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入宫,上将军拿捏高冷女帝》 第15章:再遇女帝 太后吩咐的事情,底下的人哪敢怠慢。 当日就请太医给苏辰看了诊。 春琴嬷嬷告诉太后,太医说皇后娘娘手臂摆动如意,没有拉伤的迹象。 太后微微一怔。 “皇后身形单薄,她那小胳膊细腿凌空提住哀家,居然一点伤都没受?” 春琴嬷嬷道:“也许是皇后恭孝,不想让太后为她担心,所以才装作无事。” 太后怅然,觉得春琴嬷嬷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她低声喃道:“当年的璃妃要是有皇后这么好的身子骨,皇上也就不会……唉……” 璃妃这两个字在宫里乃是禁忌,春琴嬷嬷不敢多言。 太后叹了一叹,吩咐道:“皇后被封在宫里肯定无趣的紧,你去库房,替哀家挑几件解闷的玩意给皇后送过去,挑仔细些,选新奇的。” …… 入夜。 苏辰恢复原本的身形体态,偷了一套侍卫的衣服换上。 再以黑巾蒙面,趁夜色掠出了坤仪宫的院墙。 直奔月华宫而去。 月华宫是已故璃妃的宫殿。 自从璃妃过世,这里便被武玄策下旨封存,禁止任何人踏足。 苏辰两天前就相中了这个地方,今夜才有机会潜入进来。 他飞檐走壁地大致巡视了一圈,见这月华宫荒僻清冷,植草花木久未打理,亭台楼宇满是积灰,不禁对这处地方颇为满意。 更可喜的是,月华宫与他的坤仪宫距离不远,中间就隔了个皇帝的太极殿,来往也便捷容易。 想着日后免不了要抓人过来审讯逼问,一旦动刑,必然会搞出不小的声音,苏辰放慢了脚步,尽可能的寻找足够封闭的环境。 明面上的各处堂室门窗透音,肯定是不合适的,苏辰将它们统统略过,只去寻暗室、枯井、地窖一类的所在。 这些地方原本就隐蔽,夜色下就更难寻了,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苏辰寻的气闷,把蒙面的布巾扯下来透气,赫然从微凉的夜风中,嗅到了一丝丝草药汤剂的辛涩气味。 ——奇怪,这月华宫荒废已久,数年无人居住,哪里来的药香? 苏辰循着草药气息一路追过去,来到靠近西墙的一处偏殿。 见偏殿近前种着许多四季海棠,左一簇右一丛的足有数百株之多。 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草药气息被花香一冲,顿时就无从分辨了。 他骂了一声晦气。 忽地侧头静听,听到西墙那边响起一道极轻微的脚步落地声。 ——有人! 苏辰立即俯身,隐藏到花丛下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一个人纵身跃进院墙,好似进了自家后院般轻松随意,不疾不徐地走向偏殿。 凭着还算皎洁的月光,苏辰看清了来人。 ——是武玄策! ——她来这里干什么? 苏辰把身子放的更低了一点,屏息凝神。 看到武玄策走到偏殿门前,伸手在门框边的红砖上按了几下。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机关响动,苏辰身旁的地面陡然向下塌陷,露出一条倾斜向下的石阶地道,更有一股草药气息灌满了他的鼻腔。 ——药香,地道! 苏辰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闪。 原来先前那股药香,是从这里逸散出来的! 此刻武玄策就站在偏殿门前,他现在只要稍微一露头,立即就会被武玄策发现,还不如就近看看这地道里面有什么。 苏辰身子一滚,径直向着地道深处掠去。 地道没有多长,前后不过四五丈的距离,便见到一间暗室。 十几颗夜明珠散发出朦胧的亮光,将暗室照的影影绰绰。 苏辰不及细看,迅速找了一处比较昏暗的角落躲藏起来。 武玄策举着一支火折子迈步进来,暗道入口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借着武玄策带来的这抹亮黄火光,苏辰看到暗室里的布置与武玄策的尚书房大同小异。 只是多了一张通体由玉石打造的宝蓝色玉床,一口与玉床材质相仿的半人高大缸,缸中满是漆黑的药汤。 武玄策把火折子凑近大缸底部。 就听“轰”的一声! 大缸周围“腾”地窜起一大蓬明火。 这火原本是要用来加热缸中药液的,此刻却将暗室照了个灯火通明,同时也照出了角落里的苏辰。 武玄策看到角落里藏着一个人,也是狠狠的吃了一惊。 二话不说,挥掌便向苏辰攻去。 苏辰蒙面的黑巾揣在怀里,急切间来不及蒙住头脸。 只好运转大无相功,抬手在脸上一抹。 瞬间易容成了一个样貌平凡的男子,侧身避过了武玄策的这一击。 紧接着向斜刺里跃出一步,又忽地折身而反,一进一退间,已经将他与武玄策间的位置做了调转。 武玄策惊讶于苏辰身手之利落,赶紧拧身刺肘,撞向苏辰左肋。 苏辰俯身扫腿,抢攻武玄策下盘。 武玄策的功夫不弱,只是实战经验远不如在边境前线浴血杀敌的苏辰。 仅十几招过后,武玄策忽地被苏辰扯住了发冠,一个背摔,将人轮到了地上。 入宫当夜,苏辰曾被武玄策抓头发摔在地上,如今算是加倍的还了回去。 武玄策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 她躺在地上,双眸直欲冒火。 她霎时间翻身跃起。 体内玄功运转,脸上倏地泛起一抹不正常的金紫色,身形陡然纤细单薄了下来,显出了女子体态。 她与苏辰一样,以奇功伪装成男子时,实力会受到限制,此刻恢复本来身形,已经是拿出了十成的实力。 不管面前的这个人是误闯进来的侍卫,还是伪装成侍卫,闯入皇宫盗窃的飞贼,总之此间暗室绝不容许第二人知晓! 武玄策正要反攻,就见苏辰脸色猛地一变,死死的盯着她的脸! 准确的说,是盯着她易容面具下透出的那一抹金紫色。 ——面覆金紫,身蜕变。 苏辰喃喃自语,武玄策练的居然是玄功天蚕变!是玄功天蚕变! 他几乎难以自已。 他奉师命寻找天蚕老人的线索已有多年,始终毫无进展。 不曾想,居然在深宫大内里寻到了踪迹! 而且修炼之人,居然是大虞皇帝! 只可惜玄策皇帝的年岁太轻,比师父要找的天蚕老人小了至少四十岁。 “你这身天蚕变的功夫,是不是天蚕老人传给你的,他人在哪里?” 苏辰心神激荡,强横的气息宛如天崩海啸一般弥漫开来,压的药缸下那团明火都黯淡了下去。 饶是武玄策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志,仍是被苏辰的气势震了一震,身子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半步,胸中气血好一阵翻涌。 “我让你说!” 苏辰断喝,肩头一晃,手臂带出一连串虚幻般的残影,袭向武玄策。 第16章:还活着 苏辰暴起发难。 武玄策尚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苏辰擒住了两条臂膀。 她暗运内劲,尝试挣脱。 发现自己被苏辰抓着的两条手臂,竟像是被铁水浇筑了似的,半点都挣脱不得。 ——好强! 武玄策一颗心倏地沉了下去。 她贵为天子,掌一国帝印,自然是惜命的很。 意识到仅凭她自己绝不是苏辰的对手后,武玄策明智的放弃了用强的打算,镇定开口道:“你……不认识我?” 武玄策在“我”这个字上顿了一下。 她此时已经显露出了女子体态,能不暴露自己皇帝的身份,就尽量不暴露。 当然,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允许面前的这个人活着离开皇宫。 “……”苏辰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 武玄策不想暴露身份,他也乐意装糊涂。 现在最要紧的,是从武玄策口中打探出天蚕老人的消息,而不是在武玄策的真实性别上横生枝节。 他思忖片刻,反问武玄策:“你是不是每逢节气更替,就会经脉逆转,内劲紊乱?” 武玄策眸光骤然一闪,没有吭声。 今夜子时前后便是节气更替之际,她不想自己的弱点被人所知。 苏辰又道:“你经脉逆转的症状起初并不严重,但是随着年深日久,发作的一次比一次厉害,直至……” 苏辰说到这里,忽地将一道内劲注入到武玄策体内。 武玄策只感到身子一麻。 苏辰手臂连动,霎时间,连点武玄策周身三十六处大穴。 每次点穴,都会输送过去一道内劲,或轻或重,各不相同。 武玄策身子摇晃,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袭遍全身。 身体里有三十六道暖流交替流转,最后又汇聚到一股,将某处经脉逆转时留下的暗伤抚平。 武玄策惊道:“你这是什么手段?” 这些暗伤已经折磨她八年了。 试过的办法无数,没有一种比得上此次这般神异。 “天蚕变,面覆金紫,身蜕变;心纳灵犀,意通玄;气走周天,逆坤乾;” 苏辰念了一段口诀,然后问武玄策,“你学的心法口诀里,可有我念的这几句?” 武玄策的脸色一变再变,脱口而出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辰神情复杂,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你被骗了,天蚕老人传授给你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天蚕变口诀。” “既不能助你逆转坤乾,也不能令女子化成男儿身,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一下你的体型而已。” “而且练的久了,你的经脉逆转之症将会越来越严重,直至爆体而亡。” 武玄策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我不信!” 苏辰道:“你不是不信,只是不甘心自己被骗罢了。” 他的话一针见血,也让武玄策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毕竟是皇帝,纵然心理上再怎么接受不了这份事实,也强逼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的情绪。 发生的已经发生,追悔无益,重要的是问题该如何解决。 她问苏辰:“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干什么?” “很简单,”苏辰道。 “只要你告诉我天蚕老人的踪迹,我就帮你祛除所有的内伤暗疾,如何?” 武玄策的眼神闪烁不定,犹豫良久。 直到苏辰脸上显出明显的不耐烦神色时,才咬牙说道: “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帮我彻底解除这经脉逆转的隐患。” 苏辰冷笑了一声:“既然你并无诚意,那我们改日再谈好了。” 说罢,苏辰身子一闪,以强横掌力击穿了暗室入口的挡板。 留下一句“别以为我不熟悉药性”转身纵掠而去。 武玄策紧随其后地追出了暗室。 然而,苏辰早已没了踪影。 ——混账! ——差一点,就差一点! 武玄策怒不可遏,转身望向密室里的那顶大缸。 大缸里面的药汤是她每次经脉逆转时所用,煮沸后以药气熏蒸,可以暂时驱散内力,以减轻经脉逆转的痛苦。 她用药多年,已经对这药汤有了极深的抗药性。 依仗这一点,她有极大的信心可以将苏辰拿下。 可是…… 就差一点点,药汤尚未沸腾! “来人!” 武玄策恨极,功灌嗓喉,声震整个皇宫。 “传全体御前侍卫,务必将刺客给朕找出来!” 一时间,皇宫陷入一片混乱。 而苏辰早已在茫茫夜色的掩护下返回了坤仪宫。 此番虽然没能找到合适的落脚地点,却意外获悉了师父追踪了数十年的“天蚕变”线索,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林。 只是武玄策不好对付,想撬开她的嘴并不容易。 玖荷见苏辰神情凝重,紧锁着眉头,坐在那里沉思,便去拣了有宁神平气之效的熏香,为苏辰点上。 这香薰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馨甜之气,闻过之后只觉得头脑放空,仿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苏辰蹙眉问玖荷:“你点的什么香?” 玖荷木木呆呆的道:“……安……神……香。” ——安神香? 苏辰心道奇怪。 安神香不过是寻常之物,哪里有这般大的药力。 他甩手扬起一阵掌风,吹开窗扇,让外面的新鲜空气吹进来。 又从水盆里撩起一蓬冷水,洒在玖荷的脸上。 后者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 旋即就意识到自己险些闯了大祸,赶紧屈膝请罪道: “少爷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想着少爷您玄功至臻,体质强横,怕份量少了对您无效,就多加了一点。” 苏辰道:“你哪里是多加了一点,这样的分量对你这种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来说,已经不是安神香,而是伤神香了。” “少爷我倒是不打紧,只怕你再闻上一时半刻,脑子都要被熏坏掉了。” 玖荷的年纪毕竟还小,被苏辰一说,眼泪都快出来了。 “奴婢也没想到宫里的安神香品质这般纯粹,奴婢真的只是多放了一点点,奴婢错了,让少爷费心了。” “起来吧,”苏辰道:“皇家用品自然是比外界的要好些,以后注意就是。” 他把熏香炉打开,用指尖挑起一点燃剩下的香料,提鼻子闻了闻。 “这是萃取过的,只需在其他熏香里掺上少许,就可以平气宁神。” “似你这般直接燃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找死。” 苏辰说到后面,故意用上了玩笑般的语气,宽慰玖荷,免得小丫鬟过分自责。 其实这事细细的论起来,他也有责任。 是他不许玖荷以外的人入内殿伺候,玖荷没有老一辈的宫女带着,自然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苏辰亲自把熏香倒掉,打开窗子,招呼玖荷来窗口呼吸新鲜空气。 忽然有一只青羽鹰隼飞落下来,停在苏辰面前。 “啸风!” 苏辰认出这鹰隼是他心腹属下罗正的信使。 算一算日子,他入宫到现在也有六天了。 入宫前夕,苏辰吩咐罗正同另外三十二个心腹属下,辅助父亲和母亲转移家眷出皇城,现在罗正鹰隼传信,讲的应该是这件事情。 他把鹰隼腿上的小信解开来看。 信上的密文不多,看了之后却叫苏辰心头剧震。 ——怜依小妹,没死! 第17章:人间炼狱 ——怜依,没死! 没死! 苏辰的心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手心里轻飘飘的一张纸,不多的几个字,却仿若重逾千山,压的他好半晌喘不过气来。 脑子里似有一道惊雷炸响,无数念头在他心中飞速闪过。 ——父亲说小妹已经合棺下葬,密信却回报小妹未死,究竟谁说的才是真? 毫无疑问,苏辰希望是后者,他太希望是后者了。 他连夜出宫,按照小信上约定的地点,在皇城外与罗正见了面。 罗正是个脸色黝黑的汉子,被苏辰在战场上一手带出来,能力与忠心都毋庸置疑。 两人方一汇合,苏辰便迫不及待的问:“怜依现在哪里?” 罗正恭敬的道:“城外五十里,燕赤山上,幽若寺!” 两人翻身上马,追星赶月般地向燕赤山飞驰。 赶路时,罗正说是看到夫人身边的嬷嬷芸娘偷偷摸摸地往返燕赤山,他见芸娘形迹可疑,便暗中跟了上去,这才发现怜依小姐未死…… 苏辰沉默点头,一颗心已经飘到了燕赤山上。 幽若寺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院墙与大雄宝殿倒的倒,塌的塌,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巨兽残骸。 许多人说那里闹鬼,苏辰年少时还专门跑去那里玩过,当真是个荒山野寺,乞丐都不愿意待的地方。 苏辰向来是不信神的。 可是这一路上,他把自己知道的神明全都求了个遍,祈祷怜依真的活着,祈祷罗正没有认错人。 到了山脚下,两人弃马,以轻功向山上狂奔。 翻过几道崎岖的山岭,终于在主峰上见到了满是断壁残垣的幽若寺。 罗正引着苏辰来到寺庙后院,一座透出昏暗光亮的破败厢房前。 苏辰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那抹光亮。 缓缓地推开了那扇,仿若稍一用力就会散架的残破房门。 “谁!” 房间里,猛地冲出来两个女人。 她们见到苏辰,满脸的错愕与惊惧的叫了声,“少爷!” 这两个女人一老一少。 老的那个四十多岁,是苏辰母亲的陪嫁丫鬟,叫芸娘。 小的那个叫丁香,年芳二八,与玖荷一样,是苏怜依的贴身婢女。 她们并排堵在房门中央,结结巴巴的问苏辰: “少爷,您怎么来了,您来这里的事,夫人知道吗?” 苏辰不答话。 目光越过她们,看到房间里铺满了厚实的棉被。 看到墙柱、地面,以及一切有棱角的、坚硬的事物,都用棉被包裹着。 桌椅、柜子等东西不知道是本来就没有,还是都搬到了别处去,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一股混合着朽木霉味与屎尿腌臜的气味,从房间里慢慢地涌出来。 “闪开……” 苏辰开口,嗓音沙哑干涩,感觉声音不像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 芸娘和丁香固执地挡在门洞中央,呐呐的道:“少爷您别进去了,奴婢怕您看了之后……” “闪开。” 苏辰,抬腿闯进厢房。 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侧卧在地上,双手被棉布紧紧地束缚在胸前,口中还塞着丝绢。 苏辰一个箭步冲上前,撩开女子披散着的长发。 看到一张容颜尽毁、肿胀不堪、满是燎泡的脸! 苏辰与这张脸对上。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瞳孔张大,“啊!”的大叫了一声。 芸娘赶紧去拉开他。 苏辰反手扯住芸娘,“你告诉我,这是怜依?这是我妹妹怜依?” 什么人这么狠心! 把怜依害成这样! 苏怜依原本是睡着的,此刻被苏辰的呼声惊醒。 她倏地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呜声,在地上疯狂的来回爬动,用头去撞墙壁,幸好有许多厚实的棉被挡着,撞不坏她。 苏辰想去抱住她,她就往苏辰的身上撞,拼命的撞。 这时候,丁香捧着一尊巴掌大的熏香炉跑过来,往苏怜依的鼻子底下凑。 从里面飘散出来的安神香气息,比玖荷在坤仪宫误燃的还要浓烈数倍。 苏辰挥手把香炉打飞出去,红着眼睛道:“下这么重的剂量,你是要把怜依弄成痴傻之人吗!” 丁香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奴婢也不想的,可是那事过后,小姐她……她已然疯了!” “如果不给小姐用这般重的安神香,小姐就不会安静下来,就会一直自残。” 苏怜依又去撞墙,苏辰紧紧地搂住她,像小时候哄妹妹入睡那样轻声念道:“小妹别怕,哥来了,哥来看你了……” 芸娘在旁边跪坐下来,也是哭成了个泪人,她对苏辰说:“没用,小姐现在疯魔入骨,谁都认不得了,不认得老爷,不认得夫人,现在也不认得你。” 苏辰伸手去摘小妹嘴里的丝绢。 芸娘急道:“不能拿!摘了丝绢,小姐会乱啃东西,会咬自己的舌头。” 苏辰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苏怜依发出“呜呜”的低吼,身下忽地淌出一滩焦黄的水渍。 竟然……失禁了! 苏辰身子一震。 心里好似被千万把钢刀刮过。 芸娘把苏辰推出去,让丁香给苏怜依收拾秽物。 房间里,又一次燃起了浓重到让人心悸的安神香。 苏辰缓了好半晌,才艰难的回过神来,声音沙哑的问:“谁把怜依藏到这里来的?” 芸娘不敢隐瞒:“是夫人。” 苏辰又问,“怜依的脸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芸娘不禁以泪洗面,几度哽咽道:“还不是那伙歹人做的!他们用沸水浇在小姐脸上……滚烫的水啊……小姐的皮肤那样嫩……” 苏辰把拳头捏的“咯咯”做响,“为何要瞒着我?” 他早些知道的话,就可以早些请人为小妹诊治,小妹就能早一天被治好,家里人不该瞒着他的。 芸娘道:“少爷,容奴婢说一句不敬的话,见到小姐如今状况的您,与当日得知小姐死讯的您,哪一个您心中的仇恨更重?” “都重!” 苏辰双目猩红。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小妹遭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但不可否认的是,看到小妹如今这幅样子的他,心痛的更烈!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把谋害小妹的人抓过来,将其千刀万剐。 管他是贵妃还是皇帝,管他什么身份,用刀按着头逼问,一个个追查下去,主谋、帮凶,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将小妹遭受过的痛苦,千百万倍的施加在他们身上! 自己不会让他们死。 死,太便宜他们了。 自己会使尽浑身解数让那些人活着,日日夜夜的受刑! 会亲手为他们打造出一座人间炼狱,让他们的哀嚎一生一世响彻其中! “这便是了,”芸娘见苏辰几欲发狂的模样,就知道是后者更让苏辰难以接受,她心疼的叹了口气,宽慰苏辰道: “老爷和夫人瞒着少爷,也是怕少爷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捅破天的事情。” “少爷的武功是高强,可您能以一己之力,护住苏氏一族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吗,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大虞国吗?” “他们二老不得不为全族考虑,还请少爷……能够理解他们。” 第18章:上门求药 苏辰心里难受。 是啊,二老要考虑苏氏一族几百口族人,可他又何尝没有顾虑到族人? 否则他又岂会以小妹的身份代嫁入宫,稳住局面,为父母家眷争取脱离皇城的时间。 但顾虑归顾虑,理解归理解,小妹的仇,一样要报! 眼下一是要安顿好小妹,二是回宫后,重点彻查安贵妃! 根据他入宫这几天以来安贵妃的表现来看,此事与安贵妃绝对脱不了干系。 苏辰在厢房门外的乱石堆上坐下来,静心沉思,耳朵里传来一阵阵丁香给小妹洗漱的水花声。 他不忍卒听,使劲晃了晃脑袋,站起来,围着厢房四下里转了一圈,看到墙壁和屋顶上有几处修补的痕迹。 想来是母亲把小妹藏到这里之前,命人匆匆修整了一番。 也可能是芸娘与丁香一点一点的,将这破败的厢房收拾成如今的模样。 他又回到乱石堆上坐下,把芸娘叫过来问话。 得知母亲让府里养的医生给小妹看过诊,开了治烫伤与安神的方子。 苏辰知道自家府医的水平不高。 平日在府里给家眷们治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尚可,治不了小妹的疯癫癔症。 这病,他也治不了,要请专精此道的名医才行。 苏辰要来纸笔,写下一封简短的小信。 让罗正安排人,连夜把这封信送到银针谷去。 银针谷的叶清芷不仅是当世四大神医之一,还是四人中最擅长诊治癫疾癔症的那一位。 更兼其是一位女子,由她来为怜依诊治,再合适不过。 除此之外,还要寻一处合适的庄子,用银子砸也好,强买强卖也好,多少钱都无所谓,把庄子买下来,让怜依住过去。 这里的环境太差,身子大好的人住久了都容易生出毛病来,更何况是怜依。 罗正躬身领命,把苏辰的吩咐一一记下,与写给叶清芷的信一同绑到啸风的腿上,传讯给手下的弟兄们。 这时候,丁香端着一盆脏水从厢房里出来。 苏辰起身,向芸娘与丁香郑重地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 “辛苦二位照顾怜依,我苏辰,拜托你们了。” 芸娘与丁香瞬间红了眼眶,急忙去扶苏辰。 “少爷您快起来,这都是奴婢们该做的分内之事,您这样让奴婢们如何受得起。” 苏辰微微摇头,该做与用心做是两码事,所以他坚持,一躬到底。 “以后你们二位每个月的例钱翻倍,只要你们把怜依照顾的好了,便是我苏辰的恩人,我会为你们脱去奴籍,为你们的父母亲眷脱去奴籍,让你们的子女可以读书入仕,我还会以重金酬谢,为你们置办田产家业,保你们无忧富贵一辈子。” 芸娘与丁香听得手足无措。 “少爷,这可使不得!” 芸娘道:“奴婢是看着您和怜依小姐长大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奴婢恨不得能替小姐受这份罪,恨不得这一切都发生在奴婢身上,照顾小姐也是出于真心实意,绝不是贪图富贵。” 丁香也连连点头,抹着眼泪道:“奴婢从六岁起就在小姐身边服侍着,小姐待奴婢如亲姐妹,奴婢不想要什么富贵,只想要小姐早日痊愈。” 苏辰相信她们。 但更相信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谚语。 血亲尚且如此,何况是奴仆,唯以利诱,方能长久。 他向罗正使了个眼色,罗正立即掏了一沓银票出来,明晃晃的,耀人眼球。 苏辰指着罗正,对芸娘与丁香说: “他叫罗正,我留他在这里,一是保卫你们的安全,二是帮你们操办一些对外的杂事。” “若是有事需要银钱,只管问他支取便是,额外翻倍的月例钱也从他这里领。” 罗正向前踏出一步。 整张脸像是刀劈斧凿出来的石像,两根铁条似的眉毛压在眼睛上,眼神似刀子一样从芸娘与丁香的脸上一扫而过,旋即又收起了狠相。 “芸娘姑姑,丁香姑娘,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千万别客气。” 芸娘与丁香又惊又怕。 她们在苏府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当差多年,怎么可能听不出苏辰藏在话里的真正意思。 苏辰嘴上只说,把小姐照顾的好了有重赏。 可要是没照顾好,这罗正,这就是悬在她们头顶上的一把刀啊! 苏辰将一应事务安排妥当,拧身回望内室。 “怜依怎么样了?” 丁香赶忙道:“奴婢刚刚帮小姐换洗干净,这会儿小姐已经睡下了。” 苏辰在心里叹了一声。 “睡下了也好,睡下了也好……” 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驻足在苏怜依的床榻边。 直到天光将要放亮,才从房间里退出来。 经过这一夜,苏辰整个人看上去好似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苍白,双眼带着密布的血丝。 罗正心里“咯噔”一声。 他上次看到这种眼神,还是苏辰率军攻入敌国后方,救回被虏战俘的时候。 “这边就托付给你们了,”苏辰对罗正说:“有任何消息,随时向我禀报。” “另外,传讯给严斌、伊沁、李云铮,叫他们进京待命,边境军营的事务一概推给元帅就是。” “是!”罗正沉声应下。 并且从苏辰的安排中,嗅出了一丝非同寻常的意味。 看样子,是要有大动作。 …… 初阳升起前夕,苏辰返回坤仪宫。 接下来的几日,他每天昼伏夜出,寻机会潜入太医院翻看了案册,查到给安贵妃看过诊的太医足有四十七位。 随后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分批召见这些太医过来,逐个审视,看哪个较为可疑。 这一日,玖荷照常去太医院叫太医,却带了一肚子气回来。 “晦气!” 玖荷跺脚道:“少爷您今天要见的那几位太医全都不在,说是安贵妃的心疾又犯了,把他们都叫了去。” “哦?” 苏辰心中一动。 这是好事,如果他所料不差,应该很快就有人来坤仪宫,为安贵妃求药了。 这一次,他要把安贵妃狠狠地扒下来一层皮! 第19章:掌掴 芙蓉散的镇痛效果立竿见影。 安贵妃虽然才用过一次,还不至于成瘾。 但是那种用药后,瞬间从痛苦中缓解过来造成的心理依赖,远比生理上的成瘾更让人欲罢不能。 所以苏辰料定,会有人来向他求药的。 就是不知,来求药的是安贵妃的人,还是皇帝武玄策的人。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策略。 苏辰让玖荷去院门口等着。 有人来求药时,先不要放进来,看明白是谁的人再说。 玖荷听命去了。 她在门口守了小半炷香的功夫。 果然有人过来。 这人还是她以前见过的。 正是大婚当日堵在苏府门前,要验证皇后清白的那个冯公公,冯金水。 玖荷小脸一垮。 她对这人半点好印象都没有。 不等冯金水走到近前来,就让守门的小伟子把冯金水拦下,自己去向“皇后”回话。 苏辰道:“你就说我正在梳妆洗漱,让他等着。” 玖荷觉得这个主意好,任他有天大的事,也得等“皇后娘娘”梳洗完毕了才能召见。 她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去给冯公公传话。 半路上,看到太监小伟子把冯公公领进了坤仪宫,正往内殿这边来,与她撞了个正着。 “小伟子!”玖荷急得柳眉倒竖。 “好你个胆大妄为的,没有娘娘允许,你怎么敢私自引外人进皇后娘娘的寝殿来,你想干什么!” 小伟子被喝的一愣。 玖荷虽然入宫没几天,却因为是“皇后”陪嫁宫女的原因,地位远比一般的宫女、太监要高。 而且为人胆子又小,屁大点事都像是要捅破天似的。 他不敢得罪玖荷,慌乱中挤出一付讨好的表情,正要解释,却被冯金水抢白道: “甭理她,这丫头让杂家在外头等了许久,一直迟迟不归,莫非要杂家一直傻等下去不成?” 冯金水抬脚踹了小伟子一下,“速速带杂家去面见皇后,耽误了杂家的事,你死十次都担待不起。” 玖荷用身子堵在门口中间,不让冯金水进去,嘴上说着: “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在梳洗,不管你有什么事,也得等娘娘梳洗完了才能召见你。” 冯金水眼皮猛地跳了跳,抬眼望向升起老高的日头。 这都什么时辰了,皇后还在梳洗? 骗傻子吗! 他很是粗暴的将玖荷推开,快步向内殿里闯。 “杂家奉旨为贵妃娘娘取药而来,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俗理了!” 玖荷的胆子本来就小,见冯公公硬闯,吓得一哆嗦倒在了地上。 “来人呐!快来人呐!冯公公闯宫行刺啦,快来人呐!” 此话一出。 侍卫们立刻涌过来,拦下了硬闯的冯金水。 冯金水气的脸色煞白,指着玖荷的鼻子斥骂:“好你个贱婢,竟然敢污蔑杂家闯宫行刺!” 玖荷带着哭腔道:“反正没有皇后娘娘允许,你不可以进去!” 其实她不是有意那么喊的,是冯金水硬闯的举动吓到她了,她心里着急又害怕,脑子一抽,就喊了“闯宫行刺”。 冯金水怒极,“杂家是奉皇上旨意来的!” 一听是皇上的旨意,玖荷吓得又是一激灵,骨碌一下爬起来道:“我这就去禀告娘娘!” 玖荷回身入内殿。 这一去,又过了许久。 直等到冯金水火烧眉毛的时候,玖荷才出来,有些结巴的道: “娘娘肚腹不适,内急,净手去了,冯公公再等等吧。” 冯金水只觉得一股逆血涌上脑门。 “你进去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把杂家奉旨而来的事告诉皇后?” 玖荷眼泪汪汪的道:“没机会说啊。” “皇后娘娘净手呢,我总不能犯忌讳闯进去吧,冯公公再耐心等等,等娘娘事毕,我再禀报娘娘,公公你是奉了皇上旨意而来的。” 冯金水两眼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 静澜院。 一大群太医围在安贵妃的床榻前,满头大汗的指导女医官为安贵妃推拿柔穴,说是新研究出来的诊疗法子。 安贵妃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叫疼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渐渐的没了力气。 武玄策面色阴沉的坐在一张雕花椅子上。 身旁的茶水撤了又上,换了好几回,武玄策一口都没喝。 她目光里的沉重与不悦,随着安贵妃的虚弱愈发强盛,已经压的一众太医们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冯金水去多久了?”武玄策突然发问。 总管太监郭胜忠回道:“禀皇上,快半个时辰了。” 如果放在平时,郭胜忠还会主动问上一句,要不要自己去催一催。 可现在他眼见着皇帝心情不好,愣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只捡最要紧的把话回了,就立即闭上了嘴。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从静澜院到坤仪宫往返数次了! 武玄策愠怒道:“静姝身边的这些奴才,真是愈发的懈怠了!” 宫人们立刻跪倒一片,惶恐不安的磕头请罪。 太医们也都跪下,“臣等无能,新研究的推拿之法也未能见效,事到如今,只有让贵妃娘娘再服一剂‘芙蓉散’才能解除病痛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安贵妃的病还得看皇后娘娘那边。 话题再次扯到前去讨药的冯金水身上。 武玄策早已经没了耐心,对郭胜忠吩咐道:“让冯金水滚去尚刑司自领三十庭杖,郭胜忠,你亲自去坤仪宫看看!” “是!”郭胜忠忙不迭的应了。 他小跑到坤仪宫,远远的听到冯金水在喊: “皇后娘娘!” “您可得想清楚了!” “我们安贵妃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您手上若是没有能医治贵妃的药也就罢了,早些给个准话,奴婢回去向皇上复命就是。” “可您要是有药,却藏着掖着,迟迟的不拿出来,等到皇上怪罪,可别怪奴婢没提醒你!” 郭胜忠心道不好。 冯金水怎么办的差事。 皇上叫他来求药,他怎地在皇后宫里放肆起来了,这哪是求药的态度? 郭胜忠赶紧快跑几步。 见到玖荷脸色涨红,抡起胳膊就甩了冯金水一巴掌! 辰少爷说过,实在拖延不下去的时候,只管揍他娘的,有少爷给自己兜底。 第20章:夺权 哎呦! 郭胜忠心里叫好。 打得好! 打得好啊! 冯金水平日里在宫中趾高气扬,仗着是安贵妃跟前的红人,俨然以半个主子自居,连他这位总管太监都不放在眼里。 玖荷这样一个小姑娘竟敢当众打冯金水的嘴巴,当真是好样的。 “你找死!” 冯金水捂着火辣辣的脸,见众人皆用震惊的目光看向他与玖荷,心中陡然涌起一股羞辱与愤怒,反手便要扇回去。 郭胜忠赶忙大喝:“住手!” 几乎是在郭胜忠喊出“住手”这两个字的同时,苏辰也迈步走了出来。 他的出现仿佛给众人画上了静止符,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他。 苏辰目光横扫,淡漠的落在冯金水身上。 “混账,本宫面前也敢放肆,叉出去,庭杖三十。” 他腕间九鸾衔珠镯与白蜡丸串成的十八子手串撞出清响,三十庭杖的谕令惊得檐下燕雀都噤了声。 这数目有讲究,二十杖以下可活,四十杖必死,三十庭杖恰是留人活着遭罪的余地。 苏辰一个眼神扫过去,立刻有两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站出来,架住冯金水往外拖。 冯金水在帝后大婚那日被打的伤还没有好干净,这次见到皇后居然又要挨打? “你不能打我!”冯金水嘶声喊道:“我有皇上口谕,我是奉皇命来向你讨药的!” 苏辰嘴角微翘,转眸看向郭胜忠。 “口谕什么的……郭公公应该也有吧?” “皇后娘娘圣明,奴婢这里确实有皇上的口谕,而且有两道。” 郭胜忠清了清嗓子,“皇上口谕:冯金水办事不利,着即去尚刑司自领庭杖三十。” 冯金水闻言脸色骤变,几乎要昏死过去。 三十再三十,这岂不是要把他活活打死! “不!”冯金水面色煞白如纸,嘶声喊道,“我要见贵妃娘娘!我要请贵妃娘娘为我做主!” 郭胜忠嗤笑一声:“怎么着,冯公公对皇上的口谕有意见?” 皇上口谕,冯金水哪敢有半分的异议? 他嚷着要见安贵妃,是希望有心思机灵的宫人替他递话,求安贵妃出面救他。 皇上的三十庭杖免不了,皇后的三十杖总能免吧? 郭胜忠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对架着冯金水的两名小太监努了努嘴:“还杵在这等什么?拖下去打呀!” “啊?是!”两个小太监连忙把冯金水拖走。 郭胜忠这才恭敬地向苏辰说了另一道口谕。 “皇上遣奴婢过来,是想问娘娘讨几颗您上次给安贵妃用过的神药——芙蓉散。” 苏辰轻笑一声,“皇上怎知本宫这里有药,还要几颗?” 郭胜忠道:“是太医院的院正蒋太医说的,上次贵妃娘娘心疾发作时,他曾亲眼瞧见娘娘有一串药尊神品制成的手串。” 郭胜忠说着,抬眼瞥向苏辰的白蜡手串,那上面尚未开封的白蜡药丸还剩下七颗,空余处以上好的瓷白蜜蜡做了填补。 …… 不久后,郭胜忠两手空空的回了静澜院。 武玄策罕见的往前迎了几步,“药呢?” 她心里暗道:莫非皇后不肯交? 郭胜忠面露踌躇,“药还在皇后娘娘手里,皇后娘娘药,但也有条件……” 武玄策心头一松,有药就好。 至于条件,无非是想求一道解除禁足的旨意罢了。 与安贵妃的心疾比起来,不值一提。 心里虽然这样想,武玄策还是开口问了句:“什么条件?” 郭胜忠咽了咽发干的嗓子。 此刻的大殿里不只有皇帝,还有前来为安贵妃探病的曦妃、芳嫔、婉嫔、明贵人等人。 有这些人在,他下面的话若是说出来,只会更加的让皇上觉得有伤颜面。 可是皇上发问,他不答又不行,只得老老实实的道: “皇后娘娘说,要皇上您归还本属于她的皇后金印,以及统管六宫之权。” “嗯?”武玄策眉眼一颤,虽然只迸出一丝很轻的鼻音,却令整个静澜院的气氛都瞬间凝沉了下来! 郭胜忠背后冷汗涔涔。 几个妃嫔相互对视一眼,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皇后金印与统管六宫之权,一直是由安贵妃在掌管。 按理说,皇后入嫁时,这两样东西就应该交还给皇后。 帝后大婚前几日,婉嫔还听太后专门提过一嘴。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一直没个结果。 皇后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提起来…… 婉嫔以手掩口,悄悄打量武玄策的神情。 只见武玄策垂眸看着下跪的郭胜忠,似闲话家常一般的自语道:“朕记得自朕登基以来,还没有人敢这般要挟于朕。” 郭胜忠双腿发软,赶忙道: “皇上圣明万方,天下人对皇上只有敬服。” “可朕觉得,”武玄策冷声道:“皇后就是在要挟朕!” 郭胜忠缩着身子,几乎快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到了地上。 “皇上息怒,或许是皇后娘娘见安贵妃贵体有恙,不忍贵妃娘娘拖着病体去操劳,故此……故此才要亲自统管六宫,为皇上分忧。” 武玄策将茶盏“砰”地撂在桌案上,“你倒是会说的很。” 一旁的几个妃嫔们被这一幕吓得身子一抖,纷纷跪下垂首,请皇帝息怒。 内殿里,安贵妃恍惚间听到武玄策满含怒气的喝声,她使劲睁了睁眼睛,发出两声微弱的呻吟。 武玄策过去握住安贵妃满是冷汗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静姝且安心躺着,朕不会让你有事。” “郭胜忠!”武玄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即刻带一队御前侍卫去把药给朕取来,皇后若是不允,朕许你用强。” 郭胜忠脸色一苦,呐呐的道: “奴婢回来时,皇后娘娘曾说,如果您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宁可将药砸碎了,扔进恭桶里去。” 内殿里瞬间一片死寂,唯有安贵妃微弱的喘息声,似一根随时会断开的细线。 许久,武玄策从齿间迸出几个字: “罢了,皇后的条件,朕允了。你先去把药取来,朕过后再与她算账。” 郭胜忠脸上的苦色更浓。 “事后算账这一点,皇后娘娘也料到了。” “皇后说,如果皇上同意了她的条件,就皇上请下旨通传六宫,晓喻朝堂,她才肯交出芙蓉散。” 第21章:武玄策的条件 坤仪宫。 玖荷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 “少爷,您为什么说只要成功夺了统管六宫的大权,就不需要再费心去暗查安贵妃谋害小姐的证据了,还说她会自己把证据送上门来,我听着怎这么玄啊,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苏辰微笑道:“这需要你站在安贵妃的角度去想问题,你看,我们入宫之前,六宫大权一直在她手里把持着,此番若是被我夺了,她能不能咽下这口气?” 玖荷摇摇头:“肯定不能啊。” 苏辰又道:“既然她咽不下这口气,是不是就会来报复我?” 玖荷又点头。 “那你再想,”苏辰道:“她会用哪种方式来报复我,哪种报复方式最为犀利,最为狠辣,足以一击将我这位‘皇后’打到尘埃里,得以让她重掌六宫大权?” “嗯……” 玖荷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猛地一拍巴掌。 “她会用怜依小姐的事来做文章!” “不错,”苏辰说:“安贵妃不知道入宫的皇后是我假扮,只以为是怜依挺过了那件事,照旧嫁入皇宫。” “而先前她放出‘皇后清白有损’的流言已经被我撑了过去,她若想再一次用这件事打击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足够有力的证据来。” “人证也好,物证也罢,届时我都可以顺势而为。” 玖荷微微凝神:“少爷您已经认定了怜依小姐的事是安贵妃所为?” 苏辰沉声道:“即便她不是主谋,也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关系。” 现在只看武玄策会如何抉择,肯不肯用六宫大权换取芙蓉散了。 武玄策并没有让苏辰等太久。 郭胜忠很快就带着一道圣旨与红绸包裹着的皇后金印,来到了坤仪宫。 “奴婢恭喜皇后娘娘得偿所愿,您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他低声对苏辰道:“但是皇上那边也有条件,娘娘若是能做到,这圣旨与金印就是娘娘的,娘娘若是做不到……” 郭胜忠顿了一下,眼神瞟向随他一起过来的大批御前侍卫,“皇上便要治您欺君之罪。” 苏辰神色不变,静待郭胜忠的下文。 皇帝的条件与他预料的大差不差,说什么……仅凭几颗药就想得到六宫大权还不够格。 除非皇后将安贵妃日后所用的芙蓉散尽数包下,安贵妃需要多少,皇后就得提供多少。 如果做不到,或是今日答应下来,将来却供应不上,那便是罪犯欺君,会从重论处。 “没问题,”苏辰痛快应下。 他正担心安贵妃用药数量太少不够成瘾,包下安贵妃以后的用药,他求之不得。 郭胜忠微微一怔,没想到皇后答应的这么痛快。 “娘娘,丹神医的药可是价值不菲啊,您若是一直供应下去,财力方面只怕是难以承受。皇上说了,购药款项需您自己想办法,不许动用宫中银两。” 苏辰还是那句话,“没问题。” 他研究芙蓉散,本是为了给战场上的伤兵用的。 这东西他不多,如果把存货都拿出来,也就刚够供应麾下将士打上一两场大型战役的而已。 苏辰把手串上那七颗芙蓉散摘下来,直接丢给了郭胜忠。 郭胜忠再没话说,把圣旨与金印交给苏辰后,立刻跑回静澜院送药去了。 皇后接管六宫的旨意,也很快就传遍了宫廷内外。 兴庆宫。 太后正由春琴嬷嬷伺候着饮茶。 听闻皇后以芙蓉散要挟皇帝,夺来六宫权限时,震惊得手中茶盏险些掉落。 春琴嬷嬷赶紧把溅洒出来的茶水擦拭干净,看到太后眉宇间攀上了一抹忧色。 “太后,”春琴嬷嬷察言观色道:“您不是一直不喜安贵妃吗,如今大权归于皇后,太后理应高兴才是啊。” 太后叹了一口气,“皇后掌权,哀家自然是高兴的。” “可这也说明皇帝对安贵妃的宠爱,已经偏激到了足以令他放下帝王尊严,受人胁迫的程度。” “皇帝也不想想,朝堂上有多少大臣盯着他,分封出去的那几个王爷又派了多少眼线在盯着他,若是被人有心利用起来……” 太后一想到这些,不禁对苏辰也生出了一丝不满。 对付安贵妃可以,却不该把皇帝都牵扯了进去。 她越想越烦,索性问起了别的。 “安贵妃用了皇后的药,现在怎么样了?” 春琴嬷嬷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春琴嬷嬷赶到静澜院的时候,芙蓉散的药劲已经奏效。 安贵妃幽幽醒转,得知金印与六宫大权皆落入皇后之手,顿时眼前一黑。 早知如此,她宁愿不吃皇后的药,也不希望大权旁落。 “皇上,我们把药退给皇后好不好,”安贵妃梨花带雨的向武玄策哭诉:“臣妾不在意六宫权柄,臣妾在意的是皇上的颜面。” 武玄策不愿多提此事,她轻抚了几下安贵妃的发丝,道:“朕且去处理一些政务,得空再来看你。” 武玄策走后,安贵妃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包括前来探望她的那几个妃嫔也都打发了去。 自己一个人待在内殿里,许久都没有缓过来这个口气。 “苏怜依!” “你这个贱人!贱人!贱人!” “竟敢夺走本宫的六宫权柄,我绝饶不了你!” 她狠狠的咒骂着,眼睛一直在盯着墙角的一面柜子。 柜子里有一道暗格,那是她对付皇后的杀手锏。 只是…… 这道杀手锏一旦动用,很可能会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所以,她有些犹豫。 “冯金水!” 安贵妃叫着,想与心腹亲信商议商议。 “冯金水?” “冯金水死到哪里去了,叫他给本宫滚进来!” 有小太监进来禀报:“娘娘,冯公公被皇上和皇后赏了板子,正在尚刑司受刑,六十庭杖啊,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打死了。” “什么!” 安贵妃又惊又怒:“怎么没人来禀报本宫?” 她有许多事都是通过冯金水去办的,此人不容有失。 小太监有苦难言。 “娘娘您把我们都轰出来,我们想禀告也没机会啊。” “废物!” 安贵妃怒声咒骂,该死的奴才,这个时候还敢犟嘴。 她指着外面道:“还不赶快备轿!” 第22章:侍寝 安贵妃到尚刑去司捞人。 轿子赶到时,冯金水的六十庭杖早就打完了。 尚刑司的人忌惮他是安贵妃眼前的红人,故此下手的时候都收着力气。 只把屁股打了个血肉模糊,并未伤到筋骨,故此还留有一口活气。 安贵妃把人带走,召太医为冯金水救治。 回去的路上,遇到婉嫔与明贵人带着几个宫女结伴而行。 也不知在聊些什么,笑的甚是明快热闹。 安贵妃挥手让轿子停下,这些人瞬间收了声。 她们仍如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向她这位贵妃见礼。 可安贵妃就是觉得,她们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 “本宫被夺了管理六宫的大权,你们心里一定在偷着笑吧?” 婉嫔连忙道:“臣妾没有。” 明贵人道:“臣妾不敢。” 安贵妃冷笑一声,质问明贵人:“本宫见你方才一会蹙眉做痛苦状,一会又展颜嬉笑,难道不是在笑本宫失了权柄?” 丢了东西的人,看谁都像贼。 明贵人额头上顿时泌出一层冷汗,她甚是惧怕安贵妃,呐呐的不敢言语。 她的贴身婢女香菊福了一礼,替自家主子解释道:“回禀娘娘,贵人是来了月事,小腹抽痛,所以才在贵妃娘娘面前失了仪态。” “呵!”安贵妃不信:“你们想笑就尽管笑好了,本宫自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她有底牌在手,不愁自己夺不回六宫权柄。 等安贵妃走的远了些,明贵人转脸撇了撇嘴。 “神气什么,她没了六宫权柄,反倒比以前还不待见我们了。” 婉嫔扯了明贵人的袖子一下,假做没听到似的说:“咱们去曦妃姐姐那里坐坐吧,之前在静澜院与曦妃姐姐巧遇,现在合该去向曦姐姐请安的。” “你扯我做什么?”明贵人道: “她做都做了,还不许我说吗,若只是我也就罢了,婉姐姐你可是太后的侄女,她跟你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婉嫔仍做未闻。 到了曦妃宫里,曦妃叫人给婉嫔与明贵人奉上了甜茶、点心。 “我就知道二位妹妹会来,这不,吃食都给你们备下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挥手,把近前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 婉嫔给自己的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后者躬身退走。 明贵人左右看了看,把香菊也遣出去了。 眼下没了旁人,婉嫔这才对明贵人道:“方才在外面人多眼杂,不好说话,明萱妹妹想说什么,现在大可说了。” 明贵人怨婉嫔刚才没接她的话,她现在也不理婉嫔,直接对曦妃道: “我们来时路上遇到了安贵妃,姐姐猜这么着,她被皇后夺了统管六宫的大权,不思谨慎,倒是比以前还要盛气凌人了,这事您怎么看。” 曦妃抿嘴笑了笑,道:“佩服。” “佩服?”明贵人疑惑:“佩服安贵妃?” 曦妃微笑摇头,“佩服皇后。” 她目光温和地看向婉嫔与明贵人。 “我只问二位妹妹一句,假若你们二位手里有芙蓉散,可敢如皇后这般,拿捏皇上,打压安贵妃?” “妹妹不敢,”婉嫔摇头。 皇后此番虽然计成,却把皇帝都扯了进去。 她要是干出这种事,太后姑姑会扒了她的皮的。 明贵人说:“曦姐姐的说的这叫什么话,皇后借着芙蓉散索取六宫权柄,那是因为这权柄本就属于皇后中宫,她要回去也是名正言顺。” “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又不是皇后,就算有芙蓉散在手,也不能如她这般行事。” 曦妃道:“不要六宫权柄,要些别的呢?比如晋一晋位份,讨一些恩宠什么的?” 明贵人在心里思忖了一番,“那我直接把芙蓉散进献给皇上岂不是更好,皇上圣明,自然会有赏赐给我。” 曦妃笑了:“这样做,可打击不到安贵妃。” 明贵人闻言一怔。 仔细想了想,发觉自己终究是不敢的。 她又不想像那般婉嫔坦然承认,便撇着嘴道:“左右不过是假设,终是虚的。” 曦妃不以为意:“明妹妹以为,什么才是实的?” 明贵人道:“当然是月例银子,吃穿用度了。” “这些事务以后可就都由皇后裁定了,谁要是惹她不顺眼,被她克扣了,只能干瞪眼睛。” 婉嫔柳眉一挑,道:“还有宫女、太监的任用,也在皇后手里。” “以前若是缺个伶俐的人使唤,只需给安贵妃送些好处,咱们就能自己去挑个合心意的,现在归了皇后管辖,也不知道皇后的性子如何,好不好相处。” 婉嫔想到皇后此番事件里表露出的行事风格,不由得对以后的日子生出许多忐忑。 曦妃微笑抿嘴:“妹妹们想的怎么尽是坏处,须知皇后掌权也有好处的。” “你们不要忘了,以后各宫妃嫔的侍寝也会由皇后来安排。” “以前安贵妃掌权,皇上想去哪过夜,一是看皇上个人的喜好,二就是看安贵妃如何安排。” “而安贵妃是如何安排的,姐妹们也都经历过了。” “是呢!”明贵人不等曦妃说完,就急着抱怨道: “安贵妃刻薄善妒,从来没有与咱们分润过皇上的恩宠,要安排也是安排由她自己侍寝。我入宫两年半了,连一次侍寝的机会都没有轮到。” 曦妃被截了话,也不生气。 抬手示意明贵人饮茶,然后接着说道:“这便是我说的好处。” 她用葱白般的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案几上点点画画。 “安贵妃只是宠妃,而皇后是皇上正妻,她若是也如安贵妃一般只安排自己,必遭世人非议,太后那边也会不满意。” 明贵人眼睛一亮。 “曦姐姐是说……皇后会安排我们侍寝?” 曦妃点了点头,道:“必然会的,就看这份好运落到哪一个姐妹的头上了。” 她打趣道:“先说好,若第一个被安排侍寝的是我们三人中的一个,承欢圣恩后可要设宴款待一下剩余的两人,平一平大伙的醋意。” “应该的,就按曦姐姐说的来。”婉嫔心里窃喜。 她有太后这层关系在,皇后安排她头一个侍寝的几率,远比旁人要大。 第23章:要不要找太医 婉嫔心里窃喜。 曦妃并不着急。 明贵人一想到自己正处在月事里,顿时便不大高兴了,岔开话题道: “姐姐们也别高兴的太早,指不定哪天,安贵妃就把这权柄又给夺了回去。” “再者说,皇后以要挟皇上这种手段夺了权,便没人敢辅佐、帮衬她,就凭她孤家寡人一个,只怕是管不了几天就会出差错。” 明贵人说的这些,曦妃又何尝不知。 安贵妃执掌六宫大权的这些年,在宫里培植了许多铁杆亲信,各府衙门都有她的人。 只需安贵妃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成为掣肘皇后的一根根钉子。 皇后管理六宫,肯定会遇到许多麻烦事。 曦妃无奈地笑了笑,道:“但愿不会如此吧。”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婉嫔第一个起身告辞。 她回去换了身衣服,直奔太后的兴庆宫去了。 太后揶揄的看着她,把婉嫔看得脸都红了。 “平日里也不见你勤来给哀家请安,今儿个过来,可是要用到哀家了?” 太后假做不悦去逗婉嫔。 婉嫔脸颊愈发的红了,扭捏道:“姑母说什么呢,您再这样,婉儿以后就住您这里了,日日都陪着您。” 太后在后宫里算计了一辈子,怎会看不出婉嫔的那一点小心思。 她正色起来,“哀家不能帮你说这个话,就算皇后今晚真的安排了由你侍寝,哀家也要给你推掉。” “姑母!”婉嫔震惊的抬起头,“为什么啊?” 太后道:“皇后的六宫权柄是怎么来的,你应该清楚。皇上对此事的态度,你也能明白。” “假若皇后得到权柄后,第一个优待的人就是你,皇上会怎么想?” 婉嫔低头仔细想了想,惊疑不定的道:“皇上会疑心,皇后此番举动有姑母在背后支持?” “还有呢?”太后神情严肃。 婉嫔眼珠转了转,没想到什么头绪,老老实实的道:“婉儿愚钝,还请姑母明示。” 太后道:“你刚才说的只是一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如果皇后安排你今夜侍寝,那么在皇帝看来,皇后这就是在有意亲近哀家。” “哀家若是允你接受了这份优待,就代表哀家在皇后夺权这件事里,站队到了皇后这一边。” “啊!”婉嫔掩口惊呼,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 皇帝在这件事上十分记恨皇后,若是让姑母与皇后扯上关联,肯定会被皇上一起记恨上,那自己也必然讨不到好。 “婉儿懂了,”婉嫔不无后怕的说道。 太后摸了摸婉嫔的脸,“你明白了就好,今晚你就留在哀家宫里,陪姑母说说话吧。” “是,”婉嫔乖巧的应下了,心思却化成一缕清风,飘到了皇帝那里。 御书房。 武玄策处理完政务,从堆叠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 窗外已经蒙上了一缕清冷月色,烛火左右摇曳。 她揉了揉酸胀的肩膀,接过郭胜忠递过来的热茶。 “你说……皇后拿到六宫权柄,她最想做的事情会是什么?” 武玄策用吹了吹飘在水面上的茶叶,状似无意的问道。 郭胜忠小心翼翼的道:“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最想做的一定是为皇上分忧。” 武玄策撇了他一眼,神情看不出喜怒:“朕要听实话,不要虚的!” 郭胜忠浑身一紧,赶忙跪下:“奴婢岂敢欺瞒皇上,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武玄策放下缠金丝嵌银茶盏,从上到下的打量着郭胜忠。 这个总管太监向来是个万事不沾身的人精,今天却先后两次偏向皇后说话了…… 她眼睛眯了眯,沉声道:“小印子。” “奴婢在!”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躬着身子从外面小跑进来,噗通跪下。 武玄策道:“你去坤仪宫传话,就说朕今晚歇在太极殿,让皇后把安排好的侍寝人选送到太极殿去。” 我? 小印子惊疑不定地眨了眨眼睛。 他只是个负责扫洒的杂事太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突然接到为皇帝传话的差事。 一抹狂喜自他脸上一闪而过,小印子如兔子般窜出去了。 武玄策背负双手,缓步踱到郭胜忠面前,垂眸看向他。 郭胜忠呼吸一窒,仿佛向他走来的不是朝夕相伴的皇帝,而是一座满是荆棘的沉重大山。 “你再猜猜……” 武玄策的话像钩子一样抬起了郭胜忠的下巴,强迫郭胜忠对上了她那双无波古井一样的眼眸。 “皇后会自己来侍寝,还是安排别人过来?” 郭胜忠心里叫苦。 若是他答“皇后会亲来侍寝”便是有为皇后试探皇上口风的嫌疑。 假若他答“皇后会安排别人来侍寝”便有在皇上面前彰显皇后贤德有度的嫌疑。 他知道,这是皇帝对他不满了。 郭胜忠赶紧一个头磕在地上,道:“皇后娘娘如何做,都是皇后娘娘自己的决定,奴婢不敢多言。” 武玄策冷冷的一拂袖子:“记住,没有下次。” 郭胜忠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躬身倒退。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自己日后应当更加小心谨慎。 他从御书房里出来,瞧见对面廊下,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张望。 仔细一看,是明贵人的贴身婢女——香菊。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郭胜忠走过去问她。 香菊四下里看了看,动作隐蔽地往郭胜忠的手心里塞了一小锭金子。 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小主亲手煲了茯苓霜炖汤,有健脾安神之效,想在晚膳后给皇上送过去,却苦于不知道该送到哪座宫里,送多少过去合适,麻烦郭总管给个建议。” 郭胜忠握了握掌心,“明贵人辛苦,准备两人份的,送到皇上的太极殿去便是。” 香菊心里了然。 皇上今晚夜宿太极殿,而且会有人过去侍寝。 她又道:“不知那位娘娘有什么忌口的?” 郭胜忠嘴角向下一撇,“这个杂家可就不清楚了,姑娘不妨晚些时候再来问。” “哦……”香菊道了声谢,转头回了明贵人那边。 见到屋子里多了许多珍稀花卉和补品,明贵人呆呆的坐在这堆东西旁边,整张脸全无血色。 “小主!”香菊吃了一惊,急忙跑过去。 “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可是哪不舒服,脸白的这样厉害,要不要奴婢去找太医?” 第24章:皇后,你可知罪 明贵人两眼放空,整个人看上去魂不守舍。 面对香菊焦急的催问,她只是摇头。 嘴巴微微张合,声音很小,根本听不清。 香菊把耳朵贴过去,再侧过脸去看明贵人的口型,终于半听半猜的,读懂了明贵人的意思。 她说的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什么……意思啊? 香菊摇晃着明贵人的肩膀:“小主,您别吓我啊,您看看奴婢,您让奴婢去打探消息,奴婢已经打探到了,皇上今晚住在太极殿,而且会有人侍寝,奴婢这就再去问侍寝的人是谁。” 侍寝这两个字仿佛有着一种魔力,让明贵人从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她抓住香菊的袖子,双目无神的喃喃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谁是侍寝的人了……” 香菊心里一紧。 ——该不会是婉嫔小主吧? ——自己的这个主子虽然与婉嫔亲近交好,内心里却是最不希望婉嫔得宠的,尤其是不希望婉嫔比她先一步得宠。 ——既怕姐妹过的苦,又怕姐妹太幸福。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是婉嫔吗?” 明贵人摇头,脸色一片死灰,“是我……” “什么!”香菊倒吸一口凉气,“没弄错吧,小主您还来着月事呢!” 癸水污秽不吉,如何能为皇上侍寝? 明贵人苦笑:“坤仪宫传来的懿旨,怎会有错。” 她目光扫过摆在周围的鲜奇花卉与几大盒补品,这都是内务府那班奴才得了消息后,送来巴结她。 这时候,一个老嬷嬷带着几个宫女上门,要伺候她梳洗收拾一下,再为她讲解侍寝的规矩。 明贵人忽地发起抖来,神情慌乱,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的孩子。 “是她们!是敬事房的姑姑来了!” “香菊,你先带她们去偏房候着,千万别让她们进来,我,我还没准备好!” 她幻想这一天,期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从被选为秀女的那一天就在盼着,如今为皇上侍寝的机会终于来了。 时机却不合适。 香菊的年岁比明贵人略大些,此刻还能稳住。 她放缓了语速,慢声细语的问:“小主,您没告诉来给您传话的人,您身上有月事吗?” 明贵人死命的摇头:“我没说,你也不许说,谁都不许说!” “我好不容易才等来接近皇上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而且,又不是我主动带着月事为皇上侍寝的,是皇后安排错了,是皇后错了,有罪责也不会在我!” 夜幕降临,明贵人乘着“凤鸾春恩车”去往太极殿。 耳边听着珠环之声铃铃作响,猜想这一路过去,会引来多少人慕妒的目光。 她没有按着敬事房姑姑的教诲,只留贴身小衣,躺在床上等皇帝进来。 而是合衣整装的守着茯苓霜炖汤,端坐在桌案边。 时不时地掀起衣摆,检查自己有无漏出癸水来。 终于。 她听到武玄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她立刻调整表情,整理自己的仪态。 努力用自己最楚楚动人的那一面,去迎接向自己走来的皇帝。 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兴衰荣辱,一家子的兴衰荣辱,都系在皇帝身上。 只有通过皇帝,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喜乐安康。 “臣妾,参见皇上。” “是你?” 武玄策见到明贵人,眼神里透出几许诧异。 自己已经妥协,给了皇后机会,皇后却没有亲来侍寝,而是安排了别人过来。 是在耍她吗…… 武玄策慢慢地走到床榻边坐下,一时有些搞不清皇后的用意。 武玄策久不做声,明贵人被被这种气氛压的喘不过气,呐呐的不敢说话。 这是她入宫两年多以来,第一次与皇帝独处一室。 武玄策沉眸看向她:“你为什么不在床上等朕,敬事房的嬷嬷没有教过你侍寝的规矩吗?” 明贵人抓着自己的衣角道:“教过的,只是臣妾一时紧张才……” 她定了定神,盛出一碗汤羹端向武玄策。 “臣妾带了茯苓霜炖汤过来,此汤最是安神健脾,让臣妾服侍皇上进一些吧。” 武玄策拒绝道:“放下。” 她不吃未经检验的东西。 明贵人脸色一白,恭顺地把汤碗放下,走到武玄策身边,“皇上操劳一天,臣妾为皇上捶一捶肩膀可好?” 武玄策“咦”了一声,反手抓住了明贵人的手腕。 “奇怪,历来第一次为朕侍寝的妃嫔,无不是盼着朕越早临幸越好,你却反其道而行,邀朕喝汤,为朕捶肩……” 她说到这里,手上猛地一个用力,双目如剑的看着明贵人的眼睛。 “莫非你不愿为朕侍寝,还是皇后对你吩咐了什么?” 明贵人手腕吃痛,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她跪下来道:“皇上明鉴,臣妾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服侍皇上,可是臣妾不敢蒙蔽皇上,其实是臣妾有月事在身,卑贱之躯不适宜为皇上侍寝。” 武玄策一怔,“你有月事?” 皇后疯了不成! 居然安排一个身子带红的人前来侍寝! 她心思转了一下,对外面的郭胜忠道:“来人,宣皇后过来问话。” 郭胜忠就在殿外,连明贵人的那句“有月事在身”的话也听清了,一时间惊的目瞪口呆,赶忙飞一般地去宣皇后。 他才出了太极殿大门,就遇上了安贵妃的轿子。 安贵妃神情得意。 内务府与敬事房都有她的人。 所以她得知今夜侍寝的人是明贵人这个消息,甚至比香菊还要早一些,当时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皇后这个贱人! 得了六宫权柄又如何,无人辅佐帮衬,自己能让她什么事都办不明白。 安贵妃请见皇帝。 进殿后,看到明贵人跪在那里哭。 她冷笑一声,呵斥道:“难得有机会为皇上侍寝,你不思承欢圣眷,服侍皇上,反在这里哭,是哪个教你的?” 明贵人抹眼泪,只说自己月事在身,皇后又下懿旨安排她侍寝,她不敢不来。 安贵妃当然知道明贵人身带月事,她只是在明知故问而已。 武玄策冷着一张脸。 等到苏辰入殿,武玄策当头就是一句:“皇后,你可知罪!” 第25章:皇上就不能歇一歇吗 “娘娘!”明贵人哭泣摇头。 这等女子秽物,纵使是民间寻常男子与市井匹夫都避如瘟疫。 若是被皇上见了她的月事带,只怕她这辈子都与圣宠无缘了。 安贵妃冷哼了一声,叫自己的贴身婢女芍霜和如茵上前,去“帮帮”明贵人。 芍霜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服色装扮远在其他宫女之上,长得也标致,是安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宫女。 她偷眼打量了一下武玄策的脸色。 见武玄策眉眼中透着不悦,也只当是针对皇后的。 当即就带上如茵,把明贵人拖到后殿去了。 很快,一条染着暗红血污的棉布包砸在苏辰脚边。 “皇后娘娘安排的好事!”安贵妃神色凌厉的道:“选了个身子带红的人来为皇上侍寝,也不怕给皇上染了晦气,究竟是什么居心!” 苏辰道:“安贵妃以为,此等安排有罪?” 安贵妃冷笑:“难道安排妃嫔带着月事侍寝,还是什么好事不成?这可是大不敬,冲撞皇上龙体的罪过!” 苏辰点头,“皇上也是这么认为的?” 武玄策面无表情的道:“终归是应当避讳的,此事是你失察,朕怀疑,你是否具有掌管六宫的能力。” “好!”苏辰道:“既然皇上也这么说,玖荷,取近一年的彤史来。” 彤史一般是由女官负责记录。 若帝王与后宫妃嫔同寝,女官就会记录下侍寝妃嫔的姓名,以及侍寝的时间、地点等信息。 除此之外,彤史中还会记录宫中妃嫔的月事日期、生育情况等。 这些信息均用朱砂写就,故此被称为彤史。 苏辰此行过来的时候,便把近一年的彤史给带上了,玖荷只需到驾辇里去取即可,故此回来的很快。 苏辰把彤史卷册展开。 找到安贵妃的那一页,从最近的记录开始读道: “元景五年四月十一日,贵妃姚氏本月月信初至。” “同日,帝宿太极殿,戌时二刻贵妃姚氏至,侍寝。” 安贵妃的脸色顿时一变,倏地看向武玄策。 武玄策同样脸色铁青。 苏辰翻动卷册,接着读道: “元景五年四月十二日,贵妃姚氏本月月信第二日。” “同日,帝宿太极殿,戌时一刻安贵妃至,侍寝。” “四月十三日,贵妃姚氏本月月信第三日。” “同日,帝宿静澜院,贵妃姚氏带红侍寝。” “四月十四日,帝宿静澜院,贵妃姚氏带红侍寝。” “四月十五日……” “四月十六日……” 苏辰抬眸撇了一眼安贵妃,手上卷册飞快地向前翻动了几页,接着读道: “三月九日,贵妃姚氏本月月信初至,三月十四日,月信毕。” “期间,安贵妃前往太极殿侍寝三日,皇上留宿静澜院三日。” “二月……” 武玄策眸子里冷芒一闪,沉声道:“够了。” 苏辰淡笑,转头着看向安贵妃,“还要本宫再向前翻阅吗?” “你是故意的!”安贵妃脸色难看,又羞又怒的道:“你故意安排来月事的明贵人侍寝对不对?” 苏辰微笑反问:“本宫奉旨为皇上安排侍寝,不是故意的,难道还是无意的不成。” 安贵妃已经明白,今夜明贵人侍寝之事根本不是皇后的疏忽。 从头到脚都是皇后专为她设的局。 自打她说出“带着月事侍寝有罪”的那一刻起,就落入网中了。 安贵妃深吸了一口气,以手扶着心口,道:“那又怎么样!” “皇上是体恤本宫体弱,才在本宫月事期间多加照拂,那时候本宫睡前虽然与皇上同处,就寝时可都是分床睡的。” 苏辰沉声反问:“明贵人与你同为皇上的女人,既然你可以与皇上分床就寝,明贵人就不可以吗,太极殿有偏殿四间,还住不下一个明贵人?” 安贵妃恼羞成怒:“她只是个正五品贵人,怎么能同本宫相比!” “不管怎么说,侍寝是为了给皇家延续子嗣,你安排带月事的妃嫔为皇上侍寝就是不对!” 苏辰将卷册“砰”的一声拍在桌案上,呵斥道:“荒谬!” “皇上日理万机,龙体何等紧要,难道就不能歇息一天,难道后宫妃嫔为皇上侍寝,只是为了诞延子嗣,不需要同皇上交心,以女子温婉,舒缓皇上忙于政务的劳累?” “民间凡夫尚且以夫妻情感恩爱为贵,安贵妃却说皇上与妃嫔同寝只为了延续子嗣,难道安贵妃认为皇上是个无情之人,各宫妃嫔与皇上之间只有肉欲!” “我没有!”安贵妃急忙辩解。 她专宠多年,打压了多少妃嫔,哪一次不是轻松取胜,如今却第一次有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这人真的是性子柔弱的苏怜依吗,怎地与先前探听到的完全不同。 言语上论不过苏辰,安贵妃转而去求助武玄策,“皇上……” “皇上!”苏辰断喝,起身正色道:“臣妾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如果皇上认为有月事的妃嫔侍寝有罪,那就请皇上连安贵妃同臣妾一并处罚。” 苏辰指着桌案上的卷册,道:“安贵妃有多少次带红侍寝,这上面均有记录可查,绝不会冤枉她!” 武玄策缓缓起身。 目光在苏辰与安贵妃脸上依次刮过,最后落在了桌案上面。 那上面除了一卷厚厚的彤史,还有一瓮用砂锅煨着的茯苓霜炖汤。 她伸手去掀砂锅的盖子。 郭胜忠急忙接手,盛了一碗羹汤出来。 武玄策用羹匙慢慢地搅着。 羹汤温热。 武玄策将羹匙凑到嘴边,浅浅的吹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皇帝接受了茯苓霜炖汤,也就是接受了带红侍寝的明贵人,接受了带红侍寝这件事。 身为皇帝,自当有皇帝的威严,有些话不必明说。 苏辰瞧的明白。 武玄策派人去坤仪宫宣他过来问话时,属于是高高提起,准备从严论罪。 现在带红侍寝一事牵扯到了安贵妃,武玄策便又轻轻放下,打算就此揭过去。 好明显与不讲道理的袒护! 安贵妃究竟有什么特殊,能让实为女子的武玄策这般偏宠。 安贵妃面色怨毒的瞪了苏辰一眼,还欲再说。 武玄策冷冷的道:“都散了吧。” 安贵妃顿时一窒。 此次她本就已经落入了下风,不能再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她忍着满怀的不甘,对武玄策屈膝福了一福,语气怨怼的道:“臣妾告退。” “慢!”苏辰挡在安贵妃前面,道:“你还不能走。” 安贵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叫起来。 “皇上都已经不追究了,你还想怎么样!” 第26章:给自己下药 武玄策也把汤碗撂下,凝眉看向苏辰。 苏辰道:“安贵妃言语无状,对本宫没有丝毫礼敬,此乃以下犯上,有失教养。对明贵人逼迫过甚,此乃德行有亏,行为不检。” “本宫执掌六宫,理当对安贵妃做出惩治,以正六宫风气。” 安贵妃顿时色变,伸手直指苏辰的脸面,警告道:“苏怜依!你不要得寸进尺!” “本宫不敬你是因为你清白有损,根本就没资格当这个皇后!” “至于明贵人,本宫是正一品贵妃,她是正六品贵人,相差五品十级,本宫要她怎样她就该怎样,何曾有过逼迫。” 苏辰目光陡然阴沉了下来,一丝独属于上将军的杀伐之气悄然弥上眼眸。 “看来安贵妃的罪名还要再加一条,污蔑皇后!” 武玄策叉手看着,并不急于表态,反而询问苏辰:“皇后打算如何处置?” 苏辰道:“安贵妃以下犯上,目无尊长,当罚俸一年,抄写宫规百遍。” “仗势欺人,逼迫同侪,当向明贵人低头道歉,检讨过失。” “空口无据,污蔑皇后,当掌嘴三十,庭杖三十!” “你说我空口无据?”安贵妃心里一股怒火“腾”地冲出胸腔,几乎要唤芍霜去替她取来某样东西。 武玄策瞧见她神色有异,疑惑地扫了她一眼。 安贵妃陡然一个激灵。 像是吞了一颗拳头大的冰块般,霎时惊醒。 苏辰见安贵妃欲言又止,不禁用力地握了握拳。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苦蹲猎物许久,看到猎物在陷阱边缘反复徘徊的猎人一样,恨不得冲过去亲手推上一把。 “你刚才想说什么?”苏辰问。 安贵妃撇过头去,“本宫没说什么。” 苏辰心里一叹,加重语气道:“既然安贵妃无话可说,本宫便要按宫规处置了,来人!” “你敢!”安贵妃眉眼中亦透出厉色,与苏辰针锋相对,“本宫是皇上爱妃,谁敢动我?” “啪!” 苏辰迈步上前,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安贵妃的脸上。 响亮的耳光声,震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后居然会亲自动手。 就连武玄策都是满眼的诧异。 她有心维护安贵妃,可是皇后的这一巴掌占尽了礼法,叫她想要偏袒都找不出理由。 她无奈之下甩给郭胜忠一个眼神。 郭胜忠眉毛一抬,赶紧上前劝慰道: “两位娘娘息怒,皇上面前,还请以和为贵。” 他直接站到两人中间,躬身向武玄策施礼。 武玄策目光在苏辰与安贵妃之间扫过,最终落在苏辰身上。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安贵妃虽有失礼之处,你打她一巴掌也该够了。” 苏辰的神情瞬间沉到了底。 许是被苏辰这般凝重的目光刺了一下,武玄策微微一怔,没想到苏家的这位皇后竟有这般不怒自威的一面。 她转而看向安贵妃,脸上显现出不满。 “皇后的清誉事关国家威严,除非你能拿出证据,否则朕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有损皇后清誉的言语。” 她抬手拧着自己的眉心,“再有下次,朕不会再袒护你。” 安贵妃被这一巴掌扇的发髻散落,半边青丝垂在脸颊侧面,细白的皮肤上一个紫红色的掌印像是用胭脂刷上去的一样,唇角慢慢沁出一串血珠。 她捂着脸,怔怔的看着武玄策。 好像武玄策的这一句“不会再袒护你”带给她的伤害,远比苏辰那一巴掌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她歪在芍霜的怀里,整个人好像是失了魂,完全呆住了。 武玄策挥了挥手,以不容忍质疑的语气道:“朕累了,都给朕退下去!” 转瞬之间,寝殿里只剩下武玄策一个人。 一阵低低的抽噎声从后殿传来,武玄策寻声过去,见是明贵人。 明贵人一双眼睛都哭成了桃子,裙间有一块巴掌大的血渍。 她见到武玄策进来,赶忙用手把血渍捂住,跪拜磕头道:“臣妾罪该万死,臣妾不该让皇上看到此等秽物。” 武玄策道:“你也回去。”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叫明贵人眼泪涌的更凶了。 明贵人磕磕绊绊的起身向外走,武玄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明日你准备一下,朕会去你的明萃阁。” 明贵人眼睛一亮! 像是有无穷的生机与喜意注入到身体里,匆忙磕头谢恩。 此后一连两日,武玄策都宿在明贵人那边。 明贵人心里喜悲参半。 喜的是她圣眷正隆,以前从未宠幸过她的皇帝,这几天夜夜都宿在明翠阁。 悲的是她身子带着月事,无法与之同寝,共赴巫山,行那鱼水之欢。 只能在晚膳过后与武玄策咸不咸淡不淡的聊上几句,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武玄策并不搭理。 等到入夜安寝之际,便要与武玄策分殿而眠。 此等境况无异于入宝山而空手归,而且还是空着手在宝山上往返数次。 明贵人急的夜里睡不着觉。 悄悄派香菊出宫,找外面的大夫,开了些可以尽快结束月事的汤药。 这药的味道甚是苦涩难饮。 带着一股生吞活鱼般的土腥味,药渣里肉眼可见有几根狰狞的虫子节肢。 明贵人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捂嘴干呕。 香菊于心不忍的道:“小主,这药哪里是人喝的,要不还是算了吧,您身子康健,月事再等两天也就过去了,何必这般为难自己。” 明贵人摇头呵斥:“闭嘴!你懂什么!” 昨日皇上已经对她露出了不耐之色,明贵人觉得自己再不抓紧时间以身侍奉皇上,就要错过这次机会了。 她强忍着反胃,咬牙定了定神。 像是接过自杀用的毒药一般,狠狠地端起瓷碗,一闭眼一跺脚,将药灌进了嘴里。 药汤方一入口,明贵人“啊呀”了一声,眉眼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苦涩与腥气在舌尖炸开,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口中蠕动。 天呐! 这药若是没效果,我非宰了开药的大夫不可! 香菊连忙递上两颗枫糖腌过的酸梅,明贵人含在口中,又连喝了几大口蜜渍金橘饮,缓了好半晌,才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看着手里空荡荡的药碗,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起来,嘴角微掀的对香菊道: “看见没有,只要对自己够狠,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香菊连连点头,打心眼里佩服自家小主。 她转身端来一个煮药的砂锅,递到明贵人面前。 “小主再加一把劲,这药就剩下四碗了。” 明贵人顿时神情一窒。 还有? 第27章:皇帝的怪癖 半个时辰后。 一阵针扎似的灼热刺痛从明贵人的小腹处升起,慢慢地扩散向全身,接着又逐渐退去。 与刺痛感一同消失的,还有身下的癸水。 明贵人取来温水自洁,再用棉布软巾擦拭,见软巾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不禁流下两行泪来,与香菊相拥而泣。 太不容易了! 今夜皇上再来,自己就可以真正为皇上侍寝了。 “香菊,快!”明贵人语调上扬的吩咐:“你赶紧去准备浴桶、香薰,再到内务府取五十斤鲜牛奶来!” 香菊的脸上也喜滋滋的。 “奴婢明白。” 她早就听人说,用牛奶泡过的身子最是嫩滑白皙,皇上一定会喜欢。 泡澡的时候,主仆两个一起畅想承宠后的光景。 香菊恭喜明贵人苦尽甘来,日子眼看着就要好起来了。 只要能得圣宠,上午那一大锅的苦药就算没有白喝。 明贵人冷笑,“区区几碗苦药算得了什么。” “前几日在太极殿遭到的羞辱才是真的苦,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香菊点头说:“安贵妃的确是个坏心肠的,那般羞辱小主,实在是过分。” “还有皇后,”明贵人道:“若不是她安排我带着月事侍寝,安贵妃又怎会逼着我当众取月事带出来!” “啊?”香菊惊愕:“您想对付皇后?” “不行啊小主,”香菊道:“皇后言辞犀利,虑事缜密,连深受皇上宠爱的安贵妃都在她手上吃了大亏,小主您拿什么去对付皇后。” “这你就别管了,”明贵人用手指划过自己白皙娇嫩的肌肤。 只要能爬上皇上的龙床,一切都不是问题。 武玄策还不知道有妃嫔要逆推她。 此刻的她正在兴庆宫,一脸不耐的陪太后说话。 今天早些时候,定波候府的少夫人带着两岁大的小公子来给太后请安。 是个白白胖胖的娃子,刚开始咿咿呀呀的学说话,吐字并不清晰,却甚是有趣。 憨态可掬的样子,把老太后喜欢的不得了。 便让人把武玄策叫来,让武玄策也看看这孩子。 命妇入宫,本不宜与皇帝相见,定波候府的少夫人是个懂规矩的,再加上武玄策的态度并不热忱,她小坐了一小会便借口告退。 太后对武玄策叹道:“哀家老了,越发的喜欢这些粉嫩的小娃子。” 武玄策道:“既然母后喜欢,就让那些命妇多带孩子入宫来拜见您便是。” 太后:“别家的终究是别家的,皇儿有空多去后宫走走,早日让哀家抱上自家孩子才好。” 武玄策厌厌的回了声,“子嗣之事乃是天意,儿臣也一直在为此努力。只是此事急不得,还需顺其自然。” 太后轻轻抿了一口茶,神色无奈。 以前安贵妃得宠,却始终没有怀上过子嗣,那时她还以为是安贵妃的身子不行。 直到前几日发生在太极殿里的“带红侍寝”一事传出,她才知道,原因在皇帝这里。 太后怀疑,皇帝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或是存在心理上的什么问题。 否则怎么会专挑妃子来月事的时候去宠幸? 太后遍观各朝正史野记,后宫辛秘,也没见过这般匪夷所思的事。 她有心规劝皇帝。 却苦于这种事太过私密,即便她是太后也不好直接过问。 她瞧了瞧天色,道:“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皇儿在母后这用过膳再走?” 陪太后用膳关乎孝道,只要太后提出来,除非皇帝有不得不去处理的朝政急务,否则便不好拒绝。 武玄策自然是答应了。 用膳时,太后特意叫人上了一道清蒸雌湖蟹。 然而现在的时节,并非是雌性湖蟹的交配季。 不是交配季便不会有蟹黄,所以这盘湖蟹壳厚肉薄,吃起来寡然无味。 太后故意叹道:“蟹是好蟹,怪只怪现在不是取蟹的时候。” 武玄策立刻明白,太后是想告诉她,不该在妃嫔月事之时召其侍寝。 但明白是一回事,她肯不肯听劝就是有一回事了。 武玄策从兴庆宫里出来,掐指算了算日子,觉得明贵人的月事应该还没有走。 抬脚就去了明翠阁。 明贵人着一身莲瓣色绣着彩蝶双飞的袖衫褶裙,头发梳成垂鬟分肖髻,插了一白一翠两支玉钗,耳垂上挂了南红金线的掐丝耳坠。 整个人明艳万方,含羞带怯地跪在门前迎驾。 “臣妾恭迎皇上圣驾,愿皇上万福金安。” 武玄策略抬眼眸。 这几天安贵妃脸上的淤青未愈,一直躲着不愿被她看见。 她又不想去宠幸别的妃嫔。 正巧,明贵人有月事在身,她便连日往明翠阁这边跑。 一来可以躲个清净,免得被那些想要侍寝争宠的妃嫔纠缠。 二来也能平息一下,那些说她专宠安贵妃的流言。 只是,今天的“避风港”似乎与往日里有些不太一样。 第28章:让皇后好看 武玄策方一踏进明翠阁,便有一阵馥郁的甜香扑面而至。 仿佛是海棠花开放时的香气。 此外,明贵人今日的打扮也格外用心。 进屋后,满眼都是盛开的海棠。 床褥和帐幔也换了新的,灯烛亦与往常迥异,色调朦胧,引人遐思。 武玄策驻足,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明贵人,忽地想到了什么,她问:“你月事已毕了?” 明贵人羞赧的点了点头。 白皙的脖颈上升起一团诱人的红晕。 “皇上慧眼,臣妾这点小变化都瞒不住您,臣妾的月事,的确已经在今日早些时候走了。” 她刻意站在海棠花最繁密的地方,让那些绯红微透,莹然生光的花朵映衬自己。 果然! 武玄策心里暗忖:又是海棠又是彩蝶戏莲的,自己早该想到的。 可是按日子算,明贵人的月事不该这么快就过了才对,莫非……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喝问明贵人:“你用了药?” 这句话的语气并没有多么疾言厉色。 但是那股仿若万丈冰山般的冷峻气质,仍是叫明贵人身子一颤。 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惨白。 “皇上!”明贵人凑前几步,眼中泛起一层水雾。 “臣妾只是想着皇上接连数日来臣妾这里,臣妾也未能侍奉皇上,心中愧疚,才……才……” “才试图以色侍君,不惜用药?”武玄策冷喝:“皇后那日曾说,妃嫔与朕之间应当以情谊为重,不该只有肉欲,看来你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也罢,既然朕来这里你会愧疚,那你这明翠阁,朕以后再不过来便是。” 武玄策面带不愉,拂袖便走。 这一席话好似一道炸雷劈在明贵人头上,让她瞬间慌了神。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啊皇上,是臣妾说错话了,全怪臣妾一时糊涂,您给臣妾一次机会,给臣妾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明贵人死死地抓着武玄策的裤脚。 武玄策扫开她,几步便出了明翠阁。 明贵人哀声道:“皇上!臣妾就是对您情谊深重,才想着尽快为您侍寝的呀皇上,皇上您别走!” 武玄策走了。 冰凉的夜风吹的明贵人身子一软,瘫倒在海棠花丛下。 “皇后这个贱人!” “她好端端的,扯什么情谊!” “皇上还就真信了她的鬼话!” “也不想想这后宫诸女成为皇上的女人之前,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对皇上有情谊?” 明贵人紧紧地抿着嘴,牙齿都快咬出血,她疯了似的去撕扯满屋子的海棠花。 绯红色的花瓣纷纷洒洒,同她此刻的眼泪一样。 香菊扑过去拉着她:“小主,您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明贵人哭花了妆容,好像是来人间复仇的厉鬼。 “皇后她自己不得宠,却抛出个情谊论来蛊惑皇上,让我也得不了宠。” “我……”明贵人转头,定定的望向坤仪宫的方向,眸子里满是怨毒。 夜深,明月清辉如水。 武玄策回到太极殿。 屏退了郭胜忠等人,独自坐在案前。 这后宫里妃嫔众多,实在是让她疲于应付。 本想在来了月事的明贵人那里睡几夜好觉,偏生这明贵人不知好歹,不惜用药也要侍寝争宠。 这时,殿外有脚步声响起。 武玄策抬眸去看,见是太后宫里的太监——曹文斌。 她皱眉,以为是太后得知她甩了明贵人,特地遣人来说教的。 便冷着脸道:“朕今日乏了,明日再去拜见母后。” 然而曹文斌仿若未闻。 径直走到了她的桌案前,身子站的笔直,丝毫没跪拜退去的意思。 武玄策刹那间警觉起来,目光如刀般扫向曹文斌。 曹文斌不卑不亢的与之对视,淡漠开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月华宫里,地下密室,皇上可还记得?” 是你! 武玄策眼睛里精光一闪。 她记得此人的声音。 是那个逼问她【天蚕变】来源的刺客! 可是刺客上次的形象分明是个身形高大,体态修长的青年侍卫。 这次却成了年过四十,腰杆佝偻的曹公公。 这等堪称仙术的易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已经不是易容了,倒像是神鬼画本里的变身术一样! 武玄策神色凝重。 世间有此等奇人,可以伪装成任何人的形象,那她身边,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 “皇上可是在忌惮我的易容术?” 曹文斌,或者说是易容了的苏辰笑了笑,道:“皇上大可不必对此忧虑。” “只要皇上肯告诉我,传授天蚕变给你的天蚕老人在哪,我不但会出手治好你这一身经脉逆转留下的内伤,还可以把这手缩骨易形的本事教给皇上,如何?” “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武玄策不露声色。 她上次与刺客交手时,显露过女子体态,而此刻的她是玄策皇帝的身份,是断然不能承认自己是月华宫地下密室里那名女子的。 苏辰望着与他仅隔了一张桌子的武玄策,忽地出手,抓向武玄策脸上的易容面具。 既然皇上不肯承认,那就再打一场好了! 武玄策倏地神色一变。 她的武功很强。 比大多数的御前侍卫都要强。 可是与大无相功大成的苏辰一比,就完全不够看了。 她若是不用出那套被苏辰惦记的天蚕变,仅靠普通拳脚,在苏辰手上走不出十招就会败下阵来。 此刻两人的距离又是如此的近,武玄策纵使是想叫御前侍卫救驾都来不及。 所以武玄策挥袖荡开苏辰抓过来的手,阴沉着脸道:“你找错人了,你说那人,是朕的替身,影子。” 呵—— 苏辰心底冷笑。 要不是他最近每天晚上都在暗地里跟踪武玄策与安贵妃,还真有可能被武玄策糊弄过去。 “替身也好,真身也罢。” 苏辰一边说话,一边向后退出两步,周身骨节发出一连串错位般的脆响,身形一点点胀大,变得高大修长,恢复成本来身形,只有面容未变。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月华宫地下密室的那缸药汤已经被我毁去,现在只有我,才有办法帮你压制天蚕变带来的反噬。” “你说什么!” 武玄策“蹭”地站了起来。 第29章:皇上塞牙了 武玄策是真的急了。 明日午夜就是节气交替之际。 届时若没有药汤压制天蚕变的反噬,她不仅要承受经脉逆转之痛,甚至还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为女子的秘密。 而且如此短的时间内,她根本来不及再炮制一缸药汤出来。 “你该死!” 武玄策恨极了苏辰。 她大喝了声:“来人!” 接着“砰”的一脚踹翻桌案,遮挡苏辰的视线。 同时体内玄功疯狂运转,面庞上有一抹金紫色闪过,身形陡然变得纤细妖娆,出招时的力量却倏地暴涨了数倍! “砰!” 武玄策单掌横推。 一掌就击穿了三指厚的紫檀桌面。 接着变掌为爪,葱白五指如钢钩般抓向苏辰的肋骨下沿。 苏辰立即沉肩坠肘,砸在武玄策的手腕上。 再架掌直推,使桌案反冲向武玄策。 紫檀桌案在两人的夹击下轰然爆开,化为无数碎片四散飞射。 守在外面的御前侍卫们听到响动,立刻拔出佩刀,一齐向寝殿内冲了过来。 苏辰挡住武玄策一击挂掌封肩,趁着交手的间隙,低声问道:“皇上此刻叫侍卫进来,不怕秘密暴露?” 武玄策怒道:“抓住你,朕再设法善后不迟!” 武玄策说话的同时,扫腿撩向苏辰命根。 她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名刺客的对手,所以她只想把刺客拖住。 拖到御前侍卫们冲进来。 届时就算是用人命去堆,也要把这刺客拿下! 这一招又快又狠,苏辰只觉得胯下风声颇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当即脚步一错,不退反进,提膝去挡。 说实话,他心里是震惊的。 没想到武玄策堂堂女帝,居然好意思用这么下流的招数。 他口中喝了声:“猴子偷桃!”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右臂陡然一沉,反手袭向武玄策下身。 这一招对武玄策的震慑力远大于杀伤力。 武玄策大惊,下意识地躬身,交叉双臂,架在小腹前防御。 苏辰却声东击西,猛地伸手捏住了武玄策的左侧脸颊。 “叫侍卫都退回去!” 苏辰捏着武玄策的脸:“否则我便撕了你的易容面具。” “妄想!”武玄策眼泪都快被捏出来了,仍是毫不退让。 苏辰眯了眯眼睛。 如果说此前他追查天蚕变的线索,只是为了给师门一个交代,报答师恩,现在却又增加了一条不得不追查到底的原因。 ——为了小妹怜依。 真正的天蚕变玄功有脱胎换骨之效,修至大成可使人重塑肉身,仿若虫蛹化蝶,涅槃重生。 若是能寻到真正的天蚕变来给怜依修炼,就能让怜依重获新生。 或许……或许还可以在蜕变之际洗去怜依那些不好的记忆,让她开启新的人生。 苏辰直视着武玄策的眼睛,两人在沉默中对抗。 虽然他此刻的动作有些轻浮,一双眼却是目不斜视,没有丝毫轻浮之意。 此刻侍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进寝殿。 苏辰再次喝道:“不想面具被毁,秘密暴露,就让侍卫退回去!” “朕说了,你妄想!”武玄策忽地张口,去咬苏辰的手。 即便苏辰身经百战,也没见过张嘴咬人的,反应稍慢了半拍,右手食指被咬了个正着。 若不是他练过些铁掌玄玉手的指掌功夫,内功也足够深厚,这一下几乎要把他手指头给啃下来。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门响。 大批侍卫涌进寝殿,正好看到皇上咬着苏辰的一根手指。 一时间,侍卫们齐齐愣住,急如暴雨狂风般的脚步声也瞬间停止,整个寝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曹,曹公公?” 领头的侍卫觉得今天曹公公的身形格外修长健壮,比他们这些做侍卫的还要更甚。 甚至于,显得皇上单薄的有些像是个女子。 苏辰咳了一声,道:“皇上齿间有异物堵塞,杂家正在帮皇上剔牙。” ——剔牙?我剔你九族! 武玄策怒喝:“给朕杀了他!” 武玄策说话时松了口。 苏辰抖手自袖子中甩出一颗自制的瞬爆烟雾弹。 弹丸落地,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刹那间,白烟四起,浓密的烟雾迅速弥漫整个寝殿,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侍卫们凭着最后看到的那一幕锁定了武玄策的方位,冲过去护驾。 苏辰迅速向旁边退开了几步,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太监的袍服,露出里面的侍卫服饰。 运转大无相功,在脸上抹了一把,趁乱喊道:“刺客逃了,快跟我追!” 白烟中伸手不见五指。 许多侍卫们不明所以,全都循着苏辰的声音追了出去。 武玄策怕刺客趁烟雾四起时,混入到侍卫当中,便喝令所有人不得擅动,原地待命。 结果嗓子里只发出两声嘶哑的“呃啊”声。 这才发现自己被刺客点了哑穴。 ——混蛋! 武玄策用十几秒钟的时间,运功冲开了哑穴。 紧接着下了一道口谕。 【即刻起,任何人不得独自踏进朕三丈范围以内,违者格杀勿论!】 在一片“皇上息怒,臣罪该万死”的请罪声中,太极殿只剩下武玄策自己,所有人都跪在殿外。 白烟散去,武玄策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今夜负责巡防太极殿的侍卫官长是谁?” 一个衣襟被冷汗湿透的方脸男子膝行着向前两步。 “臣,尚武卫正四平中郎将,领侍卫长,魏元。” 武玄策质问:“朕平日里,对你们可有苛待刻薄之处?” “没有!皇上待臣等隆恩浩荡。” 砰! 寝殿里传出一道事物砸落在地的声响。 “既然朕待你等并无过失,你们为何玩忽职守,放任一个刺客闯到朕的面前来,你们便是这般报答君恩的!” 武玄策的语速很快,像是弓弩射出的箭矢一样。 “朕限你们明天日落前,将刺客拿来交付与朕,日落时见不到刺客,朕扒了你们的皮!” “是!”魏元心惊胆颤的叩拜磕头。 “还不滚!” “啊是!” 魏元退下,立即召集属下搜索皇宫,排查右手食指带伤的人。 第30章:把衣服撕了,朕就同意 坤仪宫。 玖荷两手插在自己的袖子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寝殿大门。 她胆子小,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 尤其是苏辰每次易容外出的时候,她都会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辰少爷被抓到了怎么办? ——有人来找“皇后”怎么办? ——皇帝来了怎么办? ——自己露出马脚了怎么办? 那么多的怎么办,让她头都要裂开了。 忽然。 有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玖荷姑娘,外面来了大批御前侍卫,把咱们整个坤仪宫都给围了!” 什么? 玖荷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头发丝几乎根根竖起。 “围坤仪宫做什么!” 这一瞬间,玖荷手脚冰凉,小腹发胀。 “不清楚啊。” 小太监道:“我只听说,他们好像是来抓什么人的!” 抓人! 抓谁? 抓辰少爷吗? 玖荷心神恍惚,强装镇定道:“知道了,你……你下去吧。” 小太监一走,玖荷当场就蹲下了。 两条腿软的像面条一样,完全不听自己使唤,嗓子里又干又涩。 缓了好半晌,才慢慢的站起来。 侍卫们捧着名册,挨个检查宫人的手指,没多久就查到了皇后寝殿这边。 “玖荷姑娘是吧,”领头的侍卫,从上到下的打量了玖荷一眼:“把你的手伸出来。” 玖荷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以为会有一副镣铐戴到自己手上。 结果侍卫只是把她的两只手上下翻转的检查了一遍,就叫她放下了。 玖荷不明所以,但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侍卫合上名册,道:“还有一事需劳烦玖荷姑娘。” “请玖荷姑娘进去,向皇后娘娘通禀一声,容我等例行查验。” 玖荷心里一紧。 她进去通禀个鬼呀! 寝殿里没人呀! 辰少爷还没回来呀! 她紧紧的抿了抿嘴,“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你们明早再来。” 侍卫不肯:“我等奉旨办事,还请姑娘不要叫我等为难。” 是你们在为难我好吗! 玖荷急的都快哭了。 “娘娘睡前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准打扰她。” 为首的侍卫眉头一皱,语气强硬了几分:“玖荷姑娘只管去通禀,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自有我等担着。” “那……那请各位稍等,”玖荷推诿不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转身快步走进寝殿。 她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寝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微微摇曳。 玖荷背靠在门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向前走了几步,故意提高了音量说道:“娘娘,御前侍卫奉皇上旨意,要检查您的双手,您看……” “叫他们进来便是。”苏辰的声音突然出现。 玖荷吓的心里“啊呀”了一声,蹦起一尺多高,魂都要从身体里飞出去了。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窗外翻进来,玖荷眼前一花,那人已经掠进了床帐。 她小跑过去,提心吊胆的问:“是您吗?” 苏辰的轻功身法太快了,她根本就没看清。 “是我,”苏辰用自己原本的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 玖荷悬着的心,顿时放回了肚里。 她把寝殿里的灯烛都点上,叫侍卫进来。 苏辰人在床帐里,只把手伸到外面,让侍卫远远的瞧了。 “看清了吗?”苏辰言语间,透着被叨扰安寝的不悦。 “看清了,”侍卫硬着头皮道。 “看清了还不给本宫滚!” “是!”侍卫满头大汗的退了出去。 玖荷仔细的关好了门。 返回身,“哇”的一声就哭了。 她才哭了半截,就看到苏辰拉开帐幔,一个昏迷不醒的宫女正被苏辰夹在怀里。 “这人是谁?” 玖荷惊愕,自己把哭音憋了回去。 “偷来的。” 苏辰一边说话,一边从宫女手上,把他刚给宫女戴上去的翡翠戒指,缠丝金镯等皇后饰品重新摘下来。 他猜到侍卫会排查手指被咬伤的人,所以没急着返回。 而是去安贵妃的静澜院,敲晕了一个休班的宫女,带回来应付检查。 玖荷这才注意到,苏辰手上有包扎的布条。 “少爷您受伤了?” 这可把玖荷吓的不轻。 怪不得,怪不得侍卫会挨个检查宫人的双手。 苏辰“嗯”了一声,“一时疏忽,被武玄策咬了一口。” ——还是皇上咬的! 玖荷惊的两个眼睛瞪得滚圆。 感觉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团浆糊。 那可是女帝啊! 以女子之身统御万方的皇帝,怎么会咬人呢! 辰少爷究竟对女帝做了什么,把女帝逼成了这样? 玖荷不知道,玖荷也不敢问。 苏辰夹起宫女,推开窗又要出去。 玖荷急道:“少爷,您缓缓再出去吧,侍卫们可能还没有走远呢,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苏辰轻笑:“会比率军打仗,在两军阵前冲杀还危险吗?” 玖荷一愣。 苏辰的身影倏地从她眼前消失。 “欸不是!”玖荷跺脚,您不怕,奴婢我怕啊。 万一侍卫杀个回马枪,她怕自己会被活活吓死。 …… 太极殿。 侍卫总管钱柏君再三恳求,请武玄策允许他组建暗卫,对武玄策进行贴身防卫。 被武玄策一口回绝。 所谓“暗卫”就是要全天候十二个时辰片刻不离的对她进行监护、防卫。 假若她没有女扮男装的这个秘密,也就罢了。 不用侍卫总管进言,她都会主动下一道组建暗卫的圣旨。 可偏偏…… 她是个女子。 有太多不方便被暗卫看到的时候。 “皇上!” 钱柏君重重叩首,额头都磕出血了。 “刺客狡诈,还望皇上能以龙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允许臣等贴身保护!” 武玄策深深蹙眉,“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谈。” “那皇上的安危如何保证?” 如果是一般的臣子,被皇帝这样说,早就放弃了。 可他钱柏君不光是皇帝的侍卫总管,更是皇帝的表亲。 他的母亲是嘉敏大公主,是先帝的妹妹。 有这层关系在…… 钱柏君顿了顿,咬牙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即便是抗旨,也要安排人贴身护您周全!” “你!”武玄策愠怒。 她起身走到屏风后面,甩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灰色轻衫,丢到钱柏君面前。 “你若能将这件衣服撕了,朕便同意你的请旨。” 第31章:向本宫示威 钱柏君满脸疑惑地拾起面前的灰色轻衫。 虽说君心难测是应该的,可是让他撕一件衣服这种要求…… 背后的深意未免也太难揣测了。 他这辈子都没听过。 ——难道皇上是在羞辱我? 钱柏君双臂一晃有千钧之力,可扛重鼎。 莫说一件薄衫,就算是骑兵的皮甲,也能徒手撕成两半。 他清了清嗓子,“皇上金口玉言,臣若扯碎了这件薄衫,皇上可要给臣下一道组建贴身暗卫的圣旨。” 武玄策声音淡淡:“你且撕开了再说。” 钱柏君心里嗤笑一声,随意抓起轻衫两头,奋力一扯! ——轻衫完好无损,甚至连抽丝开裂的迹象都没有。 啊嘞? 钱柏君脸色微变。 将衣料往手心里紧了紧,接着双臂肌肉贲起,铆足力气再撕。 再撕! 再撕! 再撕!! 钱柏君用尽全身力气,憋的整张脸都涨红了,轻衫却是丝毫未损。 仿佛他拉扯的不是一件薄可透光的轻衫,而是一张百炼精钢锻造的铁板。 “准你用内力试试,”武玄策出声提醒。 钱柏君正有此意。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件轻衫的不凡,当即提息运气,两掌重重的一合。 “嘭!” 掌心交叠的那片地方劲力翻涌,震荡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钱柏君霍然抬首。 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掌力在接触到轻衫的一瞬间,便被织造轻衫的无数细丝,均匀的传导到了整件轻衫的每一寸地方,导致他那一掌的杀伤力骤然大减。 “再试兵刃,”武玄策道。 钱柏君二话不说,“噌”的拔出腰间的御赐佩刀,在轻衫上猛地一斩。 轻衫完好如故。 而且刀刃斩击的力量,也被轻衫化解分散。 钱柏君眼睛都亮了。 皇上竟然有如此宝衣,难怪不屑让人贴身保卫! “皇上!” “这件宝衣是您从哪里搞来的?” “是何材质织造,造价几何,可否量产啊?” 钱柏君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他本是带兵武将,对各类兵器甲胄的喜爱,已经达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 下意识的,就想把这种宝衣给大虞军卒们装备上。 此事若成,大虞军必将横扫八荒,一统寰宇。 什么北越、南梁、东蛮、海寇……通通灭掉! “别想了,”武玄策道:“宝衣虽好,朕也只得了这一件。” “可惜……”钱柏君闻言扼腕,神情比死了双亲还难受。 “皇上,能把宝衣借给臣研究几天吗?” 钱柏君紧追不舍,两只眼睛的瞳孔都快变成宝衣的形状了。 “不借,”武玄策冷漠拒绝:“刺客猖獗,朕需宝衣防身。” 开玩笑,女帝的贴身衣物,怎可借给臣子亵玩。 钱柏君又问:“抓到刺客以后借给臣呗?” “抓到也不借!”武玄策道:“此事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如果被朕知道你同旁人说起此件宝衣,朕会割了你的舌头。” 钱柏君被吼的缩了缩脖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要张口。 武玄策喝了声“滚”,把钱柏君轰了出去。 她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面无表情的拾起地上的轻衫。 这件宝衣名为“乌蚕衣”,已经被她放在暗格里搁置了许多年。 此衣刀剑难伤,可化解掌力。 与她修炼的玄功天蚕变,以及被苏辰抢走的那条可吸收内力变化长短的无极鞭,三者同出一源。 单论防护能力,乌蚕衣的确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品。 可它防护能力极强的同时,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怕火。 乌蚕甲哪怕沾染上一丁点火星,都会顷刻间付之一炬,连带着将穿衣之人烧成重伤。 兵刃相撞摩擦出的那一点火星,碰到了都不行。 所以武玄策也很纠结,到底要不要穿。 …… 翌日。 明翠阁。 明贵人遣人准备了一桌家宴,赶在午膳前,请了曦妃与婉嫔过来。 婉嫔一进门便打趣说:“明姐姐的这顿宴席让妹妹好等,今日才算吃上。” 她嘴上笑的亲切,心底里着实有些吃味。 当时说起三人中谁会是第一个为皇帝侍寝的,婉嫔还以为会是自己,再不济也是娘家势大的曦妃,可结果却是明贵人。 明贵人将两人让进来,歉声道:“是我不好,早该宴请二位的。” 婉嫔说:“怎能说姐姐的不是,是皇上一连数日都在明姐姐这里,明姐姐理应以皇上为重,妹妹若是因此挑理,岂不是不懂事。” 曦妃仍是那副温婉的样子,抿嘴浅笑:“今日瞧着明贵人气色好,想是得了圣上雨露,整个人都滋润了。” 明贵人羞赧的低下头。 她气色好是因为月事走了,哪里是给皇上侍寝的原因。 皇上是在她这里宿了几天不错,可她连皇上的腰带都没摸到。 这事,皇上不会到处说,她也不会对别人讲。 巴不得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为皇上侍寝了才好。 几分寒暄几句,分宾主落了座。 婉嫔扫了一眼席面,见碗筷有多的,便问:“明姐姐还请了别人吗?” “是啊,”明贵人在主位上只坐了半个身子,因为婉嫔与曦妃的位份都比她高,她道:“还请了安贵妃。” 婉嫔与曦妃均是一惊。 婉嫔脱口问道:“请她做什么!” 明贵人正要解释,就听安贵妃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怎么,婉嫔见不得本宫来吗?” 婉嫔飞快地回过身去看。 只见安贵妃一双丹凤眼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强势与凌厉。 曦妃第一个站起身,然后是婉嫔和明贵人。 三人屈膝向安贵妃见礼。 婉嫔还解释了一句,“嫔妾不敢,只是震惊娘娘万金之躯,肯亲来与姐妹几个相聚。” 安贵妃“哼”了一声。 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坐稳了,才垂着眸,叫几人起来。 几人见她脸上仍有淡淡的淤青未散,全靠胭脂遮掩。 心里感叹皇后娘娘手劲沉重之余,再不敢多看。 安贵妃不理曦妃与婉嫔,只仪态悠闲的把玩着手上的一枚翠玉戒指。 等到席上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她才笑着对明贵人说:“你今日请本宫过来,可是要向本宫示威的?” 第32章:状告皇后失职 曦妃与婉嫔心里一紧。 搞不清明贵人请安贵妃过来,唱的是哪一出。 两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索性冷眼旁观。 明贵人刚坐下的身子又立刻跪倒,脸上的惶恐不似作假。 她对安贵妃道:“嫔妾绝无此意,嫔妾卑贱之躯,实在不知有何处可以与娘娘示威的,引得娘娘误会。” “是么……”安贵妃冷笑:“你连日得圣上恩宠,今日请本宫过来,不是就想在本宫面前显摆吗?” 明贵人惶恐道:“若说圣上恩宠,宫中哪有人及得上娘娘。” 她顿了顿道:“其实是嫔妾偶然得了几样东西,有些瞧不准,想请贵妃娘娘和两位姐妹帮忙掌眼的。” 她拍了两下手,道:“呈上来。” 香菊立刻呈上一个紫檀木的梳妆匣子。 明贵人将匣子往桌面中间推了推,倏地打开。 一阵璀璨宝光霎时间自匣中透出。 曦妃与婉嫔不由自主的抬眼去看。 见匣子里装着东西不多,但样样都名贵的紧。 有三五颗硕大的东珠、一条品相极佳的红珊瑚手串、一对白玉小兔、一根金丝八宝攒珠钗、两颗祖母绿戒面,四只彩釉描金茶盏。 曦妃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透出一缕凝重。 婉嫔拿起一颗东珠,眼含震惊。 张嘴欲说些什么,瞧了眼安贵妃,复又止住,改了口道: “早知明贵人家中阔绰,这几样东西都价值不菲,寻常人得一样就算天幸了,明贵人竟然能拿得出这般多来。” 曦妃瞧着这些东西都像是宫里的品质,怕不是皇上御赐下来的,可这话若是说出来,倒容易让安贵妃觉得她们在合起伙来显摆。 安贵妃亦是默默不语,半晌后才开口道:“你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明贵人连忙解释,“是嫔妾娘家兄长托人所赠,今日上午刚到。嫔妾瞧着像是宫中之物,未敢轻动,立刻请了娘娘和两位姐妹过来,帮忙鉴定。” 安贵妃道:“不用看了,这就是宫里的东西。” 她指着匣子里的那对白玉小兔,说:“此物本宫前几日还在芳嫔那里见过。” “那四个描金彩釉茶盏,也是宫里的款式。” 明贵人假做震惊的“啊”了一声,以手掩口道:“既是宫里的东西,怎会流失到外面去!” 曦妃眼中精芒一闪,隐约猜到了明贵人的心思。 安贵妃亦有所觉,眼中露出轻蔑之色。 明贵人自顾自的道:“定是宫里的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子的东西去卖钱。说起来,以前娘娘执掌六宫,宫里风纪严明,可从没出过这种事情,现在换成皇后掌管……” 她欲言又止,偷眼瞧看安贵妃的脸色。 安贵妃冷冷的道:“你想拿本宫当枪使?” 明贵人低首:“嫔妾不敢,嫔妾只是陈述事实。” 的确,以前安贵妃掌管六宫时,从未听说过哪个宫里丢过东西。 掌权之人换成皇后之后,立刻出了宫廷物件失窃的丑事。 如果安贵妃想,完全可以利用此事,请皇上治皇后一个失职之罪。 再不济,也能让皇上知道,皇后掌管六宫的能力不如安贵妃。 所以明贵人这次的手段即便粗糙了些,但她料定,安贵妃会愿意接过她递出的刀子的。 如此既能报复皇后,又不用自己与皇后直接对垒。 安贵妃沉吟片刻。 吩咐芍霜把匣子收起来,查明匣中事物是何时丢的。 安贵妃执掌六宫多年,各处都有她的眼线和心腹。 很快,芍霜就查清这些东西的失窃时间,都是在皇后接管六宫权柄之后。 而且不仅是匣子里的这几样东西。 昨天夜里,宫中另有大批财物失窃。 芍霜道:“有人怀疑是昨天夜里出现的刺客干的,但奴婢以为,更大的可能是有人见宫里出了刺客,便趁机偷了东西,栽赃到刺客头上。” 安贵妃冷笑:“谁干的都无所谓,总该是由皇后去头疼。” …… 太极殿。 安贵妃叫上曦妃、婉嫔、明贵人,一起求见皇帝。 郭胜忠好心提醒:“几位娘娘若无要事,还是改天再来吧。” 他压低了声音,说:“不瞒几位娘娘,皇上今日早朝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宰相和六部大臣都被训了个狗血淋头,这会儿,谁都不敢去触皇上霉头。” 安贵妃心说,皇上心情不佳才好,正好可以对皇后从重论处。 她叫郭胜忠只管进去通报。 几人入殿,见了皇帝。 向武玄策从头到尾的禀明了失窃事件,又将赃物证据呈上。 武玄策本就因为刺客之事发怒,昨天夜里连觉都没有睡好,顶着俩黑眼圈参加的早朝。 现在皇宫里的东西又丢了,对她来说等于是火上浇油。 当即传旨,命皇后前来问话。 旨意传到坤仪宫时,苏辰刚刚睡醒,正在用膳。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着传旨的人去了太极殿。 武玄策黑着一张脸。 安贵妃与曦妃分左右坐在下首。 婉嫔、明贵人侧立着。 苏辰环顾一圈下来,发现整座大殿若不算外面警戒的侍卫,大殿里面竟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 “把东西拿给她看!”武玄策道。 苏辰见武玄策连个座都不肯给他,便知道此次找他来,准没好事。 郭胜忠捧着紫檀木匣子,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苏辰问郭胜忠,“这些东西,是安贵妃和明贵人谁拿来给皇上看的?” 郭胜忠据实回话:“还有曦妃娘娘与婉嫔小主。” 苏辰冷眼扫过去。 曦妃起身道:“臣妾只是恰好赶上。” 苏辰淡淡点头,婉嫔犹豫了一下,道:“臣妾也是,本以为明贵人找臣妾过去只是寻常小聚。” 苏辰道:“那主事的就是安贵妃和明贵人了?” 安贵妃冷笑一声,插话道:“是本宫又如何,宫中失窃绝非小事,若是流落民间,恐怕有损皇家颜面。皇后掌管六宫,理应严加防范,怎会让贼人有机可乘?” 苏辰并不理她,侧身对随身太监道:“把安贵妃和明贵人的名字记下来,每人罚俸半年!” 第33章:栽赃陷害 安贵妃与明贵人各罚俸半年。 苏辰此话一出,大殿里的众人俱是一惊。 皇上宣皇后过来问罪,皇后怎么先把告状的罚了一通。 安贵妃倏地站起来,“你凭什么罚本宫俸银?” 明贵人惊愕的瞪着眼,武玄策也显出一丝诧异。 是啊,凭什么? 皇后怎敢如此,就没有一点被问罪的惶恐吗? 事实上,苏辰真的没有。 他两只手隐在宽大的袖子里,神情自若,眸光凝视。 “安贵妃还敢在我这个皇后面前以‘本宫’自称,是嫌上次的巴掌不够重?” “你……”安贵妃眉目一狰,狠狠剜了苏辰一眼,转脸露出一副受了欺负的表情,看向武玄策。 “好了,”武玄策道:“皇后面前不得无礼,若是被外臣得知,还以为宫中没有规矩。” 苏辰每次开口必占礼法,武玄策也不好偏颇。 只好问苏辰,“为何罚安贵妃与明贵人的俸银?” 借此把这一茬混过去。 “皇上果真不知吗?” 苏辰道:“寻常百姓都知道男主外,女主内。家里丢些东西这点小事,理应由掌管六宫的臣妾过问。” “她们却以此事来叨扰皇上您,实属僭越失矩,故此臣妾对她们罚俸半年,以做警示。” 安贵妃嗤声道:“皇后的意思是,以后宫中有事只能找你,不能找皇上咯。呵,皇后娘娘好大的官威啊。” “放肆!” 苏辰目光在大殿里环视了一圈,道:“皇上将金印交给本宫,着本宫统管六宫诸事时,曾传旨六宫,晓谕朝堂,莫非你等没有接到圣旨?” 他径直走到明贵人面前,问:“明贵人,你接没接到皇上的圣旨?” 此事就发生在不久前,明贵人无从狡辩,纵然心里不甘,也只能点了点头。 苏辰转向安贵妃:“你呢,可有接到旨意?” 安贵妃撇嘴。 “本宫在问你话!”苏辰道:“如果安贵妃耳朵不好使,本宫也略通一些‘手语’。” 说着,苏辰故意看向安贵妃被打肿的侧脸。 安贵妃无奈开口:“接到了。” 苏辰道:“既然接到了,你们就该知道后宫诸事应当问本宫。” “如今你们以后宫琐事来打扰皇上,分明是抗旨不尊,只罚你们半年俸银,已经是本宫格外开恩。” 苏辰话语淡淡,言语间透出的威严,就连武玄策都为之侧目。 一旁的曦妃与婉嫔更是脸色发白。 皇后上纲上线的能力让她们俩目瞪口呆。 几句话而已,硬是将此事的性质,上升到了违抗皇帝圣旨的程度。 两人悄悄地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庆幸自己一早与此事撇清了关系。 安贵妃道:“皇后好凌厉的一张嘴,可你不要忘了,后宫失窃,难辞其咎的人终究是你。” “失窃而已,让尚刑司将窃贼找出来依律问罪便是,难道安贵妃还指望本宫因此被废不成?” 苏辰对武玄策道:“事情始末,臣妾已经悉知,如果没事,臣妾这便告退了。” 他手指上的伤只做了简单的遮掩,在这里耽搁的久了,容易被人发现。 “慢,”武玄策道:“失窃一案尚未解决,皇后要到哪去?” 苏辰道:“皇上的意思是?” 武玄策道:“朕要你亲自处理此事,而且是现在。” 苏辰脸色渐寒。 “既如此,那就请皇上上坐用茶,臣妾这便处理给你看。” 安贵妃冷笑:“皇后娘娘,天子御前,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臣妾听说你幽居深闺多年,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女子。” “只怕是连苏府大门口的石狮子都没见过两回,怎么,您还会查案?” 她的这一番讥讽几乎是毫不遮掩。 心里暗道皇后不知深浅,也不想想这六宫管事都是谁的人。 一个个全都是她调教出来的心腹手下。 就是给皇后十天半月的时间,也休想查出一丁点有用的信息。 明贵人状似好心的道:“说不准皇后真有这本事呢,若是能查个水落石出,不也证明了皇后管理六宫的能力。” “要是找不到……那也是寻常,毕竟皇后入宫的时间还短,哪有贵妃娘娘面面俱到。” 她这一番话明褒暗贬,此时大殿里的人个个都是成精的狐狸,哪有一个听不出来的。 曦妃与婉嫔则是隔岸观火。 大家都是妃嫔,不论哪个妃嫔倒霉,她们都高兴。 恨不得大家都死绝了,就剩自己一个人伺候皇上才好。 而苏晨对此却是毫不在意, 当初他在边关统军时,敌人潜伏的奸细、谍探都抓了有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是后宫里这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他气定神闲的点了明贵人出来。 “据郭总管所说,这些证物是你娘家兄长送你的?” 明贵人道:“回皇后娘娘话,是家兄托人所赠,这些东西臣妾拿到手之后,越看越觉得眼熟,急忙请了安贵妃和曦妃、婉嫔帮忙掌眼,确定了是宫里的东西。” 苏辰道:“既是你兄长送进宫来的,那就传你兄长过来问话。” 明贵人闻言冷笑:“皇后娘娘恕罪,您可能问不成了。” “臣妾兄长本在燕州为官,这次回京是来向皇上述职的,京城里差事办完,就已经回去了,如今怕是远在数百里之外,臣妾可没法子叫他回来。” 听到明贵人这一席话,在场的人都低头忍住了笑意。 皇后御前问话,三句两句就走进了死胡同。 看来皇后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武玄策目光转向苏辰。 见皇后的脸上并无挫败沮丧之意,反而笑了笑道:“是不敢回来吧!” 苏辰语气转冷,道:“你兄长经手失窃赃物,就算不他没有与窃贼苟合,也算参与了贼脏倒卖,这说明令兄人品操守堪忧,他这官倒也不急着做了,先停了他的职务,回京来说个清楚。” “你说什么?” 明贵人一下子就急了。 自家兄长为官清廉,怎么就成倒卖贼脏的帮凶了? 皇后的破案本事如何暂且不说,栽赃陷害的本领倒是一流的。 第34章:滴水不漏 武玄策不动声色地拿起了旁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这种拿大帽子扣人,逼人自证清白的手段,得是朝中老臣才懂的。 甚至她这个当皇帝的,也时常会用。 没想到深闺里出来的皇后也懂得,而且还运用的这般娴熟。 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明贵人脸色连变。 她只想报复皇后,不想连累家人。 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倒也不必让臣妾兄长来此,关于这些物品的来历,臣妾也问过的,是他用真金白银,从宫外古董街一家叫【禄德斋】的老店购得。” “这件事臣妾愿以性命做保,兄长只是见物品精美才买来赠送给我,事先绝不知道这是贼脏!” 她赌咒发誓,焦急的看向武玄策。 “皇上!家兄与此事绝无关系,皇上圣明,千万不要让此事波及家兄。” 武玄策微微点头,看向苏辰。 “物品来路已经讲了,至于朕手下官员的操守还用不着你来操心,继续问你的案子便是。” 苏晨心道买卖赃物的窝点都已经爆出来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剩下的无非是例行公事罢了。 他抬了抬头,让玖荷去叫殿外值守的侍卫官长进来。 今日值守太极殿的,是御前侍卫总统领钱柏君。 他奉命进来,苏辰吩咐道:“本宫在查宫内物品失窃一案,着你派些得力的人手,到宫外去执行公务,一定要小心伺候差事。” “若有丝毫错漏遗误之处,本宫必会从重论处!” 钱柏君见皇后说的如此郑重,而且天子还在旁边看着,把他惊的后背上满是冷汗,连忙恭敬应下。 “皇后娘娘尽管吩咐,臣定用心去办!” 苏辰道:“宫外长明街上有一家禄德斋,你带人过去,先封了它的前后门。” “再把禄德斋的东家掌柜、伙计小司、库存账目、进出账本,一个不差的全都带到这里来。” “除此之外,去太后的兴庆宫借春琴嬷嬷,带着她把禄德斋店铺和库房里的各类物品一一过目,凡是宫中款式的、有黄绫包裹的、有贡品记号的,一并搬来。” “听清楚了吗……” 钱柏君道:“听清楚了!” “即刻去办!” “是!” 钱柏君转身出去。 分两路,一路人去请春琴嬷嬷,一路人去往宫外封禁禄德斋。 武玄策听皇后这一条条吩咐条理清楚,内容严谨。 仔细想来,人员、物品、账本,竟是一样都未曾遗漏。 而且用人也有讲究。 用的不是六宫管事,而是她武玄策和太后的人。 这是防着六宫管事里有安贵妃的人,做起事来不出心力。 此间种种莫说一个深闺女子,就算是政绩不错的地方官,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周密严整,滴水不漏。 即便失窃一案到现在尚未告破,就以皇后刚刚显露出来处事手腕而言,武玄策已经在心里给自己的这位皇后打了满分。 可惜,能看懂苏辰这番操作的人并不多,比如那些少经世事的嫔妃,还在心里暗自冷笑,等着看皇后的笑话。 没过多久,只听外边一连串脚步声响。 钱柏君快步进来,单膝跪地,大声奏报道:“禀皇后娘娘!” “禄德斋掌柜、伙计一干人等俱已带到,共十二人。” “另有春琴嬷嬷过眼,疑似宫廷宝物大小三十七件,均已封存带回宫内。” “库房账簿以及来往账目,全都在此,请皇后娘娘过目。” 苏辰淡漠点头,“钱统领来去辛苦,且下去休息。” 随即他招手,让太监将云锦屏风摆上来。 按照皇宫里的规矩,马上她要提审这些德禄斋的掌柜和伙计。 但是宫里边皇后和嫔妃不容外人得见。 所以要用一面半透不透的屏风,隔在妃嫔女眷与外男中间。 人员带到,武玄策也提起了精神,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苏辰心道奇怪。 今日午夜便是节气交替之际,武玄策却如此的气定神闲,好像没事做似的。 难道她已经找到了应对天蚕变反噬的办法? 武玄策察觉到苏辰的目光,冷冷的转过头,“皇后不宣人进来问案,看朕做甚?” ——我看你不死。 苏辰礼貌浅笑。 旋即宣禄德斋一行十二人进殿。 十二人有老有少,全都深深的低着头,在太监的带领下鱼贯进殿,在屏风外跪成了一片。 安贵妃见这些人怕的浑身哆嗦,冷笑着张口道:“皇后不会问几句就来一招大刑伺候吧,天子驾前,可不要屈打成招了。” “真要是把这皇宫当成了用刑的暴室,打的鬼哭狼嚎的,未免太难看了些。” 苏辰冷冷的道:“本宫从不打人。” ——只打贱人。 他用碗盖轻轻拨弄着碧潭飘雪茶上的花瓣,对堂下发问:“叫什么名字?” “啊!” 一个身形痴肥的老头慌忙叩首道:“小人,小人黄禄德,是禄德斋的东家兼掌柜。” “没问你,”苏辰声音里透着不悦,“侍卫何在?本公共询问期间,再有人胡乱插话,直接上去掌嘴。” “是!”旁边负责押解的侍卫一听,恶狠狠的瞪了那个黄禄德一眼。 黄禄德身子发颤,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不敢抬头。 心里暗道,不是问我,那问的是谁? 武玄策和安贵妃等人,也忍不住怔了一下。 都以为皇后那句话,问的是禄德斋掌柜。 苏辰目光在跪倒的这群人身上巡视了一圈,让他们都抬起头来。 然后对最边上那个穿着最破旧的伙计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回回回……回皇后娘娘,小人免贵姓张,张张张张张,张二狗……” “不用这么紧张,”苏晨放慢了语速问他,“多大年纪?” “小人今年三十有二。” “在禄德斋干了几年?” “二十五年了,皇后娘娘。” “与掌柜有亲戚吗?” 听到这里,屏风后面的几个妃嫔不由得面面相觑。 怎么这皇后还跟伙计聊上了! 成何体统啊! 武玄策的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她轻咳了一声,示意皇后抓紧问案,别聊这些没用的。 苏辰恍若未闻,还在接着问: “二十五年,掌柜每年给你多少俸薪?” 张二狗道:“没有俸薪,掌柜管我一日两餐,还给衣服穿……就这些了。” “哦……” 苏辰问的差不多了。 他说出的下一句话,却把大殿里的人全都惊得浑身一震。 “想过当禄德斋的主人吗?” 第35章:小人举报 “想过由你来做禄德斋的主人吗?” “你给他做工二十五年,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这禄德斋若是你的产业,你会如何?” 苏辰嗓音带着一股奇怪的韵律,仿佛可以勾动人心底最深处,最阴暗角落里的贪欲。 “想想吧……” “本宫看得出你对黄禄德的怨毒,也看得出黄禄德绝非良善长者。” “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待你既不公允,也不亲厚。” “只要你愿意,本宫可以让你住他的豪宅,花他的银子,喝他的美酒,睡他的小妾……” 大殿里的众人目瞪口呆。 不敢相信如此露骨的话是当朝皇后,一国之母说出来的。 黄禄德见事不妙,刚要张嘴说话。 被一旁的侍卫看到,抡起巴掌就要过去开扇。 黄禄德忙一缩头。 没给侍卫表现的机会。 张二狗脑袋顶在地上,十个手指甲紧紧扣着地面的砖缝,整个身子抖成一团。 “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呐,皇后娘娘,小人打死都不敢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小人,小人是老实人!” “砰!” 苏辰猛地一拍旁边的桌案。 “大胆刁民,皇上面前,也你敢撒谎狡辩!” 这声响让张二狗的身子猛然一抖。 下意识想到断案戏文里,常出现的惊堂木。 戏文里惊堂木一响,人犯必定血洒当场! 这是要动刑了? 娘嘞! 张二狗吓得尿泡险些跟着这一声响泄掉,拼死命夹住双腿,才强忍住没有尿出来。 苏辰没给张二狗缓神的机会,如疾风骤雨般说道: “张二狗!” “你敢说你在这二十五年之中,每次吃不饱的时候,每次挨训挨打的时候,每次缺金少银,买什么东西都舍不得的时候,每次没钱治病的时候,每次看到别人领取薪资而没你份的时候,每次看到你们掌柜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纳小妾,你却连个传宗接代的媳妇都娶不起的时候……” “你,从未动过一丁点那样的心思?” 张二狗呆愣在那里,手足无措,一张脸涨的通红通红。 他真的没有想过吗? 想过! 当然想过! 可是…… 张二狗抬头,偷眼瞧了那扇屏风一眼。 “皇后娘娘,您……您到底什么意思啊?” 这些事情,哪里是他“想”就可以的。 如果可以,谁会甘愿当一辈子穷人? 谁会甘愿打一辈子光棍? 谁会甘愿一辈子给人做工? 苏府伸出一根手指,在屏风后影影绰绰地指向了禄德斋老板。 “只要你把黄禄德从谁手上收买宫廷禁物,前前后后一共倒卖了多少,还有他倒卖宫中宝物一共有多长时间,全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苏辰说到这里,略顿了一下,嗓音带着勾人欲望的奇怪韵律,道: “本宫便算你举报有功,本宫会做主,将他黄禄德所有的一切,都赏赐给你。” 啊! 张二狗霍地抬起头。 苏辰看到张二狗眼中有一抹贪婪闪过,神色却是举棋不定的犹豫。 他略微扬声,看向在场所有的禄德斋伙计和小厮。 “本宫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对你们也是一样。” “但立功的机会只有一次。” “就看你们谁会第一个站出来,迎接富贵。” 大殿里一片寂静。 寂静到针落可闻。 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有一股心理上的暗流在涌动。 张二狗忽地膝行着向前几步,对着屏风后面的苏辰“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皇后娘娘,小人要举报!” “小人举报黄禄德勾结内侍,收售倒卖宫廷宝贝!” 黄禄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恶狠狠地回首看向张二狗。 苏辰略抬了抬眸。 侍卫“锵”的一声抽出半截刀来。 黄禄德浑身一震,老老实实的跪了回去。 有皇后撑腰,张二狗的胆气着实壮了几分,他道: “小人亲眼见他们倒卖前朝古董、名家字画、官窑瓷器、奢华珠宝、珍稀香料、丝绸布匹、上等药材什么的,都是宫廷里弄来的……” “有些物件过于珍稀,他们还会事先找黄禄德定制相应的赝品,行那偷梁换柱之计,把真品盗出来,黄禄德收购,再高价卖给富商权贵。” “哦对了!今天早晨还送来一批,这次没用赝品,黄掌柜怕被查到,本不敢收的,结果那些人说宫里出了刺客,他们顺手偷了,就算被查到也可以栽在刺客头上。” 武玄策听到这里,脸色骤然一变,阴沉的看向安贵妃。 如果张二狗说所属实,那黄禄德倒卖宫廷物品的事,绝不是近日才发生的。 应该是安贵妃管理六宫期间,他们就已经这么干了。 只是到今日才被发现而已。 “大胆!”安贵妃拧眉喝道:“你怎么能肯定那些人是宫廷内侍,再敢胡说八道,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张二狗一愣。 听声音,屏风后面说话人好像是换了一个。 但是他也没敢怠慢。 只知道那边坐着的几位都是天家贵胄,人家随便从身上搓下来一点泥儿,都比他金贵万倍。 他道:“小人不敢胡说八道,小人之所以敢肯定他们是宫廷内侍,是因为他们看着像男人,身上却都带着一股味儿,一股用熏香掩盖尿骚气的味儿。” “满天下除掉挨了一刀的公公,没有哪个男人会给自己用那般重的香薰吧?” 此话一出,大殿里的人都忍不住掩口笑了笑。 “还有!还有!有时来的是女子,那些女子看着普通,但是行走坐站的姿态都不寻常,准是在宫里调教过的,骨子里都透着规矩。” “黄掌柜都说,将来一定要娶个伺候过娘娘的宫女当妾室。” 苏辰轻笑一声,“你说的那些人,可知道名字?” 张二狗道:“名字……小人不知,要是能让小人见到,小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好,”苏辰追问道:“黄禄德倒卖宫廷宝物,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元景二年夏天,”张二狗道:“至今已有近三年了。” 苏辰扭头瞥了安贵妃一眼,后者脸色铁青。 苏辰吩咐:“彻查元景二年夏天至今所有出入过宫闱的内侍,由张二狗指认。” 宫规森严,有权限出入宫墙的内侍不多,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了结果。 第36章:扯蛋,一扯大一串 指认很快就有了结果。 张二狗同侍卫回来复命,脸上带着第一次做大事的亢奋。 他共计指认出太监五人,宫女两人。 这七个人里,有一个是太医院的,三个内务府的,两个造办处的,一个芳嫔宫里的。 芳嫔宫里的最机警。 见到侍卫带着张二狗到处查人,立刻假装自己吃坏了肚子,躲在茅厕里试图蒙混过去。 但苏辰特意提点过。 这个时候,越是找各种理由避而不见的人,越是可疑。 芳嫔宫里的那个到底没能躲过去。 而且侍卫们还在这几人的住所隐秘处,翻找出大量赃款银票,一起送到了苏辰面前。 “做的不错,”苏辰淡笑,问张二狗:“黄掌柜有几个小妾?” 张二狗道:“宅子里有六个,还有一个外室偷偷养在外面,据说是某青楼的头牌姑娘。” “那就是七个咯,倒是巧了,”苏辰目光扫过被张二狗指认出来的那几个人,“与你指认出的案犯人数一样。” 张二狗手足无措的尬笑两声,心里满是忐忑。 “皇后娘娘,您之前答应小人的那个……那个……” 苏辰道:“本宫说话算话,黄禄德依律查抄违法所得后,剩下的产业都是你的,包括他的宅子、银子、妾室。” 张二狗闻言,眼中顿时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连忙磕头谢恩:“小人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苏辰摆手,“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 他顿了顿,道:“那七名案犯上前来,本宫有话问你们。” 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武玄策忽然抬首,“没必要再审了。” 宫中有刺客出没,本就令她满心不悦。 现在居然又查出这么多的蛀虫来。 堂堂天子的皇宫,竟像个四处漏风的筛子似的。 “七人全部杖毙,尸首悬于宫门,”武玄策冷冷的道:“就这么定了!” 什么! 那七个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不要!” “不要啊皇上!” 其中一个年轻的宫女“噗通”跪倒。 “奴婢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智,做了糊涂事,可奴婢是初犯,罪不至死啊皇上!” 她“砰砰砰”的磕着头。 “求皇上开恩,求皇后娘娘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皇上和皇后娘娘饶奴婢一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是?”苏辰缓缓开口。 那个宫女立刻道:“奴婢是芳嫔宫里的,叫小蝶。” 苏辰点了点头,对武玄策说:“盗窃倒卖宫中物品不可能只有他们这几个人,他们带着东西出入宫门,如何过的检查,必定是打通了关节,有人帮忙遮掩才行。” “还有,他们虽说是经手了赃物,可主谋并不一定是他们。” “他们或许只是替人办事、跑腿的从犯。” “如果此刻将他们都杀了,剩下的人岂不是要逍遥法外?” 武玄策刚才气冲头顶,一时没想到这一层,此刻被苏辰点醒,当即道:“皇后说的有理,此事全权交由你办,务必给朕彻查到底!” 苏辰低声应了。 他叫黄禄德等人移去偏殿。 然后撤去了屏风,让那七个案犯上前来。 “皇上的话,你们几个也都听到了。” “若想活命,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七人闻言,脸色各异。 有的惊恐万分,有的低头不语。 宫女小蝶最先反应过来,“皇后娘娘,奴婢愿意交代!” 苏辰微微颔首:“说。” 小蝶咽了咽口水,“奴婢……奴婢是受了内务府李公公的蛊惑,才偷拿宫中的物品去卖,李公公说,只要奴婢帮他做事,他就能把奴婢调到内务府去。奴婢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苏辰眯了眯眼:“你在芳嫔宫里过的不好?” 小蝶把自己衣袖撩起来,满手臂皆是未愈合的伤口。 有些伤口已经结了痂,有些还在流脓血。 她哭诉道:“奴婢有次替芳嫔小主打探皇上的行迹,探明了皇上在露清池钓鱼,回去告诉了芳嫔,芳嫔刻意打扮了,想要去露清池假装与皇上偶遇。” “结果等芳嫔去了,发现皇上不在那里,便以为奴婢诓骗她,敷衍差事。” “从那以后对奴婢动辄打骂,奴婢在她身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不得不到处找门路。” 妃嫔指使下人打探消息,想要亲近皇帝,这是常有的事。 可若是拿到明面上说,倒显得比盗窃宫中物品的罪名还重几分。 显然小蝶是被武玄策的“杖毙”吓的傻了,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苏辰转头看向另外六人,“你们呢,可有事交代?” 太医院的那名太监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皇后娘娘,小人也愿意交代。” “小人是受了太医院王管事的指使,偷拿药材和珍稀药方,去宫外倒卖。” “王管事是小人顶头上司,小人若不听从,便要被他排挤……” “王管事?”苏辰眉头一挑,“太医院管药材的王富海?” 他前些日子没少与太医院的人接触,隐约记得这个人。 那太监点头如捣蒜:“是!是王富海王管事!” 苏辰冷笑,这些人都把自己说成受胁迫的,他当然不会全信,权且听着,牵出背后之人再说。 他对剩下的五人,道:“造办处和内务府的那几个,你们没话说吗?” 那几个人道:“皇后娘娘,奴婢这里也有隐情!” 这个说自己受人指使,那个说自己迫于无奈。 “给他们纸笔,”苏辰道:“把知道的都写下来,本宫自会分辨。” “另外,你们倒卖宫中物品时走的是哪座宫门,何人为你们遮掩,是否只在禄德斋销赃,桩桩件件都要据实写下。” 苏辰缓了一口气,对武玄策道:“此事牵连甚广,臣妾还是带回坤仪宫审问吧。” 武玄策蹙眉:“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审?” 苏辰道:“内务府李公公、太医院王管事等人,既然敢做这种事,总不会仅仅指望这么几个人经手办事,肯定还有别的属下。” “再加上为其遮掩进出的宫门守卫,禄德斋以外的销赃店面,相关人员等。” “这一牵十,十牵百,全部传唤过来,岂不扰了皇上的清净。” “毕竟,禄德斋可不收丝绸布匹、珍稀药材。” 第37章:钱大人高明 武玄策是皇帝。 凡事不在意过程,只看重结果。 眼见着“失窃一案”牵连广泛,不是一时半刻能了结的。 便同意了苏辰把人带去坤仪宫审问。 苏辰道:“还需向皇上借几个侍卫,依照供述去各处拿人。” 武玄策自是应允,拨了三十名御前侍卫跟过去。 苏辰两只手揣在袖子里,侧过脸,看了安贵妃与明贵人一眼。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今天这场戏,是她们俩起的头。 可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结束,早就不是她们俩能控制的了。 苏辰向明贵人点了点头,说:“今日还要多谢你。” 明贵人蓦地一怔。 似有一盆冰水泼到她头上。 安贵妃的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贵妃不等苏辰走出去,就站起来向明贵人厉声质问。 “你是不是早知道失窃一案在本宫掌权期间就有发生,故意与皇后合起伙来,看本宫笑话的是不是?” 苏辰极应景的笑了笑,转身迈步出去。 身后,明贵人面色青白的焦声解释。 安贵妃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心里头一阵阵发慌,隐约觉得有什么祸事将要发生。 …… 坤仪宫。 那七人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以及背后主事者的姓名都写在纸上。 苏辰看都没看一眼,径直丢给带班侍卫,命他们前去拿人。 然后,他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分别提审那七个太监、宫女。 前几个人进来,苏辰只是随意问问,便叫人出去了。 轮到芳嫔宫里的小蝶时,苏辰慢慢的饮了一口茶,突然对玖荷说:“今日还没喂院子里的白虎吧?” 玖荷说:“是没喂呢。” 苏辰道:“说起来,被杖毙而死还不如给白虎吃了,至少能死个痛快,免遭皮肉破烂的罪,只是留不下全尸。” 小蝶哪里听得了这些,当即肝胆皆裂,“哇”地哭出声来。 她向苏辰哀求:“皇后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想死,求皇后娘娘开恩……求皇后娘娘开恩……” 苏辰冷着脸道:“本宫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救你?” 他顿了顿,又道:“玖荷,你在这里看着她,本宫先去把白虎喂了。” 苏辰转身出去。 殿里只剩下玖荷与小蝶两个人。 玖荷端了一盏茶给小蝶,“喝点水吧,看你,嗓子都哭的哑了。” 小蝶攥住玖荷的袖子,“我今年二十二岁,托大叫姑娘一声妹妹,你是个好心的,帮我劝劝皇后娘娘吧!” “只要姑娘能救小蝶一条性命,小蝶以后给姑娘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说话间,小蝶扯开自己的贴身胸衣。 从里面翻出一块带着体温的金子,拼命往玖荷的手里塞。 玖荷推开她:“你这是做什么!” “我好意给你水喝,你却来害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是安贵妃派来的人呢。” 小蝶急切道:“我怎么会是安贵妃的人呢,安贵妃的人都……” 小蝶说到这里,忽地愣了愣。 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瞬间打通!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的道:“快!请姑娘再给我一份纸笔,小蝶的身家性命全在这上了!” 她“唰唰唰”写下一份名单,郑重其事地交到玖荷手上。 “小蝶知道安贵妃素来与皇后不睦,还曾污蔑皇后清白有损,小蝶身份低微,没能力帮上皇后。” “只是在宫里做的时间久些,十四岁就入了宫墙,恰好知道哪些人是安贵妃的亲信从属,全在这两张纸上了。” “劳烦玖荷姑娘将名单转送给皇后娘娘,也好叫皇后娘娘多加防备。” “你们说什么呢?”苏辰几乎是踩着点回来的。 那两张名单刚放到玖荷手心,就转到了他的手上。 苏辰将名单阅了一遍。 上面提到的人员,与他近些天暗查出来的结果出入不大,且更为全面。 “小蝶,”苏辰对小蝶微笑点头道:“你有心了。” “太医院王管事和内务府李公公等主犯到了,本宫要提审他们,你先下去吧。” 小蝶满怀忐忑地应声告退。 四个中年太监被侍卫押解进来。 苏辰挥手叫侍卫退下,看着几个被供出来的主谋,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想死想活?” 那声音犹如染血的刀剑刺到人的面前,阴森可怖,冷冽得令人窒息, 四个主犯听了,竟不受控制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日落西斜,时间临近傍晚。 坤仪宫又调了两队侍卫过去。 拿人的锁链与镣铐叮当、叮当个不停。 数不清的人被押解问罪。 哭嚎与告饶声,一声紧着一声。 弄的人心惶惶,个个胆寒,恨不得把脑袋缩到自个的裤裆里。 静澜院。 御前侍卫总统领钱柏君亲自带队,要拿冯金水、冯如茵、芍霜、梅雪、佟齐维、小德子、小尹子等人下牢狱。 安贵妃怒极。 她两只丹凤眼眯着,哼了一声,道:“早知道皇后没好算计,竟然编排到本宫头上来了!” 她从钱柏君手里夺过拿人的条子,看过之后愈加惊怒。 “好啊!” “她这是要把本宫身边的人抓个干净啊,好的很!” “本宫倒要问问,本宫身边这些人,哪个了盗窃宫中物品,倒卖的什么东西?” 钱柏君陪笑道:“贵妃娘娘误会了,您身边的这几人,没有参与盗窃。” 安贵妃:“那你们……” 钱柏君道:“他们犯的是‘吃拿卡要’索贿、受贿之罪。” 安贵妃霍地回首。 看向冯金水、芍霜等人。 这几人全都呐呐的低下头,不敢与安贵妃对视。 安贵妃怒道:“一群不争气,没面皮的东西!本宫平日短了你们的银钱、缺了你等赏赐吗!” 几人被骂,头埋的更低了。 安贵妃忿忿的一甩袖子,“这几人谁都不许动,本宫要去面见皇上!” “贵妃娘娘请……”钱柏君恭顺退后,对随行的侍卫一招手,“撤!” 其余人立刻给安贵妃备了轿乘,冯金水与芍霜陪同左右。 有侍卫问钱柏君,“钱大人,咱们就这么回去,皇后那边如何交代?” “笨!”钱柏君踹了提问的那人一脚:“死脑筋!” “咱们走咱们的,另派一队弟兄过来拿人不就是了。” 挨踹的那人眼睛一亮。 对呀! 别的弟兄又没听到安贵妃说不许拿人。 “还是钱大人高明!” 第38章:剪除安贵妃党羽 太极殿。 苏辰正神情恬淡的陪坐在武玄策身边。 武玄策铁青着一张脸,见到安贵妃进来,她“啪”的一下折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静姝,你就是这么为朕管理六宫的!” 安贵妃心里一震,屈身行了礼,气势较先前弱了几分。 武玄策用手一下下的点着折子,道:“太医院的药材以次充好,倒卖药方,用桔梗干冒充野山参,碾碎的贝壳充做珍珠粉,木薯丁假做茯苓,香料泡柏木当沉香用!” “御膳房,八两银子一颗的鸡蛋,十两银子一斤的稻米,一盘菜用五十条鲈鱼,这账目,朕看了都觉得荒唐!” “还有内务府,造办处……” 武玄策“锵”的一声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刀,斩向桌案上的几尊黄金摆件。 刀锋过处,将摆件斩出一条长长的缺口。 “看看!看看!” “这本该是十足赤金的金蟾,斩开了居然是铜芯包铅的!” “朕不知道是被人调了包,还是那些个奴才造出来的就是这等以次充好的东西!” 武玄策将佩刀狠狠摔在地上,声音透着疲惫。 “静姝,这些事若是传出去,朕的颜面何存?皇室的威严何在?你身为贵妃,为朕管理六宫多年,却让朕如此失望!” 安贵妃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道:“臣妾知罪!都怪臣妾平时疏于管教,臣妾也没想到那班奴才如此胆大枉为……” 武玄策冷冷看了她一眼,语气稍缓:“起来吧,你找朕什么事?” “臣妾……”安贵妃咬了咬唇,道:“皇上该用晚膳了,臣妾为皇上熬了您爱喝的冬虫夏草汤,想请皇上过去。” 苏辰在旁听着,忽地心中一动。 他审阅过内务府和太医院的账册,静澜院近几天可没有领冬虫夏草过去。 而且他一直怀疑安贵妃是蛊师,从安贵妃嘴里说出“虫”这个字眼,不得不让他多思虑几分。 苏辰笑了笑道:“看不出安贵妃还有这样的手艺,你每月都给皇上熬冬虫夏草汤吗,内务府和太医院的账册上,可没见你院子里的人去领过!” 安贵妃闻言窒了一下,道:“臣妾给皇上用的,是托人去大雪山上采来的珍稀佳品,远不是内务府批量采购的虫草可比的。” “宫外来的,”苏辰冷冷的道:“那为何九门案卷上未见登记,难不成,你的虫草是从天上飞进来的?” 安贵妃眼角一蹦,语气颇硬的反驳道:“皇后是在审问我吗!” 苏辰淡笑:“不然呢,你以为本宫在和你闲聊?” “行了,”武玄策抬手揉了揉眉心。 “朕现在没胃口,晚些再到你那去,现在你且退下,朕与皇后还有事要谈。” “是~”安贵妃双目瞪着苏辰,咬牙切齿。 “刚才说到哪了?”武玄策问苏辰。 苏辰道:“方才说到珍医堂、贵宝坊、聚丰楼等几个宫外销赃倒卖的地方。” “宫里的人犯,可以就近遣侍卫拿问。外头的这些人,若是频繁动用御前侍卫出入宫廷,终归是不好看,也容易泄露风声,引起民间议论。” “而且这案子既不方便交给大理寺和京兆府去管,也不适合交给刑部审理,所以臣妾想着,不如专门成立个新的处所,专案专办。” 大理寺办的都是朝廷要员的行政大案,京兆府管不到皇宫里来。 若是交给刑部,那就相当于把这事直接宣扬了出去。 用不了一天,就会闹的人尽皆知。 武玄策自然是不想见到那样的场面的。 她思虑半晌。 觉得新成立个处所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这个处所交给谁去管。 因为这件案子的特殊性质,注定了这伙人会频繁出入皇宫,而且手上会有相当高的执法权、审定权。 若是草率决定,怕是会给自己身边插上一根钉子。 “钱柏君这人,皇后觉得如何?”武玄策突然问。 苏辰道:“一切以皇上定夺为准,臣妾只是需要出宫办案的人手罢了,谁都可以。” “皇后说的这个处所,要多少人为宜?” “二三十人足矣。” “人数倒是不多。” “是,办个案而已,用不到太多人。” “皇后以为,这处所叫个什么名头合适?” ——这便是同意了。 ——名头什么的,叫什么都无所谓,苏辰只要有人为他做事就行。 他道:“皇上觉得叫什么名头好,就叫什么名头。若是皇上心里没合适的,臣妾这里可以提供几个不成熟的建议给皇上,聊做参考。” 武玄策抬眸望了苏辰一眼。 觉得自己与皇后相处起来,竟是出乎意料的舒服,顺随。 武玄策顿了顿,道:“既然是为了查案、办案成立的,就叫【案查司】吧。” “人手方面,由你来选定,成立后除了专办此案,还要帮你监察六宫,以前安贵妃掌事时,叫他们太过于疏忽懈怠了,以至于养出了这样一堆蛀虫!” “是,”苏辰道:“刚才皇上提到了御前侍卫总统领钱柏君,就叫他来案查司兼个司长,如何?” 钱柏君是武玄策亲信,苏辰用他,也是侧面的让武玄策放心。 武玄策愈发觉得,与皇后相处叫她顺心,大度的摆了摆手道:“钱柏君分身乏术,在你那兼个副手算了,案查司直接听命于你。” 左右案查司人数不多,还能反了天不成,武玄策心里暗道。 “好,”苏辰淡淡的应了。 “臣妾准备在案查司设正副司长两人,司长臣妾,副司钱柏君,再有千户四人、百户八人、校尉十六人,正好三十人。” 钱柏君是领侍卫总统领,正一品大臣。 千户是正五品衔、百户是正六品,校尉只是叫着好听,实际上是基础的办案人员。 除了钱柏君,剩下这些人的品衔都是虚的,为的是这些人在宫里办案的时候,不用见到人就跪下行礼,失了威仪。 与皇帝的御前侍卫大多品衔虚高,是一个道理。 武玄策见苏辰把案查司安排的头头是道,心里越发诧异。 她从上到下的打量了苏辰一番,道:“皇后懂的倒是不少。” “不过……”武玄策顿了一下,语气忽然转冷。 “你父亲苏明允乃翰林院学士,虽然通读经史,却不懂办案点兵。” “你的这些查案手段与兵部职衔的知识,是谁教导你的!” 第39章:让你跪下来求我 武玄策问的突然。 语气沉甸甸的,带着巨大的威严。 苏辰淡笑了笑,如春风解冻。 “皇上莫非忘了,臣妾的两个庶出哥哥就在兵部下面任职,职衔什么的,自然是听他们讲的。” “至于办案,臣妾的嫡亲兄长经常送一些故事话本给臣妾看着解闷,臣妾看话本里是这么断案的。” “话本?”武玄策将信将疑,“什么话本,还能教人断案。” “那可多了,”苏辰说到这里忽地一顿,心针扎似的痛起来。 以往同怜依聊起话本,她总会语调轻快的说个没完,天真烂漫,现在却…… 苏辰晃了晃神,沉稳娴静的道:“教人断案的话本多的很,最好的一本是掌阅奇人【龙渊】所著的《南宋第一卧底》皇上看过吗?” 武玄策背负天大的秘密继位大统,每日里克己勤勉,励精图治,哪有时间看话本。 见皇后解释的合理,也就不再追问了。 她嘱咐苏辰早些把案查司办起来,早些结案,便与苏辰一道从太极殿里出来。 两人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安贵妃。 “爱妃一直在这里等朕?”武玄策略感诧异的抬了抬眼眸,招呼道:“一道走吧。” 安贵妃似没想到武玄策会与皇后结伴同行,眼中有猝不及防的诧异一闪而过,含糊的应了一声。 苏辰冷冷的瞥向安贵妃。 他才经手大案,又得武玄策赏识,身上自有一股中宫的威严渐渐弥漫。 安贵妃被苏辰盯着,咬了咬下唇,极不情愿地缀后一步,走在两人后面。 武玄策看在眼里,心中暗叹,静姝与皇后不和,数次相斗都落了下风,现在竟也开始懂规矩了。 她不满安贵妃把六宫治理成这满是蛀虫的模样,故此只做没看见,由着皇后压一压安贵妃的骄横气。 行过第二个路口时,苏辰右转回了自己的坤仪宫。 安贵妃紧了紧袖子,随着武玄策继续往前行,心思早跟着苏辰去了。 她并非是一直等在这里,而是回了一趟静澜院,惊觉她叫留下的人尽数被侍卫锁拿查问了。 当得贴身亲信这四个字的,只剩下她带着的冯金水与芍霜二人。 再一打听,又得了个晴天霹雳。 她经年来在六宫各部府处培植的亲信心腹,几乎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被皇后一网打尽。 初得了消息的安贵妃两眼一黑,险些一口气闷死过去。 缓过神的她一股逆血冲上头顶,自暗格箱子底下翻出一个物件,抄起来就要去寻皇后拼命。 她在太极殿外等了又等,结果等到武玄策与皇后一并出来。 她那件东西可以证明皇后清白有损,却不好当着武玄策面拿出来。 所以她纵是满心的不甘,也只能暂且压下去。 “苏怜依,算你走运!”安贵妃回首遥望坤仪宫的方向,藏在袖子里的物件紧了又紧。 “且再让你顺随一夜,明日一早,管叫你跪下来求我!” …… 苏辰在路口打了个圈。 转道去了太后的兴庆宫。 兴庆宫的宫女、太监们见了他,好一阵头皮发紧。 今天下午,整个皇宫里头被搞的风声鹤唳。 各处都有侍卫拎着镣铐去抓人,唯独太后这边始终不见动静。 眼下皇后亲自过来,众人都以为是来抓人的,吓的大气都不敢喘,就怕皇后点到自己。 连太后都说:“皇后要抓什么人,让侍卫提走也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一趟。” 苏辰笑了笑,道:“今天办案,事先没有与母后商量就借了春琴嬷嬷过去,臣妾心里惶恐,如今是过来向母后道歉的。” “哦?”太后道:“不抓人吗?” 苏辰摇头,“母后治下严谨,兴庆宫里的人都规矩着呢,哪里会有臣妾可抓的人。” 太后闻言温笑。 这话骗一骗刚入宫的小丫蛋子还行。 是猫就没有不偷腥的。 她治下确实严谨。 但也没有严谨到,宫里人一丁点错处都挑不出来的程度。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说什么,兴庆宫里没有可抓的人…… 她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真要较真,宫里做事的这些个奴才,没几个能经得住查验。 这种事,她心里有数。 无非是皇后给她留着面子,没想去动他们罢了。 “该抓还是要抓的,”太后道:“被人说你偏私哀家可不好。” 苏辰没接这话。 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金刚籽手串,道:“今日办案多亏了嬷嬷,这手串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嬷嬷收着吧。” 春琴嬷嬷瞧了眼太后的脸色,太后道:“皇后赏的,你就收着。” 春琴嬷嬷脸色一喜。 皇后赏罚分明恩威并重,连她这个老嬷嬷都照顾到了。 饶是她跟在太后身边,见过的人物无数,也没哪个的办事能力有皇后这般周密的。 等到苏辰告辞离去,太后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原本是明贵人和安贵妃挑起来,要看皇后笑话的。 结果皇后方一出手,就打了安贵妃个措手不及。 不但把失窃一案查得清清楚楚,更是由点及面,顺势剪除了安贵妃经营多年的心腹、党羽。 这可是她一直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太后心里感叹:幸好,哀家与她,不是敌人。 …… 坤仪宫。 最早被抓来的那批人为求减刑,检举揭发出许多别的勾当。 导致被抓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已经不限于“失窃一案”了。 苏辰从这些人中间,看到一张“与众不同”的年轻面孔。 别人被带来时,都是一副垂头丧气、惶恐不安的样子。 唯独这个小太监高昂着头,像是要去慷慨就义。 他看上去十八九岁年纪。 面庞清秀,身子跪的笔直,完全没有普通案犯那种萎缩胆怯的颓态。 一身衣服虽然陈旧,但浆洗的很是干净。 “你叫什么名字?” 苏辰问他。 “奴才水根,”小太监朗声保命,声音清楚洪亮。 苏辰走到椅子里坐下,打量着水根。 这个小太监若是有罪,脸上不该没有丝毫恐惧、胆怯之色。 若他是无罪,他也没有愤怒,冤枉的神情。 ……奇怪。 苏辰叫人送来水根的案卷,简单看了一眼,让水根上前来。 第40章:与其杀了,不如为我所用 “水根。” “奴才在!” 苏辰手上拿着案卷,垂眸看向他。 “案卷上说,你的罪名是在畅春殿设赌抽头,组织各宫内侍聚众赌博。” “可奇怪的是,御前侍卫从你房里搜出的赃款,只有区区七两碎银。” “有意思,你设赌抽头做庄家,竟然连十两银子都没攒下?” 苏辰的声音陡然转寒,冷着脸喝道:“说,你是给谁顶罪的!” 太监水根听到苏晨这话,眼中倏地露出一抹慌乱。 可他却咬着牙道:“没有给谁顶罪,设赌抽头的就是我水根,皇后娘娘要杀要剐,只管冲着奴才来便是!” 苏辰嘴角翘了翘。 水根此刻的神色语气,他在边境军营里见的多了。 那些前去执行危险任务的精锐军卒,那些明知九死一生,还要慷慨赴死的英勇将士,出发时就是这样的神情气质。 “这倒是奇了,”苏辰放下卷宗,淡淡的道。 “本宫今天这里什么样的案犯都有,他们都相互推诿,恨不得把自己的罪过全都赖在别人的身上,说自己是受了蒙蔽哄骗,各有苦衷,拼命的往外摘自己。” “唯独你不一样。” 苏辰顿了顿,道:“你好像很怕本宫不定你的罪,继而深查下去。所以……你是甘愿给人顶罪的?” 水根被吓了一跳,闪着眼,刚要张嘴说话,却被苏辰打断。 “别急着狡辩,假若事情是你做的,亦或者你是受迫被逼出来顶罪的,你都不会是现在这种神情。” 水根的脸色一连数变。 苏辰的话没有一句错漏,他的确是心甘情愿给人顶罪的。 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看人神准,一打眼就瞧出了他的不对劲。 水根咬着牙,还想继续强辩。 就见苏辰摆了摆手说道:“本宫欣赏你这种重恩义的人,可以不深纠这件事,也不问你顶替的罪过。” 水根霎时间转忧为喜。 一直紧绷的腮帮子都舒开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说一声,奴才叩谢皇后娘娘天恩。 就听苏辰道:“但是你得把真正设赌抽头的人说出来,本宫眼睛里不容砂子,只答应你一点,绝不要他的性命就是。” 水根的脸色倏地又白了。 一颗心在肚子里忽上忽下,感到自己的生死荣辱,全在眼前之人的一念之间,忽地对苏辰生出一股莫大恐惧来。 苏辰慢慢的说:“这是你唯一个可以保全那人的机会,三息过后,如果你仍旧不说,本宫会亲自将那人揪出来,杖毙……” 皇宫里禁止赌博,怕的就是有人输的多了,拮据之下,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歪心思。 所以宫中聚赌乃是重罪,案律便是杖毙。 三息时间很快就过去。 水根满头大汗的张着嘴,迟迟的下不定决心。 苏辰两片薄唇一碰,道:“参与畅春宫赌博的太监就你一个么,本宫现在言语一声,保不齐有多少人跳出来,抢着指认设局抽头的那人。” 水根一听见这话,恍然般瞪大眼睛,随即一个头磕在地上:“皇后娘娘饶命,奴才顶罪的那个,是畅春宫领事太监——鲁纯。” “奴才母亲早死,父亲是军户,前些年战死边关,那时候奴才刚十三岁,为了口吃的,不做饿死鬼,挨了一刀入宫做了太监。” “奴才性子倔强,不会奴颜媚骨,因此天天被同伴殴打,好多次差一点被打死。” “幸着遇到鲁公公,他看我被打的浑身是血,也没发出一声惨哼,便把我收了,带在身边照应。” “从那以后,奴才再没有挨过打骂。” “这次鲁公公出事,他让奴才给他顶罪,奴才想着,若不答应,岂不有负他相救之恩,因此奴才甘愿以命换命,冒死欺瞒了皇后娘娘。” 水根说着,又把头磕下去:“奴才死不足惜,只求皇后娘娘饶鲁公公一命!” “奴才……奴才……”苏辰道:“别人见了本宫,都称奴婢,你却称奴才,那本宫就给你个做事的机会。” “从现在起,你就是案查司案查校尉,畅春宫聚众设赌,就是你要处置的第一桩案子。” “去,把畅春宫领事太监鲁纯,拘到坤仪宫来。” 水根呆愣的傻了。 什么案,什么司? 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做了校尉。 哪个校尉是胯下挨过一刀的? 他神情恍惚,只听到皇后说,要把鲁公公带过来。 原以为是在对他讲,没想到是在吩咐一旁的侍卫。 侍卫答了声:“是!” 一出一进,就带回来个身宽体胖的中年太监。 这太监刚踏进坤仪宫门口,就噗通跪下,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扑到苏辰脚边,全身上下都抖成了一团。 “鲁纯,鲁公公?”苏辰发问。 “是奴婢,是奴婢,”鲁纯胆战心惊的应了。 苏辰道:“你聚众设赌,按律应当杖毙,你又找人顶替,这罪就更重了一重。” 鲁纯捣蒜似的磕头:“奴婢该死,求皇后娘娘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 苏辰手一动,半盏茶水泼在鲁纯头上,斥道:“你也知道该死,却还让水根为你顶罪,可见你平日对他的恩义也是假的,养着他,就为了防备今日?” 鲁纯汗流浃背的说不出话。 见水根在一旁好端端的站着,便用哀求的眼神看向水根。 水根道:“论迹不论心,不管鲁公公的恩义是真是假,奴才都是受了他的照顾才活到如今。” 苏辰冷笑:“你怎知当初欺凌殴打你的同伴,不是受了他鲁纯的意去打你?” 什么! 水根脑子里忽地“嗡”的一声。 他从来没有往这个可能上去想过。 现在他被鲁纯架过来顶罪,又被皇后猛然一提点,他才霍然惊觉,当年的事,的确存在许多巧合。 苏辰点到即止。 对鲁纯罚俸一年,原职留用,设赌的案卷扣押在案查司,如果再有不检点,就合案重判。 余下的事,都让水根去处理,苏辰转身入了寝殿。 眼看武玄策经脉逆转的时辰将近,他得腾出手来,去料理要紧事。 第41章:什么时候了,还管肚兜 苏辰离开。 满院子里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皇后身上的威严太重,压的所有人心里发虚。 鲁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奈何他浑身脱力,挣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还是水根把他给扶了起来。 鲁纯看向他,神色复杂。 “此番多亏你了,自此之后你我两清,以后你就是皇后娘娘的人了,要用心办差。” “公公这话说的见外,您又何尝不是?”水根好意提醒。 鲁纯顿时哭丧着脸。 他设赌抽头的案卷押在皇后娘娘手里,就是他的命被皇后抓在手里。 往后他但凡有一丁点让皇后不顺心,皇后重启案卷,立即就能判他个杖毙的死刑。 至于皇后为什么会这么做,他隐约也能猜到一些。 无非是要“用”他罢了。 皇后若是把他直接杖毙,亦或是一撸到底,打发出宫去,顶多是办妥了一件案子,无甚收益。 可若是像现在这样,抓着他的把柄,让他原职留用,他就不得不给皇后卖命。 哪怕皇后吩咐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得硬着头皮去做,没底气拒绝。 鲁纯抬眼望向四周。 入眼处,满院子都是被拘来查问的宫人。 他以己度人,料想这一场风波过去,恐怕整个后宫都会落入皇后的掌控之中了。 …… 静澜院。 武玄策蹙着眉,饮下一碗略带腥气,色泽亮红的“虫草”汤。 安贵妃亲自忙前忙后的侍候着。 武玄策嫌她毛手毛脚,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何必要你亲自忙活。” 安贵妃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举袖子遮住脸,“嘤嘤”的泣了两声,道:“臣妾身边哪还有什么下人,都被皇后给拘了去,说是要问罪,若不是臣妾拦着,连芍霜和金水也要被拷走。” 武玄策不以为意。 拘了便拘了,若他们手脚干净,皇后怎会拘他们。 “知道了,”武玄策道:“明天叫内务府给你挑一批机灵的内侍补上,或者你自己去内务府,可着你喜欢的挑。” 安贵妃不依,嘤嘤的求武玄策下旨,要皇后放了静澜院的人。 武玄策含糊了过去。 没说下旨,也没说不下旨。 当皇帝的,都玩的一手好太极。 毕竟,谁敢真的逼他们。 从静澜院出来,武玄策回太极殿看折子。 发现御案中央,摆着一张倒扣着的纸条。 她伸手把纸条掀过来,见那上面写着: ——【欲解天蚕厄,三更月华宫】 落款是:善于保守秘密的刺客。 混蛋! 武玄策一把将纸条攥进手心,脸色阴沉如水。 当朕的皇宫是来去自如的大栅栏了吗! 还敢提前留字! 还把字写的这么丑,像是用脚写的! 简直是找死! 武玄策把那张纸条撕成粉碎,残渣用内力震成了飞灰,尤不解气。 她大喝道:“宣御前侍卫总统领钱柏君,殿前听旨!” …… 当夜。 武玄策在月华宫布下了天罗地网。 明面上,她只带了二十个精锐侍卫。 暗地里,早就吩咐了数百名侍卫、刀盾手、弓箭手,潜伏在暗中。 实际上,她本人压根就没去。 去的是个与她身形相似,穿着她外袍的小太监。 真正的武玄策换上夜行衣,避过所有人,翻墙越瓦地出了太极殿,去了建在云泉池畔的烟波坞。 这里原是惠太妃的住处。 先帝薨逝后,太妃去了法华寺出家修行,烟波坞就一直空着。 只有内务府会时不时的派人过来,浇花除尘,故此这里还算干净。 武玄策轻车熟路地飞掠过来,攀上烟波坞院墙的那一刻,忽地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喘息。 她霎时一惊! 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刺客识破了月华宫那边的是替身,跟她过来了! 紧接着她又发现不对,这喘息声是个女人声音,而那刺客是个男子。 武玄策功聚双目,眼前的黑暗一点点清朗起来。 她看到远处廊谢的阴影里,有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正忘我地交缠在一起。 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啐!” 武玄策的耳根唰地变得通红,忍不住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心道,是该叫皇后好好管一管六宫风气了! 这成何体统! 她的这声“啐”没有丝毫掩饰。 叫偷情的两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身子剧烈的一震。 女子火急火燎地用脚去蹬身上的男子,同时又急吼吼地扯起扔在一旁的衣服,遮住自己的脸。 男子抽身提起裤子,慌乱之下,把女子的肚兜夹在了自己的腰带里头。 女子急道:“哎呀,肚兜!我的肚兜!” 男子道:“什么时候了,还管肚兜!” 武玄策一怔。 她原以为是一对耐不住寂寞的太监和宫女在这里对食,没想到这男子嗓音浑厚,竟然不是太监! ——这是有人秽乱后宫! 这时候,男子忽地矮身下去,一把抄起衣衫不整的女子,抱着她,拔腿就跑! 这次武玄策看清了。 男的是个侍卫,女人被男子抱在怀里,看衣着,像是个宫女。 武玄策“啪”地从墙头上扣下半块青砖,以暗器手法砸向男子的后心。 一击即中! 男子“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斑斑点点的血迹洒在女子的脸上,把她吓得闭住了呼吸。 她这位相好的是御前侍卫,武功高强,什么人能用半块砖头把他打的吐血? “噗!” 又是一记重击袭来,女子甚至听到了男人肋骨被砸断的声音。 她急道:“你快放我下来,自己逃!” 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说什么傻话,要死也是一块死!” “不!你放开我!” “不放!” 砰! 男子第三次被击中。 他紧紧地咬着牙,这样的重击,他也承受不住几次了。 忽地他眼前一花,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拦在两人面前。 “刺客?” 侍卫指着黑衣蒙面的武玄策:“你是皇上要抓的那个刺客!” 武玄策冷冷地看向这对亡命鸳鸯,眨了眨眼,“是我。” 此时此刻,距离几人数十丈远,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苏辰心里纳闷。 “你是刺客,那我是谁?” 第42章:被甩了 “你二人秽乱后宫,可知道这是死罪!” 武玄策刻意压低的嗓音,好似裹着冰碴一般。 惊得宫女身子簌簌直颤,侍卫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几乎要当场跪下。 却在瞥见武玄策那一身刺客装束时,瞳孔骤然一缩。 不是! 你一个闯宫行刺的刺客,还管得着这个? 公德心未免太强烈了些吧。 您素质这么高,怎么不到太学院当先生去啊。 他想要大声叫喊“这里有刺客”。 忽地又想到自己现在衣衫不整,怀里还抱着个春光半露的女人。 这幅样子,若是把人喊过来,刺客会不会被抓住还不一定,他与怀里的女人肯定是要被处死的。 一时间,侍卫陷入两难。 武玄策像是看穿了侍卫的心思。 她目光扫过侍卫怀里的小宫女,不怀好意的阴笑了两声。 “这姑娘挺标志的,你放下她,远远地滚了,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你做梦!”这话如同触动了年轻侍卫的逆鳞,他强提起一口气,冲上去与武玄策拼命。 武玄策闪电般出手,几招就打昏了这侍卫,又对惊慌无措的宫女勾了勾手指头。 “你的男人不顶事,你来陪爷玩玩,哄的爷尽兴了,爷就饶你的小郎君一命,否则……” 她都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威胁,那宫女就紧咬下唇,眼中带着死志道:“我陪!我陪!求您别伤害他!” ——好吧。 武玄策心里暗叹。 念在你们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份上,朕就大慈大悲,给你们这对小鸳鸯一条活路。 她忽然翻掌劈向宫女后颈,力道却比拂去蛛网还轻三分,以内力将人震昏。 然后一手拎起一个,走了一条极少有人知道的密道,把两人丢出了皇宫。 “我是刺客,你们二人今晚都被我杀了,懂?” 两人起初是呆愣。 旋即宫女最先明白过来,刺客这是要放她与情郎一马,不由得俯身下去,对着武玄策千恩万谢。 侍卫神情复杂,有一种想感谢刺客,又觉得自己对不起皇上君恩的纠结。 “扭扭捏捏的做什么,还不快滚!” 武玄策突然沉下脸来,心情说不出的烦躁。 原来,自己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就算帮助别人得到了,心里也不会变得好受。 她没好气地走回去。 回到烟波坞,打坐运功。 放了这对野鸳鸯只是她一时兴起,与放生两条锦鲤没什么区别。 感性过后,她仍是背负一切的大虞皇帝。 随着节气更替的时辰临近,武玄策的精神也开始紧绷起来。 她抬首望着空旷无人的四周,冷冷的道:“出来吧,这里没有旁人,我们可以谈谈。” ——你这是要诈谁啊,拿我当傻子么。 隐藏在暗处的苏辰神色古怪,动都没有动一下。 武玄策静静的等了一会,像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突然一个纵身,顺着敞开的窗子跃到了外面。 紧接着就是一道“噗通”落水的声音。 苏辰眉眼一睁,脸色微变。 烟波坞一半建在池畔岸堤上,一半建在水面上。 武玄策这一个纵身出去,直接就钻入了水中。 十息过去。 二十息过去。 三十息过去。 一刻钟过去。 武玄策如同一颗顽石投入水中,除了一声“噗通”再无半点动静。 苏辰暗叫了一声不好。 就算武玄策是南海摸龙珠的疍族人,也不可能凭着一口气,在水底下待这么久的时间! 他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对整个烟波坞大肆搜索了一圈。 接着又跳入水中,在水下四处搜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 苏辰浑身湿漉漉的坐在岸边,从衣服里抖出几条倒霉的小鱼。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被武玄策在眼皮子底下——给甩了! …… 烟波池水面以下的地形,就如同洗脸盆里倒扣了个大海碗。 临近岸边的那一圈水势最深,越往池中心处去水深越浅。 池心距离水面只有一人来深,有些水草甚至能将枝干探出水面。 武玄策从烟波坞那里潜水下去。 迅速找出一处隐藏在杂乱水草下的砖石甬道。 这甬道宽约三尺,通体由条形青砖砌筑而成。 武玄策身子一扭,似一条灵活的鱼儿般,钻入其中。 用手指抠着砖缝,一点点前行。 就这么前进了约有百尺距离,突然感到头上一凉。 她双腿用力,将整个脑袋都探出了水面。 再摸索着找到石壁上的一根把手,用力压下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机扩声响,眼前突地冒出几缕明亮的烛光。 照亮了这处建在水下的密室一角。 武玄策拂去脸上的水珠,踏着石阶自水中走出。 这座密室她来过不止一次,没什么可看的。 她厌弃的蹙了蹙眉,来到一处干净平整的石台上坐下。 当节气更替的那一刻来临…… 武玄策后脑部位的风池、哑门二穴突然泛起针扎般的强烈灼痛。 她立刻运功引导。 仍旧挡不住这股灼痛顺着经脉,向身体两端蔓延过去。 上至眉上一寸阳白穴,下至足外踝下金门穴,整条路径有如火链缠身,疼的她痛不欲生。 “这次是……阳维脉!” 武玄策“唰”地挺直身体。 阳维脉自肩井穴炸开剧痛,身体里发出蚕食桑叶般的慑人细响。 武玄策反手扯开外袍,瞧见一抹金紫色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最终在肩井穴聚成鸭卵大的恶瘤。 “呃啊!疼……疼疼疼!!” “王八蛋刺客,朕一定要抓到你,扒了你的皮!” 武玄策咬牙咒骂。 如果月华宫下的那缸药汤还在,她借助药液暂时驱散大部分真气,就可以将这股灼痛减弱八成以上。 可偏偏,药汤被刺客给毁了! 不过还好,她现在另有办法。 武玄策探手入怀,拿出一颗从安贵妃那要来的“芙蓉散”。 太医院分析,此药可镇百病之痛! 武玄策将芙蓉散倒进嘴里,以津液化开,吞服了下去。 果然不消片刻时间,经脉逆转之痛就减弱到了微不可查的程度。 这让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或许这次的节气更替,会是自己这些年来最轻松惬意的一次。 她放松下来,专心致志梳理体内乱串的真气。 肩井穴鼓起的恶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下去。 然而没过多久,武玄策忽然身子一震,“噗”地喷出一口发黑的血雾。 她如遭雷击般的踉跄栽倒,身子抽筋似的痉挛起来。 这是经脉逆转症状加剧的征兆! 怎么会这样? 武玄策方寸大乱。 眼下的情形糟糕透顶。 早知如此,自己或许应该答应刺客的条件,去月华宫与其一叙。 就在这时,角落处水花一分,一道沉稳的声音响彻密室。 “用我的名头放生鸳鸯,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