岂不白受着罪。
[真是无药可救!那你便忍着吧。]
薛氿忍者剧痛靠着墙壁坐起身,心里默念法华经。“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注1)……”
也不知是经书起了作用还是她将毒性硬扛了过去,半个时辰后浑身大汗淋漓,只是剩下密密麻麻的酸痛感。
犹如死里逃生的她发誓道:“我以后再也不干了——”
[哼——你以为我信?]
薛氿:“……”
院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嘶鸣铮铮。
林铎站在院中,脸纠结得打褶:“少主要不还是您去?”
他怕呀,昨个一番质问,今儿他还有阴影。让他去跟薛女郎告辞,不如杀了他给他们助助兴得了。
“嗯?”
崔恂一个眼神,林铎吓得麻溜上前。
“女郎,我们走啦。”
“嗯。”
崔恂自幼习武,耳朵极为灵敏,他决出不对劲走到窗边问道:“你……可是不舒服?”
薛氿:“怎会?我医术可是杠杠地,用过的都说好,我还能让自己生病吗?倒是小将军您,切记按时服药,不要再受伤了。”
林铎突然觉得腹中鼓鼓,朝食什么不需要了。
崔恂看了两眼窗外上映着的身影,果断转身,“走。”
薛氿透过窗户缝隙,见崔恂二人离开小院这才慢慢松开攥紧门框的手,缓缓使自己坐下。
刚才一番使劲,体内毒素又有些克制不住,她额头早已沁出一层薄汗。
一晚上折腾,她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好在牛叶儿母女来了时候带了几个野菜团子,一口吃下去三个,她脸上才渐渐恢复红润。
“女郎,事情我都交代妥当,等会出门采买,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伍埑见女郎昨个人还好好的,今日却面色苍白四肢乏力,赶紧垂眸,两颊泛红不敢直视,内心将自家少主埋怨了一百八十遍。
女郎还在养伤,少主怎么下得去手?昨个自己就不该出去。
伍埑越想越觉得愧疚,恨不得赶紧买些鸡鸭鱼肉给女郎进补。
“倒是没啥,不如你同大林一道,也要有个照应。”
伍埑点头,离开前还不忘拱手朝着牛叶儿作揖,“劳烦嫂子拦着些女郎,莫要女郎过分操劳。”
牛叶儿连忙应是,等人走了便搂着怀中的月姐儿亲香,一双眼却瞥向薛氿打趣道:“这伍小哥倒是个实诚性子,大清早的忙里忙外,就没见他歇过脚。女郎有这般贤内助,还找奴家作甚?”
薛氿一巴掌虚打过去,“快快打住。我也就算了,不在乎这些个劳什子名声,黑了白了也不妨着我什么。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小将,日后风云化龙少不得一番际遇,打趣而已平白拉上他作甚。”
“只是受命帮着我做几日活计罢了,嫂子莫要多想。”
想起村子里的谣传,牛叶儿面露忧色,“女郎莫要怪奴家多舌,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们女子嫁人不就图个安稳,世子千好万好,但绝不是良人啊!”
薛氿眉梢一挑,这是有桃色花边啊!
一双秀丽的耳朵偷偷竖起来,坐等吃瓜。
一直注意薛氿眉眼的牛叶儿,一看这架势,心中感觉怪怪的不对劲,但还是解释道:“世子何等出身,这样的人家日后定然是娇妻美妾,软温似玉。您要是真的没名没分地跟了他,未来主母少不得磋磨您,您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何必去吃这般苦。”
薛氿轻轻一笑,心道:感情是这个不良人。
“嫂子放宽心,我自是没那个打算。”
牛叶儿这才松了口气,又想起今儿村头飞奔离去的骏马,又担心起来。女郎自是没这个打算,可别人难道没有吗?想着那位几次三番上门,殷勤不已,难道真能没点意思?
她望向院中翻晒药材的女郎,杳杳娉婷,腰肢盈盈不堪一握,姿容秀妍,即便是金钗布裙也难掩国色。
这般女子,世间男子少有不动心的。
若是那位见色起意,女郎又该如何?
“这是三七,具有化瘀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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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血定痛的良效。主治败血症、跌打损伤、淤血肿痛等。”
牛叶儿赶紧记下,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这是榆钱……”
薛氿先是带着牛叶儿认识了一圈院中的草药,后见日头高升,气温渐渐暖和,便戴上面巾去了东边厢房复诊伤患。
东边有三间厢房,每个房间内有四到五个病患,配有一为大娘负责照顾他们衣食起居,若是如厕之类的私密事也值得劳烦伍埑这位独苗了。
薛氿见窗户紧密,眉头微蹙,走上前打开四周窗户,一股带着温热气息的暖风敲窗而入,带着屋内闷闷的药味与浊气。
“姑娘,这窗开不得!”一旁坐在矮凳子,腿上摆着箩筐,手里做着针线活的大娘连忙喊道。
“这吹了风可得生病,还是早早关上为好。”
薛氿解释道:“无碍,日头高升打开些流通空气,更利于患者修养,傍晚时分再关上便是。”
那婆子欲言又止,心道反正自己是被雇来干活的,和主家犟什么犟。不过这姑娘可真是心狠,活生生的人命就这般糟蹋。哪个家中不是讲病人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加了风加重,这位道对着干,可见是个没成算的嫩皮牙子。
外面都说她是巫女,也不知真假。但这拿活人试药的手段,瞧着可真是渗人。这屋内的几个不是高热烧得迷迷糊糊,就是虚弱得进气比出气的多,瞧着真不像能活下去的样子。若不是家中本不富裕,她老婆子是万万不想沾上这些个晦气的。
第一个患者左臂上有一道十六公分伤口,血肉翻腾,周遭红肿紧绷,带有黄色的脓液与恶臭。
薛氿先用消毒后的小刀将腐败的伤口清理,后用酒精消毒,辅以伤药绑上绷带。
一趟下来,花了小半个时辰。
牛叶儿拿着手帕为薛氿擦了擦额头,“女郎要不先歇歇,这么多人一时半刻也弄不完。”
薛氿起身活动活动手脚,便提着药箱去了另一床前,“正因为人多才不干耽搁片刻。”
十四个患者,薛氿直到午后一个时辰才弄完。只简单吃了点果腹,便又去药炉煎药。
“这几个炉子熬的是那几位画了圈的,还要配以丸药。”薛氿从腰带间取出一小葫芦,“一人一粒即可。”
“这边的有些辅以外伤,有些专治内伤,炉子外都有编号,莫要弄错了。”
牛叶儿点了点头,“一剂下去便能大好?”
薛氿轻笑:“哪能,我这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奴家瞧着姑娘用药皆有成算,为何说是雇他们来试药?听着心里怪打鼓的。”牛叶儿十分不解,“您不知道,外面有些话说的可难听了。”
“哦?都说些什么?”薛氿好奇道。
牛叶儿刚要开腔,外面便吵闹起来,捕快并着差役二三十人朝着小院而来。
“大人有令,逮捕妖女。”
声如洪钟,厅堂竹塌上小憩的月姐儿吓得哇哇大哭。
“嫂子你进去看着月姐儿,孩子还小,莫要吓坏了。我那药箱内有一黑色葫芦,是治疗小孩惊厥的药丸,若是情况不对,你且让孩子服下。”薛氿嘱咐道。
“这?”如今自个当家的和伍小哥都不在,这可如何是好,牛叶儿哪里放心得下。
薛氿却朝着她摇了摇头,牛叶儿只好回到屋内。
薛氿用系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解开就随手搁在药炉门口的条凳上。
“不止今儿这位大人是?”薛氿走到过去,扫了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为首的何永身上。
“县令大人。”
何永身侧的王志还拿出一卷文书,“缉捕令在此,薛氿你还不束手就擒!”
17.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伍埑带着刘老汉与小山坐着大林的驴车刚到村口的时候便发现不对劲,赶紧跳下车跑回小院。
院子里乱七八糟,牛叶儿轻哄着哭闹的月姐儿。
“出什么事呢?女郎呢?”伍埑跑遍所有房间都没有看到女郎的身影,前些日子添置的东西也七零八落被人拿去不少,原本东边厢房的患者少了一小半,几个刚请来的婆子也没了声音。
“伍小哥,女郎被差爷抓走了!”牛叶儿满眼通红。
“什么?”
县令?
关于古蔺县的县令蔡璧,薛氿曾听青叔提过一嘴,二流世家出身却是个闲散的性子。在这古蔺县一待便是四五年,也没想法子向上活动活动,可见是个没上进心的。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日里酷爱钓鱼养鸟,遇事总爱和稀泥。
薛氿想到那郝主簿的做派,确实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就是不知这缉捕令是那蔡县令的意思,还是郝主簿“假传圣旨”。
“走吧。”
何永原以为此番要费些功夫,毕竟传言这位与世子关系匪浅,这月下村离开平军驻地不过十几里路程,这要是发生冲突,他也没拿不准那位爷会不会放人。
如今这位如此爽利,反而使他心中不安,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但人拿都拿了,难道还能吐回去不成。
王志想到之前薛氿那一股子蛮力,恶狠狠给她拷上重达十几斤的铁链。
薛氿只感觉整个胳膊沉了下去,手腕勒得生疼,一瞬间便红了一大片,她眉头蹙起。
王志噙着笑,手里拿着婴孩胳膊般粗的脚链:“前面只是开胃菜,这才是重头戏。”
薛氿眉头更深,只是淡淡道:“我倒是不介意,无非走的慢些,只是不知道半路会遇到什么人。”
王志根本没听懂后面这话的弦外之音,十分嚣张地道:“怎的,还觉得会有人来救你不成?痴心妄想,瞅瞅你干下的事,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竟然用活人试药,便是对付公堂你也得被处以极刑!”
薛氿没理义愤填膺的王志,反而看向何永。后者被人威胁,面露不悦,但还是否了王志拷重刑犯脚链的举动。
“捕头,这家伙一身蛮力,若是不牢牢禁锢,人跑了咱们如何同县太爷交代?”王志不解道。
何永瞥了眼好整以暇的薛氿,“薛女郎既然束手就擒,想必也不会逃的对吧?”
薛氿点头,“自然,公道是非,堂上明辨便是。”
何永撇嘴,满脸不屑。心道,如傻子般天真。
为了以防万一,何永让人驮着薛氿快马加鞭赶回衙门。
十几斤重的手铐,等到了衙门,薛氿整个手腕都被磨得血唬零喇。
刚入县衙大门口,薛氿便察觉有一道凶狠的目光立马锁定了自己。
她朝那方向看去,果然是他。
“为何不拷上脚链?”郝主簿见薛氿一个被缉拿的人犯居然被衙差牵着马悠哉悠哉地驮来,心中恼怒,那副他特意挑选的手铐脚链居然只带了手铐,他瞪向王志,满脸皆是“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王志也很委屈,捕头还在,他哪敢自专。
薛氿也察觉到那郝主簿的目光死死瞪住自己的手铐和王志之间的眉眼官司,看来这家伙是个眦睚必报的主儿,只是不知这会是他的把戏,还是那位蔡县令。
“威武——”杀威棒砸在地面,壁雕上的白鹤展翅栩栩如生,上方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匾额。
一胖乎乎的男子穿着惨绿色官袍缓缓而来,圆嘟嘟的脸上噙着笑像个弥勒佛。
“见到大人还不跪下!”王志呵斥,挥着手中的杀威棒直接朝着薛氿双腿砸去。
薛氿还没回过神,小腿骨就遭到一击,钝痛下整个人重心不稳砸跪倒在地上。
“唉唉唉——好好说道便是,咋还动上手啊。”蔡县令言语和蔼,轻轻斥责道。
王志只得拱手退回原位。
堂上地面冰凉刺骨,腿骨与膝盖骨像是骨裂一般,疼得刺入骨髓。
这声迟来的关切可真是鸡肋。
薛氿手一动,冰冷的链条就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蔡县令面上训斥,实则目光一直注意在跪在薛氿身上。这女子从进来开始面上便无惊惶失措,自己言语围护,也没见她面露希翼,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吗?
“堂下所跪何人?”惊堂木一拍,四周威压更重几分。
“民女薛氿。”
“薛氏你可知罪?”
薛氿抬头看向蔡县令,抬了抬手中的链条,“民女不知自己到底所犯何罪,竟劳烦大人与差爷们如此兴师动众。”
“活人试药,有违天理伦常。按照大雍律法,情节严重者,秋后处斩也不为过。”
那蔡县令面露惋惜,“即便是为研制新药,也不该如此乖张行事,如今已有数十名老大夫联名状告你医德败坏,有违大夫操守,都主张将你严肃处置。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数十名?整个古蔺县的大夫一张手都数得过来,看样子这才一两日,我的名声都传到州、府去了?”薛氿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很满意。
“放肆!”惊堂木再度拍下,蔡县令原本惋惜的脸上夹杂了愤怒与痛心疾首,“你一个小丫头居然为了出名,枉顾人命,拿活人试药,真是冷血至极,原本本官还认为你年纪小不懂事这才误入歧途,如今看来你就是明知故犯,有意为之。那些大夫说的没错,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医!”
一旁记录的郝主簿赶紧劝道:“大人莫气,您若是坏了身子谁还能为咱们古蔺县的百姓主持公道。况且这妖女心狠手辣,残忍至极,前几日还在下河村与咱们捕快发生摩擦,打了咱们的人,如今又拿百姓开刀,万不留!”
“竟还有此事?”蔡县令十分震惊。
“罄竹难书!本官一定要上书朝廷,定要判你个秋后处斩。”
薛氿垂眸中闪过亮光。
蔡县令起身,“把人押下去,好生看管。”
“谁敢动她!”
薛氿浑身一僵,眼中闪过诧异,心道:“他怎么来了?”
她侧过身看去,那人一袭玄色暗纹锦袍,腰间佩戴着一枚青玉珏,纯色无脸半扇面具,所到之处捕快差役纷纷避让。
蔡县令赶紧躬身相迎,“世子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崔恂却没理他,反而侧眸看向跪在一侧的薛氿,见她两个手腕都被粗粝的手铐磨破一大片皮肉,鲜血染红了铁链。
“确实是杠杠的。”
薛氿:“……”
他是在嘲讽吗?
[不用怀疑,他就是。]
脑海里的声音小小的,一副背后蛐蛐的小人模样。
蔡县令心里纳罕:“这两人在打什么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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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世子爷大驾所为何事?可是边境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下官协助?”
崔恂扫过堂上众人,“无甚,只是听闻军中新请的大夫被大人抓走,似犯了什么大事儿,这才过来看看。想必蔡大人不介意本世子在堂旁听吧?”
蔡县令:介意,非常介意。
“这……都审完,世子您看?”
”哦?这么不巧?“崔恂走到右侧书案旁,指了指上面所书的案牍,“那看看陈词总是可以吧?”
蔡县令点头,“自然可以,世子爷请便。”
“拒捕殴打捕快,绑架朝廷命官,活人试药,有悖天理伦常……秋后问斩?”
刺啦一声,结案陈词被撕成两半。
蔡县令满脸涨红,“世子您这是?”
“这不就没审完了,大人继续吧。”林铎熟门熟路从后堂搬来一张椅子摆在堂下左侧,崔恂悠哉悠哉坐上,稍稍抬手,“请吧大人。”
蔡县令气急,“世子如此行事就不怕下官上书朝廷,告你个藐视公堂、包庇人贩?”
崔恂轻抬眼眸,“随便。”
狂悖至极!蔡县令气得脚趾抓地,但他根本没办法。
[邪魅狂拽!帅的一批!小氿要不你假戏真做得了,反正也不亏~]小人儿摇晃得像个充气舞人,怂恿道。
薛氿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可别瞎点鸳鸯谱。原本改变心意不拉他入局,如今这出真是防不胜防。
无声长叹,来都来了,还能咋办。
她也不跪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舒服怎么来。
“世子如此行事就不怕崔三爷知道?”世子爷与生父不睦之事人尽皆知,蔡县令以此要挟为的就是让其退却。
崔恂抬眸看向蔡璧,“大人这是威胁本世子?”
“下官哪敢,这不是好意提醒世子爷,毕竟崔家极重规矩,世子如此行事,罔顾朝廷律法、肆意包庇罪犯,想必身为崔家主君的崔三爷定不会见此不管。”
林铎握紧拳头,刚迈出就被崔恂一个眼神拦下。
崔恂手里把玩着玉珏,不经意道:“看来蔡大人是崔府的常客,也不知您背后的主子可知这事?”
蔡县令脸上笑容一僵,“下官不知世子在说什么,既然没审完那便继续。”
他回到位子,瞅见薛氿那瘫坐的恣意模样,气得惊堂木一拍。
“薛氏,是不是你雇人试药?是不是你殴打捕快、绑架朝廷命官?”蔡县令质问道。
见薛氿点头又摇头,蔡璧怒不可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老实交代,莫要插科打诨,混淆视听!”
“试药是真,至于殴打捕快绑架官员嘛——”薛氿看向郝主簿,后者眼中闪过暗芒,“怎的,那日众目睽睽之下,许多下河村村民亲眼所见,你还想赖账不成?”
薛氿叹了口气,“好吧,民女认罪。”
崔恂眉梢微皱,转头看向她,想要从她的眉眼中察觉她是否在开玩笑。
“你可知,绑架朝官、活人试药一桩桩加起来,都不用等到秋后,只要三司复核无误便会立即执行?”
见薛氿眼睛睁大,崔恂以为这丫头终是明白过来,刚才也就是犯糊涂,没想到转眼间她乖乖跪好不说,还激动道:“是是是,都是我干的,流程从简,咱们赶紧画押吧。”
崔恂:又嗑药了不成?
在场其余人:这人莫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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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幽暗潮湿的牢房,味道并不好闻。
薛氿从袖口掏出一片薄荷叶放在鼻下猛吸一口,“还好事先准备了这个。”
鸡娃系统叉着腰,嘟着嘴委屈道:[瞧你干的好事,这么差的环境我都没办法好好休息。]
薛氿扁嘴:“忍忍吧。”
[哼!都怪你!]说完,鸡娃就下线了。
薛氿抬头望向墙上小窗外挂在天边的皓月,无论多难,这件事都必须成。
深夜,后衙书房一小厮接过书信悄然从后门出去。
屋脊上一黑色身影也随之离开,去了溧水县城西别院。
“少主,那狗官果然往京师传信,咱们的人可要截住?”林铎问道。
崔恂摇头,“咱们若是真这样做了,某人怕是会急得跳脚。”
某人?蔡狗官?林铎很是不解:“咱们为何要顾及那狗官?”
崔恂白了眼林铎,并不是很像解释。
林铎满脸无辜,难道自己又会错意了?
“让咱们的人暗中帮忙,尽快将信送往盛京。”崔恂吩咐道。
不截住也就算了,还要帮忙送?
林铎虽是不解,但还是领命下去安排。
“少主,牢里咱们要不要安排一下,免得薛女郎吃苦。”林铎见自家少主对薛女郎多有不同,自然也想提前抱住未来少主夫人的大腿,便提议道。
崔恂轻哼,“自找的,何必理她。”
林铎:“……”
果然阿娘说得对,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味觉还未恢复,但食物粗粝难以下咽,还是将薛氿折磨得瘦了一大圈。
[这才两日,你都快瘦脱形了!]鸡娃系统虽然每天和薛氿怼来怼去,言语间满是挑刺抱怨,但他把薛氿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否则当初也不会冒着自毁的风险撕裂时空救薛氿一命。
[还没等到三司复查,你就先挂了。不如你先跟你家那位服个软,好歹弄些吃食进来,先撑过这段时间再说。]对于臭脾气死倔死倔的薛氿,鸡娃系统满脸嫌弃,但还是忍不住劝道。
“又不是没吃的,何必麻烦他人。”半碗菽米饭上盖着一根青菜,薛氿一口接着一口咽下。
鸡娃系统看得很不是滋味,小氿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一年到头也不在家,小氿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后面因为一些原因又送去了大姨家,言语刻薄的大姨给小氿心理上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导致小氿自懂事以来就很内向独立。后来小氿父母双双牺牲,用全部抚恤金换了自己陪伴在小氿身边,代替他们陪伴小氿。
他第一次见到的小氿的时候,不到七岁的她就静静地跪在蒲团上,毫不理会为了争夺遗产而恶欲相向争夺监护权的亲戚们,可在他们要退掉自己的时候,却勇敢地站了出来,不光签署了认购合同还自己找来律师以系统为由拒绝监护。
小氿很固执,也很孤独。
才吃两三口,窗户外便传来了喧闹声。
薛氿不解:“有开平军在,怎么会闹这么大?”
鸡娃系统一脸向往:[真想出去看看~]
薛氿满脸无语,“你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身为劳苦大众的一份子,咱们得合群啊!去去去,快去和牢头、狱卒套套近乎,探听探听。]鸡娃捧着脑袋,星星眼。
“好吧。”薛氿三两下刨完,就挪过去靠在牢柱边,伸长胳膊上下挥舞,“来人呀,快来人呀!”
“又是谁在闹腾?皮痒痒了不成?”女牢头一掌拍在木桌上,一旁的几个狱卒吓得耸肩缩脖,“外面吵吵嚷嚷也就算了,怎的牢里也不清净!”
一富态的女狱卒小心翼翼地插了句:“听动静好像是前几日送进来那位,也真是奇了怪,这位判了个死刑发往刑部复审,整天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也没见闹过呀,也不知今儿这是唱的哪出?”
那牢头一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得去看看。”
女狱卒嘴角微微上扬,跟了上去。
“别叫了,闹啥闹?”女牢头见薛氿还好好的坐着,心中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原本面上的着急陡然转变成不耐烦,女牢头想只要人没死就行,免得无法向上面交差。
“这外面是闹啥呢?莫不是南国打进来了?”
听薛氿这么一问,又见她面露恐惧,其他牢房的人也闹哄起来。
“怎办?咱们被锁在这里岂不是等死?”
“听说那些南国士兵饮血啖肉,奸.□□女无恶不作,我就是死也不会受此屈辱!”
“啊——放我们出去!”
闹腾此起彼伏,本来就被头风病侵扰的牢头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掉。
棍子砸在牢柱上,“皮又痒痒了是吧?来来来,谁想吃棍子站出来让老娘瞧瞧,老娘亲自伺候她!”
“不就是问问嘛,这么大火气作甚,这不是担心嘛~”一女犯人嘟囔道。
“去去去,一边凉快去。”女狱卒宽慰道:“牢头莫气,她们也是担心,人之常情嘛。”
牢头揉了揉太阳穴,硬气道:“没骨气的东西,要是南国攻入,老娘一人配给你们一把刀,咱们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她转头又吩咐道:“去衙门前打听打听,外面到底在闹什么。”
“好嘞。”那狱卒离开前余光偷偷瞧了眼薛氿。
她离开地牢,一路往前衙而去,一路上原本应有应看到的当值衙差一个也无,居然都聚在衙门口。
“这外面闹啥呢?”
那衙差回头一看,见是个女狱卒,心中嫌弃,“你们女牢合该清楚才是,就是前几日关进去那位,下河村来闹就是因为她。”
狱卒神经紧绷,“不会真有人被治死了吧?”
那衙差扁嘴,“要是就好了,为平民愤直接斩了便是。如今他们上衙门来居然是让县太爷法外开恩,让那妖女继续试药。你说这不是闹着玩嘛,这人岂能是他们想告就告,想放就放的。呵——我跟你说,听消息也就再有个一两日,上面便要派——嘿?人呢?”
衙门口,围聚的百姓愈来愈多。
“胡闹,薛氏已然认罪,岂能再放出来。”蔡璧堆着笑劝道:“便是县里的大夫不行,亦可去州府,那薛氏医德败坏,年纪又轻,能有几分能耐,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别聚着了,快速速散去。”
别的大夫行不行下河村的百姓不知,但这姓薛的却是可以,没见送过去只服了两三副药接回家中都活泛多了,若是再吃几副岂不大好,怎么也是一壮劳力,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家想放弃,最最最主要的是,这巫女不收钱,出事还负责啊!这样的买卖打着灯笼也难寻!
“大人,咱们哪请得起州府的名医,这薛氏能治您就把她放了吧,这可是活活生的十几条人命啊!”
蔡璧面露难色,“不行,这死囚岂能因尔等只言片语便说放就放。”
“大人这是不管我等的死活吗?一个大夫罢了,就只是让她治治病怎么呢?”
“对对对,听说还是个年轻姑娘,非得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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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也不知是不是动了别人的利益这才被联名状告。”
“肯定是,说不定还塞了好处。”
后面几句鼓囊声不大不小,将将使所有人听个清楚明白,被怀疑收受贿赂的蔡璧整张脸都黑黢下来。
围观闹事的百姓越来越多,事也越传越邪乎,远远看过去,整个衙门像是被民潮涌入攻陷。
郝主簿也被裹挟着往里退了好几步,“大人要不先应承下来,这般闹下去可不是办法。古蔺县民风向来彪悍,真要是闹出动静,若是被”他指了指天,“知道,咱们都得被连累。”
蔡璧也被挤得狼狈不堪,“可若是真把人犯放出来,等过几日钦差到了,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不放出来不就行了,就让她在牢里看诊。”郝主簿提议道。
蔡璧捡起掉在地上被踩了几脚的纶巾拍了拍,“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
其实牢中女囚所猜倒也算不得错,这几日边境确实不太平。
南国士兵屡次三番偷袭,虽说皆被巡逻的将士发现抵挡,但每一次守住的背后都有血的代价。
伍埑掀开伤兵营的医帐,闯了进去。
到处都是血腥味,伍埑找了许久这才找到角落里躺在病床上满脸苍白虚汗的什长慕青。
慕青身上五六处刀伤,其中右臂伤得最深,深深被敌人剜下去一坨肉。
“什长您?”看着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虚弱无力,瘦了一大圈的慕青,伍埑眼眶瞬间红了。
他一入伍就跟着慕青,年长七岁的慕青于他而言亦父亦友。
“该死的南国人!”伍埑紧握拳头,恨不得将对面的敌人碎尸万段!
“别担心我,好好训练。”慕青高热不退,勉力睁开眼说了几句便再度昏睡过去。
伍埑后来又过来了几次,可慕青的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开始说胡话。
他实在不放心去找军医,“胡大夫麻烦您去看看我们什长,怎么眼瞅着吃了三副药他情况反而越来越差,实在令人担心。”
一下子送来五六十人,胡大夫带着一群小徒弟也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插空吃上一口就又被伍埑扯到病床前,好脾气的胡大夫也没气恼,先是摸了摸慕青额头,又解开绷带检查他的伤口,只见绷带下浓水泛着青黄色,腐肉渐渐弥漫。
胡大夫脸色愈发不好,“怕是不好。”
伍埑一怔,“胡大夫您是神医,你一定有法子救他的对不对?”
胡大夫摇头,“如此严重,鲜有人能熬的过去。”
话毕,床上的慕青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不好,赶紧拿东西堵住嘴,将人按住,莫要让他咬断了舌头。”
好一通折腾,慕青人才镇静下来,但情况却每况愈下。
“胡大夫,这床好像也有些不对劲。”
胡大夫又赶了过去,一晚上眼睛没合一下。二十出头就被如此折磨,师父说的历练难道是变着方想让他英年早逝不成?当真是“师慈徒孝”啊!
大清早又送来几名伤兵,每人身上都有一处被同一种利器剜去的伤口,“你们先处理,我出去一趟。”
胡大夫径直去了营中主账,“少主,听说您得了瓶新药,给我试试如何?”
掀开帐幔,里面哪有什么少主,反倒是一红衣女郎英气逼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胡大夫。
“什么药?”
胡大夫心中咯噔一下,遭了,门外那两家伙怎不早说这女霸王在?
门外两家伙:您跑这么快,跟狗撵似的,来得及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