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仙人赴死》 第一百七十章 雾气 “耗材还余多少,各自报来!” 闻言,一头老魔回道:“我还剩冤魂八千七百只,骨肉三千份,另有其他的杂碎大概几百个。” “冤魂三千四,凶鬼八百,血饮子三万斤……” “我冤魂已用尽,还剩一百四十对童男童女之魂魄……” 每一个字眼,都带着莫大的血腥,闻之令人、生惧,这些材料,无论冤魂也好、人体血肉也罢,皆代表着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们每人都有家庭,各自的人生,如今却成了上位者眼里最不起眼的耗材。 也是,门阀吃人还会遮掩,以天灾、卖身契的名义。 魔门,就是活生生的压榨每一滴血肉。 “冤魂才七万?” 女魔修眉头微蹙,说实话,这个存量已经不少,毕竟他们炼法手段粗犷这残忍,魂飞魄散居多,平均四五人里才出一个冤魂,七万冤魂,放平日里怎么都够用。 但想到要面对那个恐怖存在,女魔修便显得焦虑,不够,远远不够,若想定下契约制服,至少需要十万才能打下烙印,二十万才能保证不出差错,总之越多越好…… 该死,若不是那剑修突然出现扰乱布局,再拖几天,等屠下附近的昭雪、白炉二郡,怎么也能让冤魂上二十万,更能获取其余材料炼制稳固。 女魔修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狠,在思量对策。 单纯的血肉材料,漫山遍地的山海异种可用之不尽,但此方天地规则与外界有异,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她这个老魔头却能瞧得出一二,山海异种空有肉身而不存魂魄,不像是天生地养的活物,而是某种生死流转不停,只为留存血脉的傀儡野兽! 很快,女魔修眉头舒展,看了一眼手底下恶贯满盈的魔修,嘴角勾起,很快转而继续道,“此事暂且搁置,继续前行。” 众人不敢抱怨,麻利都起了身,路上三三两两分成了几波,脸上表情都有变化,对视,咧嘴,不言不语。 李殒面无表情待在原地,等人走远方才继续动身,碧绿密林中,眼中杀意清晰可见。 “剑修除魔,从来如此。” 他说。 身形晃了晃,原地消失,不远不后跟在后面。 一路走过小半天,前方的魔修们突然停了下来,在女魔头带领下结成奇怪阵势,听念的口诀,是《巍巍泰山不动根本咒》 咒诀出自于泰山,为一无名道人悟得,后来传扬天下,不论正魔皆可使用,其效用很简单: 观想自身如泰山,安神定魄,抵御摄取,同修伙伴越多,抵御之力愈发强大。 口诀亦有缺点,观想泰山时自身不能乱动,一动就功破。 往往只在肉体遭受保障,灵魂不安时才会动用。 眼下身处异域,周围山海异兽蠢蠢欲动,绝对称不上安全,偏生停滞下来做无意义的举动…… 不对! 李殒想到初入时遇见的红袍法师,阴神境界修为,说死就死,没有法术反抗的痕迹留存,必然是触犯了此地某种规则。 心念一动,立刻往后飞远十里,找到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打坐,以三十六口星辰剑为根本施展慧剑,使自身魂魄清静而不受外物侵扰。 大约二十个呼吸后,天地,突然开始震动。 初时细微,后渐广大,再后面已是肉眼能够分清楚天地之间弥漫的韵味。 那是不知从何时,不知从何地弥漫而来的淡蓝雾气,笼罩之下,活跃的山海异兽顿时陷入沉眠,同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之气从异兽身上透出,在淡蓝色雾气中汇聚。 这是,魂气? 难怪空有肉体而无魂魄,天赋神通都用不明白,原来每到一段时间就会被收割掉,一丝一毫不剩下。 雾气弥漫到身边,李殒目光闪动,手中捏了一个印诀,若是慧剑无效,也好及时改用泰山根本咒。 没想到慧剑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淡蓝雾气刚触及便被斩开,如同一层薄膜,蛮横抗拒所有雾气。 在雾气中待了一会儿,李殒忽然起身,试探性走动一步,见雾气并没有波动,嘴角微挑,看向魔修的方向。 以寡击众,当用尽一切手段。 现在是天赐良机,不需出剑斩杀,只需要破除泰山根本咒即可。 李殒往前走去,看见那群如泰山石的魔修,面目狰狞的脸上此时竟出现肃穆的慈悲感,形同神圣。 他没有动剑,而是拿出得自河边的毛笔,写下词句:定风波! 字甫成,封禁灵气的道韵顿时混杂在蓝雾中,席卷而去,很快奏效,除去阳神阴神等几个老魔头有能力惊慌之余安定内心外,其他的金丹小辈尽数破功,在泰山根本咒破开瞬间,淡蓝雾气从他们的口鼻席卷而进,扯出魂魄身影。 “长老救我!” 女魔修睁开眼睛,来不及想异变如何发生,运足灵气,形成根根锁链锁住魂魄,直接与蓝色雾气竞争。 然而,个人之力如何能与天地伟力相争? 锁链断裂之声络绎不绝,雾气猛地一转,就在将要把魂魄彻底扯出身体之时,女魔修咬牙,张嘴一吐,吐出十六只四翅蛊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蛊虫攀附魂魄,张嘴咬下一块,身体迎风便涨,同时样貌化成所攀附身体之人,代替他们被淡蓝雾气抓去。 “快,稳固心神!” 金丹立刻照做,泰山威力回归,再次隔绝雾气。 李殒看着这一切,神色平静,尽管不知女魔头嘴里吐出的四翅蛊虫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必然是一门与性命相关的手段,用出后原本红润脸庞立刻就有些许惨白,身上气息也萎靡了许多。 不过,这老魔头江湖经验丰富,难免是故作姿态示敌以弱,别看他们又陷入了泰山笼罩的情况,通明剑心却告诉李殒,有一只蛊虫正伏在旁人不可见之地,扫视一切可遗。 也罢,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没死人,却削弱了女魔修,也算达到目的。 没再继续动手。 等蓝色雾气散去,女魔修第一时间放开神念探查周围,意图找出暗中窥视者,然而不管怎么探查,始终没有发现异常,便在想方才扰动难道是雾气自带? “应该如此。”有人道,“如同捕猎,第一次赤手空拳,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就该动用弓箭陷阱等物,那位虽在沉寂,力量却不会。” 女魔修点点头,“距离中心已经很近,莫要懈怠,在下一次蓝色雾气充盈之前,务必要赶到。” “是!” 话语刚落,场上异变徒生。 一道裹挟滚滚猩风的赤芒猛然浮现,径直斩向一名站立在最外层的金丹魔修。 金丹浑然未觉,等反应过来,身体被赤芒斩成数块,魂魄浑噩遁出,又被一道吸力吸得无影无踪。 这是? 女魔修当机立断,“敌袭!” 并非敌袭,当她跃入空中,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野兽,一望无际的凶残野兽!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异变 不属于此地的魂魄现世,终究引来变动。 岸上人在看水钓鱼、撒网捕获,水中鱼怪也想拖人下水。 享受一顿美餐。 漫无边际的山海异兽形成兽朝,施展本命神通,霎时间,风刃、火光、毒水、电芒……照亮整片天际。 攻向泄露气息的金丹魔修。 “该死!” 有金丹修士大怒,想着我制服不了无形物质的雾气,难道还杀不了你们这些畜生? 招来魔气,拿出一口散发怨毒的小刀,攻向靠近自己的山海异兽。 忽然间,有一道低沉的牛吼传入耳中,这名金丹惊恐地发现自身在刹那间长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泡,每一种水泡中,都蕴藏着足以灭杀金丹的剧毒。 水泡炸裂,这名金丹肉体瞬间溶解成一滩毒水,唯有魂魄被无处不在的吸力吞去。 “是蜚怪!” 阴神长老指向兽群中一头白首牛身,独目蛇尾,浑身缭绕灰褐色疫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兽怪。 “快,吞避毒丹!” 然而只是徒劳,山海遗种千奇百怪,有的厉害之辈所施展的本命神通天生蕴含规则,就连无量修士都不能免除,何况是他们? 女魔修面色阴沉得将要滴下水来,杀死肉身也就罢了,竟要连魂魄都拿走,这让她怎么补齐十万人的缺口? 当即施展大神通驱散兽潮。 于是双方开始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与兽丧命,但相比于兽,魔修的数量死一个少一个,一开始就进入了劣势。 交战才过片刻,金丹就死去一大半,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魂魄被女修士和阴神给各自截留不少,最终只有三名金丹的魂魄被吞去。 正当他们要打散兽潮时,天地,忽然又再次发生了震荡,这一次震荡并没有带来雾气,无形道韵分割天地,将魔修们全都覆盖,以不可抗拒的威势跨越空间,往四面八方投射。 这是——大神通,天地改易! 所有人都不例外,包括李殒,等到在道殒中回过神,眼前已经没有兽潮,这是一座蔚蓝湖面。 如镜,似玉。 “这是何方?” 有人突然出声,寻声看去,正是一名阴神境界的魔修,看样子一时半会没有缓过来。 李殒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下挥剑递出,森冷剑罡轰然炸开,如毒龙吐性。 阴神魔修啊得一声“剑修”!当下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处境,直接张嘴一吐,吐出白骨构筑成傀儡,挡在身前。 “咔嚓”两声,白骨从中分开,断成两截,只是稍微挡了挡便被破开,露出手捏道诀的魔修。 “白骨大法,起灵!” 一声怒喝,许多白骨就从他的口中,袖中倾泻而出,混杂魔气,构筑成一尊漆黑的白骨凶神。 甫一出现,就挥拳砸向剑锋,竟以巨力硬生生地挡住攻击,然后张嘴,喷出污秽混浊的魔光,试图污染斩邪,切断两方感应。 李殒果断抽剑回撤,以滚滚剑罡对敌,最终在远处劈碎了白骨凶神,正准备再进一步,这时却发现那阴神魔修又在身边汇集了大量的白骨。 “哈哈哈哈,你遇到本尊也算倒霉,此地无数异兽死了生生了死,肉体消融,骨骼却是留存于原地,无非是被枯叶泥土覆盖,刚才本尊一探查,你可知发现了什么……”阴神魔修猖狂大笑,“不止这泥土里,还有这河中,到处都是白骨。” “兽类白骨质地坚硬,比养在围栏中的菜人要好的不知几番,你能拆先前两具,那么这一具,你当如何?” 泥土涌动,湖水翻滚,各种兽类死后残留的白骨被魔气操纵,覆盖在阴神魔修身上,最后形成一尊高达二十余米,到处生长着狰狞骨刺的白骨巨人。 “你就是那碍事的剑修罢,天庭有路不走,幽都无门自入,待本尊杀了你,为枉死后辈复仇!” 听到枉死两字,李殒罕见在脸上露出情绪,这是厌恶、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尔等食人修行,每一步进阶,脚下都踩着无数凡人尸骨,正如先前所听,将凡人视做畜生,肆意评价冤魂枯骨,本该在郡府拥有活下去权利的凡人,才是真正枉死。 “我有点生气。”李殒如是道。 剑修生气会如何? 万般天地尽悬剑! 很快,剑气吞噬灵气,迅速弥漫,方圆百米之内,无论飞花还是树叶,尽数化成了一柄柄利剑,悬在空中,直指白骨。 喧嚣气息充斥,剑鸣不止。 “哼,雕虫小技。” 冷哼过后,阴神魔修脚步踏出,直接挥拳,身上白骨重复动作,同样一拳挥出。 出剑! 剑鸣呼啸不止,狂风鼓荡,飞花树叶随风而舞,攻袭而去。 不止于此!李殒闪身而动,在飞花树叶的簇拥中,靠近白骨,在阴神魔修不解的眼神中,递出一剑。 剑气大作! 轰击而至,厚达几米的白骨被炸的崩解,就连火花也在不断擦过,绽放。 然而,最终还是距离躲在白骨里的魔修有着一掌距离,便再也不能寸进。 “本尊不得不承认,你这一剑很厉害,几乎不下于阴神,你让本尊想起了一个最近闹得风生水起的少年,他也用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李殒?” 李殒不做答,松开手,任由剑柄卡在白骨中,抽身而退。 白骨拔掉刺在额头的剑,握在手里,如同一根细小的针,仔细打量上面铭文。 “斩邪,好名字。看来真是你啊,倒是本尊的运道,杀了你,或许不用再在拼命,出去之后就能获得大笔的悬赏。” “安心多……” “聒噪!” 李殒冷冷开口,阴神魔修嗤笑,“你剑都没有,还敢放肆?” 李殒面无表情,阴神魔修突觉到一阵死寂。 不应该,难道还有另一口剑…… 这时,余光中窥见到一粒流光,很不起眼,当流光舒展后,眉心传来刺痛,他永远陷入黑暗。 剑丸击破只剩一掌宽的白骨,洞穿了他的眉心! 白骨崩解,李殒吞回剑丸,取回自己的剑,却并没有解除戒备姿态,从湖水被搅动开始,他便能感觉到一道隐晦目光从湖底投向自己,有贪婪、好奇、迟疑…… “出来!!”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二章 湖中的鱼 湖面似一块破碎的琉璃,浮光掠过李殒垂落的剑影。 他靴底虚踏涟漪,青衫下摆未沾湿半分。 神识穿透墨色水体,淤泥间交叠的骸骨突然轻微震颤。 某种存在正以违背水流动律的方式逼近,腐殖质翻涌的涡流里,苍白鱼吻突兀撕裂黑暗。 “铮——“ 惊鸿剑意斩开水幕的刹那,李殒看清了悬停在剑锋三寸前的生物。 那是一条很独特的鱼,色彩接近于湖水本身颜色,只有在探出水面时,鱼鳃处包裹的细密绒毛在光芒下折射出斑斓色彩,才能让人一窥本貌。 鱼身重新与湖水融合,试图再次隐匿,但李殒已经发现了它,任凭如何挣扎都逃不脱剑意锁定。 剑落! 迸发精铁交鸣的铿锵声,鱼鳞炸开,丝丝金色的血迹在湖水中蕴开,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 还想逃? 太上玄兵七杀剑诀! 蔚然巨力从剑上传递,凝聚成实质性的剑罡,如同天柱倾颓,往湖面压下,湖水顿时两分,显露出因脱离湖水再次现身的怪鱼。 眼见剑锋将要落下,这条鱼突然开口大叫,“别打了,吾认输!” 剑锋停在三寸之上,李殒挑了挑眉,这条鱼竟会说话? 见多了毫无神志的山海异兽,此时见到一个可交流的,有些意外之喜,便问道, “你如何保存的神智?” 怪鱼心有余悸看着悬在头上的剑锋,人性化的吞了一口口水,“吾不知道。” “有多少异兽与你一样存有神志?” “不知道……” “嗯?” 眼见自己一问三不知惹怒了这个杀星,怪鱼连忙解释,“吾自出世以来从未离开湖水,湖中也只有吾一条鱼,至于岸上的你想必也看见了,都是一群无神志的野兽。” 说到这里,怪鱼突然一顿,随即反问,“你是外界人族?” 外界,这个词汇很不一般,对于困守于小天地的人与妖而言,他们的认知中不存在外界,只存在自己生存的天地。 朝生暮死,犹如被圈养的鸡鸭,终身逃脱不得。 能说出这道词汇,并在淡然雾气的吸取下仍拥有魂魄,存在神智,这条鱼很特殊。 李殒直言道,“是。” 鲤鱼张嘴,“原来传承没错,此界天地并非唯一。” 传承? 看来这条鱼还知道不少。 进来后只在魔修的话语中听到只言片语,原本有清晰痕迹能够跟随还好,莫名被大神通转移地方后,便感应不到事先埋下可供三百里内任意通讯的剑符。 证明距离刚进来时已经离开很远,想要分辨清楚道路,有个本地人引路问话,是个不错选择。 没等他问,怪鱼就率先问出一连串问题,“外界如今是什么样子?” “妖族是否还占据主流?” “……” 很多问题,李殒没有一一回答,挑了几个重要的回复,当怪鱼得知妖族已被赶到蛮荒之地的妖域,外界天地如今由人族做主后,陷入久久沉默。 随即又问,“你来秘境为了什么?” 李殒倒也没有隐瞒,将有关魔修的事情说了,他进来的原因很简单。 除魔。 顺便获取资源。 怪鱼甩动尾巴,语气惊诧,“此方天地进来的人不止于你?” 自然如此,当时上古阵法被开启时引发的景象通天彻地,魔修与李殒率先进来,占了一个近字。 但阵法并没有在他们进来后就关闭,依旧在运行,修行者逐利为生,必不会放过此等机会。 等时间再过的长一点,更多的人进来,这里面就不只有魔修,仙门修士也会来插一脚。 人一多,想法也多,注定会生出许多乱子。 “这就是注定会到来的那一日吗。”怪鱼喃喃自语,漆黑眼珠中突然有奇异火光一闪而逝,随即看向李殒正色道,“想不想知道秘境因何而存在?” 李殒平静道,“讲。” “自天人降世,仙凡大战,山海界破碎后,有一枚碎片承天地灵光,历经万年自生灵智,孕育出了一位妖族的天生神圣……” 千言万语,最终都指向秘境最中心的位置,同时让李殒明白女魔修计算冤魂数量的莫名举动。 这是想用冤魂种下烙印,形成枷锁,控制那位非生非死的恐怖存在! 一但成功,到了外界,必然会兴起一场魔门对仙门的腥风血雨,将万里山河打得寸草不生。 不能让她成功。 李殒倾刻间做下决定,抬头往东南方向看去,顺着此方向一直走,就能见到那位恐怖存在的沉睡之地。 不管女魔修有多少弯弯绕绕,在何方,要获得收获必然会去相同地方。 守株待兔即可。 作出决定,李殒转身准备离开,怪鱼叫住了他,“带吾一起去。” “你实力太低。” “吾知道的事比你想象要多。” 李殒不太喜欢带一个累赘,这样他会分心,还是自己独身一人想去哪就去哪,想杀谁就杀谁来的痛快,不过考虑怪鱼确实有不一般的特质,思虑片刻,同意它的请求。 怪鱼从水中跃出,落地,身上产生奇异变化,等变化稳固,鱼鳍和鱼尾处长出手脚,成了一种类似半人半鱼的半妖,莫名像当时乘船遇到的水妖子嗣。 “见谅,吾第一次用化形术,不太熟练。” “无妨。” 李殒摆手,“走吧。” 行过没过多远,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李殒又遇到了一个阴神魔修,这次对方在明,他在暗,没什么好说,也不给对方施展术法的机会。 一轮飞剑递出,风驰电掣,迅如疾风,转之间就取下魔修性命,把头割了带回,提在手里,跟个大号老鼠一样。 “不对劲。” 李殒打量人头,眼神忽然认真,想起了自己忽视的一件事情,不管是他之前杀的那个,还是这个阴神魔修,尸体血肉原原本本留下来,但元神在死亡的瞬间就被一种吸力带走,转瞬就消失在虚空中,无影无踪。 再加上自己接二连三撞上魔修,恍惚中具有一种被安排好的错觉——在借他的手杀人,取魂。 或者说,不管谁死皆可。 那位,难道从未陷入沉睡? 再加上旁边眼睛不断往尸体上瞥的怪鱼,两相结合,事情就有意思起来。 但愿,不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三章 偷袭 东南方向,走出密林,便可见到苍青色天幕下绵延无际的荒原。 累累白骨堆砌成万千丘壑,最长那道骨堆蜿蜒近百里,森森骨刺如淬火兵戈直贯云霄,朔风穿行骨隙激荡出呜咽声浪,恍若远古战魂的恸哭在天地间回响。 暗淡天光中,两道身影从远方飞来,落在密林与荒原交界处。 一人风姿卓越,一个面目狰狞。 正是李殒与怪鱼。 怪鱼眺望白骨荒原,鳞片在风中微微颤动:“这是王庭将士埋骨之地,按你们人族修士的说法,至少阳神境界方有资格在此长眠。“ 千里骨堆,存在多少阳神,多少无量渡劫,已经无法得知。 但透过遗骸,依稀能够看见上古时期,妖族统治天下,举手投足间改天换地,焚山煮海的伟力。 时过境迁,这些大妖们全在时间冲刷下寿命耗尽,最后形成一个个骨堆作为在世界最后的存在。 唯有人族生来弱小,不过百年之寿,却凭借一代代的努力,无数英雄豪杰抛头颅洒热血,最终成了最后胜者。 这时,李殒突然停步手按佩剑,怪鱼见后闭上嘴,一路走来它早知道这是噤声的含义。 又有敌人? 三天前,他们从湖边启程,一路冲杀,期间总共遇到两个阴神魔修,三个后来进入的仙门阴神,都被李殒砍了干净。 每当看见这个手势,怪鱼就会识趣找个地方隐藏起来,争取不拖后腿。 怪鱼正欲遁形藏匿,苍穹陡然炸响惊雷,百丈玉如意法相裹挟五色华光轰然坠落。 斩邪剑化虹冲天,金铁相击迸发的气浪如怒潮翻涌,震得荒原骨沙漫卷,泥土飞扬。 一击落下,攻击消弭于无形,华光散去,只见一只背插双翅,脚踏风雷的黑虎上坐着一个癞头道人,手里捧着柄玉如意,背着一把铜钱剑,斜着眼睛怒斥,“何故与妖魔同行!” 妖魔? 怪鱼听了,四处张望,哪里有妖魔? 李殒嗤笑,“要打就打,找什么借口。” 刚才那一击,完全是奔着下死手而去,再加上癞头道人袖子上用金线绣的四爪蟒龙,腰间系着金鱼袋,不用想,必然与大隋朝廷有关系。 正巧,先前杀的三个阴神,身上也绣着类似的文样,领死之前说会有人替他们报仇,看来就是眼下这个癞头道人。 “哼,冥顽不灵。” “好叫你知道,你先前杀了我三个徒弟,便是与我犯下过节,他们在你身上留了气息,可作为证据。” 癞头道人似乎还是个讲理的,打之前还要定个罪名,说完后,一拍脑袋,嘴里吐出一口道?,附着在手中玉如意上,再次击出。 玉如意绽放雷霆,立在空中,宛如一道大碑,碑上烙印的团龙图纹被道?一喷,一条赤鳞行龙破碑而出,龙爪撕空带起烈焰飓风,仰天怒吼,直接扑向李殒。 不止如此,趁着这个空挡,赖头道人取下背后铜钱剑,口诵真诀,等黄橙橙的铜钱都转变成赤红,猛地一投,径直投向李殒。 李殒面无表情,管你什么团龙宝剑,任你八方来,他只管一路去。 烈烈风声,喧嚣乍起。 一道细到极致,锋利到极致的剑线自地面掠起,带着无法言诉的快,直奔道人。 杀力之大,令人侧目。 癞头道人瞳孔收缩,他是斗惯了法的老阳神,从无数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自然知道一句话:与剑修对战,绝不能让对方靠近,一旦靠近,哪怕你高他三个境界,也有可能被以命换命。 据所知,此人在虚丹就可以杀阴神,当时渡劫雷云更有七十余里,这么算来,对阳神有威胁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绝不能让他靠近! “去。” 癞头道人一拍胯下黑虎,黑虎点点头,直接震动双翅,带着背上主人在空中不断游走起来,尽管速度不快,却有一种诡异直觉,每当剑芒靠近,总能先而一步避开,换到另外一个方位。 然后一道赤芒亮起,正是先前投出的铜钱剑,从后面直指李殒背心,让他不得不暂时回转。 “听吾号令,招来!” 见此大好机会,癞头道人再次从玉如意上招出一条行龙,架风云,吐火焰,与先前的那一条龙一左一右,直接撕咬过来。 眼见三方围堵,李殒知道不能硬拼,直接闪身离开,留下化身虚影吸引注意力。 真身则在空气中隐匿,直奔黑虎,杀不了人,我还斩不了你一个畜生? 三十六口剑器飞出,形成三套星辰剑阵,环环相扣,直接锁死范围,将黑虎逼得上蹿下跳都无法逃过星辰剑阵的笼罩。 万相归一剑! “咻——” 大地起风雷,剑影镇山岗,浩浩荡荡! 一颗硕大虎头率先掉落在地,然后再是巨大虎身,癞头道人站在遁光上,额头上尽是汗珠。 好险,刚才若不是躲避的及时,恐怕那一剑就要将自己的腿也一起斩断,这小子竟然如此厉害? 瞬间,癞头道人心里打起退堂鼓,再这么打下去自己真的可能会死在这里,他可没忘记来这里是寻宝的,而不是打生打死。 至于徒弟的仇,能报则报,报不了就算了。 当下招回行龙护在身前,摄住铜钱剑,嘴角咧起笑意,“正所谓冤家易解不易结,先前是贫道错怪道友,在这里赔个不是,你看我们就此翻篇如何?” 李殒似笑非笑,“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哪有这样的好事?” 癞头道人摇头,“你我有境界之差,真要杀你,你必死,却没有必要,此地不止你与我,总不能让他人捡了便宜。” 李殒傲然而立,冷冷道,“怕就直说,不丢人。” “你,非要论个生死不可?” 这句话说完后,李殒没再反驳,身上剑气也收敛了不少,见状,癞头道人心下一松,觉得这小子也不是什么一根筋的犟种,还是知道好坏…… 才怪—— 就在他放下心神的瞬间,一道流光自云彩中突然飞出,直接掠向癞头道人脑后。 血花在暮色里绽开凄艳弧线,恰似残阳溅落荒原。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背后的眼睛 血珠飞溅的刹那,癞头道人腰间金鱼袋寸寸皲裂,飘散——堪堪抵住致命一击。 纵然如此,一小半的脑袋也被轰飞出去,炸成碎块,劈头盖脸淋了一身。 到这时,癞头道人才看清楚流光的真形,竟是一口薄如蝉翼的剑刃,上面还挂着斑驳血迹。 “剑丸!” 咬牙吐出字句,站在云端的癞头道人,神色骤然寒了下去。 “你找死!” 癞头道人不再留手,吐出舌尖精血,喷在铜钱剑上,一抖手,解开红线,沾满精血的铜钱瞬间光芒大作,八十一枚铜钱闪烁巍峨符文,每一道,都蕴藏恐怖气息。 足以灭杀任何阴神。 而现在,八十一枚铜钱全都指向站在地面,一脸无畏的少年。 死! 怪鱼从未见过这样的厮杀,当下被骇得怔然,“逃吧,先避其锋芒……” “我避他锋芒?” 李殒手指拂过剑身,感受指腹传来的冰凉,悠悠道,“一个死人,怕他作甚?” 最后一字落下,天上,骤然嗡鸣,埋入癞头道人体内的剑气自丹田、心脉、颅顶三处同时爆开,灵气逆冲的撕裂声中,往地上撒下一场血雨,落在惨白的骨骼上,斑斑点点,如同梅花。。 阳神遁逃的瞬间,斩邪剑灵如鬼魅般将其吞噬,天地间只余一声凄厉残响。 怪鱼低下头,看在脚下飞溅的一团血沫,喃喃道,“现在的剑修都如此厉害了吗?” 目光中有很多情绪,只有一瞬,等到抬起头,脸上已经是钦佩模样,“赵兄弟厉害啊!” 对不熟悉的陌生人,李殒仍然用着“赵悬”的化名,一来隐藏身份,二来不至于让别人知道真实名字后,动用类似巫蛊诅咒的恶心手段。 “他蠢罢了。” 剑丸养在丹田,日夜受剑气打磨,几乎相当于另外一颗金丹,攻击时不但直接以锋利刺杀,更会顺着伤口埋入剑气,由内而外,在必要时直接断绝敌人生命。 癞头道人走了一步错棋,若是不吐出精血,挥散灵气,尚可以凭借强横实力压制剑气爆发,这时引发,顶多在身上炸开几个洞,有伤势却不致死。 可偏偏怒极攻心,将灵气全部挥洒出去,体内失衡,这时剑气只需要在心脏、脑袋、丹田处同时引爆,剩余灵气无法到处压制,则必死。 除非还有一个金鱼袋用来抵命。 但那东西制作金贵,价值不菲,哪里能轻易就能拥有,就这个金鱼袋,还是癞头道人师父坐化前用大功加上自己的一张老脸向大隋皇帝求得。 “继续走。” 将战利品尽数收敛,李殒目光撇了一眼背后,平静道。 …… …… 这场厮杀,并不只限于三人。 腐叶堆积的密林深处,几缕残阳穿透交错的枝桠投下斑驳光晕。 等到人完全离开,藏在暗处的眼睛才踩踏着枯枝败叶现身,一步一步走到战场前,蹲下,伸出一根修长食指,沾了沾地上的血泥,放到嘴里细心品味,腥甜裹着铁锈味在舌尖炸开,混着泥土的涩,属于阳神的血肉滋味令来者眼睛都眯起来,暗金竖瞳在阴影中明灭不定半响后,幽幽叹气,“弄得如此脏,倒胃口。” 话是这么说,仍喉结滚动张嘴一吸,地上混杂泥土的血沫便被吸入嘴中,缝间发出碾碎骨渣的细响,嚼了嚼,咽下去,又呸的一声吐出泥沙,几粒碎石击穿树干,惊起三只食腐的异种。 随即看向李殒离开的方向,舌尖舔过犬齿凹陷的血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露出森白牙齿,“你又该是什么滋味呢,真是好奇……” “你想吃他?不怕被硌到牙。” 话音未落,三丈外古柏的阴影突然扭曲,一道分不清男女的淡漠声音回响,令来者动作顿了顿,身体没动,脑袋却是违反常理地扭在背后,狭长眸子闪烁点点寒芒,倒影出一位身穿白袍大袖的俊俏公子——他足尖离地三寸,袖口金线绣着的河图洛书泛着微光。 “是你啊,你这一脉从来避世,照你们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体悟大道运行规律’,怎得有心出门闲逛?” 俊俏公子平静回复,“圣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圣人言,哼哼,不过是一个半吊子穷酸说的话,满嘴荒唐不着边际,这你也信?” “读书无用。实力才是根本。” 俊俏公子并不想在这句话上争论,“你对他动手,很大概率会死。” “会死?”地面突然自燃,幽蓝火焰映得人脸明灭不定,“哈哈哈哈,你说本君会死?” 来者瞳孔瞬间染上一层暗金,威压如潮水漫过天地,万籁俱寂。 “那为何不敢现身?他离开没多久,以你的速度很快能追上。” “你懂什么,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他是个很不错的猎物,胆子大,心气高,就不能随意捕杀。 须在此人最张狂,最得意的时候,使其跌入深渊,慢慢的、享受万念俱灰的绝望,这才是猎杀真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随手就杀了,多无趣,还不如找个城池屠城倾听哀嚎来得爽快。” 言语中,透露出森冷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漠视,俊俏公子默然,眼前人的话让他很不舒服,他读过很多圣贤书,见过很多儒生,有家财万贯者、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者、更有读了一辈子书,考了一辈子学,最后考得妻离子散者,但当问出以后梦想是什么时候,皆用不同口吻,说同样一句话: 让苍生黎民活得更好。 一个平淡的愿望,但注定无法实现,因为这世上最多的就是眼前这种掠夺万物只为满足一己私欲的东西。 “唔,真稀奇,本君在你身上感觉到了杀意,你想杀我?就因为本君说了屠城?”来者恍了恍细长的手指头,在手腕上轻轻划过,发出金铁交鸣的铿锵声,“读了几年书就把自己当人了,劝你别抱再有这种想法,在我面前还好说,让老家伙们听到,你怕是也得像那位一般,被纠正过来。” 提及“那位”,俊俏公子叹了一口气,理念之争,何其残酷啊。 少顷,俊俏公子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也是他们来到此地秘境的根本任务,“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让他们去争,去抢,说到底都是一群天生愚笨的蠢物,些许利益就能让他们狗咬狗,很有趣不是吗。” 天下秘境这般多,看似无主,实则在诞生之时就有归属,无非或早或晚拿回去罢了,秘境的出现,再到落魂山魔修的决定,以及那些远古典籍,没有人指引,哪能轻轻松松就能找到? 这种好事不落在别人头上,就落在你头上,你以为你是什么天生圣人,这个宝物就该你的,这娇妻美妾就你能有? 都是要拿命去换的。 “好了,不与你多说,事关重大,你也收起你那善心,别找死。” 风声拂过,来者带着冷意继续隐匿,俊俏公子眺望远方保持了十几万年前的山海景色,良久,袖中书页无风自翻,忽而叹息:“天机混沌,命格如渊……你们布下的饵,当心反成催命符。” 脚下青石骤然龟裂,卦象中血色弥漫——这秘境之争,怕是要用万千尸骨铺路。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五章 烛影军 天光暗淡,照得天地一片暮色——不是昼夜更替的暮色,更像日薄西山。 事实上,自从进来以后,天上那轮廓模糊的残余从未落下,昏黄里掺着铁锈色的光斑,撞在皮肤上竟有丝丝灼痛感。 连突然而至的昏黄雾气也不例外,看在眼里,莫名有点像晚霞。 如果晚霞会像活物般啃噬影子的话。 从踏入荒原起,李殒的影子就开始逐渐变淡,由于太阳照射的缘故,影子缩在脚上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并不容易发现,直到他心血来潮蕴养定影剑,才感知到脚下变化。 更诡异的是,那些被光雾吞噬的影子碎片,正在通过某种不知所谓的方法凝结成扭曲人形,提着同样由影子反射的剑,刺来。 那是一个行动扭曲,但速度极快的人。 正以违背关节常理的姿态突进——左腿向前跨步时右肩却后折三十度,脖颈如蛇骨般拧转,但剑尖始终精准锁定他的喉咙。 影剑划过之处,光雾被腐蚀出焦黑的轨迹,滴落沥青般的粘稠液体。 斩邪剑悍然迎击,交错瞬间穿透虚体,李殒眉头一皱,这是剑气化形,也被影子给学去了。 虚影消散,真正杀机来自脚下,原本就有的影子中,另一具影子剑客从残影中掠出,剑锋直斩喉咙! “铮!“ 千钧一发之际,李殒屈指弹在对方剑脊上,荡出细密波纹,扭曲剑影顿时不动了,半个刹那后,绷紧成一地碎块,回归到脚下,令淡薄的影子恢复了一些深邃。 这一具扭曲剑影……看动作技法,确实是他没错,挥剑时的**惯也照搬过去,但舞动之间有着明显的生涩感,并不纯熟,不像是现在的他,更像是刚握剑之时,只会按照剑谱框架内施展的模样。 看向影子始终未变动过的怪鱼,李殒眼睛眯了眯。 没等发问,这几天已经摸透他性格的怪鱼解释道,“这是圣王定下的规则,待的时间越久,影子模仿实力越发接近于本体,直到——杀掉原主。” 李殒不置可否,“怎么没看见你的影子?” 怪鱼咳了一声,理直气壮摊开手:“因为我是妖啊。” “将圣王比作皇帝,我作为妖就是子民,没见过非要把子民往死里逼的皇帝呢。” 呵,那是因为你见识少,不知道外界土皇帝的做派。 说话间,阴影再次蔓延,在不可见的背后,一柄利刃自上而下,悄然无声落下——李殒头也不抬,伸出右手捏住利刃,将影子扯到身前。 便发现对比于之前的那一具,这具剑影姿态不再扭曲,持握的姿势也正确了许多,若非浑身黑漆漆的,看不见五官面目,都要以为这是个正常活人。 这令他感到些许怪异,第二次就相当于正常人,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差距会缩小到什么地步? 捏碎剑影,李殒眺望远方,“还有多远?” “大概两百里。” 两百里的距离并不长,也就盏茶时间,但实际上距离是按照步行来算的。 王庭作为秘境的中心,天然围绕着一种力量,类似于紫禁城的‘仙人落云’,禁止飞行。 强行御剑倒也能飞,消耗极大,也飞不了多高。 可惜周围没有山海遗种活动,不然可以抓一只代步。 已走到了这里,不可能再半途而废,两百里而已,不远。 继续前行,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他又看见了一具影子,这次不是他的影子,而是——这具影子蹲在尸体前,背对着他们,正不断耸着肩膀。 脚步声惊醒影子,便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血淋淋的面孔,与地上尸体的面孔一般无二。 双方对视,或许没感受到危机,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影子继续趴在尸体上撕扯。 “这是影傀。” 怪鱼解释道,“影子杀了原主,一般情况下会自我消散,但有些时候,影子会沾染上原主神念吞噬尸体,等吃完血肉就成了影傀。 拥有前身大部分记忆,会继承相应的修为,并且很难被杀死。 就算杀死,阴影还在一日,便能源源不断从阴影中复生,而且影傀杀人后不用再等影子自主吞噬,直接就能拉起下一只,这就是那位神圣用以开疆拓土,征伐天下的军队——烛影军。” 烛影军。 一只杀之不尽,吞噬死者扩大兵源的阴影军队,不用见面,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军队。 放出去,只消屠杀一两个城池,灭去三四个宗派,就能直接拉扯出百万军队,堪称一人灭国。 这种恐怖的力量,不管是谁得到都会起异心,最好的结果是永远封存在这里,在时间流淌中彻底绝迹。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地上的影子突然停顿,脑袋向东南方向看去,像是在聆听某位的训斥,没有五官的面孔上露出人性化谦卑。 片刻之后,云雾翻滚,更多的沉睡在荒原之中的影子自泥土出现,其中还包含着李殒刚诞生的第三道剑影。 李殒面色一冷,一把抓住剑影,拧碎。 见到皇帝我都不跪,何况是半死不活的老东西,你作为我的影子,也要有这种气魄。 他这种举动,很快引起反应,周围影傀扭过头颅,眼中散发昏黄的光亮,定定盯着他。 “咕……对主…不敬……” “该罚!” 正当要动手时,冥冥之中的‘训斥’突然停歇,但这只是片刻,等到再传来,已是‘命令’。 很简单的命令:护驾! 顿时,所有影傀全都站起,肃杀气息在身上弥漫,融合,形成遮天盖地的阴云,使得地面都随它们的前进而摇晃起来。 “这是怎么了!” 怪鱼下意识开口,随即很快意识到这是个蠢问题,烛影军向来只听从那位神圣的号令,眼下被调动,肯定是那位神圣遭遇到了危机,要调用烛影军护卫。 “是魔修。” 李殒眼中红光隐隐,在因果线的纠缠中,他看到一条散发滚滚魔气的线正在以极快速度蔓延。 能做出这种声势,看来女魔修已经走到最后一步。 得加快速度,心念一动,剑气附着于双腿,每行走一步都如凌迟般的痛,但已顾不得疼痛。 残阳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追逐阴影而去! 「晚点还有更新」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血海屠神阵 遗迹中心,女魔修的狂笑已隐约可闻。 天上的血阵将地面撕开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痕深处,都有冤魂在撕裂哀嚎……以及面容呆滞的魔修魂魄。 她不复之前见过的光鲜亮丽,衣袍破碎,沾满血污,左肩深可见骨的豁口仍在渗出黄浊脓血,可以窥见,必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将随行的同门、后来的仙门杀净后,终于凑齐等同于十万冤魂的质量,如今只需等待大阵彻底成型,把地里面装死的老东西揪出来,打上烙印,那么落魂山便能一跃而上,吞并天魔宗,成为魔道魁首! 至于死掉同门临终时的咒骂? 魔道本就是尔虞我诈,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真实,为了利益,亲生血脉都可以杀之,何况是平日钩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的同门。 你们的死不会白死,等山门复兴,会给你们立碑作传,后世子弟必不会忘记尔等! 有压迫,必有反抗。 尽管地底下的神圣已在以上万年为记载的岁月中沉睡得油尽灯枯,但本质却不会变。 金丹得道,一点金性,尚且万年不移。 何况是天生就拥有道果的祂。 所谓道果,便是汇聚顶上三花,流转胸中五气,亦被称之为、渡劫! 残阳光芒洒落,与地面阴影融合,形成一层薄薄的壁垒,看似弹指可破,却牢固抵御着冤魂的啃食。 “哼、何必挣扎!” 一条血河从衣袖伸出,分化成数十道支流,泼在冤魂上。 得到血祭,冤魂气息猛然暴涨,层层叠叠扑上壁垒,片刻就消磨掉部分。 这时,天边滚来浓厚阴云,阴云中传出声声嘶吼,令所有能够看见阴云的人气血翻涌。 “烛影军!” 有人高呼道。 影傀一刻未停,立即前仆后继往血阵上撞去,各式各样的术法争相绽放,光芒一直延伸,直到包裹整个血阵。 这种可怕的威势,不畏死亡的气魄,哪怕是无量修士,也要掂量自己能够凭借灵气支撑多久,女魔修身为阳神,按理在第一轮攻击下就该灰飞烟灭,可攻击打在她的身上,却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血海屠神阵未成型前,她会死,成型后,汇聚十万冤魂之力,相当于拥有十万条命,无论受到何种伤势都会由冤魂承受,伤不到本人一点。 这便是她敢杀尽同门,独自力战群雄的依仗。 “快走!” 见魔修猖狂,烛影军都久攻不下,后面进来的修士们心中就打起了退堂鼓。 血海屠神阵是血海老祖的成名绝技,当年血海老祖凭借阵中百万冤魂霍乱北地,哪怕是渡劫修士都要避其锋芒,最后若不是仙门盟主联合幽都两位判官出手,度化血海幽魂,摧毁根基,恐怕还要更加猖狂。 虽然十万的数量远远比不上百万,但也要看是什么地方,外界修士云集,振臂一呼就有无数正道奔赴而除魔,但进入秘境以来,死的死伤的伤,如今撑门面的只有两个阳神,加上几个残废的阴神,根本无法对抗。 干脆趋吉避凶,先离开秘境保住性命再说,至于往后的事情往后再想,有仙门和剑宗在,乱上一阵子总会停息的。 但他们离开的脚步还是晚了,血阵笼罩的范围在不断扩大,比不上御风飞行,但此地禁空,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哪怕有千里神行甲马加持,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血阵笼罩过来,最后被冤魂吞吃。 “啊……” “和她拼了,自爆!” 李殒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惨烈一幕。 “血海屠神阵,还是晚了一步。” 除非将人引出阵外,不然根本没法打。 尽管如此,李殒还是做了尝试。 往前踏出一步,浑身气机爆发,尽数附着在斩邪剑,形成实质性的剑罡。 大地起龙蛇,狂风卷惊雷! 瞬间,剑罡透过血阵,斩向女魔修! 女魔修避也不避,冷冷投来目光,任凭剑罡斩来。 居于阵内万法不侵,阳神都杀不了我,你一介金丹,毛都没长齐的小辈,也敢麻起胆子出剑,真是不知道天高…… 噗! 女魔修愕然低头,抚摸胸口上新出现的,一道浅浅的剑痕,满眼不敢置信。 居然能够伤到她? “你,怎么做到的?” 瞬间,女魔修看向血阵笼罩之外的李殒,眉目充满忌惮。 李殒深吸一口气,将腰杆挺直,趁着这个机会继续积攒剑罡,刚才一击蕴含的力量,有杀劫、有秘剑,还有赤煞、青煞等剑道专用于诛鬼破邪的煞气。 他其实也不知道哪一步起了作用。 不过目前看来还不错。 “想知道?你可以求我。” 听到这声调侃,女魔修的声音带着隐隐怒气,“就你,也敢说此大话。” “对啊,嘴长在我身上,难道我还不能说?你要是不服,从里面出来,我们两个公平公正的斗法怎么样?” “作为阳神境界的前辈,几百岁的老人了,难道还怕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后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是激将法,女魔修深深呼气,深深吐出,魔修修行功法有缺陷,常常性格执拗,偏激,见不得他人违抗自己,往常听到这样的讥讽,女魔修根本不会忍耐,直接冲上去叫人挫骨扬灰。 放在这里,作为阵法中枢主动离开阵法,这就相当一番苦功全都化作流水,绝对不能接受。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又站在血阵外面,还随着血阵的扩大而退后,跟个嗡嗡叫的蚊子一样,打不到,又不能不理会。 在剑罡积蓄完后,李殒递出第二剑。 女魔修不敢托大,驱使冤魂试图消耗剑罡,然后发生了李殒和她都想不到的事情。 剑罡斩击冤魂,伤害没有分担全部,是直截了当将所触及的冤魂全部斩杀。 “不可能!”女魔修脸色变得有些微妙,意识到相比于那些阳神,李殒的威胁更大。 而外面,李殒却是笑了起来。 第二剑,他顺着第一剑的思路,用加上了另一种秘剑,一切和想象丝毫不差。 这道秘剑,唤做《九幽玄煞寂墟剑录》,来源已不可考,公认的一条说法是有一位剑仙寿命将近,但不肯去死,幽都就派判官罗刹来索拿,都一一被剑仙砍死,期间剑仙前辈对它们攻击灵魂的手段感到好奇,对着尸体日夜揣摩,终是创出这套剑录,不过后来这位剑仙去了哪里,有没有转世,甚至是名字都没有记载。 唯独修行方式传了下来。 平日修士们采集煞气,是类似于天地间自主生成的煞气,譬如金木水火土阴阳,特殊的兵煞、血煞也可在战场上采取。 唯独玄煞,是以特殊方式萃取元神获得,而且质量低了还不行,至少得是阴神阳神,且修行过程中需要应对种种杂念,避免被反客为主。 修行代价大,材料难获取,又只斩魂魄不斩肉身,就算放在藏经阁任由翻看,也没多少人修炼。 李殒修炼此剑,也是突发奇想,毕竟一路走来斩了那么多敌手,材料遍地都是,不修可惜了。 今日建了奇功。 第三剑递出,数百怨魂一扫而尽,然而就在这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时,脚下影子再次窜出剑影,剑气大作,正是要趁这个机会杀了原主。 看着实力已经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剑影,李殒以左手被贯穿为代价,再次碾碎剑影,然后叹气,“真是阴魂不散……” 说到这里,李殒看了女魔修一眼,想道,影子的出现并不因为别的原因耽搁,既然他的影子现身,那女魔修的影子呢? 很快,目光闪动,血阵中一道极不起眼的阴影引起注意,恍然还有灵智,发现他的目光后,竟隐藏得更深。 “有意思。”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七章 螳螂与黄雀 女魔修的影子,说是影子,其实和影傀没有两样。 在不击杀原主的情况下就诞生灵智,不用想,必然是地底神圣的挣扎。 能活着,没人想死。 能自由,没人愿意当狗。 李殒深吸一口气,决定配合阴影,削弱女魔修。 接二连三的挥剑,冤魂一个个死去,女魔修愈发难堪,心中杀意高涨,不断有声音在催促:出去,杀了这个碍事的人! 很烦躁,几近癫狂,但女魔修仍没有离开血阵。 经过消磨,地下壁垒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弹指可破,眼见就要成功,女魔修哪里会走,干脆一咬牙,将腿砍了封存,再将自己缝在阵法中,这样就算想出去,也不能挪动分毫。 李殒咧开嘴,这娘们真狠,对自己也能下得了手,不过正好,呆在原地不能动弹就是个活靶子,省下用心神锁定的时间。 李殒再度递剑。 砍在女魔修脑袋上,发髻崩散,削平,到了后面,已经是坑坑洼洼的青皮头,加上满脸血污的脸,很是难看。 “快了!” “就在下一刻,给我等着,我定要将你这小畜牲扒皮拆骨,折磨万年啊啊啊!” 时间缓缓过去,最终,远古气息凝聚的壁垒轰然破碎,血红光华弥漫,地下洞穴显露出庞大、不可知的一角。 一枚鳞片,足有十米,上面遍布的玄妙花纹,看上一眼,更是使人头晕目眩。 没错,就是祂! 女魔修伸出仅剩的右臂,一握,血海屠神阵产生二重变化,所有力量在右手汇聚,最终形成一颗漆黑的莲子。 “道心种魔!” 漆黑莲子飘起,往洞穴里面落下,眼见就要触碰到鳞片,地面等候已久的阴影骤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掠向莲子! “不!” 女魔修目眦欲裂。 想要阻拦阴影,但李殒恰到好处的一击,令她停顿,最终让莲子落到阴影手中。 阴影持着莲子,脸上露出人性化的意,尽管没说出声音,女魔修还是明白了对方表达的意义,这是嘲讽,枉你机关算尽、用同门填补,最终还是无用功。 “这就是天意?”女魔修呢喃道。 阴影没有回答,走到身前,手中凝聚出一口利刃,直直送入女魔修身体。 要死了。 她不甘心。 “我……恨啊!” 一瞬间,大量气机宣泄而出,引得的地面疯狂震动。 爆炸绵绵不绝,连带着血海屠神阵一起崩解,等到停歇,原地只剩巨大空腔,以及空腔中微微颤抖的鳞甲。 尘埃落定? 李殒并不这么觉得。 爆炸刚结束的瞬间,一只手已从虚无中生出,将漆黑莲子紧紧攥在手心,“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多谢你一路送吾过来,等会儿,吾会好好的享用你。” 怪鱼目光如炬,丑陋脸庞上漫是骄傲,试图从李殒脸上得到惊讶,然而,李殒出奇地平静,眼眸寂如潭水,波澜不兴。 “你就不好奇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李殒没回应。 怪鱼觉得别扭,它一路装孙子过来,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不管愿不愿意听,都要说。 “我本是大妖,换算你们的说法是无量境。因为变故被这老东西一起封在秘境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当做吸取灵魂维持生命的耗材。” “幸好我血脉特殊,能不断转生维持神智,才存活到现在。本以为再无出头之日,却没想到你们闯了进来,于是就定下计策,施展神通转换天地……” 怪鱼继续碎碎念,“如今,有了这十万冤魂,我便可一报万年大仇,踩着老东西的尸骨,成为它!” 李殒目光有些怪异。 怪鱼疑惑,正想骂,却猛的感觉有一双手搭在肩膀上,细长指甲划过鳞片,嘎吱作响,“这么说来,您还是老前辈?” 什么人? 怪鱼瞳孔增大,欲开启神通遁开,然而搭在肩膀上的手压制住了它,任凭挣扎,都逃离不得掌控。 “从上古存活下的老前辈,唔,虽然本君不太喜欢吃鱼,不过倒也可以一尝。” 话语落下,张开嘴,露出剃刀般的森白牙齿,就在要咬下的当间,怪鱼体内突然爆开,汹涌剑气如同雪崩,使血肉飞溅的到处都是。 咻! 一声呼啸,剑风卷起怪鱼握住莲子的手,落到李殒脚下。 那双手的主人,还保持着张开嘴的姿态,像是没从惊愕中回神,不过很快,传出低低的笑声,“有趣。” “值得带给本君快感。” 身上完美无瑕的人皮掩盖不住那种森冷、视人命如草芥的气息,这是顶尖猎食者的气质。 这位自称本君的来者,毋庸置疑,是妖。 而且,实力极强。 李殒淡然道,“所以,你才是一切的推手?” 啪啪啪! 来者轻轻鼓掌,点头,“没错,一切都在本君谋划中,包括这条死鱼。” “对了。”来者一拍脑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只是用这副森冷表情做出来,怎么看怎么怪异,“本君知道你叫李殒,你却不知道如何称呼本君,这样不好,死了下到幽都,阴曹鬼神们问被谁杀的,你只会摇头说不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本君封地在雁荡山,你便唤雁荡君吧。” 雁荡山? 李殒,“雁荡山在大隋东南腹地,为仙门荡云宗占据,千年不易,真是你的封地?” 最后一句询问,真心实意,也确实想知道,一只妖魔,怎么会得到人类地方的封地,这是哪朝哪代的法统? 雁荡君直言,“天下都是妖族的,上古时代,你们这些人族不过是我等圈养的口粮,跟鸡鸭鱼处有甚的区别?” “然后呢,你们被赶离神州,卷缩在荒芜妖域,日以继夜舔砥伤口,不仅不敢冒犯,还要小心被猎杀,这就是你所谓的自傲?” 闻言,雁荡君想反驳,但看见李殒手上的剑后,反驳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对于仙门,它有数种方法击破对面,但对于剑宗,说句实在话,根本没有办法可行。 这群练剑练疯的人,一旦卡在某个境界不能突破,就会琢磨去妖域走一趟,都抱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够本的想法。 几乎每年都有妖族死在他们的剑下,跟蝗虫似的,不管怎么针对,始终有人前赴后继的来。 甚至它先前离开妖域的时候,都听到有剑主这一等级的大剑仙到妖域斩妖,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陨落。 雁荡君这么想着,就道,“总有一日,本君会亲自拿回封地。” 李殒不做回答,轻声笑了两声。 声音不大,听着耳中却很刺耳,让雁荡君心中平白升起无名怒火。 它没有压制怒火,甚至觉得怒火不够猛烈,因为在想等会将这人扒皮拆骨后,怒火越猛,那种凄惨带来的快感就会越舒畅。 “话说完,本君要来杀你了!” 下一刻,他的身形一闪而逝。 异象随着它的举动,开始展现,所过之处,环境迅速变得灰暗,滚滚气机宣泄,凝固成一道巨大爪印直扑面门。 李殒一甩袖袍,没有托大到硬接爪印。 人与人是不同的,人与妖同样也不同。 剑修在同辈之中,能够以杀力越一境杀敌,那么妖物凭借强悍体魄,同样也能做到。 这还只是寻常之辈,如剑修中的天才,可以跨越两个境界强杀阳神者,被称为剑仙种子。 妖物中能强杀两个境界者,则会被提前封为君,不是山君、水君那种关起门来约定俗成的口号,而是真正承认未来潜力,认为只要不死,以后成长起来必定是妖王妖君一级别。 看起来,双方并没有差别,都是天才。 但如果有一方的境界,比另外一方高呢? 每差一步,实力都会天差地别,几乎比人与狗的差别还大。 就算如此,李殒目光中仍闪烁昂扬斗志,“该我出剑!”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八章 雁荡 浓郁剑芒凝聚成线,刺向雁荡君。 风声大作,喧嚣充盈环境,一层又一层,如同海啸卷飓风。 凝练如弦月的剑芒刺破音障,在空气中犁出七重残影。 雁荡君瞳孔中映出的已非剑光,而是裹挟着寒星碎玉的银河倒卷,所过之处白骨黄土尽数化作齑粉,在狂风中凝成盘旋的苍白龙卷。 雁荡君身体暴起,衣袍下右手骤然生出层层叠叠的暗金鳞片,直接踏步而出,抬手抓向剑锋! 气浪卷地,泥土飞溅,遮蔽了视线。 难以感知的危机随泥土飞扬而生出,诡异黑光在黄土中一闪而逝,刹那间,李殒感受到胸口有如针刺似的微微痛觉,没多细想,直接闪身左移在原地留下被黑光洞穿的剑气虚影,真身踏前两步,抽剑反劈—— 对上雁荡君鬼魅突袭挥出的第二爪。 叮! 火光四溅,嚣烈之声,连绵不绝。 雁荡君暗金瞳孔竖起,绽放残忍微光,身上气势随交战愈演愈烈,最后形成实质性的火光染透衣裳,衬托脸上完美无瑕的皮囊,如同神明降世。 “痛快!” 它很开心,由内而外感到喜悦。 这是多久了? 自从离开妖域踏入人间世,它的狩猎欲望就受到压制,必须要遵守长辈告诫条例:行走在外界要当做自己是个人,无论是从行为举止还是从境界上来说,绝不能透露出一丝妖魔的气息,也不能去找仙门麻烦。 可是,在妖域肆意张扬惯了的它骤然套上皮囊,然后说遵守人的规矩,无疑是种极大的折磨。 为了缓解折磨,雁荡君在制定计策之余,曾用过不同相貌去修行集市的私斗场寻找快感,本想找到一点满足,但那些斗场所谓的‘百战精英’,根本中看不中用,哪怕将境界压制到和打手相同的金丹,再用金丹的十分之一力量打出去,也能把那人打死。 在连续三日掀翻二十七座死斗场后,雁荡君便知道除了仙门中的天骄,其余的修行者根本不配于它对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它听到了李殒的故事,当下就知道,他与它是同类。 都信奉杀戮为主。 本想着找机会换个身份前去讨教,却没想到老天开眼,李殒离开剑气遗址后就直接来到北方,于是它便引导那两个魔修去妖兽群中盗宝,再将气息传到李殒身边,邀他入局。 一番设计,最终、心满意足。 李殒没吭声,实际上,没人知道他刚刚承受了多大压力。 他的厮杀手段称得上疯狂,可再怎么疯,还是有一股人性在里面,但对面是妖魔则一丝人性都不存在,攻击扑杀完全出于本能。 往往脑袋还没想好,身体就已经做出动作,甚至这一步动作还没结束,下一阶段的攻击又已经准备好。 真正的,野兽的本能。 再加上雁荡君比他高一个境界,对比起来,一个站在山上,一人站在山脚,山上的占据地利,可以将山下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便很难打。 内心中,李殒也觉得有一点愉悦的心情存在。 不管怎么说,和强大的敌人交战,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打得越久,越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优点,改变自己不足,踏上新层次。 既然你疯狂,那我就比你更疯狂! 做下决定的刹那,少年黑发无风自动,肆意张扬,一种无形无质、又真实存在的癫狂杀意,从眼底倒映。 修成太上玄兵七杀道体后,李殒对杀意的掌控大大增强,打个比方,平常态是三,那一日由万民紫气感染入疯魔展现的杀力是十,现在主动引起杀意,便是六。 雁荡君静静看着李殒气息拔高,没有要出手阻拦的意思,它有自己的骄傲,觉得不管怎么打,自己都会是最后的胜者,再说了,对手越认真,越能感到痛快。 “来——”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剑锋泛起赤红雾霭,无数虚影自雾中分化,每道虚影都牵引着截然不同的剑意。 或如泰山压顶,或似弱水缠丝,更有两道剑影裹挟着森然冷冽直取双目——万相归一! 雁荡君暴退三步,脸上完美皮囊被剑气掀开半寸,露出底下蠕动的猩红肌理。 它不怒反笑,张口喷出一口烈火。那火却不是赤红,而是粘稠如墨的幽蓝烈焰,落地即化作鬼哭神嚎的滚滚妖气,攻向袭来的剑影。 做完这些,它将右手一抖,凝练气息,按在脸面被掀开在皮肤上,使得完好服帖后,才继续攻去。 这个动作,拖延了一点时间,本来算不上什么,但在激烈厮杀中,任何一点意外,都能被扩大成想象不到的战果。 整座地面摇动起来,比辉煌残阳还要浓烈的色彩铺开,所到之处,连空气都化成了细小剑芒,李殒长身而起,每一步脚印,都是一招已递出的剑招,等他穿过距离,来到雁荡君面前,一共走过七步—— 这七步脚印,化成七个相同人影,递出不同剑招! 太上玄兵七杀剑诀!九曜星辰剑诀…… 当七道剑招都凝聚之后,雁荡君的面孔上已经不见笑意,只剩下凝重感与对死亡的直觉! 是的,没错! 它感受到了死亡的来临,便知道自己接下来选择至关重要,有一步做错,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正当他想要动作的时候,却感觉身上如同压了万斤巨石,根本动弹不得。 一口刻满符文的小剑,正钉在它的影子上,便是——定影剑! 尽管只能困住一两个呼吸,但足够! 剑气大作! 复很快平息。 雁荡君低着头,看着刺进胸口的剑刃,剑身上流动的剑力正源源不断注入妖躯,心脏流出粘稠猩红血液,感受生机不断流逝,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抓住剑刃,声音低沉,“这一剑就很不错,但你犯了个错误,不是所有人被刺破了心脏都会死。” “还有,本君有点生气了!” 说完,身上气息沸腾起来,爆发气浪,逼出剑刃,同时将自己推出去百米。 并不是想遁逃,而是,它受够了在人的皮囊下,拘束又不自在的感觉,它要动真格的!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七十九章 睚眦 属于人的皮囊层层开裂,寸寸剥落,在罡风中碎作齑粉。 干燥的、万年不曾落雨的荒原突然震颤起来,铅灰色浓云裹挟着游走的电弧层层堆叠。云缝中垂落的雨线泛着诡异青蓝,砸在黄土上腾起海腥味的烟汽,仿若撑天触地的妖柱。 漫天烟气中,有庞大身影显现。 它的身躯比人形暴涨近十倍有余,漆黑鳞甲覆盖的胸腔浮现龟甲状暗金纹路,随着呼吸明灭不定。 脊椎末端延伸出的尾骨布满倒钩,扫过处砂石尽数粉碎,折射出万千道血色光影。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头。 漆黑鬃毛自颈项蔓延至面颊,细鳞在雷光中泛着冷铁寒芒,形似龙头,却又有显着差别,像是两种生物融合诞生的后代。 李殒看着雁荡君,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豺身龙首,嗜血嗜杀,常常对人怒目而视……因为这些特点,也常常被刻在剑柄的吞口上,用于增强握剑之人自身的勇气。 “豺身龙首,衔剑镇煞。“李殒指节扣上剑镡,青锋颤出龙吟,“龙之二子,睚眦。“ 是睚眦的话,便都解释得通,难怪雁荡君会对李殒抱有极大兴趣。 睚眦被刻在剑柄处的原因,一是因为勇气,二,则是睚眦总在嘴中衔着一口宝剑。 它将自己视作剑客,并无时无刻都在追寻更好的宝剑供自己使用,当斩杀一名强大剑客,它嘴里的剑就会更换,之前的剑则会被它藏进肚子里蕴养。 相同,剑修对睚眦也抱有很大的兴趣,往往遇到就不会放过,不仅皮肉可以用来熬炼灵丹宝药,爪牙更是制作飞剑的极佳材料,若是存活时间久,境界高的老睚眦,杀了还会得到意外之喜——吞进肚子里的宝剑。 少则数柄,多则上百,穷苦剑修斩杀一只,直接再也不用为山门弟子的道路发愁。 因此睚眦一族被杀的越来越少,最后在大隋彻底找不到踪迹,唯有几支血脉在妖皇庇护下留存。 没想到居然能遇见一只睚眦,不得不感叹天意玄妙。 “能将本君逼得现出真身,你很不错。” 饱含水汽的空气在震动中传来话语,低沉、凝重,然李殒却在此时笑了,声音不算大,刚好能让雁荡君听到。 “这一切是你自找的,不是吗?” 李殒进秘境的初衷,就是为了斩魔,其余漠不关心,要是杀那怪鱼时雁荡君不出现,早就捡起冤魂汇聚而成的莲花种子离开秘境,去北方看海了。 偏生将他视作猎物,自找苦吃。 雁荡君沉默了一会儿,迈步走近,身上狰狞鳞甲在行走间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暴响,如同刀吼剑鸣。 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一句话。 “来,战!” 说话间,一抹锋锐斩开空间,李殒侧身闪避,还是被斩下一角衣袖,抬眼去看,看到一柄青光缭绕的四尺长剑,散发凌然威慑。 这是……剑修的剑,本该握在某个剑客手中,现在却是浸满妖气。 李殒的瞳孔中涌出一抹情绪,最终转化成实质性的意。 丹田中,高悬在剑气漩涡之上的剑道金丹微微颤动,展现在外,即是——寒光乍现,夺命追魂! 李殒提剑纵行,身形犹如鬼魅,很快就到雁荡君身前,构筑成一张剑气大网,分别击向庞大身躯的各处要点。 喉咙、心脏、眼眶……迸射出大量血迹。 雁荡君嗔目发怒,愤而反抗,你有剑,当本君没有剑? 于是张嘴一喷,两口宝剑就从嘴里喷出来,在空中打了个卷,一左一右夹击而至,同时尾巴迸发妖火、散发出惊人的力量,迫使李殒不得不暂时退避。 “领死!” 而后,就看见雁荡君人立而起,两只爪子一左一右分别抓住展现巨型法相的两口宝剑,嘴里还叼着之前斩破空间的四尺长剑,携煞气横冲而至。 这是,剑煞? 不对,是而非是,没有剑修一往无情的锋锐感,相反则露出暴虐的妖气。 这是用妖气在模仿剑煞的运转方式。 近了,更近了,从那边扑过来到靠近,或许连半个呼吸都没到,眼前就已经出现分别闪烁青黄蓝三色的刃口! 轰然斩下! 李殒瞳孔微缩,身形不退反进,任凭妖煞斩在身上。 “呲~”黑烟缭绕,一直隐藏在身边的九曜星辰剑阵浮现,挡住攻击,爆发的冲击连带着李殒身体一起往前。 雁荡君仿佛预料到动作,在剑锋将要递进眼睛的时候,直接一扬脖子,露出喉咙口的坚固鳞片用来抵御。 然而,李殒的剑却是让它大感意外。 落空了? 剑锋并没有碰到身体,只是在心脏处的位置凭空虚斩,甚至没有展现出一点剑气,都是类似于日常练习那般很普通的一剑。 令雁荡君很不理解。 但很快,身体上的异变让他明悟到了那一剑的威力。 只见心脏处突然甲片碎裂,还未修复完的心脏直接爆开,二次受伤,彻底摧毁心脏,大量血液的流失让雁荡君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你那一剑分明没有落到实处!” 李殒从不会做无用功,刚才看似斩空,实则用的是杀劫剑,斩向雁荡君不做防护的未来。 尽管时间很短,两个呼吸内而已,却也足够满足给剑招增加变化,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敌人不遭受前全然无知,遭受后则要时刻戒备,往后出手会谨慎,会思考下一剑到底是虚还是实,不免畏缩。 畏缩则失胆,胆魄都无,何异于坟中枯骨! “不愧被称为剑仙种子,本来本君在想,你或许撑不了两个回合就会死去,但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本君的预料,逼到这个地步,真是不错。” 雁荡君心脏处的暗金纹路在此时熔化成岩浆状液体,流淌的金液裹住爆裂的心脏,在妖气催动下重新塑形。狰狞龙头高高扬起,瞳孔往下,俯视脚下的蝼蚁,有很多情绪,翻滚融合,最后凝练成一种——死寂。 “你的道路很不错,但在亘古之前,睚眦才是剑道至尊,令日本君便让你一观,另外一种剑道!” 话语未落,荒原响起亘古未闻的剑鸣。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八十章 睚眦的剑道 山崩地裂、穿云裂石的剑鸣刚生出,李殒下意识横刃格挡,抬手的瞬间,无法抵挡的巨力就撞了过来,直将他击出去数里米,摔在地上,扬起大量土灰。 “咳咳咳~~” 擦拭嘴角血液,抬眼看去,远处几乎成了剑的海洋。 云层下,上百口锋利长剑纵横飞舞,汇聚在睚眦身边,如同士兵供卫君王。 这不是到此为止。 每过去一秒,都会有不同的剑自睚眦嘴里吐出,加入到飞舞行列,到了后面,完全数不清有多少柄,只觉得一眼看过去,尽是刺眼的寒光。 李殒嗓音嘶哑,“不愧是睚眦。” 睚眦的肚子等同于铸剑炉,具有种种不可思议妙用,吞进凡俗铁剑,过个数载,就能养出宝剑。 许多铸剑炉的灵感因此而来,但那些不管炉子多大多高,少则十年,多则上百年才能烧出一两口,期间还要担心炸炉赔本,最长的一口仙剑烧了千年还没有开炉,从效率上来说,远远比不过睚眦。 真想……宰了它。 可此时,完全显露本相,用出本命神通的雁荡君实力已经暴增了数倍,几乎是阳神实力的顶点——,能够正面搏杀无量的顶级阳神! 利刃飞舞,嗡鸣,便在这种嗡鸣中,雁荡君走近身前,暗金色的眸子俯视李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能让本君全力以对,你值得自傲。” “接下来,希望你还有刚才的实力,让本君……彻底尽兴!” 言语中有大恐怖!却是那上千口剑一同鸣颤,挟雷带雨,纷纷杀至。 李殒手掌一翻,斩邪、吞光立刻飞出,加入九耀剑阵在身前构筑剑气屏障,艰难抵挡飞剑侵袭。 “不够!”雁荡君气势勃发,千口利剑展现法相,互相交织,最后熔炼成一口巨剑,轰然砸下! 这一瞬,仿若天都塌下来了! 三十六口星辰剑不堪重负,只抵挡了两个呼吸,就被轰击成碎片,九耀剑阵当即被破,只余斩邪带着吞光重新构筑两仪,争取到一点撤退时间。 “呜——” 天旦一剑,摧山破石! 无数土石随这一剑落下而飞溅,使得地面塌陷,开裂出数个空腔,空腔中远古神圣的躯体还未见到天光,又被下落的土石覆盖,等一切平息,方圆十里内,地面凭空矮下去百米,宛如断层。 雁荡君凭空而立,暗瞳扫视地面,半响,空中传荡讥讽的笑声,“希望你是活着藏起来,而非被本君砸成肉沫,混着泥土的肉,可不好吃。” “出来!” 无人应答,雁荡君再次宣泄怒火,巨大法剑压下,一寸寸的碾过泥土,然而,不管雁荡君如何寻找,天地间仿佛只就存在它一个了,根本找不到那渺小的蝼蚁。 它太骄傲了,只在意视线内,若是愿意从天上飞下,移去泥土,进入地下空间,便能看见在远离战场的地下,颤抖喘息的李殒。 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吞服丹药,汲取天梁星力治愈。 破烂的青衫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迅速修复,结疤,待到疤痕脱落,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件新衣换上,免得陷入走光的窘境,做完后,不免为迫在眉睫的危机发愁。 雁荡君对于剑道的理解也就那样,却奈何自身境界高超,又吞了千剑,重重叠加,完全走的以势与力压人的路子。 管你什么手段,把剑术玩出花来了也没用,我只一招,直接就砸破你的术,截断你的法,让你无可奈何。 很难打。 李殒思考,若能在雁荡君攻击之前近身袭击,还是有机会取胜,就是对方经过两次打击后,警惕性已经提高,看似骄傲自大的松懈,实则在全神警备,毕竟是妖域封了号的天骄。 可以坏,可以自傲,可以目空一切,却绝对不会蠢。 蠢人无法在吃人的世界活下来。 这时,李殒感知到了什么,豁然转头,盯着不远处的空地,目光看去空无一人,可剑心却告知这里有一道目光正在投来。 “别躲了,出来。” 言语间,剑意蓄势待发。 “雁荡还在地面,你若动剑,不怕被他它知到?” 那片浓稠的黑暗中,展现一袭白衣,话语悠悠,宛如春日平和湖水,兴不起波澜。 李殒深吸一口气,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面前这个俊俏公子与雁荡君一样,看似是人,实则都是穿上人皮,伪装成人的妖魔。 “没想到你们这么看得起我,一只不够,还来两只。” 言语中有嘲讽意思,俊俏公子听了轻笑,“我见过不少剑修,大多言语粗鲁,举止无礼,一言不合便怒目发剑,砍颈搏命,浑然不顾自己是什么处境,你却是个异类。” “你很聪明,与聪明人谈话不用费心思说弯绕,这样,你我之间做个交易。” 听到这夸奖,李殒面无表情,“什么交易。” “将那十万冤魂凝聚而成的魔种予我,我可助你离开秘境,不会让雁荡发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行。” “为什么?” 俊俏公子摇了摇头,“以你的实力很难在活着的情况下打过雁荡,与我交易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无需担心我会用魔种做出恶事,我读过很多书,见过很多人世间的风景,与它们的理念并不符合,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更愿意将自己视同为人。” “可惜,上面下达的任务不能不完成,理念也不能违背,便只好取个折中办法,护你安全后,魔种会被送入幽都重新转世,所以你无需担心。” 妖域布局日久,引得落魂山魔修出动,想要的正是在众人都不察觉有妖域插手的情况下,杀尽进入秘境的众人,运用他们的元神、魂魄熔炼冤魂,最终唤醒地下神圣。 这种事情,向来只能做一次,毕竟死了那么多阳神修士,根本遮盖不住事情,唯有一次成功才算作完成任务。 而冤魂凝聚而成的魔种,便是唤醒地下神圣的重要物品。 一路走来,李殒从怪鱼嘴里听过不少关于地下神圣的事迹,知道这东西虽然冠名神圣,但却是实打实的妖魔,杀人屠城,炼制傀儡,站在人族的视角去看,每一桩都惨绝人寰,那傲视群雄的烛影军,难道是人族自甘情愿被熔炼成阴傀? 让一个对人族恶意满满的妖魔重新现世,绝不可能! 别说对面自称为人,就说你是货真价实的人,李殒亦不会因这一两句话就交出魔种。 谁都不可信,谁都有可能为利益生有异心,唯有自己可信。 李殒再次回答,“想要,便动手来抢。”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八十一章 殊死相搏 “我不会与你动手。” 俊俏公子微笑开口,对于言语的真假,能否可信,唯有天知道。 可它确实不想掺和进这个烂摊子,也知道眼前少年绝不简单,看似已经走头无路,可卦象却诉说另一个事实:李殒还有手段未出。 那是一缕模糊月光。 蕴藏着种种不祥,对之即死! 它很确定,月光一出来,绝对不会有人能够存活下去。 包括李殒。 这就很是难办,真要打,就要小心这个手段,不打又不能靠言语获得魔种。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选,因为按照说法,它拿到魔种是为了帮助冤魂重新转世,那谁拿不是一样,何必纠结于这一点? 可事情并不是想象的这么简单,人要转世,地下神圣也要唤醒,这才是两全其美的方法,魔种必须要在它手上,以它的方式使用! 李殒捕捉到这点别扭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儿,“不打就让开。” 俊俏公子迈步上前,询问李殒为什么不愿意,当得知是顾虑地下神圣脱困后杀人,果断给出承诺,“大可放心,它在短时间内不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唤醒它有很多种方式,用怨气引动缓缓复苏是一种,吞吃全部灵魂又是另外一种,我选择的是前者。” “没有灵魂作补充,它便是空有外表而无力量,顶多发挥出无量到渡劫中间的战力,仙门、剑宗随意来尊渡劫就很轻易能赶走,造成不得隐患。” “那以后呢?”李殒说道,“它总会回归境界,你说你自认为人,可知道一尊对人抱有极大恶意的渡劫妖魔能造成多大灾害?” “大隋文成十二年,大妖入寇,吞噬边境六郡,死者数百万,更有上千万人口流离失所,所造成的余波祸害一省,久久不散。 还有文成二十七年,天命四十九年……每隔一段时间你们妖域就会派大妖渡海而击,吞食人畜,这种恶事你读的书里面就没提过?” 说到最后,李殒声音已近高昂,本该传到外面,俊俏公子却并不想让谈话被第三者知道,所以布下了障碍,正好阻挡在地下。 尖锐的事实,血淋淋的数字,俊俏公子何尝不知,当年它化身为人去求学时,每当谈论此事,那些儒生学子皆会义愤填膺,须发皆张、口吐喷沫,恨不得自身是大修行者,将妖域直接荡平。 它感同身受,但又不得不接受自己本来的身份。 妖,就是妖。 俊俏公子黯然一叹,“也罢,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也不多劝。” “劝”字未落,上面就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土石纷扬洒落,抬头看去,便可看见一只狰狞巨兽在阴雨下漠视,“原来你藏在这里,可让本君一顿好找。” 顿了顿,又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俊俏公子,雁荡君冷声发问,“白岁,你想帮他?” 名叫白岁的俊俏公子却也没有说谎,“他不同意我的方法。” “哦?”雁荡君低低的笑了两声,“这么说本君还得庆幸?” “雁荡,我们自妖域奔赴而来,只为了唤醒先辈,达到此点便足够,不需再做不必要的杀戮,须知道,此世之天已于当时迥异,真引来仙门、剑宗联手绞杀,妖域不会冒大风险来救……” “闭嘴。”雁荡君俯视两人,“你们两个的话我都听了,说到底,你还是太过慈悲了,不过是豢养的畜牲罢了,死再多又如何,他们尚且都不在意!” “李殒,你告诉本君,就算没有妖域的存在,那些人就能被称之为人?就能活下去?” “就说仙门,自称为仙,可哪一件是称得上仙?以人炼丹,吃人修法,什么没做过?死在他们手中的人,可不比妖魔要来的少。” “弱肉强食,这是天道的规则,生来弱小,注定活不长命!” 白岁沉默不言,最终摇了摇头,两方都劝不了,最后的结果便可预料,于是它转身走入黑暗,打算在事后收拾残局。 雁荡君的话语让它脚步微停,“本君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不会再给第二次,白岁,仔细思量。” 白岁叹息,“我还是那句话。” 说完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人一妖,在天上地里对视。 泥土绽放轻响,随后,一道锋利的细线自地里斩出。 沿途砂石静止悬浮。 每粒尘埃都映照出李殒冷峻的侧脸,千万个镜像同时挥剑,汇聚成银河倾泻般的剑意洪流直扑妖魔。 快,再快! 所到之处,空气都被嚼碎、撕裂,剑啸不止,直到天地中只剩下这一道声音。 “同样的错误,你当本君会犯第二次?” 雁荡君声音带着戏谑,隐藏在身边的利刃浮现,以千剑斩身之姿态,直斩李殒。 要近身,就要做好被斩成碎块的准备,可若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下一次就更加没有可能。 你会怎么选? 雁荡君很期待,然而李殒却做出第三个选择。 在将要触及的空挡直接抽身离开,也没有用杀劫,只用斩邪不断挥出剑气,避开靠近过来的利刃。 放弃了? 太上元神斩仙秘剑! 金色剑光突然拔地而起,在虚幻元神驾驭下,避过重重阻碍,直冲要害! 入体,穿过! 竟是吞光! 雁荡君吃痛,欲要把剑拔出去,第三道攻击接却踵而至,剑丸同样在元神法的驾驭下化作金色流光,顺着吞光造成的伤口,在没有鳞甲包裹的体内肆意纵横。 瞬间造成大量杀伤,以至于都驾驭不住千剑,上面的妖气接连熄灭,最后叮叮当当的,落成一地。 “啊啊啊……死!” 极其痛苦的吼声瞬间爆发,雁荡君知道一时半会不能逼出剑丸,干脆遵循本能作出反应——庞大身躯直扑李殒,身上腾起熊熊妖火,焚烧一切! 而李殒能眼睁睁看着对面扑来,尽管极力要做反应,手上却是像灌了铅,根本恢复不了。 分出两道神魂同时驾驭两口剑,从来称不上轻易,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变故而元神崩解,可思来想去,唯有这个方法能殊死一搏。 只是没想到雁荡君肉体竟如此强横,浑身脏器,筋脉都被截断还能做出反扑,那便无可奈何。 身体如破麻布般倒飞,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他做出最后一个举动,将莲花魔种塞进存放老剑士的封印。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地下神圣现世!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一章 齐王的谋划 江风猛烈吹拂,水面升起霭霭雾气。 道士的话语鼓胀在风里,听在耳中,有点淡淡的疏远。 “贫道见过齐王,当年在大隋国都迎仙楼,贫道随尊师前去恭贺皇族一位前辈飞升,当晚宴会,齐王等王族坐在贫道对面,当时贫道刚学星宿,便暗中都看过面相。” “不过嘛,除了太子、赵王、德王三人面相正常,其余六位王族气运怪异,望之不似久命之相,刚出生便该夭折,却又平安长大,六人中以齐王气运最怪。” “换个你能理解的意思,你我之气运,如溪流江河,虽小却有奔腾活气,齐王气运则似深山幽潭,一片死气沉沉。” 李殒一听就明白了,“齐王欲借命?” “正是。”道士,“在民间,短命之人想活得长,得拜死物灵物作为干娘干爹,取贱名以求好养活,王族短命,这些微末伎俩便不奏效,需要同生共死。” 顾清筱在紫霄仙宗谋划后继承顾阀紫金气运,加紫霄仙宗的气运,一旦结缘,足够改变个人根本。 “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算计到吾等头上,王族果真都不是好物。” 李殒问他,“你们归属仙门,向来超脱世俗,一介皇子求亲,应该可以推脱出去。” 提起这个,道士不满摇头,“不一样的,紫霄欠皇室一个人情,他们用在了此处,美其名让年轻人自己做主。” “贫道才三百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就不是年轻人!” 原来是这样,想到顾清筱最后那几句欲言又止的话,李殒一声轻叹,“我明白了。” 然后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做你最擅长的事。” “到国都劫杀齐王?” “咳咳咳,非也非也,刺王杀驾的事情做不得,会有天道反扑,只想让你胜过他,让他知难而退。” 果真杀星,刺王杀驾,这种事情别说是做了,想都不能想,大隋皇族定鼎天下,积累亿万生民期望,统治广袤疆土,在天道那里可是留了档的,你敢杀,天道就敢罚你。 修行者一路飞升已是逆天而行,再得到天道着重关注,那还修什么道,趁早兵解转世,从头再来吧。 真要杀一个王,需要布局生民,或让百姓对其失望,或让皇帝对其失望,借用他们本身的屠刀杀之才行。 “齐王是什么境界?” “七十四年前刚见时他已是金丹,如今应在金丹之上,阳神之下,约莫如此。” 李殒按剑闭目,思考得失。 针对一位王爷,远比针对世家要严重,甚至一不注意,还会引起整个大隋皇室的不满,到那时候,场面就变得非常难看,要么以强横境界压服,要么就是回本宗,和那位前辈一样禁足,修行到强横境界再出来。 不过,事关顾清筱,令李殒心中有了不少偏移,这位温柔的女子是他护着一路杀过来,两人也早早成为朋友,不忍心见她入火坑。 借命结缘,一旦功成,顾清筱此生再也无机会突破无量,对于修行者来说,无疑是最残酷的事情。 “她的意思呢?” 道士知道指的不是两人谈话,而是顾清筱对于齐王的看法。 “师妹的意思自然是不允的,但主导权并不在师妹手上,也不在顾阀手上,全在皇室手上。” 觉得自己没说清楚,道士着重解释:“皇族气运天生压低他人之运,所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正是此道的体现,二人只消见上一面,头顶气运就会勾连,到时就算无分,也是有缘的,依旧可以共享。” 李殒皱眉,“这也太不讲道理。” 听到道理,道士呵呵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族什么时候讲过道理,当年祭天训文,天道也承认了天下由他们主理,换句不太中听的话,你我修行之辈,见到皇帝还得自称草民呢,修行不济,死后去了幽都,也得归死掉的皇帝管辖。” 修行者与皇帝,相互制衡,又相互忌惮。 恨不得对方死了,又怕对方死得干干净净。 “西北方向有什么?” 这句话让道士心头一喜,暗道这份口舌还有三杯酒总是没白费,“是一个远古遗迹,应是某个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远古仙门残余。” 人有生有死,仙门自然也有,门下弟子死尽,山门覆灭,传承崩塌,再没人记得,一座仙门也就这么淹没在历史中。 唯独在原地剩下一些遗迹,供给他人探索罢了。 李殒去过不少遗迹,不过都是杂流散修宗门的废土,散落的法器、功法,早就随时间推移而变得腐朽,看似完好无损,一拿起来就会崩塌成沙砾,此类遗迹,唯一好处就是养在药园中的灵草灵药,纵然种下时只是普通的人参种子,经过千年万年灵气的灌输,也是一笔不菲的收获。 李殒痛快点头,紫霄仙宗测算之术天下闻名,道士是亲传,算出来的地方应该就有他需要的东西。 与其想那么多,还不如先提升实力,等到了金丹,自身升华境界,一切模糊场面都会变得清晰。 “好。” 见李殒同意,道士给出一张紫白符箓,银勾铁画中散落星星点点,像极了一张缩小的夜幕。 “你通玄筑基用的是太白精金,归属西方,主杀伐道,不过到底只是一团精金,乃是无根之萍,只能在内体成一小天地。 东宫送给你的功法可以呼应星辰,再加上贫道这张九霄引星箓,可使你在白日亦能窥见太白,无论日夜都能承受星力加持。” 接过符箓,用心感受,在这一瞬间,明明是天上大日悬挂于头,万里无云的天际,却真能顺着感应察觉在头顶有一颗蔚然庞大的星辰在不断运转,仿佛之前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没有看见。 在这一瞬间,李殒瞬间领悟接下来要走的道路。 已用太白精金筑基,又能见星辰,引星力,无疑具备铸成道体的所有先决条件! 道体,即大道亲近之体质,一出手,更容易搅动灵气,获得对应道路的加持。 修行《太上玄兵七杀剑诀》,可借杀伐之气铸七杀道体,熔炼太白精金,可借星辰之力铸太白道体…… 倘若,两种道体同修,又是怎么样的光景?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四章 一切都是朕的安排 “追查到底。” 李殒这么回复。 少年轻狂,从不记隔夜的仇,有人招惹,那就想尽千方百计报复回去,否则念头绝不通达。 这便是李殒一路修行的动力。 大隋皇帝听了,问道。 “这会死很多人,朕听说你来时专门去看了集市,如果事情闹大,或许会波及到他们。” 李殒回答:“这是陛下该管的事情,我只是一名剑修。另外,陛下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听完,大隋皇帝将桌上放着的一堆烫金奏折推到李殒这边,“看看这个。” 李殒抽出一张打开看见,瞳孔微缩,上面竟描述当时在小栈的交易全部。 翻开下一张,写了黄坤的生平过往,包括怎么认识的那位木先生。 往下面还有大化仙宗、韩王、百官,几乎所有和案件有牵扯的人都清晰记载在上面。 奏折没有署名之人,唯有一个龙纹印章。 “一开始朕就知道你没有罪,但朕还是下旨令天下拘捕,为的便是让你入京,借由你的口,剑宗的威压,将事情讲清楚说明白,却没想到你比朕预想做的还好,鸣冤鼓这一招,妙极。” 大隋皇帝毫不隐瞒,没给自己说推脱的话,以光明磊落的姿态将自己的布置全部说出来,然后问了一句:“你怨恨朕吗?” 李殒有些沉默,他其实并不觉得大隋皇帝做错,皇帝居住在深宫之内却掌管万万里的天下,单纯善良并不是做皇帝的品格,唯有阴险狡诈才是掌权者应该有的品质。 其实大隋皇帝大可以不必和他说这些话的,不将奏折放出来他就不会知道,也不会有别的枝节,对事情也不会有别的影响,至少,皇帝够诚恳? 李殒摇了摇头,没有说恨不恨的事情,“陛下做的很称职。” 听到李殒这句话,大隋皇帝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额头上皱纹舒展,露出一点风华正茂的气息,“朕登基二十四年,说朕是昏君的有,是明君的也有,但你却是第一个说朕是称职皇帝的人。” “看来朕当了这么久皇帝,还是有一点功绩在的。” 何止是功绩,眼前这位大隋皇帝可能是历代皇帝中最特殊的一个,以藩王身份即位,从权臣手中收回权力,改革吏治,试图铲除门阀世家…… 很多事情别的皇帝一辈子都干不成,生怕坐不稳皇位,眼前人则不顾后果的蹈火海,很难不让人心生敬佩。 天子六卫里的世家子们,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决心效忠。 大隋皇帝起身,在暖阁中走上两步,再走到李殒身边。 此时两人距离只有三步,真的很近,近到只需拔剑直刺,似乎就能做成震惊天下的大事。 大隋皇帝看见放在剑柄上的手,并没有露出别的表情,只是道:“这柄剑可以让你带进皇宫,但不能拔出来,按道门的话来说便是因果,你承受不住。” 刺王杀驾,这种事情想想就好,若要真的动手,还是在这种皇宫大内,除非能硬扛天劫、天律、天罚,不然还是不要起这种杀心为好。 动手的一瞬间,即死。 李殒目光一闪,按住剑,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 然后直视内心,发现在魂魄深处有个淡淡的声音正在不断趴在耳边念叨:“拔剑、杀了他……当有狂徒怒拔剑,帝星飘摇荧惑高……还等什么,杀!” 竟是不知不觉被中下念头! 慧剑,斩! 念头被察觉,破除,消散时显露出一缕熟悉的味道,像是无碍那秃驴的他心通。 很快,李殒想到在牛车上平白出现的纸张,上面有东宫印记,而天下如今最遵从无碍这些出身西方释教的人,无疑便是东宫太子,难道说这念头是东宫太子驱使上师种下? 李殒想了想,将东宫那张纸说给了大隋皇帝听,然而大隋皇帝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等情绪,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朕知道,便继续谈论其它事。 似乎并不将太子所作所为放在心上。 也是,论阴险狡诈、论合纵连横,谁又能比得过掌控帝王术的皇帝,东宫到底是皇帝的儿子,太嫩了。 “有一件事朕要说明,需你转告给剑宗,人可以杀、财可以夺,事情却不能闹得太大,该让朝廷处置下最后结果。” 这话的语气,很像是坐地分赃,剑宗拿了里子做恶人,朝廷拿面子,双方各取所需。 李殒想了想,没给明确回复,只说会告诉剑宗。 大隋皇帝点头,一直守在门口的老太监送李殒出去。 等人走后,大隋皇帝漠然道:“太子最近如何。” 一道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凭空响起,“太子一如往常,又新建了两座佛寺,每日礼佛不断,并在各地的佛寺设下粥铺赈济,言称只需说一句阿弥陀佛,便可能得到一碗热粥如今已有不少人归属于佛寺。” “礼佛,呵呵。”大隋皇帝意味不明笑了一下,“太子到底善良啊。” 这话声音没敢接,大隋皇帝便继续的:“诸王又如何?” “齐王自从上次从顾阀回来,气到如今还没有消,最近一直与太子走在一起,要重新去顾阀一趟求亲。” 提及齐王,大隋皇帝便叹了一口气,“紫霄仙宗的气运哪是好沾染的,就算有承诺在也无用,这孩子,苦了他了……” 声音又报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最后说起一件从剑宗得知的不知真假的事。 “徐不归去妖域前,曾专门找过李殒,听说有收徒之意。” “收徒?” “臣去遗迹验证过,确有徐不归出手的痕迹。” “看来身份比朕想象的要重,有意思。这种人才,可以堪称剑仙种子,可惜难为朕所用。” 刚才的见面,大隋皇帝能看出来李殒对他称呼只在表面恭敬,内心则平起平坐,毫无对皇权的敬畏,这种人性子高傲,不会轻易拜服别人,想要收服基本不可能。 但,朕是皇帝,天下都是朕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出生在大隋,便要拜服天子。 “传令下去,往后列李殒为甲等,有关此人的消息一律报于朕知晓。” 注视窗边一轮大日,大隋皇帝大笑:“朕要令此人诚心叩拜!”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六章 国都的天才们 当韩王府覆灭的消息传到国都时,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引起轩然大波。 以门阀世家反应最激烈。 它们立足的根本是在爵位和永久的土地,可以让自己一代代传承下去,形成一个封闭的国中之国,这个小国度里面的一切都由自己掌控,历代大隋皇帝都不可插手。 正因为这种权利,门阀世家开始与皇帝对立,试图将杨家的天下转变为众家的天下,但不管如何斗争,他们不约而同维持在微妙的平衡中,失败者顶多道歉认输,宣布向另一方效忠罢了。 但剑修真不讲规矩啊,有过节是真杀,而且动手快准狠,杀得鸡犬不留,据说韩王府蚯蚓都被挖出来竖着劈。 大家想知道韩王府到底是什么原因招惹剑修导致灭门,探索下去,关于李殒的事情知道的人便更多。 门阀沉默,世家不语。 都把目光投过来,暗暗猜测李殒在剑宗是什么样的身份,竟然能够号令剑宗倾巢而出。 他们那里知道,剑宗对门内剑修一视同仁,上下尊卑并不严,这次出手道理更是简单。 “劫富济贫”罢了,李殒只是一个说出去让仙门勉强认可的理由,没有李殒,其他剑修受了欺负照样可以“乘火打劫”。 不过事情因李殒而起,别人很难不关注,顺带李殒过往的斩妖杀人事迹就被更多人所熟知。 遂被称为万众无一的修行天才。 而修行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并且天才都是自傲,始终认为唯有自身才是第一,其他所有人皆沽名钓誉,完全配不上这个称呼。 国都乃大隋无可辩驳的中心,更是修行者多如牛毛,站在最高的九十九重樊楼之上,随便往下扔一块砖都有可能砸中修行天才。 见到有一人如此瞩目,他们就在想,若是我挑战他,战胜他,对往后的道途岂不是大有裨益? 这种想法不止一个人,更准确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当他们得知李殒住在南城县衙还没离开,当天便有三十几人来到南城县衙向李殒挑战。 李殒没搭理他们。 他在清点收获。 韩王府传承千年,几乎成了一座小福地,是一块毋庸置疑的大肥肉,而让剑宗吃肉的李殒也分到了不少肉。 足够他一路以最高规格修行到阳神! 除了资源,还有从剑宗传过来的各种秘传杀伐剑,各种养剑炼剑煅体等提高战力的法子,令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哪里还在意外界的苍蝇叫。 其中一本《九曜星辰剑诀》最让李殒重视。 这本剑诀在剑宗向来密传,只有剑主这一等级才可以进行修炼,并不放在藏经阁任由翻阅。 九曜星辰分别为:太阳,太阴,金,木,水,火,土七政配以四余之罗候计都。 为当年大剑祖悟道所创,共有九种不同的剑诀,每一种剑诀都代表其中一颗星辰,修行大成后随时与星辰相呼应,时刻享受该星辰的星力加持。 按照剑诀所描述,修行到最高处可以使星力转化,如修行炽热太阳可转为极阴太阴,转为凶杀罗候,这种随时可以转换星力的作用,甚至比剑诀本身更加重要! 有的剑诀规定修行只能使用太阴之气,与太阳之气相冲,修行轻则经脉逆行,重则爆体,但修炼九曜星辰随时转换属相,可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剑宗其他带有金木水火土等不相容属相的功法、剑诀,往后能随意修行! 李殒不自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还兼有太白星力,不知道能否一起转换,加速太白道体形成。 卢顺在旁边看着,语气有点酸,“好了好了,别看了,功法什么时候都能炼,先将外面的蚊子处理才是正事,嗡嗡嗡叫得某都烦了。” 听到这话,李殒将东西收进储物戒指,转过身去看向卢顺,“不好打。” 确实不好打,天底下的天才又不只是李殒一个,他能做的事情,别人也可以做到,就说外面围着的三十多个年轻修行者,皆为各家各族精心挑选出来的骨干,一切都是最上乘资源培养,跟仙门的正式弟子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况且,这么多人就算他打赢了一个两个,别人恐怕也不服气,还得继续打。 剑修追求的是快准狠,以最短时间爆发最强攻势结束敌手生命为第一要物,和人打车轮战? 没人这么蠢的。 卢顺也知道这个道理,摆了摆手,“但总不能别人找上门来不去吧,你听听外面这话,甚么只会仰仗宗门耀武扬威,自身实力有八成是吹嘘的,听的你就不讨厌?” “再说了,弄死他一两个傻缺,见了血,兴许就怕了” 李殒一想,是这个道理。 两人就走出南城县衙,专门为他们安排的小院子,守在院子门口的诛魔卫随之跟上记录行踪。 南城县衙外,一群身穿锦绣的仆役扯着嗓子叫阵,短短时间,就已经把李殒说成沽名钓誉之辈。 走出来时听到这些话,李殒目光一低,这些趾高气扬的仆役便像过年被主人拽住脖子随时下刀的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一声大笑试图打破僵硬。 “哈哈哈,早就听闻李道友境界高妙,今日遇见,果然不同凡响。” 仆役后面摆着一堆镶嵌珠宝金玉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显露出说话的人。 “何必与下人计较,有失剑仙气度。” 这人下了马车,手中折扇轻摇:“李道友是难得的剑修天才,在下心向往之……” 李殒看着他,打断,“想打架?” “唔,非也,论道而已。” 国都禁止修士厮杀,发现者严惩,不过上有律法,下有对策,若是以论道的名义点到即止,国都一般不会管,在某个程度还持赞成。 总该还是要打一打释放情绪,否则憋久了难免有人违背律法。 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眼前人一身实力恐怖,常态可杀金丹,超限可击阴神,再加上是个擅长杀伐的剑修,用点到即止的名义来限制最好。 如此,许多厮杀手段就不能用,无疑废了对方三成的实力。 却是打的好算盘。 李殒下巴微扬,口吻波澜不惊:“我不论道,只杀人。”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上与天下 没等烛龙反击,老剑士率先掀起风暴,所过之处,地脉片片龟裂。 一股力量从他身上传递出来,那是绝对的凶,让烛龙感到隐隐心惊。 “四化杀人剑!” “唳!” 老剑士面露疯狂,驾驭剑光,自鳞甲穿过,直接砍碎一排龙鳞,剁下龙肉,用剑尖挑了,放在嘴里嚼的汁水横飞—— “哈哈哈,再来!” 烛龙吃痛,想要反击,但不管是吐出的火海,招来的冰雹,磨损时间的日月都通通对老剑士不起作用。 这就像是个软硬不吃的铁疙瘩,只有他打你,你打不了他! 老剑士以身铸剑,看似是个人,实际上就是一口生出灵智的人剑,铸剑途中本来就要经过水火熬炼,万般捶打,早已经习惯。 再说用日月磨损寿命,一个器物成精有什么寿命? 换用仙门说法,老剑士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神通术法都已经免疫,想杀他就只能用蛮力。 然而烛龙才刚醒过来,肚子里的魔种还没消化,一身实力早就比不上当年,硬要说也就只是无量巅峰战力,凭借肉体可以一碰渡劫,可遇上老剑士就不够看。 剑锋斩过,就是一条长达数里的口子。 老剑士吃肉喝血,以战养战,越打越疯,宛如一尊绝世凶魔。 烛龙知道不能再用真身,于是身体一抖,百里身躯急速缩小,化成一尊穿红袍,带骨冠的中年男人样貌,浮在天上,灿然若神人。 就是身上细密霍落的伤口影响了美感,手指抚着伤口一一修复,烛龙神色低沉, “来!” 天上,日月同时闪现,最终凝聚成一柄纠缠日月双纹的盘龙大枪。 枪锋一抖,漫天的光芒爆裂,自上而下向地面轰击而去! “好个恶畜生!该杀、该杀!“ 嘶吼声中剑光竟凝成实体,老剑士嚼着龙肉的腮帮猛然鼓起,整个人化作赤色流星贯空而上。 枪剑相撞的刹那,烛龙瞳孔收缩——本该被日月之力碾碎的剑客,正从爆裂光芒中探出半截染血身躯! 枪杆一抖,横拦剑锋,剑锋是拦住,还是有剑气突破大枪防御,无孔不入的刺向肉体。 龙鳞碎片还在空中折射血光,老剑士的剑锋已撕开烛龙胸腔,红袍骨冠的化身踉跄后退,指尖抚过胸前深可见骨的剑痕,“你真要与本尊不死不休?” 老剑士不管对面说什么,脑袋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砍了这畜生,吃了它! 扬头张嘴,一口积蓄日久剑煞喷出,劈头盖脸喷的烛龙血肉模糊。 “烛影何在!” 一声号令,天上地下浮现无数影傀,向老剑士冲杀而去,然还没碰到老剑士的边,就被一剑尽诛! 好在影傀死了可以复生重来,接连好几次扑杀,终是让老剑士遭受阻拦,给了烛龙消化魔种的时间。 烛龙眼底尽是阴影,只要半个时辰便能完全消化魔种,到那时,非得拆了这口剑人不可。 …… …… 天上的争斗影响了地面。 李殒捏死再次出现的影子,提剑转身,看向走近的白岁。 眼神冰冷。 白岁苦笑,“对不起。” 它没想到烛龙这般霸道,直接强夺魔种让计划落空。 鱼与熊掌,终是不能皆得。 李殒没吭声,目光却盯着白岁死穴,随时准备动剑。 尽管要面对两只妖,但李殒却不怕,刚才老剑士劈砍烛龙,两妖站在一起也承受了无妄之灾,现在个个重伤,实力不复以前。 杀之,不难。 白岁在此时却认真的道,“我在唤醒妖尊时留了暗术,引动暗术,可让妖尊重新陷入沉睡。” 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李殒挑了挑眉,默然片刻,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又要封印它,那你还唤醒做什么。” “唤醒妖尊是陛下的命令,我等作为臣子,焉有不从的道理。” 白岁苦涩回应,“你们人间王朝不也讲究君臣父子,君命下达,不从便是欺君,可让十万生魂彻底死去我也不甘心,便自认为布下两全其美,但……唉,终是实力不济,不能兼顾。” 白岁是个别扭的存在,一方面要接受自己是妖的事实,一方面又希望自己是人,能够替人着想。 “所以你想和我联手,让烛龙重新沉睡?” 李殒问他。 白岁点头,“我留下的暗术乃白泽秘传,一旦中术,身为妖族则必会遭受限制,妖尊实力虽远胜于我,却也不能避免。” “它至少会沉睡三个呼吸!” 不短了,真正的厮杀只在倾刻,三个呼吸,足以奠定胜局。 “不怕它死了?” “不会。” “烛龙秉承天意而生,万世唯一,永不会死去,你们所认为的死对它而言不过是一场幻梦。” 说到这里,白岁目光一暗,其实不止抱着这一个想法,还有别的更隐秘的、说出去就是神魂俱灭的想法。 不能说给李殒听,让对方知道决心即可。 “我不相信你。” 这句话的回答在意料之中,白岁点点头,“谨慎是应有之理。” 说完伸出手,将自己袖中的古书递给李殒,“每一名白泽,出生时皆会有灵气混合本命精气化作的白泽书或白泽图,对于白泽而言,便等同于妖丹性生命,若我言行不一心你大可以撕碎此书,坏我修行。” 关于白泽,李殒了解的不多,但确实在书上见关于白泽的描述,它们是妖族中异类,对人亲善,某位人皇还曾经在‘无意间’翻看过白泽书,从书上知晓妖族种种缺点,对人族崛起奠定基础,由此可见,倒是可以一信。 “怎么做?” “很简单,我用暗术,你元神出窍上天抢夺魔种。不用担心睚眦,它已被压制,不能对你动手。” “恐怕用不到我动手。”李殒反驳,老剑士斗法经验敏锐,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别说三个呼吸,一个呼吸都足够砍下龙头。 “你觉得他会放过魔种?” 光芒浮现,映出老剑士生食血肉的景象。 可以预见,哪怕烛龙死去,魔种也会被消化吸收,除非是从一个人手中落到另外一个人手中,从无例外。 那样,精气神都得到补益的老剑士必然会突破无量至渡劫,想要依靠剑符再次封印便机会渺茫。 没过多思考,李殒点头,“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最后的搏命 “记住,你只有三息时间。” 白岁右手掐诀,遥指天际,如是道。 李殒捏着女子剑仙留下的剑符,深深吸下一口气,又吐出,循环几次,等内心彻底平静下来,就说,“来。” 白岁闻声而动,霎时间,天上正与老剑士缠斗的烛龙身体猛地一僵,意识顿陷黑暗,老剑士见状化成本体,焖头斩去。 从这头穿到后头,露出好大个血洞,再调转势头,一记横斩削去烛龙上半边脸,露出血淋淋的白骨来。 将脸皮、血肉鳞甲吸进嘴里,老剑士继续动剑,这时,地面忽有金光直穿天际,熟悉气息让他不由得顿了顿。 也正是这停顿的片刻,给了李殒机会,掠过旁边,直冲烛龙,在白泽给的指引中从烛龙被洞穿的肚腹里,拿到了一颗冰凉的实质魂体。 正是魔种! 得了手,不敢在天上再停留,李殒就打算御剑回去,哪知老剑士突然发作,提剑拦在面前。 “来、斗剑。” 看来还是有点神智存在,知道杀同道前会说斗剑,李殒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 “来!” 说完,凝聚剑罡直冲而去。 这一剑,李殒抱有必死的决心,打算找机会将魔种投下,然而等靠近老剑士却没有遭遇还击,眼前只有破碎虚影和熟悉话语。 “记住,离老子远点!” 元神落地,李殒睁开眼,便看见面露欣喜的白岁。 “总算功成,没有将事情闹得最坏。” 魔种重新到手,李殒没有要给出去的意思,白岁也没有继续讨要。 一人一妖互相对视,气氛就沉默下来。 然后,李殒起身,在泥土里翻找睚眦吐出来没有收回去的剑。 这是一笔很大财富,正好来构筑九耀剑阵的星辰剑尽毁,作为弥补,便用这些在睚眦肚中蕴养了许久的宝剑重新烙印。 一番挑挑拣拣,最终获得了将近八十口上好宝剑,两百柄略有灵意的普通铁剑,以及三柄品相不凡的灵剑。 拿起一柄挥动,李殒满意点头。 不错,筋骨平直,砍铁剁金不在话下,只比斩邪差一线。 搁在外面,足够卖上天价。 再看剑柄铭文。 “惊蛰、春分、白露……” “节气剑?” 不怪这么惊讶,节气剑来自一位剑仙的独有剑道,不同于用精铁木石为材,那位剑仙另辟蹊径,取天地间二十四节气为材,辅以日月精华,星光灵晶,最后铸成二十四口对应节气的剑。 平日装在剑匣中,遇敌时放出成形化节气剑阵,可跟随心意改变剑阵属相。 最巅峰时战绩,一人独战五位仙门渡劫大能,杀一个废两个逃遁,因姓江,自称为江廿肆。 可惜后来因伤陨落,二十四口节气剑亦不知所踪,引为剑宗憾事。 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看见节气剑。 可惜不成套,用不出节气剑,只能当做星辰剑的剑胚。 将剑器尽数收敛后,李殒忽然开口,“雁荡君在哪里。” “这些剑足够它偿还。”白岁认真道,“此事翻篇,如何?” 李殒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让敌人活下去,打蛇不死反受其殃,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雁荡君就是毒蛇,这次没弄死,下一次再来,便是新的危机。 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中,才是他的理念。 然而白岁早就预料到会有不平,事前将雁荡君以遮蔽天机之法藏在袖中,想要寻找只能杀它,但它是白泽,不想打一步便能遁出战场。 李殒猜到大概,皱了皱眉, 在白岁身上留下剑气标记后,没继续追根问底。 心里想: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等出去后再杀你。 于是两方各自占据一角,看着天上将要落幕的厮杀。 看着看着,白岁忽得眉头一皱,瞳孔微微收缩,皮囊乱动,差点都维持不住人的相貌。 这是对危机的感知已达最大。 “不好,妖尊要赢了。” 见李殒疑惑看来,白岁主动开口道,“我看见了秘境的死兆!” 李殒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话一向不太了解,秘境死兆? 难道说…… “就是你想的那般,妖尊要献祭秘境换取短暂巅峰!” “且不说妖尊事后怎么处置你我,单说秘境崩坏宛如灭世,要存活下去至少证得无量,无量之下,俱在灭世中化作飞灰!” 若真的是这样,倒也……无力反抗。 “你们来秘境,没有留下退路以备随时离开?” 白岁摇头,“规则不同,唯有原路返回一条路。” “这样啊。”李殒右手按在剑柄,没感觉到恐惧,只是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 …… 天上,烛龙竖瞳紧盯着老剑士,在想,今天的日子应该不太吉利,刚醒来就遇到煞星。 现在,它的半边妖丹,正被老剑士拿在手里把玩,然后扔进嘴里,嚼豆子一样嚼的嘎吱响。 再加上失去了魔种,力量似无根之源,用一点就少一点,而老剑士却能以吃肉喝血来补充灵气,它越打越弱,老剑士相反越打越强。 便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 烛龙将身体挺直,握紧盘龙大枪,张嘴,吸气。 于是便可看见,大量的蓝色云雾从地面升腾而起,这是构筑秘境的基石,它多年以前存在的力量,今日尽数取回来。 秘境不要,也要弄死你这个老杂毛! 随着蓝雾涌入口鼻,身上伤势修复,体型迅速增大,就连体内被砍去的半颗妖丹,也逐渐圆融。 等到变化停止,便能看见一尊脚踩大地、头顶苍穹,喝气为雷,吐气为风的参天巨人,正俯视一切。 在目光中,一切都在崩塌,唯有它永恒不灭? 老剑士咧嘴,化成同等身高的巨剑,斩落! 交手激发出的余波席卷一切,制造出无数碎片。 这是秘境崩塌后的空间碎片,初始极大,但随着时间推移,余波不断冲击,碎片越来越小,最后成了纷纷扬扬的沙,仅有几片被李殒等人保护用以承载身体,不使自己被空间细沙涮落。 尽管如此,可供下脚的地方依然在不断消融,直至最后的地方化成了细沙,向着活物席卷而去。 剑气不能治,利刃不能挡,神通术法剧都化为泡影…… 也正是在这种危难局面,怀中剑符突然光芒大盛,自四面八方包裹住李殒,宛如一座小舟,使得他可以在细沙中安然存活。 同时,他看见了一团翠绿的光在不远处闪烁,绿光中白岁正手持古书,在一个虚影指引下往某个方向游动。 李殒见了心念微动,迈步跟上,不知走了多远,终是看到绿光在转角消失,便知道这是出口。 看了一眼天上还在厮杀的老剑士,没做留念,迈步走进出口。 瞬间,天旋地转! “记住,你只有三息时间。” 白岁右手掐诀,遥指天际,如是道。 李殒捏着女子剑仙留下的剑符,深深吸下一口气,又吐出,循环几次,等内心彻底平静下来,就说,“来。” 白岁闻声而动,霎时间,天上正与老剑士缠斗的烛龙身体猛地一僵,意识顿陷黑暗,老剑士见状化成本体,焖头斩去。 从这头穿到后头,露出好大个血洞,再调转势头,一记横斩削去烛龙上半边脸,露出血淋淋的白骨来。 将脸皮、血肉鳞甲吸进嘴里,老剑士继续动剑,这时,地面忽有金光直穿天际,熟悉气息让他不由得顿了顿。 也正是这停顿的片刻,给了李殒机会,掠过旁边,直冲烛龙,在白泽给的指引中从烛龙被洞穿的肚腹里,拿到了一颗冰凉的实质魂体。 正是魔种! 得了手,不敢在天上再停留,李殒就打算御剑回去,哪知老剑士突然发作,提剑拦在面前。 “来、斗剑。” 看来还是有点神智存在,知道杀同道前会说斗剑,李殒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 “来!” 说完,凝聚剑罡直冲而去。 这一剑,李殒抱有必死的决心,打算找机会将魔种投下,然而等靠近老剑士却没有遭遇还击,眼前只有破碎虚影和熟悉话语。 “记住,离老子远点!” 元神落地,李殒睁开眼,便看见面露欣喜的白岁。 “总算功成,没有将事情闹得最坏。” 魔种重新到手,李殒没有要给出去的意思,白岁也没有继续讨要。 一人一妖互相对视,气氛就沉默下来。 然后,李殒起身,在泥土里翻找睚眦吐出来没有收回去的剑。 这是一笔很大财富,正好来构筑九耀剑阵的星辰剑尽毁,作为弥补,便用这些在睚眦肚中蕴养了许久的宝剑重新烙印。 一番挑挑拣拣,最终获得了将近八十口上好宝剑,两百柄略有灵意的普通铁剑,以及三柄品相不凡的灵剑。 拿起一柄挥动,李殒满意点头。 不错,筋骨平直,砍铁剁金不在话下,只比斩邪差一线。 搁在外面,足够卖上天价。 再看剑柄铭文。 “惊蛰、春分、白露……” “节气剑?” 不怪这么惊讶,节气剑来自一位剑仙的独有剑道,不同于用精铁木石为材,那位剑仙另辟蹊径,取天地间二十四节气为材,辅以日月精华,星光灵晶,最后铸成二十四口对应节气的剑。 平日装在剑匣中,遇敌时放出成形化节气剑阵,可跟随心意改变剑阵属相。 最巅峰时战绩,一人独战五位仙门渡劫大能,杀一个废两个逃遁,因姓江,自称为江廿肆。 可惜后来因伤陨落,二十四口节气剑亦不知所踪,引为剑宗憾事。 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看见节气剑。 可惜不成套,用不出节气剑,只能当做星辰剑的剑胚。 将剑器尽数收敛后,李殒忽然开口,“雁荡君在哪里。” “这些剑足够它偿还。”白岁认真道,“此事翻篇,如何?” 李殒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让敌人活下去,打蛇不死反受其殃,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雁荡君就是毒蛇,这次没弄死,下一次再来,便是新的危机。 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中,才是他的理念。 然而白岁早就预料到会有不平,事前将雁荡君以遮蔽天机之法藏在袖中,想要寻找只能杀它,但它是白泽,不想打一步便能遁出战场。 李殒猜到大概,皱了皱眉, 在白岁身上留下剑气标记后,没继续追根问底。 心里想: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等出去后再杀你。 于是两方各自占据一角,看着天上将要落幕的厮杀。 看着看着,白岁忽得眉头一皱,瞳孔微微收缩,皮囊乱动,差点都维持不住人的相貌。 这是对危机的感知已达最大。 “不好,妖尊要赢了。” 见李殒疑惑看来,白岁主动开口道,“我看见了秘境的死兆!” 李殒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话一向不太了解,秘境死兆? 难道说…… “就是你想的那般,妖尊要献祭秘境换取短暂巅峰!” “且不说妖尊事后怎么处置你我,单说秘境崩坏宛如灭世,要存活下去至少证得无量,无量之下,俱在灭世中化作飞灰!” 若真的是这样,倒也……无力反抗。 “你们来秘境,没有留下退路以备随时离开?” 白岁摇头,“规则不同,唯有原路返回一条路。” “这样啊。”李殒右手按在剑柄,没感觉到恐惧,只是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 …… 天上,烛龙竖瞳紧盯着老剑士,在想,今天的日子应该不太吉利,刚醒来就遇到煞星。 现在,它的半边妖丹,正被老剑士拿在手里把玩,然后扔进嘴里,嚼豆子一样嚼的嘎吱响。 再加上失去了魔种,力量似无根之源,用一点就少一点,而老剑士却能以吃肉喝血来补充灵气,它越打越弱,老剑士相反越打越强。 便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 烛龙将身体挺直,握紧盘龙大枪,张嘴,吸气。 于是便可看见,大量的蓝色云雾从地面升腾而起,这是构筑秘境的基石,它多年以前存在的力量,今日尽数取回来。 秘境不要,也要弄死你这个老杂毛! 随着蓝雾涌入口鼻,身上伤势修复,体型迅速增大,就连体内被砍去的半颗妖丹,也逐渐圆融。 等到变化停止,便能看见一尊脚踩大地、头顶苍穹,喝气为雷,吐气为风的参天巨人,正俯视一切。 在目光中,一切都在崩塌,唯有它永恒不灭? 老剑士咧嘴,化成同等身高的巨剑,斩落! 交手激发出的余波席卷一切,制造出无数碎片。 这是秘境崩塌后的空间碎片,初始极大,但随着时间推移,余波不断冲击,碎片越来越小,最后成了纷纷扬扬的沙,仅有几片被李殒等人保护用以承载身体,不使自己被空间细沙涮落。 尽管如此,可供下脚的地方依然在不断消融,直至最后的地方化成了细沙,向着活物席卷而去。 剑气不能治,利刃不能挡,神通术法剧都化为泡影…… 也正是在这种危难局面,怀中剑符突然光芒大盛,自四面八方包裹住李殒,宛如一座小舟,使得他可以在细沙中安然存活。 同时,他看见了一团翠绿的光在不远处闪烁,绿光中白岁正手持古书,在一个虚影指引下往某个方向游动。 李殒见了心念微动,迈步跟上,不知走了多远,终是看到绿光在转角消失,便知道这是出口。 看了一眼天上还在厮杀的老剑士,没做留念,迈步走进出口。 瞬间,天旋地转! 第九十八章 突然袭杀 淡漠声音响起,让人头皮发麻,循声看去,又看不见人在附近。 “一群蠢货。” 李殒真心觉得他们是蠢货,密谋就密谋,大声谈论算什么,真以为隔着百米距离别人就听不见。 不说用神念交流,隔音阵法都不设置,这也能被称作天才?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被叫做天才。” 卢顺摇头叹息,为国都修行界的青黄不接感到惋惜,就算如此嘲讽,年轻修士们还是没有动手,保持骑虎难下的姿态。 直到一位少年的到来,令他们如同见到主心骨。 “莫师兄!” “太好了,莫师兄到来,定能制服这两个剑修。” 少年没有搭理年轻修士,迈步走到小巷中间一个不远不近的方位,对李殒抱拳行了一礼,“仙门浩然宗修士莫谕,替他们向道友赔罪。” 话语一出,引得年轻修士闹出很多情绪,莫谕没有搭理这些情绪,见李殒没回应,又道:“请道友宽宏。” 李殒听到这话,见莫谕态度也足够谦卑,觉得此人很不同寻常。 没有仙门修士的高傲,门阀的桀骜,在众目睽睽中很放得下架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脸面。 人一旦不要脸,从根本上就少许多束缚,下三滥的手段想用就用,比要脸的人更加危险。 只是李殒略微好奇,按照逻辑,此人既然是年轻修士们公认的领头者,那么便有义务出头,一见面就应该开打,这么低声下气不太符合身份。 莫谕其实比年轻修士更想教训剑修,但他知道事情不能闹大,前脚剑宗在嘉峪关前与仙门大战,后脚你就在国都围攻剑宗弟子,脑袋是怎么想的,觉得剑宗下山一次不够,非要真的掀起第四次大战打的苍生涂炭? 况且,那位从嘉峪关进来的剑主覆灭韩王府后还没有离开,谁知道听到这事会做什么反应。 认个错,丢面子,但能保住性命。 “有趣。” 李殒收剑入鞘,“那就滚吧。” 莫谕面不改色,再次抱拳做礼,回到年轻修士的团体,开启隔音阵法说过话,带着依然不服气的年轻修士们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人打完了都离开,五城兵马司派来的四名修行者这才收到消息姗姗来迟,见李殒二人还在这里先是一惊,然后堆笑指向地上尸体与烂泥,说要收尸,免得百姓看见这条路恶心。 待走近,修行者中的其中一人突然暴起,一掌拍下,汹涌狂暴的气机瞬间便朝着李殒而来。 这是,阳神! 李殒瞳孔微缩,身体往左侧一闪,同时拔剑抵挡,尽管做出最好的反应,但这一掌的威力依旧将他打在墙壁上,吐出大口鲜血。 几乎濒死! 同样遭受突如其来的一掌,卢顺由于境界深厚,很快就反应过来,往嘴里塞了两颗丹药,提起大剑冲向那人。 “泰山剑!” 一举一动,散发厚重山势,拖住想要进一步的阳神。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修行者默契奔向李殒,分别往头颅、心脏、丹田三个方向攻去,出手狠辣! 但李殒却不闪不躲,这短暂时间足够他催动天梁定生印获取生机,拖着剑锋反向三人冲锋! 这三人哪见过这种视死如归的姿态,心神被气势所夺,手上的速度顿时就慢一点,而这也是这一点,被李殒抓到机会,不管另外两人的攻击如何,闷头就对着一个人出剑。 伤人十指不如断其一臂! 那人愕然,面对这汹涌剑锋也顾不得杀人,连忙将攻势转变为守势,意图拖住李殒,给另外两人创造攻伐机会。 等的就是你不反抗! 太上玄兵七杀剑诀! 给我斩! 死寂气息从剑锋上透出,直接刺破护体法术,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剑刺破心脏! 死!! 那人眼眸迅速变得灰暗,留下的尸体不再反抗,而这时,另外两人的攻击也随之落在李殒身上,炸出大片的血花。 李殒一脚踹开那人尸体,拔出长剑,手腕一转,迎着袭来的攻势斩向左边那人。 听到噗的一声,剑光划过诡异弧度,送入左边那人的身体,令手中正在酝酿的法术陡然消散。 两个呼吸,连杀两人。 剩下的一人脸色微变,却并不慌张。 “爆!” 一字吐出,李殒感受到强烈危机在身边乍现,来源正是左右倒在身边的两具尸体。 顾不得杀剩下的那人,手中飞剑投出,下一刻便随飞剑闪现百米外,与此同时,两具尸体炸开的狂暴气浪席卷,掀起土石,将青石地面炸的坑坑洼洼。 这爆炸似乎不分敌我,没能炸死李殒,反倒把自己炸伤。 真是、愚蠢。 飞剑收割性命,咽下喉咙涌上来的鲜血,目光投向拼命厮杀的卢顺。 卢顺是金丹圆满的剑修,一身杀力堪比阴神,现在却落入下风,只依靠修行众人多山字剑带来的强悍体魄硬扛攻势,眼看就要落败。 李殒眼睛闭上又睁开,感应天上星辰,超极限运转所有剑诀。 太白剑气!七杀剑诀!杀劫! 随后目光一低,低声诵道: “玄天无极,万兵之尊……太上元神斩仙秘剑!” 淡金色元神小人从身体里走出,化作威力无匹的元神剑,与斩邪剑合二为一! “斩!” 斩邪剑脱手而出,爆发几乎震破耳膜的巨大剑鸣,一大片看不清的残影浮现,如同密密麻麻排列的线,从这头蔓延到那头——割命! 引得正要斩杀卢顺的阳神修士不得不缩回手,转而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剑势。 轰! 淡金色剑煞爆开,涌向元神,锋利的斩邪剑递出,穿破肉体。 待飞剑重新落回李殒手中,这位阳神修士已变得鲜血淋漓,衣衫破碎,胸口更是横穿大洞,可以看出洞口里面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剑搅碎。 可是,人还没有死。 阳神修士生机强大,与天地合一,哪会轻易死去,五脏六腑都破碎又如何,意志不灭,肉体永远不死。 捂住胸口大洞,阳神修士咳血出声, “咳咳咳,好俊的一剑,可惜也只有一剑。” 第九十九章 震惊全城的一剑 阳神修士并没有把两人放在眼里,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已经境界碾压,必胜的局面,就算出一点小插曲,也无伤大雅。 他能看得出那一剑很厉害,糅合许多种互不同属的剑气,挥出这样的一剑,必然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可以说是动摇修行根基,也许此剑过后不用他出手,李殒就会自己遭受反噬死去。 但他的想法很快就失望了,李殒不仅没有因为反噬动弹不得,反而再次酝酿起了斩仙秘剑,这在他看来完全不可能! 于是皱了皱眉,决定先下手为强,不留任何挣扎的机会。 正是这个空档,卢顺已经恢复过来,往地上呸呸吐两口带血口水,提起大剑再次冲来。 哼,金丹剑修跟个牛皮糖似的,那便先处理你。 掏出一张画卷,往卢顺身上挥了挥,神奇事情便发生,卢顺身体陡然变得淡薄,那副横在空中的画卷上反倒出现卢顺活灵活现的水墨身影,竟是一念之间,就把人封印进去。 然后,阳神修士再拿出一只笔,在画上写了个镇字,字一落成,水墨画中凭空伸出几十道锁链,将想要划破画卷出来的卢顺死死镇压。 紧接看向已经成型的斩仙秘剑,以极快速度在空中写下三个大字。 镇、山、河! 金光乍现。 字一落成,强横道韵瞬间席卷巷子里天地,令所有灵气流转强制停下,镇压一切不符合心意的力量。 于是那柄将要激发出来的斩仙秘剑,在禁绝一切灵气字迹作用下凭空消散,以至连剑气都不允许外放。 前一刻,小巷充满生人勿进的杀机,这时,除去地上的一片血肉模糊与破烂环境,很让人觉得一股安心的感觉,仿佛什么力气都提不起来。 “你是谁。” 李殒落在地上,如此问道。 阳神修士并不准备回答,可李殒的下一句话却他生出谈几句也不错的心思。 “如果你是在报仇,临死之前,至少让我知道你的来源,对你对我来说都算圆满,不是吗?” “你这是在求我?” 李殒淡然处之,“你可以这么认为。” “罕见,剑修临死之前居然会求人,那么和你说说倒也不是不行。” 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令阳神修士感到快乐,便决心留一两句话的时间给李殒,让人做个明白鬼。 “剑宗灭了韩王府,我来找你报仇。” 果然,这人是韩王府在外面的遗留,特意来报仇,也只有他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混进五城兵马司,封禁这一片小巷子,并让真正的五城兵马司派来的官兵不敢现身。 “以大欺小,你不觉得羞愧?” “以前会,现在我是丧家之犬,什么都没有了,还会在意一点点羞耻心?”阳神修士面露快意,“你的天资很好,往后继续成长应该可以在剑宗夺得一个剑主的位置,既然现任剑主灭我的家门,那我就杀他们一个未来剑主报复。” “并且不止于你,往后遇到剑修,只要境界不超过于我,我必杀之。” “好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受死吧。” 李殒看向阳神修士,没有惧怕,这让阳神修士很好奇。 “你不怕死?” “是你会死。” 李殒如是说道。 “我会死?哈哈哈哈,猖狂……” 然而当一种危险至极的剑意被他感知到时,大笑脸孔顿时僵硬,浑身寒毛倒竖,木了两三息,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裂的画卷。 卢顺手里正提着一口小剑,足以绞杀一切的剑意正是从小剑上释放出来。 这口小剑,是离开宗门时宗主给予,一直舍不得用,现在生死危机也顾不得珍贵,当用则用。 一经释放,直接撕碎遮蔽小巷子的阵法,恐怖剑意冲向天际,搅散云雾,显化成一柄遮蔽大半个国都剑器法相! 这充斥杀意、死意、煞气的法相令千里之内所有大修行者惊恐望向天际,嘴中喃喃自语,“剑宗又杀来了?” 在紫禁城皇宫,一贯面不改色的大隋皇帝也罕见失态,手中酒杯砸在地上,露出深深忌惮。 随即传令,开启皇宫护城大阵,唤醒闭关的皇族先辈们,留下遗诏以防不测,预备随时都可能到来的厮杀。 太子、宰相、仙门……所有人都被这空中法相吓得惊若寒蝉,生怕法相过后是无数御剑而来的剑修,使满城尽悬剑、血成河。 可他们决计想不到,这一切的缘由,竟是韩王府余孽想要报仇。 就这么简单的理由,造就国都难忘的惊恐一日。 而小巷子中,阳神修士连话都说不出来,呆呆抬头,迎接越来越近的法相。 法相落在国都,听得一声巨响,南城陡然升起大量的尘烟,待到烟雾散去,巷子已经不复存在,原地只有一个深达千余米的坑洞,埋葬生命。 “咳咳咳,该死的畜生,浪费老子这么大一个宝物。” 卢顺收回消散一半光芒的小剑,心疼抚摸许久,小心翼翼塞回腰间,走到李殒身边,问道:“怎么样,还能动吗。” 李殒点头,“无碍。” 有天梁定生印在,不是即死的伤势都可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别看李殒现在看着身受重伤,实际早就恢复的差不多。 “行,那某打坐一会儿,你护法。” 宗主给出的法器并不是说用就能用,单开启条件,便要一名金丹剑修所有的剑气引导,之前受了伤,现在又把剑气消耗殆尽,再不打坐回复,恐怕就会当场晕过去。 过去没多久,四面八方突然又起阵势,放眼一看,天上地下密密麻麻站了二十多个人,每个人身上的散发气息都不低于无量,此时正以极其戒备的姿态注视李殒,手中法术蓄势待发,大有一言不合便出手抹杀。 李殒,“怎么,你们也要报仇。” 一名白须道人发言询问:“敢问前辈何故问剑国都?” 原来是将李殒当成用出法相的真正主人。 李殒没回答这句,“站的太高,都下来。” 修行者们你看我,我看你,竟真的听从话语落下云头,显然怕极了法相,不敢赌。 见状,李殒心中的气也平复,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大修行者们听完,当场震惊,因为一个小小的阳神修士,就让整个国都风声鹤唳,就让许多闭死关的老祖强迫耗费寿命精元从天人感应中醒来,这事情说出去谁信? 众人沉默,验证这句话的真假。 看出两人境界都不高,又不敢相信,剑修有一段时间常做这种扮猪吃虎的事情,等人放松警惕,就突然放出飞剑割头。 气氛愈发沉默,直到顾阀一名修士开口指认,才不得不相信事实,同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开始浮现。 他们都想问一句话:至于吗? 第一百章 罪魁祸首 当然至于。 唯有活着才有资格谈将来,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都不为过,况且别人要杀人,没有不准反抗到底的道理。 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大修行者忽然道,“今天这祸事由你惹出来的,于情于理,你该负责。” “负责。”李殒面无表情,“你想让我怎么负责,杀了我?” “当然是……” “道友慎言!” 几名大修行者脸色大变,出声制止说话要严惩的那位,很快,那个人也想明白了原因,止住了话头,不敢再往下面说。 国都的事情瞒不住,或许当法相出来时剑修比他们更先感应到,或许此时已经在来的路上。 有人道:“剑宗一位剑主从嘉峪关入中原,至今未现身。” 听到这话,众多大修行者顿时感觉脖子凉飕飕,如同一口无形剑横在脖子上,随时有可能下手宰割。 又陷入沉默,轻易放过,强行从闭关中醒过来损耗的寿命谁来修补,不放过,往后免不得应对到来的寻仇。 直到一声锣响,大隋皇帝的到来让众多大修行者不再纠结,目光投向大隋皇帝,让在场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同时也遭受损失最多的人做决定。 论起唤醒闭关祖师,这位大隋皇帝可是大手笔,一口气唤醒了十三位,还只是第一批,如被打光随时都能继续补充。 “陛下,你来做决定。” 大隋皇帝穿了一身战甲,还没来得及脱,行走时先前见过的儒雅之气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厚重血气,血气从头顶耳鼻散出,在背后凝结成庞大的五爪真龙虚影。 大隋皇帝身为天子,天意规定必须是凡人的寿命,就算以前修行过,可一旦登临皇位也会强制废除,抛出自己修行的缘由,那么带来这种强大威视的便只有皇帝身上穿的甲胄。 走到李殒面前,脸上没有怪罪的神情,反而和气询:“没伤到哪里吧?” 李殒,“还好,死不了。” 口吻有些硬,大隋皇帝却不在意,知道人心中有气,这场袭杀发生在别的地方顺理成章,唯独发生在国都便显得很不寻常。 国都有天律镇压,小修行者还不觉得,一旦阴神阳神或者更高境界的人进来,便会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压迫和一种赤裸裸的注视,如果他们遵纪守法,压迫并不会做出实事,一旦违背律法,那么会迅速上报给有司,将危险扼杀于摇篮。 小巷之中发生的事情有一炷香那么长,按理而言,国都早就该在阳城修士现身的第一瞬间作出反应,而不是慢悠悠全当没感觉到。 天律公正无私,唯有掌控天律的人有私。 “朕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听着大隋皇帝这话,很多人都不太满意,却又没吭声,因为他们注意到了“你们”二字,那这句话显然就不是说给李殒听到,而是说给那群煞星听的安抚话。 “这样最好。” 于是,大隋皇帝下达一道圣旨,没过多久,一个身披朱紫官袍的中年人走来,噗通一声跪在大隋皇帝身边,叩头,“罪臣叩见陛下。” “你不应该拜朕,该拜他二人。” 闻言,中年人支起身子,“对于他二人,罪臣不能拜。” “他们没资格受罪臣跪拜。” 是的,一句话就是没资格,他堂堂无量境大修行者,此时代表的身份不仅是自己,还有修行境界,假使他现在跪拜,那让在场的众多无量修士如何自处? 岂不是拉低位格。 大隋皇帝扬了扬眉,“那你意如何?要违抗朕的口谕?” “非也,按照大隋律法,纵容他人在国都闹事,罪该斩首,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看护天律不守规则再加一等,罪臣自知有罪,并不是想违抗陛下圣意。” 中年人顿了会儿,继续道:“赔他一条命就是。” 听完,大隋皇帝问李殒,“你觉得如何?” 李殒回答,“可以。” 大隋皇帝便从腰间抽出一柄宝剑,扔给中年人,“到底君臣一场,便用此剑兵解罢。” 大修行者的死,通常不叫做死,而是兵解。 意为放弃肉体,只留元神转世,来世继续修行回来。 放弃一身实力转世重新走一遍道途,这是一件很需要毅力的事情,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你这一世能够修成无量,下一世就算有前世的记忆也不敢做出保证。 这惩罚,很重。 接过宝剑,中年人目光平静,将长剑深入心脏,散去道运,破碎生机,不多时已变成一具枯槁干尸,待风一吹过,便炸开,化成纷纷扬扬的光点消散,原地只留那把大隋皇帝递出去的宝剑。 众多大修行者面露戚戚然,稽首唱道,“恭贺道友兵解飞升。” 然后,这些大修行者各自散开,继续重复未完成的事情。 巷子中只剩下剑修与大隋皇帝,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站在阴影中的老太监。 “工部的人有的忙。” 注视巷子里的千米深坑,感受仿佛要顺着眼睛钻进身体里刨心挖骨的剑意,大隋皇帝沉默半响,说了一句不太俏皮的话。 事实上,这千米深坑将会永远留存在国都,并非不想补,是补不好,剑宗宗主打造出来的法器,除非同等级的人到来,否则绝难消弭。 而与剑宗宗主同等的人,便只有仙门盟主与一些老不死,他们躲还来不及,哪里会赶着上趟。 不过,往另外一个方向想想,这是个福源也说不定,或许可以借深坑中蕴藏的剑意培养出属于大隋自己的剑修。 但是卢顺醒来后做的事情立刻让大隋皇帝刚成型的梦破碎,一口小剑被放出,浮在深坑上滴溜溜一转,将剑意收回,原地真就只有普通深坑。 大隋皇帝扯了扯嘴角,很快想到还有韩王府的遗迹有剑气留存,决定回去就下圣旨,将韩王府遗址封存,列为培养剑道修行者的秘境。 见大隋皇帝在看自己,卢顺混不在意,扭头问李殒,“战利品都归你,给某瞅一眼五岳剑典成不。” 第一百零一章 如果愿意舍弃皇位 杀人放火,坐地分赃。 修行者能够继续修行下去的一大资源来源,很多都是来自于同道尸体上的遗留。 法器、功法、资源……种种物件,完美诠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道理。 而一个阳神修士的遗留绝对不差,那张可以封入人的画卷虽然烂了,却还有那只可以写字的笔留存,一行“镇山河”,当场压制所有灵气不敢活跃,显然是个了不得的宝贝,往后就算不用,拿去卖钱也能卖一大笔钱。 卢顺出力不少,可以分得六成,然后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剑宗奖赏给李殒的秘传剑里面的《五岳真形剑典》。 李殒没什么意见,愉快同意这桩交易,将阳神修士遗物全部收入囊中。 待毛笔拿到手,不由轻轻一咦,竟是极为罕见的灵器! 刻印剑气,灵器认主,很快便得知的这毛笔的用法。 原来这毛笔曾是一位大儒的本命法器,大儒死后一半魂魄转世,另外一半魂魄则融入了毛笔,成为了类似笔中之灵的存在。 之前阳神修士写的字看似是他写就,实际上只起到灌输灵气作用,真正操控毛笔写字仍是笔灵。 李殒尝试沟通笔灵,然笔灵早就在韩王府经年的祭炼中抹去神智,只会遵从主人命令,而不会自己思考。 不过这也方便李殒,毕竟是个剑修,对儒道法术一窍不通,而儒道法术又是公认的最难的一种,讲究以诗篇文章压人,才华越大,使出来威力也就越大。 这样正好。 收好毛笔,拿出五岳剑典交给卢顺抄录,大隋皇帝忍不住在剑典上投入许多目光。 “陛下想看?” 听到询问,大隋皇帝应下,“朕对剑宗法术仰慕许久,确实想一观精妙之处。” 卢顺了然。 剑宗对传承看护的很严实,所有重要的剑道功法只在内部流转,外部流传的剑修法虽然不假,却是语焉不详的版本,顶多让人修行至金丹,往上走就没有路,想要再续前路,唯有回归剑宗求法。 大隋皇帝当然看过剑修法,甚至还专门养了几个剑修,可都是残缺货色,这般完整的剑道功法,属实首次见到,若可一言取之,便再好不过。 卢顺做势要递出功法,然后一转手又塞到怀里去,道,“陛下想学也可以,弃了皇位,随时可入剑宗学剑。” 旁边老太监怒喝,“不敬天子,该罚!” 大隋皇帝摇摇头,“大隋江山皆压在朕身上,那能轻易抛却。” 实际上,如果大隋皇帝真做出这个决定,至少能在剑宗夺得一个剑主的位置,这并非虚言,而是上一代剑宗宗主亲自承诺过。 “朕可选年轻隽才送剑宗习剑。” “那不行,谁都可以学剑,唯独皇族的人不允许学,除非陛下率先入道,破开此障碍。” 大隋皇帝不由得笑起来,知道这条路也行不通,便不再想从两人手里获取剑道功法,转而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晚了,朕不可出宫太久。” 又道,“后日会有一场宴会,记得来。” 最后走向早就等候的御车,飞天而去。 两人也随之离开,回到南城县衙。 南城县令见两人无碍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顾相刚才派人来,说请您去府上一会,这是请帖。” 说完,拿出一张通体黄金打造的请帖双手递给李殒。 “清江顾阀的那个宰相?” “正是。” “他找我做什么,讨债?” 南城县令不敢接话,李殒也没再继续难为他,总之不管怎么说,不去。 剑经才刚到手,看都没看完,哪里顾得上别人邀请。 于是就回到暂住地方打坐练气,熬炼体魄。 直到晚上的时候,南城县令又来一趟,“东宫太子请您赴宴。” “不去。” “下官觉得您还是去一趟为好。”南城县令小心翼翼的道,“太子给下官下了死命令,说无论如何都要请您去赴宴,否则就要取了下官的乌纱帽。” 李殒反问,“你的乌纱帽与我有何关系?” “但……” 南城县令没有说完,就被李殒赶出去,急得在原地直转圈,最后咬牙去找卢顺,连卢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轰出来,还有一句骂得极难听的脏话。 “这叫什么事。” 南城县令欲哭无泪,想他也是堂堂进士出身,正儿八经的六品官,如今却是谁都不待见,在花园徘徊半天,最终还是把不愿意去的消息回禀。 然后没过多久,一辆古朴不起眼的马车便停在县衙旁边小门,马车上走下来两人。 一个年轻,样貌眉眼极其出挑,穿着一身青白大袖,英姿勃发中增添了几分儒雅。 另一人则穿着大红道袍,头戴无方帽,手搭拂尘,看似和善,那鹰勾似的凶狠眸子瞧见人,不寒而栗。 两人走出之后,一列身穿甲胄的卫兵迅速接管南城县衙的小门,并贴心在地上铺上金丝红毯,一路蔓延至衙内。 而南城县令早就领着属官跪拜在路边,屁股高高翘起,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是的,知道来的是谁,也出来迎接了,却只能当做没看见,一句话都不能说。 直到脚步越来越远,南城县令这才小心翼翼抬头,看向李殒住的地方,祈求似的想这是被逼无奈,事后可千万不要杀他。 目光跟随前行的脚步跨越宫殿,来到一座偏殿,偏殿之中,李殒正在打坐练气,修行《九曜星辰剑诀》,淡淡星光充斥室内,不须灯烛便照亮黑暗。 这时,外面传来的细微声音令李殒警觉,睁开眼,手按长剑,攻势蓄势待发。 细微声音顿止,随后响起一阵爽朗大笑,“李兄,别来无恙乎?” “今夜明月高悬,是聚会饮酒的好日子,不如出来一见。” 大门无风自动,往外打开,显露出李殒不带感情的面孔,“是你。” “当然是愚弟。” 来人赫然是当时在扑杀黄坤时遇见的贵气公子。 “多日不见,李兄风采更盛啊,挫群雄,败强敌,白日那惊天一剑更是为四方敬服,愚弟心向往之,冒昧登门拜访,还请李兄原谅则个。” 李殒回答很干脆,只有一个字,“滚。” 第一百零二章 夜访 贵气公子有些无奈。 性格还是那么恶劣,三言两语谈不拢就要赶人走,但他城府颇深,来之前就有唾面自干的准备。 之前第一次见面两人交谈的并不愉快,最后还动起了手,无疑是留下了极坏观感,眼下对方没有直接拔剑而是说了个滚字,实际上已经很给面子。 贵气公子使自己脸上充满笑意,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做出姿态,“呀,世人都说人生四大喜,便有一个他乡遇故知,你我喝过酒也算是故知,别这么生分嘛。” “今日愚弟可是带了好酒来的。” 说着,便拿出一壶透明的酒壶,能看见里面有赤红火焰摇晃,婉若游龙。 “赤焰龙虎……” 李殒沉默了片刻,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俩人赶出去,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一点事情,便耐着性子问道,“废话少说,你要做什么。” “助我杀人。” 贵气公子脸上依旧在笑,“这是李兄最擅长的本事。” “让我杀人?” 李殒直白指向站在旁边的道人,“他境界比我高的多,让他出手不就行。” “可能是在下说的有问题,并非真刀真枪杀人,千百年历史中,言语照样可以杀人,并且有时候比刀剑更加锋利。” “韩王府一案,便是最好的利刃。” 李殒听明白了,这是株连。 目前天下万事,唯有韩王府覆灭最让人避之不及,平日有关系的都已经在做切割,妻子出身韩王府便杀妻子,孩子有关系便杀孩子,没人愿意面对随时落在头上的杀机。 但作为兴起这一切的源头,李殒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无用功,直接说人与韩王有关即可,凭一句话的关系照样可以抄家灭族。 “你要对付谁?” 李殒问道。 贵气公子也不隐瞒,来的路上旁边的道人就已经封闭外界对此的言语感知,这句话离开十步之外便没人听见,咧嘴笑道,“同父异母的兄弟,杨岭。” 杨姓,在大隋的含义绝对不一般,结合眼前人出行的气派,并不难猜出那个杨岭是什么身份。 恰巧,大隋皇帝杨惊生了许多儿子,其中的长子便叫做杨岭。 即,东宫太子。 那眼前人便是其中一位皇子,难怪当时可以让诛魔卫不敢上前,也难怪让高境界修行者心甘情愿的服从,抛弃本身的实力,便唯有一身让人信服的背景才可办到。 “哦,那你是什么王?” 贵气公子摇头,“在下杨涌,尚未封王,只是南泽郡公、领晓武卫大将军、兼任淮州牧罢了。”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言语中的一丝怨恨还是不难听出来。 作为皇子,杨涌并不受宠。 受宠的皇子一出生便被封为郡公,待到十四岁出阁,会起正式名字,封为亲王,再加上各种诸如大将军,刺史,州牧,都督的官号,加号越多,越显的遭受重视。 如那个齐王,便有两个大将军名号,三个都督,外加好几个地方的州牧,可这也只是一般受宠。 对比之下,南泽郡公是寒酸到极致,兴许身上的两个加官也是迫不得已按照祖制才给予。 这种不受宠的皇子往后的未来很明亮,要么放弃皇族身份入仙门求道,要么便是等待新皇登基,封一个不入流的郡王,赶到烟瘴之地镇守,什么时候死了都没人在意。 如不想接受诸多先辈都经历过的必死命运,那便还有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李殒咂摸了一下意思,“你想当太子?” “若有这个机会,争夺一番又何妨?!” “啧,有点意思,继续说。” 杨涌说道,“这不仅是为了我,也为了你们,太子尊崇西方释教,修行秘字门法术,妄图以佛道为源,结成人道果位以求长生道。” “李兄出身剑宗,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还是同属于仙门,仙门最不想见到的是什么,不用我说李兄也知道。” 修行界最不想见到什么? 第一是剑宗问剑,第二便是能活很久的皇帝。 皇帝如凡人,最高百余年寿命,这是天意与修行界共同定下的规矩。 皇帝这个位置太特殊,名为天子,实则在远古之前称为人皇,那时候的人皇极其强悍,能够硬扛天意手撕天劫,一念可让仙魔低头,手下百官更是人人如龙,哪怕是不入流的小吏也至少是练气期的修士才可担任。 任谁见了都会称呼好一个气运王朝! 可王朝强盛,修行界即会遭受打压,人皇不允许有人自称仙人,违背自身的意志。 当时修行界万众一心,无数大能前赴后继将近三百年最终才将气运王朝磨灭,然后各自扶持一大堆王朝争龙,待王朝建立又接着分割,如此反复好几次,终于在大炎的时候彻底磨灭印记,从此便只有百年天子,不再有千年人皇。 太子想长生,无疑是一个不好的苗头。 人在穷苦就是只想着活下去,能吃饱了便想要更多,谁敢肯定太子一旦长生,不想做一任人皇? 毕竟,人皇并非修行而来,而是天地意志与人道意志融合成的一种果位,摘得果位,便是人皇。 李殒想到了之前从紫霄仙宗道士那里听过的皇室秘辛,当时道士说:“除了太子、赵王、德王三人面相正常,其余六位王族气运怪异,望之不似久命之相,刚出生便该夭折。” 而这种夭折,除去天生自带,那么便只有别人强行掠夺了他们的气运,使他们与自身勾连,达成同生同死,任其为主的境地。 结合杨涌的话,很有可能是太子为了结成果位,直接夺去六位弟弟的气运。 “你是那六人之一?” “看来李兄知道不少。”杨涌面露苦涩,“不错,我正是那六人。” “太子对这件事办的很稳妥,自认为没人发现不对,但他想差了一点。” “我母亲只是在宫中侍奉的宫女,而我是庶子,享受的气运并不浓厚,他定下数额只掠夺其他王族的一半,却是我的全部,如此物极必反,我倒是分享了他运道。” 第一百零三章 谋划 说完自身的悲惨,杨涌开始许诺,“如果能助我脱离控制,必将厚报。” “届时将开放国库,任由李兄取舍。” 这话,怎么略显熟悉? 李殒微微蹙眉。 杨涌说的话很有逻辑,与紫霄仙宗道士可以相互验证,大概有五成的可信率,另外五成是纯粹不相信这个人。 况且,将东宫太子扯进来,往后能发生什么谁知道? 谁敢肯定一句话就能扳倒东宫太子? 至于太子欲结果位,用不着他关心,大隋皇朝有一个机构名为司天台,看似归大隋皇朝掌管,做堪定历法、制定四时气候的小事,实则是仙门放在大隋监视的眼线,时刻注意人间王朝的发展,事情未结果之前你怎么做都行,一旦违背界限,大不了再换一个皇帝。 历代皇帝更替,皆有他们的影子。 见李殒神情无动于衷,杨涌就知道到底还是没有打动,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而提及另外一人:“顾阀那位年轻贵女,李兄应该不陌生。” 杨涌继续道,“李兄在拜门顾阀之后便离开,对那位贵女往后的事情应该不太了解,她可是也入了局。” 说着,就把齐王设局与顾清筱见面,并趁机暗中勾连气运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着重描绘顾清筱强行使用剑符的毅力。 “以一介凡人之躯,强行动用数十张剑符构筑成大阵,这份承受苦痛的毅力,很少见。” 李殒没说话,但放在剑柄上的手体现此刻的不平静,他留下剑符只是为了路途上顾清筱的安全,旨在以防万一,并非是真的希望她动用剑符。 虽然剑符都被他改动过,去除大部分锋锐,也绝不是未曾修行过的凡人能够长时间动用。 当时,李殒带顾清筱御剑时,顾清筱不止一次说过剑气入骨的痛,那种皱眉难受的样子李殒记得很清楚。 一路走到顾阀都没有受伤,反在离开后因为剑符垂死。 这让少年有了别样情绪。 “然后。” “然后啊,顾阀的无量修士生气了,就出顾清筱后就去找齐王算帐,跟在齐王旁边的护道者便将齐王投入清江浸泡三天,当做赎罪,这件事明面就算了结,实际上,气运一旦勾结哪能轻易松开,就算专注此道的紫霄仙宗也不行。” “齐王与顾阀贵女,此时已有一根线互相牵着两头,总有一日会再见,而再见之时,必有一人气运流失。” 杨涌微笑道,“李兄觉得谁赢谁输呢?” 顾清筱关联齐王,齐王关联太子,绕来绕去,最终还是落到太子头上。 李殒眸光一沉,没有多说什么话,只让杨涌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杨涌见状,微微一笑,知晓已经说动了李殒,眼下无非是给予一些思考时间,不过他也没想到,重赏厚利,竟然比不上一个女子的消息。 世事果然奇妙。 将手中壶酒搁置在地上,杨涌飒然抱拳,“那愚弟就先离开,李兄若改变心意,随时可用请帖找来,愚弟必扫榻相迎!” 说完,带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夏日虫吟再次回归在耳边,随之而来还有一句粗犷的豪迈话语。 “怎么,大半夜睡不着,想女人了?” 卢顺走进院子,捡起地上的酒壶,鼻子嗅了嗅,随即眼睛一亮,很是痛快饮下大口,“这酒不错啊,看来那狗屁郡公话不可以信,人倒是挺懂事,知道忧愁得用酒浇,你也来一口?” 杨涌说的话卢顺都听见,这也是杨涌故意做的,刚消息同时透露给卢顺,再让卢顺报给剑宗,也听完关于顾清筱的事。 “害,如此扭捏做甚,咱们剑修追求是什么?念头通达啊,你管他姓杨的做什么谋划,别听他的,只按照自己的路数走,打就是了。” 李殒道,“这并不是打就能解决的问题。” 卢顺嗤笑,“难道还有用打解决不得的事情?你认为解决不了,无非境界不够高,待成了无量境的大剑修,成了渡劫飞升的剑主,天下事皆不过一剑。” 说着,神色一转,露出过往的怀念,“第一次出山历练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女子,她是个散修出身的女骗子,不仅骗了身上的太平钱,还让我替她杀人报仇,可没想到仇家竟是金丹,于是我们两个一路逃命,途中她说喜欢我,我不信,但最后她为救我死去的那刻,我才知道,感情二字,最没有缘由。” “那个时候,我手中其实有一道剑符可以远遁千里,只是一直不相信她所以没有用,现在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后悔。” 没有用一贯的口头禅“某”,而自称我,想必记得很深。 “不过,后悔是一回事,坚持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我之辈以杀求道,往后有的是报仇机会,比如某,修成虚丹就去宰割那金丹的全族,共计七十四口人一个不少,全用来祭剑!” “我知道了。” 沉默许久,久到天色将近发白,久到卢顺喝光酒焰醉倒在地,李殒才如是道。 …… …… 天色渐白,但今夜没睡的人有很多。 白日那惊天动地的一剑,所遗留的余韵让他们难以忘怀。 灯火通明的东宫中,眉眼长得极像大隋皇帝的太子跪在佛像前,手持温润的人骨念珠,不断拨动诵经,试图安抚住内心焦躁。 身边,他供奉的上师们身穿大红袈裟,露出赤膊,头戴鸡冠帽,手里拿着各种人骨法器,也在不断的诵经,令宽广殿堂染上诡异的慈祥。 “南无阿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诵经本该继续下去,直到十个循环结束,或者太子心情安静,但当一个侍女冒失闯进来后,太子睁开眼睛,一切诵经声顿时止住,殿堂内只剩下静的吓人意,“说一个本宫不杀你的理由。” 侍女颤声回复,“南泽郡公去找了剑修,殿下白日说过,剑修的事最重要,需第一时间禀告。” 太子的脸色好了很多,恢复了一点活人气,漆黑眸子随身体站起、脚步走动,距离侍女已经不足半米,以至于可以感受到冰冷呼吸感。 “本宫那好弟弟说了什么?” “不知,但他们在里面待了至少半个时辰,出来时郡公脸上带了笑意,还说:这下大事成矣。” “大事成矣?” 太子脸上露出古怪笑意,“本宫请他他不来,反倒是那好弟弟可以见面,真有意思。” 说着,太子看向瑟瑟发抖的侍女,语气又变得温和,“你回复的很及时,应该得到赏赐。” “多谢殿下……” 然而侍女还没来得及高兴,太子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便送于上师,作明王菩萨妃。” 第一百零四章 金丹道 李殒觉得卢顺说的很有道理,并非一时急切就能解决问题,顾清筱在紫霄仙宗修道,师门不可能不对这件事上心。 纵然不能处理,也能拖上许久时间。 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足够使事情发生足够变数。 于是他这几日一直在专心修行,将各种剑典炼入体内,只求粗通,不求甚解,来日厮杀时可凭借敌人性命精魄一朝融会贯通。 剑宗弟子学剑,在那浩如烟海的剑道功法面前有两种方式学习,第一种即按部就班:采灵气、炼剑气,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雷打不动的将一部功法修炼到最高境界,等学完了,就可以用这功法的属相学习相关功法,达到一法通而万法通的境界。 另外一种,实际上是第一种的变种,即打好基础之后对所有剑道功法来之不拒,平日里大可以当做没存在,只用自己熟悉的,等到与人对敌厮杀,冷不丁放出,在生死中感知那一丝道蕴修成。 就以李殒为例,他修行的便是第二种,剑道有多少来多少,往后慢慢淘汰不好的,选择对自己适合的剑道即可。 修行第一种方法的卢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功法不是多而是要精,常言“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两者在这方面谈不拢,于是就打过一架。 这让在旁监视的人摸不着头脑,上一刻还好好的,一句话没谈拢就拔出互砍,砍完又继续称兄道弟。 如此几次,他们更加相信剑修六亲不认只认自己的传闻。 这让很多高层人物有了另外的改观。 李殒却不管他们,依旧每日打坐、看书,剩下时间与卢顺斗剑。 初时很难破除卢顺擅长防御的“山”字剑,觉得每一次都扎在坚硬巨石上,而不是人体血肉,但随着斗剑的时间越来越长,李殒对于剑道有了更多领悟,甚至对于七杀道体的领悟也隐约看见前路。 “某算是明白了,你小子就是个怪胎,为剑而生的怪胎!”卢顺捂住往外涌血的喉咙,说话很是漏风。 刚才卢顺学习完五岳真形剑,觉得大有裨益,便提出再斗一场,但人还没站稳,话没说完,斩邪便化作飞剑呼啸而至,直接斩破喉咙外皮,露出气管来了。 往里面再进半寸,命就没了。 进步,称得上一日千里。 李殒先前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打着打着身为金丹剑修的卢顺反倒打不过他,后面仔细一琢磨,发现本该如此啊。 青萍山剑统早灭,李殒修行到筑基就再没有师门教导,往后的路都是自身一步步摸索出来,其中不乏错误,先前没觉得是因为对上的都是杂修、散修之类,现在对上剑宗出身、由名师教导过的精英弟子,在学习中明白以前的错误,改正过来自然就有进步。 仔细对比一下,如果是跟以前的自己打,李殒有自信三招内取胜,五招内杀之。 “再打一场?” 修补好喉咙的卢顺摇头,“算了算了,你小子出手又阴又狠,某话都没说完就放飞剑割头,这般心肠歹毒,某可比不过。” 李殒嘴角撇了撇,却也没反驳。 杀人嘛,哪管这么多,出手当即就要用最很辣的。 “对了,你的境界修行到什么程度了,可窥见突破金丹,铸成剑胚的前路。” 李殒摇头,“月前才突破虚丹,将将稳固根基,哪能这么快又结成金丹。” 卢顺睨视一眼,“这就是你小子只会杀人不读道经的外行话,金丹虚丹,甭管它虚不虚,实际上都是丹,在老久老久之前,这两个境界其实并不是那么清楚分割,都可归类于一种称呼:结丹境,仙门那些人称呼为炼气化神。” “只是卡在这一关卡上的人太多,很多人终身也不能结丹,就算勉强将一身道基转化成金丹,也不过生出一两条道纹,成个下下品金丹,这辈子算是到头。” “后来仙门那里出了个二代道主,觉得修行不该如此艰难,就将结丹拆分为虚丹、金丹,让天资不佳者可次第修行,不至于强行结丹断绝来路。” “再后来嘛,二代道主莫名其妙失踪,唯有虚丹金丹留下,后人干脆拿了发扬光大,全按上面记载修行,几千年过去,正统的金丹法倒是没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 李殒问卢顺。 卢顺洋洋自得,“别看某五大三粗像个莽夫,但某家爱读书,多翻翻藏经阁的杂记便知晓。” “给,下山前特意为你寻的,别说某不照顾同道。” 说着,递出来一张灰黑色的皮册,这触感,薄而细腻、触手温润,像是二八少女的皮肤。 一看册名,《姹女龙虎金丹道》? 翻看之后才知,这姹女指的并不是女人,而是代指道家水银,这是一部专门讲如何以外物养内丹,一跃而入凝结龙虎金丹的方法。 只是,未免也太凶险,也太费事。 按照书中记载,想要结龙虎金丹,需要将自己炼做丹炉,吞持水银金花等珍贵材料,还要迎合天地时日,诸天方位,有一步错误轻则化作不能动弹的傻子,重则当场死求。 “你想让我死?” 卢顺摆手,“哪能,给你做参考,也可以自己修改着来嘛,毕竟上面讲的是从通玄一步成金丹,你已是虚丹,前面步骤就可以跳过,只参考后面领悟一点金性,由虚转实的法子即可。” “不过,某还是希望你能够尽快成就金丹。” 卢顺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杀你的人很多,唯有成金丹、铸剑胚,掌握剑光化虹之法,才能保证自己不死,你天赋很好,又被剑主们看中,陨落可惜。” 不管对于各自剑道有什么争执,在不斗剑的时候,剑修们还是希望对方好的,因为他们知道每当一个大剑修出世,自身脊梁就可以再挺直一分,如此下去,总会再出大剑祖一样的人物,使剑宗彻底与仙门平行平坐! 李殒点点头,收好皮册,确实该思考离开国都后怎么应对扑面而来的复仇者,如韩王府的修行者,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肯定不止一两个,剑宗除非全部出动,否则也不可能真的刮地皮似的将所有有关者全杀干净。 只能挑重要的杀,用以震慑他人。 这时,见两人打完,南城县令才小心翼翼过来,“两位剑仙,陛下请两位明日去紫禁城参加大朝会,届时将会判决韩王,彻底解决案件,还李剑仙清白。” 判决韩王。 看来是得去一趟。 第一百零五章 大朝会 “好,知道了。” 得到回复,南城县令仍踟躇在地,脸上泛起讨好的笑,“还有一事,东宫殿下请两位往九十九重樊楼赴宴,车架已备好,就等两位动身。” “不去。” 见答复果断,南城县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待在抬起头时,额头已留出血迹,眼睛鼻子更是鼻涕大把。 “求您了就去一趟吧,下官生来孤苦,父亲早逝,唯有家母辛苦替人浣衣拉扯下官长大,平生最希望下官可以光耀门楣,如今一生所系全在下官身上,若办不成太子吩咐的事情,丢官罢职,往后有何颜面见家乡父老啊。” 听完,卢顺笑了,走过去拎起南城县令,狠狠扇了两巴掌,打得满口牙齿落下,“你个狗日的,你当官跟某有什么关系,还说没颜面见家乡父老,难道不知道老子最恨就是你们这些做官者?若不是你们加税征收徭役,某家也不会家破人亡,某的姐姐也不会才十三岁就卖给地主做小,最后折磨死,现在你还叫起屈?” 又是两巴掌,彻底将南城县令打晕过去。 李殒在旁边看着,没有制止。 实际上剑宗修士的出身都大同小异,不是家破人亡,就是流落街头只剩一条烂命。 如李殒,最开始的记忆是一片美好的田野,有溪流、有稻香、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果园,但因为大旱到来又官员加税,卖尽家产都不够抵,为了活下去只好卖儿卖女,于是李殒就被转好几手,从父母转到人牙子,从人牙子转到一个大户人家做农奴,若不是师父偶然经过,杀了那个大户收他做弟子,恐怕早就成了无定河中一具尸骨。 剑宗的所有师兄弟们,都是如此捡来的。 唯有他们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才能抛弃一切,将自身性命都专注于剑道。 “狗入的,真不经打。” “呸。” 一口浓痰吐在南城县令身上,附带气息砸醒,卢顺嗡声道,“告诉那狗屁太子,别摆二五八万的臭脸,滚吧。” 南城县令温驯应下,捂住肿泡的嘴脸退下。 再不敢做打扰。 而卢顺这一顿打,显然起出很好的作用,前几日接连不断的邀请都随之不见。 直到第二日,大朝会,两人这才洗漱完毕,佩剑出门,叫来一辆马车,往紫禁皇城而去。 此时天光未亮,才寅时左右(三至五点),但皇城之外已矗立了不少官员。 个个神色肃穆,腰杆挺得老直,生怕被游走在人群中的纠仪御史发现行为不端参上一本,虽然不至于丢官罢职,罚俸半年也难受啊。 但,当满地衣冠禽兽中突然出现两名剑客,顿时引起一阵骚动,肃穆无比的地方响起接头交耳的嗡嗡声,如个菜市口一般,任凭上千位纠仪御史大声呼喊也没用。 法不责众,总不能全都论罪,于是到后来纠仪御史也无奈,只好听之任之,随大流一起注视两人。 “那个高个穿黑衫,左腰挂长剑的俊俏少年就是李殒,旁边那个青衣莽金刚是卢顺,据说当时法相就是由此人用出。” “嚯,一剑压全城,这是八大剑主亲临?” “那能啊,剑主有仙门制约,不可无故在大隋久待,这人只是有个剑宗给予的大宝贝罢了。” “那也够威风,嘿,你说我把孙子送去学剑怎么样?” “行啊,一万个人中出一个剑修,一百个剑修里面才有一个能活,你觉得就凭你孙子提笼架鸟的混蛋样,能有运气活?” 谈论人很多,李殒听见了,直觉得吵闹。 正想找个清静地方,杜相便带着两人走过来,站在李殒身前,“如何,有无悔意?” 说的这是之前想要说和,免得鱼死网破那番话,不过当时被李殒呛了回去,觉得丢了面子,现在事情验证便想在话语上找回来。 “没有。” 回答干脆果断,杜相却不意外,“这是开始并非结束,韩王波及的人很多,因为韩王一案恨你的人也会有很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老夫还是那句话,你认错,可代为说和,有时候事情并非想的复杂,非要论个生死高下,人活一世,最终为的就是个面子。” “多谢好意。” 杜相叹息,都劝到如此地步还不听,已是尽力,但愿能在腥风血雨中活下。 然后话语一转,介绍旁边两位跟他一样身穿紫色官袍的人,“这两位便是封相、顾相,说起来与你还有点渊源。” 顾相木然,“拜门一剑,斩去顾阀一成气运,此渊源当然重。” 封相却道,“汇儿那小子之前无礼,还请李小友别放在心上。” 李殒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这倒让三位宰相些许不习惯,平日手下官员恨不得多与他们交谈,现在主动谈论又谈不到两句,很是尴尬。 杜相瞥了一眼顾相,顾相无奈,找了个话头询问,“一码归一码事,多谢你送清筱归家,替顾阀寻回佳子。” “不用谢,她给过钱。” “这……” 根本没法谈,别人不想说,也不能拉着硬说,于是便一直沉默下去,直到净鞭响了三声,朱雀门上大钟响了六声,太监传令官喊了九声,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入朝!” 官员们便按照事先分好的文武两排,在朱雀门前按品级排好等次,文臣从左掖门进入,武将从右掖门进入,穿入紫禁皇宫。 剑修特别,虽然剑宗宗主身上领有太极至上玄妙大宗师的称号,但这东西做不得数,只说出来让大隋面子好听。 况且两人现在代表的是剑宗,因此不用按照文武两班的规矩分别左右,直接从中门开放的一个小门进去。 直通奉天门,即御门。 所谓大朝会,既然占了一个大字,那么国都附近的所有官员便会都来参加,十几万人汇聚在一起,总不能全待在宫殿里面,于是索性就在奉天门设立御座听政。 更能展现皇帝威严。 来到御门,自有人领他们入座,不用像百官一样在寒风中等候。 待入了座,李殒忽然感受到好几道目光向自己投来,以一位身穿明黄龙服,面容邪意的青年为甚。 青年脸带笑意,“闻名不如见面,李道友可让本宫神交已久啊,今日得见,真不枉此生!” 太子住东宫,可以东宫为名自称本宫,加上此人与大隋皇帝年轻时有几分相像,那么便是如今的大隋太子——杨观! 第一百零六章 一些不为人知的谈话 “太子谬赞。” 李殒平静回答,言辞不咸不淡。 “昔年大炎世宗三顾茅庐,乃有卧龙先生相助,今李道友两次推辞不见,颇有几分前人之气象。” 太子笑了笑,挥动衣袖,露出挂在手腕上的人骨念珠,意有所指,“前有三顾,今有三请,不知道友可让本宫如愿?” 李殒,“我不喜欢宴会。” 闻言太子目光低了低,很快掩饰好,没有再试图拉拢李殒,转而起身与旁边分座的仙门修士攀谈,声音不大不小,也没瞒着他人,就是些拉家常的车轱辘话。 而仙门修士对太子态度也不怎么好,表面恭敬,相谈甚欢,实则细心看,即能看见眉目中的蔑视与停机言辞中带着的淡淡疏远。 按理而言,太子作为大隋天下第二尊贵的人,向来只有太子蔑视别人,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在场面上始终要保持尊重,至少一口一个“殿下”少不了,见到也要行礼。 这些来旁观仙门修士对太子本身是做足了礼数,但对太子身上带着另外一种传承源流——西方释教,就相当的看不起。 西方释教虽已取得仙门名头,但实际上就是个骤然乍富的穷鬼,档次可谓低的不能再低,譬如仙门早已抛弃许久的人骨法器,却是被释教原原本本截回去,有释教的许多美其名自己领悟的神通,根源上还是从仙门这里学来,改个名字套个皮就成了自己的,反倒指责是仙门偷取他们。 不学正道学邪道,根底上就遭人瞧不起。 谈了一会儿,太子坐回属于自己的御座,看了一眼沉默的剑修,随即闭目养神。 大朝会规矩繁杂,寅时就要人等着,皇帝却辰时一刻才出来,如此展现大国威严。 距离辰时,还有一段时间。 李殒也在闭目养神,感觉并没过去多久,老太监突然来到面前,轻声呼唤,“陛下有请。” “带路。” 循着与上次截然不同的路线前行,目地到达那座常年亮起华灯的暖阁,一进门,暖洋热气即扑面而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大隋皇帝在打盹,听到脚步声就抬起头,眼睛半睁半闭,木然好一会儿,才打着瞌睡道,“随便坐。” 李殒从善如流,坐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官帽椅上,刚坐下,就听见大隋皇帝自嘲的笑,“人老了,刚继位时能够连续三天三夜不睡觉处理国事,昨夜想着今日是大朝,百官起得早在外面等候,朕作为天子不能比百官懒惰,便也起的早,未想到迷迷糊糊中打起瞌睡,人啊,不得不服老。” “陛下还年轻。” “不再年轻,孙子都有了,可怜白发生嘛。” 李殒默然片刻,转而主动发问,“陛下叫我前来做什么?” “哦,不是朕要找你,是皇后托朕问一件事。” 提及皇后,大隋皇帝脸上多了很多温柔,朝野之上,帝王与帝后的爱情符合百官们母仪天下的想象。 所谓母仪天下,即好好待在后宫中,此生除了皇帝与自家儿子,别的男人不能见一面,为所有结婚的妇女标明妇道。 李殒皱了皱眉,感觉到有些不太妙的气息。 “听闻你还未有道侣?” “有道侣。”李殒按住剑,如是回应。 嗯,修行者讲究财侣法地,其中财法地运气好点都能唾手可得,剩下一个道侣的侣字便很看缘分,终其一生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道侣的人大把,因为这确实会影响从今往后的道途,选择异常谨慎,挑来挑去,最后落得孤身一人。 但李殒却是有道侣在侧,腰间挂着的斩邪剑就是,毕竟没人规定道侣一定要是人,器物同样也可以做道侣,况且说对剑修加成最大这块谁能比得上从刚开始修行时就一路砍人砍到得心应手的佩剑? 听到干脆果断的拒绝,大隋皇帝嘴角扯了扯,看看李殒,又看看他按在手中的剑,叹息,“你们剑修想法真是…别出心裁。” “也罢,朕就明说,皇后家中有一侄女年方二八,六年前拜入一位剑道游侠门下学剑,如今已是筑基境剑修,她听了你的故事便想与你一见。” “论剑求道可见一面,其余不行。” “可见面就行,朕算是能对皇后有个交代。” 大隋皇帝笑了,站起身,窥了一眼窗外天光,“时间不早了,百官想必等得急,起架去奉天门吧。” 老太监在外早有准备,共九百九十九人抬的龙撵彰显天子气度,各种珍奇异宝镶嵌在上面,放出万丈华光,看的啧啧称奇,就这一架龙撵,几乎能比得上韩王府千年家产。 大隋皇帝登上龙撵,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以玩笑般的语气开口邀请李殒一起上来,李殒当场拒绝好意,天子的龙撵只有天子与普通人能坐,修行者敢碰,往后必遭天谴。 正欲迈步离开,紧随神识感觉到有人在偷看,循着念头看去,没见到人,却有一片衣角一闪而逝,正好被捕捉到。 像是个女子的衣裳。 是那个筑基女剑修? 李殒想了想,随即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为是老太监已走过来要带他先行一步离开紫禁城。 离开内城,回到奉天门落座,卢顺头撇凑过来,“怎么样,皇帝老儿找你做什么。” 李殒没瞒着,事情原原本本说出,卢顺呵呵笑起,“皇帝老儿心还不死,这是要做曲线救国的勾当,用个貌美姑娘叫你套住,等你二人互生情愫,有了羁绊,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嘿,不过为什么是套你不是套某,某懂得功法也不少,哪点比你差了。” 李殒看他粗犷的脸,“不知道。” 卢顺摸着下巴胡茬,“这样,某替你去看她做什么文章,如果是情劫之类手段,就让某替你受着,说起来也该到过劫证道的时候。” 李殒对此无所谓。 这时,天地蓦然回响一声龙吼,朝阳洒落,云雾之中,绵延不知几十里的金色长龙腾云驾雾,护着一辆华贵龙撵飞来。 老太监尖声叫唤,“天子御门听政,百官跪拜!” “臣等叩见天子,陛下万年!” 第一百零七章 斩! 百官跪拜,坐在高台往下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李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身体不自觉紧绷,察觉到一种独立于修行体系之外的力量正在镇压一切。 天意的显露! 直到大隋皇帝开口,“诸卿免礼。” 才如释重负,转头看去,卢顺也是这样的神情,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大隋皇帝对当日那一剑的回应! 大朝会过程有条不紊,彰显出森严无比的皇家气度。 百官各司其职,一直到繁琐的礼仪结束。 老太监说了一句:“诸卿奏事。” 监察院院正曾齐出列禀告,“韩王惨杀巡抚,嫁祸剑宗一案拖延日久,还请陛下圣裁!” 一来就弄大事,这是惹人怨的差事,曾齐却没有让手下的监察官代替,几乎是老太监话语刚落的瞬间就站出来,令百官连连侧目。 这老家伙今天吃枪药了,这么急匆匆要定罪? 另外一部分人则看向曾齐的目光不怎么好,心里想的是此事过后怎么把这老家伙搞下去,大家手底下谁没有几件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心知肚明,只有你这老家伙满脑子转的都是大隋律法,不贪财,不好色,,再让你在监察院位置上呆下去无疑是一个大的绊脚石。 曾齐对这些或许知道,但不在意,瘦弱身体在风中矗立,目光炯炯,像极一座巍峨神像。 大隋皇帝,“韩王乃太祖所封之藩王,不可污蔑。” “臣愿以头担保,若有半点虚言,请陛下立斩臣头。” “……” 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把事情敲定,当场判处韩王全家诛绝。 自然,韩王全家早就死得不能再死,现在恐怕早就烂成灰,真正能够杀的自始至终唯有韩王一人。 韩王被御林军压着出场,昔日雍容华贵的王爷沦为阶下囚,令不少人都感到唏嘘。 “认罪否?” “小王认罪。”韩王抬起头,“这些事确实是小王做的,但请陛下明鉴,小王也不过是这其中一环罢了,罪魁祸首还有许多,既然陛下要明正典刑,小王怎能不助陛下,正好今天是大朝会,省得一个个找人了。” 听到韩王这样说话,不少人脸色大变,抬头看向皇帝,直觉得深不可测。 “哦,你的同党都有谁?” 韩王露出快意笑容,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些人做了同样的事情,自己逍遥法外却害他破家灭族,千载富贵沦为云烟,这口气是好咽下去的? 说什么也得拉你们下水,唯有你们跟我一样,高高在上的云端滚落在泥地里,心中的恶气才能吐出去一口。 有人以神识问韩王,“你敢违背契约,不怕血脉彻底断绝?” 韩王理都不理,就算还有韩王血脉存世,那也是老几百年前的分支,出五服的关系便只是同姓的陌生人,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与小王同谋妄图求长生者,有吴义军节度使,张平军节度使,宣威伯郑平——” 随着一个个人名念出,诛魔卫当场压下,纵然有人想反抗,但在大朝会这种天意显露、封禁万法的地方,再怎么做都是徒劳而已。 很快,韩王附近就多了四百多个身穿朱紫的大官。 这时,大隋皇帝问向李殒,“剑宗是苦主,你又代表剑宗而来,当对他们有处置之权,是生是死,便做出决断吧。” 这话看似大度,将生杀大权递给李殒,还是以剑宗苦主的名号,谁人都挑不出出来,但实际上这就是个大坑,一旦踩进去,这些被杀的人的亲朋好友,难免会深深记恨上。 李殒面无表情,“陛下做决断就是。” 大隋皇帝没说话,旁边的一名仙门出身的道人却不阴不阳开口,“都说剑修果断,对生杀大事从不含糊,有仇从不隔夜,当场击毙,怎么如今仇家到了面前都不敢亲自报复,还要假借于他人手?依贫道看,呵呵……” 一句“呵呵”,把卢顺惹的眉头拧起,当场拔出大剑指着道人,“你个牛鼻子乱插什么嘴,好,你说剑宗有仇当场就报,现在某跟你有仇,要报仇,敢不敢出去与某斗法!” 道人轻声叹,“朝会神圣,岂可如粗鄙武夫一般乱动刀兵冒犯天子,这是大罪。” 卢顺冷哼,不惯着道人,反正法术都被封禁了,干脆凭借超脱凡人的身体素质走到道人面前,一把抓住衣领,抬手就是一拳。 “你……” “彼其娘之,某老早就看你们这些假正经不爽。” 说完又踢了两脚窝心脚,直打得鲜血淋漓,旁边的同门出手想拉偏架,可本身是修行法术的,体魄并不出众,三对一也被卢顺打的压入下风,最后一脚踩在地上,吐出来一颗浓痰,“呸,不顶用的家伙。” 老太监出言制止,“点到为止,莫伤了和气。” “哼,没卵子的货,你装什么和气。” 卢顺并不给面子,一句脏话令常年保持同一种表情的老太监有些难看。 李殒一直没有说话,在这短短时间想了很多,最后不得不承认,大隋皇帝这一手玩的很漂亮。 如果不想堕去剑宗名声,那么他就应该做下令之人,否则说出去添油加醋倒显示他惧怕,失去剑修一贯提倡的大无畏精神。 修行,有时候争的就是面子,为了面子,死再多人也无所谓。 下命令代表事情扩大,将原本该归属于大隋皇帝的怨恨,全转嫁到他身上,转嫁到剑宗身上,因为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你李殒下令,那必然就是剑宗要彻底的赶尽杀绝,对付不得剑宗,难道还不能弄死你一个小剑修? 集众人之力,有的是方法让你陨落当场。 “李道友难道怕了?” 东宫太子适时帮腔。 李殒听完目光扫视众人,在露出担忧的卢顺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看向大隋皇帝,大隋皇帝也在看向他,眸子中有很多情绪,似乎在说,只要你向朕低头,一切都会有好的结果。 李殒不愿意低头,哪怕你是皇帝。 他拔剑出鞘,高高举起,在众人眼神各异的目光中,挥下,“剑宗号令,问罪一切有罪之人!” 第一百零八章 直面犯上 杜相身形微动,想要出来讲话,抬头对上大隋皇帝亦有所指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苦笑摇头,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心中暗叹:杨家的人还是一贯爱用阴谋诡计。 “既然是剑宗的意思,朕允了,行刑。” 大隋皇帝淡淡开口。 顿时,早已预备好的刀锋砍下,四百具无头尸体轰然倒地,血液飞溅,离得近的官员身上的衣袍很是被污染了一大片。 仍站立在自己位置的朱紫百官看着高台上黑衫剑修,目光冰冷。 被论罪的官员,每一个都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是同僚同年,或是亲朋好友,或是姻亲……总之他们不能恨皇帝,不敢恨剑宗,便只好恨剑修。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繁杂,杀了人之后有一批官位空出,平时要提拔千难万难,因为百官总会以各种理由推脱,来与皇帝抢夺位置安插自己人,但现在借着四百具尸体余温未散的惨淡血腥,大隋皇帝很好的贯彻自己意志,所提拔的官员中“保皇派”占据七成,留给世家门阀只有三成,称得上一次巨大成功。 正如李殒之前说过那般,他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大朝会之后是万福宫设宴。 大部分人都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展现出和谐气息,但目光大多数还是都玩左侧第二手边的位置上看去,因为这里坐了两个剑修。 “狗皇帝,心真黑啊。” “这都敢算计,活该一副活不过五十的短命相。” 卢顺坐在李殒旁边,“本以为他和之前那几个皇帝还是有区别的,没想到都是一路货色,哼,早知道法相直接就落在皇宫……” 声音不小,准确来说是故意将声音放大,恰好能让附近众人都听到。 仙门修行者脸色各异,做官的嘛,愤慨者有之,沉思者有之,但更多的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思广泛的已经在幻想下一任皇帝是哪一位王爷。 御座上的大隋皇帝同样能听到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更准确来说,卢顺就是专门说给皇帝听。 然而作为皇帝,帝王之术早已经臻至化境,什么时候欢喜什么时候愤怒都在已身掌控下,刚刚得了大利益让剑修骂几句又如何? 往后讨回来即可。 但卢顺偏偏不放过,说了许多道听途说的宫廷秘史,尤其是作为先皇第四子最不受宠的信王登基的事,令皇帝忍不住额头挑起青筋。 这在大隋是禁忌,想都没人敢想,你居然敢提。 “够了。” 大隋皇帝怒喝,喧闹的宫廷霎时静止,个个都低着头,根本不敢去探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子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卢顺撇嘴讥诮。 李殒抬头与皇帝对视,没说什么话,只是将手按在剑上,这个动作足以证明很多事情,说之前大隋皇帝还有收服此人的念头的话,但当大庭广众之下剑修把剑握在手中与皇帝对视,再无这个机会。 藐视皇权,该死的修行者。 大隋皇帝这一刻在想,为什么剑修都这么有傲骨,为什么偏要坚持,顺着朕安排的道路走不好吗? 大隋皇帝一直相信一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朕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只有听从,不能反驳。 就算让你们受了委屈,也得老老实实受着。 然而这想法只是出现了片刻很快被压下,卢顺手中正浮沉着一柄小剑。 出现伊始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不足一寸的外表下,能感受到蕴藏的恐怖力量。 至少蕴藏不下于剑主的一击。 剑主是修行世界的顶点之一,境界同样最高,达到了渡劫飞升,据说每一人都有搏杀仙人的强横实力。 蕴含剑主遗留剑意的法器,况且是这么短的距离,一旦激发,根本无处躲避,就算同为渡劫飞升境界的修行,哪怕不死也得重伤。 而,谁距离最近? 不是百官,是大隋皇帝,感受着明晃晃的、不带丝毫掩饰的剑意,大隋皇帝眯了眯眼睛,双手靠在扶手尽力挺直身体,强行令自己不失态。 他以前修行过,但当了皇帝后,境界便被封印废除,现在只是个凡人,难以承受这么有针对性的剑意。 就这么僵持了三四息时间,曾齐出来怒斥,“李殒,众目睽睽之下,你要弑君不成!” 曾齐没有提及卢顺,毕竟卢顺一脸横肉看起来智商不高,显然是个莽夫,真要做这犯忌讳的事,哪里还放气息威胁,肯定话都不说直接袭杀。 李殒起身,平静讲述,“他并非我等之君主,谈何弑君。” “只是想告诉陛下一个道理,剑宗能灭韩王宗族,也能灭杨氏宗族。” “不信,可以一试。” 曾齐一怔,听完这句透露威胁的话,破口大骂,“你敢威胁皇族?” 李殒反问,“有什么不敢?” 然后看向一脸铁青之色的大隋皇帝,“我之前一直认为你是个好皇帝,在归命城,那里的官员很尊重你,出生世家的诛魔卫同样对你敬服,所以我就在想,你该是多么的出色,但是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却让我觉得,你并不是个好皇帝,只是个称职的皇帝。” “为达利益不择手段,明面上和气,实际上只为自己的着想,觉得天下人都应该听你的,按照你的意志行事?” “哪怕受了委屈也该好好受着,不能对你指责,不能对你撒气,一旦你有令仍需无条件遵守?” 大隋皇帝缓声道,“朕是天子。” 一句“朕是天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李殒摇头道,“你是门阀,只不过是最大的门阀。” 没错,所谓大隋,不过是一个超级门阀带着许多大门阀的聚合体,皇帝做的事情看起来为了天下,实则也不过是从其他门阀手中夺权,彻底实现“一家之天下”。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李殒说的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事实,如朝廷百官,有八成的来源是各地门阀,只是大家看破没说破,都维持着面子不掉。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唯有坐在御座旁边的东宫太子,目光殷切。 第一百零九章 剑宗虚影 大隋皇帝看了太子一眼,寡淡目光令太子将神情收敛。 之后才继续询问,“是觉得在朕这里遭受了委屈?” “没有委屈,只是心中有口气,不得不吐。” “哦,什么气?” “被一路算计到现在的不甘之气。” “那就是少年意气。” 大隋皇帝笑了,“可知道就凭你们在宴会上动剑,朕便可以论你们的罪?” “况且,你们做不成的,剑宗承担不了这个后果。” “现在将剑收去,朕赐你们无罪。” 大隋皇帝说的很认真,为了表示态度,甚至还从皇座上起身,走到李殒面前,几乎不足半米的地步。 然后,场上异变突生,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突然在卢顺身边浮起,直接凝固住卢顺身体,并伸手去夺那口小剑。 刚一触碰,小剑便放出炽热光芒,直接叫影子斩成碎块,之后光芒势头不停直接奔向大隋皇帝,以精准姿态停在喉咙口,让人忍不住退后两步。 “刀剑无眼,可别再往后退,这大宝贝某可驾驭不住,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某可承担不住这么大的因果。” 卢顺饶有兴趣盯着大隋皇帝,试图从这位皇帝眼中看出一点对于生死的惊恐来。 大隋皇帝与他对视,眸子里只有冷漠。 “这是国都。” 一句话落下,瞬间数十道恐怖气息冲天而起,化成身穿龙纹山河袍的修士,镇压全场。 “逆贼,速速退去。”“安敢冒犯大隋皇帝!”“已有取死之道!” 卢顺冷哼,一心二用沟通小剑,呼唤出最终杀招——剑宗宗主留在小剑中的一道无意识的剑气化身! “呦呵,这就是大隋皇帝,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光芒凝聚成淡淡身形,卢顺见了右手并成剑指按在胸口行剑礼,“拜见宗主!” 李殒同样行礼。 剑宗宗主的出现对剑修来说是惊喜,对于别人就是纯粹的惊吓,仙门修士像是见到洪水猛兽,纷纷往阴暗角落退去,生怕被这个最大的杀星盯上。 剑宗宗主抬手就给卢顺脑袋上响了一巴掌,“净给老子惹事,说了此剑不到危难境界绝不能开,你倒好五天开两次,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去杀独孤星那个棺材瓢子。” 卢顺混不在意,“用都用了,您老多担待。” “回去再教训你。” 说到这里,剑宗宗主有些感叹的注视李殒,“青萍山到底是有三分气运在,你很好,担得上青萍山传承名头,往后多回本宗看看,见一见你的祖师,他听说你成材很高兴。” 李殒点点头,微笑道,“我会去的。” “那就行,也算是给话带到,省得老东西天天在耳边嗡嗡。”话锋一转,转向脸色青黑的大隋皇帝,“你就是这一任皇帝?叫什么来着,杨惊是吧。看起来是比上一任有点人样,心眼子也多,敢算计剑宗。” “这样,我给你个选择,你弯腰道歉这事就算了结,怎么样?” 听到这段话,大隋皇帝脸色更加黑,有怒气却不敢发作,因为眼前站着的人是剑宗宗主,天下杀伐第一,孤身一人问剑白玉京,斩仙而去的绝世凶人! 这样的人物,没人能对此发脾气,除非偏要寻死。 大隋皇帝不想死,但是也不想众目睽睽中低头认错,一旦认下来,二十四载积攒的威严将一朝散尽,原本能够勉强弹压的各地门阀也会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异心。 只有强硬到底。 “朕无错。” “错不错不是你说的,是我说了算,我说你错了,你就是有错。” 剑宗宗主咧嘴轻笑:“或者,你可以不服,与我论一论对错。” 换句话说,就是与宗主斗剑斗法,用输赢来定成败。 这天下能与剑宗宗主交手的人的人本就屈指可数,打得过的人或许有,但保证不被杀的一个都无。 况且大隋皇帝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让皇族大修士冒着生死道消的风险只为了争一个对错。 你不服,觉得我讲的不对,可以啊,别在嘴上扯功夫,手底下本是见真章,你能把我杀了,那是你对,我把你杀了,那肯定就是老子对。 要是还不服,欢迎你们继续上来送死。 剑宗,就是这么霸道! 眼看大隋皇帝就要承受不住压力弯腰,这时,天光大变,众人都听到了一阵似牛似虎的吼声,伴随难以言喻的馨香,一同闯入五感。 “到底是天子,不容冒犯。”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头青牛托着身穿麻衣麻鞋的老道人走进宫殿,每走一步,经过的脚印便会生出一朵金色莲花,那种融入鼻头的新鲜感便是从这莲花中奔腾而出。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见过飞云大真人!” 众仙门弟子齐声赞叹。 大隋皇帝目光一亮,飞云大真人的名号他当然知道,位列仙门十圣之一,传说中已经领悟天道,随时可以羽化登仙的存在! 来的竟是这位! 飞云真人骑牛走到大隋皇帝面前,叹道,“不妨卖贫道一个面子,就此作罢,如何?” 大隋皇帝点头,“既然飞云大真人做保,朕便赦免无罪。” 剑宗宗主撇嘴,“你这老货不在飞云山修道,出来寻死做什么,真当老子打不过你的龟壳?” 飞云真人反问,“嘉峪关时我们便有约定,宗主此时应该在剑宗养剑,无缘故不能下山,何故出现在此。” “我这是剑气化形,可没违背誓言。” 剑宗宗主一脸无所谓,飞云真人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要解释,反正剑修不讲道理已经习以为常,按照习惯问问罢了,剑气化形无所谓,只要不是本体下山即可。 “皇帝是天子,不可冒犯……” “哼,什么天子,我等修行者追求的是什么,使一路逆天而行,羽化而登仙,而不是在什么狗屁天子之下。” 剑宗宗主不屑道:“你要替他讲道理,可以啊,我们现在就出去打,谁赢听谁的怎么样?” 飞云真人摇头,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提议,哪怕现在来的剑宗宗主是个虚影,连本体十分之一的实力都没有,却也足够傲视同境界,飞云真人在修行者中以擅长保命延寿而闻名,从来不做弄险的事情。 这次本来他不想来的,但是杨氏的一名老祖宗专门去请他,动了人情,又说了天子威信丧失的坏处,这才让他出来说和。 思绪回转,他的注意力放在一直没开口的李殒身上,从始至终,这件事都是李殒与大隋皇帝之间产生的隔阂,无非是少年想要一个道理,说服一个少年,并不难。 于是飞云真人便对李殒以神念交流,“我予你一场大机缘,望此事平安退场,如何?” 第一百一十章 交易 看李殒面无表情,没有做回复,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没把话听进去,飞云大真人干脆挑明机缘。 “我道门上招诸神,下坛幽冥,濮阳天地灵真,悟得日月妙法……” “说人话。” “贫道观你气运勃发,冥冥之中与太白星辰相和,想必也是在修行“太白道体”。 天下道体,唯有五行五相最好修持,其次是风雷云气,再其次是虚无缥缈之意气,以诸天星辰修炼道体尽管有实物参考,却是最艰难一种。 远古时期,诸天星辰都有星神宿卫,更是分了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等级别,太白虽不至于像日月道体那般难修持,但到底主管杀伐,为世间灾祸之星,万般因果杀劫加身,哪是这么好修的,纵然你是剑修、看样子也入了门,再往后可能看见去路?” 飞云真人见李殒神色缓和了一些,似乎不再排斥和自己谈话,呵呵一笑,就继续沟通,“道体入门是第一步,往后还有炼化身体、天意拦道种种劫难,过得去继续修行,过不去就从头再来。 古往今来无数人都倒在这一步,不止你们剑宗,仙门修行星辰道体的也是如此,你真有把握能将道体养至大成,达到一念化生太白的境界?” 修行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殒在炼剑上极有天分,基本上不管什么样剑经只要看一遍读一遍,手上练一遍,就能融会贯通。 铸道体这种事,不能看天分,准确来说天分与资源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毕竟有些人一出生就是谪仙人,一出生就自带道体,一出生就有万贯家财,完全是虚无缥缈的运气使然。 李殒对铸道体看得很开,太白铸不成,就铸七杀道体,反正两种都是杀伐之体,无非是各有千秋罢了。 不过飞云真人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并不难猜:说的那段机缘就是关于太白。 差不多是说,你就此作罢,皇帝算计你的事情用机缘来弥补。 李殒皱眉,“无关机缘,杨惊做的太过分。” 飞云真人笑道,“所以他是皇帝。”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句正确的话,皇帝是什么样子的,有人说爱民如子的明君,征讨天下的武君,但实际上最标准的样子就是大隋皇帝这样,将一切都放在掌心算计,看似给你很多选择,实际上一个选择都不给,你只遵从皇帝的意志才能活下去。 不巧的是,剑修最不乐意受皇帝的拘束。 之前又不是没杀过皇帝,虽是前朝大炎的末代皇帝,却也足够证明他们的意志。 可一可二不可三,再玩心眼就砍了你丫的! 飞云真人继续道,“所以到此为止,你们现在想必也骑虎难下,让皇帝道歉不可行,又不可真杀,否则气运反噬,你二人当场就死,剑宗虽然位处洞天,却也难以躲避这场灾难,剑劈大炎末代皇帝那一事忘了,雷劫可整整落了你剑宗山门六十年!更是二百年没再出过一位剑仙。” 李殒沉默,变化,最后点头。 算答应飞云真人的要求,劝卢顺收回小剑。 卢顺不知道飞云真人与李殒谈了什么,不过卢顺相信李殒的智慧,从善如流送回虚影,将小剑从大隋皇帝喉咙口取下。 一边是自己,一边装成宗主的口吻说话,早就难以支撑得住。 见到宗主虚影消散,众人都觉得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刚才某冲动冒犯陛下,哎呀,真是死罪,这样,某罚酒三杯,陛下可千万别算后账啊。” 讲完这段话,卢顺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然后将杯子倒置,示意一滴都没有留。 皇帝的目光顿了顿,看向李殒,李殒将斩邪重新挂回腰间,对大隋皇帝抱拳,“刚才多有得罪,以酒谢罪,陛下莫怪。” 也倒下三杯酒,喝干饮尽。 两个人,六杯酒,似乎一言泯恩仇。 很多人松出一口气,虽然皇帝威信损失难以避免,至少事情没有闹得太坏,若真是在眼皮子底下……会发生什么样的动乱,简直不敢想。 唯有一小部分人觉得,刚才那一剑若是刺下去,那么不只是人间王朝的历史,修行界的历史同样也将改变。 太子叹了口气,掏出人骨念珠继续闭目诵经。 齐王等人目光闪烁,似乎也在惋惜。 唯有杨涌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父皇死去,太子和其他亲王都有机会强夺那天下一人的宝座,他却没有这个机会。 至少现在没有。 不过,刚才父皇看太子那一眼应该是不满意,应该可以借此做点文章。 旁人的心思很多很繁杂,这些李殒都不管,喝完酒后就与卢顺离开万福宫。 卢顺见他手里拿着一本玉书,好奇问道,“这就是那老牛鼻子给你的补偿?” “嗯。前人经验之谈。”说着递给卢顺,卢顺拿过来一翻,顿时撇嘴合上,重新递回给李殒。 “《万般星辰直指秘传》好霸气的名字,却是没一个成的。” “你选的这条路很难走,依某看还不如趁早转行,转成七杀、破劫、杀生这样的道体还简单点,这些都有前辈修行过,留下了不少经验,你需要的话某回去剑宗给你传一些抄本过来,没必要硬求星辰。” 李殒摇头,“路已定下,不可更易。” “嗯?你的本经应该是《太上玄兵七杀剑经》,为什么会转到太白上面,不应该继续修行附带的七杀道体?” “筑基通玄用的是太白金精。” 又说,“七杀道体也在修。” 听完后,卢顺不知道该说什么,用最最上品的太白金精通玄,这是什么狗大户,以已身代入一想,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太白金精本就是太白星力显化之物,蕴含本源,起步就比别人高了不止三等。 要不然别人十年百载都难以入门,李殒不到两月就修成,差距之大,足够让人眼红。 卢顺叹道,“某当时下山怎没你这个运道。” 李殒想了想,“或许是我胆子大?” 卢顺笑了,“某胆子就小?差一点就取皇帝狗头,别的不说,回去本宗可有的吹嘘,嗬嗬,这事剑主都没做过,让咱俩给做成。” 李殒泼了一盆冷水,“皇帝心眼不大。” “那又怎样,他敢去本宗寻仇?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中……” 卢顺摸着嘴咂摸片刻,“倒是你别在外面乱走了,随某一起回剑宗,怎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故人的信 回剑宗。 不得不说这是目前最恰当的解决方案。 一言杀百官,一剑朝天子。 毋庸置疑是个极大的名声,同样名声有多大,仇恨就有多大,之前阳神修士劫杀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环。 因为是在国都,所以都收着手,而离开国都,恐怕在刚踏出城门的瞬间,就会有无数的明刀暗箭轰来。 纵然一时不死,往后的路也绝不容易。 又不是阳神剑修,可以硬杆无量不落下风,真逼急用舍身剑渡劫也不是不能砍。 李殒是虚丹剑修,年不过十七岁,绝对称得上天才,可天下天才太多了,可唯有活下来的才算作数,没活下来的什么都不算。 眼下危机,唯有去剑宗才可减除,卢顺说得是真心话。 “青萍山的赌斗某虽然不知道你们赌了什么,但不能为了这个就不要命,活下去方有机会谈及传承。” 提及青萍山,李殒静言片刻,等走过一段路,走出皇宫,方才幽幽的道:“无关青萍山。” “那关什么。” “什么都不关。” 卢顺皱眉,不太理解这句话,但尊重,反正劝也劝过了,师门的意思都带到,回不回去就是你自己的意思。 “行吧,那某就独自回去复命。” 卢顺的职责有两个,第一个是在皇帝翻脸的时候带李殒回去,第二个是确保皇帝办事公正,将该杀的人都杀死,确保贯彻诛连理念。 被杀的百官就是了。 事情办的还算差强人意。 听到卢顺要离开,李殒想了想,将一袋共计十颗“地脉浊石”从储物戒指拿出来赠予。 地脉浊石是矿脉的衍生物,蕴含雄厚的地脉浊气,通常一条矿脉只能出四枚,因产量少、且修行土行相关法术的人也少,没人挖掘便在市面上很难见到,价格也虚高的离谱。 对于土行修士来说,这东西两三颗足够买命,杀妻杀子都甘愿。 “好东西啊,从哪得的?” “不记得。” 一路上杀过太多人,加上搜刮资源也多,东西从哪里来的早就忘去。 一个死人,在意那么多做甚? “豪气,你这朋友某果然没交错!” 收下地脉浊石,卢顺哈哈大笑,“行,那某就先行回宗门复命,你我就此拜别,等后面你成了金丹,咱们再在赌斗上相见!” 没什么离别的伤感不伤感,都是把命系在裤腰带上,离别是常态,李殒点头,“山高水长,愿与师兄来日还有再会。” “行,某走了。” 两人就此分别。 这一幕被跟在后面监视的人看见,都在想拥有那口要命小剑的卢顺离开,单独留下李殒不是自寻死路? 感应到偷窥目光,李殒微微偏头,偷窥几人眼睛立刻爆开,数十道细小的剑气从眼中撞出,惹的残肢断臂乱飞,俱都被削成人棍。 正值白日,天子脚下、首善之都的国都民众哪里见过这种恐怖,当下就被吓晕厥好几十人。 待报了官,附近的镇守使过来,李殒早已不见踪影。 “老夫没想到你如此刚烈,倒是佩得上清筱那孩子。” 北城的顾阀相府,顾登风悠然饮茶,抬头见李殒桌前的茶杯没动,笑了,“怎么,敢对皇帝动剑,不敢喝老夫的茶?怕在里面下毒毒死你?” “警惕太过,损耗心神,这不是好事。” 李殒默不作声,思索顾登风邀他上门的意义。 “别想了,顾阀之前是对你有些误会,对清筱那孩子有错,但现在都是过去的事情,既然过去,何必揪着不放。 老夫没有要拦着你不走的意思,你若想走,现在就可以走。 邀你过来,不过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那就是…… “这是清筱写给你的信,剑符联系不上你,让顾阀代为转达。” “原本不想给你,毕竟你夺去我等一成气运,损失如此大的面子,于情于理都过不去,就想着封存起来,全当做没寻到你。” “不过你今日胆魄拔剑,却让老夫看个明白,你小子就是个二愣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下子倒是觉得心情通畅了。 哈哈哈哈,弘农杨氏也有今日,当浮一大白!” 茶饮尽,一封信笺搁置在桌,封面淡淡的星辰珠印簇拥“青萍山李殒亲启”,落目是熟悉笔触。 “五月二日午时顾清筱书。” 今日是五月二十九,已近六月,也就是说这封信差不多在顾阀手中耽搁将近一个月。 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拿信,入鼻是淡淡的熟悉的味道,瞬间恍如昨日。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时已入夏,汗暑无常,万望珍重。自顾家一别,清筱已随师兄拜入紫霄仙宗……” 信纸写得内容不长,五百余字而已,但透过这些字却可以看见在午后的一次打坐,少女突然想起了某个人,想起一段难忘的记忆,然后就拿起纸笔写了信,要寄给那人。 讲述自己入了仙宗后,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刚才在做什么,很是琐碎,也很有意思。 像是陪伴在旁边亲身体悟这些事情,有别样的触感。 目光转到最后,是少女的担心和让他尽快写一封回信,让李殒不由得嘴角泛起点点笑意。 那就写吧。 顾登风早就准备好了纸笔,李殒皱眉想了想,顾清筱让他把最近的事情挑一些趣事说出来给她看,那正好,问剑大隋皇帝这件事必然相当有趣。 等信写完,用剑符封完口,李殒交给顾登风。 顾登风颇为八卦问道,“清筱都写了什么?有没有提及顾家?” 顾清筱的信在李殒之前没有被拆封的痕迹,显然顾阀没有做偷窥信件的小人行径,不过到底还是想知道自己在顾清筱心中有几份分量,那位少女是否原谅了顾阀对她做的错事。 李殒点头,“提了。” “哈哈哈,那就好,老夫就说清筱是个懂事孩子。” 见老人开心,李殒没有戳穿他,实际上顾清筱只在信上提及了让顾阀给他把信送到紫霄仙宗,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提。 不过人难得这么高兴,顺水推舟做件好事也无妨。 “行,你小子胆大,心也细,倒是值得救一救,哪怕是为了让清筱能收到回信。”顾登风收敛笑意,“想不想活着离开帝都?”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伪装 “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否?” 李殒开口,“知道。” “知不知道老夫帮你与不帮你的区分?” 顾登风啧啧道,“十死无生,与九死一生的区别。” “就看你想不想要这一丝生机。” 李殒微微眯眼,却道,“不见得必死。” 敢出头,自然有依仗保障。 他修炼过《剑外化身掩天真决》,已养出无样貌的剑外化身,平时存在丹田温养,需要改换身份时可放出用以蒙蔽天机。 剑外化身法门精妙,除非高出两到三个境界,且细心感应化身与本相的区别,不然极难探查得到。 依靠这法门,混出城去不费功夫。 哪知顾登风像是肚子里的蛔虫,开口便道:“是想用那个可以改换样貌遮蔽气息的化身吧,不错,那东西是精妙绝伦,当年十四代剑宗南宫无敌持此纵横天下,杀得七进七出没人认得出来,但那是他,不是你。” “仙门有万里追魂术锁定魂魄气息,有仙门号令驱策鬼魂巡游,更不用说还有皇朝气运牵扯每一个人,当然,你要是修达到可以伪装魂魄,以假乱真的境界,那当老夫没说。” 这个境界至少是无量,别说追杀,李殒不去倒找他们麻烦就是祖坟冒青烟。 “怎么帮我遮蔽魂魄气息?” 李殒戒备回复,如果是让顾阀在魂魄上做文章,不用谈,直接杀出门去,免得最后被种下烙印,不知不觉就成了奴仆。 “你用过剑气化形,老夫再往你身上套一层壳子,壳子不烂,不泄露出剑修的跟脚,别人看不出来。” “如同披了羊皮,混在羊群,不仔细看,谁能知道是羊是狼?” 仔细一想,却是不错的方法,能使人安全离开国都,避免最危急的时刻。 等散入国境,别人就算能找到他,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违背寰宇大宝诰上定下的规矩,不要脸找小辈麻烦。 “你要什么。” “一个人情。”顾登风笑了,顾阀冒天下之大不违出手帮助,虽然有顾清筱的理由,但双方都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例子,实际另有一番考量。 可以说门阀坏,却不能说门阀蠢,尽管在历史长河中会出那么一两个蠢货,大部分人在优秀的家庭教育下是相当的具有洞若观火能力。 当一个人展现出足够的潜力,适当帮助或许能在收获不一般的果实。 再说,令杨氏丢天大的面子的人,往后兴许还能做出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 顾登风很看好李殒。 李殒也明白这个道理。 因为相比于以后可能会带来的收益,现在的付出却是微不足道,况且世人都知道顾阀与剑修有仇,清江世子更因此而死,不落井下石已是极好,任谁都想不到顾阀会帮忙。 “可以。” 李殒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当场应下,书了一道剑符传去剑宗,说明顾阀在这件事上的作用。 如顾阀心怀不轨,剑符将会带来比韩王府更严重的灭顶大灾。 “够谨慎,在剑修中当属清流。” 这话半夸半骂,李殒权当没听见,“你要怎么做。” “城中有一家名叫贵福通的商行,专司皮毛山货等与妖物沾关系的买卖,其主人颇有关系,在各地皆通行无忌。最近他们有一批修行宝货将要送出去,目的是一位无量境蛇妖盘锯的墨归潭,你可混在这车队里面离开国都。” “等离开国都,自己觉得安全了,就可皮囊脱下,想去哪便去哪里。” “可行。” 李殒沉吟片刻,点点头。 接下来,李殒用《剑外化身掩天真决》造出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像的假象——平平无奇的青衫道士。 这种打扮很常见,属于放在人群中都不起眼的,让人一眼看了就知道此人是个没传承的山野杂修。 在细节处,与平日习惯也做了改变,李殒之前习惯将佩剑佩戴在左手,方便右手迅速拔剑,斩邪剑也被很多人熟知,不能用。 于是就收起斩邪剑,取出一柄随处可见的三尺铁剑,用道法粗浅祭炼背在身后。 总之单看样貌,与刚才意气风发的剑修有了很大区别。 顾登风再祭出一寸灵光,覆盖于假象上,如同渡上薄膜遮蔽魂魄散发的气息。 “这道法术可维持一月,一月之内任凭无量修士也发现不得你的魂魄踪迹,只有一点你必须注意,不可动用太过强盛的剑气,以免刺破灵光提前解除法术。” 李殒点头,转身从侧门离开相府。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顾登风大笑:“小子,君子当有龙蛇之变,不是真龙,可配不上清筱那孩子。” 李殒脚步没停,回了一句:“乾坤未定。” 离开相府,按照指引登上马车,往贵福通而去。 路上,能看见许多官兵来来往往,个个眼神锐利,盯住所有佩剑的修行者。 对李殒也不例外,不过他们的目光只在李殒身上瞥了一眼,见是个不起眼的道士,就没再继续关注。 其实注视也仅仅只在注视,发现也不会做下一步举动,李殒身上的罪过已经消除,谁见都得称呼一句清清白白的好少年,最多用目光杀人锁定踪迹,等离开国都再报私仇。 马车停在九十九重樊楼,车夫指着里面,“贵福通就在樊楼,客人进去问人就能找到。” “多谢。” 付过钱,站在高耸入云的九十九层樊楼前,李殒不由得感觉到一丝荒谬。 之前那些人对他邀约的地方正是在这九十九重樊楼,他一个都没接,现在偏偏自己上门。 果然有一段缘法。 九十九重樊楼与小栈仿佛,都是修行人汇聚的市集,不过小栈是自发汇聚,樊楼是各大仙门都有份子。 所谓九十九重楼,借用的是仙门道祖的名言:“登九十九重天阙,悟一切妙法。” 更有大道九十九,遁去其一的理解,可称为大隋境内最大的修行集市。 眼光要是放在四大洲,唯有万岛州的登仙分宝阁能相提并论。 进去樊楼第一层,和进入一座小型的城池没有区别,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修行者,汇聚在一个个传送阵前,去往自己想去的楼层。 来到最中心,按照显示的光幕在第十九重看到贵福通的名字,便登上去往的相应传送阵。 空间从模糊再次变得清晰,眼前出现另一种模样。 到处都是丹药清香,闻一口都觉得心旷神怡,体内灵气运转也不自觉的加速许多。 仅凭这些丹药散发的丹灵之气,已经不亚于小型的洞天福地。 感叹片刻,李殒来到同样售卖丹药的贵福通,说明了自己来意。 看守店铺的修士打量片刻,问道,“杂修?什么境界。” “通玄大圆满。” “通玄,倒也勉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去万里 “为何想要做商队护卫?” 贵福通内部一间静室,管事慢条斯理吹去茶杯上的浮沫,啜饮一口,询问李殒。 “因为穷。” 李殒睁眼说着瞎话,“晚辈出身低微,原本只是个放牛的小子,因机缘巧合得到半本残决和一些丹药踏上修行路,过了五十年才修到如今的通玄境界,再往上想踏前一步,就要更多的资源换取灵物筑基,听人说你们这里出价公道,便想来看看。” “五十年便修成通玄?” 听到这里,管事微微感觉到惊讶,修行听起来容易,实际上难如登天。 有修行资质是一回事,能够凭借资质修行是另一回事,最后成功炼得灵气的山野修士可以说是十不存一。 再加上修行的道法大都拼接而来,又没有名师指点,耗死在筑基境的数不胜数,相反凭借自己毅力就修成通玄,距离虚丹都只差灵物,任谁听了都难免惊讶。 等验证真假,确认说的都是真话,管事目光缓和不少,不管怎么说,对于天才,人们总会抱更多善意。 同时管事也在想,如能将此人收入门下好生调教,说不定能培养成阴神乃至阳神,上报给主家,又是一桩功劳。 “护送路途危险,随时有可能遭受妖物导致身死道消,你惧死否?” 李殒回答干脆,“道途漫漫,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妙、妙、妙!”管事抚掌大笑,“那就收下你做个护卫,至于工钱,唔,若能在此行展现价值,我做主给你取一件合用的筑基灵物如何?” 李殒点头答应。 看守店铺的修士带他去往后面,见管事欣赏,就起了几分结交的心思,“少说少看多做事,不要将山野脾气带到贵福通,等你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自有大造化。” 李殒平静点头。 狗屁大造化,名义上说的好听,实则就是收人做狗,不过有一说一,对于穷的底裤都没有的山野杂修,一枚太平钱都要掰成两半花,遇到可以在门阀做狗的机会,肯定欣喜若狂,当场拜为义父。 毕竟别人想走这条路,还没有门路呢。 由于李殒是受了管事欣赏临时加入,在他之前,此次要出去的护卫人员早已聚在一起,各自领过职责,没有任务可分给李殒,索性就让李殒当个帮闲,无事休息,有事就顶上。 李殒从善如流,很快就与众人通晓姓名。 他用的是名字很简单,赵山。 同行的人就以姓称呼为赵道友。 “时间已至,出发。” 说是车队,实际上搭乘的是飞舟,相比上次乘坐赶往顾阀的小型飞舟,贵福通的飞舟豪华得许多。 两艘中型飞舟,四艘小型飞舟,共计六艘,载满了货物之后,缓缓驶出樊楼,跨入国都上空云道。 飞舟司的人看了一眼凭证,没有要上来检查的意思,直接就放行。 倒是在快要出国都城门的时候,监察卫的人忽然拦下来飞舟,要求上去检查。 管事出面试图解决,然而监察卫的人根本不听,无奈只好让监察卫登舟。 本以为是冲着违禁品而来,没想到看也不看那些要命的玩意儿,反而要求聚集所有的人,管事松了一口气,不是检查违禁就行,查人嘛,尽管查就是。 监察卫的人一遍遍从眼前走过,手中还持着可以看破迷雾真假的镜型法器,然而三次经过李殒,却都没有察觉到不对,最后只得放行。 “监察卫发疯了,好端端查什么?” 有人问管事,管事尚未从刚才得到的消息中震惊回神,旁边的人不敢打扰,就耐心的等着,好半响才听见管事沙哑开口,“今日大朝会,因为韩王指认,死了几百名朱紫大员。” “果真吗?”众人惊讶。 顿了顿,管事继续说,“万福宫赐宴,有剑修拔剑刺君于座前!” “啊!” “什么!” “刺王杀驾,剑修已经猖狂到这种地步了?” “皇帝……驾崩了?” 有人问出大家都想问的事情,管事摇头,“没有,最后陛下与他们和解了。” “这都能和解?这也能忍?” 大家讨论了一会儿今天发生的大事,又问到监察卫为什么不讲情面。 管事便道,“还不是那两剑修做的好事,先杀了朱紫百官,得罪一批人,又问剑陛下,又得罪一批人,称得上遍地都是仇家。 那个叫卢顺的剑修手里有厉害法器,奈何不得,只能看着御剑离开,剩下那个叫李殒的不知道为什么没一起走,现在留在国都,大家都想知道他的踪迹,好第一时间杀之报仇。” “不怕剑宗找麻烦?” “找麻烦?也得知道是谁啊,大家都动过手,身份一个一个高,总不能硬着头皮全杀吧!剑宗能为一名弟子做到这种程度?” “到时候推个替罪羊,兴许此事就算翻篇。” “行了,都散去。” 飞舟迈入云道,直冲天际。 李殒站在船沿,俯视哪怕在天上看下也显得过分庞大的国都。 巍峨的城墙上炽热阳光洒落,如同洒下了一片明亮的碎金,与浓厚到近乎极致的灵气交相辉映,斑斑点点,折射出独属于雄伟城池,天下中心的壮阔。 令人不自觉泛起征服欲望。 下次来,便不能像这次化形离开,当凭借自己的力量光明正大入城。 相信这一天并不会很遥远。 收回视线,开始思考接下来去哪里。 财侣法地,除了“地”,其余的他都拥有,可以说远超同龄人,接下来无非是找个地方安静修行,积累根基伺机突破金丹。 等到了金丹,才能真正称得上天下大可以去得。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旁边的一名散修护卫突然凑过来搭话,“道友有礼。” 李殒还礼。 散修,“听管事的说道友是第一次登船护卫,在下叫成季,也是第一次登船,往后还道友多指教。” 接着就是一大段拉近关系的客套话,等李殒不赖烦,成季假装离开,却用神识传音道,“道友愿不愿意做一桩大买卖?” 第一百一十四章 翻脸 大买卖? 李殒寡淡瞥过成季一眼,没露出拒绝的神色。 成季恍然,这是想知道更多,呵呵一笑,“臣不密失君,事不密难成,既然叫做大买卖,就不是随意知道的,赵道友可做好这个准备?” 李殒没有回答,反而提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我都是遭人瞧不起的散修,是该互相照顾,互相取暖。”成季说到这里,笑容有些苦涩,“或许连散修都算不上,是最不起眼的杂修,嘿,和杂种同一个意思。你我都是爹妈生养的,凭什么天生就该低人一等?没这个道理。” 李殒倒没有对杂修有别的看不起的看法,他杀人从来不看身份,不管杂修仙门,一律视为剑下冤魂。 不过,现在用来伪装身份是杂修,他还是符合的表现出一丝愤慨,“道友说得对。” “故而我等散修就应该互帮互助,唯有抱团拧成一股绳,才能做出大成就的事情。” 在“大成就”上成季加重了语气,李殒大概也猜到了些,果不其然,接下来成季的话就直指根源。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是在水上,能不能到达彼岸单看自己的天资是不行的,还要看资源。 别人乘着海天巨舰逆流而上,携妻带子好不快活,我等呢,抱个小灿板在泥水挣扎,大半个身子压在水底,要承受水中吃人的妖兽,又要小心身边巨舰像踩虫子那般踩死我等。 所以一旦踏上修行路,那就该争,就该无所不用其极,要么默默无闻死去,被制成花园中的烂泥,要么,掀翻他们,剥下他们的皮,穿上他们的衣服,踩着他们的尸骨登天!” 不得不承认,这一大段话相当有诱惑力,几乎总结散修杂修的修行不易,人间王朝尚且是个吃人的地方,作为汇聚精英的修行界,更吃人不吐骨头。 心软是站不住的,唯有杀伐果断,才能争取那么一点点活命的理由。 “你想劫船?” 李殒问他。 没想到李殒居然不感同身受反而直接提出问题核心,成季先是一愣,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继续神念传译,“不错,贵福通背后是仙门和门阀,财力雄厚,这一趟货物价值十几万太平钱,劫下来,纵然你我只拿小头,也有上千的数目!拿了这笔钱,你我在这修行苦海至少能时不时冒着头喘气儿!” 拿小头……李殒听明白了,成季的境界不高,只是个虚丹,凭一人之力想做这些事情,甚至想纠集别人绝对做不到,唯背后另有他人团伙在,拥有高层次的修行力量,才能说做得到这事。 换句通俗的话,成季是探路卒,是内贼,负责串通勾结,打听消息,另有一批人才是真正的战力。 “有多少人是你的同伙?依仗是谁?” 成季没有全回,挑挑拣拣说了一些,“只能告诉你不少,不止于初次上船的散修,对贵福通死心塌地的老人我也有助力……至于依仗,嘿!我们敢从老虎口里夺食,自然有这个本领,你就说加不加入吧。” 李殒反问,“不加入你预备怎么做?” 成季咧嘴,“也没啥,都是道友知道修行的不容易,不会杀人,只要道友愿意守口如瓶,不告诉那管事就行。” 说完,拿出来一块刻画扭曲符箓的木片,“不过为了避免意外,还请道友签上本名,自有契约保障守口如瓶。” 李殒眼中光芒一闪,在杀劫的视角下,这可不是什么保障自由的契约,而是一件充满血腥、恶意、禁锢的诡异法器,浮在表面的字迹完全是假象,内里则是另外书写了一份内容: 愿舍弃一切生、一切死,皆奉献给无常山白骨大仙,此契一成,苍天鬼神幽都均查,如有违背,必死于白骨夺命…… 契约生死,诅咒恶毒,这是魔门邪教的手段。 要夺船居然是一群魔修,事情变得意思起来了。 在修仙界,如果说剑宗是谁都看不顺眼,那魔修就是人人喊打,名声顶风臭百里! 杀人炼法,尸体制器,以同道修士作为养料,这些事情正道仙门的人虽然也干,但至少都是偷偷摸摸的暗中处事,没有把肮脏事情捅到外面,在阳光底下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 但魔修可不讲究这个,怎么血腥残酷怎么来,你说脸皮是什么?那玩意是能吃还是能穿,修行魔道,就是要尔虞我诈,就是坑蒙拐骗,就是要踩在万人尸骨头上登峰! 信誉早就烂大街去了。 之前那一大段关于散修的话,根本没有一个字眼可以信。 魔修,正道见了人人得而诛之。 剑宗作为修行界首屈一指的正道,尊称为剑仙,既然是仙,那就该斩妖除魔。 也就是现在伪装身份还没有出国都范围,不好动手,搁在往常时候,早就出剑砍死这杂种。 不过却可以揭穿他的身份,于是一点凝光点在木牌,破除魔道法术,将根本样子体现了出来。 “魔修装什么散修。” 成季大惊,和善目光瞬间变得凶狠,手忙脚乱将木牌收起,确认他人没发现后,冷冷的威胁道:“道友,不加入就不加入,莫要自寻死路。” 李殒冷冷看他,,就在成季以为这件事还有的谈,却忽然觉得脑袋空空,瞬间天旋地转,等到回过神,李殒的脚已踩到他脸上。 “你……” 身体倒在地板砸出的声音象吸引了不少目光,管事来到两人面前,皱眉道,“贵福通禁止私斗,再有下次就开革出门。” 李殒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他不怎么看得起与妖魔走私的门阀,但相比较毫无底线的魔修,前面的至少能称之为人。 听到这人是魔修,管事神色庄重起来,轻声道谢过,然后就提着成季去内仓进行盘问。 等到再次出来,立刻下令在所有飞舟进行盘查,一个个叫进去单独询问,看有没有与魔修有勾结的。 一问才知道,新招募的散修居然有一半以上都心怀不轨。 因为事情发生的早,距离国都还不远,贵福通便将消息传回给了总会,总会那边异常看重,很快派来一位阳神境的修士保驾护航。 尸体一具具被丢下去,到了晚上,管事带着李殒来到一位宫装女子面前,“夫人,这位便是发现魔修计划的赵山。”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春水阁 宫装女子生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目光投过来,宛如一汪池水被春风荡过,泛起层层波澜。 “你就是赵山?” 声音柔媚,讲起来似个小猫儿在心里抓,让人不自觉生出好感。 李殒心神微凌,这哪是外貌能带有的,分明是极高深的媚功入体,已经达到一颦一笑都能勾起欲望的程度,比传说中的天魔媚女恐怕都不差什么。 想到飞舟商队有门阀的关系,这女人刚才又被称之为夫人,莫不是商队主人的道侣之一,亲自赶来这里镇场子? 极有可能。 平心静气后,李殒不卑不亢回应,“正是。” “咯咯咯……”宫装女子发出一连串银铃似的笑声,身子微微探过来,露出大片大片的白,“你很有意思。” “唔,既然你立了功,不好不奖励,听胡管事说你还未结虚丹,这样,妾身许你一件灵物当做奖赏,不计算在工钱之内,你觉得如何?” 李殒装作面露惊喜,“多谢夫人。” “嗯,好好效力,自是短不了你的前朝。” 说完,就让管事把李殒带出去。 两人离开船舱,管事把一块中等档次的天水云母拿给李殒,言语中不乏羡慕,“赵兄弟居然能被夫人看重,往后成就不可限量,以后咱俩也别搞什么虚假,我痴长你几岁,就厚着脸皮,你叫我黄兄,我叫你赵老弟如何?” 李殒从善如流,叫了一声黄兄。 然后问起这个夫人是什么跟脚。 管事舔了舔嘴唇,“夫人是主家的第七房,据说出身春水阁,那个身段好的哟,极受主家宠爱……” 说了不少,李殒着重记住两点,春水阁与主家。 所谓春水阁,姑且能算作是仙门的外样,即地位高于散修,但仙门又不怎么看得起他们。 原因倒很简单,就是因为春水阁前身其实是魔宗的合欢宗,专做采阴补阳,采阳补阴的事,名声也不咋好。 因为合欢宗的妖女妖男出了名的绝色,擅长勾起人本心欲望,纵然是最禁欲的仙子,最无欲无求的老道,也会在他们宗门手段下破功,然后变成任由驱使的傀儡。 色字头上一把刀,为了去除这把刀,不让合欢宗坏了自家道子、仙女的道途,便不约而同对合欢宗发起围剿。 其中,罪孽深重的当场扬成飞灰,剩下的人四散而逃进去其他魔道修士门下寻求庇护,带去双修之法,反倒促使原本招收弟子严格的合欢道更加猖獗,基本上是个魔门修士就会一手。 而仙门弟子基本常年待在山上,不是修行学道就是读书炼法,未经过世事打磨哪里承受得住这种欲望,那段时间基本上每天都有仙门修士被魔道俘虏,真真惨不忍睹。 为了反制,仙门干脆有样学样,也根据合欢宗的传承建立了春水阁。 你不是要乱我弟子道心吗,可以,我先打个预防针,下山之前先让他们经历色欲刮骨,无欲无求…… 反正春水阁建立赢得了许多修行者的一致好评,更每年为仙门创收不少太平钱,也为他们掌控门阀更埋入了一枚钉子。 至于那个主家,管事提了一嘴,说主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做管事的从来没见过,只有夫人替主家传递消息。 并且还说:“我们既然替人做事,就要把事情做完整,不能半途而废,如夫人对你有要求,好生受用着就是。” 然后带着一脸莫名羡慕离开。 李殒很是无语,不过也没往心里去,而是站在飞舟边缘,感应不时扫过来的庞大神念。 在国都他的消失终于还是引起许多波动,皇朝缇骑四出,修士迈入云端,就想要在国都方圆五千里内找到他,然后结果他。 可惜,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李殒就呆在眼皮底下的飞舟里。 日月流转,夜幕,距离国都已去三千里。 李殒令夜值夜,和其他三个散修分别巡视飞舟。 等走到船尾时,发现宫装女子正在赏月,本相直接略过,谁知道宫装女子却对他招了招手,“过来,陪妾身聊一会儿。” 李殒,“职责在身,不方便。” “这算什么。”宫装女子呵呵一笑,“有妾身在,哪个宵小胆敢冒犯?” “还是说,你觉得妾身不好看,讨厌妾身?” 说这话的时候,宫装女子露出一副泫然欲泣、极为楚楚可怜的姿态,甚至还能借着月光看见眼角有一滴泪珠闪烁。 李殒觉得有些头疼,不晓得如何处理,现在还没有离开那些大修士的监控范围,不能暴露身份,但这女人一脸媚样,分明是把他做猎物,当可供采补的鼎炉。 没错,修行媚道功法的修士大多是这副德行,有时候完全没有由来,而且自身也不在意。 李殒直觉得恶心。 “夫人莫要说笑。” “呵呵呵,妾身哪里说笑了。” 宫装女子走近了一点,在李殒身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味儿,生机勃勃,又有冰凉触感,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李殒默然,这女人什么狗鼻子,居然能闻到隐藏极深的天梁定生印,到让他没想到。 “那应该是你的机缘,妾身不会抢夺,但妾身想要你亲自送给我。” 宫装女子眉目亮晶晶的,“可愿共白头?” 李殒回答干脆,“不愿。” 这个回答到让女子没有想到,一个杂修会拒绝阳神女修的软饭? 不过没多久,宫装女子又呵呵笑起来,“你很有意思,到真让妾身对你感兴趣了。” 说完,自顾自的回到飞舟,留下李殒迎夜风思考。 飞舟明天就可以离开国都的范围,到时候他就找个机会趁机离开,免得被这个疯婆子纠缠。 是的,纠缠。 这女人明面上说慢慢来,实际上刚才说话的功夫就在他身上下了好几道印记,都是引动欲望的那种,只是现在被慧剑压制下去没有生效。 恐怕再多待几天,这女人又会整出不少手段,春水阁的修士就爱这一套。 摇了摇头,继续巡夜,忽然他发现隔壁的飞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存了一张巴掌大的小人,正躲避视线,在空中荡来荡去,最后落进了一个人手中。 这人,是飞舟的另一位管事! 而那管事注意到李殒的视线,转头看过来,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无声无息说出两个字:“闭嘴。” 「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百一十六章 魔修入侵 管事飘然离开,又再次出现,等到确定确实没人看见自己,才放下戒备。 微风吹荡,李殒站在阴影处,目露沉思之色。 如果刚才看的没错,那种纸人明显有着浓厚的魔门特色,作用也不难猜,大概是类似于身外化身、本我傀儡之类的东西,管事拿着这东西,必然是想做些事情。 做什么事情很好猜,不外乎吃里扒外的事。 不管多坚硬的堡垒,总是从内部开始崩塌。 想起今天白天的检查,又想起这位管事是杀人时的果断,尤其那一句“绝不能让外贼得逞”还应犹在耳,现在自己却是外贼,便是相当讽刺。 转身离开巡逻地方,李殒没有继续把这件事说出,因为他和管事身份完全不对等。 一个是初上船的护卫,另一个是服役多年的老生,该听谁的并不难站队,况且没人会那么蠢把证据明晃晃都带在身上,拿着手里的第一时间肯定是隐藏,等后面发现不了,那不就成了诬告? 何苦来哉。 要离开的时候提一嘴即可。 事与愿违,在飞舟离开国都笼罩的范围不久,还没有找到下去的时机,李殒却感觉到有好几股庞大的神念不加掩饰笼罩住飞舟,几乎给船上所有人都做了标记。 大家都不是蠢货,哪怕感知再迟钝,也知道这些神念绝对不是带着善意来的。 “何方同道?还请出来一会!” 宫装女子现身,声音传遍四方,神念一遍遍扫过试图发现窥视之人的踪迹,但回馈在脑海中的除了云雾便再无其他东西。 来人很不简单。 得知道这一点,宫装女子一边装作有恃无恐,一边下令开启所有阵法,“调头回去。” 此时距离国都范围只有两千里,并不太远,只要掉头回去进入国都笼罩的范围,那么借给外人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动手。 至于强行调头造成的损失,现在却顾不上这么多,只要将货物保存下来,不让他人得逞即可。 飞舟连成一片,缓缓掉头,途中宫装女子一直在戒备偷袭,直到飞舟掉头完成,并踏上前往国都的路,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宫装女子放松警惕的这一刹那,三位管事中的一位来到她的附近,他手里捏了一张一寸长的人皮纸人,此时浸满了血,鲜红欲滴,正充斥着恶意、死寂种种不祥气息。 “急!” 嘭! 纸人迎风便涨,很快生长到常人的大小,露出红面獠牙的厉诡妖魔样子,甫一出现,便在宫装女人身上狠狠来了一下,一拳直接叫人击飞数十米,砸在船边上,造出极大声响。 “哈哈哈哈,蠢女人……” 纸人猖狂大笑,真觉得宫装女子蠢到没边,空有阳神境界修为,却对自身周围毫无防备,任凭它展现化身挥拳攻击,拳头落在身上才想到开启护体法术,可已经晚了。 这斗战经验简直少的可怜。 “咳咳咳,你……白沽,缘何背叛我!贵福通待你不薄?” 问的是祭出纸人的管事,白沽咧嘴,“何止是不薄,你们杀了我父亲,母亲,又偏偏觉得我幼小不知世事,可以继续培养让我继续为你们卖命,呵呵,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子,焉能不报?” “你父母死因……” “这不重要,我不在乎他们做了什么错事,只知道我要为他们报仇。” 白沽回道。 “嘿嘿嘿,和这小浪蹄子多说什么,直接打成残废废去修为,以后炼成人犬,任凭老弟你发泄。” 纸人面露淫邪之色,上下打量宫装女子,“春水阁的修士老魔我还没试过呢,就是不知道与合欢道的比起来滋味有什么差别?” 说话的时候,宫装女子已经凭借境界带来的强大体魄恢复过来,正祭出一枚闪耀蒙蒙清光的玉簪,摇指纸人。 “去!” 玉簪清光更盛,照在纸人身上竟有一丝皮肉消融的触觉,纸人皱了皱眉,低头对白沽道,“老魔我拖住这个小婊子,你去解除飞舟的阵法,要快。” 纸人分身蕴含的力量并不多,勉强达到阳神实力,也就欺负宫装女子不会打架才占了上风,不过最多僵持到这里,两人谁都奈何不得谁。 白沽才是奠定输赢的胜负手。 待飞舟护佑大阵破开,他的本体就可以雷厉风行扫除一切障碍,将这笔巨大财富收入囊中! 那样便不用打坏飞舟,遭受不必要损失。 纸人眼里闪过兴奋,“来吧,让老魔瞧瞧你有多少斤量!” …… 从白沽放出纸人偷袭开始,船上便乱了起来。 许多隐藏的魔修同伴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悍然出手,每一次都能取得极好成果,偷袭对象不是重伤就是垂死,没过多久,便掌握了飞舟大部分地方,唯有最核心的掌控一切阵法的船舱还在贵福通的掌控下顽强抵抗。 李殒嘴角微扯,这叫什么事? 这一瞬间都怀疑事情直指顾登风了,不然为什么这一艘商队偏偏会遭受魔修袭击。 不过,眼下的事确实麻烦。 魔修手段极其残忍,外面那个纸人他刚才看过,通体都是最古老的魔修手段。 一旦飞舟反抗失败,留给这些人最好选择是转换功法投入魔道,争取一条活路,否则,便只有当做被圈养的肉食资源,沦落最下流的肉猪。 “诸君,还请不要放弃,贵福通总会已经收到求援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派遣大修士前来,到那时候大家都是功臣!” “用不了多久是多久?” 有人问出最关键的事情,“我们只剩下几十人待在这里,就算可以打退他们的攻击,恐怕对最终结果也无济于事吧?” 管事沉默片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家……” “莫要听他胡扯,我们只是来护卫的,无非混个温饱,讲究你情我愿的交易,现在明知必死还要活生生送死?这是一件蠢事!” “依我看,不如降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全性命方为上上之道啊。” 藏在人群中的魔修出言蛊惑,很快引动大部分人心浮躁,再得到魔修信誓旦旦的保证,顿时就有十几名散修选择弃暗投明。 原本就因人数不够而勉强维持的飞舟大阵,此时更是摇摇欲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动剑斩魔 李殒知道,飞舟沦陷只在时间问题。 或者说,这是一个必定的结果,不会因他人的出现而改变。 内奸横行,外敌入侵,唯一一个称得上门面的阳神修士偏偏是个擅长媚功双修而不擅长斗战的女人。 而宫装女子的对手又是魔道出身的老魔修,对合欢道这套迷惑人心的法术自然吃过见过,除去那枚玉簪有些危险,其余手段与挠痒没有区别。 只要本体进来,当场就能定胜负。 众所周知,魔修心眼一般都很小,当他们见到李殒伪装的样貌时,有好几个魔修恨恨地道,“师兄弟们就是因他多嘴被发现而死,那个女修也是因为他才来,不然哪里还需要如此麻烦。” “杀了他,剥皮做衣,头骨做油灯,我要他生生生生在油灯里受煎熬!” 李殒看了出言指责他的魔修一眼,一指,那魔修的头就像西瓜一样炸开,红的黄的白的喷满一地,透露丝丝的热气。 “啊啊啊啊!”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是大家都没想到的,被杀了这个人是个虚丹,实力还算凑合,现在却被一个通玄道士杀了,众人都是不敢置信。 “夫君啊啊啊!还我道侣命来。” 一个女性魔修怒喝,寄出兽头法器,李殒动也不动看了她一眼,整个人就被斩断生机,沦落成倒地尸体。 “剑气!” “是剑气!” “这人是剑修!” 听到剑修两个字,众魔修顿时显露出复杂神情,有愤怒、有仇恨、更多的是害怕! 无他,剑修杀仙门还需要找道理,杀魔修杀妖鬼,就是有多少杀多少更能博个美名的那种。 无数魔道巨擘、魔门老鬼死在剑修手中,数百座魔道宗门一一覆灭,可以说魔修从与仙门并驾齐驱到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剑宗占据很大一部分原因。 现在突然来了一位剑修,魔修顿时就生出惧怕心。 万一,这剑修不是孤身一人? 没人敢验证,空气陷入诡异沉默。 姓黄的管事大喜,“赵兄弟居然是剑宗仙人,真是在下之前狗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剑宗。” “还请赵兄弟出手助剑,杀了这群魔修,维持住飞舟阵法,等回到国都,必有厚礼相报!” 回国都? 那个地方现在就是一个浑水泥潭,不知道藏了多少蛟龙走兽,如今正乱着呢,好不容易躲开视线出来,现在怎能回去自投罗网。 现在最好的选择,趁外面纸人本体还没来之前杀出重围,不参合这档子破事。 但飞舟阵法开启之后决绝内外,想要出去,也需要等阵法破除。 两难的选择。 李殒摇了摇头,觉得颇为难办。 管事见李殒摇头,还以为开出的条件少了,连忙补充道:“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让魔修杀进来,道友作为剑修必定难逃厄运,不如携手共进,拖得越长越能觅到那丝希望。” 外面的魔修这下子好像明白了,大声叫喊,“这剑修肯定是孤身一人,境界也不高,大家不必要怕,一齐上!” 话语落下,诸多魔修恍然大悟,是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你一个通玄剑修,堆也堆死了! 于是一时间原本停滞的攻势更加浓重,打得阵法灵光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崩塌,李殒便往前迈出一步。 一身剑气激荡而起,肃杀味道充满整个舱室,似秋冬的寒风,杀气入体,刮得人骨头缝都疼! 既然藏不住,那就杀! 拔出背后铁剑,手中剑花一抖,眼前的一名金丹期魔修当即殒命,人头砸落在地上,眼皮却还是不断的颤抖。 然后,就是疯狂的厮杀! 不管魔修怎么打,剑峰始终能快一步先取下他们性命,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取下一个金丹,两名虚丹的性命。 惶惶杀力,使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你们先撑住!我去找祖师!” 一个魔修说了这句话,然后转头就跑,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跟他拼了!” 李殒面无表情,缓步往前踏去,每踏出一步,就有几具魔修尸体倒下,等他走出船舱,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他面前站着。 管事看得瞠目结舌,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困的他们要死的局面,李殒一人一剑就全杀光了,纵然是剑修,仅凭通玄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啊——除非! 管事想到离开国都之前三番两次的检查,想到剑修在国都做出的好大事,如无意外,那眼前这人岂不就是那个剑指天子的李殒? 是了,应该没错。 刚刚剪除魔修之围还没来得及高兴,管事就悲哀的发现又陷入一个更大的圈,若是国度里的贵人知道是他们包庇李殒离开,必然会生气,会对贵福通狠狠放血。 而若是剑宗知道他们识破李殒而告密,必然会对他们斩尽杀绝。 两方都是死路。 “李…咳咳,赵剑仙想要什么?” 管事走出来,小声询问。 李殒知晓这人明白了他的身份,便也不隐瞒,“打开飞舟屏障,我要离开。” “不行。”管事想也不想的拒绝,“飞舟阵法一旦打开,我等就失去了所有的防御手段,身为管事,不可做如此不智的事情。” 不过在感知到李殒有些阴沉的目光后,管事口吻有了改变,“只要能够击退入侵,我可以做出保证,绝对不会透露您的信息,并让你安全离开。” “我不信任你。” 这是实话,一个管事做出的承诺能有多大作用? 可以说接近于无,真到了那一步,恐怕巴不得抖落一切。 “那你要如何?杀了我等,去除阵法?” “外面还有一个大魔修虎视眈眈呢,你能保证在他手中逃离吗?恐怕是不行的吧,因此为今之计唯有我们精诚合作,度过眼前的危机,活下来才有资格谈论以后的事情。” 李殒看他,没有回答,目光转向不远处。 那里,由白沽进行管理的飞舟阵法与这边正在失去联系。 管事脸色大变,也顾不上与李殒争辩,带上两个金丹期的心腹,急匆匆的就往那边飞舟赶去。 然而才行到半路,纸人却忽然闪现拦道,看也不看就把这些人全都嚼碎吞下,补充消耗的气血。 目光一瞥,发现了孤身一人的李殒,轻轻咦了一声,“你就是那个剑修?”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击必杀 “真是……玄妙!” 纸人合掌大笑,“你一介小小的通玄剑修,尚未领悟金性,凝聚道果,见到本尊居然不怕,嘿,倒是继承了剑宗天不怕地不怕的虎胆子。” 纸人是寄托了一丝灵魂的分身化形,并不完整,无量境修士都看不透李殒的伪装,更不用说残缺的纸人,它只是把李殒当做了一个恰巧出现在船上的剑修。 这世道,剑修少见,又不是真的难见。 方才听围攻船舱这里跑出来的魔崽子说突然出现一个杀性很大的剑修,不用剑气不用法术,只用剑术便手起手落砍了不少人头,初次听到消息还吓住了它,以为来了个金丹期或者阴神的高深剑修,若真的如此,它肯定马不停蹄当场就跑。 留得性命在,不怕没柴烧,天上飞舟这么多,大不了换个目标重新计划,总有成功一次。 现在一看,虽然可以剑斩金丹,却才是通玄圆满,纸人推测大概是剑宗刚下山的精英弟子,才能越境杀人杀的这么从容。 不过,到此为止。 “小子,你杀了老魔那么多魔崽子,不可不报,就用你的肉身来偿还罢,宰了制成尸傀,带出去正好撑个场面。” 尸傀,僵尸的一种,就是将尸体炼化成法器,又将原主的魂魄困在尸体法器里面,是极精妙的炼尸手段,通过这种方式炼出来的尸体表面看起来与活人完全无差别,不仅保留了生前的大部分记忆和实力,甚至有些尸傀得到天地灵气承认还可以自主修炼,如还活着那样破除境界。 纸人很希望把李殒练成这样的尸傀,然后好生培养,与人厮杀的时候放出去,冷不丁的一次剑袭…… “哈哈哈!” 笑的真难听,李殒看也不看,侧身躲避,在原地留下一道剑气虚影,本体闪到了飞舟阵法的薄弱节点。 因为管事叛变的原因,原本环环相扣的飞舟阵法已经变得很不稳定,从外界攻破需要一段时间,但从里面寻找薄弱节点,很轻易就能短暂开辟通道出去。 眼前正好就有一处薄弱节点。 “嗯?有几分意思。”纸人来到他附近,轻描淡写抵挡宫装女子的攻击,然后问道,“通玄做不成那般快的反应,藏了境界?” 纸人有些疑惑,李殒方才展现出来的速度过于快,远远超出一般的金蛋杂修,它知道剑宗教人是有一套,普通弟子就能越级杀人,精英跨域两级杀人更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也不至于厉害成这样。 纸人盯着李殒看了片刻,忽然想明白了,“你是国都那个剑修!” 是了,一切都可以解释。 贵福通从国都出发,由于人手不足要招募人手,它能发现这点让手底下的魔崽子们伪装混进去,别人同样也可以伪装,再凭借贵福通主人复杂交错的关系网离开国都范围,逃出生天。 纸人本体身为阳神境老魔,又常在国都附近这一片斯混,消息异常灵通,它可知道国都那一日发生的来龙去脉,先死百官,又落皇帝面子,几乎将人间凡俗势力得罪个透,那些人恨不得将李殒千刀万剐,以报大仇呢。 李殒在国都消失,已经让他们急得上蹿下跳,要掘地三尺找出来,却没有的竟是如此光明正大做飞舟从云道离开。 “运气真好。” 纸人大喜。 当下决定不杀李殒炼尸,打定主意留他一命,不是因为心善,而是觉得把李殒拿住送去国都,那些恨疯了的人绝对愿意出千金求购。 甚至,给他在仙宗某一个外事长老的名头,从魔道转入正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瞬间,李殒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飞舟能提供的价值,纸人盯紧李殒,同时联系隐藏在外界的本体,分内外同时监视,生怕他跑了。 李殒瞥了一眼与宫装女子纠缠暂时无法奈何自己的纸人,没过多犹豫,直接起身去白沽船舱,两三下的功夫就取下此人人头,其余人趁机进入,稳定飞舟,使原本将近破碎的飞舟大阵再次坚固。 但这也造成前有狼后有虎的尴尬局面。 李殒面无表情盯着管事,“阵法已经稳固,打开一道缺口让我离去,否则我就杀你。” 管事咬牙,“不行,万一外面魔头本体趁虚而入,结果会更坏,我要为主家负责!” 李殒又问了一遍,管事还是不肯,于是一口剑气喷出,当场就将管事身体拦腰截断,只留了半条命。 “打开一条缝隙,否则结果就如他!” 这种骇人凶残的举动,一时间吓住很多人,大家都以为李殒是来帮忙助剑,与他们同舟共济,没想到上一刻还好好的转眼间翻脸斩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下不了这个决定,这时,宫装女子落在这边,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半边管事,衣袖染血的李殒,露出一个凄美笑意,“帮助妾身制服纸人,除去内忧,自会放你离开。” 宫装女子也没想到,本来想随手钓鱼养在自家池塘,哪里想到竟是一条因果缠身的蛟龙。 李殒面无表情,“你如何保证不会食言。” 宫装女子一默,逐利是人的天性,她也不例外,刚才她说话的时候却是抱着另外一个想法,击溃纸人后固守待援,再将李殒困在飞舟上,转交给后续需要的人,这样她也可以获得一笔大利益,继而摆脱春水阁束缚,成为无拘无束的自由人! 可当下,她知道自己不是纸人的对手,再拖延下去迟早会被攻破飞舟,只有和这剑修联合,让他给自己创造机会才有获取胜利的机会。 “妾身可以向天起誓,如有违背,当天道绝罚,死于天人五衰,魂魄两消!” 李殒转身,留下一句话,“你拖住他,我主攻。” 然后,取出斩邪剑,一出手就震惊四座! 太白星力,太上玄兵七杀剑决,九曜星辰剑决…… 不同属相的剑气融合,在元神飞剑的驾驭下,爆发出远超金丹,等同于阴神最强一击的庞大威势! “太上元神斩仙秘剑!”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魔 出手即是绝杀! 金色元神驾驭飞剑奔袭,转瞬即至! 宫装女子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后,忙不迭地祭出玉簪,灌输灵力,在天空划过华光匹练,紧紧束缚住想要动身闪避的纸人。 剑锋没入纸人左下一块不起眼的符文,穿堂而过,很快产生作用,令纸人身上的气息直接萎靡下去,迅速就从阳神跌落到金丹以下。 一击成功,纸人完全没想到,“你怎么知道破绽在这里?” “这有什么难猜的。”李殒挑眉道,“你们魔道都是修行同一种理念,布置的方法也大同小异,像你这样的魔头,剑宗杀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各种对付经验都有流程,看你一眼就知道你会把节点布在纸人何处。” “也就是这蠢女人连架都不会打,只会盲打盲上,若是脑袋灵光一点,仔细查看你的灵气运转方式,也能发现这个联系两地神念的节点。” 听到骂自己蠢女人,宫装女子脸色一红,想要反驳,无可奈何发现李殒说的全是真话,如果她打架的时候能够细心观察纸人身上符文,以阳神境界的修为确实不难看出节点,不能废掉纸人,至少也能平分秋色,而非被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心想等这次回去一定不能再沉迷媚功,要修行几门大神通,至少不能让人看瘪。 李殒捏住纸人,团成一团,往上面添了好几道剑符用作封印,拿在手里冷声道,“现在打开缝隙。” 宫装女子转移话题说道:“不急于一时,那魔头肯定还在外面蹲守,既然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肯定不会放过你,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出去必然会对你紧追不舍,万一没逃出去,后果便不堪设想。” “与其出去冒险,不如继续伪装,我可让全船人都起誓,不会透露你的身份,等到了安全地方你再离开不迟。” 这就是一团屁话,再没脑子的人也不会讲这种假大空的许诺,说不会透露就不会透露,真以为起了誓言就会有大用,外面那个魔头可也知道身份,你们能管住自己,能管得住魔头? 这他娘的还是活了几百年的阳神修士,空有皮囊,脑子里塞的全是稻草,真是半点心都不长。 仔细一想,又释然。 春水阁养她们本就是当做花瓶养,不期待有斗战神通,毕竟本意用来帮助仙门弟子渡情劫与联络各种修行势力,长得好看,能够夺得配偶伴侣的心即可。 在春水阁有一句老话流传很广:大修士们去征服世界就行,我们只需要征服他们就能成为世界之主。 虽然只是一句笑话,却也从侧面证明了春水阁没了媚功的确就是一群废物! 李殒恼火道:“打开缝隙,否则别怪我出剑。” 宫装女子叹气,“真不能再等一会儿,我们的人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你再走可保证安全。” “蠢货。” 宫装女子沉默挥袖,在旁边打开一道极小极小的缝隙,李殒往缝隙中度过一丝剑气,确认无误,然后就以这剑气为凭,令身体化作剑光,蓦然穿透屏障,来到了外面。 没等看清楚情况,外面就传了一身大笑,“哈哈哈,小子好胆,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你若是待在里面,我一时半会拿你没什么办法,非要自己出……” 来字并没有说完,准确而言也说不下去,因为拦在外面的老魔这一刻还看见李殒在眼前,下一瞬间,李殒就化成极致剑光远遁,落入下方的绵绵山水中,很快就不见踪影。 “哼,想逃?” 老魔伸手抓住一缕李殒身上未散去的气息,施展秘法,令气息变成一只神骏的苍鹰,苍鹰一声清冽啼叫,锐利的眸子一转,很快便扑着翅膀往东方而去。 老魔出言,“三师弟,你去追那剑修,彻底不要让他跑脱了,能不能摆脱魔道身份成为你一直想成为的仙门,就看此人了。” 一个面容清俊,身穿月牙白道袍的年轻道士浮现,闻言难掩激动,现在魔道可不好修,都快被打压的和散修混为一谈,若能转成仙门他当然愿意,这就代表以前做过的罪孽一笔勾销,从此便可光明正大寻求道途,不用担心时刻来人诛魔! “是,弟必不负使命!” 说完,就驾驭一团冤魂汇聚的血光,追着苍鹰落入下方的山水。 吩咐完事情,老魔看向还在抵抗的飞舟,冷冷一笑,任凭飞舟往回开,等到了一个略显荒凉的地方,老魔精神一振,衣袖挥动,下方顿时冒出冲天血光,更有冤魂厉诡在中咆哮,恐怖之极。 “啊!血煞炼魂魔阵?!” 宫装女子又惊又怒,完全没想到老魔居然连他们会把飞舟往回开这一点都算计到,竟在中途布下阵法。 要知道,血煞炼魂魔阵在魔道中声名赫赫,一旦陷进去,冤魂厉诡就会带着血煞之气无视一切灵光,直接冲入脑海,轻则神智受损,重者就让写幽魂直接占据身体,成为魔阵的仆役。 宫装女子试图抵抗,然而她连纸人都打不过,又怎么能破开老魔精心布置的阵法。 很快就落入下风,苦苦支撑而已。 见情况差不多,老魔在这时呵呵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串白骨念珠,手中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口诵法华经,竟瞬间从凶厉老魔,化成带有几分慈悲质感的僧人。 “南无阿弥——道友可愿的归化于我释门,只要道友说一声愿意,贫僧便拔渡道友超脱苦海,永享极乐世界!” “秃驴,说好了,咱们五五分账的,你拿这个女人,飞舟上的东西都归我,不准食言!” 老魔身体上血肉翻涌,长出一个人头,看着自己变得伪善的脸一脸厌恶,又无可奈何。 要不是一时失察着了西方释教的道,让他给自己僵持成一体双生魂的窘境,那里会冒大危险在国都附近做劫持飞舟的大事。 “自然,贫僧什么时候骗过你?” 僧人笑眯眯的,老魔冷哼不做回答。 然后将目光投向宫装女子,继续道,“如何,道友速速作出抉择吧。” 宫装女子咬牙,“放你娘的屁,老娘死也不当秃驴。” 然后,身体丹田中灵气猛然爆裂,让老魔不由色变,怪叫道,“不好,她要天地同寿!” 第一百二十章 水神 天上传来如雷巨响,抬头看去,可看见大量烟雾伴随火光升腾,扩散成一团蘑菇云,许多杂物从天上坠落,斑斑点点的,沾染了不少血迹。 李殒瞥了一眼空中,没有停步,继续闷头御剑,带着后面那个尾巴绕圈子。 背后那人境界比他高,但本身驾云化光速度并不快,用尽全力也才勉强跟上李殒不丢失目标,想要再靠近做点什么,就是千难万难。 “什么人、崇明山水禁止外人舞空——” “咻”的一声,在山水之中生长的妖物话还没说完,一道剑光闪过,那人身兽头的妖物当下就被拦腰斩成两截,内脏腥气什么的一股脑的涌出,栽在地上,当场殒命。 “啊啊啊!巡山将军死了,快回报大王,有修行者上门除妖了!” 御剑遁光中分出一道剑光,将这群聒噪的小妖全斩了,只留零星的两个活物回去报信,引那什么妖王出来。 没错,这就是李殒的想法。 与其被那魔修一路追踪,无终止往前跑不能停下,不如带人去逛妖山魔窟,哪里危险就往哪里走。 总会有妖魔出手拦截他们。 一路往北,跨越山水无数,烟波横江,雾锁天记,果然引出不少自称妖王的东西,不过这些妖物胆子都不怎么大,见打头的是个剑修心里就在思量是不是哪里招惹到这群剑疯子,打可以打,却不能冒昧的打。 然后待阴神大圆满,半步阳神境界的月牙袍道人出现,妖物们顿时看明白了,是那剑修要拖他们做拦路鬼给自己争活路。 于是都默契的放开地方,默默注视两人远去。 “这一片山水距离国都并不太遥远,在这里盘踞的妖物贯会审时度势,什么人能惹,什么事不能招惹他们门清,你明显只为了引人上勾,不是破山伐庙,杀再多小妖也无作用。” 宫装女子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李殒耳边,很突兀,李殒面无表情,并不意外。 刚才那场爆炸炸毁肉体,但阳神修士不管斗战神通强不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难死,无非一缕元神逃出,循着之前在身上种下的痕迹跨越千里附体而来。 “你我精诚合作,才能活下去。” 李殒冷哼一声,理也不理,且不用说宫装女子在他心里是个靠皮肉愚人的蠢货,就说种印记附体,足够让人生出心里最大恶意。 当下连话都懒得跟宫装女子讲,心念一动,斩邪剑灵蓦然浮现,直接将那一缕残魂吞进剑中,使得耳根子清静不少。 “你……” 继续御剑,过去两个时辰—— 李殒在一条波涛翻滚的河边停剑,落下。 并非他已经甩开了追人,而是体内剑气将近耗尽,空虚的要死,再御剑下去遇见危险就难以制服,趁现在还有一段距离人没追上来,先打坐回气,能回多少回多少。 坐下没多久,河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吼,波浪滔天,数十条水柱冲天而起,再在空中炸开,散成一场瓢泼大雨。 李殒心神一凌,感知有庞大气息正逐渐升腾,几乎和这条河带给他的感受一模一样。 似妖气,似灵光,带着河水的温婉与暴躁…… 这是,水中神灵? 极有可能,虽然如今这世道仙门做主,不再复神道昌盛的模样,但神道只是落寞隐世,不插手修行界的争斗,却依旧存在于广袤大地,静静观看岁月变迁,等待下一个神道大世的到来。 而往往神道存在的地方附近都没有大妖魔,因为神和妖一样,都注重于自己的地盘,刚才他一路走来还感觉到奇怪,怎么越靠近河边水源,妖物的境界修为越低。 要知道山野中唯有水源最珍贵,妖物们经常会为了抢夺水源打生打死,现在这么大一条河流没妖物占据,便只能是存在比他们更强的主人。 人是万物之长,神乃天地精灵。 不同于凡人出生只有百年寿命,唯有一步步修行才能正道的体质,山水天地之中诞生的神灵起步便拥有很高的境界。 如五岳四海诞生的神灵,出世即拥有渡劫实力,甚至都不用修行,只凭时间推移境界还会自然而然突破飞升,达到万千修行者都难以窥见的至高境界。 “剑修?” 河水凝聚,托着一位身穿黄衣的貌美少女出现在岸边,李殒看了一眼,微微失神。 太好看,好看到简直不像是个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瑕疵,哪怕是迎风飘扬的一头青丝,也透露出天造地设般的完美。 果然是上一个时代最受天意钟爱的宠儿,凡人如何相比呢。 回过神,又在想眼前这水神是什么境界? 李殒发现自己看不透。 能让他看不透,便只有阳神往上,站在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人了。 “剑宗分支,青萍山剑修李殒,见过神君!” 李殒起身,施以剑礼。 黄衣少女回以剑礼。 这下,到给李殒有些整不会。 剑礼是剑修通行礼仪,为剑修中兴祖师所创,右手并拢成为剑指,按在心口,轻叩三下,对同为剑修的人施行表明向剑道之心无怨无悔无惧,对别人用,则代表尊重和善。 向来只有剑修会用,能用,黄衣少女这一用却让李殒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说这水神是个剑修? 倒也不是不可能,剑修嘛,说到底掌握炼剑法门,认同理念,哪怕不拜宗门也能自认剑修。 以前倒是也出过几个神灵化凡学剑的事,莫非这位也是? 察觉到李殒的疑惑,黄衣少女道,“吾有一友是剑修,此礼是他教予吾的,说往后遇到剑修施行即可,可保自身无碍。” 原来如此。 竟是与剑道前辈交好的水神,这样一来,确实有资格用剑礼。 “你是剑修,吾正好有一件事要你办。”黄衣少女指向河中,“河中有一柄剑,你去取出来。” “取剑?” 李殒正想发问,背后感触到的一阵凉意令他不得不止住想法,身形猛的往左边侧移百米,刚离开,原本呆的地方就炸出一个大坑,引得河水倒灌。 魔道修士大笑:“哈哈哈哈,小子,不再跑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河中剑 李殒看着显露张狂姿态的魔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实力到了,脑子跟不上,难道看不见河中脸色变得微微生气的黄衣少女? 当着水神的面炸毁河岸,这与摸老虎屁股有什么区别? 找死的家伙。 这时,魔修才发现散发危险气息的黄衣少女,瞳孔微缩,马上收敛起张狂姿态,使脸上泛起微笑,躬身一礼,“太乙救苦天尊,贫道广牙子见过神君,神君仙寿无疆!” 黄衣少女指向河岸上的大坑,“修好。” 魔修点头称是,忙不定的从附近以神通摄来沙土将河面修复,见到黄衣少女脸色变好,才重重喘了一口气,捂住胸口庆幸自己还活着。 方才黄衣少女那一眼,看在身上,真是如坠冰窟,广牙子很确定,自己若是慢上一步,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该死,怎么会有水神现身? 广牙子目光如电看了李殒一眼,要是没有水神,这剑修绝对逃不了他的手掌心,等将人抓回去,卖给那些国都大族,自己再也不用做魔修被四面喊打,也能光明正大的被人尊称真人。 可惜,就慢了一点。 不过广牙子还是抱着试探心态道,“神君在上,贫道有事通禀。” “说。” “是。”广牙子指认李殒,口灿莲花:“这人是个剑修,一路上烧杀抢掠,可谓罪恶滔天,遂被众人追杀正法,但这人非但不接受,反而杀了好些人逃出,幸得有神君相助将此人拦在河岸,可谓大善。 “还请神君告诉圣号,贫道愿为神君设庙宇供奉,万世不移!”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一方面指责李殒人人得而诛之,一方面又许诺出了利益,即庙宇供奉。 神灵秉承天地意志而出,说到底是一种精神力量体现的念想,他们成长,自然也少不了精神念想的滋养。 就和那些凭空生造出来的皇帝位、道君位、天尊位一样,神灵天生自带位格,知道的人越多,神灵的位格就会愈发成长。 可以说,几乎所有神灵都难以抗拒香火庙宇的诱惑。 然后,黄衣少女的一句话令两人都陷入沉默,她问的是,“庙宇是什么?” 居然有不知道庙宇作用的神灵,广牙子忍不住腹诽心谤,这也太孤陋寡闻了,但凡活得久一点谁不知道庙宇作用,莫非—— 这天生神圣出世时间并不长,并且从未与外人交流过,才展现出这一种纯真模样? 广牙子呼吸加重,倘若真的如此,可不就是个大机缘! 为宗门带回去一尊神灵战力,或许宗主的位置都能抢了! 广牙子解释何为庙宇,又承诺,“若神君愿与贫道盟誓,贫道可与神君立下道统,让亿万众黎民参拜!” “亿万黎民?呵呵,说大话也打点草稿,你真有这么多人,魔道就该是世界第一,哪里会被仙门打压至此。” “哼,小子无礼。” 两人唇枪舌战一番,黄衣少女开口,“谁帮吾取出河中剑,吾就相信谁。” 河中取剑? 广牙子皱眉思索,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征兆,尤其是旁边有一位剑修在的情况下,论境界剑修不如他,可若对于剑道理解,李殒早甩他十条街。 可条件如此,又不能不答应,广牙子想了想,点头同意,祭出一道法光飞天而去。 没过多久,那个拦截飞舟的老魔也到了河岸。 “三师弟,情况如何?” 广牙子将情况都说了,老魔点点头,“没事,让取剑就取,输赢都不耽误。” 老魔咧嘴轻笑,看李殒的目光就像看案板上的肉,刚才飞舟被炸毁,为了及时止损,老魔就与一名仙门弟子进行过交流,经过讨价还价,最终两人商议了结果。 如果能将李殒绑去,全额兑付承难,如不能,只告诉位置地点让他们自己来,那就兑现一半。 “尽力而为就是。” 黄衣少女驱策河水,分开,十里宽的河中央显露出巨石,一柄形制古朴、缠绕着许多藻类的长剑就插在巨石中。 就像是被人随手抛弃的剑。 “你们谁先来?” 广牙子率先发言,“贫道先来。” 他可不敢让李殒先手,万一拔出来了,该得到利益可就少了一半。 李殒看着广牙子走到巨石上,伸手去拔剑,脱口而出便是一句:“傻缺。” 这柄剑看似历经时间冲刷而残破腐朽,实则锋利依旧,傲骨仍在,不会因至阴河水浸泡就失了血气,反而能愈发激发剑意。 况且一柄剑,在有主人的情况下其余剑修都不能碰,何况是连剑修都不是的魔道。 就见广牙子手刚触碰剑柄,才一瞬,整条手臂便被剑气削成白骨,并逐渐向着胸腔蔓延,广牙子想要松手,却发现手已经牢牢禁锢在剑柄上,根本挣脱不得,于是只好咬牙在白骨还没触及到地方断开,留下小半边身体跌落成枯骨。 “好凶的剑!” 老魔走过去,“让我来!” 说着站到剑前,运转魔功,伸出去的右手上泛起斑斑点点的黑光,待凝固了,赫然是一只锋利至极的恐怖龙爪。 “嘿,大炎魔龙手!给我起!” 龙爪抓住剑柄,用力往上拔,很快就感受到剑柄松动,沉入巨石一半的剑身,随之上提。 老魔更加用力。 李殒对他的评价也是“蠢货”。 那口剑,绝对不是一般的剑,否则也不会镇住河中灵脉,让这水神难以脱身。 经过思考,李殒原本存在心里的疑惑已经豁然开朗,剑修的剑如同第二条生命,从不轻易舍弃,哪怕自己死了,也要想尽办法带回山门,传给自己的子侄同辈,让他们把信念传递下去,不是在暗无天日的河底与阴暗的淤泥为伴。 唯有一种情形符合眼下——留剑镇压! 没错,只有剑修死了,要杀的东西还没杀死,就留下佩剑做最后努力,如远赴妖域的徐不归说的,他死了也会把剑留在原地,镇压群妖! 看似不经世事的黄衣水神,极有可能是一位杀孽无边的祸害! 李殒这边想着,河中突然异变发生。 喧嚣剑气冲天而起,竟直接斩了老魔肉身,等平息,原地只有一个虚幻阳神呆愣在原地,满眼不可置信:“我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剑士 广牙子摸剑,手断了。 老魔用力拔剑,当场断头。 也就是自身修炼魔功,在身体未残缺至极的情况下可以返生,阳神当即遁入肉体勉强吊住生机,化成尸僵。 想弯腰去捡头,刚有动作,河中剑发出阵阵的剑鸣,骸得他不敢动作,僵持一会儿,见自己实在取回不了头颅,干脆用纸张折了一个放在断颈处,权做权宜之计。 退回到河岸。 “该你去了,剑修。” 老魔说话冷冰,同时与广牙子交换了神色,见广牙子点头,就继续道,“怎么不动,莫非不想拔剑?” 一句“不想拔剑”,令黄衣少女的视线转来,温婉和善、落落大方、仿佛一切可以描述人性美好的词句都能在目光中寻到,但李殒知道,这只是一副戴在脸上的假面。 真实的河水,是喜怒无常的。 李殒与黄衣少女对视片刻,在黄衣少女有些催促的目光中走入河中,来到巨石边。 作为剑宗传人,李殒对待剑的态度与两个魔头很不同,举手施以剑礼,河中剑感知到剑气,同样回以礼仪。 温润剑意构筑幻境,剑?翻涌间,李殒看见了一位青衣带剑,斗篷遮阳,盘腿坐在巨石上的老剑士。 耳边能听到如山村学堂,老先生持着藤条调教学子说话抑扬顿挫的询问。 “剑术之道有几重几境?” 李殒,“无重亦无境,剑道之中,只有两剑。” “哪两剑?” 李殒,“一曰赤诚,二曰肝胆!” “大善。” 一人询问,一人回答,等答案都说出来,老剑士给予出来的感觉又不同了,之前看着像人,但通体上还是那柄剑的幻影,如今眼眸流转,气息运行,整个人似雕梁的木龙被点上眼珠,立刻活泛起来。 老剑士打量李殒,“剑宗本山弟子?” “青萍山剑修。” “青萍山?没听过的山头,那就是外山弟子,挺难得啊。” 老剑士嘴角挑起,有些满意,“不错,外山弟子末入本宗就能修行到这种地步,想必是一路杀伐过来的,这样都能活着,看来你天资气运都不差,是个好传人,值得取剑。” 李殒问他,“前辈是剑灵,还是执念未散?” “都是,也都不是。”老剑士回答出乎李殒的意料,“我就是剑,剑就是我,后生,可听过《人剑合一铸剑大法》?” 李殒没看过这部经,但知道这部经的由来。 剑宗一向穷困,常年挣扎在温饱线,许多老剑修常常要历经四五代才能积攒天地资源养出一口好剑。 有人就觉得人生于天地,同样也是资源,并且剑修杀人还要握剑动剑,倘若把自己修行成宝材,然后铸成剑,岂不是省略好多个步骤直接达到人剑合一,剑力生生不息的境界。 于是《人剑合一铸剑大法》应运而生,这部剑经确实做到了“人剑合一”,但一百个人修行成功的或许能有一人成功将自己和剑铸在一起,剩下的九十九个人全都丧命在了融合阶段,由于实在低的不能再低,推行一段时间后便被束之高阁,转而研究起另外的法子,《吞剑法》《血祭法》便是在这个时候出来代替。 李殒感叹,剑宗的前辈果然一个比一个狠,值得钦佩。 然后又问了老剑士怎么被困在这里,老剑士听完冷哼,“蛟龙作恶多端,斩龙解民生倒悬而已。” 原来在三百年前,老剑士御剑路过此地,正好见到河中有一群蛟龙在吞噬人兽为乐,作为剑侠的老剑士当下就冲上去博杀,一剑一条,总计三十多条蛟龙全被他打杀的干净,可谓将河水染的一片血红。 谁知道这蛟龙背后还有一条天生地养,由河水龙脉滋养出来的老龙神,见血脉都被莫名其妙来的剑士杀干净,也出来与老剑士斗法,两人从天上打到地下,河中打到河岸。 老剑士杀力无双。 老龙神占据大河源源不断吸取本源,虽打不过老剑士,但一点一点磨,也磨了两年,最后将老剑士的剑气消磨殆尽,困在这里难以动弹。 老剑士见状干脆破罐子破摔,抛弃血肉外壳将浑身筋骨凝聚成剑,一剑钉在老龙神的七寸,堪称同归于尽。 “前辈刚烈,堪称吾辈模范。”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 老剑士笑过一阵,又去瞅装作不在意但目光死死盯在这边的黄衣少女,叹气,“那身穿黄衣的就是这老龙的元神,一直想要拔剑将肉体解放出来,近年来用气运勾结之法,即剑修之间的天人感应找过好几位剑修拔剑,不过嘛,他们都没有拔出来。” 是拔不出来,还是不想拔出来,李殒大概知道结果。 拔剑后,黄衣少女回归老龙肉体,必然狂性大发,不会放过困住她三百年之久的老剑士,再次兴风作浪。 那样,老剑士之前做的事就全是无用功,自己搭上了,龙还没有斩掉。 可是不拔剑,似乎也是坏结果。 “你天资很好,死在这里可惜了,我有一些残存的剑气可以送你离去,保你平安无事。” “拔剑否?” 老剑士发问。 李殒并未犹豫,正色直言,“拔。” 其实,李殒知道他没有选择,后面黄衣少女在看着,眼下,老剑士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在巨石脚下的淤泥中,仔细看,不难看出淤泥中有好几处凸起,像是一个个坟包,里面埋藏了什么东西并不难猜。 老剑士站起身:“大善。” 然后,剑柄无风自动,竟是不用李殒动手,自己就一点点的从巨石中伸出。 本来就是老剑士自愿镇压的老龙,对河中长剑有绝对的掌控权,而不是失去的灵智,任由他人取舍。 “在河中待了三百年,倒是它娘的把胆魄都失掉,三百年前我能赢,现在我还能赢。” 长剑脱离巨石,浮空而起,径直的往广牙子两人那边转去,广牙子还想躲避,但剑炁一喷,整个人就被削成一团血肉,顺着收回的剑炁尽数被老剑士一口吞吃。 老剑士眯起眼,身上气息逐渐拔高,展现出骇人气魄。 老魔看得目瞪口呆,这老货,怎比他还像魔修! 第一百二十三章 蛟龙 这想法刚生出,吞下广牙子一身血肉回复些许力量的老剑士就盯上老魔,吓得他亡魂大冒,藏在身体里的和尚魂魄不得不出来帮忙,金光与魔光交织,试图抵御剑修,然而片刻都没得抵挡,也和广牙子一样化作血气由老剑士吞了去。 原地只留下一具白骨。 老剑士落在李殒身边,“吞血回炁,我借用魔修功法琢磨出来的独门秘剑,想不想学?” 李殒摇头,这还真是独门秘剑,老剑士由于本体已经成了剑,自己人的外貌是用剑气幻化出来的,对于他而言,吞噬血肉无非是炼剑的一个过程,和添加材料打铁一个道理。 放在李殒身上就行不通,外人血肉精气固然充足,为“天地之大宝”,也包含了其修炼的意志、灵气、魂魄、道途种种杂物,吃了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时半会看不出来还会觉得修行大有裨益,等时间长了杂质积累起来,就会侵袭肉体,阻塞经脉,严重点甚至会生死妄想不记得自己是谁,被称为乱神疯癫病,在以吃人最多的魔修身上体现更甚。 也就老剑士成了剑,什么奇经八脉都没有了,有杂质去铸剑炉里面烧化掉不就行了。 见李殒拒绝,老剑士也不恼,他就是客气的随便说说,其实也不想让李殒踏上这条路。 人剑合一说起来好听,却是走歪路,没有大机缘这辈子难以再次寸进,不想让后世学剑之人再走这条走不通的老路。 “且看着,那老龙要脱困。” 河岸,黄衣少女剥去所有伪善面貌,显露出龙魂元神的本相,两粒金灿灿的瞳孔充斥恶意,在她身后,河水河水巨浪滔天,翻涌如云高达千米,隐约可见到庞大身躯在河水中畅游。 “三百年,本君终于不再受拘束!” 黄衣少女飞至空中,引入河水,下一刻水花炸开,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大雨。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迅速变得暗淡,蒸腾而上的水汽侵袭天际,极厚、极重,站在地上往天上看,竟一眼看不到头。 这团水汽汇聚成的雨云,蔓延将近百里。 汇聚狂风,滋生雷电,任谁见了都得称赞一句:好一场豪雨。 倘若是文人墨客见了,兴许还会写诗以记。 现在,李殒没有这个雅兴,他眯着眼睛,得以窥见雨云中散发威严神光的金黄蛟龙,轻叹,“好一条俊俏的畜生。” 龙,可以归属为妖,也可以归属为神,毕竟天生地养,为鳞甲之王。 自是拥有着许多鳞甲神骏特征,眼前这条蛟龙带了个蛟字,不是真龙,却也足够令人赞叹。 细长身体披着金黄色的鳞甲,每一片都如精心雕琢的玉石,闪烁灿灿灵光,狰狞的龙头探出云雾,头上鹿角一般的双角缠绕雷电,在晦暗的雨中分外引人注意,再往下看,就是锋利至极的四指爪牙,与那两根生长在鼻间,金光熠熠的飘然长须…… 和蛟龙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手指上少了一指,以及背后没有狮子一样的长长鬃毛,看起来光溜溜的像一条细长的大鱼。 不过,山水灵脉滋养的神位散发出的气息却让这一份违和变得赏心悦目,配得上一句俊俏。 至于畜牲,呵,管你什么龙虎麒麟,本质上不就是一条大一点的妖物,事实就是畜生。 妖域里,此类数不胜数。 “怕不怕?” 老剑士问道。 李殒摇头。 老剑士点头,“那你就站在这里,仔细看我的剑路。” “好。” 老剑士便撒然一声长啸,整个人化作一柄青锋剑,自地面纵起剑光,扑入云海。 李殒眯起眼睛去看,入眼的是满目犀利的剑意,没看多久,眼睛忽的就一痛,他眨了眨眼,用手一摸,竟是摸到了滴滴血珠。 还是境界不够啊。 天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他其实看不太到,对比在遗迹之时徐不归隐而不发的剑意,老剑士的剑是极致的锋利,这种锋利不分内外,哪怕是对自己也一样。 要不都说剑修是疯子呢。 从上天出剑,到李殒眼睛出血,其实才过去十个呼吸,十个呼吸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造成很大一番成果。 于是很快,一块带鳞甲的龙尾尖自天上坠落,就砸在不远处,炽热血气引发,令附近的花草都生出了几份龙样。 神龙之血,一滴足够让凡人脱胎换骨,让枯木逢春,现在一大块落下来,毫不客气的说,附近先前都是毫无价值的杂草,如今每一株都是能让修行者抢破头的宝药了。 而这么大的争斗,快就引起了注意,其中以老魔事先联系的宝华山修士最快到来。 一共两男两女,都是阳神境界的修为,捉住李殒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然而。 他们驾云远远落在一边,不敢再往前靠近一步。 也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天上的厮杀。 “大剑修。” 有人道。 附近宗门的修士也赶过来,还有好几个大妖,但都只是围在旁边,各自占据一片山头,不敢插手这场厮杀。 这样倒显的独自站在河边战场下的李殒更加显眼。 李殒没有管他们的想法,眼睛已经不再流血,虽然还痛,清晰看见老剑士出剑的过程已没问题。 越看,越觉得不愧是老前辈,招招狠辣,许多自己没想过的小剑招互相叠加,竟也能产生不亚于元神飞剑的杀伤力。 对于剑修而言,每多看一秒,都能有新的感悟。 以至于在想,如果现在换他上去斩龙,那么他会怎么出剑? 思绪纷飞,很快又被一声惨叫打断,紧接着一条龙爪带着鳞甲坠落于地,砸出一个深坑,老剑士随之落地。 相比于刚入云的从容,老剑士现在的样子称得上狼狈,气息也不稳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随时要驾鹤仙去。 “到底是空耗了三百年寿命。” 老剑士摇摇头,指着附近围观的一群人询问李殒,“这些人对你有杀意,可是你的仇家?” 李殒点头,将自己一路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老剑士,老剑士听完愣神,随即哈哈大笑,“好小子,是我们剑修的种,不错,真不错!” “正好,之前说的要把传承给你,那就相当于半师,做师傅的怎不能给徒儿扫清障碍?他们来的正好!” 于是老剑士转过头去,对着那群脸色大变的修士,“我要斩龙,各位可愿助力?”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雨 如今赶来的修行者境界其实不低,有相当一部分人更是门阀、仙门、大宗的高贵出身,见惯风雨,对厮杀不陌生。 手底下谁没做过几件狠辣事? 对自身道途更是坚定不移。 老剑士的话很淡很轻,听在他们耳里,却是杀机章明。 什么叫扫清障碍,什么叫各位助我? 广牙子和老魔的两具白骨已然是答案! 这老剑修他娘的吃人啊! 他说的助力,恐怕就是将自己血肉献出来,让老剑士回复体力。 当下有修行者退缩,“哈哈哈,老剑君这是什么话,我等只是仰慕老剑君风采,特意前来观礼,老剑君如厌烦了,我等这就退去……” 老剑君,对标仙门的道君,是个极高的尊称,一般说出来就是想结善缘,不想打架。 “是极,是极!老剑君不必动剑,我等这就离开。” 旁边修行者应和,说完驾驭灵光便要离开,老剑士冷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当老子好欺负。” 言罢,一口剑炁喷出,扑上转身离开的修行者,那修行者反抗都没做出来,整人就被刮成血肉,随回转的剑炁一起落到老剑士嘴里。 老剑士砸吧了一下嘴,品鉴道:“滋味还行。” 这下,周围的修行者都看见了老剑士吃人的一幕,忍不住大叫:“剑宗也是仙门,吃人是魔道所为,老剑君你真要败坏剑宗名声,让天下正道不齿?” “呵,装什么,你们吃人就少了?”老剑士面无表情,“个个血债累累,按律法一百个头都不够砍。” “你,胡言乱语……!” 老剑士目光看去,那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言。 这时,宝华山的修士像是收到什么信息,一改沉默,最年长的修行者出声道:“此蛟龙作恶多端,常常吞噬河边人兽,自成道以来死于龙口的不下十万人,既然老剑君要做斩龙的壮举,我等如何能袖手旁观?” “宝华山愿与老剑君同行,只求事后能分这孽畜些许本源……” “吼!你们还敢来见我!” 龙神怒吼,金黄龙躯盘旋卷起巨大龙卷,眸子倒影怒火。 该死的宝华山! 现如今,它甚至更加怨恨宝华山。 宝华山开山祖师曾是她最喜欢的道侣,那是八百年前之上的故事:她刚化成人形,正巧遇见貌美如花的宝华真人,天雷勾动地火,她不仅生下许多人妖混血的孩子,更是交于龙族才能拥有的强大传承。 令宝华真人得以在附近开山立派。 然而——人心总是多变。 一无所有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当功成名就,便又想着甩开糟糠妻,另结道侣。 自己不好下手,怕落个坏名声,又怕报复,如何? 好办,东升洲正有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杀星,把人引过来就是。 便让人妖混血的蛟龙子嗣杀人作案,一连三月,杀的河岸两边冤魂冲天,果然吸引到在附近渡劫的老剑士过来斩龙。 再后来,老剑士以身化剑和她同归于尽,她本想以元神逃遁而出去宝华山求援,元神刚离开河岸百米,却感觉到万蚁啃骨般的剧痛缠绕,化成无形锁链死死将它定在河中,还有遮蔽天机的迷阵在悄无声息运转,驱赶去往河边的人兽,意图让河岸成为无人知晓的绝地,永远镇压。 幸好她还有天生神灵这重身份,能凭借老剑士默许的气运相引,引来附近剑修拔剑。 只限于境界不高的剑修。 同为剑修,老剑士不会吃人,况且境界还低,吃了也回复不得多少剑气,干脆便这么僵持不下。 直到李殒带来两个魔修,老剑士觉得吃了有希望,方才打破僵局。 如今脱困,老剑士是三百年之仇敌,宝华山更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都得死! 原本就在下的大雨更加蓬勃,周围的山川草木水气升腾,呼进去吐出来,便感觉到整个身体里都充满了湿润的水。 云从龙。风从虎。 准确而言,其实风云都是由龙驱使,而且这些风云也决计不是一般普通刮风下雨那样的风。 譬如现在,大量的浅灰色痕迹在大雨中漂泊,不断浮现又不断落幕,稍一触碰就被刮去身上血肉。 此乃三味神风! 落下的雨水也不是普通的雨水,每一滴砸落,都仿佛重若千钧,击打在护体灵光身上,叮叮当当的,敲的灵光明灭不定,甚至有破开的风险。 这是三一重水! 每一道都能被称作为大神通,平时出现一道就足够让人应接不暇,如今只要在水汽漫布的地方就有这两道神通的踪迹,可以说覆盖了所有人! 一些境界不高的妖魔、修行者,连半刻都没能撑下来,直接就被三昧神风刮去血肉,三一重水砸碎元神魂魄,最后飘飘扬扬化作灰飞,给原本就灰暗的天地雨水,更加增添肃杀之感。 李殒在风雨之中勉力支撑,斩邪在头顶舞得密不透风,暂时隔绝了雨水,至于三昧神风,被他用从国都得到的毛笔写下的“定风波”禁止,从而造成一个小小的,只有一人多高无风无雨的空间。 他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 眼下老剑士和那群大修士们已经再次和老龙在天上打了起来,倒是无暇顾及于他。 不过他也知道,打归打,许多视线依旧牢牢盯住他,是走也走不得,留也留不得。 或许只能等天上分出胜负? 这并不容易,抬头看去,老剑士顶着风雨闷头冲杀,但往往都没有靠近老龙就被厚重狂风吹走,哪怕靠近了,三一重水凝结成的护盾也足够抵御剑力。 堪称进退无敌。 反倒是那群大修士,一边要耗费法力抵御风雨,一边要担心老剑士杀人回炁,一边又要出力击龙,三方都要使力,打的那叫一个乱,时不时就有人受伤离场,然后被老剑士一剑砍了。 李殒这样看了很久,像是稻田里的稻草人,对外界毫无知觉触感的那种,这时,他的身体突然左侧移去一瞬,然后剑气虚化,在百米之外重新现身。 第一百二十五章 像极了飞剑的飞刀 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条在雨水中即近于无细线,细线上连着一条短短的小刀,正被一个年轻修士捏着,投来恶意目光。 身上月牙白的阴阳太极袍彰显了自己身份,年轻修士开口:“我是阴神,你是虚丹。” “中间只隔了两个境界,因此尚在寰宇大宝诰之中,无论谁死了,都是理所当然,因果当即立断,谁也不准寻仇。” 李殒静静看着他,不言不语。 这段话,其实不只是对他说,也是对在天上老剑士说的,毕竟阳神修士出手,偷袭成功也就罢了,若是偷袭失败,老剑士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一道剑光落下来,当场就会死去。 反倒是阴神修士袭击无罪,虽然境界是高了两个境界,但剑修斗法天生自带一个境界,杀力强的还可以更加跨越,因此虽然有些以大欺小,却也是在规矩的容纳之内。 年轻修士这一大段的话说出来,等了片刻,见天上没有剑光落下,便知晓老剑士同意了这次厮杀。 于是轻轻松了一口气,“请赐教。” 这话,其实是一句屁话,要是真的一切都按照规矩来,刚才那雨中的偷袭就不该发生,现在又是一副什么都没做过的表现,真是脸皮厚。 李殒看着浑身雨水也被隔绝的年轻修士,不难猜到此人身上有着秘宝,而他,斩邪剑抵挡雨水,毛笔抵挡削弱风雨,时时刻刻都要维持,是一个不小的担子。 在不与人斗法的情况下,一呼一吸,尚且是在平衡之中,可以维持下去许久,等下一打起来,恐怕就是入不敷出。 不过,哪有退后的道理。 斩邪剑不能用,他还有其它的剑。 手腕一抖,手中便出现一柄靓丽的长剑,正是在去往国都的路上,从一门仙门修士手中缴获的灵剑吞光。 经过这么多天的驯服,不说如臂挥使,至少能压制剑灵,使它不敢生乱。 “嗡嗡嗡……” 吞光喃喃细语,李殒只是道,“如你不想魂飞魄散,就遵从我的意志!” 斩邪适当作响,发出清越的剑吟,吞光当即偃息旗鼓,任由李殒握在手里。 “来斗剑。”李殒道。 话语未落,两方都动了手。 吞光脱手而出,以御剑法裹挟明亮剑芒,劈开风雨,无声无息直取年轻修士的项上人头。 同时,还有九柄祭炼过的开光铁剑以天上星辰九耀的方位组成剑阵,劈头盖脸的一起笼罩过。 这是李殒从《九曜星辰剑诀》里悟出的星斗剑阵,一旦用出,九曜星辰剑力互相循环、互相增强,阴神修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亦会被直接绞杀。 唯一的缺点,便是承接九耀星力的铁剑质量不高,锁死了上限,要是以九柄互相对应九耀星辰的灵剑组合成剑阵,阳神修士或许都讨不得好! 两道攻势,每一道都足够致命。 年轻修士却是躲也不躲,左手掐住道决,口灿经文,身体上便陡然浮现一道厚重金光,将他牢牢的护住。 纵然是两道足够绞杀一般阴神的剑势,短时间内却奈何不得。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这时,年轻修士的诵经声才缓缓传入耳中。 难怪有如此大的威力,竟然八大神咒之一的金光咒! 传说此咒是道祖从天道之中领悟而来,具有镇压邪祟、护佑身体、去除外魔、趋吉避凶……种种妙用,如按照剑修的口吻来说,这玩意儿就是一个硬到极致的乌龟壳! 而且还不是一般人能够修炼的乌龟壳。 虽说金光咒作为八大神咒已经烂大街,就算是不通修行的山野术士也会念诵,却也只能得到一些安神定气的功效,顶多让新死的生魂害怕。 要是想增强也简单,一个字,读! 读上千万遍、千亿遍、万亿遍,读得越多,对于金光咒的感应也就越厉害。 虽说这是摆在面前的通天大道,但有九成九的修行者都不会选择修行,实在太耗费时间,与其枯燥的穷首皓经,还不如去修行厮杀抢夺宝物,也就造成金光咒易学难精,无人愿意用的局面。 可眼下,年轻修士的这金光咒却相当有火候,可以抵挡斩杀阴神的两剑,至少得是读上千万遍才能有的地步。 道祖说过,金光咒一天只能读一百零八遍,对应一百零八天罡地煞,多了反倒不美。 就算每日不间断的诵读,也得二百五十余年,可眼下年轻修士有没有两百岁都不一定,算上修行炼气,绝对不可能比得上老道学。 难道是法器? 符箓? “该我了。” 年轻修士淡淡的道,右手一扬,牵着细线的短刀便奔袭而出,以及其鬼魅的姿态,直取李殒眼珠。 这是飞刀,还有牵着飞刀的细线。 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极其坚韧,在灌输灵气之后又相当柔和,在飞刀的带领下轻巧围绕李殒转过两圈,随后骤然勒紧! 在细线笼罩范围内,气压顿时下降,爆开,给附着上乌沉沉的灵光,透露出不亚于剑器的强烈锋锐感。 不过身处在这里面的李殒没有惊慌,脚尖在地面一点,就在细线要收紧的那一瞬间跃上高空,然后抓住盘旋在头顶的斩邪剑,击住如毒蛇吐信的飞刀。 叮当,铁器相撞,迸发暴力火光! 飞刀来的快,去的也快,然而那细线在此时却又拖住飞刀,在空中拐了个弯,又从一个鬼魅角度奔自李殒下三路。 李殒脸色微冷,身体连连闪动,最后以比飞刀更快的速度探出手,使出御使飞剑的法门,捏住躁动飞刀,直接灌输剑气。 果然不出所料,飞刀在御剑法的控制下挣扎幅度变小,这种举动,令原本一脸平静的年轻修士脸色不好看起来,握住细线想要将飞刀撤回来,却发现怎么扯都扯不动。 “有一门秘传御剑法,失传很久了,讲的是取自己身上从手指到额头的表皮,炼制成细小的线,每日用灵光血气喂养,牵在剑器之上,用操控绳子来操控飞剑。” 李殒看着年轻修士,“你这飞刀,应该就是用这方法养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言 论及杀伤道途,剑修可以说独树一帜。 很多人都想将自己道路提升到与剑修相提并论的境界,但都无果,不过,却也在这么多年的研究中改变了自身的观念。 即,拿来主义。 明面上看不起剑修的功法招式,暗中则搜罗秘剑,并且用自己的理解进行改制,套用在别的器物上。 如剑修一贯用剑,那我就用刀来施展剑法,再纳入仙门的法术道理,便算“无中生有”创造出来一门新功法。 但实际上还是脱离不下剑宗体系的框架,最大作用无非是用各种修行出来的灵气、法力代替剑气,施展剑法。 听完李殒的话,年轻修士知道自己专门修炼的这一手暗招已经失去了作用,实际上,他也知道李殒迟早会发现驾驭飞刀的真相,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倘若晚点发现,对接下来的斗法会增加不少优势。 不过,也无妨。 他敢现身,自然做了许多的准备。 今日必杀此人,用尸骨搭建成自己的登天之梯! 想起过来之前,那些大人物的许诺,年轻修士两只瞳孔便燃起两堆火焰。 那各方势力承诺的资源叠加在一起,哪怕他出身仙门,也为之心神动摇! “你很厉害,在同辈之中可称为魁首,不过,经过刚才的试探,你展现的缺点也很明显。” “杀心太重。” 年轻修士微笑道:“我猜,是因为你的丹田剑气不能支撑你太久,所以你需要速战速决。” 李殒没回答,一身剑气蓄势待发。 年轻修士冷笑,身上金光更盛,这也让李殒感知到那金光咒的来源根本不是年轻修士,而是手上的一枚串有十八枚珠子的淡金手串。 此时可以清楚的看见已经有两枚珠子将近碎裂,化作漆黑,明显是失去的寄宿在里面的力量。 迎着李殒视线,年轻修士嘴角上扬,左手继续掐金光道诀,右手则拿出一枚刻满朱红符箓的古拙令派。 “奉道祖真言,勅令:此地禁止兵戈!” 桃木令牌轰然散发一道神光,在风雨中铺开,围绕着年轻修士方圆十米生成一道闪亮光圈。 在光圈笼罩的范围内,原本正奋力绞杀的九曜星辰剑阵突然不受控制,还没等李殒将剑阵召回去,这九把剑身上的符文便接连熄灭,随后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插满一地。 甚至连生出剑灵的吞光都受到影响,宛如穿行在泥泞沼泽中,原本转瞬即至的路途,过了两三息时间才飞回到李殒手中。 “你是真言宗的人?” 李殒冷冷发问。 真言宗,即以初代道祖留下的《道德三千言》作为修行本经,世世参悟的仙门修行者。 他们开山祖师是道祖的一名血脉子嗣,得到道祖一部分的传承,擅长以言语挥洒道法神通,并且用传度生子的体系将这股来源于道祖的力量世代流传,命名为道祖真言。 即是用道祖的口吻,号令天上天下。 常常一字吐出,就能产生各种不可思议的威能。 但真言宗的修行者向来不沾惹因果,只在小洞天内闭世,与外人都很少交流。 甚至婚配都是在内部进行,讲究父娶女,子娶亲,历来为外人所不知。 除了剑宗与仙门的第一次大战中出现过一次,试图呼唤道祖虚影镇压剑宗宗主却被砍了几剑后,后面两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以至于都快沦落成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让人觉得他们都因为血亲结合遭受天谴早就绝嗣。 现在,没想到能见到真言宗的传人。 真是,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坏。 “真言宗……呵呵,你可以这么认为。” 年轻修士明显不想提及身份,只是道,“来,继续斗法。” 见李殒握住剑柄不动,又道,“你不出剑,便让我来。” 说着,手腕一动,那用细线缠绕的飞刀再此袭来,且完全不受“禁止兵戈”的真言,来去如龙,没一会儿便在李殒造成了不少伤口。 甚至还以刁钻角度击打盘旋在头上的斩邪剑,令被隔绝在外的三一重水落下不少,又给李殒造成伤害。 “看,你根本没有获胜的希望。” 十八颗蕴含金光咒的珠子,禁止兵戈的真言,来去如龙用御剑秘术锻造的飞刀……单单一种还不算如何,可三种叠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又硬又尖的乌龟壳。 打不破,还得注意不被龟壳上的尖刺划伤。 称得上迄今为止遇到最难缠的对手。 李殒沉默半响,做出一个年轻修士惊掉下巴的举动。 往后退去三百米,退到飞刀的攻击范围之外。 除了年轻修士主动攻击时抵挡,其余时候都在戒备,并不主动出击。 没错,以李殒的斗法经验来看,一个根本打不破的乌龟壳打他做什么,浪费时间又得不到太大收益。 既然你要守,那固守便是。 “蠢猪。” 刻薄评价落入耳中,年轻修士沉默不说话,卡住道诀的手捏的发白,金光咒也在摇晃,展现内心的极不平静。 然而不得不承认,只要李殒不来打他,的确对李殒没有别的办法好想。 抛弃金光咒与人硬拼? 刚才那一前一后的两剑威力有目共睹,可以说若无金光咒护体,自己不死也残。 站在原地,却又显得像呆头鹅,除了叫嚣就没有别的选择。 不,不一定。 年轻修士抬头往天上看去,老剑士和龙神正纠缠在一起,搅得天上剑光摇动,薄雾升腾,金灿灿,红彤彤一片,全然没有心思关注下面的事情。 于是年轻修士收了桃木令牌,收了金光咒,两手一掐,直接沟通冥冥之中的存在。 “请君助晚辈一臂之力!” 顿时,神念法咒响应,飘荡到凡人不可知的一座大山上,山上有一座香火萦绕,云雾升腾的大庙,以金玉做顶,紫檀做梁,上铺琉璃瓦,提名《禅道宫》。 令人称奇的是,宫内并没有神像,只有一件葛麻布的灰色道袍供奉在高台,看起来很不起眼,与寻常巷陌的普通人穿的别无二致。 这一道神念传到宫内,由高台之下三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接收,听到要助力,坐在最左侧那人睁开眼睛,“日犯太岁,不吉。” 意思很明白,不同意。 中间那人不说话,最右侧的道士却说,“道兄,我等守护道祖遗物,承蒙道祖恩泽方有今日,道祖后人有令相召,焉有不出手的道理?” 中间的道人还是没说话,左侧的道士见右侧道士言辞坚决,便闭上眼睛不在言。 见两位道兄都默认,右侧道士衣袖一挥,抓住那道神念化成的符召,送去一丝力量投影。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黄雀在后 风雨之中,有紫气自虚空而来,没入年轻修士身体,使他到达一种远超阴神,又不是阳神的玄妙境界。 准确的说,可以完全掌控自身力量,每一次出手皆是最完美的状态。 无所挂碍,无所顾忌,放在武道修行,便是见微知着,秋风未动而蝉先觉! 年轻修士手诀一指,无数雷霆从虚空中伸出,化作各式各样雷兽奔向李殒。 不止于此,原本受限只能“覆映吾身”的金光也能脱离身体击发,给苍白雷电染上寸寸金芒。 两两相加,威势一时无两。 李殒瞳孔微缩,但不惧,打不过还躲不起嘛…… 活下来才有资格谈论胜利。 干脆御剑吞光,以极致速度奔驰,带着雷电绕圈子。 却有一点始料未及,这场大雨落下的雨水全是天上龙神呼唤而来的三一重水,按理只接受龙神的灵气灌入,抗拒其余修行者的法术。 年轻修士召唤的雷兽应该也是此理,但眼下,三一重水非但没有抗拒雷兽,反而以五行之中水生类电的相性进行加成,便造成只要是有雨水落下的地方,雷电总能够迅速蔓延而至。 天下,李殒御剑逃命。 天上就完全不是这一副光景,在云雾汇聚之处,那条神俊的蛟龙此时已经被斩成无爪鱼蛇,身上的四只龙爪直接削平三个,龙角也被折断,最触目惊心的是龙背上二十几米长的巨大剑伤,劈碎划破血肉,几乎都能看见脊骨。 老剑士越打越疯,已经抛弃人的本相,自身变做一柄几乎与蛟龙等长的巨剑,每一次挥击,都是毁天灭地般的伤害,令那群不得不参战的修行者分外难受。 因为他们不仅要承受蛟龙的法术,还要小心老剑士的夺血肉魔功,毕竟老剑士不让他们离开就是这个原因。 剑气充足就冲上去斩龙,剑气不足了,便随机挑选一名罪孽深重的修行者斩了肉体,放灵魂转世,然后继续厮杀。 若是算上那两个魔修,老剑士已然吃下七个修行者,在众人的眼中甚至比龙神还要恐怖! “不行,不能再继续下去,清风道友刚才也被这老货吃了,若是还待在这里,你我也难免丧命成了口粮!” “想逃?” “逃不掉!不想想历来被虺月剑魔盯上的人哪个能活?” “虺月剑魔?是他!!!” 这下子,便都知道老剑士的根底,一时间熄灭要帮助蛟龙斩杀老剑士从而逃得一命的想法。 因为,这老剑士根本就杀不死! 除了本体这一把剑之外,还有许多把分剑流落世界各地,你要是把这本体打碎打死,那么提前预留在安全处的分剑就会自动复苏招回元神,带着残缺记忆重生成为本体。 然后修行回本来境界后打上门来报仇。 打碎一把还有第二把,打碎第二把还是第三把——没人敢赌老剑士有没有第四把分剑。 并且这种修行法术还有一种痹症,每次重生都会损失部分神智。 若是说前几次复苏还像个人的话,那么越往后,属于人的部分就会淡化,直至成为一柄只会吃人斩人的恐怖魔剑! 看老剑士这个疯样子,恐怕已经到了临界点,现在反水,无疑是为几十年后的宗门复仇寻上死路。 可再这么下去不是回事,老剑士固然可怕,他们也不能白白在这里等死。 以往只有他们吃人的份,现在别人要吃自己,怎么能愿意。 这时,宝华山修士突然开口,“我有一法能保诸位无恙。” “哦?请道友赐教!” “天机不可泄露,诸位道友只需信我山门即可。” 听着这雨里雾里的机锋话,众人对视一眼,咂摸出来不寻常味道。 早就听说宝华山与这龙神关系不菲,现在又是这么自信,难道真有后手? 一时间,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点头,算是同意宝华山修士的想法。 宝华山修士便从怀中捧出一座七尺玲珑小塔,“此乃吾宝华山镇山之宝,有屏蔽天机、镇压气运、厘定山水种种妙用……” “你的意思是?” 宝华山修士淡淡地道,“同归于尽!” 没说是谁同归于尽,但大家都知道说的是谁。 “可是这转生……” 宝华山修士拿出一颗幽绿色的珠子,“若再加上此物呢?” “定魂锁魄珠?!” “宝华山不愧是有望仙门的大宗,考虑果然周全,贫道愿意听从号令。” 论玩弄元神魂魄,幽都世界的鬼神称得上是独一档,不仅创造出许多魂道功法,还有附带幽都道韵的的法器配给于各路鬼神,令它们在面对寿元已尽的大修行者的时候可以从容应对。 这枚定魂锁魄珠顾名思义,就是能定住一个人的三魂七魄,牢牢束缚入珠子之内。 只要成功锁住魂魄,哪怕你生前修为滔天,珠子不碎便永生永世不得脱离。 而这种法器只配寄给鬼神,在幽都神道体系下审查异常严格,纵然有几个流落到阳世,价格亦是十分高昂,根本不是平常的太平钱可以估计。 宝华山竟是眼都不眨就拿出一枚,显然事先便做好黑吃黑的准备。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老剑士眼见剑气又萎靡,再不动手还得吃人。 于是宝华山修士运转神通,抛出手上玲珑塔,这玲珑塔见风便长,呼吸间就在天中变幻成一座高达百米的巨塔,径直压向正在互相纠缠的一人一龙。 “镇妖!” 宝华山修士大喝:“诸位助我!” “好个下暗手的畜生。” 老剑士剑锋转过来,抵住百米高塔,想趁他们立足未稳时击破,老龙神瞅准这个机会,竟与宝华山修士前后夹击,直接打散老剑士正在酝酿的剑气。 其他修士见天机果然被蒙蔽,心下一安,纷纷出手镇压,终于在众人合力之下将老剑士的化成的剑锁进玲珑塔,再用定魂锁魄珠镇压三魂七魄,使老剑士如同人间消失。 然后,宝华山修士看向由龙躯变成的黄衣少女,坦然一笑,“芝屏,别来无恙否?” 黄衣少女目光复杂,有爱有恨,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有一言道出。 “负心人,受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百年算计 情字一字,向来别离者多,圆满者少。 多少恩爱夫妻许诺海誓山盟,最终视同仇寇。 从百年一世的凡俗,到寿命万千年的修行者,都难以逃离此框架。 宝华山修士却是无情,目光柔和,下手异常狠辣。 还没等化作黄衣少女的龙神扑过,手中的七层玲珑塔便再次笼罩而下。 龙神本就在这三百年中伤势未愈,刚出来又与老剑修斗个你死我活,本就萎靡至极,完全不是宝华山修士的对手。 说实话她也是个蠢货,本来有老剑士在,虽然两个不对付,但各自站住阵脚宝华山修士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他们,偏偏要做偷袭的事情将老剑士先送进去,眼下,自己只好步后尘。 再次化作龙神狂吼,试图抵御玲珑宝塔。 两三息时间,云消雨散。 终究是无用功。 于是众人便可以看见,一尊百米高塔倒扣着一条巍峨蛟龙,摔向地面。 嘭! 地面炸出一个巨大深坑,泥浆四起,带着一连串的震动传向四方,宛如地龙翻身,令人完全站不住阵脚。 从天上往地下看去,就能看见那座塔几乎将蛟龙整个身体都笼罩进去,只留下狰狞头颅与尾巴,还在摇晃挣扎,还在对天上人怒目。 宝华山修士落下来,走到龙神面前,目光依旧柔和,“芝屏,交出龙珠,你我还可再做夫妻。” “呸!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对于谩骂,宝华山修士置若罔闻,“何苦挣扎呢,倘若一开始你就拿龙珠赠我,根本就不会有这场罪过,哪里还会用三百年春秋岁月空耗于此。” “呵呵呵……”龙神怒极反笑,“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 “你我都没错,只是道途有别、人妖殊途罢了。” 宝华山修士说到这里,还是有一番真心实意的爱在,他觉得纵然是天生神物,也绝对比不上钟灵敏秀的人体,人与龙相合算什么事情? 只有人与人之间的结合,才算真正的阴阳大道。 并且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是所谓的负心人,而是有自己的一番苦心在的。 只要夺得龙珠,他便能迈入更高境界,然后就能让龙神心甘情愿摆脱禽兽之体,入轮回走一遭,下辈子投胎为人自己再来接应不就行了,照样可得圆满。 为什么偏偏不能理解他呢? 龙神像是被说服,点头,“原来如此,龙珠给你罢。” 说着,张开嘴,便吐出一颗磨盘大的湛蓝宝珠,甫一出现,原本停歇的风雨便有再次汇聚抬头的迹象,宝华山修士呼吸微微急促,目光看着龙珠,展现出贪婪,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好的收敛起贪婪,转头看向各自站立在旁边不远处的其余修行者,笑道:“诸位,有道是见者有份,何况是一起做了这好大事,该按照规矩分割,大家不妨议一议,讲一两个章程出来,也好各取所需。” 空气中的紧张气氛明显缓解,有人阴阳怪气道,“这龙既然与你有渊源,又是三百年布局,舍得给我们外人糟践?” “糟践”一词出来,很快赢得轰然笑意,大家看向这个宝华山修士的目光很是有几分深意。 宝华山修士笑道,“西方释教有一句话: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观美人如白骨,观白骨如美人,不外如是。已然是一堆白骨,分了又有何关系呢?” “你倒是心狠。” “近日正在祭炼一门法器,正愁没有好物开光,就让贫道先来。”一个杂毛道士出来指着龙神开口,“将龙心于贫道,如何?” “可。” “那我要龙爪。” “我要龙头。” “我儿沙场历练,正缺一副龙鳞宝甲……” 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定下来,宝华山修士一一承诺,与他们签订密约,互相留下把柄,这才继续回到龙神面前,“芝屏,下辈子我会渡你。” 说罢,伸手去拿龙珠。 刚接触的片刻,龙珠骤然响起咔嚓声,却是碎开了一道缝隙,宝华山修士见状不对想要离开,缝隙中响起凄厉龙吼,然一抹蓝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龙珠,冲入宝华山修士的眼睛。 噗地一声,宝华山修士头颅轰然炸开,红的白的散落满地。 “哈哈哈……” 龙神大笑,然而没笑多久,又被一句“芝屏,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而戛然而止。 宝华山修士有四个,刚才一直出言的是年长的那个,现在死了,那么另外一个人就站出来换上同样的神情。 甚至,这三个人可能都是那宝华真人的附体分身。 “可惜,碎了不少。” 这具分身再次拿住龙珠,以秘法与龙神进行剥离,很快,磨盘大的龙珠极速缩小,最终变成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此时上面已经毫无龙神气息存在,唯有精纯到极致的大河灵气和灵气中游走的龙形灵光。 “这就是天生地养的神位?” 宝华山修士摩挲片刻,收下龙珠,看过两眼失去龙珠已萎靡至极的龙神,站在原地怀念了会,随后收回玲珑塔托在手里。 任由别的修行者上前预备分食蛟龙。 “甚好,那多谢道友了!” 于是这群人纷纷往龙神那边走去,等靠近了行到半路,玲珑塔赫然再次出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你要反悔不成!” “宝华真人,现在回头停手,贫道可以当做没看见。” 宝华山修士微笑,“诸位道友,请上路吧。” 玲珑塔绽放万丈华光,无比磅礴的气势透露,折射到人身上,就是肠穿肚烂,血肉模糊,以有心打无心,还有龙珠的磅礴法力进行加持,造成这样的压倒性胜利并不是意外。没过多久这群人就死了个干净。 一群元神遁出肉体,没来得及离开,又被定魂锁魄珠吸走,彻底消失了在天地之间的痕迹。 然后,他目光微动,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招手,两个人便出现在的眼前。 是来自真言宗的年轻修士与李殒,他挑眉道,“你怎得如此疲软,有道祖气息加持,竟也不能杀去此人?” 说的正是年轻修士,年轻修士面色不好,他冷冰冰的道,“知道我是道祖血脉就好,如你敢放肆,真言宗必不会放过你。” “呵呵,我看未必吧,一个区区血脉不纯的孽生子,真言宗能留你活命已是大幸,怎敢说这种大话?” 年轻修士大怒,“你再说一句!” “呵呵,年轻气盛。” 宝华山修士顾及年轻修士身上的一缕气息,暂时没有斩草除根的打算,便将此人禁锢在原地,转头看向李殒。 “剑宗弟子,青萍山传法长老,以一介虚丹之身做下好大的事情,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少年英雄。” 宝华山修士认真道,“你这么天才,就此死去可惜,若你愿意做我的分身,可活的性命。” 李殒看他,“之前也有许多人想要我的身体,你觉得他们都如何了?” 宝华山修士,“他们肯定不是幸运的家伙,也不是聪明的人,这世上单靠蛮力不足以成事,唯有力量与智慧兼有,才能笑到最后。” “最后一次选择,希望你不要选错。” 第一百二十九章 剑修的后手 李殒从来不做选择,自始至终,只信奉着一句话:生死看淡,不服拔剑。 纵然天地崩塌,也要有拔剑挺身而出的勇气。 于是张开嘴,一粒剑丸往外喷出,糊了宝华山修士一脸。 抚摸脸颊上的血迹,宝华山修士叹气,“如此天才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 一挥袖,强悍气息探出,李殒便被击打着倒地,在泥泞的地面犁出一条长达十余米的深坑,整个人像烂泥躺在淤泥里,浑身上下都是血的痕迹。 “你可愿意做分身?” 年轻修士听了,沉默,纠结,挣扎,最后沙哑着嗓音问道:“你的分身是什么类型……” 经过万千年的演变,各种修行分身的方法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有虚幻的分身幻影,有用修行材料炼制成的傀儡,有毫无灵智的分身肉体,也有平时行动无碍、只在重要时刻接受本体指示的分身……从毫无灵智到行动自如,都叫做分身,其中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宝华山修士轻笑:“如我这般就是了,本体分身泾渭分明又合二为一,你修你的道,我修我的道,最后殊途同归罢了。” “就是说谁境界高谁就是本体?”年轻修士问道。 “你这么想倒也没错,既然都成了一体,享有同样的记忆,谁是本体皆可,昔年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本就是一体,谁高谁低没什么区别。” “这般吗?” 年轻修士目光闪动,觉得做分身也不是这么难接受了,不说那背后的宝华真人境界有多高,就说李殒。 不难猜到,宝华山的人并不想沾染杀了李殒的事,那么眼下就让他出手最合适,一来不破坏《寰宇大宝诰》。 二来杀了李殒,不仅能获取数不尽的修行资源,还可以入得高层法眼,从此修行一片坦途。 于情于理,这比天外横财没人想放过。 年轻修士也是如此,分身就分身吧,反正自己是道祖血脉有天地钟爱,更有家传真言保持内心不失,先虚与委蛇,待境界高了岂不是能白捡一座宝华山,这样回真言宗讲道理无疑更有把握。 想到将自己赶出小洞天的一群人,年轻修士面孔便有些仇恨,当时他就发誓扫地出门的屈辱来日必将十倍百倍奉还,一定要将那些人踩在脚底下,证明自己不是杂种! “好。” 宝华山修士拿出一枚丹丸,让年轻修士吞下,然后从身体走出虚幻的元神,落入年轻修士身体。 身上那一缕由禅道宫右侧道士传递来的气息正想反抗,年轻修士察觉到却自主挥散,唯有一声虚幻叹息在耳边萦绕。 “见过道友。” “你我一体,不必多礼。” 年轻修士感受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本体那边汇聚而来,使境界不断拔高,最后稳定在将要突破阳神的临界点。 不是不能继续突破,以阴神境界杀人,才算合乎规矩。 他来到李殒身前,站在坑上,俯视鲜血淋漓却还是挣扎着酝酿太上元神斩仙秘剑的李殒,语气莫名,“终究是我踩着你的尸骨成名,等你死后,我会在此处给你寻一个风水宝地,便当做谢恩。” 说着,手上汇聚雷霆,正要砸落。 瞬息之间,一道晦暗剑气从李殒手上喷出,近乎摧枯拉朽抹去年轻修士半边身体,然后在元神驾驭下撞上百米玲珑塔。 这道气息近乎可以比肩于无量,自然不是李殒能用出来的,而是在河中拔剑时老剑士留在他身体里的一抹剑气。 万事顺遂,就拿给当做以后的传承用来领悟,事有不顺,便是追寻一线生机的撒手锏! 剑气轰击,玲珑塔的防御顿时出现破绽,虽然依旧还在镇压龙神,可不要忘了,里面还有一个杀力无双的老剑士! 趁着这个机会,老剑士果断攻击,内外夹击使得玲珑塔终于出现了一点几乎细不可闻的破绽。 这点破绽又在老剑士不断的猛攻中迅速扩大,等宝华山修士反应过来修补,老剑士已经将剑锋从破绽缺口探出来。 吞噬血肉,秘剑回炁! 托宝华山修士的福,以偷袭姿态将那群修士全杀,灵魂虽然收走,一身血肉精华可全都留在地上,对老剑士来说,无疑是最大补的补品。 “给我破!” 剑啸长吟,玲珑塔第七层骤然破碎,老剑士本相的青锋剑陡然现身! 宝华山修士脸色不太自然,瞬息之间就做下决定,逃!必须逃! 只要能将龙珠送回本体手中即可,别的事情已经不重要。 身形变化,然而只是模糊瞬间,很快又在不远处跌落,险之又险避开落下的剑光。 “老剑君,你真要与我不死不休吗?” 听到这话,老剑士都气笑了,“你个绝情绝义的杂毛道士,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种话?” “来死!” 一道道猩红剑光在老剑士身上绽放,投射,将宝华山修士撕扯成血沫。 另外的两个宝华山修士对视一眼,飞快靠近血沫,一人取走龙珠遁走,另外一人驱使玲珑塔用作抵挡,同时还叫醒了失魂落魄的年轻修士,“都是一体,还不出手?” 年轻修士无奈加入,试图再次以真言招来禅道宫道士的助力,却只得到一句“好自为之”。 临死之前,他的心里有没有后悔,没人知道。 人头落地,劈碎玲珑塔。 老剑士化作人形落在拿着龙珠想走的最后一人面前,面孔透出深深死寂,“真是好算计,困了老子三百年全给你作嫁衣裳。” 最后一人见自己逃不了,又不能讲和,干脆露出决绝的姿态,“你不怕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你是说用那颗龙珠自爆吧。” 老剑士嗤笑,“那畜生都打不过我,你以为一颗珠子就能奠定胜局?荒唐。” “等着,老子去找你。” 说着,将人杀了血肉吞下,捡起地上的龙珠掂量一会儿,竟是万分豪气扔给了李殒。 “拿去用,权当做见面礼。” 老剑士拍了拍李殒血肉模糊的肩膀,笑道,“有没有胆子随我去吃正餐?” 第一百三十章 宝华山斗剑 正餐嘛,懂得都懂。 李殒欣然同意。 老剑士点点头,走到老龙神面前,有点感叹,“没想到你这畜牲竟是个痴情的,嘿,就是遇人不淑,摊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龙神眼睛闭上,“愿赌服输,动剑吧。” 老剑士却没有急着杀,问龙神,“给你条活路,想不想走?” “什么活路?” “去剑宗当护山神兽。” “不去。” 龙神回答的很坚决,她天生地养身份高贵,为这条宽泛大河的主宰,而这条大河又有无数水脉往四方蔓延。 但有水行处,就有人烟聚集,就有黎民苍生仰赖鼻息而生存。 心情好时风平浪静,河水灌溉农田,能有一季好收成,心情不好便兴起万丈波涛,洪水毁堤淹田,可谓将生杀大权主宰。 世人敬之为龙王! 如今,反倒要去一个修行宗门做所谓的护山神兽,那是活路? 这是天大的侮辱,她虽输了,骄傲却不允许自己似狗一样被圈养在山里,当做坐骑,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也行。” 老剑士点头,一剑斩下此龙的龙头,随之抛入河中,只将大半部分龙躯收起来。 李殒问为什么不全收,龙头也是极其难得的材料。 老剑士答复:“这龙神是水脉万年滋养而出,与大河息息相关,杀之容易,难得是后事处理,要是把整条尸体都取走,这水脉往后几十年难免枯竭,直到水脉复苏、或是再养出一个水中神来,那样太久。” “索性龙头还给水脉做养料,虽还是避免不得河水枯竭,却不会伤及这条大河太多本源,况且……” 说到这里老剑士笑了笑,“对以后生出来的水神也算告诫,能斩它一次,就能斩第二次。” 这么一想,确实是很稳妥的选择。 今日斩龙,又将龙头抛进河中,那么对于这条河、对于河中的水族妖兽来说就是不可避免的记忆,不管以后是有水中妖物夺得龙头机缘证得水神神位,还是别的七七八八,老剑士的风采他们绝对不会忘记。 前任龙神纵容子嗣吞噬人畜硬扛三百年而死,那么他们就该思考自己能抗住几剑。 河中,龙头沉底,大量鱼虾争游上去啃食血肉,没过多久,就有好几条金翅鲤鱼得到造化,在空中一跃,化成数米长的金色蛟龙,正想耀武扬威一番,却看见老剑士寡淡眼光投来,当即乖乖入水,顺着河底暗流离开。 “走吧。” 去哪? 宝华山! 李殒已经修复好伤势,听到这话,驾驭斩邪、吞光两剑环绕身边,跟随老剑士寻到方向御剑飞去。 天上天下,有人远远看见一大一小两道剑光飞来,便知道这是不能招惹的煞星,识趣躲避开来。 纵使这些人发现有一道剑光是李殒,恨得牙痒痒也不敢造次。 没看见另外一位青衫斗笠的老剑士气势汹汹,身上萦绕着万千血气,明显是个硬茬子。 “嘿,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家伙招惹上剑修,有好戏看喽!” “去看看?” “你嫌命长自己去找死,别扯上我。” “……” 一路穿行,须臾时间后,两道剑光停在一片延绵的山峰前。 好一个风水宝地! 石峰挺立透空霄,水涧深沉通地户。两崖花木争奇,到处灵物斗艳。更是飞禽漫山,走兽奔腾,有灵猴献瑞、白蟒缠果,寿鹿采芝…… 再看华光,朝霞幌幌映天幕,翠雾蒙蒙遮斗口。 众多奇珍异宝往上蔓延,等路走到尽头,就能看见一座巍峨山门矗立在尽头,左右两侧分别写了:宝光瑞气吉祥地,华山登临自在居。 中间横批:宝华洞天。 老剑士冷冷一笑,“就这不入流的场面还敢自称洞天,碰瓷华山,杂修罢了。” 说着,一剑劈碎山门,巨大剑痕将地面都削平九尺,老剑士抱剑而立,长啸道:“剑宗虺月子前来斗剑,都滚出来领死!” 虺月剑魔打上门来了! 自报名号后,不止宝华山的修行者如临大敌,其余在百里外围观的好事者也被吓住,都很从心再次退去两百里,免得被波及到。 宝华山这边乱了半响,没想到老剑士才把龙斩了片刻都不休息就来砸山门,显然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山主、掌院、大小长老、执事等等人聚在一起,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像个小人走来走去,急得嘴巴都长火泡。 无它,他们联系不上宝华真人。 虽然在座的里面还有分身在,可现在这些分身都被断去联系,任凭如何呼唤也联系不上本体,两三次后就知道很难受的结果——他们被当做弃子,用来抵消老剑士的怒火! 现在,分身也不得不对宝华真人抱怨起来,你说你布局就布局,让剑修去打龙也行,怎么偏偏挑了一个性子最犟的。 哪怕换个人去,也决然不会闹得现在不可收场。 可利剑已悬在头顶,做不得鸵鸟,只好乌泱泱的登云上山,结成一个大阵,与老剑士遥遥对立。 宝华山当代山主是个容貌娇俏的女子,孤身一人走出大阵,来到老剑士面前,谦卑给两人都行礼,口称,“小女子见过二位剑仙。” 人家这么降低身份,老剑士却管也不管,目光一瞥,“怎么,不敢接因果?” 山主勉强一笑,“都是仙门中人,以和为贵,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 老剑士下巴抬起轻点,“没什么误会,你家祖师设局拿我做杀器,这我认,算计不过很正常。但我来寻仇也是应有之理,你们受着就是。” “有胆子就来斗剑,没胆子就识趣点自绝道途,跪地喊三声爷爷饶命,便给你们个转世投胎的机会。” 这话一说出来,山主就知道双方没有谈论和好的机会,宝华山虽够不上仙门,却也是威震一方的大道统,方圆千里哪个不识威名? 修行修行,说穿了就是修行面子,被人打败不可怕,无非是技不如人,但打都没打就投降认输,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世道上混? 山主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这次因果宝华山接下,还请道友按宝诰规矩施展。” 刚才还叫剑仙,现在是道友,称呼上的参差不齐老剑士不在意,一群将死之人,在乎他们的临终哀嚎做甚? 等山主离开再次布置阵法,老剑士对身边的李殒开口,“等会咱们两个都杀进去,我杀老的,你杀小的,务必一个不留,有没有把握?” 李殒微舔嘴唇,“正有此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上天下两处战场 老剑士满意点头,他带李殒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对于小辈不好亲自出手,可让李殒来杀就不算违背规矩。 此时宝华山已被森严大阵围绕,阴神以上做一团,阴神以下做一团,分为两个部分,显然是分别接应两人不同剑力。 “开杀!” 老剑士浑身爆发绚烂红光,宛如鬼哭神嚎一般的剑气冲霄而起,所过之处,百草衰折、走兽落命,令结成一个大阵的宝华山修行者面色沉重。 近了! 更近了! 嘭! 两者对撞,灵气四溢,造成一团团的剑气漩涡,又有无数水火灵气充斥,化作电光狂风,渲染得天际晦暗难明,简直就是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色。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老剑士杀进杀出,每一次动身,就必定会有一名宝华山修行者断手断脚,然后就此陨落! 没一会儿,天上就摔下四具尸骨,染的大地通红。 见状,李殒自言自语,“该我出剑。” 便将身上所有的剑都放出来,算上斩邪、吞光,称得上宝剑的有五口,另有二十多柄刻过神兵利剑符、开封符、见血符等剑道符箓,以剑气温养过一阵子的精铁剑。 明晃晃堆在一起,散发刺眼光芒。 李殒右手握住斩邪,其余的剑都以吞光为核心结成剑阵浮在身侧,见差不多便一步上前,走入早就严阵以待的宝华山年轻一辈。 “来斗剑!”他说。 宝华山年轻修士里冒出一人,“贫道法影子,率先赴约!” 说着,法影子祭出一口宝镜,手捻法诀向李殒攻来,李殒看也不看,浮在身边的一口铁剑掠过,当场就割下人头,串在剑上带回到身边。 这下子,年轻一辈的修士都对李殒的杀力有清晰认知,没人敢说单打独斗,默契手持阵旗,让阵法更加紧密。 李殒心念一动,身后铁剑结成的剑阵呼啸而至,正是以力对力,直接硬冲阵法! 碍于规矩,这些年轻一辈最多只能两人出手围攻,再多就算违背规矩,不过好在有阵法的加持,可以将不出手的同门灵气法力暂时借用。 宝华山招收弟子严格,加上龙族和仙门的传承也算独到,一来一去,双方也算打个旗鼓相当。 “飞沙走日!” “烈火焚天!” 两个修士分别用出真诀,法术互补,在上空升起一团烈日,散发无穷尽的火与热。 然后,烈日坠落,直奔李殒而去,所过之处空气都被高温烈焰烧的扭曲,尚未出地,原本算得上水草丰美的地面已经被烤得干枯破裂,成了一地黄土。 李殒挑眉,没有硬接法术烈日,让一柄铁剑化作化身在原地吸引注意,他则是跃身上前,直接斩向两人。 近对近的搏命才是剑修主旨! 两人大惊,打破脑袋都没想到李殒居然无声无息摸过来,这时想着改换法术退避阵后已经来不及,只好一人操控烈日拐弯,一人全力激发护体灵光,试图争取时间。 然而他们都忘记了一个事实,剑修三尺之内,便是死地! 剑锋一转,略过护体修士,以诡异的角度直插另外一人的喉咙。 刺目!斩足!砍颈!!! 剑气挥洒,神罡透骨!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等到李殒收剑返回,已经是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宝华山众年轻修士大惊,虽然被杀这个人只是初入阴神,却也是经年的炼气老手,修为精纯无比,在年轻一辈中可以排进前二十,竟是一个回合都没走下去就被取走性命! 这剑修好大的杀性! 初战建功,在阵法中鏖战过后,李殒找到了手感,也发现他们阵法之中的缺点。 不纯熟。 硬要类比的话,就是说如果阵法演练很纯熟的能称作百战精兵,眼前这群年轻修士顶多是个民兵等级,全看阵图套路行事,太过于呆板死板,没有半点参悟阴阳之变化。 七进七出不难,就是有点难以全杀。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等把人砍废,这阵法也就不攻自破。 继续出剑! 咻! “九曜星辰!万剑归宗!” 说是万剑归宗,其实根本没有一万把剑,就算是有,以他的剑气质量也完全撑不起来,现在也就是招呼身上的三十几口剑,以九宫九星排列,形成一个九耀剑阵套九耀剑阵的连环阵。 缺点比较耗费剑气,对比优点,这点缺点又不算什么,由于九耀星辰互相转换,哪怕对面把剑阵打破,只要能凑齐九口剑,那么又是一套九耀! 星辰生生不息,剑力轮转不止! 果然,一开始众人还觉得名字喊的这么响,实际上不怎么样,轻轻松松就把剑阵打破,然而当他们看见那些剑只在空中晃了一晃又成群结队的飞来,脸色就很难看起来。 这怎么打? 这时有人提议干脆一起上,集众人之力,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奠定胜局,但话才提出来,就被反驳。 放在以前,以多打少那都不算什么,可现在老剑士在天上杀的正兴起,大小长老一茬一茬的死,偏偏老剑士还修行魔剑,没气就吞噬血肉回气。 甚至还能凭借本体是一把剑,以剑身的坚硬程度无视大多数法术,堪称万法不加身,自己却能一路乱杀。 就算这样,宝华山老修士们也按照规矩来的,每次只出两个或三个人斗上,绝对不超过四人。 倒不是他们不想把老剑士杀死,是为未来做打算,修行至阴神阳神可以轮回转世,来世又有很大几率是修行天才,觉醒前尘记忆重新跨入修行大门。 按照斗法规矩,斩了肉身就算因果了结,一般不会将元神也杀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转世会不会拜入自己的修行门派。 当然,剑修是特殊的,他们转不了世,不过要是这群老东西死去转成剑修,剑宗倒是挺欢迎。 管你什么牛鬼蛇神,炼了剑,自然有大剑祖的契约管着。 没办法,这些人商量一阵,就说:“你的传承厉害,一打二我们吃亏,敢不敢一打三?” 这些人,境界高也就算了,还结阵法,多打少,就算这样还要再加一个人,是个很无耻的要求。 李殒手中长剑一抖,“这有何不敢,来受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剑气如虹 见李殒同意,三名修士心意相通,手中持着红蓝黄三色旗帜,灌输灵气,只见这旗子迎风便涨,很快就形成三柄十米长的大旗,上面各种金黄符文闪烁,透露古灼气息。 “定!” 黄色旗子放出黄光,对着李殒一照,顿时就有时间迟滞难以寸进的感觉生出,像是陷入无边无际的沙海,每走一步想把自己拔出去,事实反而越陷越深。 “禁!” 见法术奏效,蓝色旗子便挥动放出蓝光,直接以蛮横气息压下,迫使灵气种种气机陷入迟钝。 最后红色旗帜神光绽放,灵气喷发,整个上面如染了一层朝霞,红彤彤的,看上一眼让人不由想起了在薄雾中落幕的夕阳,美丽,又充满死寂! “白驹过隙,定尔生死!杀!” 神光照地,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加速,地面植物被照到在短短一息之内就经历了开花结果枯萎死亡,一只躲避不及的雀鸟被照到,在空中飞了两米就溶解成一只干物坠落…… 李殒心弦绷紧,突破黄蓝两旗并不难,难的是没有这个时间供他出剑。 三打一,确实不同凡响。 三个阴神以大阵套小阵的方式吸取同辈灵气释放出来的手段并不好对付,看起来一前一后时间很长,实则三人出手的顺序只有略微差别,黄蓝两旗刚挥动,代表时间的红光就已经杀到。 这速度,完全不亚于御剑。 于是李殒便毫不犹豫摧动太上玄兵七杀剑诀,滚滚剑气灌入斩邪,手腕抖动,迎着红光直上! 咔嚓……碎裂的声音响起,两三息时间之后,红光穿过他的身体,令对面嘴角不自觉扬起喜色。 奏效了? 不对,这是假的!! 只见,留在原地的李殒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失去年华老去,反而是气息逸散,还原成了一口三尺长剑。 剑气化形? 不好! 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李殒如鬼魅般靠近,眼中也闪烁着红光,这是杀劫之气。 众多的丝线在眼中浮现,或粗壮或细小,代表了生机气运未来种种奇迹,这些看都不看,在他眼里只有一条线。 代表生机的死线! 看见了!斩! 距离最近的阴神手中法光顿时湮灭,脑袋一歪,身体就此倒下去。 不止于他,随着又是两剑杀劫斩出,另外两个也步了后尘,当场死的痛快。 三道元神便遁出肉体,浑浑噩噩的往幽都都去了。 一剑杀三人,这份惊世骇俗的杀力完全震惊到其他人,一时间都呆在原地,完全不敢置信。 就这么死了? 李殒面无表情,清冷眸子一个个扫过,眼中再次出现许多丝线。 竟是一刻都没停留又再次开启杀劫。 杀劫之剑,只要能砍断生死线就必定你杀人,但消耗也是巨大,平常修行杀劫的人能斩杀一两个同辈之人就已经算出类拔萃,跨越一两个境界杀多人纵然可以办到,产生的消耗恐怕也会将自己吸干。 也就是李殒有天梁定生印在,时时刻刻补充星力,转化生机,不第一时间被击杀即能源源不断恢复伤势,承担的住消耗。 没多说点,继续出剑。 杀劫!太上元神斩仙秘剑!太上玄兵七杀剑诀!九曜星辰!! 趁着众人都呆滞,阵法运行不畅的瞬间,李殒如虎入羊群,手起剑落,便是一连串的人头落下。 残酷的血腥味儿终于惊醒剩下的人,可现在才想着反击已经晚了,三个阴神联手都打不过,何况是现在被剑修靠近身边三尺的状态。 噗噗噗! 没过多久,原本六十多个人聚集在一起构筑成的大阵就只剩下了三十七人。 这三十七人在宝华山属于小辈,都是些在虚丹金丹徘徊之人,放在山野中算得上一方老祖,搁在这里就是杂兵。 剑丸喷出,一杀就是一大片。 “啊啊啊……不要杀我!” “师兄师兄、救我啊师兄,我有你的孩子!” 听闻此言,李殒剑势缓了缓,看向说出这句话女人的肚子,“真有孕在身?” 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连连点头,“前几日才发现,本想给师兄一个惊喜……求求你别杀我,呜呜呜呜” 李殒沉默片刻,眼中红光闪烁,最终不知道想了什么,“自废修为,下山离开吧。” 女子如蒙大赦,废去自己的修为后,跌跌撞撞的离开战场。 “哈,没想到你这魔头居然还是心软之人。” 旁边,一个手脚筋断的宝华山道士嘲笑道:“难道不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李殒冷冷地道,“能放过就能杀他,你们宝华山道统已废,一个遗孤成不了气候。” “哼哼,那可不一定。”道士吐出一口血,“祖师会为我们报仇!” “那便让你们的祖师过来领死。” 言罢,一剑钉死此人。 “好好好,杀得好杀得好……” 随着一个个人倒在剑下,血气弥漫之间,李殒耳边再次浮现熟悉的癫狂之声,在对他歌功颂德、劝他多杀敌人。 又出现了。 李殒深吸一口气,神识凝聚慧剑,将这魔念声音去除掉,只是这次出现的魔念似乎格外强硬,刚被压制下去,很快再次又在耳边碎碎念起来,让人颇觉得烦躁。 “闭嘴!” 声音含怒,听到这话的宝华山年轻修士们惊了,还以为是在说自己,又不敢违背眼前这个杀星,只好闭上眼睛,哆嗦咬住手臂,期待自己死的能够痛快一点。 李殒如了他们的愿,三十口利剑劈下,原地除了他,就再也没有活着的人口。 不过,他知道这些敢出来结阵与他厮杀的只占了宝华山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人境界低微,在练气通玄这方面打转,没有出来厮杀的资格。 这样的人,起码还有几百。 老剑士说要全杀干净,李殒很认同这句话,便预备提剑往里边走,确保达成要求。 而这时,天上异变徒生。 老剑士竟是被打下来,就坠落在身边不远处,压倒一片的林木。 李殒停步,目光投射过去。 “狗日的偷袭,一点脸都不要。” 老剑士声音中气十足,从林木中飞起剑光,往天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很快就落下两具道士尸体。 骂骂咧咧走出林木,老剑士正要继续上天,感应到李殒的目光回望过来,眉头挑了挑,“你小子,才杀这么点人就要入魔?”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地脉中的道人 李殒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除了耳边嗡嗡地让人厌烦。 然而旁观者清,老剑士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物,经历过的困难数不胜数,一眼就能把事件看得清楚。 浑身血气因绕不散,淡淡魔音穿耳入脑。 便知道,李殒已经展现出入魔征兆。 无非自己自认为良好罢了。 老剑士伸手一指,滚滚杀意迎面而来,李殒瞳孔微缩,这杀意……根本就让人反抗不得! 外来杀意冲入脑海,作狰狞猛兽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咬住碎碎念的魔念,将其撕扯出来。 魔念在外界现行,与李殒的相貌称得上六分相似,老剑士把这东西拿在手里,搓成圆,一把捏碎。 顿时,李殒感到耳目清明,天地焕然一新,看世界的视角不再是红彤彤一片。 “这玩意你怎么修出来的?” 老剑士问道。 李殒摇头,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修出的魔念,只知道从修行踏入修行没多久,耳边就有声音在引诱,初始还以为是幻觉,等到铸剑通玄之后才发觉真实存在。 “这就很怪,按理来说这东西出现也不是随随便便的,要看数量。” “不杀几十万个人养不出来,你出道以来应该没杀过这么多人吧。” 李殒想了想,“千八百是有的,万人够不上。” “要么这东西是别人植入你身体的,要么……唔……” 老剑士止住话语,眼珠转了转,却是没有说出来,拍了拍李殒肩膀,“刚才你放那女人走我看见了,虽然有违我等斩草除根的理念,不过嘛,对你而言是个好事,心怀善念,恪守底线,这魔念就拿你没办法。” 李殒点头,又说了自己用慧剑斩不了魔念的事。 老剑士抬头望天身上气势蠢蠢欲动,听到问题还是耐下心思回答,“你真用了慧剑?” 这是反问。 李殒很快就明白老剑士的意思,说了一句谢谢。 老剑士咧嘴,这种领悟天资越看越满意,当下就说,“明白就好。” 随后本体化剑,再次冲上做好准备的云霄。 地面,李殒没有着急去斩草除根,找了一个干净地方盘坐,以斩邪作为锚点,一遍遍内视自身。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神念中到处充斥着魔念的痕迹,甚至已经波及到元神魂魄的所在地,将大半部分意识都染上斑驳血色。 倘若任由继续发展下去,恐怕等下次魔念再出来,并不会轻易就会解决。 想得更久一点,魔念在凝聚金丹无暇顾及的时候趁虚而入,那么到最后身心都不是自己。 该死,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滋生出来!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念诵冰心决,在斩邪帮助下凝聚慧剑,斩向魔念。 顿时,魔念寸寸败退,很快丢失了之前悄无声息发展的地盘,归缩到意识的角落处,团成一团,抵抗慧剑劈砍。 沉吟片刻,慧剑在意识中布置成剑阵,以东南西北四象环绕,用作监视,往后只要魔念一动,慧剑就能及时作出反应,不至于让它再悄无声息的发展到壮大。 做好预防,李殒提剑动身,继续往宝华山而去。 他要,斩草除根! …… …… 宝华山最深处的地脉中,盘坐着一名容貌俊俏,令人一眼看不出男女的道人。 道人身上阴阳五二气运转不止,散发得天独厚的道蕴。 此人,正是宝华山开山祖师——宝华真人! “还差一点,终究是未能尽全功。” 宝华真人睁开眼睛,微微叹气,在他的身侧,无数灵气从地面汇入地脉,再由地脉汇入身体,可这些对于他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远远比不上大河龙神的龙珠蕴含之力。 可惜,一步之差步步皆错,谁能想到那老剑士居然事先准备了剑气破局,看来剑修并不是像传言中那样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莽夫。 “祖师救我!” “请祖师现身!” “本体,你到底还有什么算计,事到如今还要隐瞒不成……” 很多话传来,其中不乏分身,但宝华真人都搁置在一旁不做回复,只静静的看着剑修厮杀。 对他而言,往日如胶似漆的情人都能反目,何况是一群不重要的弟子。 只要他还活着,宝华山随时都能东山再起,弟子死了,再招收一批不就是了。 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向道之心坚定的人,待过去几百年,宝华山依旧是宝华山,无非换个名字,换个地方罢了。 杀吧杀吧,杀完这些人因果就了结…… 嗯? 等等,这是! 宝华真人呼吸加重,镜面上显示的赫然正是李殒仗剑的模样,他在意的不是倒在剑下的弟子,是李殒身上那一抹散不去,令他熟悉的大河水汽。 龙珠! 不会错的,一定是龙珠! 当即就要出手杀人夺珠,然而到临头又陷入了犹豫,目光在老剑士与李殒身上不断循环,显得惊疑不定。 龙珠何等重要,何况那是一条无量境的老龙,差一步就能凝顶上三花汇胸中五气突破渡劫! 再加上大河神位。 远比一般龙珠价值要高,别人争抢都来不及呢,怎能这么轻易就给一个小辈。 三百年河水冲岂不是不是白受了? 里面一定有诈。 可是急需之物就摆在眼前,如此诱人,只需轻轻一动就能到手,就能完善自身的道路。 天大诱惑摆在眼前,令宝华真人不自觉有了杀人夺宝的想法。 虚丹境的李殒并不放在眼里,唯一要顾及的只有老剑士这条疯狗,不能被抓到把柄。 那就不杀人,叫人换进来。 制定方法,宝华真人说做就做,拿出一块万年桃木按照李殒模样进行塑造,身高样貌体态丝毫不差,手中斩邪长剑亦是仿照出来。 “敕令:移花接木!” 万年桃木顿时生出活泛的气息,向宝华真人拱手消失,瞬间出现在地面,代替李殒斩杀宝华山年轻小辈,将李殒以神通换到地脉之中。 空间一转,李殒便出现在狭小地宫,手里还提着一连串毛发打结的头颅。 李殒看向屈膝盘坐的俊美道人,挑了挑眉,“你就是宝华真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虺月! “你不怕我?” 宝华真人皱了皱眉,露出戒备神色,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 李殒看着他,“我不会怕一个死人。” 听到这话,宝华真人被龙珠利益蒙蔽的头脑顿时清醒,当下果断下手要格杀李殒。 但比他出手更快的是一道早已准备多时的剑气! 老剑士的剑气! “还以为你藏到哪个犄角旮旯,却是就在地脉。” 老剑士骤然出现在地脉中,冰冷气息锁定宝华真人,“我这场局与你的谋划比起来,谁高谁低?” 没错,龙珠给是真给,但也存有做鱼饵钓鱼的心思,上不上钩都无所谓,没想到宝华真人这条大鱼见到龙珠半点都不怀疑,直接就咬下鱼饵上钩 连祖师带弟子一锅端去,彻底灭绝野草复生的隐患。 老剑士觉得这才算圆满。 宝华真人脸上的惊讶只维持片刻,很快又恢复镇静,因为他察觉到老剑士的真身还在天上打架,在地脉中出现的只是一道用铁剑凝聚的分身,算不得多强。 依旧有机会。 杀了李殒,立刻遁去万岛洲,等用万岛洲充沛的海中灵气吞噬龙珠破境后,再来报仇不迟! 坎离乾坤气! 一指点出,恐怖的气息瞬间在三人之中打开,使得地脉声声怒吼。 老剑士哪里会让他如愿,眼下是分身没错,不代表没有战力,杀不了人护住李殒带本体到来是没问题的。 于是以拳代剑,挥出一剑。 双方都是无量剑的修士,虽然一个是本体,一个是分身,但眼下确实打得旗鼓相当,甚至老剑士还更胜一筹,不仅消弥宝华真人的攻势,甚至还轰碎他的半片衣角。 布料做成灰烬。 宝华真人神色平静,这个时候他已经在传令分身拖住外面老剑士的本体,并且吩咐:在必要时刻可以群起而攻之,不用遵守寰宇大宝诰上的规矩,如能将老剑士的本体格杀,宝华山便可在万岛洲占据地盘重生。 这话传到外面的时候,幸存下来的大小长老、分身都愣住,心里引起一股无边怒火。 原来你这狗东西一直是在山下面看着我们送死,之前百般呼唤,好话说尽都不出来,现在眼见龙珠快到手又出来找存在感,让他们替刀挡雷,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大家都知道宝华真人性格如何,老剑士没打上山前看在他是祖师的面子上会捏着鼻子听令,现在? 管好自己再说。 见连分身也不太听从自己的号令,拒绝本体意识的介入,宝华真人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至少要把分身留下来,提前告诉他们一部分真相。 此时此刻再后悔已经没有作用,宝华真人深吸一口气,那就打,多年没真正和人打过,谁能记得曾几何时他也是横扫天下的天骄? 一身气势已经达到鬼神惊恐的地步,身体随脚步往前踏出猛地扩大三分,可看见在道袍下浮现玄妙鳞甲的强横肉体。 龙族秘术:天龙道体! 一旦用出,就能使自己拥有等同于龙族的强悍肉体,修行到最顶点甚至能够化身为龙! 宝华真人须发张扬,身上蔚蓝色的灵气覆盖四方,以侵略如火的姿态随他的身体一起向前,鬼魅一般砸拳。 老剑士看着半人半龙的宝华真人,也轰然出拳,双方对拳,一圈又一圈的气浪瞬间荡开,将地脉打的沸腾不止,造成的风波仅是靠近就令人难以站立。 李殒识趣的远离两人,不过宝华真人却不会轻易放过,一边以肉体和老将是疯狂对拳,一边施展道法去擒拿李殒。 李殒见状,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往相反方向扔去,“给你。” 见龙珠出现,宝华真人当即调转方向,以硬吃了三剑为代价终于是抢占老剑士先头将珠子夺在手中。 “哈哈哈哈,多谢赠宝,今日之恩,永不敢……孽畜,安敢骗我?” 仔细看去,手里哪是龙珠,分明是水中妖物的内丹沾染上龙血伪造出来的赝品! 捏碎赝品,宝华真人大怒,“我要你死!” “怕你没这个能耐。” 老剑士来到李殒身边,问道,“有胆气对他挥剑否?” 李殒,“有何不敢。” 老剑士露出赞叹,随即整个人变成一口利剑浮在空中,散发凛人气魄。 李殒探手抓住这柄剑,感受强横力量源源不断传来,那是比他的剑气更加痛苦的力量,刚接触瞬间就宛如上万把小刀不断的在身上割肉,差点令他把握不住。 咬牙,吸气,最终还是握稳这口剑。 脑子里便只有一个想法。 挥剑!太上玄兵七杀剑诀! 嘭! 轰隆隆! 于是大家就可以看到,在地心传来一声巨响之后,瞬间山崩地摇,大地开裂,便从里面飞出一前一后两道人影。 李殒落在地面,松开剑柄,脸色苍白至极,与其说是他在驱使剑,不如说是老剑士借用他完整的身体递剑,以求杀伤力最大化。 远远超出身体承受极限,没就此死过去,已经算是天梁定生印照顾的结果。 不过宝华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出来就被守株待兔的老剑士以本体斩剑,削去半边手掌,眼下正待在宝华山一方阵营里,承受手底修行者的责问。 “可否看清往后的路?” 老剑士笑问道。 李殒苦涩回应,“只顾着痛,没用心体会。” “这样啊。”老剑士神色惋惜,“看来这一步行不通。” 修行道路殊途同归,老剑士又实在觉得李殒是可造之材,便索性借李殒身体施展剑法,将自己对剑道的理解留下,这样痛是痛了一点,不过比日夜苦练才能悟出成就却来得快许多。 只是没想到竟是这般的无用功,老剑士想了想,鬼使神差地道,“要不再试一次?” 李殒瞥去一眼,没吭声。 老剑士呵呵一笑,“也罢,你走远一点,且看我斩了那厮的狗头。” 说完,老剑士不再压制境界,展现出真正本我。 即,一口散发滔天血气,周身冤魂围绕,望之大不祥,现世便风雨飘摇如神鬼哭泣的晦暗剑器——虺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子剑修 整片天空很快被血色剑气渲染,厚厚雾气遮蔽天日,分明是个艳阳天,现在却如同天狗食日,瞬间入夜。 被冠之以剑魔,老剑士杀力不必多言,无量境剑修放开手段厮杀,渡劫修士不小心也能砍死。 先前打的那么有来有回,纯粹是只是斗剑,慢慢杀就能把宝华山的人全杀完,犯不上动真格。 眼下宝华真人出现,老剑士很乐意冒着陷入疯魔的隐患绝杀之。 虺月剑锋直指,没人看得清掠过的轨迹。 待反应过来,就可看见宝华真人胸膛穿了一个大洞,洞口里的心肝脾肺肾连带着肠子全都汽化,从前面即能看到后面。 如此恐怖。 宝华真人眼珠转了转,低头去看自己胸口,终于后知后觉感知到死亡到来。 假如,假如他没有修行龙族秘术,没有修成道体,那么就凭这一剑他就该身亡。 他不愿意死。 便杀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分身,夺取了五脏六腑用来补充。 血腥手段令众人愤怒又沉默。 愤怒的是大家都还在看着呢,你敢做出这样小人行径。 沉默的是,他们看不到活路。 宝华山除了宝华真人还有一个无量境,算得上太上长老,此时悲观提议道,“诸位同道,兵解转世罢。” 众修士默然。 宝华真人冷笑,“兵解转世?敌人杀上门不想着对抗,而想一死了之,你们还有修行者的风骨?” “风骨?” “哈哈哈,刘大牛,你跟我们谈风骨,先前不知道是谁躲在地脉中不敢出现,是我等在厮杀,现在被人像老鼠揪出来反到有了狗屁风骨,果然是放牛的乡野之人,不知道礼仪。” 有个知道隐秘前尘的长老出言,引得满堂哄笑的同时也让宝华真人深深记恨上。 他平生最忌讳别人拿他跟脚说事,对于那一段不堪岁月他更是讳莫如深,旁人提都不能提。 “呵呵,我是乡野放牛娃,你是谁?仙门出身,不也投入我的门下做走狗,这样说起来,你们的身份比我还不如呢。” “……” “莫再争吵,剑魔来了!” 众人立刻打住,扭头去寻找老剑士的踪迹,然后很快他们就惊恐发现,就这一转头的时间,地上的尸体就多了数个。 “在这……” ‘里’字没有说完,这人就被斩去肉身。 剑锋不断穿行,在虚与实接连闪过,每一次虚实转换,都能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剩下的人终于肯与宝华真人结盟了。 然而为时已晚,随着老剑士癫狂笑声愈发深重,众人心里都泛起苦涩,知道结果已定。 剑修杀力本就厉害,入了魔的剑修那便更加厉害,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出剑全靠本能,他们的法术轰击在剑锋上又产生不得的作用。 “翻江倒海,吾独尊!” 宝华真人一声怒吼,身上忽然展现出滔天妖气,大量不属于他的器官在身上生长,转身之间,貌美的道人就成了一个半人半妖。 去看,头上生长狰狞龙角,宽阔的身体浑身覆盖着乌沉沉的鳞片,尤其是那爪牙,又尖又利,闪烁着妖异的光。 龙族法相! “来,我的命由我做主!” 半妖怒吼,驾驭滚滚风雷,焖头撞上剑锋,所造成的骇人光景,让人瞧见了,真是如同天地倾覆。 然而,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概只是小半刻钟天上就分出了胜负,宝华真人喉咙中穿着一柄剑,被沛然巨力带离,坠入地面,砸出千米长的大坑。 等众人去看,毕竟是进气多出气少,生机不断流逝,眼看就不活。 “我……我还没成道……”宝华真人伸手去拔喉咙的剑,眼神涣散,“不甘心啊!!” 不甘心,还是死去。 甚至连元神都不能从肉体遁出,因为老剑士正在疯狂吸取尸体上的修行精华,不断拔高气息。 “逃!” 有人提议,众人很快同意,纷纷驾驭遁光往各种方向逃离,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活下去一两个人。 可当剑锋从化作灰烬的尸体上离开,他们悲哀的发现想法只是一厢情愿,老剑士根本不会放他们离开。 剑光分形,有多少人逃离就化成多少柄剑,追上去一个个钉死,同时一改留元神转世的风范,直接吸取血肉魂魄。 天地间似有似无的哭嚎声更加严重,这是在告诫众人,剑魔出世,苍生将要遭受荼毒。 李殒看着天上乱飞的剑,长叹一口气,眼下宝华山是灭门,可老剑士偏入了魔。 真等把这些人吃完,恐怕渡劫期也能被突破了。 无量境的剑魔就能覆灭一个修行宗门,渡劫境的剑魔能造成什么样的局面想都不敢想。 恐怕,至少也要死上几十几百万人…… 就在李殒担心的时候,天地间愈发严重的异象像是被拽住脖子的鸡突然停止,刚开始还以为是幻觉,当看见一位身穿墨色衣衫的女子出现拿住老剑士所化的魔剑时,李殒便知道不用再担心后果。 剑宗来人了。 女子收敛魔气,制服剑器,将除了宝华真人之外吞下去的元神一一放出,那些元神现世后悲喜交加,对女子道过谢后纷纷去幽都转世。 做完这些之后,女子握住剑柄来到李殒面前,使李殒看清楚女子的长相。 第一眼的印象,好看,非常好看。 比顾清筱都不差,却又多了一股凛然的气息,这是修行剑道带来的气息,外人模仿不来。 这女子是剑修! “还好来得早,再晚一步恐怕就要酿成大祸。” 女子轻声道,声音也带着剑修独有的风骨,她抚摸老剑士化成的剑,“不该这么急,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老剑士微微颤动,像是在和女子沟通,又像是不服,不过被弹了一指头后很快就沉寂下去。 李殒平静看看这一切,见女子也看向他,便以剑礼行礼,“晚辈青萍山剑修李殒,见过前辈。” 一句问好的话,女子却露出不开心的表情,“别叫前辈,会把人叫老。” 李殒哑然。 女子想了想,“你就叫我师姐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处理后手 “师姐。” 李殒从善如流。 女子听了嘴角一挑,仿佛被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样称呼,她也成了相当年纪的同辈。 “这样才对。” “师姐是从本宗过来的剑仙?” 李殒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些许探究,他记得因为韩王府覆灭一事,共有一位剑主外加三名剑仙被允许在大隋随意行走。老剑士身为无量境修士,入了魔之后战力更胜,毫不客气的说能够搏杀普通的仙门渡劫,然女子出现只是一伸手,就将老剑士压制的服帖,境界必然超脱无量。 渡劫境,不论男女都能称为剑仙。 女子的回答验证了他的想法。 “不错。” 李殒不由得失神恍惚,渡劫境啊,不管处于是天地人三劫的哪一种劫,都是天地中首屈一指的存在,朝游北海暮苍梧,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未能窥见的大境界,如今,活生生来了一个摆在眼前。 女子见状,忽然笑了,“你肯定在猜测我的境界,觉得我是渡劫?” 李殒点头。 女子脸上笑意更盛,“错了,之前是,现在不是。”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很快得到解答。 “渡劫期既然被称作劫,自然不同凡响,共有三场劫难要渡,渡的过去就能往上走,有一场没渡过便会当场掉落境界回到无量,一切重新来过……” 女子稍微解释两句,让李殒不至于这么迷惑。 境界虽然掉落,力量却不会因为从渡劫掉落到无量就被收回,只是被天地限制,用起来有点麻烦罢了。 李殒点头,“原来如此。” 对于虚丹境的他而言,这可能是百年或者千年后才能触及的的事情,现在了解起来太过遥远。 在这个话题上稍微谈论后,老剑士所化的剑忽然躁动起来,蛊惑人心的话语直接在李殒心底响起,不到片刻,就充斥满了杀意。 “带我走,带我走!” “快拿着我去斩人,杀杀杀杀杀……” 这下子,轮到老剑士碎碎念。 女子又弹了一下躁动不安的虺月,使它强行冷静下来,然而剑身上还是有红雾不断逸散,透着扑鼻的血腥味儿。 李殒看到这里,突然问道,“他还能活吗?” “能,入魔的剑修不在少数,多他一个不多,等回去本宗往洗剑池一放,冲刷个三五百载,磨灭戾气杀意即可。” 女子答道,“他还算好的呢,只需在洗剑池修养,有几个入魔深厚的前辈洗剑池救不了,被单独安排铸剑炉日夜用剑火熬煮五脏六腑,一点一点拔除元神中的魔气,那滋味……啧啧啧” 听到有救,李殒松了一口气,虽然和老剑士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怎么的也经历过两场生死厮杀,有这份情意在,自然希望老剑士有好的结果,不至于因为入魔太深被打散灵智,从此往后作为一柄剑而单独存在。 是的,如果有肉体的剑修处理起来还比较麻烦,但修行铸剑大法已经抛弃肉体,那从根本上来说就和一柄生出剑灵的剑没有区别。 只要把灵智打散,就是可以传承千年的好剑。 八大剑主中就有一位拥有这样的剑。 找个剑鞘装好老剑士,贴上剑符,收进储物法器中,女子再看向宝华山的道场,片刻后一指点出,绝妙无比的剑意散发,所过之处,一切事物都化成粉尘。 于是便可看见,拥有八百年修行岁月的宝华山蓦然崩解,埋葬了山上的一切事物,等到灰尘散去,原地只留下一层厚重土灰。 宝华山上李殒没杀完的许多年轻修士,也都随这一指烟消云散。 接着转过头看向天边,注视常人看不见的更高处,那里存在着一片截然不同的云彩,云彩上隐约站立许多人,但随着这一眼看过去,云彩顿了顿,竟是原地消散。 “胆小鼠辈。” 女子轻声自言道。 接下来,女子问了李殒不少关于国都问剑一事的细节,最后装作不经意讲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徐不归有没有向你提过我。” 闻得此言,李殒蓦然抬头,难怪女子一走来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还以为是剑修之中同类的气质,现在看去,分明和徐不归的气质一般无二,再联想到女子让他叫师姐。 难道说? 可是徐不归说过他的弟子都不怎么成器,并不包含女子。 “他是我的师叔,我师门在一次斗剑中尽墨,师父在临死之前将我托付给了他,虽是师侄,却与师徒一般无二。” 李殒若有所思,徐不归赶赴妖域的那一日没有话让他转给女子,也没有提及到,只留下一枚随手灌注的木片。 木片上记载的是徐不归的修行经验,反卫李殒是没从里面看出别的东西。 既然女子问起来,给她一观无妨。 拿出木牌递过,女子接下探查,过后似是真的得到徐不归留下的讯息,好看眉头微皱,展现出一种不太舒服的脸色。 “他真去了妖域?” 李殒便将徐不归那一日说的话尽数复现,然后就发现,女子的眉目中多了许多担忧。 这种担忧,不太可能出现在师徒之间,倒像是春闺梦中人在担心远游的心上人。 女子目光看向西方,那是妖域所在的方向,对于妖域的凶恶,越往高层了解越多,剑修与妖物之间的仇恨很重,重到徐不归敢在妖域现身,迎接他的就是无止境追杀。 甚至妖帝都会亲自出手,以报大仇。 可以想象,几千万里的妖域中,一名剑修被漫无边际的妖物围绕,不管往哪个方向突破,都是看不到头的妖物群。 这个时候,纵然杀力无双,同境界无敌,可剑气迟早会有耗尽的一日,遇到的强敌越多,那一日的到来就会越快。 不行,不能让徐不归一人在妖域独行。 女子很快下定决心,她把装有老剑士的储物法器送给李殒,“我要去妖域,不能送虺月归宗,你便替我先保存,送回剑宗或是转交给与我一起下山的另外两人皆可。” “虺月的状态不用担心,有剑符制约他已被封印,当做不存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去遗址 女子得到徐不归的消息执意要赶赴妖域,李殒只能祝她一帆风顺。 人生之间的各种际遇都是选择而来,是生是死,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既然别人已经作出决定,祝福即可,劝说的话别人也听不进去,听多还会觉得厌烦。 渡劫掉回无量还是剑仙,在妖域小心行事至少自保无虞,更多就要看当时情形而定。 不过,两位剑仙一起联手倒真能增加生还机会。 “好。” 接过储物法器,李殒同意女子的嘱托。 “对了。”女子正要离开,想起什么忽然道,“此事不要与别人谈论,若是有人问起我去往何方,你便说冥冥之中感悟一剑,在洞天福地闭关去。” 李殒没吭声,也没点头。 女子见了耐心解释,“缘故很多,不能一一说给你听,你只要知道事情终于我即可,不要再将他人牵扯进去。” 李殒若有所思,听卢顺说这次跟随剑主进来的剑修,正好一男一女,外加一个无欲无求的老修行。 女的是眼前的女子,那么男的身份就很好猜。 总之是一团浆糊。 目送女子御剑离开,到了最后还是没有知道她的姓名,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事,倘若她能活着回来,以后再得知也不迟,不能活着回来,知道名字也没用。 皆是过客。 将此事抛诸脑后,李殒看一眼天色,将散落的法器灵材都收起来,然后御剑随意寻找一个方向离开。 期间经过多次转向,但还是没有甩脱那群狗皮膏药。 女子在的时候,他们不敢冒头,老剑士在的时候,也不敢现身。 如今两人都离开,反倒是光明正大乘坐云彩,飘飘然如神仙人物,冷眼旁观,视李殒如蝼蚁。 对,就这样看着,不管御剑去往何方,始终都在这群人的目光注视中。 当然,众目睽睽他们不可能亲自动手杀人,因为他们都看见装有老剑士的储物法器落在了李殒手中,万一鱼死网破将老剑士放出来…… 于是他们换了一种方法,让许多意外发生。 譬如无缘无故到来的雷劫,路上突然爆发的妖物袭击,魔道宗门的血腥堵路。 最惊险的一次,是一位阴神妖物临阵突破到阳神,最后若不是李殒当机立断御剑离开,恐怕得交待在那里。 不能再这么下去。 脑中思绪翻飞,很快就锁定到一个地方。 韩王府! 准确来说,是韩王府的遗址。 当时剑修落剑覆灭韩王府,在原地留下一个长达百里的巨大深坑,深坑中有剑意留存,并无时无刻散发剑气。 这个地方对于旁人来说是禁地,对于剑修而言,却是毋庸置疑的福地,如今已经有许多修行者赶赴遗址,试图从里面领悟独属于剑宗的剑道功法。 不过他们都只在外层打转,不敢进入内里,因为剑气会识别同道,不属于剑宗修士进入就会被残留的剑意驱使剑气攻伐。 无量以下,进去即死。 无量修士,不死也残。 李殒原本就想找个安静地方闭关修行,寻找将虚丹转化为金丹稳固境界的道路。 韩王府遗迹再适合不过。 剑光一路穿行,四天之后,站在天上俯视便能看见那一条巨大的深谷。 感知剑意,李殒满意点头,随后直入深谷。 消失的身影让他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可这毕竟是剑主劈下来的一剑,没人敢用生命试探,便只好在留下两个人监视后散去。 …… 剑气如虹! 刚踏入遗址,看见光滑如镜的地面,李殒心中就不由自主生出这四字。 无处不在的剑意使体内剑气在欢呼雀跃,似是寻找到同类,一呼一吸之间,对修行提升比灵气更加有作用! 是个适合闭关的好地方。 继续往深处走,李殒略显惊讶的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座人为凿出的山洞中,竟是有人在打坐。 打坐的那个人感受到动静,睁开眼睛起身,见到来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剑修,脸上戒备神色便少了很多,跳出山洞,来到面前,拱手道,“朋友也是来寻剑仙机缘的?” 拱手,不是剑礼。 见此,李殒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应该是某一位散落在乡野中的剑侠,机缘巧合得到不完整的剑修传承,以此炼剑成道。却没有得到剑修承认的身份,因此没有使用剑礼的资格。 可归属于野修之流。 好在剑宗之人没有太多规矩,也不在意杂修野修,在他们看来只有你练剑那就是同道,至于功法不完整,往后成了金丹去剑宗求道即可,自然会传完整功法,让你摆脱野修的身份。 能在遍布天下的仙门冒头,剑宗自是有自己的生存逻辑。 李殒拱手还礼,“正是。” “我叫叶赤侠,请问朋友上下?” “李殒。” “李殒?”叶赤侠喃喃自语,“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不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也没细想,名字不重要,身份同是剑修就行。 得知李殒第一次来,很痛快的给李殒介绍起遗址的处境。 “越往深处走,也就是韩王府中心的位置,残留的剑意便越多,我看朋友境界不太高,止步于此就行,再往前走怕是会因此受伤。” 顿了顿,又道,“不如你我在此结庐而居,正好做个伴,平日里可以互相谈论剑道,如何?” 李殒谢过好意,还是决定要继续走,眼下的剑意虽然重,可对于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来说属实算不得压力,再加上十倍也能自由行走而无碍。 既然要闭关,自然要挑最好的地方,方能一日千里。 见李殒执意要往里面走,叶赤侠摇了摇头,“里面已经被占据,我们去不得。” “被占据?此话怎讲。” 叶赤侠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大隋皇帝,不知道怎么的,他手下养出一大批山野剑侠,号为玄剑司,月前就已经进驻遗址,将所有关键节点全占据,放言我们散修想要进去便只能加入他们的组织,要不然见我们一次就斗一次剑。” “斗剑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人毫无剑修风范,常常一人斗败另外一人就马上接替,非得全打服才行!” “玄剑司?” “大隋皇帝!” 李殒嘴角一挑,“有意思。”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玄剑司 完全归属皇朝统治的剑道修行势力,这话听起来真新鲜。 娘的,这和那些去世家门阀做狗的人有什么区别? 顶多挑了一家最大的世家做狗,给了个朝廷名号,说出去好听,改变不得根本的事实。 “带路,去找他们。” 叶赤侠反问,“你要加入?” 李殒按住剑柄,“不,去斗剑。” 听到是斗剑,叶赤侠又开始称兄道弟,“哈哈哈,就知道没看错人,叶某愿意和李兄同进退。” 说完,叶赤侠去打坐的洞穴取出一件玄铁打造的匣子,共有一人多高,背上几乎和身高八尺的叶赤侠齐平。 “剑匣?” “没错,正是剑匣!” 与剑鞘一样,剑匣也是用来储存剑器的物件,不过前者是一剑一鞘,后者视容量可装多柄剑,兼有蕴养剑器的作用。 很受不少剑修流派喜爱。 叶赤侠在前头引路,李殒跟着,两人的脚程都很快,大概往深处走了二十里,转过弯,寻了块四四方方平整的高台站定。 往下看去,可看见下面错落有致分布着山洞,每座山洞里面都有不同的呼吸声透出。 “这就是玄剑司的驻地,共有八位剑修,领头的是个老金丹。”叶赤侠指向当中最大的一个山洞,侃侃而谈,“像这样的驻地还有十几个,领头的都是金丹、阴神,他们还不止用剑,更有许多的法器符箓使用,叫什么术剑双修。” 说到这里,叶赤侠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炼剑就炼剑,修法就修法,偏偏要合二为一做异类,虽然他打不过这些人,但并不妨碍他看不起。 李殒点头,拔出腰间佩剑,跃入山洞外的平地。 叶赤侠愕然,不是,你这就上了? 好勇! 叶赤侠回过神,当下也随之跃入平地,背上剑匣落地,发出极其沉闷的声响。 “都滚出来!” 两人的出现在玄剑司的意料之中,都是剑修,隔得老远能够感受到毫不掩饰的剑气正在奔来。 之所以没出来,是以为他们前来投奔玄剑司,正想摆个谱,却未想到两人是来上门踢馆。 “叶赤侠,上次发慈悲心饶过你一命,这次还想来寻死?” 一名身穿青衫,玉面如狐,腰挂四尺六寸长剑的贵公子出言道。 叶赤侠右手按住剑匣,冷笑道,“你算甚么东西,上次斗剑要不是你那个狗屁法器抵去一剑,早就割下你的头做酒器。” 贵公子微微蹙眉,正欲开口反驳,被旁边明显是管事的那位金丹剑修制止住,碍于上下规矩,狠狠的剐过两眼,退避到一边。 金丹剑修看向李殒,觉得面熟,像在某个地方见过。 “年轻人,斗剑不是论剑,轻则剖腹,重则杀生,可要想好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李殒,“我的心情很不好,正愁没地方发泄,你们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理由。” 为了发泄就来斗剑? 这什么道理! 金丹剑修活了四百年,从没听过这样的话。 心里同时升起一股怒意,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心好意劝你离开,非要找死,那就替你师门教训你。 “你执意如此,马春良,你来应战。” 马春良,即那位贵公子打扮的男人,闻言拱手,“是,大人!” “此剑名为方芒,长四尺……” 噗! 李殒还剑入鞘,身形一动未动,马春良却瞪大眼睛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捂着喉咙轰然倒地,喷出一米多高的血雾。 当然,出剑时留了手,只割断一半喉咙,给人留下一条性命。 “聒噪。” 李殒面无表情评价道。 玄剑司的人脸色大变,意识到这是一个硬茬,金丹剑修目光凝重,他境界高,刚才那一剑看到的东西更多,这种高超的剑术,绝不是山野修士能够养出来。 怕是剑宗的来人! 想到这里,刚才的疑惑可以解开,否则无法解释李殒莫名其妙的敌意,唯有自诩正统的剑宗,会格外看不起他们。 “剑宗正统?” 李殒看他,目光如炬。 “是与不是与尔等无关,谁来领死!” “让我来。” 金丹剑修拔剑道。 剑宗的威名,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也称得上乡野剑修,属于同类,了解的更加多。 是的,他们知道玄剑司只是说出去好听,实际上就是在给弘农杨氏做狗,剑宗不分本宗外宗,互相之间都是叫师兄、前辈,而他们得叫大人,不看辈分看品级说话,官大一级即可压死人。 迟早有一天剑宗的人会知道他们,会对他们作出反应,就是没想到这般快。 “来。” 李殒没有多说,七杀剑气凝聚,万千剑芒汇聚成一点,直接和金丹剑修撞上。 轰隆隆,恍若雷鸣的声音传荡出去,震的耳膜发疼,金丹剑修咬牙握剑,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手腕青筋暴起,显的异常狰狞。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之强! 一剑之威自己竟然还抵挡不住,从透露的境界来看,眼前的剑修绝对没有金丹。 他哪里知道,李殒一路杀上来,斩过的金丹阴神几十个,斗战经验十分充足,又有无数秘剑传承,前人经验,可以算作同境界无敌,不能单纯视为虚丹。 再说,一个境界的差别,有时候并不大。 金丹剑修心下一狠,想着不能在手下面前出丑,就拿出一件道门法器正要激发。 叶赤侠见了,连忙提醒道,“这法器阴狠,会影响人的神智……” 但片刻后叶赤侠不说话了,因为没必要。 胜负已定。 一粒剑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直接击穿了金丹剑修的天灵,打进去打出来,蹦出粉白相间的液体。 人,已死。 这就是斗剑,以性命论高低!弱者死,强者获取弱者的一切资源,变得更强! “还有谁来!” 李殒一甩剑锋,抖出个冰冷剑花,如是道。 剩下的剑修你看我,我看你,终是没什么勇气上前。 最厉害的金丹剑修都被两剑砍杀,他们还不如金丹,眼巴巴的上去岂不是送死? 干脆当做没听见。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匣中剑 李殒等了一会,见没人愿意出头,却是没放过他们。 一口剑气喷出,将这群杂种全都杀得干净。 出身山野不是错,给人当狗就是你的不对。 骨气都没有还炼甚么剑。 全送进幽都转世。 “握……我我勒个……” 叶赤侠定定看着一片死尸,心中惊骇无以复加,到底是何方神仙啊,这群玄剑司的人虽然向剑之心不稳,却也是把根基打牢,一步步按经典炼气的家伙。 自己一个打两个都勉强,李殒一口剑气喷出去,人就全死。 乖乖,剑宗的人都这么厉害的吗?这瞬间,叶赤侠对于那座剑修圣地,更加心向往之。 “下一个地方。” 听到李殒发言,叶赤侠揉了揉脸收敛情绪,“要不要先打坐回气?” “不用,没费多大事。” “哦哦。”叶赤侠眨了眨眼,又问,“那这些物品你要怎么处理?” 这些人用的剑虽然不太好,却也要看和谁比,玄剑司背靠大隋朝廷家大业大,再加上大隋皇帝一心想打造属于自己的剑修组织,很舍得下本钱。 都是清一水法器级别的宝剑,放在外面去卖,也得上千太平钱。 李殒只挑走金丹剑修的佩剑,准备抹去刻印用来炼制九耀星辰剑阵,剩下看不上的剑都任由叶赤侠处理。 叶赤侠也不客气,一拍剑匣,如梨花般盛开,里面密密麻麻插了几十口大小重量不一的剑,搁这也只是占了剑匣十之一二,还有大把空余位置留有。 将七口剑都收了,叶赤侠感叹,“李兄弟豪气!” 李殒无所谓点头,“去下一个地方。” “好说。” 叶赤侠背起剑匣,继续往驻地存在的引路。 小半天后,眼前就出现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玄剑司驻地。 “来斗剑。” 没说的,剑气纵横之间,这群人也死得干净,没过多久,李殒再次踏出驻地。 这次不用说,叶赤侠哪里不知道的来了一尊大神,很是殷勤的继续带路,不过在覆灭第三个驻地之后,接下来就用不到他带路。 玄剑司的人不是蠢货,别人都打上门来杀了好多人,该作出反应。 不止于他们,遗址中还有许多单打独斗的散户剑修在得知有人挑战玄剑司后都御剑出来,一窥风采的同时,也想分一杯羹看有没有便宜捡。 “这人?”“眼熟。”“是他!” 不乏见多识广的人,他们不认识叶赤侠,但对李殒绝不陌生,基本上都看过画像图册与小栈的悬赏。 却是没想到李殒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一时间喧哗不止,散人剑修毫不掩饰仰慕和敬佩,虽然没有上前,却是在原地遥遥行礼。 李殒名气实在太大。 先挫败顾阀,后力战万里孤身赴国都,在国都问剑大隋皇帝,打破了天地皇权的神圣不可冒犯…… 每一件事都称得上惊天动地,这些事的主人,也随着事件被众人所熟知。 听着众人的谈论,玄剑司的剑修表情不太好看,心里暗暗叫苦:怎么来的是这个煞星,这该如何是好。 李殒见人聚的差不多,正要动手开杀,玄剑司的一位阴神剑修却孤身上前用言语劝说,“李道友,你我之前向来无冤无仇,缘何作出赶尽杀绝的恶事。” 李殒剑锋一抖, “剑宗惯例,斗剑而已,怎地尔等不敢?” 没错,斗剑。 我能杀你,你本事高自然也可以杀我,一切看实力说话。 作为剑修,要是一辈子都没经历过斗剑,说出去都要被人耻笑。 剑宗的斗剑规则贯穿始终,从刚握剑的第一天开始,就要做好随时在同门手里死去的准备。 对面的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斗过剑,搁在以前,肯定二话不说就拔剑分个高低,可现在毕竟吃皇粮,身上有官职在。 有道是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既然已经卖给帝王,就要以帝王意志为主旨。 大隋皇帝下给他们的圣旨是尽全力吸纳一切可以吸纳的剑修,并对剑宗释放善意,最好让剑宗承认玄剑司,认可为分山。 既然如此,眼下李殒就是绕不开的关,身为如今剑宗年轻一辈最出名的风云人物,在外面很大程度上代表剑宗的意志。 过来斗剑,岂不是说剑宗不承认他们身份? “这其中或许有误会。” 李殒冷声,“打不打一句话,不敢打就自废修为。” 话说到这份上,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面打。 阴神剑修点头,颇为不要脸站出来,“如此,在下请教了。” 围观的众剑修都不禁嘘声,叶赤侠受了李殒十几口剑的恩惠,当仁不让地骂出声,“怎么,还想占着境界以大欺小?” 阴神剑修表情平静,“你们可以一起上。” “好大口气。” 叶赤侠一拍剑匣,露出里面明晃晃的六十余口剑,“我先来会会你。” 搁在之前,叶赤侠打不过阴神剑修,但现在不同,三个驻地的宝剑入剑匣,无疑增强极多实力。 他修行功法特殊,并不像大部分剑修只专注于养一口剑,而是主张将实力寄托在全部剑器上,匣中宝剑多寡与战力大小挂钩,境界反倒是其次。 士为知己者死,李殒送了他如此多的剑,无以为报,便只好拿性命来探底。 匣中六十多口剑全放出来,足够和阴神过一招。 “剑锋所向,天地纵横!起剑!” 言罢,剑匣长吟,匣中长剑尽数飞出,围绕在叶赤侠身边,彼此之间互相勾连,透露不下与阴神的庞大气势。 “神兵火急如律令!” “万剑诀!” 顿时,六十口剑如同洪流往阴神剑修身上奔去,散发森森剑气、累累寒意,所过之处,竟是引起遗址中原本的剑意残留,便当场刮起龙卷,形成绞杀大阵,劈头盖脸笼罩住微微变了神色的的敌手。 阴神修士也不含糊,运转自身修行的《西方白煞庚金剑诀》,拔剑便斩出一道惨白剑煞! 到底境界不高,叶赤侠初时还能打的有来有回,后面由于同时御六十口剑体内剑气跟不上,后力不足,被阴神剑修找准机会打散万剑诀,逼近到身前。 铛! 李殒拦住阴神剑修,身上气机勃发,“该我了。” 第一百四十章 做狗就别想有尊严 剑锋出鞘! 李殒挥剑的瞬间,遗址内存在的剑意蓦然沸腾,轰隆作响! 落在实处,便是递出的这一剑已然璀璨到令旁人不敢直视。 惊呼此起彼伏,响应不停。 “韩王府”既然是剑宗修士劈出来的遗址,里面残留的剑意自然向着剑宗之人。 不止李殒,其他接受过剑宗正统传承的人都有办法调动剑意,简而言之,类似于只对剑宗修士生效的福地加成。 大家都是剑修,基本一眼就能看出敌我的实力差距,可现在搁置在交手的两人身上,却发现以往的经验并不奏效。 阴神居然打不过虚丹!这说出去谁信? 李殒一头黑发,纷飞飘扬。 在他的脚下,一条断臂正倒在尘土里,抽搐不停。 只剩下握剑右手的阴神剑修盯着李殒,脸颊火辣。 他高出两个境界,李殒有福地加持,两人刚才的打斗勉强称得上公平。 自己还占着年纪大,经历多的优势,本来想给眼前的年轻人一点教训,令对面知难而退,结果对面只和他对上一剑,直接就斩断大半条左臂。 招式狠辣程度不下淫浸多年的老手,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李殒身份,这人难道说是某个剑仙的历劫转世身,天生自带剑道痕迹,否则十七八岁的年纪不至于强到这种地步! 但剑宗修士历来不被允许转世后继承记忆,此是幽都共盟,哪怕是剑宗宗主风华绝代,死后也无法从头再来。 怪物!到底是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怪物! 阴神剑修封住断臂,想了想,一招定胜负投降也不错,等会儿面子放低一点,以长辈之礼对待李殒,这件事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剑修又称为剑侠,既然是侠,那么最爱见人痛改前非,说不定还可以获得出几门功法秘剑…… 反正已经入了玄剑司,被人看不起了,不在乎这点损失脸面。 说做就做,“李……” 话只说了一个字,戛然而止,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在这个当间,有一道很温和的声音在脑海里突然出现,自称:诛魔卫都指挥使。 这个官职,让阴神剑修不得不俯首帖耳。 诛魔卫是天子亲军,比新组建不久的玄剑司高贵的多。 再加上自称是都指挥使,莫说是他,恐怕就是司主来了也得小心翼翼。 这可是正二品的大官! “大人有何吩咐?” 阴神剑修在脑海中小心翼翼回复,心中有不祥预感。 果然,接下来的话让他难以平静。 “杀了此人。” 杀人? 阴神剑修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打得过刚才断臂的就是对面,就是因为打不过才想着要讲和,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最坏。 现在你上下嘴一张,就说让我杀人,哪有这么轻易? “大人,下官觉得……” 便将要讲和的心思说得出来,诛魔卫都指挥使不悦道,“本官不要你觉得,如此天赋良机放在面前而不取,你是想试吾大隋律法之威严?” “难道陛下花那么多资源教养你们,只为换来一句做不到?亏你还高他两个境界,怎得如此废物!” 诛魔卫都指挥使辱骂的话语很不堪入耳,让阴神修士心底生出滔天怒火,然而很快又熄灭,呐呐不敢反驳。 狗可以对别人叫,唯独不能对主人叫。 诛魔卫代表天子意志,也就是说,大隋皇帝要让李殒死,那位不在乎手底下人怎么办的事情,只在乎结果。 同理,诛魔卫也不在乎玄剑司的想法,只在乎结果。 “做不到。” “不,你做得到。” 诛魔卫都指挥使声音淡然,“遗址内听从玄剑司号令的共有一百二十人,一拥而上,纵然他再强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若这都无法斩杀,朝廷便不得不考虑你们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听到这话,阴神剑修脑袋下意识的微微刺痛,露出些许害怕神色,这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违抗的下场唯有死。 “是,下官遵命。” 脑海中谈话看起来很长,实则神念交流不过瞬息,阴神剑修深吸一口气,“继续打!” 秘剑!白煞庚金剑! 右手长剑镀上惨白剑煞,阴神剑修脚步踏前,横斩而出,剑煞喷薄,形成一道半月剑芒! 这一剑几乎汇聚了七成的剑力,出现后,顷刻之间,就犹如炸雷爆开,浩浩荡荡,裹挟着西方白虎方位的肃杀与残酷。 李殒波澜不惊,两粒瞳孔如金似狱,同样往前踏出,斩邪轻轻颤动,以万夫不可挡之势正面对冲。 双方剑气汇聚笼罩,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刚一接触,握剑的虎口就开始崩裂出血,飞速愈合,如此反复。 见状,阴神剑修目光一闪,道了一句,“看我!” 这话仿佛魔音,李殒抬头,看见一缕晦暗剑光从对面爆开的左眼里窜出,直往眉心冲去。 竟是以眼珠为代价的舍身秘剑! 剑光速度极快,两人又在僵持,想要完全躲避不可能,李殒干脆闭上眼睛,脑袋往右一撇,很快,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触感。 半边脸被斩开,深可见骨! 鲜血淋漓,染得身上青衣斑驳不堪。 好在不是致命伤势,天梁星力投射直下,片刻后就不再流血,留下一道浅浅的疤在逐渐淡化。 “没想到,你还有点骨气。” 阴神剑修仅剩的右眼盯着李殒,“我也没想到你能躲过这一招,很多人都死在了这一招下,你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人。” 李殒不做答复,欺身更前。 没断臂之前都不是他对手,断了手臂在挣扎有何用? 很快,李殒就接近到阴神剑修身边两米的范围,同时破掉了对面的攻势。 胜负可以落定? 异变突生! 这时,原本按照斗剑规矩泾渭分明旁观的玄剑司的二十多个剑修突然爆发,一柄接着一柄的飞剑刺破空气,裹挟破骨凉意,笼罩住李殒的各个死穴!令李殒不得不停步护住身体。 假装落败的阴神剑修哪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当下以爆掉一条腿为代价,再次用出舍身剑! “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劫与因果 李殒寒毛倒竖,感觉,整个天地都颠倒起来。 从上至下,从前到后……每个地方都有一口利剑对着,如扎入身体的困龙钉,硬生生将他定在原地,使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阴神修士那一招威力恐怖的舍身剑! 剑起,剑落! “狗东西,敢玩阴招!” 叶赤侠大喝,压榨体内剑气,再次用出万剑诀,六十口飞剑构筑墙壁,拦在李殒前面,死死地挡住前进的剑锋。 一息、两息、三息……叶赤侠脸色逐渐苍白,高大的身体也变得消瘦,本来就耗费了一番剑气,如今强行抵挡,就只好损耗本源,他又没有天梁定生印补充生机。 眼下,顶多再拦两个呼吸,否则就会底蕴耗尽而死。 一共五个呼吸时间,足够让周围观看的散户剑修作出反应,除了有零星几个愿意远远的用飞剑抵挡一下,剩下的见状不对都跑得离开。 趋吉避祸,人之常情。 李殒也没指望他们能够出手,这位年轻剑修咬破舌尖,含了一口舌尖血,以此汇聚全身气机,诵读经文。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瞬间,一直放在腰间储物袋里刻有金光咒的串珠在手上出现,这是得自真言宗年轻修士的法器,死后被李殒当作战利品收藏,以备不时之需。 之前年轻修士用去两颗,上面还剩下十六颗完整无缺。 顿时,浓郁金光覆盖住身体,让围绕着二十多口飞剑难以寸进,见到背后有金光亮起,叶赤侠知道李殒用了保命护体的手段,就不再阻拦阴神剑修,果断招来一口飞剑,拖着自己离开战场。 剑气耗尽,短时间内已是废人,不能留下来拖后腿。 失去阻拦,阴神剑修转眼就扑到李殒面前,狠毒剑锋刺向死穴,撞上金光,顿时就让三颗珠子应声碎裂。 第四颗珠子光芒大盛,浮现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最终稳定住了金光。 “好毒的剑。”李殒评价道。 到底是经过生死拼杀的前辈,能从吃人的荒山野岭中混出名堂,修行功法可能不好,论及狠辣阴毒,一个个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舍身剑,说用就用。 李殒平静道,“方才你迟疑时,我以为你会弃剑认输。” 阴神剑修空洞的左眼盯住李殒,“本来是想的,奈何身不由己。” “哦?被上过狗链?” 听到狗链,玄剑司的人都忍不住发怒,性子爆的人当场怒斥,“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自己心里清楚。” 那人默然。 做家奴,会有卖身契,做狗,自然也会有狗链子,无非是看家护院的狗脖子上拴着链子,他们的链子藏在脑袋里面,悬在魂魄中,一旦生出反心、不听从上面的旨意,链子就会在脑袋里爆开。 寻常凡人死去,魂魄完整尚且可以投胎转世,一旦做了狗被爆开魂魄惩罚,那就是魂飞魄散,再无来世可谈。 惩罚残酷,但随之而来的奖励也很丰厚,毕竟养狗的人都知道,不能光打,有时候也要丢一两根骨头下去,这样狗才会摇尾巴。 聚天下之力供养的大隋朝廷,随意丢下的一根骨头,就足够将人变成狗。 山野剑修,终究占山野两字,野路子出身,没有在大剑祖前立过誓言,全靠本心支撑。 本心坚定之人,回归剑宗。 本心不坚定,外界的各种诱惑足够令他们沉沦。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言有何用?” 阴神剑修的声音略带惋惜,“金光咒,好东西,却保不住你的命。” 没错,李殒陷入在河边年轻修士一样的困局,由于金光咒不是自己本身修行而来,施展限制住范围,待在金光内金光会抵挡一切,离开范围,就是自己承受。 金光虽好,总有耗尽的一日。 玄剑司等得起这个时间。 李殒眯起双眼,脸色没有太多表情,在这瞬间,他已经尝试了许多破阵的法门。 以他的见识,自然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站位已经形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剑阵,并随着玄剑司赶来的人不断加强,使得破绽越来越小,想要蛮横破去几乎做不到。 有点难办。 李殒按剑而立,眼中红芒闪过,各种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因果线便在眼前出现,他在因果线中不断翻找,多久就找到了三十二条相同又不相交的线。 这些线从他们脑袋中透出来,直直地扎入虚空,形同木偶用来被操纵的线。 杀劫化剑,拨动其中一根,很快,眼前场景暮然出现变化,一座不知在何处的阴暗宫殿幻化入眼。 这座宫殿并不大,就正常的院落大小,却很阴森。 阴森的来源不是环境,而是在宫殿内部供奉的一座头颅覆盖黑布的高大神像。 这神像身穿绿袍,手拿着一根乌金铁棒,左手拿着一根锁链,锁链上延伸了许多条因果线,细细一数,不下于千条! 其中有三十二条,正与玄剑司头颅里的因果线散发着相同波动。 李殒试探性斩出一击,没斩断,引得那因果线剧烈震动,传到这边,就是眼前一名玄剑司修士突然双目流血,口吐白沫,跪倒在地,好半响没缓过劲。 看来,这就是大隋朝廷来操控玄剑司的手段,疼痛惩罚直入魂魄,难怪桀骜的剑修愿意俯首帖耳。 随即。 李殒神念化剑,继续斩击因果线,不求全斩断,只求雨露均沾。 很快,结成阵势的玄剑司纷纷口吐白沫,倒地晕厥,让围绕在身边的飞剑叮叮当当响了一地。 李殒也不客气,招手就收入储物袋。 也就阴神剑修境界高,受到的反噬并不明显,勉力支撑没有倒地,脸色苍白呵道,“这,你搞了什么鬼!” 李殒听见了,但没有回答他,因为那座阴暗宫殿里矗立的神像,已从石质转化成血肉的质感,遮盖头颅的黑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起,落在了铁棒上,显露出头戴官帽的青皮大鬼脸面。 “呵呵,哪里来的小子,敢窥探本君的生魂?此为大罪,不可不惩罚,就拿你的魂魄来还!” 说着,挥动铁链,要顺着李殒探过去的念头抓住本体。 李殒心神暴起,下意识杀劫运转,连同慧剑一起砍下。 叮当,虚幻的神剑交锋砍出金铁交鸣声,并没有对锁链造成多少伤害,然后锁链在吃了这一剑后却不再继续前行,猛的缩了回去。 神像怪叫道,“杀劫?你是剑宗那老东西的什么人!” 说完还没等李殒作答,神像身体一抖似撞见什么恐怖事物,身上突然布满许多剑痕,最严重的一条甚至将要斩掉头颅! “啊!” 神像哪还敢出现,怪叫缩回到桌上,铁棒上黑布无风自动盖住头颅,肉体重新化出木质,当起缩头乌龟。 同时留下一句话,“给你,这些生魂都给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明月照见 天上挂了一轮明月,薄薄月光撒下世间,照在百里峡谷,映出森冷寒芒。 这是铁器在反射月光。 一阵寒风吹起,李殒动了,挑动因果线,继而斩杀对应那人,一剑一个,他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地上就躺满尸体。 同时随着进程,一种微妙满足感渐渐充斥神魂,如拨云见日、拔苗助长……总之,他看清楚往后要走的路。 这就是厮杀斗法的根本。 双方按照规矩,斗过剑,输了一身修行白修,死也白死,赢了,就获取对方的气运、福源。 不过天地苛刻,通常只给予被杀者百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的气运,其余的尽数收回去,在天地间重新流转。 但积少成多,就算一开始是个根骨废物的凡人,杀着杀着自身不死,也能杀成天地钟爱的天才、谪仙人。 乱世之中有一句话,很契合这个道理:一将功成万骨枯。 眼下这些以后会化成枯骨的尸体,即是功成的体现。 滴答滴答,粘稠血液滴落在地,敲出一地声响。 阴神剑修倒在血泊,挣扎想要爬起来,但他只有一只手,一只眼、一条腿,倒下去,没有别人搀扶绝对爬不起来。 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殒杀光周围剑修,最后走到面前。 “主使者是谁?”李殒问他。 阴神剑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闭上眼睛,“来,取下我头。” “你会死。”李殒肯定道,“在你死之前应该告诉我他们具体是谁,往后,好给你陪葬。” “给我陪葬?嘎嘎嘎……” 怪笑不止,好一阵子,阴神剑修才止住笑声,剩下的独眼幽幽发亮,“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就有这么大口气定下他们的生死,要知道,你能猖狂至今全是因为他们不想对上剑宗,不是什么狗屁规矩,你当真以为他们没有办法杀你,只能你去杀他们?” “年轻人,你的性子很傲,一路走来都是成功,怕是没尝过挫折滋味吧。” “等着吧,你迟早会栽落深渊。” 李殒平静问道:“难道就不想报复他们?” 报复? 听着这话,阴神剑修陷入久久沉默,怎么能不想呢,曾几何时,他也是风光无比的少年。 立誓要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扫除一切妖魔,做一回顶天立地的大剑仙。 可现在,躺在这粘稠的血泊回望过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个很骄傲的少年,他对自己吐了一口唾沫,看也不看就离开。 以前的他在唾弃现在的他。 他为什么成了这鬼样子,不记得了,只知道在好久以前,他就在替世家大族卖命,借此获取几根别人看不上的骨头。 “给我传令的人自称诛魔卫都指挥使。” 半响,阴神剑修还是说了不少知道的事情,包括玄剑司的组成,上层架构,和扎根在他们脑子里的因果线。 “玄剑司分为司主、镇抚、掌律三阶,我只是最低级的掌律罢了,只有在上司允许的情况下能够做主。” 听到这里,李殒目光一闪,难道说。 阴神剑修看见,嗬嗬笑了,“你猜的没错,剑仙制造的遗迹,单靠我们是不足以镇压,因此上面排了一位镇抚,专门用来斗剑。” “你的运气好,旬日前这位镇抚有感剑气充盈,偶有所悟,寻地方闭关去了,我们联系不到,若不然,倒在地上的就是你。” “他是什么身份?” 这话问的很有水平,剑宗掌控一切炼剑功法,小门小派顶多走到金丹阴神就没有后路,继续往后走就要回归剑宗。 身为阴神才是掌律,那镇抚至少要高一个境界吧,阳神! 而成为阳神的功法,剑宗向来秘传,绝不轻易示人。 在闭关的镇抚是个什么身份就很重要。 “无可奉告。” 阴神剑修顺着地面勉强坐起,“能告诉你只有这么多,欲得知更多信息,你可以找镇抚问剑,或者他来找你,总之你只要待在这峡谷一天,随时都有可能被他杀了。” “他是个很残酷的人。” 接着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等待引颈就戮。 李殒满足了他。 捡起战利品,李殒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又杀了几个赶来的玄剑司人,等彻底没人过来,才带着叶赤侠散落一地的剑匣,离开。 寻着两人定下的痕迹,一路兜兜转转,最后在峡谷的最外层的一座被掩饰的很好的土洞里,找到正在打坐回气的叶赤侠。 “谁?”叶赤侠惊醒,捡起手上唯一的剑,声音洪亮却能听出虚弱。 “是我。” “李兄弟,你没死……”似乎感觉到这句话不吉利,换了个口吻,“你赢了?” 李殒点头,将剑匣放出。 剑匣的失而复得令叶赤侠喜笑颜开,本来还在想这次可亏到姥姥家了,师门五代积累全被自己一波送尽,往后可就得在苦难中行走,收了徒弟也没有剑能传下去。 如今,全回来了、甚至还多了好几十口剑! 一开始他的手里的剑只有三十多口,杀了那三个驻地,到了六十口,而现在剑匣中明晃晃插了八十七口利剑,剑气深深透影,心神摇曳。 叶赤侠呆呆看着剑匣,突然掩面而泣,“师父,咱们有剑了。” 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哭了一阵,叶赤侠抹去眼泪,脸上带有羞赫之色,“让李兄弟见笑。” 李殒摇头,“真性情无妨。” 相比于弯弯绕绕,李殒更喜欢叶赤侠这种相对纯粹的剑修,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不掩饰自己情绪。 是很合格的剑侠。 李殒,“你体内本源损耗过多,单靠打坐回不了多少气,吃药罢。” 一挥袖,地上就摆满一排的瓶瓶罐罐,叶赤侠随意捡起一瓶,看着封面标签惊叫出声,“合气补天丸?” 下一瓶,“还真液?”“百灵金丹?” “嘶~”叶赤侠深深吸了一口凉气,“李兄弟真是,我辈楷模啊。若是我也有李兄弟这样的杀力,何愁道统不兴盛!” 李殒觉得很有道理。 因为这些丹药也不是自己练的,而是从杀的人尸体上翻找过来,其中很大一部分由宝华山供应。 总之现在挡在面前的资源已经不是问题,缺的是感悟。 杀人放火金腰带,历来如此。 等叶赤侠吃过丹药,回复本源后,李殒便道,“这地方剑意太薄,不适合修行,到里面去。” 叶赤侠欣然同意,两人就继续往里面走,找到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摄土做洞,打坐修行。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雷劫 安坐在洞府中。 横剑于膝。 李殒闭目养神,追寻冥冥之中的悸动。 虽距上次破除境界并没有多久,但现在根基已经牢固,剑气打磨精纯,继续往后走是应有之意。 按照修行理论,虚丹金丹都归类于结丹,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大,硬要说,就是虚丹境占了一个虚字,如水中月。 金丹占了实字,金性万年不移。 由虚化实,重要的就是这一点金性。 前人很难在短暂时间追寻到金性,所以才将结丹境一分二,好让人循环渐进,不至于困死在这个门槛前。 自然,这个门槛对庸才而言高不可攀,恍若天上宫门,对于天才,真的只是道较费事的门槛。 跨过去并不难。 正巧,李殒就是天才,还有斗剑杀人积攒的气运补充,合适的福地打坐闭关,几乎前后脚就追寻到金性的痕迹。 尝试将这点金性纳入体内,随剑气漩涡流转。 然而金性就像是滑不溜秋的鱼,一进入体内,就蓦然消失不见。 不能说消失,更像是虚幻接触不到实体,两者叠加在同一身体,可但始终不能相交。 尝试许久没有作用,李殒收敛气息,翻出《姹女龙虎金丹道》和卢顺的修行记录查看。 前者是仙门几千年前的正统道诀,后者是剑宗精英弟子的修行经验,分别从仙门和剑宗诠释了金丹的构成,让李殒觉得豁然开朗。 “差点陷入一个迷局,仙门和剑宗怎能一样呢?” 既然是两个不同的流派,功法不相同,那么对于金丹的诠释也就各有千秋。 仙门要求虚丹转化金丹,始终保持如一,力求完美无缺,以九条道纹生出为最佳。 而剑宗,在之前对于金丹的看法,确实和仙门没有区别,金丹金丹即然是丹,那么就该在体内结成一个丹。 但后面随着剑道发展,许多代惊才绝艳的剑仙不断改革,对于金丹的诠释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 我等剑修,追寻的是杀力,要的就是极致的快,极致的锋锐。 仙门所谓的九转金丹看起来完美无缺,实则太过中庸,只适合修行成仙,不适合与人厮杀。 更不用说还要各种麻烦事情做准备,方位、机缘、材料、乃至于天时,缺了任意一种都有可能功败垂成。 可以借用理念,不能照做。 越翻头脑越清晰,到最后一页,已是大片的留白,后面只记载八个字: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这句话是十四代宗主南宫无敌对十五代宗主说的的,很有道理,遂被广而流传。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李殒喃喃自语,对自身以后要走的路有更多考量。 要结金丹,就得结剑道金丹! 说到底,结丹和炼剑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用材料锻打,形成成品,按照锻剑的理念来就对了。 很快,想法付诸于实践,将众多天才地宝摆出来作资源,运转《太上玄兵七杀剑诀》,滚滚灵气涌入体内,经过奇经八脉,三百六十血窍,最后在丹田汇聚成剑气。 一股脑的往丹田漩涡里沉浮着的虚幻金丹里面涌去。 投射在外,就是灵气倒灌,与体内一样在外面也形成双重漩涡,强行容纳金性,锻打虚丹。 时间缓缓过去。 一天、两天、七天……李殒在某一日的午夜穆然睁开眼,将昏暗土洞照得满室皆白。 外界,剑意滚动,剑气冲霄,汇聚扶摇,搅动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灵气。 “轰!” 天上云层汇聚,遮蔽星月,暗暗的,铺满厚厚的一层,更有无数细微电芒在云层中游走,汇聚,不多时就演变成惊天动地的雷蟒,随意一次游走,都能引出轰天震地雷声。 这是,金丹成道劫! 修行为逆天而行,金丹更是仙凡的正式隔阂,仙人有云: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如此,天意怎能让你如愿? 雷劫汇聚,将要落下! 李殒走出土洞,仰头看去,嘴角竟泛起笑意。 “大概有五十多里,不差。” 雷劫范围代表着你在天地之间的分量,同时也代表着金丹品质。 之前送顾清筱归家时,在河上遇到水妖结金丹,雷云覆盖了二三里路,现在对比看着就有一股子小家子气,那时候就算水妖结成金丹,也是最下下等的次丹。 五十里雷云,在当世亦少有。 当雷云出来时,许多人都为此感到深深震惊。 “我去,这得有六七十里吧?” “哪能,六十里路雷云,你还不如直接说是某位老祖的转世重修大道呢。” “不过五十里也足够震撼,有百年未见,上一次还是莫山的那个天生道种,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位仙门天骄。” “不是仙门,你看着雷劫气息直指峡谷,峡谷里面有什么?除了剑修,谁能在里面待!” “难道说是……李殒?” 雷云之外,汇聚了许多闻讯过来旁观的修士,其中不乏知道李殒进去的人。 “应该没错,也就只有此人有这番气魄天资,假以时日,又是一个剑仙出世啊!” “哼,我看未必。”一个面容阴鸷的老人冷声,“天才,也得成长起来,站不起来,纵然是百里雷云也是水中月,镜中花。”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讨论该怎么做。 对于这些人的谈论,李殒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关心,他眼里悬在头顶将落未落的巨大雷霆。 拔剑出鞘,巍然而立, “来。” 天上雷云仿佛被这一字惹怒,翻滚片刻,一道通天彻底的雷蟒便直扑而来,声音轰隆,如威如狱。 直面雷蟒,李殒发现了一个小细节,这雷蟒出乎意料的精致,从鳞甲到眼神,几乎和活物没什么区别,扑上来时,也做蟒蛇类妖物相同的功作。 张嘴,吞咬。 李殒衣袍随风鼓荡,眸子璀璨如星,就这么静静站在原地,等雷蟒过来。 直到双方的距离只有十米之间,能让他清晰的看见蟒蛇的口腔,才挥剑斩天! 这一剑,如同一道璀璨无比的流光,直将雷蟒一分两断,甚至去世不改,于是很多人便可看见在峡谷之中有一道剑光掠起,直上九霄! 递入奔腾雷云! “咔嚓!” 雷云静了两息,随后,狂暴翻涌,竟再次往四面八方开拓,遮蔽住刚好卡在五十里旁观的修士在的地方。 他们瞠目结舌,雷云已定,怎么还会扩散? 闻所未闻!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时候,金丹雷劫覆盖范围之内,对活物一视同仁,很快,他们的头上也将要落下雷霆。 “走!” 众多流光纷纷往外奔,直到觉得安全才停下,这是有人出言打破寂静:“这得有六十里了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入云 不止六十里。 雷云还在翻滚,扩散。 直到覆盖七十余里时,才渐渐停歇。 抬头一瞧,真就仿佛天都压来,万般压力只对你一人。 有人感叹不已,“七十里金丹雷云,古来少见。” 雷云每多出十里,威能便会翻上一番,如二十里是十里的两倍,三十里是二十里的两倍,到了七十里,重重叠加之下,其威能已经无法估量。 总之,纵然是阳神修士,也为这通天彻地的雷云而震惊,思考若是自己以如今的修为面对,能不能在里面存活下来,安稳渡劫? 答案是不知道。 设身处地一想,自己不行,他应该也不行。 “此人必将陨落于雷击之下。” “大人说的极是,可惜不能亲手击杀此贼,以报陛下大恩。” “……” 诸如此类的话,很多,都不看好拔剑问天的少年。 直到一位破衣烂衫的道人开口,众人又陷入沉默。 “万一,他成了呢?” …… …… “不过七十里,再来!” 李殒身影已经登临高空,脚下是百里峡谷,头上是一望无际的雷云,少年夹在当中,战意汹涌,剑指苍天。 苍天发怒,雷霆嘶吼,数十道水桶粗的闪电划破云层,重重叠叠,形同狰狞巨手,甫一出现,就展现出骇人威压。 闪电,迅猛。 剑光,亦是。 几乎是在闪电刚生成的当间,李殒就出了剑。 手中斩邪剑气嶙峋,剑芒刺骨……最终融合成一种闪烁点点星芒的鲜红。 像是澎湃大日,又像是寂静夜空。 两者交相辉映,尽是展现出与闪电分庭抗礼的气魄。 九曜星辰!太上玄兵! “斩!” 于是,剑光大作,划出一道半圆形的巨大剑罡,在尽是雷霆闪电的夜幕中,开辟出独属于自己的光。 不大,只照亮周围三尺,却足够耀眼。 轰隆隆! 咔嚓! 剑罡对撞闪电,撕扯、绞杀,狂暴气息使闪电大手碎裂破开,最后变成一道道光亮,不甘心的消弱于世。 “再来!” 李殒目光坚毅,浑然不在意自己因闪电侵袭导致爆裂的身体。 血液一边流淌,一边结痂,天梁星光照耀,令少年得以继续与天劫对抗。 被动挨打从来不是李殒的性格,管你是人还是老天,当动手时就动手。 稍微喘息片刻,感知身体伤势已恢复,李殒深深吸入一口气,吐出。 整个人身体提纵向上,朝着正在酝酿第三道攻击的雷云奔去,身上衣袍轩然作响,伴随着响声的还有剑。 十八口得自玄剑司的灵剑组成的九曜剑阵。 此时正值夜幕,剑阵一出,九曜星辰当即响应,九道不同星光穿透雷云投射而下,平均散入十八口剑。 九曜剑力生生不息,相互轮转,令李殒气势大盛! 雷霆化作神兽不断嘶吼,闪电汇聚力量狂暴侵入,但都被两套剑阵挡在外面,使李殒安然无恙继续在云中穿行,直至,直面真正的雷云。 雷劫,既然是劫,便会有一个核心。 而这个核心,即是天地意志的彰显,所有的攻袭,都是出自于此处。 李殒看见了它。 那是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淡紫色眼睛,通体由雷霆构筑而成,不带一丝感情,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淡漠无情。 道祖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说的正是这眼睛的缘由,并不是说天地间万物都视为养在院子里狗,而是说天道无私无情,对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你有错我就罚你。 然而,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李殒看到这眼睛的第二眼,莫名觉得道祖说的也不尽其然,因为他似乎从这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活人才能拥有的灵动。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再去看,似乎第一印象才是对,所谓的感情并不存在。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该继续出剑。 通常而言,成道雷劫将会视应劫修士的修为、气运、福源种种因素落下不同次数的攻击。 少则一两道,多则五六道,若是实在是修行种子一般的天才,便是极阳之数的九道。 李殒不知道这雷劫会对自己劈下多少次,但知道每次雷劫都会比上一次更强盛,再加上这七十里的范围,真要待在原地一来一回应对,就算有天梁定生印修复生机,也难以存活。 唯有争,唯有主动出击,直接搅碎天意,从根本上毁灭雷劫,才是最中意的方法! 手中长剑剑意汹涌,闪过光辉,最后凝聚成一道暗沉沉的实质罡气。 剑修修行,未成金丹之前,有剑气,剑芒,剑煞三种不同的远中近的攻击方式。 而到了金丹,可以使三者合而为一,以剑煞做骨、剑芒作肉、剑气为皮,凝聚成真正的剑道攻杀大法——剑罡! 威力何止翻了一番。 面对这惊天动地的一击,雷劫之眼猛然暴动,向来只有它轰击别人,那里有别人来主动找它的道理。 不知死活的剑修。 无数道销魂蚀骨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吹拂,恍若鬼哭,漫无天际的云层中,雷霆蟒蛇乘风而起,身形暴涨十倍。 在风雨雷电交加中,化成一条背插双翅,仰天咆哮的雷霆大蟒。 随即尾巴一抖,振翅而飞,猛的张嘴就咬向剑罡。 咔嚓! 剑罡斩掉半个蟒头,但蟒蛇有整个雷云的加持,再加上本来就不是活物,几乎眨眼间就又重新生长出头颅。 如此反复,两个呼吸后便将剑罡咬碎,继而以鬼魅难以匹及的姿态扑向李殒。 两套剑阵在操控下及时抵挡,给李殒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正要重新出剑,却蓦然发现不对。 一道黑紫色雷霆被蟒蛇吐出,竟直接穿破两套剑阵轰击到李殒本体。 不仅造成巨大伤势,更是在进入身体之后不断穿梭,形成上百上千缕的细线,肆意破坏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乃至于触及到丹田! 这是! 九霄神雷?! 不对,若真是九霄神雷,就算渡劫来了也得小心应对,应该只是九霄神雷中的一种。 想着那黑紫色的颜色,与一进入身体就不断振动的电芒,其实并不难猜测。 九霄神雷第七霄,因天空震动而出,具有移山倒海之力——振霄神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剑道金丹 李殒并非仙门道人,对于雷法的了解并不多,却也知道九霄神雷的鼎鼎大名。 仙门中有一种流派就是专门役使雷霆,按照阴阳五行,天地人神鬼妖魔怪给雷霆划分了等级,其中九霄神雷位格最高,他们尊称为天地开辟之始。 并以修炼九霄神雷为最终目标,渡劫飞升倒是其次,其某一代掌门还以雷法与剑宗的一位大剑仙斗过,得到一句“有点本事”的美称。 没错,大剑仙从来看不起其他人,认为都是土鸡瓦狗尔,不过一剑地事情,唯独对九霄神雷修炼者夸赞了这一句。 其威力之大,由此可见。 虽然李殒面对的只是其中一霄,或许都算不上,只沾染了相同的特质,却也足够致命。 鲜血不断从皮肤冒出,很快就染成了血人,纵然有天梁星加上九曜星辰不断循环,却也只是勉强造成体内平衡,不让伤势更加恶化。 现在的他,握剑都难,更不用说出剑。 于是硬吃雷蟒的下一击,整个人再也不能在云层中站立,向地面跌落。 重重摔落在峡谷,惊起大片灰尘,过会不久,斩邪剑也从天上坠落,不偏不倚落到他手中。 剑身微微颤动,似在安慰。 李殒看着天上再次汇聚的雷霆攻击,脸上露出叹息,谁能知道区区金丹雷劫,竟会出现振霄之雷,若是再多一些,给无量修士渡劫都够用。 天地何其钟爱啊。 李殒不甘心就此失败,想他五岁开始握剑修行,寒来暑往经十二载春秋,历无数死难,手下人头积攒上千个,踏着尸骨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眼看就要踏入仙凡之变,怎能停步不前? 狗日的天意,老子就不服你。 挣扎起身,双手握剑驻地以作支撑,再强行压下脑海中的恍惚,李殒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向地上吐了一口血沫,“继续。” 声音很淡,细如蚊呐,却代表至死不渝的脊梁! 来! 一道道狂躁的电芒汇聚入蟒蛇,令它原本就到大的身体更加庞大,横在天上,几乎能被凡人肉眼看见神态。 覆灭一切的攻击,已然落下。 李殒看着那在眼中近乎毁天灭地的攻击,握紧手中剑,咬着牙,直指雷蟒。 蚍蜉撼树,可敬不自量。 周围汇聚的修行者见状,高兴者、惋惜者皆有,抛开各自恩不谈,峡中这位少年剑修确实展现出了自己的气魄,将死的一刻都不曾害怕,依然牢牢举剑。 再心狠的人也觉得,此人死后,天地间将会少上许多的英雄故事。 可惜了…… 雷霆下落,已经直入峡谷,要劈碎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就在两者距离不到三寸,眨眼可至的时间,峡谷中有庞大剑意突然涌动,宛如困龙钉,钉住了雷蟒。 同时,李殒耳边恍然听到一句陌生的温润嗓音,“别怕,继续出剑。” 这句话落下,无可计量的剑气便一股脑涌入身体,直接冲破振霄神雷的封禁,由周身经脉汇聚入丹田,涌入那颗近乎成实质的剑道金丹。 如此,浑身鲜血淋漓的李殒再次挥剑,斩出。 鲜红夹杂星辰色彩的剑罡瞬间撕开雷蟒,令它烟消云散,并在斩杀雷蟒之后去势不改,直冲天际而去。 爆开! 瞬间,云层翻滚,一圈又一圈的气浪不断震动,表现在外,就是原本厚厚的遮蔽的天幕的雷云,此时突然洞开数道口子,从这口子往上看,可看到皎洁月光依旧。 剑光飞起,少年再次御剑上天。 挟风擎天,所向披靡! 随着李殒上天,四面八方灵气翻滚不停,最后形成一口长达百米的剑道法相。 对比七十里雷云虽依旧如蝼蚁,但如今蝼蚁却拥有扫平一切的信心。 太上玄兵七杀剑诀——斩天杀神!! 剑道法相劈落,上天入地,顿时寂静无声。 天地之中,宛如就只存在这一剑。 雷劫之眼再次闪过人性化的神色,随即,紫黑色的振霄神雷电芒覆盖全身,隐隐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毁灭气息。 然而,只在法相下坚持两瞬,便被斩破,让法相落在雷劫之眼的本体上。 令它轰然破碎,消散在虚无。 随后,失去本源核心的雷云也在缓缓消散,从浓厚至淡薄,最后风轻云淡,洒落一地月光。 李殒浮在空中,眼中情绪很多,最后只吐出一句话:“金丹己成。” 一道道玄妙的天地韵味在他四周出现,放出五色霞光,在夜空中格外显眼,旁人见了,宛如就觉得天上仙人降世,仪态端的不凡。 内视自身,太白金精铸成的道基上沉浮着一柄通体如玉,晶莹剔透的小剑,正如活人一般不断呼吸灵气,转换剑气,效率至少是虚丹期的十倍,能容纳的剑气含量也在十倍以上,远远超出一般的金丹修士,就连仙门修士能比拟他的也不多。 容量与阴神修士没有多少区别,再加上通明的剑丹,毫不客气地说,普通阴神在他眼里已经是土鸡瓦狗般的存在,随手可杀。 阳神,也能从容走上几十个回合,遇到不擅长斗战的野修,斩杀也不是大问题。 总之,一入金丹,便是天上地下两个区别。 静静感悟片刻,最后落剑于峡谷之中,长剑入鞘,对着剑宗山门所在的方向行以剑礼。 方才,是峡谷之中残留的剑气帮他冲破振霄神雷的封锁,还有那道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如无意外,正是劈出这道峡谷的剑仙。 这就是运道的神妙。 想着这些的时候,远处有剑光纵来,寻声看去,便看见叶赤侠御剑而来,李殒就收敛起了杀意。 他可没忘记峡谷里面还有玄剑司的剑修在修行,就是不知道那人藏到了哪里,天地雷劫竟然没有感应到。 要不然一视同仁,也对那人落雷,事情就会变得相当有意思。 叶赤侠难掩激动,“七十里雷云,七十里啊!还有刚才那一剑,剑法精妙,寓意高绝,李兄弟不愧是我等楷模,真让兄弟佩服。” 这话说的有点肉麻,李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云淡风轻的道,“侥幸而已。” 第一百四十六章 征辟 叶赤侠羡慕道,“我结金丹的时候要是能有三十里,就很满足了。” 这话没法谈。 各有各的缘法,还要看一部分天意,总体上在五十里以下是最合适的情况,如李殒这种雷劫突然扩大范围属于特例。 也就是他,也就是在峡谷遗址,换做别人来渡劫,早就死的灰飞烟灭。 “对了,我看见玄剑司的人在对人磕头。” 叶赤侠忽然道。 做了狗,给主人磕头是应有之理,这不算新鲜。 重要的是那个人是谁。 “那厮架子极大,玄剑司的人一见到就跪下去,嘴里还说有罪什么的,脑袋磕的砰砰响,啧,直磕了好一会儿才被那厮旁边侍女叫起。” “真是不把我辈剑修放在眼里。” 还有侍女? 转念一想,山野剑修能做狗,做侍女也在常理之内。 “他们钻了一个空子。” 李殒平静道。 山野剑修是剑修没错,但没有主动回山认祖归宗,身份得不到剑宗正式承认,站在剑宗角度,便不能算作是自己人。 既然不是自己人,爱做什么,想做什么,给别人当牛做马也好,都跟剑宗没关系,也没有理由管教或者讨要道理。 但凡里面有一个剑宗分山的人,四方剑修早就云动汇聚,将这玄剑司砍得一干二净。 大隋朝廷能想到组建剑修组织,必然是认真研究过关键,不会给予别人找茬的理由。 真要打,只能斗剑。 但玄剑司还有个镇抚藏在暗地一直没出现,要是抽冷子来上一剑……不得不防。 “可知晓那人什么身份?” 闻言,叶赤侠挠了挠下巴,“我们虽因躲避雷劫站在一起,还是有十余里的空余,当时你正在上天斩雷,正直精彩,就更没注意他们,只模糊听到有几句‘陛下’‘皇后’什么的鸟话,嗓音还很尖细。” “想来,是那狗皇帝派出来的钦差太监。” 大隋有重用太监的传统,认为太监无儿无女,往后无后,身家荣辱全寄托在皇帝一人身上,对于皇帝无限忠心,因此,每任皇帝都会重用太监来制衡外朝,并不局限于只在朝堂,外面的军队有太监监军,如诛魔卫、监察卫、镇妖卫等天子六卫,也有太监的身影存在。 玄剑司事关重大,来个没卵子的监视很正常。 “他们都聚在一起?” 叶赤侠点头,“没错,我见你落下就来了,他们这时候还没走。” 李殒很认真说道:“走,去问剑。” 难得人都聚在一起,这时不杀何时杀,总比一个个去找方便的多。 叶赤侠也有这个意思,至于对面人多占优,笑话,李殒没成金丹前一人就能杀他三十个,现在成了金丹,不说杀杀三百个,全砍死应该没什么问题。 见了那惊天动地的斩雷一剑后,叶赤侠对李殒很有信心。 说走就走,两道剑光平地升起,随叶赤侠指引方向,迅速掠去。 很快,便在峡谷边缘地方看见了乌泱泱汇聚的众多剑修,他们都是因为躲避扩大的雷劫而来。 本该在劫云消散后各回各地,继续打坐修行,但离开的人只是寥寥几个,更多的剑修聚在一起,互相低语,手里都拿着一张宣纸,脸上神情各异。 羡慕、犹豫、不安交织。 叶赤侠看见附近有一个相熟的剑修,就凑过去询问,那剑修正想找个人商量,之前刚才发生的事情全说得出来。 “隋皇要征辟我等做官。” “诺,这是他们能提供的条件。” 接过写满字迹的宣纸,一看,叶赤侠不由得砸舌,上面贴的条件异常丰厚,不论身份境界,一进入就是六品武官校尉,若是虚丹直接授五品,金丹四品,每高一个境界就往上提一品。 同理,六品每月俸禄两百太平钱,五品四百,四品一千,依旧往上叠加。 除去官职俸禄,承诺入职后还会替每人打造一口趁手宝剑,包揽往后的修行资源,共享修行功法…… 每一桩每一件,皆击打在山野剑修的关键处。 他们往常斩妖除魔,抢劫杀人,除去必要修行资源,每月能剩个几十太平钱积攒就算富贵。 还要购买铸剑材料,应对不时之需,往往要历经三四代修行,方能养出一口宝剑。 而现在入朝为官,大隋全部包揽,不说别的,就承诺每人一口宝剑,便足以打动他们。 叶赤侠将宣纸递给李殒,叹道,“很多人都动心,没办法,兄弟伙太穷。” 说着,他顿了顿,还有一些话想说,但看到李殒古井无波的神色,犹豫片刻,还是没说出来。 李殒知道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无视他们?” “人各有志,何况是大隋朝廷的名义,并非玄剑司,毕竟天赋皇权嘛,仙门也有人在朝廷里做官,他们做的,没道理我们做不得。” “更何况,杀得同修太多对你名声不好,剑宗亦会问责。” 这些剑修,以后或许就有不少能成金丹,通过考验拜入宗门,成为师兄弟,杀得多,的确不好。 若让他们眼睁睁去做狗,李殒亦不满意。 那日昏暗大殿,牵扯了上千人的雕像他记得很清楚,脑袋里塞进去这么一个玩意,往后生不如死,还不如由他来动手,先杀去解脱为好。 就在考虑这些的时候,人群注意到了两人,一翻涌动之后分开,走出来十几个玄剑司剑修,“李殒,你来做什么!” 李殒平静道,“斗剑。” 玄剑司的人闻言脸色难看,欲言又止,最终只吐出一句,“此事往后再提,今日容不得你放肆。” 放肆? 这词很新鲜,李殒笑了,“倒想知道你们怎么不容我放肆?” 李殒说完这句话,不等他们回答,就自顾自的往前走,众多剑修眼神看着他,目光随之而动,最终看着他走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坡上。 “诸位都是同道,修行不易李某知晓,如果能有个好前程,没人阻拦,若是抱着做狗的想法去讨要狗食,无需多言,拔剑。” “光荣战死,总比以后后悔来的好。” “诸位觉得如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五年前的事 “好,妙语连珠。” 众人沉默,一个青年太监却在鸦雀无声的场面中骤然出现,只见此人身穿蟒袍,头戴玉冠,一双丹凤眼狭长带墨,看着极俊美。 “李大剑仙,久仰了。” 太监不阴不阳地道,“我大隋天子胸怀万民,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此乃天赋皇权,仙门历任国师,剑宗亦有朝廷封号,放眼三山五岳,哪个不以入大隋做官为重?” “如今,天子感慨剑修修行不易,正直妖魔四起霍乱黎民,百姓常常舍身破家,流离失所,因此特意下旨征召天下修士,不看出身门派,只论才是举。” “不止于剑修,别的修士也在行例,怎么,李大剑仙这一句话反倒将朝廷置于不义之地,浪费了一份苦心啊。” 青年太监摇摇头,露出不忍,“朝廷损失事小,诸位修行不易事大啊。” 这一番话说完,众人都觉得很对,既然征召的不止他们,而是天下修士,那么去朝廷做官实在可以考虑。 相比于累死累活的江湖拼杀,做一月官员,便能抵得上过去两三年,传承有望啊! 这下子,众人都纷纷觉得李殒是来碍事之人,朝廷出这么大的礼遇给予,你却不识好歹前来阻拦,岂不是断人道途? 断人道途与杀人父母何异? 这时,就有几个人在人群里出言:“李殒,你自己与大隋过不去,别牵扯到我们,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道理你难道不懂?” “是极,是极……” “依我看,大隋这次诚意十足,值得去……” 李殒表情古井无波,内心却叹了一口气,确实,他没办法要求所有人和他一样,因为他的崛起占了许多唯一因素,为生存拼杀才是大多人的现状。 纵然内心知道朝廷不会这么好心,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时候专门派太监过来,但却都在想,万一是真的,错过岂不是遗憾终生? 越想越觉得对,越想越觉得李殒碍事,甚至还有人说:“你是剑宗出身,当然不需要为修行资源拼杀,可我们都是穷苦人,想追寻个好生活有什么错,你若执意阻拦,我们就和你拼了!” 看着他们的做派,李殒叹了口气,青年太监这一招确实高明,言语挑拨离间,再加上丰厚承诺,很难不让穷惯了的人听从。 可天下,哪里有白吃的饭? 乞丐讨饭都要和人鞠躬磕头,唱一段莲花落,恭贺别人万寿无疆。 有玄剑司作前车之鉴,可以看见隋廷对剑修的态度,现在如此大方,必然有诈。 只待以后发作罢了。 “你们若执意要去,李某拦不住你们,只希望你们能保持本心,莫要迷失。” 李殒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便让你们先见一下真相,也算是我作为同道的一番心意。” 说着,眼中红光一闪,指向一名玄剑司修士,在繁杂的因果线中找到那一根连接锁链的因果线,令其显现出来! 金丹成道,杀劫同样蜕变,大大增强对因果线的探究,可以让原本只有他能看见的因果线短暂在人前出现。 虽然只是一瞬。 众人看着那一根从脑袋里延伸出来直插虚空的线,都愣在原地,这手段大家没见过,却不难猜测是某种掌控性命的方式,再联想到这件玄剑司的人确实太过谄媚,之前还以为是为了往上爬,做大官,现在看,完全是身不由己。 “这是因果剑?” 忽然间,人群里传出一道惊讶的声音,一个胡子脑袋花白的老剑修张开嘴,浑浊的眼眸散发奇异微光,略带回忆的道,“我之前见有人出过此剑,称其可以分辨因果,斩断因果,修行到高处,更能顺着因果将与因果有关联的人全都杀尽……” “刚才那根线,绝对是因果线,不会错的,不会错。” 老剑修越说越激动,众人得到佐证,惊讶李殒有如此大杀伐手段的同时,也对青年太监怒目。 没卵子的东西,敢说假话。 李殒没在意这些,他走到老剑修身边,老剑修知道要问什么,不带发问便说出来,“那人是个中年人,脸上有一道疤,腰间常常揣着一个女子式的香囊,用的是左手剑。” 李殒听了,神色恍惚起来。 他知道这人是谁,三师兄柳江。 脸上那道疤,是年轻时候与师父斗剑,被师父留的教训,用的左手剑,是因为天生右手残疾,至于那个香囊,应该是二师姐送给的。 二师姐在没登山炼剑之前是个家传的工匠,很喜欢制作器物送人东西,每个师兄弟都有二师姐送的玩具,通常是一柄木剑,或者是剑鞘。 至于香囊,二师姐只做过一次,送给了她的心上人。 只是后来,都不见了…… 李殒收敛情绪,“老前辈是在什么地方见到我那师兄的。” 老剑修,“大约是在五年前,我途经昭雪郡,见到那位出剑,因此记忆犹深。” “但那位去了哪里,却是不知道。” 五年前…… 正是师兄们随师门长辈离开的时间,从那时开始就再没有回过山门,只留下十余个未成器的师弟师妹互相扶持,然后,在仇家找上门斗剑,灭门。 独李殒一人留存。 想到这里,李殒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踪迹出现的地方就好,总有知道结果的一天。 老剑修也感叹,“道友风资,一脉相承啊。” 说完,看了一眼手中写满字迹的宣纸,转而道谢,“多谢道友指点,我这就离去了。” “等等。” 李殒叫住老剑修,送去几瓶修行丹药,“这是谢礼,不要推辞。” 老剑修本想拒绝,一看丹药名字,知道贵重,略微犹豫也就收下,“既然如此,老朽便却之不恭,往后江湖再会。” 说完,抽身离去。 见老剑修离开,许多摇摆不定的剑修也一起离开,场上的人蓦然少了七成。 这让青年太监气急败坏,打算拔剑相对。 没错,能在剑气遗址里随意行走,青年太监在没宫刑之前也练过剑,只是后来走了更有前途的一种方式,承受剑气压力却是没问题。 “给杂家杀了……” “住手!” 一名侍女出现,呵斥太监,接着对李殒躬身行礼,“贵人相请,请随我来。” 李殒挑了挑眉,对此并不意外,太监出门只会配太监,哪里会配侍女,只有那些喜欢铺张场面的皇孙贵族,才会时时要求仆人服侍。 如无意外,李殒大概也能猜到里面的人是谁。 “不去,让来见我。”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可愿与我? “大胆,你不过一个区区……” 侍女还没说话,青年太监立刻站出来指责。 李殒神情平静,目光投射而去。 青年太监当即就不说话,双手捂住喉咙,尽力挽救那不知什么时候破开的往外流出血泡的伤口。 “人多眼杂,贵人不方便现身,还是请李剑仙随小女子前去。” 侍女脸色略微苍白,强装镇定回答。 李殒平静说道,“关我屁事。” 侍女不再说话,踌躇片刻后,转身离开,没过多久,一辆异常豪华犹如小型宫殿的青铜车驾缓缓驶来,六匹青铜骏马恍若有灵,不需要主人操控,便在一个安全的界限前停下。 “李道友,请上车相会。” 通透红纱从车架四面垂下,似是一种精妙法器,从外面往里面看去,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也听不清里面是男是女。 李殒淡淡的道,“有话就说。” 他并不准备进入这辆车驾,事实上,正随时准备出剑厮杀。 小心谨慎,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听了,车架里的声音笑了笑,“李道友竟是连我这小小车架都不敢上,说出去未免让人耻笑?” 李殒冷眼相待,浑身散发冰冷剑意。 这下,终于让车驾里的人略过此事,转而说道,“听闻李道友剑法精妙,当世少见,我愿一观以全心愿,不知道友是否愿意。” 李殒点头,“来,和我斗剑。” 车驾陷入长久沉默,李殒当做不存在,这时聚集在这里的散落剑修感知到情形不对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还留下的也都摇摆不定,剩下都是玄剑司的走狗。 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 眼神交错,奋然拔剑! 一条剑气长河在剑下挥出,所过之处,路径上所有玄剑司修士尽被吞噬,纵然有人想抵挡,亦如螳臂挡车。 倘若,这些人都是自由身,一起攻来李殒没把握将他们全杀光,可他们脑袋里偏偏有一条线连接生死,受到波动轻则晕厥,重则成白痴,只需在剑气长河经过的途中拨动因果线,便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活着离开。 待剑气长河散去,地上已倒满尸体,粗略一数不下二十个。 “好剑法。” 车驾里的人感叹道,“剑意分野,挥气成河,论及气象远超同辈,不输于阴阳二境,他们死在你剑下,足以瞑目。” 说完,车架上红纱无风自动,扬起,露出位身穿雪白吴服,发髻用一口玲珑小剑挽起,浑身配满各种金光闪闪的小物件的……雌雄莫辨的面孔。 但不得不承认,这张面孔很好看,无论从男的视角还是从女的视角,都觉得好看的那种好看。 目光扫视车架,在这人微微隆起的胸口前微微停顿,然后目光落在这人的膝盖上。 那里放了一件紫檀木色的梳妆盒,样式很素净,老旧,与华贵的车架、好看的美人全然不搭。 “当时姑母对我说,你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以后必然会成大器,我听你的故事后便想见一见你,只可惜无缘无份,转瞬你就在大隋朝会上闹出大事。” “本以为,你会就此陨落,合了名字中的大凶之意,却未想到竟是再次创造奇迹,折了好多人的面子,更是突破金丹,这下,令我对你更加好奇。” 女子的姑母并不难猜,无非就是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在皇宫还没有跟大隋皇帝闹翻之前,皇后确实来见过他一面,也提及过有个侄女在跟随游侠学剑,是筑基期剑修。 如无意外,便是眼前的女子了。 只是,你一个筑基剑修,蝼蚁都不如的货色,有什么底气说这一大段高深莫测的话? 凭身份?还是相貌? 李殒不是见到美色就走不动的人,下山以来,不论男女,不论相貌,只要与他作对,皆一视同仁。 感知到李殒的杀意强盛起来,女人却是平静道:“你是金丹。” 李殒看她片刻,杀意收敛。 筑基与金丹之间相差三个境界,有寰宇大宝诰制约,出手斩杀无疑给人留下把柄。 寻常的,无门无派的散修也就罢了,死了白死,没人替他们寻仇。 女人身份高贵,真杀了,恐怕消息都不用皇帝批复,一直追寻而来守在峡谷外的大修士们就有理由出手杀他,剑宗亦无话可说。 见李殒偃息旗鼓,女人轻笑,心里想这算不算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李兄弟,何必惯着这娘们,我来动手就是。” 一直静静不言的叶赤侠突然开口,剑匣砸在地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我是虚丹,宝诰制约不得。” “你杀不了她。” 这是实话,女人看起来境界很低,实则身上那堆金光闪闪的东西都是万分珍贵的法器,任意一件扔到江湖里,都能引起阳神下场血腥厮杀。 还有头上用来挽住发髻的那口小剑,表面看着古井无波,实则深藏剑气,是一口不下于斩邪的宝剑。 甚至,那平平无奇的梳妆盒都能让人隐约感到心悸…… 身为大隋皇帝的侄女,若是受宠爱有加,配个无量境的皇族护道者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这是剑气遗址,非剑修不得进入,皇族护道者也得老实在外面看着。 总之,叶赤侠一个山野修士,拿什么和这种天骄圣女斗? 除非你气运逆天,举手投足间有天意相助,又或是某位老怪转世,带有上千年的搏杀经验,否则绝难胜出。 叶赤侠听了,撇了撇嘴,骂一句,“狗大户。” “你想做什么,直说。” 李殒问她。 女人倒也果断,“你天赋很好,是个不折不扣的天骄,远胜国都那些所谓的天才,今日一见,相貌亦是远胜……” 李殒听了,皱眉不言。 这话听的怎么有点不太对劲,夸得他都不好意思。 女人继续说,“我来之时曾经问过姑父遇见你如何,姑父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虽然你冒犯天颜,但姑父依旧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我问你。”女子神情认真起来,身子往前探,一字一句的道,“可愿与我结成道侣,共赴阴阳大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同样的遭遇 听完女子的叙述后,李殒很是震惊了好一会儿。 道侣,对于修行者的意义很不一般。 基本意思是指一起修炼的同伴、器物,也指一同修炼的情侣、夫妻。 前者,李殒已经有斩邪作为道侣。 他修行专心于一剑,并非像叶赤侠这般以万剑称雄,一人一剑共同提升,互相扶持,这就是他的剑道。 后者,对他来说基本无用。 女子说了一句共赴阴阳大道,男为阳,女为阴,合在一起便是阴阳,也代指为夫妻道侣。 这关系就颇为复杂,成了阴阳道侣,不止要继承对方的关系,更会继承对方因果。 如女方有深仇大恨的仇家,自己不能报仇,就找一个道侣结为夫妻,将因果牵扯过去,那道侣为了修行无碍,也为在对方面前展现气魄,就会接下因果去报仇。 打得过还好,打不过就身死道消。 然后这人的宗门见弟子死去,怒不可遏,也乌泱泱的去报仇,然后你来我往,本来是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最后都会发展成你死我活的大事,非得一方宗门死尽才肯罢休。 因此,对于结阴阳道侣,大家便都慎之又慎,生怕一不注意就招到麻烦。 不过,眼下身上有麻烦的是李殒,可以说得天下到处都是仇家,这样情况下女子说要结侣,着实让人佩服。 不过转念一想,女子最大的背景是大隋皇帝,姑母能够做皇后,亦是出身门阀,同样让人不敢小觑。 有资格接下因果。 李殒佩服她的勇气,等回过神,开口道,“不愿。” “为何?” 女人问道。 李殒扯了扯嘴角,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因为我不想。” 女人看他,忽然道,“因为顾清筱?” 提及顾清筱,李殒叹了口气,“也不是因为她。” “那是什么?” “你们女人为什么总喜欢问问题,答案已经说了,何必再纠缠,硬要回复的话就一句话,你不配。” 没错,这是李殒内心真实写照,炼剑六年初入筑基,听起来可称为天才,却要看对谁。 身为门阀之女,自小有天才地宝滋养,有名师教导修行打基础,只为正式拜入师门那一刻。 等确定修行道途,无论是仙门、剑修,功法转换后以往积累都能源源不断转化修为,三天炼气,一年筑基,五年通玄者数不胜数,个别勤奋之人五年内结成金丹都是应有之理。 反观女人,修行六年才将将筑基,简直浪费大好青春年华,要么资质愚钝,要么完全不将剑道当做一回事,只想依靠背景耀武扬威。 这样的人,论道都不能论,结成道侣岂不是拖累自己! 听完答案,女子哑口无言,她想了很多种被拒绝的理由,有样貌长得不好看、有仇恨言论,偏偏没想到竟是境界问题被看不起。 “我……” “你!” 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还未散去的人目光往这边看,使脸上有火辣辣触感。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带侍女拂袖而去。 女人前脚离开,后脚,一道无形的气息骤然生出,李殒脑袋往左偏了偏,避开这道攻击。 循声看去,那是一个身材瘦小,形同饿鬼的干瘦男人,宽大的刺绣麒麟的衣袍穿在身上,随风鼓荡,像是巨大的招魂幡。 “幸好你没答应。” 干瘦男人目光死寂,冰冷的道。 “你杀了我的徒弟,我要你赔命。” 李殒挑眉,“来。” 话语未落,干瘦男人猛地窜出来,没见握剑,只张开五指成爪,一爪抓下,即是五道血腥剑气。 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一时间,整个地方都被剑气笼罩,将方圆一里之内皆染上朦胧红色,透着深沉的、令人不安的死寂感。 李殒挥出一剑,抵消了红色。 周围剑修见状,知道危机到来,不敢在这里面待,纷纷御剑离开,叶赤侠本想和李殒一起应对,李殒却对他道,“你去找玄剑司的人,这里有我即可。” 干瘦男人是阳神境界的剑修,到了这一地步,就不是那些山野能够了解的境界,依靠散碎传承修不到这种地步,必然是拥有完整的剑道传承。 本宗不会做这种事情,那么应该就是某个没落的分山投靠大隋朝廷,以此换来复兴机会。 本宗和分山之间,其实和大隋朝廷与门阀没有两样,虽然都出自于一家,但自立门户之后,本宗就不会太管你,是好是坏,全看自己努力,于是为了存活下去,这些落寞的分山就会将传承散出去,希望大海捞针出一个能够拯救自身的人,这是散落剑修的来源。 李殒开口道,“青萍山传法长老,李殒。” 干瘦男人眼珠转了转,“三宫山代掌门,仇久。” 三宫山? 这座分山竟然还存在? 所谓三宫,指的是一座山上的三座分别来自不同流派的仙门,后来剑宗一名前辈得到开宗立派资格,觉得这地方风水极好,便独自一人杀上山去,将大小长老全都砍死,令活下来的小道士改换衣冠,从此传播剑道。 这地方毕竟是强抢而来,这三座宗派又不是无根浮萍,于是就结下梁子,几乎每隔十几年就会有仙门中人前来讨要道理,不过都被那位前辈给杀了练成剑傀,送给弟子护身。 风资一时无两! 可惜后来这位前辈欲从渡劫突破境界未果,失败几次后,下定决心赶赴妖域夺取气运行殊死一搏,最后陨落于妖域。 失去大梁,原本就是一群散沙的三宫山哪里承受得住仙门攻击,没过多久就衰败下去,剩下几个不成器的逃得一命外,山门也被重新占掉。 算是断绝道统。 没想到四百多年过去,三宫山还存在,这让李殒顿感唏嘘。 分山开了灭,灭了开,哪里有长久的一日。 从这点上来看,他们两人都是同类。 可惜,要刀剑相对。 “呵呵,待我夺了你的气运,重新复兴三宫山!” 干瘦男人眼珠一转,冷笑道。 “如此,生死勿论。” 李殒拔剑,身上气息勃发,抬手,便是一道恢宏剑罡,使得天地摇动! 第一百五十章 脊骨剑 剑锋划过空气,带起无数漩涡。 炸开。 一个呼吸,交手数次,两人都无法奈何对面。 干瘦男人有境界优势,一举一动,狠辣无比。 李殒则占据地利,举手投足调动遗址内剑气,爆发出势均力敌的力量。 这令干瘦男人暗暗心惊,同时晦暗眼珠更加贪婪,观李殒如观珍宝。 能打就好,越能打,就代表身上气运传承越厉害,只要杀了此人,用秘法夺取气运,那么三宫山必然复兴有望。 到那时,自己也不用东躲西藏,直接杀上三宫山,光明正大将那群杂毛道士全砍了,然后通明剑宗,向天地宣告三宫山剑统的归来! 死! 干瘦男人一掌拨开迎来的攻击,自己往后退去两步,拉开一个稍微安全的距离,并非投降不打,是厌烦这样你来我往,半天难以破局的情况。 【吞剑噬骨神剑法,出剑!】 瞬间,出现极其惊悚一幕。 干瘦男人长长指甲划破肚子,挤开皮肉,同样萎缩的脏器里,赫然存在一口三尺来长的利刃,上下都被血肉包裹,如同长在一起,心脏每跳动一次,利刃也会随之跳动,显得分外诡异。 抓住剑,撕开血肉,拔出,露出完整真容。 这口剑,无锋、无柄、非金、非铁,红白相间,乃是用脊骨所制成,提在手里层层相扣,似鞭似棍,又如毒蛇盘旋,透出来自荒古的血腥气。 脊骨剑! 够狠的。 看来三宫山真是落寞到谷底,否则一般人绝不会用这种方法养剑。 这种方法养出来的剑,威力不可谓不强,也与自己性命息息相关,旦凡损坏,剑器所受的伤势都会完整反馈到本体。 平常不用的时候,脊骨养在身体里更会吸取身体里的血肉精气来做养分,初始还好,吃得多便能跟得上消耗,无伤大雅。 越到高境界,脊骨剑需要血肉资源就越多,如不能及时补充,那么脊骨剑就会加倍抽取本体血肉,使得养剑之人便形同干尸傀儡,说是活人,实际上早就成为类似于剑奴的东西。 不过,代价高,门槛却不高,比虺月剑魔动则死在半路上的《人剑合一铸剑大法》要容易修行得多。 堪称天资不高的穷剑修能掌控的最凶最稳妥的修行道路。 打坐练气都省下,只需要养脊骨剑,它破境,你自然也就破境。 “吃!吃了他!” 脊骨剑上层层堆叠的骨头如蛇般摇动,蛇头在干瘦男人身体的带动下往李殒这边探来,吐出猩红信子。 咻!!! 快,极致的快,根本无法目压的快! 连百分之一个刹那都没到,便已跨过百米距离,到了李殒周围近处。 不足三尺。 剑修三尺之内,是毋庸置疑的死地! 李殒寒毛倒竖,瞳孔微微睁大,神念来不及反应,完全凭肉身下意识横剑在胸前,应对这招。 下一刻,沛然巨力从剑面传到身体,“咔嚓”两声,这是胸腔骨骼碎裂的声音,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趁你病要你命,脊骨剑一闪而来,呼啸的剑气,裹挟刺骨扑鼻的腐臭,最顶端的脊骨张开嘴,狠狠的,咬在李殒未握剑的左手上,疯狂吮吸。 瞬间,便将小半边身体吸得只剩下皮囊,李殒这时才回过神,以壮士断腕的姿态干脆不去管这小半边身体,杀劫开启,星辰运转,种种契机付诸于剑上,最后点在脊骨剑的关节处。 炸出一个小坑洞。 顿时,脊骨剑松开嘴,狂叫嘶吼,令李殒得以拉开距离,召唤九曜星辰剑阵护体。 检查几乎没有知觉的半边身体,幸好,只有血肉被吸取而去,筋脉骨骼都没有太多损伤,嘴里扔了几颗珍贵的补血丹药,再有星光照耀,没过多久,手臂上的肉便渐渐地鼓起来,重新回复。 目光看向敞开胸怀的干瘦男人,李殒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下。 脊骨剑没出来的时候两人可以打的有来有回,毕竟有遗址剑气补充身体,能令他无休止的挥洒气息,而不用担心剑气耗尽。 脊骨剑一出来,完全颠倒局势。 有遗址作为补充又如何,任你八风来,我只往一处去,近身,撕咬!极致的速度,极致的凶狠,宛如疯子一般,你怎么应对? 这场架,很难打。 “你很美味……” 干瘦男人忽然道,声音干涩,恍惚,“莫要挣扎,与我融为一体!” 言罢,竟是不给喘息机会,再次扑过来。 叮叮铛铛! 脊骨撞上九耀剑阵,金铁交鸣,迸发绚烂火光,短短片刻,就让九曜剑阵重组了数次,除了吞光剑等少数灵剑,其他得自玄剑司的宝剑上都布满大小不一的牙口。 摇摇欲坠! 李殒见状,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既然你要来,那咱们就光明正大的尽全力。 天地之中一片瑟瑟,充斥肃杀之感,斩邪长剑迎风舞动,抬起落下,中间重重叠叠,划过的每一道轨迹都有无数的剑影跟随。 这是,得自于徐不归传承的《万相归一剑》! 一剑落下,即是万剑落下。 体内比拟阴神的剑气瞬间耗尽,又回复、又耗尽,不断循环反复,李殒手腕微抖,在将要撞上脊骨剑的刹那,偏过角度,直取干瘦男人! 破不了脊骨剑,就杀原主! 三尺之内对我是死地,对你也是! 生死只在交错的一瞬间! 脊骨剑轰碎九耀剑阵,再次咬住李殒,李殒对此浑然不觉,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终于将剑锋送入干瘦男人的喉咙。 嘭! 剑罡顺着喉咙两分,一份直冲脑袋,另一份直冲五脏,灌入六腑,搅得原本就开膛破肚的地方更加血肉模糊,尤其是用来安放脊骨的血肉方位,更被剑罡重点招呼,近乎成了包饺子用的肉馅! 干瘦男人睁大眼睛,张开嘴,一脚踢在李殒身上,也顾不得脊骨剑舍不得松口的想法,强行将剑拔出来,叠叠转转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扶着脊骨才没有倒下去。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么多年一直无往而不利的脊骨剑式,却被个小辈用以命换命的方法破去,真是、不甘心。 三宫山还没有复兴,朝廷给的承诺还没有兑现,不,自己不能死。 于是他的脑袋偏过去,感应玄剑司的人,说了一句话,“来。” 然后,便可看见数位玄剑司修士由自主过来,在他身前跪成一地,身体在瑟缩,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脊骨剑吸干吃尽。 得到补充,脊骨剑反补肉身,使干瘦男人以破烂尸体的模样存续,完全无视致命伤势。 但这也有代价。 干瘦男人神识变得沉默,身体变得僵硬,一举一动,都被脊骨剑所操控。 残破的身体里只有一个想法在游走,这是脊骨剑答应他的承诺——杀了李殒,复兴三宫山!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引狼 脊骨剑带动躯体,划过凄厉角度,一瞬间,跨越重重距离来到面前,爆发如云如瀑,神魔一般的恐怖气息。 暗红的光折射,渲染成、修罗地狱! 凄风苦雨,蟒雀吞龙! 李殒对这一幕早有预料,伸手甩出两道剑符,稍微抵挡片刻,投剑于远处,在原地留下剑气虚影,任凭脊骨剑斩碎。 刚才动用万相归一剑,体内剑气循环耗尽又补充,尽管金丹依旧可以容纳剑气,但经脉此时已经到临界点,类似自身,都能看见奇经八脉的血管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口,眼见着就要破碎。 必须要一段时间用来恢复,强行动剑,会使身体承受不住。 好在,剑气符箓有很多,足够戏耍神智不高的脊骨剑。 没错,脊骨剑完全掌控身体之后爆发出来的力量没有限制,每一击落实在身体上都有可能击杀李殒,但有所得,必然有所失。 脊骨剑的神智并不高,更多时候都是用本能作战,形同未开化的野兽,干瘦男人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二者可以互补,现在干瘦男人做不了主,野兽的本能占据上风,更危险,也更好对付。 抛开剑修身份不谈,在此时此刻,脊骨剑与野兽并没有区别。 分辨不清哪道剑气符箓化成的虚影才是李殒本体,最后干脆不管,见一个杀一个。 不过,它的感知却敏锐得可怕,只要李殒透出出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杀机,脊骨剑便能感知到方位,直接奔袭而来。 举手投足,天崩地裂。 有好几次,几乎是擦着头皮躲过了狂暴攻击。 李殒想过离开,任由脊骨剑发疯,却发现不管御剑到何方,只要不出剑气遗址范围,总能被脊骨剑追杀而上。 至于离开剑气遗址,万万不能想。 外面还有一大群心狠手辣的修士在守株待兔,正等着李殒离开,正愁没有好理由杀之,眼下两人斗剑,正是一个极好机会,不需要自己动手,稍微加强一下脊骨剑,便能达到目的。 打不得,杀不了,麻烦。 李殒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什么,带着脊骨剑便往某个方向冲去。 …… 豪华的青铜车架之内,云栖霞眯着眼睛,注视摆在面前的高大琉璃镜,镜中正投射着干瘦男人与李殒的血腥厮杀。 看到高兴处,两人以伤换伤,不由的叫了声好。 伺候在一旁的侍女闻言,端起摆放在一旁的酒壶,给云栖霞的杯中倒入粘稠如鲜血一般的玉液琼浆。 酒气散发,使空气中充满异香,一闻,宛如置身天堂。 云栖霞扬起雪白玉颈,一口饮尽杯中酒,轻笑道,“过瘾。” 就是不知是这用万千黎民血汗酿造的酒过瘾,还是两名各自代表山门最后血脉的剑修拔剑相向过瘾。 侍女觉得,应该是第二种。 她太熟悉眼前主人的脾气,骄傲、自满、为所欲为、偏偏又聪慧无比,不拘泥于常理,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常常不用任何理由就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 如,自身出自尊贵,被誉为云家三百年才出一位的绝世天才,出生之时,异相横空,产房之上有紫气东来百里,甚至惊动闭死关的云家老祖,言:昔日道祖师西出函谷关,紫气东来三万里,此子出生便有百里紫气,往后成就不可限量。 然后亲自带云栖霞打坐练气,巩固基础,恨不得倾囊相授,等到年岁渐长,又动用面子说动仙门一位大能老友收徒,眼见前途即将圆满,云栖霞偏偏不同意,甚至为此离家出走三月。 没人知道她这三月经历什么,只知道回来的时候,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断手断脚的残废剑士,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已经拜剑士为师,修炼剑道。 那剑士,若是境界高超也就罢了,大不了以后做剑修世家,说不定还有另一番运道,偏偏调查过身份,就是一个和人斗剑斗败了的散修,修行半辈子连个金丹都没铸成,也不会教徒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云栖霞一命,被缠着叫师父,没办法才答应的。 气的云家老祖差点当场圆寂,可又实在喜欢这个机灵古怪的小玩意儿,只好听之任之,喜欢练剑就练吧,大不了当做不存在。 于是,本是修道天才的云家小姐做了毫不相干的剑修,选的师父又是不得已的落魄剑士,其中坎坷,真真是不足为外人道。 很多人都说,就算要学剑,也要找个大剑修,而不是跟个残废。 但侍女知道,自家小姐很尊敬那个师父,容不得他人说半个侮辱。 不巧,李殒之前就侮辱了小姐。 可惜,这么好看的人儿,若是真的成了姑爷,想来小姐的师父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 “小姐,不对劲。” 这时,侍女像是在镜子上发现了什么,惊呼道,“这人在往我们这边飞来。” 云栖霞听了,也连忙仔细去看镜子,等看到投射出来的地方与自己所说的地方高度重合后,不由得微怔,“他是怎么发现?” 脚下这具青铜车架,名唤:自在。 可自由隐匿于山河云彩中,其六匹青铜马更是暗合天子驾六的规律,乃是大隋皇帝特意赐下,更加增添本领,非无量境修士不可窥见,乃是一等一等高深坐骑。 怎么偏偏这人就能寻见?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李殒人未至,声音已响起,“又见面了。” 云栖霞气笑了,“刚才让你上车不,现在反到回心转意?” 闻言,李殒摇了摇头,“非也。” 不是上车,那是什么? 很快,答案有了揭晓,十几张剑气符箓洒落在车架上,透露出李殒的契机,之后,脊骨剑托着干瘦男人奔袭而至,抬手就是一剑对着车架劈下。 车架金光浮现,荡出层层涟漪,拦下攻击,同时回敬过去。 金光击打脊骨剑,脊骨剑气息稍稍减弱,却令它更加狂躁,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如疾风骤雨疯狂劈出,让青铜车架摇晃不停,更让里面的云栖霞脸色难看,“你,你无耻!” 李殒面无表情,没有只让人挨打,不让人还手的道理,他可不是一见到美色就走不动道。 眼下,甚至觉得脊骨剑实力不够,若是能够击破车架,杀了这个女人,这才叫做皆大欢喜。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合作对敌 疯狂而恐怖的气息随时间累积,脊骨剑托着干瘦男人不断挥击,嘴里尽是荒诞的呢喃不清的怪话。 李殒冷眼相待,绕着车架,继续引导脊骨剑往上面劈砍。 云栖霞喊道,“够了。” “仇久,本宫命你停下!” 已萎缩成侏儒大小的干瘦男人全无反应,并不将这所谓天潢贵胄放在眼里。 云栖霞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泛起点点青白,她看着车架愈来愈淡薄的金光,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完全释放的脊骨剑在某种程度上与无量修士杀力一般无二,车架短时间之内能够依靠自身烙印的法阵进行抵挡,但长时间必然会有耗尽。 眼下,车架遭受攻击便不能飞走,只能像个呆木桩站在原地挨打 说到底,她境界不高,出行依赖的是车架的保护,而不是她掌控车架,相辅相成闯荡。 “小姐,可怎么办好啊?” 旁边侍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也炼剑,知晓阳神境修士的恐怖,再不离开,坐等车架被攻破,迎接两人的只有死亡。 她还年轻,还没有结婚,她不想死…… 云栖霞寒声道,“慌什么!” 一句话,侍女顿时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去看云栖霞,云栖霞没空管她,对外面的李殒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李殒躲过脊骨剑扑击,淡淡地道,“拖住他,替我创造机会。” 在境界上,干瘦男人比李殒要高两个境界,杀力更是强大,而李殒有七十里雷云打下的根底,有遗址剑气补充,真打起来,只存在五五分。 一招定生死的五五分。 看谁的剑更快,更能碰到对方死线。 李殒先碰到干瘦男人,他就能赢,干瘦男人率先碰到他,不死也残。 所以需要有一方在旁边进行牵扯辅助,吸引干瘦男人的绝大部分注意,创造斩杀机会。 在不离开遗址前提下,云栖霞无疑是最好选择。 这种未成长起来的天骄,云氏敢放她独自闯荡,不用想,必然给了几件压箱底的手段。 用来牵制足够。 听完,云栖霞翻起白眼,思虑良久,眼见金光有气无力起来,抵挡不了多久,最终还是答应。 “也罢,就让你一观本姑娘的风采,以后也好后悔没答应。” 李殒轻笑,不说话。 云栖霞站起身,打开手中的梳妆盒,霎时间,浓郁白雾自梳妆盒弥漫而出,裹挟着一缕不属于云栖霞的宏大意志,撞向干瘦男人。 “呲啦!” 白雾宛如六月太阳晒干潭水,天地中飘荡的蒸汽,与干瘦男人接触的瞬间,释放出惊人热量。 同时,更多雾气顺着干瘦男人口鼻往里面钻,蒸发肉体里本就存量不多的血气,使干尸真正成为了干尸,一举一动,都能听到干燥的碎裂声。 然而,干瘦男人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反馈到脊骨剑上,或许他本来就死了,一个死人再怎么承受折磨,顶多让尸体更加残破,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雾气似乎察觉到这一点,便向着脊骨剑缠绕而去,但脊骨剑完全不吃这一套,周身绽放红光,开始吞食雾气。 没错,它在吞噬雾气上的灵蕴! 这东西怎么什么都吃? 云栖霞注意到这点时,雾气已经被吃了小半,等到收回梳妆匣中,存量就更少,反观脊骨剑,因吞噬完雾气中的灵韵,现在已神智大增。 如果说之前是野兽的话,现在就是从野兽化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李殒扯了扯嘴角,骂道,“蠢女人。” 云栖霞听了怒气冲冲,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做了蠢事,她斗战经验浅薄,哪里知道脊骨剑什么都吃,这下倒好,不仅没有起到牵扯的作用,反而让干瘦男人的一部分神智被脊骨剑继承,使得脊骨剑下一次动手明显有了章法,更加难以应付。 不过还好,它依旧辨别不得剑气符箓的真伪。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收回雾气之后,云栖霞略微犹豫,最终取下当做发簪用来挽头发的小剑,神色庄重,口诵法诀,“吾剑有灵,万兵之尊。养之以金玉,奉之以天灵……斩妖屠龙,镇魔压怪,奉大剑祖律令!” 顿时,小剑迎风舞动,在天地间如明晃晃的一条细线,又似天光,掠出。 天地仿佛暗了一瞬,待到再次明亮,小剑已然击在干瘦男人用于握剑的右手上,没等脊骨剑反应过来,便将这条手臂斩断! 同时,还在云栖霞的操纵下不连断往干瘦男人的尸体上飞舞,两三息后,原地便只剩下一地干燥肉沫,风一吹,便纷纷扬扬洒落。 脊骨剑勃然大怒,自主飞起撞上小剑,张嘴就是一口。 咔嚓! 轻微碎裂声令云栖霞脸色一阵发白,连忙召回小剑,等看清楚上面明晃晃的牙印,心痛的无以复加。 这是她的本命飞剑啊,用无数天材地宝打造,更有师父临终之前灌输的全部剑气,坚硬无比,与别的剑相撞只有他人折断的份,这上面的牙印,无疑是在她身上咬了一口。 重新挽起发髻,云栖霞深吸一口气,挥动衣袖,身上琳琅满目的小物件便都一股脑的全飞出去,化成地水火风、四时五序等等法器,一同绞杀脊骨剑。 然后,她恼火地询问李殒,“还不出剑?” 李殒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注视肆意飞舞的脊骨剑,眼中红光微闪,展现万千线条。 玄剑司的人脑袋中都有那条线,干瘦男人也不例外,虽然死去让脊骨剑占据了主导,但二者合二为一,终究是一体,那条线便依然存在。 但很短,短到不足一指。 因此唯有一次命中,斩掉这根因果线才能获胜,失手便真要考虑最坏情况——以毒攻毒,放出老剑士,让它吃掉脊骨剑。 放出老剑士的后果很严重,这是两败俱伤的方法,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 李殒握紧手中剑,感受体内恢复完毕的剑气,跳动不停的心脏,深深吐出浊气。 一息、两息、十息,脊骨剑被法器击中,短暂失去平衡——机会到了! 太上元神斩仙秘剑! 出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气运大涨 下个瞬间! 李殒体放金光,近乎实质化的元神驱使斩仙秘剑飞出,掠影挟光,直冲脊骨剑。 轰! 然而脊骨剑仿佛就等着这一招,迅速在空中调整方位,大放红芒,滚滚剑煞冲霄而起,凝结成与干瘦男人有近乎七分相似的虚影,虚影眼光凶狠,一张利嘴张大,由脊骨带着撕咬而来。 吞了此人元神,咽下此人气运,破去他的脏腑,我要换副躯体重新修行。 “没关系,安心的死吧。 三宫山与青萍山,两山道统我会一肩挑之!” 滚滚执念怒吼,使人耳晕目眩。 轰隆隆! 脊骨对撞剑锋,爆发狂暴气浪,炸得地面尘土飞扬,一个又一个的坑洞迅速生出又被抹平,活生生将地面都削平五尺! 这还没完,脊骨剑与斩邪剑叮叮当当的碰撞,上面存在的男人虚影也不肯停手,整个身体拉长,径直往李殒遁出的元神身上撕咬。 好在李殒早有准备,浑厚剑罡在体外构筑屏障,重重叠叠,护住自身无碍。 虚影心中大恨,“让我成为你有什么不好!我有经验,你有天赋,你我二人合而为一,才是唯一的选择!” 李殒不做回答,一味出剑。 “好好好,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 言罢,脊骨剑竟是脱离战场,以极快速度摆脱元神剑的追击,往李殒本体而去! 太上元神斩仙秘剑威力绝顶,却有一个弊端,元神遁出肉体驾驭飞剑,本体便处在没有操控的威胁情况,这时,若元神不能及时回归本体,那么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男人虚影斗战经验丰富,脊骨剑虽继承的不多,仍足够一眼分辨出对手的破绽。 哈哈哈哈!死! 剖腹入体,往后这具身体就是我的! 然而,李殒本体上突然绽放的光亮挡住剑锋,来源正是剩余的金光咒珠子。 不止于此,还有得自于大隋国都的毛笔,无风自动,在空中写下字句、“何妨吟啸且徐行!” 字句现身,散开,显化成一片泥泞的山岩沼泽,限制住脊骨剑,顿使速度减缓。 但这只能拖住一瞬,而元神剑回归本体需要一个呼吸,脊骨剑更近,似乎完全没办法抵挡? 在这绝境之中,李殒睁开眼睛,手持不知何时出现的吞光,对脊骨剑斩下。 九曜星辰剑力轮转不息,尽数化作太白!七杀剑罡汹涌澎湃!万相归一剑如影相随! 更有慧剑、杀劫、斩念剑种种剑招附加。 脊骨剑亡魂大冒,下意识想抽身离开,然而这个时候元神剑已经调转方向赶回,与本体一前一后,形成绞杀之势。 落剑! 剑气如龙,浩浩荡荡,瞬斩因果生死! 脊骨剑根本来不及反抗,便被狂暴轰入,因果线剧烈波动,反噬立刻涌上,当即就丧失对身体的操控,外露的男人虚影消散,只能带着不甘随脊骨剑掉落入地。 然而,李殒根本就不想就此放过,既然斗剑,那就做好彻底死透的准备。 元神剑穿骨斩节,带着沛然巨力,直接将脊骨一分两段,两分四段,最后斩成一节节的碎骨。 大量的血气从碎骨骨节中迸发而出,恍惚还有男人凄惨哀嚎,“啊啊啊,我要复兴三宫山……” 李殒听也不听,挥出一把剑火,将地上的脊骨全都烧成粉末,衣袖一挥,便飘飘扬扬洒落的看不见。 斩邪剑落回手里,剑身颤动,李殒微笑抚过,“做的很好。” 斩邪剑更加高兴,散发亲昵意味。 到了金丹,跨越仙凡两隔,许多以前不敢用的秘剑都能施展。 《三尸分神术》,这道秘术如字面上的意思,可以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元神,让其以三尸形式存在,可以用来炼制化身,也可以寄托在物件之中提升战力。 剑宗常有“飞剑万里取人头”的说法,其根本就是以《太上元神斩仙秘剑》、《三尸分神术》为根底,按照喜好添加其他秘剑,形成独属于自己的飞剑法。 如此,哪怕自己远在万里之外,也能让一部分元神驾驭飞剑杀敌,而不影响本体行动。 为一等一的攻伐大法。 唯一需要担心就是元神不可分出太久,否则就会斩断本体联系自成一体,到那时要么承认独立地位,要么将其击杀重新收回,或者分身杀死本体,取代地位。 因此,除去必要情况,飞剑最大距离是由剑气操控在百里之内穿行,既能保持威力,又便于操纵。 李殒收了剑,开始检查这次的收获。 不得不说,干瘦男人真的是穷,浑身上下除去那把脊骨剑,什么都没有,但脊骨剑是一口邪剑,更寄宿干瘦男人的神魂,不大好用来做配剑,烧掉是最好的选择。 物质上的收获是没有了,但冥冥之中的收获却存在。 两人在斗剑之前互相通报过姓名、道统,再加上都是以最高身份做赌,便是赢者通吃的局面。 三宫山气运流逝,由青萍山吞下,反馈至山顶上的祖师堂,让堂前原本只有点点绿意的梨树,生长出三四片细嫩绿叶。 随风一摇,仿佛在鼻尖能闻到那股久违的清香。 心旷神怡。 李殒嘴角不自觉勾起,有一就有二,再来几次,想必整棵树开满梨花的时日不再遥远。 “没想到你真能杀了他。” 云栖霞走出车架,来到李殒身边,看着被剑火烧毁的痕迹,感叹道,“金丹杀阳神,真是个怪物。” “不算怪物。” 李殒回答,“此事有过先例。” 云栖霞看他,目光复杂,“但那些人都出了很大的名,其中有道门大真人,有仙君,有儒学圣人,还有数名大剑仙,你这么说是拿自己和他们对比?” 李殒点头,“前人做得,后人难道做不得?天地轮转生生不息,我们要做的不是看着前人的功绩高山仰止,而是要在前人的基础上做得更好,好让后人在我们的基础上再次攀登,这才是修行的真意。” “至于你,我在你身上看不到那份一往无前的勇气。” 云栖霞沉默,她的师父,那个断手断脚的剑修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没听进去,只是觉得练剑可以不受家门的约束,让自己自在,其他的并不在考虑之中。 就如之前对李殒说过的话,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一被拒绝,便恼羞成怒想要教训。 可现在,她,真正觉得李殒很不错。 “那你还愿意……” 李殒知道她的意思,说出和之前没有差别的话,“你不配。” 第一百五十四章 理念之差 “你这个人,注定天煞孤星。” 云栖霞撇嘴道,她真没见过这样的人,不喜欢美色、不爱慕权柄,眼里只有杀杀杀,若不是能从对话中感受到活人气息,都以为修得是有亲朋绝亲朋,存好友杀好友的无情道。 李殒置若罔闻,旁人非议与他何干,说的再多,又说不掉二两肉,无视即可。 两人一时无言。 少倾,李殒突然冷不丁问道,“有多少分山投靠了你们?” 云栖霞眯起眼睛,没有正面回答,略带俏皮的轻声道,“你猜。” 这算是对李殒出言不逊的回应。 李殒没继续追根问题,沉默看着远方,手一指,吞光出鞘,听得两声惨叫,待到回来时已带回两颗玄剑司的头颅。 将头颅扔在地上,看在那死前不堪的狰狞面孔,李殒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已有答案。 世上没有万年的王朝,剑宗亦如是。 外人看来是铁板一块,但内地里却存在着数十个不同的派系,有因剑术而存在,因血缘而存在,因理念而存在……很多很多,他们都想让剑宗按自己的方向进行改变。 剑宗对他们的处理分法很简单,斗剑论生死,然后放出去成立分山,任由你去折腾。 这便造成在分山之中有两个不同的阶层,一个亲近本宗,传承人员等时常受到本宗的青睐,接受的教育与本宗没有区别,会时常有大剑仙过去讲道,看似两地,实则一体,如青萍山。 另外一种,就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服本宗,觉得自身道理更高,出去开辟山头的,本宗对这类分山的感觉一视同仁,你回来我认可,万年不联系也行,都随你的意思。 就是孩子叛逆了,管不住,哪怕混得再差也不想让大人知道。 三宫山是第一个,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 李殒对此情绪很复杂,个人自找门路没错,但不能失去傲骨,甘愿俯首低头。 遇到了,那就杀,替他们把腰板直! 斩邪、吞光呼啸飞去,在遗址中不断穿行,每一次掠下,都能带走一个玄剑司的性命,很快,整个遗址到处都是扑鼻的血腥味儿。 有阴神剑修试图出来抵挡,但不过三剑,就被一剑穿心,钉在崖壁做了风干腊肉。 云栖霞终于沉不住气,玄剑司事关大隋皇帝的布置,虽然在这边的只是一小部分,全死光依旧会让大隋皇帝不开心。 天子一怒,李殒可以无视,她作为既得利益者不能。 于是就说道,“有要求可以提,我尽量满足。” 李殒平静道,“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这是定论。 云栖霞无言,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力量的珍贵性,不由想到若她此时是个金丹,应该就能阻止——不,做不到,这是个根本不能用常理而言的怪物! 她看过李殒的全部信息,二月十四出世为世人所知,那时才只是筑基期的境界,然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逆流而上,斩通玄杀金丹,屠阴阳二神,硬生生在半年之内突破金丹。 岂是一个快字了得。 说句可笑的话,二月十四之前,他们还都是筑基境,如今,却是天差地别。 于是,眼睁睁看着李殒飞剑乱杀,到最后,出去几个机灵的见状不对的逃出遗址,剩下的人全都死尽。 收回飞剑。 无视在旁发愣的云栖霞,李殒看向西方,那里有数十道剑光正在飞来。 “李兄弟,我就知道是你赢了。” 叶赤侠在不远处落下,徒步走来,脸上尽是钦佩神色,“阳神都被你宰了,真是我辈楷模,没说的,我叶赤侠以前没服过谁,现在就服你。” 实力论英雄,这是更古不变的道理。 李殒笑了笑,说过两句客气话,看了看那几十个在远处踌躇的剑修,就问叶赤侠是什么情况。 叶赤侠颇为不好意思,“这些师兄弟有个想法,想托我问一问……” “有话直说。” “中,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叶赤侠感叹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穷鬼,做梦都想拥有一口好剑,攒钱买剑又需要几十上百年。” “现在呢,玄剑司人死尽,留下了很多的剑器,便托我来问问,能不能赊他们一口,往后必有回报。” 李殒恍然,还以为远处的这些剑修想要来找麻烦,没想到是来求剑的。 由于人都是李殒所杀,那么尸体的遗留,战利品也全由李殒一人处置,别人不能说半个不字。 想了想,他取了三十六口灵剑用来炼制四套九耀剑阵,剩下的剑全都大方的送出去,任由挑选。 慷慨举动引得众人连连称赞,都说了自己的名字来源在哪里修行,应接因果。 即是,“往后有事相招即可,管他上刀山下火海,咱们必将赴约。” 这个时候,李殒若是突发心思建立一个剑派,这些人很大程度上都会答应下来,有数十名现成的做底子,不出两三代即能成长为一个比较大的分山。 可惜,现在还没到考虑这些的时机。 等众人都分了剑,个个喜笑颜开,叶赤侠又道,“既然大家难得都聚在一起,不如来论一论道,各家有什么秘剑,独门手段都说说,也好互通有无,增长见识。” 话说完,众人眼睛都看向李殒,李殒点头,欣然答应。 于是气氛更加热烈,许多人都讲出独门的修行心得,触类旁通之下,不止于他们,李殒亦觉得大有裨益,对于剑道理解更加深刻。 …… 两天两夜后,人群散尽,李殒还留在遗址之中。 倒不是不愿意走,而是外面一大群眼睛盯着,任何一人自里往外出现都会被扫视千百遍。 叶赤侠道,“要不你和我换个身份,我在这里面待着?” 这番话说的真心实意,论及承受恩惠,叶赤侠收了四十多口剑,实力大涨,这价格买他的命都足够,换个身份而已,不值一提。 李殒觉得这是好办法,他也不需要隐瞒太久,能有时间让他去昭雪郡即可。 这时,一直死皮赖脸听完整场论道没走的云栖霞忽然开口,“我有个更好的方法,可让外面的人不生怀疑。” “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顿了顿,补充道,“与道侣无关。” 李殒看着她,皱了皱眉,“什么要求?” “我想去剑宗拜师。” 云栖霞姣好的面孔上满是认真,一字一句的道,“我要向你证明,我不是废物!”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昭雪 天光暗淡,小雨淅淅沥沥落下。 在雨声中,有骏马长嘶,腾空而起。 一辆豪华的青铜车架越出遗址,六匹骏马足生云雾,腾起万丈光辉,恍然如神话中拉动大日的神祗,无尽尊贵。 “下官拜见郡主!”“末将拜见郡主!” “……郡主万安!” 见到青铜马车出现,来自大隋皇朝的官员、修行者纷纷上前,在距离青铜车架两米外的地方行礼。 车架内,云栖霞不咸不淡嗯一声,“本宫安。” 作为大隋皇帝最受宠爱的侄女,她破天荒地拥有临安郡主之爵位,位置很高,比不受宠的皇子还要高。 因此,所以在外面的这些修行者都较为恭敬。 互相问过礼,一名身穿仙鹤补子袍的朝廷修行者问道,“郡主可知峡谷中发生之事?” “知道。” 修行者便带着三分期盼,七分自欺欺人询问,“可是仇九赢了?” 那场雷云之后,峡谷中李殒和仇九斗剑厮杀时造成的声响同样不小,不说声传百里,那剑气扰动的情况在外面的人都能肉眼看得到。 便在想,最后到底是谁胜谁负。 如果是他们赢了,杀了李殒那厮,便可当场写捷报发往国都,领受陛下高兴。 若是输了…… 哪有阳神剑修打不过金丹剑修的道理! 你以为你是谁,大剑修转世吗? 可近几日来玄剑司的人再没有向外联络过,发进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不祥的预感使得他们不得不将事情往最坏方面猜测。 眼下见到云栖霞,迫不及待想从这里得到真正的答案。 然后,云栖霞的话令他们陷入久久震惊。 “仇九死了。” 云栖霞叹道,“就在我面前,挫骨扬灰,死得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仇久修了脊骨剑,那玩意爆发起来,无量境都会感到棘手,李殒不过一介金丹,岂能杀他!” 众人喧哗,皆是不相信这个事实。 但云栖霞身份尊贵,必不可能说谎话,一时间,众人默然。 直到有人自圆其说,“诸位可还记得国都那剑道法相?” 这下,众人理解了,原来是用了外物,能胜过仇九也就不稀奇。 “郡主,此人是否还在遗址中?” 云栖霞淡然道,“自然还在。” 众人点头,还在就行,只要不逃脱,大不了再派几个剑修下去斗剑,就不信那种手段能一而再的继续用。 “好了,都散去吧,本宫乏了,懒得与你们废话。” 有人似乎还想追根问底的问,但顾及到云栖霞性格素来恶劣,是个不好招惹的主,于是默然不言。 目送青铜车架离去。 车架之内,云栖霞嘴角微嘲,“先前还说不上我的车,现在却是大摇大摆坐下,不怕我临时反悔?” 正在翻看一本杂论书籍的李殒闻言,目光不动,口吻平静道,“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听这威胁之言,云栖霞冷笑,心中暗暗记下,等拜入剑宗,学到真正的剑,往后必要找你麻烦。 李殒知道她的想法,混不在意,你进步,他自然也在进步,两人之间的差距除非到了天地人三劫的渡劫期,否则绝难抹平。 “往哪里走。” 出于礼貌,云栖霞问了方位。 “昭雪郡。” “那是大隋的最北方,你想要出海去万岛洲?” 大隋占据整个东升州,四面环海,但海与海之间亦有差别,并不是说随便往个地方出海,就能到达另一座天下。 如果说陆地归人类主宰,那么无边无垠的大海就是水妖天下,他们在各自妖王的带领下划分海域,盘踞水道,狙杀过路的修行者,你但凡敢从他们的地盘经过,便会一拥而上攻之。 其中不乏无量境修士饮恨。 如此就需要安稳道路供以通行。 经历无数前人代代开辟,扫荡妖魔,终于在最北方开辟道路,使得万岛洲可以与东升洲互通有无。 昭雪郡过去不远,即是大海。 云栖霞怀疑李殒想要借此离开大隋。 李殒没说原因,云栖霞没再继续问。 如此,一连半日过去。 期间,为了不让旁人生疑,车架还在一个繁华地方停留过两日,往左往右都走了一段时间,营造出游山玩水的假象。 待到了路途的三分之二,便将李殒在一个偏僻的乡村放下。 这是李殒的要求,再继续走下去,会引的旁人注意,并且在车上待了半个月,他还是闻不惯车里浓郁到使人头脑发昏的香味儿。 “这是介绍信,你拿着去剑宗孤云外峰,找一个叫卢顺的人,他看了信便会明白。” 接过信封,云栖霞点头,道了一声好。 没什么说的,云栖霞带着侍女往南,寻找剑宗在人间的驻地。 李殒御剑向北,追寻师兄们的痕迹。 期间,遇妖魔则斩妖魔,遇不平则杀不平,有《掩天真诀》在,别人看他便只是游历江湖的剑侠,丝毫引不起注意。 又经历过半月多,在九月初秋,他看到一片银装素裹的山河,天地皆白,恍若一色。 这便是昭雪郡,大隋的北方。 其实,大雪并不只是在昭雪郡落下,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海边,东西纵横都将近万余里的地方皆有雪落下。 唯独昭雪郡的雪最大,也是最先下落,如今才将将九月,夏日的炎热依旧在南方肆虐,热的人恨不得把皮都扒下来整个浸泡在凉水里,甚至比昭雪郡更北方的很多地方还是春日在景的美色。 总之,这是一座很怪异的地方。 老剑修说是在昭雪郡的平松城见到三师兄出剑,交谈过两句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平松城。” 这一日,平松城外来了一个风尘朴朴的少年剑修,在守门士兵的好奇注视下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催促才交钱入城。 城内风景没什么好说的,大隋朝廷治理的城池都一个样子,士族门阀做天,百姓屁民做泥,生生世世压榨,永远不得解脱。 甚至,生活在这里的人处境更加恶劣。 纷纷扬扬的大雪洒落,站在远处看,是绝美的山河壮景,待到近处,就会发现大雪之下埋葬着无数尸骨。 以及许多卷缩在阴暗小巷里,各自拥抱取暖的乞丐小民,与他们截然相反,富丽堂皇的街面上,身穿绫罗锦绣的富家子弟们挟鸟逗狗,肆意挥洒着富贵。 遇到乞丐乞讨,便一脚踹去,“不长眼的东西,脏了爷爷的眼!” 浑然不在意那乞丐,仰天倒在血泊中,体温渐渐冰冷。 周围人冷眼以对,乞丐们则赶忙上去扒衣服,抢鞋子,好让自己多那么一点生存机会。 李殒看着他们,面容平静,这种事情他早就见得多,杀人可以治标,却治不得本。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糯糯的声音叫住了他,“大哥哥,你也是剑仙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卑微如尘土 循声回看,是一个脏到分不出男女的孩童,头发用稻草随意扎着,碎布头拼接的衣服宽大不合身,整个人充满灰尘异物。 但是,孩童目光很纯粹,乌黑瞳孔里泛着期盼的光。 李殒敏锐注意到刚才那句话中的用词有一个‘也’字,这便代表在他来之前,孩童见过别的剑修,并且受到过那位剑修帮助,留下过不少的好感,因此才有不惧生死的勇气来询问一个陌生人。 凡俗世界,富贵人家尚且视乞丐如猪狗,何况是视富贵如灰尘的修行者,一个不高兴便杀人。 “嗯。” 李殒轻声回道。 孩童便似捡到珍宝一样,发出短促欣喜的低呼,“太好了。” 太好? 孩童接下来的话给予解答,“你能救雯姐姐吗?她得了很重的病,要剑修才能救好。” 红光一闪,瞳中倒映因果,孩童身上的线并不复杂,来源大都是乞丐同类,唯有一条带着丝丝灵气的因果线通往小巷方向。 李殒思虑片刻,确认不是陷阱,点头,“带路。” 孩童更加欣喜,忙不迭在前面引路,带着李殒进入与繁华世面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到处污水横流,排泄物遍地,将洁白的雪染成灰黑颜色。 低矮的窝棚下,充斥着一道道瘦弱、麻木、枯败的目光,他们抱在一起取暖,久久不曾动弹。 这是在节能,只有少动,才能活得更久。 见到衣裳整洁的陌生人被孩童领进来,这些人的目光恍然回神,伸手一推从窝棚爬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殒身前: “大老爷可怜可怜,赏我几口饭吃吧!” “后生,我饿啊……” “求公子发慈悲,俺给你磕头、磕头,俺孩两天没吃奶水了……” 各种乞讨声,哭泣声,声声不绝。 李殒停下脚步,看向说话的那个妇人,说实话若不是她自称是女,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绝对让人看不出男女。 无它,太瘦弱,干燥的皮肤紧贴在骨骼上,活像是一具白骨蒙上了皮。 还有,妇人怀里的婴儿,其实早就已经没了生气,包裹里面包裹的只是一具、小小的干瘪的尸骨。 李殒叹了一口气,目光低垂。 这就是世道。 门阀贵族锦衣玉食,常常吃一顿饭就要花费上千两金银。 而失地失家的乞儿,只能恳请一点残羹剩饭活命,然后在某个冰冷的夜里死去。 “把人都叫出来。” 李殒对领他过来的孩童说。 孩童大惊,还以为李殒被惹得生气,哭诉道,“不要杀他们,都是我的错,你要撒气就杀我……” 李殒摇头,衣袖一挥,地面上便多出一堆香气扑鼻的食物,叫人都惊呆在原地,愣住许久,不敢相信这是真实。 “我在做梦吗?” 有人狠狠甩自己一耳光,很痛,但浑不在意,马上就如恶狗扑食一样将头埋进这堆食物里,一边吃一边流泪。 旁人见了,也纷纷加入,等吃饱了再去叫窝棚里面其他人,没过多久,所有乞丐都赶了过来。 “大哥哥,对不起。” 旁边,孩童红着脸扭捏道歉,李殒笑了笑,表示没事。 这时,突然有人喊道:“王大傻死了!” 一个身体瘦弱,但肚子高高撑起的男人倒在地上,脸上满是幸福微笑,哪怕死去,手里还紧紧攥住一个咬了一半的肉包子。 人一旦饿久,猛然遇到随意吃的食物,就会大吃特吃,生怕吃的少,完全不顾身体的承受情况,等到了临界点就会活生生撑死。 见状,李殒起身走到男人身边,一指点出,男人高高胀起的腹部肉眼可见变得平缓,脸颊迅速充盈,同时停止的呼吸也再次跳动。 两三息后,男人睁开眼睛,对着李殒傻笑一阵,然后继续吃手里的包子。 “王大傻天生就傻,他父母在的时候还好,家里经营着豆腐摊,每日起早贪黑的卖豆腐,给他照顾的很好,只是后来因为变故他父母都亡了,他也不会做豆腐,家业就被亲戚给夺去,人给赶了出来做乞丐。” “他本来很胖的,长得很有福气。” 一个虚弱的女声响起,孩童听到大叫,“雯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大夫说你不能受风……” “没事,待在里面太闷了,出来走走。” “我扶你。”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映入眼帘。 这是个很坚毅的女子,身量极高,几乎和李殒持平,满脸病容,但遮掩不住眉目中带着英气,看着就很不凡。 视线下移,移到女子的腰间,那里挂了一柄无鞘的用蓝布条包裹的短剑,看制式,像是刺客贯用。 “成雯见过师师兄。” 李殒此时样貌被剑气化形覆盖,只与本身有五分相像,便回了自己取的假名,“赵悬。” 成雯有些感慨道,“多谢赵师兄,让他们吃了一顿饱饭。” “治标不治本。” 李殒摇头。 诚然,储物戒指里常备有许多食物,一枚太平钱也能换来不少食物,但却不能一直待这里供他们吃饭。 善心,发一两次足够。 多了,别人只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有一日你断掉,他们非但不会感谢你过往的恩德,还会指责埋怨你为什么不继续给吃的。 唯有让自己谋生,才是长久之道。 提及此事,成雯面露苦涩,她岂能不知道做工赚钱,可没人愿意要他们。 城中的店铺,大多数都是豪族的资产,要雇佣的人条件很清楚,得是良家子出身。 何为良家子? 身世清白,通文识字,穿的体面。 而乞丐们别说一件体面衣服,吃饱都成问题。自然就没有人要他们。 上面人对此想法很简单,死光了,自然也就没有乞丐。 成雯叹道,“有好几次他们都想拆除这里,将人都赶出城去自生自灭,只是被我拦着,一直未能成功。” “你的伤就是因此而受?” “不算受伤,当时被逼的急,动用了家传秘剑,后遗症罢了。” 李殒恍然,沉吟片刻,“可否方便让我一观?” 成雯点头,大大方方走到李殒面前。 李殒右手并成剑指,点在成雯手腕,剑气顺着经脉游走全身,触及丹田,待到收回,脸上不由得露出讶异。 奇经八脉尽都破损不堪,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窍穴亦是被浊气堵塞,最严重的是丹田,道基都崩塌得差不多,叠加起来,简直就和摇摇欲坠的废墟没有区别。 这样居然还能活着,不得不感慨命真坚挺。 “倒是能治。” “之前也有好几位师兄弟来看过,都说无能为力,师兄不必太过……”成雯话说到一半,才察觉到说的是能治,猛地止住话头,“真的有救?” 第一百五十七章 留给你的物品 能活着,没人愿意死。 成雯想要保护城中贫困,更要活下去。 “成雯,谢过师兄。” 李殒说道:“不必言谢。” 成雯的状态很差,几乎命悬一线,成了废人,和几个月前李殒在飞舟遇到顾阀阴神劫杀后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 那时,李殒用了《吾身铸剑法》,以妖兽精血做燃料,自身做炼剑炉,重新铸造经脉,那方法放到成雯身上,很适用。 但法不可轻传,《吾身铸剑法》是秘剑中的秘剑,没有允许,根本不能传给成雯。 就是保险,万一成雯以后传给他人,他人又继续再往下传,成了烂大街的东西让仙门知道,难免不会从里面推敲出应对的办法。 得换个方法救。 好在抢夺的战利品数不胜数,有不少东西能够重塑经脉,疏通灵窍。 至于破损的丹田道基,干脆破而后立,重新用天地灵物筑基便是。 当下,便拿出一颗具有修补经脉效果的凤血真魂丹,一种与成雯属性相合的金属相天地灵物。 再找了一个安静地方,吃药,护法。 经脉修复不难,体内肆虐的剑气与破损的道基便要李殒在旁引导帮助,避免因气息暴走导致失败。 倒是个精细活。 较为耗费时间,一直过了一天一夜,才算完全治好成雯的后遗症。 成雯知道这两件物品的贵重,实在是没什么可报答,便要将家传秘剑送给李殒。 “锁魂定影剑?” 这剑法有点意思。 如其名,就是一剑递出落在敌方的影子上,便能将对面定在原地,任由宰杀,具体时长视双方境界修为而定,但境界只要不超过太多,必定会受到此法约束。 高手过招,往往一个刹那便能决定胜负。 翻完全篇,李殒问道,“这本剑诀是从残篇上扩展而来的?” 成雯认真点头,“此法乃是家祖偶然所得,当时就是残篇,修行难度极大,为了传给后人,家祖便着手修改不错,终是在晚年创造定影剑。” “可惜是原篇已随家族一同入土,我继承的也只有这修改过后的功法。” 李殒点点头,没有在说话,随手取出一口铁剑,按照步骤刻画定影符,灌注剑气。 这时一只狸猫正从墙上翻来,铁剑便呼啸飞出,将狸猫影子钉在墙上,狸猫受惊大叫,疯狂挣扎,却怎么也逃脱不了禁锢。 过后又尝试了几下,发现这锁魂定影剑有很大弊端,首先必然要有影子出现才能奏效,其次要专门剑器承载符文。 只能当做撒手锏,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得到秘剑只是意外之事,李殒没有忘记自己过来的原因,三师兄在平松城出剑,老剑修能看见,那么作为城中地头蛇的成雯不可能不知道。 提及相貌,成雯表情有了变化,“你与青萍山是什么关系?” 李殒答复,“我出身青萍山。” “我信你。”成雯继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一天具体发生什么,只看见在傍晚时分,天上突然有一道华光坠落在城中,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位剑修,他们两个厮杀了一阵,最后你的师兄获胜。” 听到获胜,李殒嘴角微微扬起,这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但他向我和一个老剑修分别说过话,对老剑修说的话我不清楚,对我提及过青萍山,说以后若遇见有青萍山的人过来,便将一物交予。” 说着,成雯脸上露出羞傀,“是我无能,没保住那件物品。” 李殒皱眉,没有追究物品遗失,只是问物品落到谁手上。 “城外有一座道观,名唤玄冥观,其观主自称玄冥上人,是个阴神境界的高手。” “当时,城中要驱逐流民,我一个人抵挡不过来,玄冥上人便出现帮我说和,代价就是那件物品的归属,当时情况紧急,我便只好暂时答应,最后也曾几次去找他讨要,但都没得到结果。” 对于成雯的做法,李殒不认可,但又挑不出什么错,因为站在她的角度,用一件死物换取流民乞丐的存活,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以后再找机会讨要回来就是,要是讨不回来,大不了以命抵命,让人杀自己泄愤。 李殒问她,“为何在意这些流民?以至于不顾性命。” 成雯沉默一会儿,坚定回答,“因为我爱的人临终前,希望我能照顾他们。” 李殒目光寡淡,又是一个被情爱束缚住的痴男怨女。 没过多待,问清楚那座道观所处位置,李殒奔赴而去。 …… …… 玄冥观在平松城外六十里的山下,出了城,瞬息便至。 没过多久,就到山脚底下,往山上看去,是一层层干净整洁,不染一丝积雪的阶梯。 阶梯下停满了马车,阶梯上人来人往,尽是衣着绫罗的华贵香客。 两个道童一左一右站在旁边,勘验香客身份,按身份地位分批次放行。 等到了李殒,问道:“阁下面生,是第一次到我玄冥观上香罢?敢问出身何地,可有官职,可曾修行过?” 一连串的问题,李殒都没回复,相反他还询问道童,“玄冥上人在否?” 旁边道童明显机灵得多,闻言马上感觉到不对,就一把拉住旁边还喋喋不休的人,脸上泛起笑意,腰微微弓起,“贵客来的不巧,尊师三日之前因友人相邀,去往外地论道讲经了,离去之时说归期未定,按照以往,大约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这样,贵客请先回去,等尊师回转再来也不迟。” 李殒没搭理他,顺着台阶拾级而上。 旁边道童还想阻拦,却被一耳光甩在脸上,另一人低声吼道,“不要命了,没看见他身上带剑?” “带剑?” 这时道童才发现挂在李殒腰间的剑,脸色顿时煞白,“又是来找麻烦的?这可如何是好。” “说你傻你还不听,这种事情明显是那些大人物相干,关我们什么事,把脑袋缩起不管就是。” “平白得了休息,该高兴才对。” 另一人晃着脑袋,“你去告诉香客,今日封山,我传符告诉师父有恶客登门,咱俩等着看戏就是。” “师兄说的在理。”道童想了想,忽然问道,“要是师父打不过他呢?” “那就趁早散伙,师兄带你去投另一个门派!”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司命 山门紫气东来处,玄冥观千年古柏簌簌作响。 打坐道士的念珠突然崩断,七十二颗沉香木珠坠地时,正与山下少年踏上第一级青石台阶同步。玄冥上人拂尘扫过星轨图,龟甲在香案上裂出北斗杀纹。 "终究是劫数..." 道人紫绶仙衣无风自动,袖中三枚压胜钱已化作赤红。 腾腾烟雾自香炉里蔓延,传来厚重的香灰气息,与山顶周围的云雾融合,展现出瑰丽的清光。 李殒忽觉怀中天梁定生印骤然发烫。抬首望去,见云雾升腾,恍然如狰狞巨兽,趴在上面等待开口。 身形便在原地顿了顿,两三个呼吸后,继续往上。 一步百米,很快就站在道观门前,与走出司命阁,来到道观门前的玄冥上人对视。 玄冥上人轻声道,“贫道已等候贵客多时。” “请入观一叙。” 姿态恭谨,没有成雯说得蛮不讲理,莫非是看人下的菜碟? 李殒倒不是非要打架,如果可以讲理,他也愿意给人一个机会。便点头应下道人的邀请。 玄冥上人转身,侧进,手中拂尘一抖,“随贫道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玄冥观。 玄冥观占据了整个山顶,并巧妙运用地势修建建筑,放眼看去,皆是飞檐斗拱的宫殿群落,许多道士在里面行进,未离开的香客在引导下上香,给肃穆中带了些许人间烟火。 可越往里面走,周围环境就越显得古旧,等两人停步,眼前就只有一座两层楼高用青条石垒成的庙宇,透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味道,令李殒一直提在心头的戒备神色松了松,产生一种熟悉感觉。 “司命阁。” 这是庙宇的名字。 推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近乎占据一半地方的高大供台,供台上供奉着一尊身穿紫袍的无头神圣。 这是…… “南斗六星之一,天府宫星君,司命真君。” 玄冥上人恰时开口。 南斗六星共有六宫,第一宫是天府宫司命星君,为南斗之主,主管命运因果。 在司命之下,其余还有分别主管寿命福禄运势的星君,李殒所拥有的天梁定生印,正是与第三宫天梁宫延寿星君息息相关! “请坐。” 玄冥上人取下两个蒲团摆在空旷地上,李殒没有跟着中年道人的节奏走,主动问了“那件物品”。 “确实在贫道手中。”玄冥上人回答的很痛快,“却不能交于你。” 李殒平静回复,“你在自寻死路。”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五步,这个距离真的很近很近,一抬手,就能砍下对面的头。 阴神,蝼蚁罢了。 无视牢牢锁定住自己的杀意,玄冥上人轻声,“做个交易如何?” 李殒看着他,没吭声。 玄冥上人道,“用司命星君像百年积攒之星力,换取那件物品十年,十年后你再来拿,如何?” 条件很丰厚,李殒表情未变,“东西交出来。” 玄冥上人摇头,叹气,“贫道已经做了让步,为何不愿意?如未看错,你修行的是星辰剑道,走的是铸星辰道体一路,司命星力对你正好合用,不管是转化成所修的星辰,还是当做底蕴,皆能大有裨益,如觉得不够,你可以提条件。” 不得不说,说的话很有诚意,但他却忽视一点,那件物品是三师兄留给李殒,只暂时寄存在成雯那里。 成雯没有资格决定归属,玄冥上人也没有资格,真正能决定去与留的人唯有李殒一人。 强行占有五年本就是错,李殒不想追究,东西交出来就行,现在却扯什么交易。 你也有资格和我交易? “可惜。”玄冥上人自蒲团上起身,目光注视司命星君,在这一瞬间,双方身形模糊,恍然皆为一体,“费尽口舌,终是逃不过天定之劫,如此,贫道当为胜者。” “星律:缚命。” 言语落下,一缕星光乍现,投入李殒身体。 同时,玄冥上人供台上拿起一张纸人,手上一抖,这张纸人顿时变成李殒模样,拿起剪刀便要将纸人一分两段。 可是,剪刀尚未落下,手里纸人原本清晰的样貌陡然模糊,玄冥上人愕然,这缚命剪纸之术来自司命星君一系,不管对面境界多高,但凡被星光标记,就能耗费代价剪断那人的因果线。 就连阳神修士也被用这种方法杀死好几个,从未出现过意外,这还是第一次发生变故。 见玄冥上人愕然当间,李殒嘴角冷冷一笑,古往今来多少豪杰死于轻敌,他才不会这么蠢独自一人闯进敌方大本营。 眼下这具身体,是他用剑气符箓凝结而成的化身,神态惟妙惟肖,专门用来探路。 真身还在半山腰某处藏着呢。 更不用说还有天梁定生印护体,阴招能奏效就有鬼。 思绪转动,身体骤然爆开,兴起剑气风暴,刮得玄冥上人鲜血淋漓。 半山腰,一处草木丰盛之处。 李殒睁开眼睛,解除遮蔽身形的剑符,看向云烟缭绕的山顶,目光如炬。 讲道理讲不通,终究还是要打上去。 那就打! 瞬间,剑道法相凝聚,裹挟浓厚剑罡,落在玄冥观上空! 玄冥观护山阵法自主运行,但稍一触碰,就被砸得偃息旗鼓,殿宇之内的道士,只得眼睁睁看着剑锋落在自己头上。 轰! 房屋崩塌,混合一片血肉模糊。 到处都是尖叫与哭泣。 玄冥上人冷着脸出现在空中,“现在退去还来得及。” 李殒面无表情,抬手就是——太上元神斩仙秘剑! 金色元神驾驭吞光、斩邪两柄利剑,一左一右,直接向着玄冥上人绞杀而去。 玄冥上人那里见过这种威势,根本没有多加思考,直接转身离开,抛弃向他哭喊求救的徒子徒孙。 但是,速度再快,哪里有剑光来的快。 只能一边燃烧气血,一边看着两道飞剑不断逼近,绝望感油然而生。 不,司命星君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星君说过,两种方法,不管怎么选,我都是最后唯一的胜者! 这时,那座司命阁,无头的司命真君开口,在玄冥上人耳边低语,“本君从未出错,只在你愿意付出多少?” 生死危机当前,两柄飞剑越来越近,玄冥上人顾不上可能要支付的代价,咬牙道:“这次你要什么才肯帮我?” “帮我吃了他。”祂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因果 这个他,指的是李殒。 死道友不死贫道,眼下情况危急,哪里还管的什么东西,很快同意。 “放开心神。” 玄冥上人闻言瞳孔微缩,生死关头哪顾得许多,当即掐诀喝道:"请真君助我!" 话音未落,整座山顶突然陷入死寂,连呼啸的北风都凝滞在松枝间。 李殒心头警兆突生,眼见两柄本欲取敌首级的飞剑竟被对方广袖轻挥,裹挟着某种苍色星辉倒卷而回。 李殒接住飞剑,停手,谨慎保持着百米以上的距离,蹙眉道:“你不是他。” “倒是机敏。"占据玄冥肉身的存在转动脖颈,关节发出玉器相击的脆响。李殒眯起眼睛——对方眉宇间浮动的星光正蚕食着玄冥上人残存的面相,恍若寒潭被冰风倾覆。 人已不是那个人。 司命真君信手拈起一缕冻僵的云气,任其在掌心化作游动的命格篆文:"这具肉身虽不及鼎盛时十之一二..." 篆文突然爆开成漫天星屑,映出李殒疾退的身影,"杀你却足够了。" 话音未落,七枚附带星芒的冰锥已贯穿李殒身体。 身体突然消失,竟是残影! 真身却出现在高空,手中剑诀引动千重幻影——正是万相归一剑变化"千嶂孤城"! 剑气层层叠叠压落,竟将方圆百丈的积雪蒸成氤氲白雾。 "来得好!" 司命真君不避不让,手中陡然升起星辰虚影,极为璀璨,裹挟着星辉冰水风,直接撞向剑锋。 剑气与星辉碰撞的瞬间,整片山顶亮如白昼,极其刺目。 待强光散去,李殒在远处现身。 司命真君衣袖挥动,手指抚摸脖子上细密的血线,轻声赞叹,“不差。” 说完,惨白星光骤然浮现,在空中凝聚,如同一条匹练飞快掠过,击向李殒。 李殒面色凝重,这一击与玄冥上人之前的攻击看似都只透露出阴神的气息,但实则有天壤之别。 论其意象,几乎可以等同于阳神修士的全力一击。 不能硬接! 李殒斗战经验丰富,当下身体就化作剑光不断闪动,躲避星光的同时递出一剑。 剑修的正面袭杀极快,更不用说两人只相差百米,上一刻还在那边,下一瞬间就已经突脸到身前。 万相归一剑! 定影剑! 太上玄兵七杀剑! 剑锋腾起千种幻影,万般气象,最后叠加为一道剑罡,击在被定影剑控住的司命真君身上。 斩首!抹喉!断颈! 剑气迅速消耗,迅速回复,连续递出三次万相归一剑,击在同一个地方,剑光大作,等强光散去,只见他脖颈仅余银丝相连,伤口处不断逸出细碎星芒。 司命真君扶住只剩一点皮肤相连的脑袋,眼里不见愤怒,尽是欣赏神色。 是的,没必要愤怒,因为命数已定,不管过程如何曲折,对面如何挣扎,他都会取得胜利。 无非或早或晚。 对面越挣扎,越临近希望,等到希望崩解成绝望,那种滋味即是最好的佐餐佳品。 “打完了?那该本君出手。” 衣袖挥动,伸手一指,天色便暗下来,如同深夜,直至一颗星斗散发绚烂光芒,将黑夜照得纤毫毕见。 “勅令:照命!” 星斗光芒更加灿烂,在星光的笼罩之下,山上还存活着之人的命数尽数显化而出,密密麻麻交织,构筑,看起来如一张张小渔网构筑成了大渔网。 司命真君,则是捕鱼的渔夫! 这是、因果线? 李殒表情顿时古怪起来,眼中红光一闪,开启杀劫,对比后确定和猜测的没错,这些线条正是因果线。 司命,司命,如其名就是专司命运一事,命与运的表现形式最普遍的就是线条。 如民间自古就有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说法,姻缘自然也归属于命运的一种。 那边,司命真君已经找到属于李殒的因果线,那是代表生死的一条线,伸手凭空捏住,“小辈,且安心去吧。” 生死因果剧烈波动,从那头传递到这头,等将要触及时候,李殒伸出手,抓住同样的线,将攻击消弭于无形。 “怎么可能!” 司命真君终于绷不住,失声惊叫,他不是真正的司命真君,但自认在司命这一条道路上堪称独步,天下能与相争之人不足一手之数,甚至只要愿意,倾刻间就能颠覆国家,将盛世演变成乱世! 可完全没想到,一名十七岁的少年竟展现出不弱于他的司命之道,轻而易举抵消直斩生死,对命运必死的一道攻击。 这怎么可能! 难道自己在做梦? 不,不是梦,脖子上火辣辣的痛觉告诉一切都是真实,他引以为傲的手段就是被轻易破除掉。 再来! 伸手又去拿因果线,李殒岂能让他如愿,一剑递出,杀劫开启,直接斩在他的生死线上。 未断,却也造成难以恢复的伤势。 那颗粘在皮肤上的头颅,瞬间断开,坠落在地,摔成一堆肉酱。 对方此刻说不出话来,干脆用行动代替言语,拂尘甩动,漫天冰雪便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汇聚成一个个冰锥,密密麻麻,至少有上千颗。 急! 冰锥攒射,破空之音络绎不绝。 每一道冰锥,都相当于金丹修士全力出手,一千枚,便是一千个金丹修士。 这还不止,又拿出一颗碧绿珠子,甫一出现,天上便飘起雪花,等落在地面,已上人头大小的冰雹,每一颗都重若千钧。 这是原主花费无数材料养出来的宝物,名唤玄水珠,有呼风唤雨之能,配合水行术法使用可事半功倍。 李殒沉着应对,剑光护体,搅碎一切靠近身边的物体,可昭雪郡本就大雪飘扬,水气充足,这些水气凝结而成的冰质利器近乎无穷无尽,哪怕被击碎也能重新凝结。 不能再这么下去。 有了,直取老巢司命庙! 当下御剑飞出直奔司命庙,行到半路,心中突然有不好预感生出,看着脚下那座小小的庙,却是像在看洪水猛兽。 剑心示警。 不对劲,冰锥的攻击越靠近庙宇越少,简直就是想把他往这边引。 慧剑凝聚,斩出! 无形的知见障立刻破除,李殒立刻想清楚关窍,司命庙是那老怪经历许久的老巢,必然风险重重,之前剑气化形进去瞅过,看似无奇实则到处都浸满灵意,贸然踏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好阴险的手段。 见李殒停在上空,司命知晓手段被破除,不再遮掩,沟通本体,直接破开庙宇,显化成一只无形大手擒去。 “想走?可由不得你!” 第一百六十章 命数如织 冰冷气机如狂潮涌来。 贪婪、可怖,如渊海倒卷,裹挟着宿命般的威压。 李殒指节轻叩剑柄,本有七分把握挣脱这无形桎梏,却忽觉怀中天梁定生印震颤嗡鸣,散发强横意念——这伴他斩灭强敌的灵宝,此刻竟对司命阁方向透出饕餮般的饥渴。 天梁定生印是灵宝,具有不可思议的威能,自获得以来帮助李殒战胜过不少强敌,现在对下面起了反应,必然是有东西可以补益。 当下,没过多犹豫,无形大手压下的瞬间,李殒往外发出一道剑符,撤去护体剑光,任由星辉裹挟坠入司命庙。 腐朽门槛在身后轰然闭合,庙内自成天地,和化身所见的完全不同——六盏星灯悬浮穹顶,照得青砖地面宛如星图铺就。 在星图的正中央,身穿紫袍的无头神圣正往这边窥伺,恍然间能听到低低的笑声。 笑声中,星图倒旋,庙里青砖化作漆黑水波,波纹间浮出数百张扭曲人脸,大多都是道士——皆是这些年被司命篡命夺运的玄冥观修士。 “你竟敢自投罗网,本君该说你胆大,还是该说你无知?” 司命真君的声音在庙宇中回荡,层层叠叠,恍如千人在一同说话,“唔,本君在你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儿,似是天梁?这就是你敢进来的依仗?” 李殒表情未变,感应投在司命阁外面的剑符,联系依旧清晰,心里便定了定,嘴角吐出两字。 “聒噪。” “死到临头还敢不敬!“ 无头神像腹腔震颤,紫袍下伸出裹挟星芒的五指,每根都缠着截取自不同命格的因果线。 被雷劫劈焦的剑鞘、沾着道侣鲜血的同心结、刻满往生咒的断剑...... 皆来自于不同的剑修,他们有的意气风发,有的颠沛流离,每个人都有一段可悲可泣的故事,但最后都指向相同的道路。 刨腹杀身! 独属于剑修的死法! 因果映照,那些死去的剑修残影从水中浮现,一遍遍的在面前重复裂颈、斩首、断命种种死相,最终反馈自李殒。 令他心里也有一个冲动、人生无趣,不如一了百了死去。 这并不是虚幻,而是这些剑修死去的累积反馈到身上,令他的手上、脖子上,身体各处都涌现了相同伤势。 嫁接因果,玩弄命术,这即是司命! 然而,这是无用功,哪怕只靠自身体魄,修复伤势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去。” 李殒身形猛的暴起,直冲无头神像,这让司命惊疑不定。 按理而言,如果李殒全力防守,以这小子的难缠程度,虽说最终还会达成这样的结果,但无疑会浪费许多的时间,少则一月两月多则半年,现在全力攻来,无疑是给出极好的出手机会。 可是,李殒越靠近,司命越是感觉到有一股心惊肉跳般的预兆在摇动,这让他不由去想,自己是不是算错了什么? 很快,疑问得到解答。 天梁定生印在庙宇之中绽放开来,折射清幽的光。 光芒的折射下,无头的,命真君赫然显现出一个虚幻的头颅,竟与李殒的面目有五分相似。 显然,之前的因果线也好,厮杀也罢,只浮于表面,真正的杀招是这个逐渐相同的面目! 天梁定生印声威大作,撞向司命,撞碎了头颅,再从空荡荡脖颈中钻入身体。 泥塑木雕的身体顿时静止,身上紫袍却在疯狂鼓动。 “啊!这是……” 司命大骇,这是个什么鬼东西,竟能突破封印直接撞入本体? 封印他的阵法是渡劫期修士所遗留,历经千年而不改,无量境修士都难以破除,困住同时也在保护着他,过往玄冥观兴盛之时不是没有观主想将它斩草除根,却都奈何不得封印。 如今,一个不知所谓的印章,便做到前代观主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给本君滚出去!” 司命怒吼,自天梁定生印侵入身体,才短短两个呼吸,便吞噬掉身体中百分之一的本源! 真真切切,触及到逆鳞。 然而,历经尝试,它不得不承认自己拿天梁定生印没办法,这鬼东西像在肚子里面生了根,一边吞噬,一边壮大,随时间推移越发牢固,到现在已经吞去十分之一的本源。 司命只好将主意打向李殒,“取出这鬼东西,本君满足你一切要求,你师兄留给你的物品也一并返还。” 李殒冷笑,这有什么好选,眼下是他占上风,等杀了你,东西不还是能到手。 既然如此,何必要留你一条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尤其是这种走命运一道的老怪,手段最是阴险毒辣,给他们一个机会,往往就能死灰复燃。 见谈判破裂,司命怒声,“真以为你能吃定本君?” 庙外玄冥上人的尸身突然暴起,掌心扯出万千猩红丝线——豪门贵胄的福运,布衣黔首的阳寿,乞丐流民的生机…… 这些活人,是玄冥观历代积攒的信徒,要么家中供奉司命星君的神像,要么接受过玄冥观的恩惠……种种途径,已将性命卖给司命。 换句话说,这是一片养殖场,这些人都是被圈养的猪牛狗马,平日提供信仰、香火,到危机时刻,就要宰杀吃肉。 “命数已定,众生朝拜,割命!” 丝线,骤然断裂! 无数哀嚎自丝线断茬处传来,声声泣血。 这是命术损失,来自灵性的哭泣。 出生豪门大户尚好,有家族余韵补充,能继续收割小民为己用,顶多算害了一场病。 可对于本就一穷二白的小民,命运损失,便代表着他们生命也走到尽头。 司命浑然不顾,空荡荡的脖颈抬起,看向远方。 运势在汇聚,初时无色无相,等汇聚至万人,便有了色彩。 这是一种淡淡的紫色,随云彩而来,在天空划过弧线,异常瑰丽,恍然如神话传说中的圣人出世,紫气东来。 一路上看见的人都纷纷赞叹,见到紫气奔腾的方向是玄冥观,当下折服,于是他们的命数亦被摄取部分,使得紫气愈发壮大。 在外的司命伸手摘下紫气,在手中晃了晃,便换成一口明晃晃的小剑。 再一步踏出,走入司命阁,悄无声息来到李殒身后——落剑。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杀意 紫气凝成的细剑无声垂落,剑锋几乎融入空气。 就在刃尖即将触及青衫的刹那,李殒脊背骤然发凉。 没多加思考,当下便移形换影,欲要脱离范围,然而小剑上万千哭嚎已刺入神识。那些裹挟着生民念头的声浪如毒藤缠上灵台,令他身形迟滞半瞬。 剑影透体而过的瞬间,万段人生在颅中轰然炸开。 眼前,仿佛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性格,人生经历,命数,此时却全部叠加在他的身上。 “本公子乃吴郡方氏嫡脉,何方妖孽敢夺舍!" "放屁!这具肉身分明刻着我赵日的神魂烙印!" “是我的,我的……” 此起彼伏的嘶吼在血脉中震荡,每寸骨骼都在重压下悲鸣。李殒踉跄以剑,剑锋深深没入青砖,喉间翻涌着铁锈味的血沫。 无数声音在心中响起,脑袋像要炸开。 我……到底是谁? 司命踏步而行,身上衣袍猎猎,碰撞出清冷声响:"万民因果化天刑,凡胎岂承众生念?” “此乃命道杀招,蕴含上万人所思所念所想。中术之人会时刻经历那上万人的过往,从不停息。” 说到这里,司命顿了顿,若卸了心防任紫气流转..." 紫衣绣星的袖口掠过神像眉眼,"倒能少受些抽魂炼魄之苦。" 司命笑盈盈地,看似好心。 不反抗而接受,便会被紫气同化。 而紫气的掌控者,是司命。 到那时,说的好听能有自己意识,说的不好听,就是一具活着的傀儡,让你往东自不敢往西,就算自杀也会欣然领命。 好话说尽你都不肯取出印章,便别怪本君断绝你的道途! 李殒驻剑支撑身体,咬着牙,脸上尽是一滴滴蜿蜒而下的汗珠。 认命? 绝不认命! 少年苍白的脸上毫无一丝动摇,神识凝聚慧剑,一遍遍斩落。 然而,紫气侵入身体生根发芽,纵然被砍断了枝叶,亦能很快生长起来,再次在耳边叽叽喳喳,使脑袋痛的快要裂开。 “何必挣扎,认命吧。” “认了命,你就轻松。” 两尊司命,皆异口同声道出滚滚魔音。 “给老子闭嘴!” 一道剑光涌出,劈在司命身上,荡起一层层涟漪。 “你的剑变得软弱了,你已动摇。” 司命如是道。 李殒眼珠赤红,定定看着他,却是道,“我从不动摇!” 杀劫,开!给我斩! 无数剑光身体里形成一座座剑气漩涡,疯狂绞杀缠绕住他的因果线。 紫气,说到底还是因果凝聚而成,只是被附加了特殊手段,汇聚到一起。 是因果,杀劫便能斩断! 咔嚓!丝线破碎,脑海中的疼痛感立刻减轻。至于身体上的疼痛疼,这并不重要。 握剑的手掌绽开蛛网状血痕,额间却浮起暗红——那些被斩灭的怨魂残念,正沿着经脉逆流成滔天杀意。 见李殒站起身,司命仪态不变,如今,它已经看出李殒用的是什么手段。 与五年前那位突然降临平松城的剑修一样,用得杀劫! 那是司命之道的另外一种走法,若攀登到顶峰,怕是天意都能斩断。 可惜,李殒达不到那种境界,只能一根根的去斩断,但是这斩断的速度,哪里比得上紫气增加的速度? 玄冥观名气不止于平松城,作为昭雪郡首屈一指大道观,信徒有十万之众,听过名字的更有数十万,眼下凝聚的紫气只限于平松城一地,因为距离近,所以来的快。 其余地方的紫气还在路上呢。 说到底,李殒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但还是得尽快,因为天梁定生印已经吞噬本体将近一半的本源,连带着传到分身上的力量也变得不稳定,再这么下去,怕是局势会有变化。 “来。” 挥袖招手,两抹紫气便从天际入庙,送入李殒身体。 剧烈疼痛炸开,意识瞬间陷入黑暗,连同一直握在手中的剑,“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司命如是想到。 然而,下一瞬间,司命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怖,像是,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山林中,周围亮起数十盏明晃晃的灯,走过去一看,发现并不是灯,而是狼群的幽绿眼睛。 嗜血、凶悍…… 这些触感,是从李殒身上传递而来! “你……” 话未说出,便被一道猩红剑罡斩劈,带着司命倒飞砸落在墙壁。 李殒持剑,一步一步走近,星光照在他脸上……那是,何等恐怖的一双眼睛。 猩红眼珠中没有瞳孔,只有如地狱一般的死寂,在死寂中,沉着无数凄惨的尸骨。 “杀!” “万物皆可杀,杀了他,你就是剑仙!” “什么狗屁命运,都不能束缚你,天要罚你,那你就杀天!” 耳边,嘈杂的万民声音已不复存在,唯有宏大如一体的滚滚杀音覆盖。 出剑! 剑气纵横,刮骨斩血,等停息,地上便只有一摊肉酱,司命分身已经不再存在。 李殒转身,猩红眸子盯住在供台上不能动弹的司命真君神像,嘴角露出一个略显残忍的微笑。 司命真君毛骨悚然,它当年也是纵横天下的老怪,哪里不知道这小子竟然抛弃了自我,反将万民意念转化成杀念,成了类似于剑魔、剑鬼一样的凶悍怪物。 当下心中后悔,若是早知这小子魔念这么重,也不用想吃了留着傀儡,直接轰杀多好,不用落地眼下尴尬局面。 还好这小子纵然成魔,也只是金丹期剑魔,破不得封印。 可天梁定生印仍在吞噬本源,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吃净。 看来,只得搏命了。 司命真君刚准备动念,李殒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对他出剑,竟是劈碎了大门,一步踏出去。 出去做什么? 杀人! 霎时间,玄冥观滚滚血雨腥风,从上到下,所有还活着的人全被砍得干净,可这只是开胃小菜。 “去平松城,去昭雪郡……将这个乌烟瘴气的世界,都斩了……!” 李殒没有动作,他持着剑静静站在原地,修罗般的面孔上,突然浮现一抹人性。 不,我的道路该由我自己掌控,谁该死谁不该死,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胜负已定 少年的心气总是不屈。 尤其是背负着许多过往的少年,一路走来,经历风风雨雨,多少次险死还生,早就将一颗心脏磨砺的坚硬,纵然失去神志,仍然对事情有自己的判断。 “来!” 留在外面的剑气符箓呼啸而至,破碎,散发一阵凌厉剑气,直直刺入脑海。 轰! 宛如天地开辟,无法承受之剧痛甚至比万民紫气更重,李殒一手握拳,一手紧紧攥紧剑柄,手上青筋清晰可见。 强横的,压制心神中不断回响的“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亲朋好友皆可杀”种种妄念。 不知过去多久,少年的脸色历经挣扎,汗水逐渐爬满额头,一滴滴砸落,竟是在地面凝聚成了小水滩。 眼见,杀意又要再次占据上风。 斩邪剑突然发出清越剑吟,声声入耳,似黄钟大吕直接在内心回荡,争取到一瞬间的清明。 李殒低低喘息几声,怒吼道,“闭嘴,滚回去!” 杀意声音顿时减弱,仍喋喋不休,嗡嗡的很烦,但好在已经不能影响他的主观。 眼珠依旧猩红,放眼看去,山水天地之间的各种颜色皆被红色渲染,是他分不清那到底是原本的颜色,还是被血液浸染而成的异相。 李殒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发问,“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没人回答他,唯有一阵风吹过,矗立在残垣断壁之中的大树摇摆不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总有一日,我会把你揪出来。” 说完,提着剑,转身走入司命阁。 司命真君看着他走进来,气机变化,明显错愕一段时间,直到李殒站在面前,传递蓬勃生机,才忍不住发问,“你摆脱了杀念入脑?” “关你屁事。”李殒说完这句话,不再理会司命真君,沟通起天梁定生印——何时能将这老东西彻底吃完。 天梁定生印作出回答:很快。 李殒便点点头,去搜玄冥上人的尸体,尽管已经成了血沫,散的到处都是,储物戒指仍安静静躺在里面,散发清冷的光。 拾取储物戒指,因原主已死,留在上面的神魂烙印也随之崩散,省得去除的功夫。 里面的积攒在阴神修士中算得上富有,有一大堆丹药,一些经书,和两万枚太平钱,算是笔不小收获,然而李殒却没有在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西藏在哪里?”他问道。 见李殒终于问出此事,司命真君也不在摆架子,“那件物品藏得很隐秘,自由本君与玄冥知道,玄冥死去,知道的就只有本君一人。” “哦?”李殒表情寡淡。 见状,司命真君急了,“本君死了,你就永远找不到那件物品。” 李殒深吸一口气,吐出去,以毫不在意的口吻道,“那又如何,正如同那句话,有没有你对事实都不能找出改变,这件事在五年前就已经定下。” “我会找到它,或早或晚而已。” 对于这一切,李殒心里有隐隐猜测,但不能完全确定,唯有见到那件物品后,才能盖棺定论。 司命真君此时已经失去了很多活性,恼怒的道,“你就不能放我一命?” 李殒回答,“不能。” 便找了个地方闭目塞耳,无视司命真君接下来的喋喋不休,专心压制又逐渐翻腾的杀意。 杀意的引发是由万民紫气汇聚而来,说到底皆是因果,亲身体悟过后,对于杀劫的领悟便有一番新的见解。 更使得李殒从中学会操控紫气的方法。 这时,正好有好几缕紫气姗姗来迟,悬挂在天上,等候人的摘取,李殒便心念一动,以杀劫操控的方式取下紫气,并按照司命真君那般凝聚成各式各样的物品。 刀枪剑戟,种种兵器,最后又从紫气还原成一大团丝线,然后一挥手,丝线便凭空消失,各自回归到原主身上。 还有身上的紫气,同样以这种方式被逼出去。 一直在窥视的司命真君已然麻木,沉默良久,却是散发一声感慨,“原来如此。” 之后不再挣扎,任凭肚子里的东西吞噬本源。 直至吃干抹净。 咔嚓,泥胎木塑的神像发出清脆开裂声,从中心蔓延,迅速遍布全身,最后轰然倒塌,展现出被包裹无尽岁月的真容。 一截玲珑剔透的指骨。 这,应该就是司命真君的核心。 或许是察觉到被封印的人物已经不存在,原本阻拦的封印卫然沉寂,让李殒得以走近…… 一缕剑气脱体,变做化生,拿着一个空白的储物戒指,代替上前收拢战利。 就在靠近的刹那,晦涩意念骤然自指骨上爆发,引得剑气化身一阵摇晃。 李殒摇头,又是这种死而不僵的套路,真真的没有新意。 动念之间,再次凝聚两道剑气化身,持着上前封印,里三层,外三层裹了好多层,隔绝再次暴动的可能。 想了想,将指骨塞入存有虺月剑魔的储物法器,上面有那位女子剑仙留下的禁制,存放在里面,无疑最为保险。 再去拿天梁定生印,这枚灵宝对抗劫难千载,损耗了不少灵性,如今已尽数补充回去,触手瞬间,便投来温润的 两种星光。 一种是原本拥有的天梁星光,主生机,只要不是必死的伤势,皆可能短时间内修复完全。 另一种,正是天府星的司命星光,主命数,可以用来加成杀劫,提高斗剑之后获得的气运。 凭这点,就足够算得上大收获。 也不知道,若是有一天集齐南斗六星,能够提高到什么样的境界,或许能突破灵宝,成为仙宝? “不能好高骛远。”李殒摇了摇头,正要将天梁定生印收起来,上面却传来一股模糊的意念。 它知晓那件物品藏在何处。 于是便指引李殒离开司命阁,在诺大玄冥观中穿行,到了一座清幽的小殿,上书【祖师堂】。 看守道士已经死光,没人阻拦,李殒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祖师堂,走到最中间一幅挂着的画像面前。 一剑劈开画像,显露出后面的机关暗格,那是一个水滴形令牌的模样,好在早有准备,拿出从尸体上捡来的观主令牌放入,青光暴闪,中间打开一道缝隙,显露出藏在里面的暗室。 暗室不大,也就勉强能塞进去一个人,里面没有机关阵法,只有一个摆在石台上的黄布包裹。 这张黄布上面画满了符文,都是敛声屏气的效用,可以防止他人窥伺,显然是一件不错的法器,难怪会说没有它谁也找不到。 以力破巧,直接拆开黄布,里面的物品便在阳光下展现出真容。 李殒见了,愣神片刻,最终释怀一笑。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匣中物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很古旧,很不起眼,又能让人一眼觉得这东西很不一般。 全是因为上面银钩铁画,分别刻在四面的一首诗: 昆仑玉碎星辰坠,沧海横流一剑摧。 白发狂歌霜月下,敢教碧落换劫灰。 这首诗,李殒从小听到大,自然知道代表了什么含义。 这是青萍山开山祖师一路杀伐,从尸山血海里闯出的名头,是一生修行的写照,更是青萍山传承的根本。 每一个拜山学剑的人,入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熟读这四句诗,比门规还要靠在前。 读不好,可是要吃鞭子的。 山中过往一一在脑海浮现,李殒深吸一口气,吐出,按照师父以前还在时说过的话,运转剑气,以独门方法分别激活四句诗。 当最后一个字被激活,这件玄冥上人一直未曾破解的宝匣,便被轻易的翻开。 匣子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三件。 一张剑符,一张铁片,一块剑形玉令。 果然,不出所料。 拿出剑形玉令,阳光下,正面的“青萍山道统”与背面的“掌门号令”显得格外烫手。 能不能不烫手呢。 这是,青萍山历代的传承证明! 持此令者,即为青萍山掌门! 手掌摩挲玉令,感知温润触觉,李殒久久无言。 掌门玉令,何其尊贵,等闲不能轻易示人,想要获得只有两种方法:要么前任掌门传给你,要么你觉得前任掌门废物,自己上台能做的更好,就拿剑去抢,打赢了,你就是新任掌门。 眼下的情况,明显不是第二种,那便只能是,前任掌门特意传给他。 李殒如今是什么身份,金丹剑修。 搁在小地方已经足够称霸一方,可在山上,比他厉害的师兄多了去了,那些人不传,偏偏转给他,透露出来的含义便不言而喻。 你是我们唯一的骨血,自然该继任,毕竟除了你,也没有他人可以选。 “他姥姥的,这叫什么事!” 罕见的,李殒爆了一次粗口,内心五味杂陈,最终还是贴身收好玉令,接下这份重担。 毕竟这五年来,他早已习惯,所差的只是名头罢了。 再去看剑符,以独门手段打开,剑符无火自燃,袅袅青烟发散,在阳光下凝聚成一个男人的身影。 脸上有疤,左手执剑,右手拢在袖子里,可就是这样的残疾,使人见了第一眼不是嘲笑,而是由心赞叹:好一位俊俏剑仙。 三师兄在师兄弟中长得最好看,要不然也不会收获师姐芳心。 此时,一贯以冷面示人的三师兄笑吟吟地道,“阿殒,别来无恙否?” 李殒正想回答,却发现这并不是神魂留影,并不能沟通,只是事先留在剑符中的一段话。 “师兄就知道你有怨气,特意给你在此地留了大机缘,在平松城外玄冥山上,可去取了。” “不过,师兄猜那女人必是守不住匣子,被玄冥观夺去,因此上一句话,你可以当做没听见。” 李殒暗道,果然如此。 难怪这一切都有引导的模样,三师兄早在五年之前就布下的局面,精准的算好了每一步,包括他会来,包括成雯的反应,玄冥上人的贪欲…… 这就是杀劫之道修行到高处的另一种变化,通过因果,触及过去,感知未来。 三师兄继续说:“你能听见这句话,杀了司命走到这里,便证明你有资格接替道统,成为掌门真人,我们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无后顾之忧矣。” “至于接下来的路,师兄便无法预知,亦不想预知,师父常说: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剑是你自己练的,关老子屁事。 虽然话说得粗俗,却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你自己的路,自己把握,不管是和人斗剑也好,闭关修行也好,莫要后悔就是了,师兄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若是死了,临死之前记得收个徒弟,将掌门令传出去。” 讲到这里,三师兄面色有些复杂,沉寂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如果你不想承担掌门之任,我青萍山与本宗历来关系良好,持此令入本宗,按规矩可以长老之身份回归,亦算一条坦途……总之,你好生思量。” 李殒听了,手掌按在藏好掌门玉令的地方,目光坚毅,若是选回归本宗这条路,在仇家找上门之时就能回归,但不止于李殒,当时还存活的所有师兄弟都做出了同一个选择。 维护山门! 绝不低头! 李殒从前这么想,往后也会这么想。 那边,三师兄的话已经说到尽头,“至于我们去了何方,为何要去,几时回来,你不必知道,全当做我们剑落死去即可。 不必感伤,剑道从来凶险,今日生明日死,没人说得准,只望你以后能攀登顶峰,不枉人间走一遭。” “言尽于此,师兄走了。” 说完,轻烟荟聚的身影陡然消失,恍然刚才的俊俏剑侠只是错觉。 李殒沉默拿起匣中最后一件物品,铁片。 说是铁片,其实并不恰当,这应该是某一柄剑碎开后崩开的碎片,并且恍惚中有熟悉的感觉。 在归命城钱家,李殒就曾得到过一枚碎铁,很细小,容纳进斩邪后,使得宝剑催生出天翻地覆的变化。 眼下,这枚铁片就透露出相同的气息,显然又是预料好的事情。 没过多犹豫,令斩邪直接吞下铁片,增强实力。 做完这一切,玄冥观也没什么值得留恋,李殒便御剑下了山。 正巧,他这边御剑下山,几乎前后脚,就有好几道法光在空中掠过,直奔玄冥观而去,其中不乏阴神阳神等强大气息,看脸色,一个个都怒气冲冲,显然是被司命真君一朝汇聚紫气招惹到,刻意赶过去兴师问罪。 可哪里还有什么罪问,山上只有一把大火冲天而起。 烧尽一切。 没管这些,李殒下山后直接来到平松城,找到正在教导孩童读书识字的成雯。 成雯见李殒满目赤红,浑身杀意缭绕的剑魔样貌,心下一惊,下意识拔剑,然而李殒只淡淡看她一眼,就让她僵在原地,动都不能动。 直到李殒开口,才如释重负。 “给我找一个安静地方,替我护法。” 成雯点头,当下就带着李殒去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已久的老宅,“这地方,那些贵人们都不愿意来,只有乞丐盘踞,眼下我叫他们都走了,师兄若要闭关,下面还有暗室。” 犹豫片刻,成雯最终还是抵不住内心疑问,“师兄,可是你胜了?” 李殒“嗯”了一声,他取胜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值得疑惑? 接下来将成雯赶出去,让她保守消息,李殒便坐在暗室之中,放出斩邪吞光,三十六口九耀剑,运转《太上玄兵七杀剑诀》吞噬杀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成就道体 滚滚杀意冲出身体,萦绕暗室,最后如云收雨散,又回归到身上,裹成一颗厚厚的茧。 赤红、粘稠。 一呼一吸,跳动中散发赤芒,使暗室照的明灭不定。 茧中,李殒双眼紧闭,冤魂厉诡缠绕入脑,层层叠叠,仇杀尖啸不止。 这些声音,皆是死在他剑下的亡魂怒气所化,被杀意一勾,便从虚无处涌出,意图将他拖入死地,化作无始无明,只会斩人杀人的魔头。 “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聚!” 神念汇聚,识海里猛然幻化出一座参天铁炉,将虚幻的魑魅魍魉尽数焚烧,火焰映照识海,将黑夜照得一片光明。 添柴!燃火!铸吾身!! 随火焰愈发汹涌,滚滚杀意亦被炼化,与灵气交织,形成一种特殊气机,在奇经八脉、周身窍穴里游走不止,一寸一寸打上烙印。 痛!难以言喻的剧痛! 就好像身体从万米高空摔下,跌成碎片,又被重石压过,成了粉末,最后投进火炉,猛火焚烧…… 打下烙印的第一瞬间,李殒难以自制地闷哼了一声,但还是咬着牙,继续摆正姿态,引导识海中火势蔓延。 一息,十息,一个时辰……不知过去多久,当全身上下都打上烙印后,包围在体外的血茧骤然干瘪,最后形成一道薄薄的血膜,紧贴衣服皮服,形同红沙。 “太上玄兵,七杀证道……天地为炉,铸吾道体!” 七杀道体,铸成! “咚——咚咚!” 心脏跳动雷鸣,筋骨血液虎吼,浑身上下,俱在爆发——虎豹雷音! 宛如太古凶兽,散发来自蛮荒的滔天气魄。 外界,乞丐们虽已经离开破宅,却仍在旁边聚集,各自分享着昨日的黄梁美餐。 这时,地面忽然震动不止,很轻微,乞丐们疑惑发问,“地龙翻身了?” 回答他们的,只有越来越重的震动。 于是他们看见终生难忘的一幕,藏在暗处的蛇虫鼠蚁、各家各户放养的鸡鸭猪狗种种家禽,全都发疯似的躁动,最后形成一股浪潮,以破宅为中心,往四面八方逃遁。 “怪事!” 乞丐从鸡窝般的头发上挠出一只跳蚤,放在嘴里嘎嘣咬死,然后忽然想到这是大好机会,便从地上拿起讨饭用的木棍,准备逮上一只鸡鸭。 同伴拦住了他,“快跑!” “跑什么?你不想吃肉了!” “吃饭哪有命重要,这地方异常得很,你看孙爷家咬死过贼老虎的大黑都夹着尾巴跑了,怕不是有魔头在里面修炼魔功,搞不好要吃人!” 一看,里面果然混了一只牛犊子大小的猛犬正玩命往外奔,乞丐们都从心卷起铺盖,也加入这奔腾的洪流中。 这不寻常的异相很快引起城中修士注意,霎时间,数十道法光接连闪过,试图查探根本,然而还未靠近破宅,就不约而同跌落在地,相觑着对视。 无它,当接触到破宅的第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若有若无的杀意在向他们阐述一个事实——靠近则死! 可想要抽身离开已来不及,被杀意锁定,稍微动弹都有可能是向里面的存在示威,没人敢试探最终会得到什么后果。 于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老爷,都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雪花从天上飘落,北风席卷,很快就在他们身上覆盖上一层厚雪,等到夜幕降临,太阳升起,经历一天一夜,便是一个个完全看不出面目的雪人。 …… …… 当李殒走出暗室,一座座雪人率先映入眼帘,使得他不由摇头。 本来没想闹出大动静,回到平松城让成雯找个僻静地方,也正是想以人气遮掩行踪,避免暴露太甚。 不过事已至此,接受即可。 无视雪人,李殒一步踏出,身形便在空中消散,看似走得极慢,实则每步都能跨越十余米距离,等到停下,便已经到成雯面前。 成雯没注意到有人到来,仍在盯着雪人们,右手放在剑柄上,浑身气息蓄势待发,想的是倘若修行者敢进入破宅,说什么也要冲上去厮杀。 李殒觉得,这女人除了痴情,还是很有千金一诺的风范,知道自己难以敌过修士,仍遵守约定在旁边护卫,将生死抛之于世外。 一点气息透露,成雯感知到,身体一颤,猛地剑锋倒悬,怒喝,“谁……” 见是李殒,松了口气收敛气机,不太好意思的放下武器,“恭迎师兄出关。” 李殒点头,“辛苦了。” 成雯,“不辛苦,师兄对我有大恩,赴汤蹈火亦不在话下。” 说完,她看向李殒已恢复风轻云淡的面庞,说出自己积攒许久的疑惑,“师兄,玄冥观上到底有什么,竟能引发那种杀意。” 提及第二次见到李殒那种剑魔形象,成雯根本无法想象,玄冥上人她打过好几次交道,也算是知根知底,想着自己以虚丹身份都能打得有来有回,李殒作为金丹,杀之岂不是更轻松,怎么一来一回,就变成那种样子。 “当时我还真以为师兄你堕入了魔道,要屠杀满城祭剑,差点就要发剑符,号召各地同门过来除魔。” 金丹期的剑魔,只要肯杀人,杀个十万几十万之数,用来吞噬,眨眼间就能突破阴神、阳神,杀个几百万,无量境也能修成,到那时候别说平松城、昭雪郡,整个大隋北方都要兴起动乱。 因此,剑宗对剑魔的滋生格外上心,发现就会不顾一切铲除,免得祸及苍生。 李殒欣然点头,他之前确实和入魔没有两样,要不是最后守住灵台一丝清明,又有之前留下的剑符和斩邪帮助,恐怕就真的难以预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至少昭雪郡能拦住他的人不多,毕竟这世上不是到处都是无量。 “对不起。” 成雯忽然道歉,这是在为没有遵守承诺守住匣子而懊悔,觉得一切都要归咎在自己身上。 “都过去了。”李殒说。 一开始,李殒确实觉得成雯不太好,后面听了三师兄留下来的话,知道这是命中注定,也就释然。 毕竟个人有个人的选择,不是一切事情都能向最完美发展。 两人在这里谈话,门却在此时却被敲响,随门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一道慈和梵音,“阿弥陀佛,小僧冒昧拜访,还请二位恕罪。” 李殒站在房中,沉寂如湖水的眸子穿透木门,见到一个破衣烂衫,手中托钵的瘦弱僧人,手指微动,四面八方蓄势待发的杀气便震动不止,汇聚成长龙,疯狂侵向僧人。 僧人不做抵抗,任凭杀气入体,口中只是默默念诵经文,但看他头上汗珠一滴滴落下的样子,似乎忍耐得极为痛苦。 “你与无碍是何关系。” 门窗大开,喧嚣渐起,户外的风雪随着字句吐出,逐渐狂涌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在自寻死路 离开顾阀后,李殒曾遭遇西方释教修行者无碍上师的夺舍,后面又听闻顾清筱又被无碍布局所害。 再加上老一辈人的仇恨,种种因果,相互叠加,导致李殒对西方释教抱有极大杀心。 更何况,这和尚不声不响靠近,直到距离十米才被他感知到,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怎么想都像是西方释教来找他报仇。 “小僧是独行僧,自成一教,与释教密宗并无干系。” 闻言,李殒脸上便露出些许的意外神色,自成一教,好大的口气! 古往今来,敢这么说的人哪个不是名动天下的豪杰,从有修行记载到如今,也才出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罢了。 这三教,分别为代表仙门、魔教、儒教,西方释教也只是关起门来自称为教,在外面尽归为百家一类。 眼下,一个脱胎于西方释教的独行僧,就敢大言不惭说自己另立新教,不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此人已经疯癫。 想着此人可能有病,李殒稍微收敛,问道,“不知是什么教派?” 瘦弱僧人想了想,摇头,“还未定下名称,但教义与释教并不相同,如此应该算是新教。” “我之教派,主张心性本性,佛性本有,觉悟不假外求,舍离文字义解,直彻心源。” 这说法,的确有几分意思。 西方释教求的是涂尸糊血,掠夺万物,常常让信徒舍身供养,一场法会,小的死去十几人,多则上百上千,人骨做成的法器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这和尚说的是真,那么确实与西方释教血淋淋的分割开来,称得上独树一帜。 李殒说道,“既然和他们无关,来找我做何事?” 瘦弱僧人一手托钵一手竖在胸前,目光坚毅,“为救万民脱离无边孽海而来。” 瘦弱僧人在打坐中突感心悸,手腕上佩戴的佛珠散落一地,在地面上形成诡异纹路,解读后得知在昭雪郡将会有一位魔头现世,上千万人口因此流离失所。 便马不停蹄赶来。 李殒无言,怎么每个人都把他看作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以至于还弄出天意示警。 “幸好道友守住灵台清明,度过了魔劫。”瘦弱僧人话锋一转,“然而身在杀途,杀心仍存,并非度过一次劫难就会无忧,往后仍会出现。到那时,不知能否守住第二次灵台清明?” 李殒眉峰微皱,“你这和尚,到底想说什么?” “今日,小僧便要与道友指出一条明心见性,不为外魔所扰的道路。” 说到这里,李殒听明白了,“你想度化我?” “然也!” 李殒眯起双眼,柔和的面孔,骤然之间变得危险,室内室外,剑气重新高悬,构成杀意凛然的死阵。 老子炼剑炼得好好的,又继承了掌门之位,肩上担负道统重担,你竟想让我随你当和尚。 真是找死! “有意思。” “向我证明你的道。” 猩红光华,在房屋之中绽放。 剑气大阵迅速运转,形成无数道剑光,往往前一道剑光还未落下,后面的数十道剑光就已奔袭而来。 前后左右,周身窍穴,每一击都是奔着死线而去。 剑气如虹! 瘦弱僧人站在原地,双眼微闭,在剑气触碰的那一刹那,身上骤然亮起金华,层层堆叠,犹如六株并蒂莲花,在剑气侵扰下轻轻摇晃,却未见破损。 直到一柄锋利长剑递出,才穿透莲花,使得房间内充满支离破碎的咔嚓声。 剑锋最终停在瘦弱僧人胸口,并不是不想刺下去,而是每往前递进一分,剑锋上传来的阻力就增加十倍,就好像一整座山峰都押在上面,须得有翻江倒海之力才行。 这和尚,好硬的肉身修持! 不过,并非不能杀。 铸成七杀道体之后,李殒对于万物生机愈发敏感,以达到秋风未动蝉先觉之境界,哪怕不用杀劫,亦能凭感觉触觉到人的死线。 那么,落剑! 瘦弱僧人浑身惊出冷汗,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再维持不住宝相庄严,一个闪身从房间遁出,堪堪躲避这道杀机。 李殒追着出门,正愁没有趁手的靶子练手,就来了专精肉身修持的沙包,正好他想一试七杀道体配合吞噬司命真君的天梁定生印,到底能有多强。 鲜血一直在流淌,瘦弱僧人发现不管如何用力,都无法完全缝合一剑递出造成的伤势,三指来宽的剑伤最终被压缩到一指来宽,就被上面萦绕的红色剑气侵蚀得再无法寸进。 果然,是个杀人无算的魔头。 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李殒,瘦弱僧人更加认定要度化的想法,“道友不必动怒,小僧只是指出一条路,至于走不走,何时走,小僧并不强求,全在道友一念之间。” “你说的话,有半个字可信?” “信不信由……” 话未说完,喧嚣杀机,铺天盖地而来,瘦弱僧人只好再次退去,这一退就是好几里地。 然而却甩不掉李殒,最终无奈,打算动用最后手段伏魔。 手中金钵大放光彩,六字真言逐渐浮现在上,最终酝酿出一种宏大意志。 对面,剑罡悄然而至。 就在此时,瘦弱僧人突然松开金钵,强行中断秘法造成的反噬令他脸色变得白如金纸,但他却义无反顾,抽身到远处,接住了一个从楼顶窗户摔下的贪玩幼童。 剑锋停在他的眉间,李殒轻声说道:“为什么?” 瘦弱僧人目光坚毅,“路遇不平,当救则救,方为普渡正法,你我落命事小,见死不救事大。” 这话,愚蠢至极。 正和人生死搏杀,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要死,你就抛弃一切去救,有没有想你救了那人,反要搭上自己的命? “救万人是救,救一人也是救,如果连救一人都做不到,谈何能够拯救苍生?” 这是他的坚持。 听完这一段话,李殒倒是觉得很新鲜,在想如果西方释教真的都变成瘦弱僧人所说的新教派,那么天下是否就会安分许多? 常常有这样的人挺身而出,拯救万民,那么官绅老爷们就至少会给穷苦人一口饭吃,一条活路走? 这些都不得而知,或许应该要给个机会。 “城里有很多乞丐流民,你便向我证明,真有拯救他们的意愿。至于你的人头,暂且先寄下。” 李殒还剑入鞘。 瘦弱僧人听了这段话,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由小及大,先救万民,再救一人,小僧苦提拜受!”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雪地魔踪 苦提很快就往流民聚集的地方而去,看神情,似乎真从话语中悟出点东西。 李殒不关心此事,刚才突然停剑,有三成因为苦提说的话,做的事,另外七成,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以前体会过类似的触觉。 当他第一次得知大化宗遭遇大劫,那种彻底的恐怖感,便在苦提身上有所体现。 这和尚很不一般。 能杀,但杀死后会发生一些常人难以预料的事情。 李殒抬头看天,灰蒙蒙的,雪花又从上面飘下来,伸手接住一片,触感冰凉至极。 “该离开了。” 杀劫进阶后,李殒能够短暂感知到与未来相关的一缕因果,这种感觉很模糊,仍足以分辨一件事物的好坏。 继续待在平松城,事情会向着坏的方向发展。 李殒性格向来果断,很快就准备离开。 成雯得知,没有挽留,眼底甚至露出向往,若非被誓言所困,她也想做自由自在的叶,不受拘束,风吹到哪里,人就在那里行走。 “真羡慕你。” 这是她的真心话。 李殒挑了挑眉,成雯的修行天赋其实不差,作为散修,年仅六十就修到虚丹,勉强能称之为天才,但奈何太过重情,因为一句话便被拖在平松城枯守十年,每日都奔波在鸡毛蒜皮的杂事中,根本没有时间去打坐炼气、获取资源。 这很不应该。 在大多数修行者看来,承诺这东西不一定当下就要遵守,往后实力上来,有的是时间完善。 虚丹与阴神的待遇,天差地别。 不过,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李殒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留下几本讲述修行的功诀。 也算尽了同门之谊。 “多谢师兄。” 成雯道谢后,问了另一件事,“那和尚怎么办?是让我看着他,还是到时候杀了。” 李殒平静道,“当它不存在即可。” 成雯点点头,说了一句“愿师兄武运昌隆”,转身往流民所在的方向离开。 李殒这时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目光带有几分疑惑,刚才他心血来潮动用杀劫去看成雯的因果线,正看到一根极坚韧的金线在成雯转身后凭空生出,隐约通向苦提所在的方向。 而且这根因果线很不寻常,上面透露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织感,一出现就与成雯的因果线拧在一起,如同泥潭,散发阴阳合一的道韵。 这是……代表姻缘的因果? “怪事。” 李殒摇了摇头,不敢往下继续细想,转身离开平松城。 往北而去。 平松城再往北,即是一望无尽的浩瀚北海,穿过北海,即是万岛洲。 他不去万岛洲,他想见海。 昆仑玉碎,沧海横流。 昆仑山在第一次仙门大战时崩解,大部分山石化成五岳分别散落天下,原地只有光秃秃的山脊,已经不复存在。 但沧海,自天地开辟以来便存在,亘古不易,万世不变,又因为祖师的这两句诗词,山上的师兄弟们便格外向往大海,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描述那般一眼看不到头,和万里云梦泽比起来又到底有什么区别? 斯人已逝,李殒作为活下来的人,觉得有义务替死者去看一看。 御风而去。 瞬息百里。 越往北走,周围的雪就越小,等出了昭雪郡,天上已不再飘扬大雪,而是纷纷扬扬细如绵沙的小雪,风一吹,漫山遍野都是,漂亮极了。 突然,在这是漫天风雪中,隐约传来几声兽吼。 李殒眉头一挑,往兽吼的方向靠近,待继续行过几里,吼叫声已经重若雷霆,空气中更闻到一股熟悉的蛮横妖气。 这是……妖物! 往下看去,果然在雪原之上盘踞着一群妖物,其状如蜥蜴,身躯庞大,身上颜色近与雪色。 正围困着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从透露气息来看,两人都是金丹,而且不弱,此时结成一个互相扶持的阵法,既能攻又能守,便与这群妖物僵持起来。 见久久难以拿下其中体型最大的妖物低吼道,“将灵果交出来。” 对面的男性修士脸上不屑,“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到了吾等手中便是吾等之物,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你找死!” “有本事你就抢回去。”男性修士一脸无谓,“我师兄就快来了,他是阴神境界的法师,魔功深厚,不想死就识趣滚远点!” “你……无耻!” 妖物仰天怒吼,恨不得活生生吞下眼前两人,但奈何不得阵法,又想到会有那阴神修士到来,便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最终猛的一甩尾巴,“撤!” 见妖群离开不见,两人仍谨慎的维持阵法,直到一段时间过后,一名面容阴鸷的红袍法师驾驭滚滚狂风而至,才撤开阵法。 “拜见许师兄。” 红袍法师面皮不动,只是问他们,“缘何自主生乱。” 女修士闻言,想说些什么,男修士却抢在前头道,“也不知道这妖群发了什么疯,见到我们就往上冲,幸亏有师父留的阴煞阵盘,否则我们恐怕就此不测。” “玉儿,果真如此?” 女修士也是个机灵的,点点头,将事情说得更加活灵活现。 红袍法师目光闪动,“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坏了师门大计,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 “是。” 见事情不被追究,一男一女两人显露出轻松神色,然后询问接下来该做什么。 红袍法师拿出一块头颅制成的嘎巴拉碗,“去,找几个村子装满它。” “是。” 两人接了碗,正准备离开,红袍法师却是道,“杀人屠村而已,哪里用的上两人,玉儿,你随我走。” 女修士当即答应,男修士心中暗恨,但脸上还是装作恭敬之色,“玉儿,记得好生请教师兄。” 然后,整个人化作一阵黑风离开。 李殒在天上听完,略微沉思,跟上了落单的男修士,一路上还能听到不甘怒吼。 “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要教你们生生世世永不安宁!” “……” 怒气上头,完全忽视外界的危险,等到反应过来,浑身上下的死穴已经刺满了剑气。 男修士看李殒出现,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形成一种灰败的颜色,“杀了我吧!” 李殒问他,“你们有什么谋划?” “告诉你,你就能放了我?” 李殒不置可否,“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如不回答,杀了之后让斩邪吞神消化,同样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只是这样需要一段时间。 “你之前应该就在旁边查看吧,如能替我杀了那两个奸夫淫妇,想知道什么都告诉你。” 对于这个请求,李殒欣然同意,别的还不好说,杀人嘛,除非剑下再添两具亡魂,顺手的事情。 当下,男修士便道,“我们为大魔遗骸而来!” 大魔? 这称呼与仙门中的道君、真人等同,都是对高境界的大修行者的尊称,要取得这样的称呼,至少是无量境往上! 也就是说此地存在一座魔窟! “仔细说说。” 男修士却道,“你气机压的我太紧,反正我也不是你这等神仙人物的对手,放开一些,让我松快松快,也好流畅回答。” 剑气果然松了不少,得到这喘息机会,男修士便继续说,“要说这大魔啊,可不一般,生前纵横天下……邪煞魔光!!” 话音刚落,男修士嘴中便吐出一道黑沉沉的雾光,直扑李殒面门。 然而,李殒剑都没拔,伸出手握拳,一拳递出,就将雾光打散,连同男修士一起砸落在地,打的经脉寸断,直接沦落成凡人。 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在男修士耳中,如同催命。 李殒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口吻淡淡的,“继续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阵法开启 “嘿,我是魔修没错,却也有骨气,速杀我!” 男修士闭上眼睛,想着左右无非一死,他有魂石寄托在师父手里,尽管在平日是那该死的老东西用来驱使他当牛做马的障碍,但当他死后,魂石又是报仇雪恨的助手。 人死,石裂,并且会沾染上杀人者的气息。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意外都会排除,这人只要动手,就一定会死! 李殒不知道男修士想的什么,却能猜个大概,魔修手段看起来千奇百怪,实则万变不离其宗,有的是应对方法。 于是很快,李殒便引着一群蜥蜴妖物发现躺在雪原中等死的男修士,这妖物群正是之前和男修士对峙的那些,心里本来就有恨,眼下见到大仇将报,也顾不上有没有诈,直接一口咬死男修士,翻出一颗散发冰晶灵气的果子,然后将尸体分食完,欢天喜地的走了,浑然没注意到有魔气化作印记烙印在他们身上。 斩邪无风自动摄取魂魄,很快,便将男修士的近期记忆提取,翻看后,李殒看向远处天际,“两名阳神,五名阴神,十多个金丹,真是大手笔。” 话语随风消散,少年的身影也随风而散,几乎前后脚,远处就有一道魔光呼啸而来,手里握着一块碎开的玉石,看着地上的斑驳血迹面色阴沉,停留片刻后,就往妖物群那边而去。 待到行至半路,魔光化成的男人忽然停住,下意识看向自己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五脏六腑已被破开,露出一个明晃晃的剑尖。 “剑修!” 但是最终他也只能吐出这两个字,剑气充盈经脉,直接化作废人,最后落得和前面男人一样的下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妖物吃净,最后神魂由斩邪吞噬。 一名阴神,便这么死去。 接下来,又如法炮制杀了三个金丹,之后魔修便发现有人在猎杀他们,迅速抱团,再也不敢落单。 不过几个人的记忆互相佐证,已经足够让李殒得到完整真相。 这群魔修来自落魂崖,为魔道大宗天魔宗的分支,这次倾巢而出,是因为一次意外使得他们在雪原上发现了一座被摧毁的上古阵法。 根据典籍中的记载,他们推测,这座上古阵法必定连接着某座不为人知的洞天福地,内里蕴藏着数不清的资源,只要得到,那么兴盛宗门,甚至反客为主吞并天魔宗不是幻想,于是就有了这么一遭。 洞天福地? 有点意思。 他们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一边收集材料,一边隐瞒消息,进展十分缓慢,但再怎么缓慢,现在已经接近尾声。 阵法已被修复完好,改成他们所熟知的模样,只差资源用来运转,因此便有之前人骨碗获取人血的任务。 算来,已有将近三万余人死在了他们手中,化成无辜冤魂,用来添砖加瓦。 李殒叹气,这并非是他能阻止的事情。 眼下通知旁人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的猎杀,魔修们加快阵法的形成,此时已经能远远看见有一道血柱,卷起风雪,冲霄而起。 阵法已开。 四方云动。 御剑过去,在一边隐匿,就可看见数十个魔修面色激动看着眼前的大阵,狂笑不止。 “哈哈哈,好,典籍记载的果然没错,我落魂山兴盛有望啊!” 一个身穿金袍,头戴金冠,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女魔修说完,很快做了吩咐,“劳庆,你持三生灭魂盘留下看守阵法,尽量替我们争取时间,不要让那些仙门人趁虚而入,至少要有三天!”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孩点头,“知道了。” 女魔修深吸一口气,“其余人随吾进阵,吾等能否名扬天下,成败皆在此一举!” “是,谨遵大长老号令!” 众魔修拱手道。 然而,女魔修看向以前见过的红袍法师,红袍法师点点头,手里捏着保命法器,谨慎踏入阵法。 灵光闪过,红袍法师身影陡然消失,女魔修等了片刻,拿出属于红袍法师的玉石,感知后脸上露出喜色,“都随吾进去!” 很快,魔修身影接连消失,最后只剩下小孩手里拿着一块石盘,冷守在门口。 风声呼啸,小孩忽然开口,“出来,我看见你了。” 李殒脸色平静,并未动作。 然而真有人为这一句话而现出身形,这是一个阴神境界的修士,李殒还在离开玄冥山时见过,没想到今日又再见。 这人大笑道,“哈哈哈哈,没想到路上还能碰到这么一桩好机缘,看来天意在我。” “离开,不杀你。”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卵蛋,也敢说此大话,不过就仗着一件宝贝,有什么了不起,看道爷拿你。” 说着,手腕探出,汇聚灵气,变成一只巨大的手印,径直像小孩捏去。 小孩看也不看,一指点出,手中石盘里便猛地窜出一只青面獠牙的瓜皮大诡,无视手印,直接来到那人面前,两三下就啃得血肉淋漓。 “啊,阳神鬼奴?” 当下,也顾不得机缘宝贝,运起遁法就想离开,可大诡直接攥住他的喉咙,直接塞进嘴里,很快吞噬的干净。 回到小孩那边,张嘴一吐,再把惊恐的阴神吐出来,小孩冷笑,“好让你这厮得知,爷爷唤做百邪童子,成名的时候你恐怕还在娘胎里呢,区区阴神也敢放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无视阴神哭喊,驱动石盘,喷出一道黑光落在阴神身上,等黑光散去,这阴神也变成了一只青面大诡,和原先那只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守在百邪童子旁边。 李殒看得目光一沉,百邪童子是阳神境界的魔修,手里又有阳神境界的鬼怪做驱使,看来难以斩杀。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三名阴神在一名阳神带领下猛然冲出,直指上古阵法。 或许因为阵法开启后血柱影响范围广大,被许多人都瞧见,之前没出手都藏在暗处是摸不准百邪童子的实力,既然有人试探后分清楚实力,便无需再隐藏。 直接冲杀就是。 “哼,你这魔头若是识相点让开道路,兴许还能活得一命,否则别怪我墨灵子无情!”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阳神的厮杀 “哼,大言不惭!” 百邪童子伸手指出,石盘中又冒出两个阴神怅鬼,与原先具有的两只飞空而起,直接一一对上。 “焚天真诀!” 自称墨灵子的阳神修士张嘴,汇聚风云,一气喷出。 “轰隆隆!” 鼓荡的狂风中,通红火焰扑天而起,卷起烧骨灼魂的热浪,形成漫天火海,径直对上四头恶鬼! 火焰本就是至阳之物,墨灵子这一口火焰更加不一般,乃是每日采取初升太阳的第一缕阳气,中午大日的中间一缕火气,晚间落日的最后一抹霞光,加以炼丹法融合多种异火炼成,号称三阳真火,具有焚山煮海的、烧鬼灭祟的莫大威能。 四头恶鬼属阴,天生被这种正阳术法克制,只见火焰刚席卷,三只阴神境的恶鬼便被烧成灰渣,也就百邪童子经验丰富,见势不对立刻让阳神恶鬼撤了回来,否则这一只他祭炼多时的本命恶鬼怕是保不住。 百邪童子看着驾驭火焰扑面而来的几人,脸色阴沉,刚才大长老说让他务必要守住三天,岂能刚应下就破了誓言,这不是在打他脸? “百邪吞命,护我身形!” 口诵真决,百邪童子一口吞下阳神大鬼,整个身体骤然发生变化。 它,成了一个身高十米,肌肉爆起,浑身上下散发出滚滚魔气的巨人。 “吼——” 一声咆哮,风卷云动,巨大身影拔地而起,在原地留下一只巨大脚印,空中,一直在打头阵的墨灵子顿感心悸,当下果断汇聚火法,在胸前形成一个重重叠叠的护盾,刚成型的刹那—— 一只漆黑的巨大拳头便砸在护盾上,“轰”得一声,将砸出去将近半里地,在旁人眼里,便是一道从天上落到地下的深深沟壑。 “咳咳咳,好霸道的拳力!” 墨灵子挣扎起身,伸手去摸胸口,那里有一道使胸口凹陷的淡淡的拳印,稍一触碰,便是火辣辣的痛。 汇聚灵力,驱散疼痛,伤口修复,等他去看那百邪童子,神情就有些不好看。 只见,百邪童子大手抓住一位阴神,握拳,就将那阴神攥成血浆,而它则伸着的头颅在下面狂饮,最后将尸体连同魂魄都伸到嘴里嚼了。 看呆另外存活的两人。 这么残酷的场景,他们何时见过啊? 眼见百邪童子打了个饱嗝,露出狞笑,挥拳向自己砸来,两人对视一眼,直接驾风各自离开。 一南一北,就看谁的命不好被挑中。 “你们……” 墨灵子咬牙,突然高呼,“诸位道友,魔头在前,岂是袖手旁观的时候,这样,这次的收益我墨灵子分文不取……” “墨道友,真是吾辈楷模啊。” “是极。” “魔头汇聚,必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等修行正道,领悟仙门妙法,自有除魔之责……” “说什么废话,大家一起上,杀了魔头,各凭本事入阵寻找机缘!” 谈话间,各行各色的衣袍在空中浮现,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人身上都散发出骇人气魄。 四名阳神,七名阴神! 李殒看得直挑眉,不过仔细一想,也就释然。 这雪原之地虽然人烟稀少,可四面都被人口浓密的郡县环绕,这些郡县里,有朝廷修行者、有门阀、有宗门…… 都在这片地方扎根了几百年,遍布眼线,魔修行事再谨慎,可奈何这是人家地盘,总归藏不住。 之前没出现,是大家都想看这群魔头能鼓捣出什么东西,都在想做捕蝉的螳螂。 毕竟,杀几万人取血液魂魄绘制阵文太过下作,岂能是仙门正道所为。 若是魔修先开启,他们事后才知觉,杀了魔修,那便是仙人大义伏妖魔,又是传唱天下百年的好话本。 眼下,既然少了一个人利益,大家都觉得赚了,便不在隐藏,径直向百邪童子攻去。 法器、符箓、宝刀、烟霞…… 雪白天地中,各色明光绽放,璀璨夺目。 百邪童子很强,但面对五名阳神联手攻伐,还是不可避免落入下风,顷刻就被打得遍体鳞伤,两只眼睛全瞎掉,胸口还被烟霞喷化出一个洞口,里面的脏器亦全都化成污水,淌了一地。 “啊!万魔攒身,百邪法相!” 百邪童子心中发狠,心念沟通,那石盘上涌出一团又一团的雾气,俱是寄宿在里面的鬼魂邪物。 这下,全都一股脑涌进身体,将原本十米高的身体再次撑大,近三十余米。 而代价,就是他完全丧失人的形状,浑身上下都长满器官,器官上又长着人头,眼睛等等,粗略一看,便有大恐怖油然而生。 “死——” 一拳破万法! 堆叠种种器官的拳头在疯狂尖叫中落下,五名阳神面露凝重,不敢硬接,各自都施展术法意图遁开。 可是,没多久又在不远处现身,这时他们才发现整片小天地都被一种奇异道蕴所包裹,散发的来源,正是那块石盘。 不好! 墨灵子心头一惊,来不及反应,巨大拳风便已落在头上,将他从空中砸入地面,造成一个血肉模糊的坑洞。 墨灵子吭哧吭哧喘着粗气,道基崩解,经脉寸断,已经活不得了,枉一世修行,一手火法从无败记,没想到在今日陨落。 不甘心啊…… “你这邪魔,也罢,就与我共赴幽都吧——” 话语落下,绚烂到极致的火芒从墨灵子身上骤然绽放,由红转金、由金转黑,最后形成白,比雪色更加苍白的火焰。 所过之处,俱被烧成浆水,攀附在巨人身上,更是爆发无限威能,那些横生的肢节,滚滚魔气,俱都化成养料,烧的百邪童子惨叫不停,疯狂在地上打滚,妄图用冰雪浇灭,可这火焰是墨灵子一身修为显照,哪是凡物可以浇灭,一旦染上,非得烧的干干净净不可。 四名剩下的阳神见此,假惺惺感叹几句,然后不约而同往上古大阵里面冲去,期间还不忘互相按住,让自己拔尖。 可是他们预估错百邪童子对宗门复兴的执着,见四人要靠近阵法,百邪童子干脆有样学样,同样自毁道体,舍身一击。 漆黑光柱从他嘴里吐出,瞬间穿透四名阳神,使他们倒在靠近的前一刻。 同归于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山海余烬 天光晦暗,折射出、人间地狱。 李殒看向倒地的巨大尸体,心神摇曳。 一场厮杀,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并不算长的时间里,折进去六名阳神,十名阴神,还有十几个金丹。 他们任意一人放在别的地方,都能被人称作为祖师,就算是金丹,也是得五百年寿命的真人…… 全都死在这里。 方才,若非他见势不对立刻远遁百里,避开石盘笼罩,恐怕也成了这些尸体的一部分。 修行何其残酷,今日你杀我,明日他杀你,又一日被另一人所杀,来来复复,永不停止。 想要活下去,就不能输,得一直赢,直到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李殒如是想道。 抛开这些有的没的,接下来便是收获,修士死了,但他们的法器遗物大多都完好,价值惊人。 不过李殒并没有全收,挑挑拣拣拿了小部分对自己有用的资源,全用单独的储物法器存下,剩余物品任由留在原地。 到了阴神阳神这种境界,培养不易,出来厮杀必与宗门家族内打过关系,赢了自然活着回去,死去也会有独有秘术通知宗门家族,让他们收尸。 很多东西都带有指引方向的烙印,手法千奇百怪,储物法器不能完全隔绝,想洗掉气息很耗费时间,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便懒得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抛开尸体打量石盘,这东西倒是可以拿走,魔门的东西大多诡异难言,不修行对应功法贸然使用容易被魔气沾染,导致走火入魔,先暂且收下,往后看有没有机会拿去黑市换物。 处理完杂物,去看散发不祥气息的上古阵法。 杀劫开启,窥探因果。 不是看阵法的因果,是看自身气运好坏。 “不好不坏?” 当这结果映入脑海,李殒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什么时候他也开始迷信因果,不该这么想。 命运要靠自己把握! 既然机缘已撞到脸上,那就走一遭,大不了生死道消! 一步迈出,踏入阵法。 顿时,天旋地转,上下空间在这时进行颠倒,东南西北的方向失去辨别,同时还有一股巨大压力在压迫身体,使得骨骼微微轻吟。 大概小半刻钟过去。 脚下传来踩踏实地的安全感。 还未睁眼,鼻子中就闻到刺鼻血气,令人顿时惊醒,李殒睁开眼睛,拔剑警备,好在并没有人蹲守,有的只是一具被吃得干干净净的尸体。 尸体上,残破红袍分外刺眼。 这是,那率先进入的红袍法师?! 可看那女魔修一脸欣喜的样子,不是说安全无虞,怎么事实反倒相反?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未知的地方,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招出三十六口星辰剑护在身边,又叠加了数张剑符,直至可抵御阳神全力一击,才继续沿着前路行走。 这是一片密林,到处都生长着参天古树,以前的道路不得而知,现在的道路,是那群先进入的魔修开辟出来。 走了没多远,便看见厮杀斗法的余烬。 一只猪头狗身,长满黑毛硬刺的妖兽尸体,压着数棵古木映入眼帘。 尸体上,有魔火正熊熊燃烧。 “这是赤眼猪妖?” 李殒揉了揉脸颊,这东西不是已经在大隋灭绝了吗,只有妖域还有一小部分留存。 可这样貌记载,却是与《山海经》描述的别无二致。 继续往前走,仍是战斗的余烬。 生有四翼,尸体倒塌处干燥枯败的鸣蛇。 白头红脚,行同猿猴的朱厌。 人面豹身,牛耳一目的诸健。 众多在已绝迹的山海异兽,一一登场,看其样貌,并非混杂退化到相貌不显的杂种,像是正儿八经的上古遗种。 此地难道在十万年前山海界还存在时便被分离出去? 不然说不通怎会有如此多的异兽存在。 须知就算是仙门洞天,广袤妖域,全都统计起来,再算上血脉退化的杂种,一共也才十余种山海异兽! 想了想,很快释然,这并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目前应该迅速追上魔修的脚步,看他们行进方向似有指引,跟上去总没错。 谨慎前行,期间遭遇几次异兽袭杀,好在这些东西看着唬人,实则战力低下,天赋神通都用不明白,一轮飞剑下去全都砍杀,倒是没费多少事情。 而后,终于追上魔修的脚步。 远远的,便能听到有人在抱怨,“这鬼地方怎得生有如此多的异兽,隔一步不就是一只,跟蚊子似的嗡嗡叫,烦的要死。” “身在福中不知福,它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山海遗种,也就在此地规则不完善受了限,放在天地完善的东升洲,十个你都不够一只杀的。” 有人搭话道,“你看这条畜生,名唤巴蛇,天生便具有吞天之术,其肚内蕴藏空间,任何东西进去不消一时三刻即化为脓水。 在妖域就有一位妖王继承了巴蛇血脉,自称吞天大圣,曾经一口吞下大隋边疆数郡,共计六十万的人口!更能喷出猛毒,一点毒液,轻易就能让阳神丧命,纵然是无量,稍不注意也得饮恨。” “这般厉害?”那人惊诧,随即高兴道,“那我等岂不是发达,等将这片秘境彻底掌控,再将异兽用御兽之法控制带出培养,千百年后恐怕天魔宗也得仰仗我等鼻息吧!” 闻言,那人摇了摇头,“也不尽然,此地天地规则并不完善,更保留山海界还存在时的众多痕迹,可外界自从天人降世,打碎山海界化成四大洲后,天地规则一日三变,莫说十几万年前的山海,就算和一千年前相比都有不小的改变,他们在这里能活,出去保不齐就被天意当做恶物残留轰杀,所以我看你还是不要做此美梦。”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手笔,竟能保留如此造化。” 两人的谈话声音不小,众人都听得见,走在最前面手持一页古旧皮纸的女魔修自然也能听见,当下心中一叹,在外界,她只能依靠典籍流传进行推敲,如盲人摸象,进入后知见障退去,便知道此地蓬勃的山海异兽与何物有关。 那是一位,异常恐怖的存在! 恐怖到想起名称,便浑身不受控制颤抖。 好在那一位的状态应该不是很好,如此就给予可乘之机。 若是将其制服,那么——魔门必将再次兴盛,而她,将成为中兴之祖! 第一百八十二章 那一片雾 天地间激荡起的尘烟已经散去,云收雨散,万籁俱静。 宽广洞穴内,白岁自黑暗中现身,看向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雁荡君。 衣袖挥动,一节青翠树枝浮现,散发莹莹绿光,照耀在雁荡君身上,顿时生出奇异。 流淌干涸的血液升华成灵气,顺伤口涌入雁荡君身体,修复伤势,最后一声咳嗽,雁荡君睁开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总算做了一件对事。” 白岁说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无法和老家伙们交差。” 巨大睚龇摇动身形,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尽管肌骨已经被修复好,浑身依然是无力,妖丹上更有一层绿光做封印,使得难以调动妖气,当下怒斥,“你这是做什么!” 白岁回答直接,“避免你生乱。” 它愿意救雁荡君,是站在同为妖族的份上,却不愿意雁荡君恢复全部战力,那样必会干扰它的计划,难以两全其美。 障碍已被扫除,不再需要莽夫冲杀,接下来的事,它处理即可。 无视雁荡君怒吼,白隋来到李殒面前,看着眼前血腥遍布的少年,轻轻摇头,“何必如此。” 站在原地想了片刻,伸手弯腰去拿魔种,然而不管怎么寻找,都发现不得魔种痕迹,令它甚是不解。 “藏起来了?” 袖中古书翻动,卦象显现,白岁依据指示寻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法器,里面东西不多,一件魔道石盘,一口贴着剑符的诡异长剑,与一粒沾在剑符上的漆黑莲子。 正是魔种。 然而想要将魔种拿出来时,刚触碰,探过去的神念便被剑符散发的无形剑气搅碎,甚至还顺着痕迹斩向白岁本体。 白岁脸色微变,身形暴退,袖中古书再次翻动,以损失三页为代价,终是消弭危机。 “剑仙?” 沉默良久,白岁凝重发问,可是没人能解答问题,唯有雁荡君在嘲笑。 “他是剑仙?哈哈哈哈,白岁,一具死人尸体你也怕?” 见雁荡君不信,白岁不做解释,将储物戒指拿过去,指着里面的剑符道,“你自己试。” 雁荡君照做,瞬间无形剑气现世,直接斩掉了他半边身体,仅有一丝皮肉还相连。 “如此恐怖,真是剑仙符印!” 二次接受青翠树枝治疗,雁荡君忍不住问,“有这么厉害的手段,他是怎么忍住不用?” 剑仙是常人根本不能够企及的顶点,杀力绝伦,就算留下剑符的本意是封印而非杀敌,完全激发剑符造成的杀伤力也足够斩杀无量,击伤渡劫。 是一等一的攻伐大宝,这样的好东西,就是要遇到生死危机时用,怎会哪怕死也不用? 令雁荡君很不解。 “因为这道剑符是封印。” “封印?” “嗯,封印了……月光。” 这时,白岁知道先前估算到的月光是什么了,没猜错的话,就是这柄不详之剑。 于是现在便有一个难题摆在面前,想要取得魔种,就必须要撕开剑符,而一旦撕开剑符,又会同步释放他们处理不了的恐怖存在。 简而言之,这是两难。 “先祖必须得到释放。”雁荡君盯着白岁,一字一句,“作为上古时代遗存下来的圣者,它很重要,你我都可以死在这里,妖域绝不能失去先祖,否则你我将会成为妖域罪人!” 言下之意,就是要取下剑符。 白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思考了很久,最后说不过执拗莽夫,点头道,“便依你所言。” 事情仓促决定,它还是做了不少准备,正好在李殒的储物戒指里发现不少战利品,可以用来做成封印阵法,增加胜算,于是直接布置将近四重阵法,根据测算,有很大几率平安落地。 便再次探出神念,去取剑符。 而两者都没注意到,躺在地上心脏跳动都停止了的李殒,突然有了轻微呼吸,很弱,却真实存在。 …… …… 雾气,到处都是雾气。 赤红、粘稠,每一口呼吸,都像是浸在血海里,不过随着呼吸次数增加,混沌神智逐渐清晰,令李殒开始思考。 他不是在与睚眦博命? 这是什么地方? 无人可解答。 他试着迈步往前走,不知行走了多远,或许一瞬,或是百年,停下时却并没感觉到环境变化,如同原地踏步,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动过。 想了想,他开始使用剑招,种种剑法只有其神而无其气,唯有慧剑在掌心凝聚。 银白,璀璨,出现的一瞬间,雾气鼓荡不止,在眼前汇聚出了一道人影。 浑身赤红,看不清面目,李殒却知道,这是他。 但他还是问了,“你是谁?” “我就是你。” 人影平静回复。 “这是什么地方?” “斜月三星,灵台方寸。” 李殒听完沉默半响,“我要怎么出去?” 人影摇头,“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我了解的还没有你多。” 见李殒疑惑,人影解释道,“我是你的影子,因残阳照射而生,本该在诞生后继续刺杀你,可那时你却刚好用了杀意入魔,我便被锁进此处,也因此获得灵智。” 竟是这样!难怪在和睚眦的厮杀中,再也没有看到影子剑客现世,原来是被杀意锁住。 不过,李殒并不全信眼前人影的说法。 因残阳照射而生的影子,诞生初衷便是为击杀原主,这是天定规则,就算地下神圣也无法改变。 而且这影子之前不出来,非得凝聚慧剑才出来,更像是迫不得已,否则一直不会现身。 心思闪动间,李殒面上装作被说服,实则靠近人影,直接斩出慧剑,那知人影也凝聚了一口赤剑,同样的角度,同样时间,同时刺来。 李殒看他,这下倒能确定这真是他的影子。 人影面容狰狞,“我做了那么多年影子,一直被你踩在脚下,这种屈辱谁能知道?” “杀了你,我就能成为你!” “是吗?” 身边,话语传来,李殒松开手,看着被慧剑贯穿的人影,语气淡淡的,“你不如我,注定成不了我。” 人影瞬间破碎,又很快重新凝聚现身,“在这个空间,我是不死的!” 对于这个说法,李殒不置可否,斩杀人影后,他能感觉到雾气有一部分消散,也就是说人影的存在是依托雾气,二者相辅相成,击杀次数足够多,就能破掉这片红雾。 “来,让我一观,你有什么本事取代我!” 「本月会日更三章,多谢大家捧场」 第一百八十三章 衔火精兮照九阴! 第八百次挥剑,人影破碎,凝聚。 整个空间内的赤红雾气已经荡然无存,人影凝聚出来的身体不再是实体,而是淡到几乎不可见的虚影。 “不,我拥有你的全部技艺,你会的我都会,为什么我杀不了你!” 人影状若癫狂,这片空间它是主场,能够凭借红色雾气感知一切,在对战中叫做料敌于先机,可尽管拥有增益,仍然碰不到半边衣角,李殒斩它从来只是一剑,无法躲避的一剑。 李殒面无表情,“你太急,急躁会让手不稳,手不稳则握不好剑。” “你的状态,比单纯影子还不如。” 影子剑客没有灵智,不会被情绪干扰,攻杀完全依靠本能与技艺,每每一出手便是杀招,有些出招技法都已达到天人合一境界。 人影则越打神智越崩溃,击杀第十次的时候出招已完全没有章法,击杀第一百次,技艺低劣的李殒都看不下去。 “就因为这个?” “还不够?”李殒反问。 人影默然,最后摇头,“看在你有我本是一体的份上,想问什么便问吧。” 李殒问他,“影子做不到这点,你还有别的助力。” 人影点头,“是‘魔’让我杀你,作为报酬,他会代替你,而我将在事后拥有一个完整身体,彻底成人。” “‘魔’?” 想到脑海中那团魔念,心中的猜测圆满,那东西果然有自己的神智。 “可知道它因何而来,为什么偏要纠缠我?” 这个问题,随口一问,没想得到答案,人影却答了,“‘魔’和我说过,这具身体本该就是它的,你的诞生才是意外,换句话来说,他才是你,你才是‘魔’。” 话有点拗口,却不难理解意思,李殒眼睛微眯,复又睁开,嗤笑道,“这么低劣的谎言,你也信?” 不管‘魔’说的是真是假,都要将其当做谎言处理,李殒拥有自出世以来的所有记忆,记忆中的人和物,都是他亲身经历,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抉择……所有的抉择,他人记忆,共同构筑成了他,而不是脑海中连形体灵魂都没有‘外魔’。 我心坚定,万物不可摧! 抬手,斩杀人影,最后一点红色雾气散去,虚幻空间破除,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意识从混沌变得清醒,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阵法已布置完全,你我合力取符,不可生乱……” 这是白岁的声音。 “知道了,不过,能否稍微放开一点对我的限制,或者,让我吃了他补充精血。” 还有雁荡君不满的声音。 “不行,他是难得一见的英雄,在史书中,英雄可以死,绝不能在死后还遭受侮辱,我们与人族虽……” “哼,你越来越像人了,别忘了妖族的仇恨!” “这不是你我如今身份该讨论的事情,做好眼前事!” 话语渐渐落幕,李殒神志已清明,尽力压低呼吸,不让两只妖物感受到,同时在想他们思考的阵法是什么。 昏迷前,他将魔种放进封印虺月剑魔,也就是老剑士的符上,没有相应秘法绝难开启,当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 你要取种唤醒神圣,可以,我打输了,虺月剑魔出世继续和你们打,除非一方死绝,否则绝不休战! 看来他们确实是朝着最坏的方向走了。 有心想阻止,可眼下浑身经脉尽断,几乎被睚眦全力一撞撞成肉泥,又不能被别人发现,只能靠天梁印缓缓修复,短时间内动不了手。 而那边,白岁忽然看了一眼李殒所在方向,目光有些情绪,最终还是没做什么。 “我取种,你维持阵法!” 雁荡君,“行。” 一本古书自袖中出现,亮起蒙蒙白光,映射出许多风景。 大雪飞扬,士子高歌: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秋日秋闱,穷书生面露愤慨:他日若随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初春冷雨,多年不中的老儒生独卧寒居:冻雨惊寒老病身,青衫误我五十春…… 还有许多的人,许多的故事,每一段都是一生的写照,最终归于寂静,留下凝聚成实质的白光,往剑符冲刷! 起! 这不是妖的意志,是万千儒生的意志,他们是人。 剑符凶厉,但对于人,却仍有着一分底线,于是白光化成一只带着儒袍青衫的手,按住剑符,掀开。 剑气大作。 古书迅速翻动,二十张书页焚烧成灰,无数儒生虚影前赴后继,终是抵御住反噬,将剑符取下,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封印阵法中。 再是那口失了剑符有些蠢蠢欲动的剑,取出来封印在另一个地方。 不是不想再次用剑符封印剑,而是他们能靠蛮力取下,怎么用就完全不知道,雁荡君本打算用睚眦神通强行使用剑符,可稍一触碰,在感受到必死的危机后,果断抛弃想法,分别封印。 拿起漆黑魔种,白岁深深吐出一口气,迈步向前,靠近眼前不可见全貌的神圣,内心激荡。 “血浸龙鳞刻岁痕,瞑目晦朔掌中分! 一叩大荒启龙瞑,再叩幽都闭天门! 衔火精兮照九阴!” 洞穴不可见的黑暗中升起燃烧的青铜日晷,火光里浮现竖瞳虚影,呼出的白雾冻结成冰晶,沙粒坠落声如猛火。 祂,正在苏醒。 “吞日月兮转乾坤——今以十万精魂为樯橹,万亿香火作锚链!” 莲花魔种化作十万黑丝,每一道黑丝都牵扯着一只冤魂,正不断嘶吼,扎入眼前庞大躯体。 宛如死去的尸体灌入血液,心脏跳动,无论天上地下,无论距离广阔,都能感知到这汹涌如浪潮的跳动! 霎时间,秘境中的所有山海遗种,变化在顷刻间产生,地上的白骨生出血肉,化成活物低吼,存活的遗种血肉飞逝,旋转成白骨倒地赴死,一瞬一变,倾刻间便沧海沧田。 生死流转不停,循环反复。 直到蓝色雾气笼盖住全部秘境,所有山海遗种都失去血肉变成白骨,变化才进入停滞。 黑丝逐渐变白,厚重的威压已逼近眼前,白岁知道怨念快被抽取干净,再不终止,那位就要吞噬生魂。 手捏印诀,举在头顶,舌灿莲花: “恭请三宸晦明轮转妖尊,降世!”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吞日月兮转乾坤 荒原寂静无声。 这里本是一片山坡,供养着数不清的山海异种,但现在、地脉发出轰雷般的爆鸣,开裂的山坡如巨兽翕张的鳞颚,显露出在泥石里游动的高耸身躯。 由南至北,不知其几百里也。 山河涌动,泥石簌簌剥落,暗红鳞甲上浮,便可见到一颗庞大且如同人一样的脸,正睁开眼睛。 瞬间,久久未落的残阳重新点燃,化作一轮骄日悬挂在空中,晒得大地片片扭曲。 待它闭眼,骄日落下,一轮圆月升起,晒干的大地在月光照耀下焕发生机,那些死去的白骨亦都重新复生,发出兴奋嘶吼。 白岁仰起头,看着眼前巨大身躯,喃喃道,“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雁荡君则比它坦荡多了,躬身抱拳,“睚眦一脉雁荡,拜见晦明妖尊!” 白岁闻言回神,按规矩行礼,“白泽一脉白岁,拜见晦明妖尊!” “唔,睚眦、白泽,熟悉的名字。”烛龙俯下头颅,注视眼前两个跟蚂蚁没区别的后辈,“本尊沉睡了多少年岁?外界可还是妖族天下?” 雁荡君答复,“按照记载,尊上已有三万年未曾现世。” “三万年,倒也不算漫长。” 烛龙幽幽道。 “至于外界,自人族崛起后,天骄辈出,又有人间王朝举朝伐我圣族,屠杀子民,如今已经失去了东升洲,只有凌云洲尚存!” “我等奉陛下之命,唤醒尊上,正是为了复兴妖族,积蓄实力,以便重新打回东升洲!” 雁荡君说到此处,声音已近高昂,可见情绪波动。 它太知道烛龙对妖族的意义了! 这位妖族前辈,秉承天地意志而生,一出生就掌控光阴岁月之道,能让死者复生,生者转死,更有惊天动地之大神通,睁眼为昼、天下大明,闭眼为夜,万物灰暗…… 有了它,再加上近年来一直搜寻的大妖遗体,便能让大妖们重新复生,极大增强妖族战力! 更不用说秘境内存在的众多山海遗种! 虽遭受天地规则制衡,丧失了神志,但妖族自有方法提取血脉,创造出不受规则限制的血脉妖族。 每一桩每一件,都能让日博西山的妖族,重新焕发生机,而它雁荡君作为复兴妖族的谋划者,必然会获得巨大声望,甚至一跃而上超越那个家伙,成为妖族年轻一辈第一人! 未来问鼎妖皇之位,亦不是不可能! 看着雁荡君眸子中毫不掩饰的野心之火,烛龙暗道一声有趣,随即将目光投向白岁,准确来说,是白岁手里的魔种。 它希望这个后辈识趣,将魔种奉给它,白岁却是收起魔种与它对视,面色波澜不惊。 “献给本尊。”烛龙神威震天。 白岁摇头,“这些魂魄晚辈自有主张。” 闻言,烛龙没说什么,眼中光芒一转,原本被收进袖中的魔种竟凭空出现,白岁想争夺,但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竟产生了衰老之变! 它是白泽,寿命以上万年计,如今出生还未千年,怎会出现衰老迹象? 这就是烛龙的神通,一眼过去,便能将人寿命空耗,任你绝代天骄,威盖当世,没了寿命还能算什么? 雁荡君在旁开口,替白岁求饶,“尊上,白岁一时间冲昏头脑,冒犯天威,请看在此次功劳的份上,饶它一命。” 烛龙不言,白岁身上衰老却是消退,重新回到青春年少。 之后,烛龙一口吞下魔种,感受力量源源不断地涌来,内心升起畅快,沉睡万年醒来,出去后当大杀四方,以万千血肉宣告它的到来。 而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倒在地上已经毫无生气的李殒突然睁开眼,绽放一道金光。 太上元神斩仙秘剑! 元神驾驭飞剑,直斩雁荡君! 雁荡君急忙出手去拦,它却忘了自身妖气已被封印,动作跟不上飞剑,等反应过来,飞剑已经刺破阵法,带着封印在阵法中的那口剑,回到李殒手中。 “不好!” 白岁大惊,想要补救,终究是晚了一步。 于是,下一刻,暗沉沉的月芒充盈洞穴,荡出喧嚣血气! “杀杀杀——!” 虺月剑魔现世,还是那副老剑士打扮,头戴斗笠,却压不住眼中蓬勃爆发的杀意。 现世的第一瞬间,就盯上距离最近的李殒,或许是还有神智存在,想起一起经历的去宝华山问剑的过往,只叫人打飞出去,然后一转头,目光落向惊愕莫名的三妖。 眼睛一亮,怪叫提剑冲上去。 一记横斩,宽达数十米的半月剑罡展现,直将白岁、雁荡君逼得连连爆退。 这是,无量境的剑修?! 还是入了魔的! 眼见退无可退,烛龙用尾将它们护在身后,张嘴一吐,一阵喧嚣热风便扑面而来,热风所经过的地方,山石消融、扭曲—— 哪知剑罡只是一顿,便斩破热风,轰在烛龙鳞甲上,迸发丝丝血液。 对于身体长达百里的烛龙来说,这伤势微不足道,但对于老剑士,足够开怀大饮。 张嘴,吸气,带着滚滚热浪的血珠涌入喉咙,老剑士发出满足的叹息,原本就赤红的眼更加红,简直像要把血都滴出来! “哈哈哈哈,好个大畜生,正该用来祭剑!” 烛龙甩了甩尾,让身体从土里拔出来,尽管很难相信自己会受伤,但现在不是考虑这点的时候。 眼前的老剑士,让它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身穿麻衣,脚踩麻鞋,看着很不起眼的男人,唯一称得上亮眼的物件,就是男人腰间用稻草捆着的剑。 说实话,那口剑也就那样,材质低劣,用的是最下等青铜,表面布满杂质,怕是只有手艺最差的匠人在喝醉酒的情况下才能打出来。 然而,当那柄剑握在那个男人手中时,却绽放出令它打心眼里畏惧的锋芒。 虽然最终以时间之法咒杀了那个男人,获得胜利,可男人临终前一剑却始终烙印在身上,迫使身体时刻承受剑气挖心之痛,耗费本源压制也无济于事,最终因为伤势复发在一次厮杀中落败。 不得不分割土地陷入沉睡,以时光冲刷伤势。 没想到才苏醒,又遇到了持剑者,真是—— “找死!”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上与天下 没等烛龙反击,老剑士率先掀起风暴,所过之处,地脉片片龟裂。 一股力量从他身上传递出来,那是绝对的凶,让烛龙感到隐隐心惊。 “四化杀人剑!” “唳!” 老剑士面露疯狂,驾驭剑光,自鳞甲穿过,直接砍碎一排龙鳞,剁下龙肉,用剑尖挑了,放在嘴里嚼的汁水横飞—— “哈哈哈,再来!” 烛龙吃痛,想要反击,但不管是吐出的火海,招来的冰雹,磨损时间的日月都通通对老剑士不起作用。 这就像是个软硬不吃的铁疙瘩,只有他打你,你打不了他! 老剑士以身铸剑,看似是个人,实际上就是一口生出灵智的人剑,铸剑途中本来就要经过水火熬炼,万般捶打,早已经习惯。 再说用日月磨损寿命,一个器物成精有什么寿命? 换用仙门说法,老剑士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神通术法都已经免疫,想杀他就只能用蛮力。 然而烛龙才刚醒过来,肚子里的魔种还没消化,一身实力早就比不上当年,硬要说也就只是无量巅峰战力,凭借肉体可以一碰渡劫,可遇上老剑士就不够看。 剑锋斩过,就是一条长达数里的口子。 老剑士吃肉喝血,以战养战,越打越疯,宛如一尊绝世凶魔。 烛龙知道不能再用真身,于是身体一抖,百里身躯急速缩小,化成一尊穿红袍,带骨冠的中年男人样貌,浮在天上,灿然若神人。 就是身上细密霍落的伤口影响了美感,手指抚着伤口一一修复,烛龙神色低沉, “来!” 天上,日月同时闪现,最终凝聚成一柄纠缠日月双纹的盘龙大枪。 枪锋一抖,漫天的光芒爆裂,自上而下向地面轰击而去! “好个恶畜生!该杀、该杀!“ 嘶吼声中剑光竟凝成实体,老剑士嚼着龙肉的腮帮猛然鼓起,整个人化作赤色流星贯空而上。 枪剑相撞的刹那,烛龙瞳孔收缩——本该被日月之力碾碎的剑客,正从爆裂光芒中探出半截染血身躯! 枪杆一抖,横拦剑锋,剑锋是拦住,还是有剑气突破大枪防御,无孔不入的刺向肉体。 龙鳞碎片还在空中折射血光,老剑士的剑锋已撕开烛龙胸腔,红袍骨冠的化身踉跄后退,指尖抚过胸前深可见骨的剑痕,“你真要与本尊不死不休?” 老剑士不管对面说什么,脑袋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砍了这畜生,吃了它! 扬头张嘴,一口积蓄日久剑煞喷出,劈头盖脸喷的烛龙血肉模糊。 “烛影何在!” 一声号令,天上地下浮现无数影傀,向老剑士冲杀而去,然还没碰到老剑士的边,就被一剑尽诛! 好在影傀死了可以复生重来,接连好几次扑杀,终是让老剑士遭受阻拦,给了烛龙消化魔种的时间。 烛龙眼底尽是阴影,只要半个时辰便能完全消化魔种,到那时,非得拆了这口剑人不可。 …… …… 天上的争斗影响了地面。 李殒捏死再次出现的影子,提剑转身,看向走近的白岁。 眼神冰冷。 白岁苦笑,“对不起。” 它没想到烛龙这般霸道,直接强夺魔种让计划落空。 鱼与熊掌,终是不能皆得。 李殒没吭声,目光却盯着白岁死穴,随时准备动剑。 尽管要面对两只妖,但李殒却不怕,刚才老剑士劈砍烛龙,两妖站在一起也承受了无妄之灾,现在个个重伤,实力不复以前。 杀之,不难。 白岁在此时却认真的道,“我在唤醒妖尊时留了暗术,引动暗术,可让妖尊重新陷入沉睡。” 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李殒挑了挑眉,默然片刻,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又要封印它,那你还唤醒做什么。” “唤醒妖尊是陛下的命令,我等作为臣子,焉有不从的道理。” 白岁苦涩回应,“你们人间王朝不也讲究君臣父子,君命下达,不从便是欺君,可让十万生魂彻底死去我也不甘心,便自认为布下两全其美,但……唉,终是实力不济,不能兼顾。” 白岁是个别扭的存在,一方面要接受自己是妖的事实,一方面又希望自己是人,能够替人着想。 “所以你想和我联手,让烛龙重新沉睡?” 李殒问他。 白岁点头,“我留下的暗术乃白泽秘传,一旦中术,身为妖族则必会遭受限制,妖尊实力虽远胜于我,却也不能避免。” “它至少会沉睡三个呼吸!” 不短了,真正的厮杀只在倾刻,三个呼吸,足以奠定胜局。 “不怕它死了?” “不会。” “烛龙秉承天意而生,万世唯一,永不会死去,你们所认为的死对它而言不过是一场幻梦。” 说到这里,白岁目光一暗,其实不止抱着这一个想法,还有别的更隐秘的、说出去就是神魂俱灭的想法。 不能说给李殒听,让对方知道决心即可。 “我不相信你。” 这句话的回答在意料之中,白岁点点头,“谨慎是应有之理。” 说完伸出手,将自己袖中的古书递给李殒,“每一名白泽,出生时皆会有灵气混合本命精气化作的白泽书或白泽图,对于白泽而言,便等同于妖丹性生命,若我言行不一心你大可以撕碎此书,坏我修行。” 关于白泽,李殒了解的不多,但确实在书上见关于白泽的描述,它们是妖族中异类,对人亲善,某位人皇还曾经在‘无意间’翻看过白泽书,从书上知晓妖族种种缺点,对人族崛起奠定基础,由此可见,倒是可以一信。 “怎么做?” “很简单,我用暗术,你元神出窍上天抢夺魔种。不用担心睚眦,它已被压制,不能对你动手。” “恐怕用不到我动手。”李殒反驳,老剑士斗法经验敏锐,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别说三个呼吸,一个呼吸都足够砍下龙头。 “你觉得他会放过魔种?” 光芒浮现,映出老剑士生食血肉的景象。 可以预见,哪怕烛龙死去,魔种也会被消化吸收,除非是从一个人手中落到另外一个人手中,从无例外。 那样,精气神都得到补益的老剑士必然会突破无量至渡劫,想要依靠剑符再次封印便机会渺茫。 没过多思考,李殒点头,“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最后的搏命 “记住,你只有三息时间。” 白岁右手掐诀,遥指天际,如是道。 李殒捏着女子剑仙留下的剑符,深深吸下一口气,又吐出,循环几次,等内心彻底平静下来,就说,“来。” 白岁闻声而动,霎时间,天上正与老剑士缠斗的烛龙身体猛地一僵,意识顿陷黑暗,老剑士见状化成本体,焖头斩去。 从这头穿到后头,露出好大个血洞,再调转势头,一记横斩削去烛龙上半边脸,露出血淋淋的白骨来。 将脸皮、血肉鳞甲吸进嘴里,老剑士继续动剑,这时,地面忽有金光直穿天际,熟悉气息让他不由得顿了顿。 也正是这停顿的片刻,给了李殒机会,掠过旁边,直冲烛龙,在白泽给的指引中从烛龙被洞穿的肚腹里,拿到了一颗冰凉的实质魂体。 正是魔种! 得了手,不敢在天上再停留,李殒就打算御剑回去,哪知老剑士突然发作,提剑拦在面前。 “来、斗剑。” 看来还是有点神智存在,知道杀同道前会说斗剑,李殒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 “来!” 说完,凝聚剑罡直冲而去。 这一剑,李殒抱有必死的决心,打算找机会将魔种投下,然而等靠近老剑士却没有遭遇还击,眼前只有破碎虚影和熟悉话语。 “记住,离老子远点!” 元神落地,李殒睁开眼,便看见面露欣喜的白岁。 “总算功成,没有将事情闹得最坏。” 魔种重新到手,李殒没有要给出去的意思,白岁也没有继续讨要。 一人一妖互相对视,气氛就沉默下来。 然后,李殒起身,在泥土里翻找睚眦吐出来没有收回去的剑。 这是一笔很大财富,正好来构筑九耀剑阵的星辰剑尽毁,作为弥补,便用这些在睚眦肚中蕴养了许久的宝剑重新烙印。 一番挑挑拣拣,最终获得了将近八十口上好宝剑,两百柄略有灵意的普通铁剑,以及三柄品相不凡的灵剑。 拿起一柄挥动,李殒满意点头。 不错,筋骨平直,砍铁剁金不在话下,只比斩邪差一线。 搁在外面,足够卖上天价。 再看剑柄铭文。 “惊蛰、春分、白露……” “节气剑?” 不怪这么惊讶,节气剑来自一位剑仙的独有剑道,不同于用精铁木石为材,那位剑仙另辟蹊径,取天地间二十四节气为材,辅以日月精华,星光灵晶,最后铸成二十四口对应节气的剑。 平日装在剑匣中,遇敌时放出成形化节气剑阵,可跟随心意改变剑阵属相。 最巅峰时战绩,一人独战五位仙门渡劫大能,杀一个废两个逃遁,因姓江,自称为江廿肆。 可惜后来因伤陨落,二十四口节气剑亦不知所踪,引为剑宗憾事。 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看见节气剑。 可惜不成套,用不出节气剑,只能当做星辰剑的剑胚。 将剑器尽数收敛后,李殒忽然开口,“雁荡君在哪里。” “这些剑足够它偿还。”白岁认真道,“此事翻篇,如何?” 李殒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让敌人活下去,打蛇不死反受其殃,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雁荡君就是毒蛇,这次没弄死,下一次再来,便是新的危机。 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中,才是他的理念。 然而白岁早就预料到会有不平,事前将雁荡君以遮蔽天机之法藏在袖中,想要寻找只能杀它,但它是白泽,不想打一步便能遁出战场。 李殒猜到大概,皱了皱眉, 在白岁身上留下剑气标记后,没继续追根问底。 心里想: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等出去后再杀你。 于是两方各自占据一角,看着天上将要落幕的厮杀。 看着看着,白岁忽得眉头一皱,瞳孔微微收缩,皮囊乱动,差点都维持不住人的相貌。 这是对危机的感知已达最大。 “不好,妖尊要赢了。” 见李殒疑惑看来,白岁主动开口道,“我看见了秘境的死兆!” 李殒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话一向不太了解,秘境死兆? 难道说…… “就是你想的那般,妖尊要献祭秘境换取短暂巅峰!” “且不说妖尊事后怎么处置你我,单说秘境崩坏宛如灭世,要存活下去至少证得无量,无量之下,俱在灭世中化作飞灰!” 若真的是这样,倒也……无力反抗。 “你们来秘境,没有留下退路以备随时离开?” 白岁摇头,“规则不同,唯有原路返回一条路。” “这样啊。”李殒右手按在剑柄,没感觉到恐惧,只是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 …… 天上,烛龙竖瞳紧盯着老剑士,在想,今天的日子应该不太吉利,刚醒来就遇到煞星。 现在,它的半边妖丹,正被老剑士拿在手里把玩,然后扔进嘴里,嚼豆子一样嚼的嘎吱响。 再加上失去了魔种,力量似无根之源,用一点就少一点,而老剑士却能以吃肉喝血来补充灵气,它越打越弱,老剑士相反越打越强。 便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 烛龙将身体挺直,握紧盘龙大枪,张嘴,吸气。 于是便可看见,大量的蓝色云雾从地面升腾而起,这是构筑秘境的基石,它多年以前存在的力量,今日尽数取回来。 秘境不要,也要弄死你这个老杂毛! 随着蓝雾涌入口鼻,身上伤势修复,体型迅速增大,就连体内被砍去的半颗妖丹,也逐渐圆融。 等到变化停止,便能看见一尊脚踩大地、头顶苍穹,喝气为雷,吐气为风的参天巨人,正俯视一切。 在目光中,一切都在崩塌,唯有它永恒不灭? 老剑士咧嘴,化成同等身高的巨剑,斩落! 交手激发出的余波席卷一切,制造出无数碎片。 这是秘境崩塌后的空间碎片,初始极大,但随着时间推移,余波不断冲击,碎片越来越小,最后成了纷纷扬扬的沙,仅有几片被李殒等人保护用以承载身体,不使自己被空间细沙涮落。 尽管如此,可供下脚的地方依然在不断消融,直至最后的地方化成了细沙,向着活物席卷而去。 剑气不能治,利刃不能挡,神通术法剧都化为泡影…… 也正是在这种危难局面,怀中剑符突然光芒大盛,自四面八方包裹住李殒,宛如一座小舟,使得他可以在细沙中安然存活。 同时,他看见了一团翠绿的光在不远处闪烁,绿光中白岁正手持古书,在一个虚影指引下往某个方向游动。 李殒见了心念微动,迈步跟上,不知走了多远,终是看到绿光在转角消失,便知道这是出口。 看了一眼天上还在厮杀的老剑士,没做留念,迈步走进出口。 瞬间,天旋地转! “记住,你只有三息时间。” 白岁右手掐诀,遥指天际,如是道。 李殒捏着女子剑仙留下的剑符,深深吸下一口气,又吐出,循环几次,等内心彻底平静下来,就说,“来。” 白岁闻声而动,霎时间,天上正与老剑士缠斗的烛龙身体猛地一僵,意识顿陷黑暗,老剑士见状化成本体,焖头斩去。 从这头穿到后头,露出好大个血洞,再调转势头,一记横斩削去烛龙上半边脸,露出血淋淋的白骨来。 将脸皮、血肉鳞甲吸进嘴里,老剑士继续动剑,这时,地面忽有金光直穿天际,熟悉气息让他不由得顿了顿。 也正是这停顿的片刻,给了李殒机会,掠过旁边,直冲烛龙,在白泽给的指引中从烛龙被洞穿的肚腹里,拿到了一颗冰凉的实质魂体。 正是魔种! 得了手,不敢在天上再停留,李殒就打算御剑回去,哪知老剑士突然发作,提剑拦在面前。 “来、斗剑。” 看来还是有点神智存在,知道杀同道前会说斗剑,李殒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 “来!” 说完,凝聚剑罡直冲而去。 这一剑,李殒抱有必死的决心,打算找机会将魔种投下,然而等靠近老剑士却没有遭遇还击,眼前只有破碎虚影和熟悉话语。 “记住,离老子远点!” 元神落地,李殒睁开眼,便看见面露欣喜的白岁。 “总算功成,没有将事情闹得最坏。” 魔种重新到手,李殒没有要给出去的意思,白岁也没有继续讨要。 一人一妖互相对视,气氛就沉默下来。 然后,李殒起身,在泥土里翻找睚眦吐出来没有收回去的剑。 这是一笔很大财富,正好来构筑九耀剑阵的星辰剑尽毁,作为弥补,便用这些在睚眦肚中蕴养了许久的宝剑重新烙印。 一番挑挑拣拣,最终获得了将近八十口上好宝剑,两百柄略有灵意的普通铁剑,以及三柄品相不凡的灵剑。 拿起一柄挥动,李殒满意点头。 不错,筋骨平直,砍铁剁金不在话下,只比斩邪差一线。 搁在外面,足够卖上天价。 再看剑柄铭文。 “惊蛰、春分、白露……” “节气剑?” 不怪这么惊讶,节气剑来自一位剑仙的独有剑道,不同于用精铁木石为材,那位剑仙另辟蹊径,取天地间二十四节气为材,辅以日月精华,星光灵晶,最后铸成二十四口对应节气的剑。 平日装在剑匣中,遇敌时放出成形化节气剑阵,可跟随心意改变剑阵属相。 最巅峰时战绩,一人独战五位仙门渡劫大能,杀一个废两个逃遁,因姓江,自称为江廿肆。 可惜后来因伤陨落,二十四口节气剑亦不知所踪,引为剑宗憾事。 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看见节气剑。 可惜不成套,用不出节气剑,只能当做星辰剑的剑胚。 将剑器尽数收敛后,李殒忽然开口,“雁荡君在哪里。” “这些剑足够它偿还。”白岁认真道,“此事翻篇,如何?” 李殒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让敌人活下去,打蛇不死反受其殃,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雁荡君就是毒蛇,这次没弄死,下一次再来,便是新的危机。 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中,才是他的理念。 然而白岁早就预料到会有不平,事前将雁荡君以遮蔽天机之法藏在袖中,想要寻找只能杀它,但它是白泽,不想打一步便能遁出战场。 李殒猜到大概,皱了皱眉, 在白岁身上留下剑气标记后,没继续追根问底。 心里想: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等出去后再杀你。 于是两方各自占据一角,看着天上将要落幕的厮杀。 看着看着,白岁忽得眉头一皱,瞳孔微微收缩,皮囊乱动,差点都维持不住人的相貌。 这是对危机的感知已达最大。 “不好,妖尊要赢了。” 见李殒疑惑看来,白岁主动开口道,“我看见了秘境的死兆!” 李殒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话一向不太了解,秘境死兆? 难道说…… “就是你想的那般,妖尊要献祭秘境换取短暂巅峰!” “且不说妖尊事后怎么处置你我,单说秘境崩坏宛如灭世,要存活下去至少证得无量,无量之下,俱在灭世中化作飞灰!” 若真的是这样,倒也……无力反抗。 “你们来秘境,没有留下退路以备随时离开?” 白岁摇头,“规则不同,唯有原路返回一条路。” “这样啊。”李殒右手按在剑柄,没感觉到恐惧,只是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 …… 天上,烛龙竖瞳紧盯着老剑士,在想,今天的日子应该不太吉利,刚醒来就遇到煞星。 现在,它的半边妖丹,正被老剑士拿在手里把玩,然后扔进嘴里,嚼豆子一样嚼的嘎吱响。 再加上失去了魔种,力量似无根之源,用一点就少一点,而老剑士却能以吃肉喝血来补充灵气,它越打越弱,老剑士相反越打越强。 便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 烛龙将身体挺直,握紧盘龙大枪,张嘴,吸气。 于是便可看见,大量的蓝色云雾从地面升腾而起,这是构筑秘境的基石,它多年以前存在的力量,今日尽数取回来。 秘境不要,也要弄死你这个老杂毛! 随着蓝雾涌入口鼻,身上伤势修复,体型迅速增大,就连体内被砍去的半颗妖丹,也逐渐圆融。 等到变化停止,便能看见一尊脚踩大地、头顶苍穹,喝气为雷,吐气为风的参天巨人,正俯视一切。 在目光中,一切都在崩塌,唯有它永恒不灭? 老剑士咧嘴,化成同等身高的巨剑,斩落! 交手激发出的余波席卷一切,制造出无数碎片。 这是秘境崩塌后的空间碎片,初始极大,但随着时间推移,余波不断冲击,碎片越来越小,最后成了纷纷扬扬的沙,仅有几片被李殒等人保护用以承载身体,不使自己被空间细沙涮落。 尽管如此,可供下脚的地方依然在不断消融,直至最后的地方化成了细沙,向着活物席卷而去。 剑气不能治,利刃不能挡,神通术法剧都化为泡影…… 也正是在这种危难局面,怀中剑符突然光芒大盛,自四面八方包裹住李殒,宛如一座小舟,使得他可以在细沙中安然存活。 同时,他看见了一团翠绿的光在不远处闪烁,绿光中白岁正手持古书,在一个虚影指引下往某个方向游动。 李殒见了心念微动,迈步跟上,不知走了多远,终是看到绿光在转角消失,便知道这是出口。 看了一眼天上还在厮杀的老剑士,没做留念,迈步走进出口。 瞬间,天旋地转!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崖 寒风吹拂,细雪纷扬,落在枝头地面,很快结上一层薄冰。 借用本地人的说法,“十月细雪冻杀人,神仙来了也摇头。” 便是在这一片肃杀中,有道人影跌跌撞撞遁出虚空,落在结满冰层的林中,惊起栖枝寒鸟。 感受脚下坚硬冻土,耳边呼啸不停的寒风,李殒便知道,他已离开崩塌的秘境、回到现世。 总算没死在那鬼地方。 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这是何地? 通过上古大阵进入秘境的地方是一片雪原,方圆千里除了村落城镇外,尽是雪白的荒芜。 而这里明显是一片树林,抬头上望,还能看见树上未落尽的通红野果,分明和雪原是两个地方。 还有白岁,留在白岁身上的剑气烙印在感应中已在千里之外,并随时间推移越来越远,看来是不能第一时间宰了它。 还有老剑士与烛龙在秘境崩塌后落在何方…… 种种问题堆积在一起。 稍后,李殒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先离开这里找人问路。 于是驾驭剑光,在茂密林中穿行。 期间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妖物都随手杀了,天生地养的灵果发现也揣进兜里,行过半日,终是离开密林,看到了人烟的痕迹。 那是一排排手握刀枪,身披战甲,浑身精气冲霄而起的兵卒,正在一位少年将军的带领下往密林行进,行走间队伍整齐如一,俨然是百战精兵。 李殒看见了他们,他们也发现李殒。 瞬间,刀枪闪烁灵光,精气升腾而起,化作一只猛虎,只待少年将军发令就冲杀而来。 李殒面无表情,心里估算时间。 两个呼吸。 这群士卒看起来威猛,每个人都有筑基期修为,结成阵势后散发的气息更是直逼金丹,但说到底还是血肉凡胎,都不用拔剑,一口剑气喷出就能尽数杀干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机,少年将军扬起手,制止了士卒行动,独自一人打马而出,双手抱拳道,“在下楚淮,见过道友。” 见人做足礼数,李殒也不是非要杀人,“我要过去,让路。” 楚淮点头,转身呵斥士卒,等精气狼烟消散,又道,“看道友出来的方向,方才也是在百兽寒林猎妖?” 百兽寒林? 这名字倒是应景。 李殒嗯了一声,他从里面出来大家都能看见,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承认就是。 “道友在林中可遇到那只阴神境的妖物,若是知道方位,还请卖予在下,必不会辜负道友好意。” 在“卖”字上,少年将军加重了读音,显然是想用利益来冲刷陌生人初见时的隔阂,这份灵巧,倒有些意思。 至于阴神妖物,李殒心念微动,一只巨大的妖物尸体便怦然落下,将坚硬冻土都砸出明显凹陷。 看着与图像上描述一般无二的妖物尸体,少年将军愣神许久,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白跑一趟。” “想要?卖给你了。” 妖物是随手在林中杀的,本不想收起,想着阴神妖物也是难得,拿出去能卖不少钱,勉强装在储物袋子里,既然少年将军专门为妖物来的,正好卖了腾空地方。 没想到少年将军却是拒绝,“这是道友的名誉,在下岂能横刀夺去。” 见李殒疑惑,少年将军主动解释,同时也让李殒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如果说昭雪郡是北方门户,截断南北,那么这里就是大隋的最北边——三崖郡。 三崖郡名为大隋朝廷治下,实则归属于门阀世家,大大小小共有十几座,其中最出名的分别是萧、成、宋,这三家自前朝以来就存在,历经千年而依旧兴盛,再加上相互之间通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便牢牢把持住了三崖郡的权柄。 好事者们就称之为三座压在头顶的大崖,只有他们是崖上人,剩下的穷苦百姓全是崖下游鱼,久而久之,人们就忘了原本的名字,以三崖来称呼此地。 而少年将军领兵进来猎妖,则是因为三家在几日前宣布的一场试炼。 试炼不分男女,只限岁数、修为,但凡在百岁以下以金丹实力而杀阴神者,由三家验证无误,就能获得种种丰厚的奖励。 男的可以娶三家庶女,女的可以嫁给三家男子,还有外客长老等等职位,简而言之,就是三家借用试炼招揽人才,维持自身鼎盛不息。 原来如此。 李殒点点头,按照他的理解,不就是门阀世家在招人当狗,除去名头上好听一点,实际没啥两样,不过对于小家小户、泥土中打转的散修,能算得上一个不错机会。 比如眼前的楚淮,出生的楚家本来是门阀,后来因为遭遇大变故,家中祖辈坐化,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现已沦为地主豪强之流。 当代家主不过是个老阳神,等死去就更加没人记得他们,就想趁机会猎杀妖物,获得进入三家的机会。 “三崖郡……倒也凑巧。” 离开昭雪郡的本意正要来最北方看海,既然已到三崖,不去看海岂不可惜。 便收起妖物,继续往前走。 只是还没走过几里路,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风声,侧身躲过,风声飞向地面,击出万丈烟尘。 循声看去,一个身穿锦绣做贵公子打扮的男子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笑盈盈看他,旁边还有一位瘦高个的中年修士,正拿住一面五色小旗,眼神冰冷。 “你这厮听清楚了,本公子不想多做杀孽,将那妖物尸体交出,再磕两个头,可饶你一命。” 听着这大言不惭的话,李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怎么老有这种不长眼的货色,仗着自己身份地位高,有几个臭钱,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贵公子境界并不高,金丹罢了,从透露的气息来看还是个杂品金丹,就比正经虚丹强一线,所依仗的是身边的阴神境界的中年修士。 见李殒九九没答话,贵公子冷哼,“黄供奉,本公子不喜欢别人站得比我高,打掉他的双腿。” 然而话语说出后,黄供奉并没有回应,让贵公子很不解,便转头看去,见到惊恐一幕。 他赖以行凶作恶的护卫,只剩无头尸体矗立在原地。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八十八章 琢玉 “你想杀我?” 李殒提着死不瞑目的头颅走近,语气冰冷。 贵公子看着上一刻还在与自己谈论的头颅,又看了看眼前寒光熠熠的剑刃,咽下口水,身体从马上跌落摔在冰层,大喊道,“我没有想杀你,就是想找你买妖物尸体。” “我姐姐是萧家三公子的双修道侣,你若是杀我,萧家绝不会放过你的。” 李殒听完嗤笑,“萧家?” 就当贵公子以为李殒被萧家的名头震慑,暗暗缓了一口气时,下个瞬间就感觉到脖颈一痛,视线往上扬,最后定格在往外喷洒精血的无头尸体上。 你——你敢杀我? 这有什么不敢杀,他孤身一人来去如风,又有剑外化身覆盖面貌,杀个不受重视需要买尸体来获取名额的废物有什么负担。 正欲离开,某种忽而灵觉使他感觉到有点怪异。 太凑巧了,出来就遇到楚淮告知妖物尸体,然后遇见贵公子拦路,一切都像是被布置好,充斥人为痕迹。 眼中红光闪过,杀劫因果一览无余,很快在尸体消散的众多因果线中,发现熟悉的一条。 这是白岁的气息。 李殒微微蹙眉,很快又松开,挑动因果线,传来悠悠话语,“如何?” “你没离开。” “自然,魔种在你手中,不将它度化怎能甘愿离开,布下这场局只为告诉你,你的性子太果断了,将杀意收一收,对你我都好,不然我有千种方法让你陷入泥潭,纵然能挣脱,却也要一段时间。” 目光凝在剑上,确实,自从将《太上玄兵七杀剑诀》列为本经之后,他的杀意一直都在高涨,再加上脑海中的‘魔’……李殒沉默了一会儿,“你在哪里。” “北宁城,琢玉学堂。” “好,我去找你。” 剑光再起,期间掠过一座座居城,无视居城上闪烁的灵光、探来的神念,一个时辰后,看见了坐落在悬崖边的北宁城。 城北门便是绵绵不息的海浪,纵然还没看见海,亦能感觉到风中传来的咸湿气味。 城池分为内外两层,内层由城墙保护,是修士贵人们的世界,而外层则就是平民聚众而居的房屋和窝棚,密密麻麻的,在天上看下去犹如许多斑点。 至于居住在这里的百姓,没什么好说的,大隋皇朝治下的城池都一个样子,门阀做天、百姓做泥,不过相比于昭雪郡,这里因靠近海边可以捕食鱼虾,乞丐没有那么多。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尽管没有饱暖,作为人却是有着万般欲望,他们可以接受自己是卑贱到泥土里的贱民,却想着自己子女能够靠读书出人头地,哪怕考不上科举,会读书识字去做个账房文书也好过在海里土里刨食。 于是在这里,学堂、私塾格外多。 琢玉学堂夹杂在其中,很不起眼。 这是一间由三座茅草屋围成的学堂,一进入,就能听到朗朗读书声在回荡,声音清脆,充满了朝气。 一袭白衣的白岁正拿着书集在学堂中踱步,它念一句,学堂中坐着的孩童们便跟着读,期间如有调皮捣蛋的也不客气,拿起放在桌上的竹条便敲打手心,俨然一副古板夫子的做派。 李殒沉默注视,确认真假后站在门外没有打扰。 白岁看见他出现,稍稍点头,便继续带着孩童读书,直到将要学的篇章读完,又抽读两个孩子确认都记下后,才宣布散课。 “抱歉,学堂规矩森严,教书时谁也不能打扰,让你多等了一会儿。” 白岁走到李殒身边,语气轻松。 身上松松垮垮,毫无防备的样子,李殒很确定,只要一出手,就能割下它的头。 手在剑柄上按了按,又看向四周如小鹿般纯净而好奇的眼眸,终是没有拔出。 白岁见状撒然一笑,“来者便是客,喝杯茶如何?” 李殒,“好。” 两人就到了旁边那间草屋,推开门,里面意外的还有人,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夫子,正伏在案上批改作业,李殒看了几眼,上面只有两个圈,以及用红墨展满了的批语:下等。 老夫子见两人进来,抬起头,在李殒身上打量片刻,然后才对白岁道,“白山长,您何时回来的?” “才回来没多久。” 老夫子恍然,“难怪小兔崽子们方才读书这么规矩,老孟可管不住他们。” “孟先生有事要回家,我便替他上一堂课。” 没等继续说,老夫子已从书案上站起,捶了捶自己久坐老腰,打趣道,“这群小兔崽子没人管肯定又会作妖,老朽便去外面瞧瞧,免得生乱子。” “嗯,辛苦先生了,今月束倄加倍。” 等老夫子眉开眼笑的离开,白岁就从旁边的壁橱上拿出一包茶叶,放在铜壶里煮了,再将桌子清理干净,请李殒坐下。 李殒看着他,“你确实不像妖。” 妖物凶恶,这是天下人共识,自上古山海界还存在时,妖物便以捕杀人族为食,在它们眼里,人族生来弱小,是最好获得的口粮,很少有妖能够压制本性,选择和口粮做朋友。 到如今,哪怕人族以征伐天下确定地位,很多妖物仍然看不起人族,唯有自出生开始就在大隋成妖的才会勉强在修行者压力下将人视为同等。 白岁出身妖域,那是最凶蛮的地方,却能与人对等,简直是异类。 “夕年庄周梦蝶,看似两种实为一体,我便在想,为何人与妖一定要相对,都是天生地养由造化而出的灵物,本质上并无区别……” “因为妖吃人。” 淡泊话语打断它的诉说。 “吃人……” 人是天地灵物,在道经中更被称为天生近道,别的妖物要十年百年才能修行练气,而以人修道,天资高的几日便能练气,就算天资再差,磨个十年也就差不多能感悟到灵气。 譬如李殒,十七岁的年纪就已是金丹,放在妖物身上,恐是灵智都没有生出。 于是就有妖物尝试吃人,来篡夺道体,便发现效果异常显着,修行不再堵塞,而是一日千里,吃的越多境界便越高。 解决不了此事,人与妖永无和平相处!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八十九章 那一只手 白岁提起沸腾的茶壶,不像门阀世家点茶抹茶的繁琐,拿下两个瓷杯,一人倒了一杯。 待吹去茶杯上浮的热气,轻呷了一口,才萧索道,“我焉能不知。” “不过,事在人为,终有一日我会看见这一天的到来。” 对此,李殒不做回复,真要说也只有痴心妄想四个字,不说别的,就他们剑修,跟妖物你杀我、我杀你,早结下多年仇恨,这番话传出去,仙门或许会考虑,剑宗第一时间不会答应。 人妖和好,那自大剑祖开始的累累血仇怎么算。 “不说这个。”白岁问李殒,“你准备如何度化魔种。” “召令幽都,役鬼神来取。” “不可。” “幽都的鬼神并非全都公正无私,它们也是人做的,是人就有私心,你看人间王朝科举,未考上前雄心壮志,考上之后呢,个个陷入蝇营狗苟,只顾着争权夺利去了。” “鬼神同样如是,他们有的是人间官吏,有的是各家修行门派老祖,互相勾结,早就视天人规矩为无物,更不用说魔种里有许多修行人魂魄,不管对于仙门还是鬼神,都是大补之物,换作是你遇见送上来的美餐会如何?” 白岁将茶一饮而尽,杯子摔在桌上,叮当作响,“昧下而已!” “唯有一个办法,打开幽都通道,直接送入轮回!” 听完,李殒真的有些佩服白岁,幽都与阳世看似一体两面,大修行者和王侯们可以随意召来鬼神,但那是身份地位使然。 双方对等交流。 而撕开幽都,就是不讲道理硬闯,将会遭受种种刑罚。 “你撕?” “我来撕。” 想了想,是个不错的办法。 拿出魔种。 上面怨气被烛龙吸取,只余剔透的魂体,放在手心如同璀璨宝石,可看见许多细小的脸在游走。 白岁将少了许多页数的古书摆在案上,伸手指去,再往上一划,即有幽冥气息从划开的空洞里传出。 “何人敢窥探幽都?” 一声大吼自空洞回荡,显现出一个身穿黑色官袍的道人,之所以说是道人,是因为他头上带了一个莲花道冠,金灿灿衬托不像是鬼神。 “李殒。” 白岁低吼。 李殒伸手并成剑指,点出,九幽玄煞寂墟剑气滚滚而出,直把半边头都探出来的鬼神骇得连连怪叫, “九幽玄煞?” “坏事了,坏事了,剑宗那老不死又打上门来了,快去禀报府君……” 最后一个字眼还没吐出,就像攥住脖子的鸡,玄煞剑气一冲顿时昏死过去。 这么好用? 李殒颇为意外,九幽玄煞寂墟剑录唯一一次对战是女魔修的血海屠神阵,当时也没觉得主攻魂魄有多厉害,毕竟天下术法万千,有的是手段护住魂魄原神。 没想到用来应对只剩下魂体的幽都鬼神这般好用。 在感知中,这名金冠鬼神修为至少是阴神,再加上身处幽都,有九幽规则加身,可比拟阳神,却被一缕剑气就直接镇压下去,连反抗都做不出来。 再联想鬼神昏厥前喊出的那句话,不难想到创出九幽玄煞的剑仙前辈,在幽都都做出什么样的丰功伟绩。 有了意外之喜接下来异常好办,幽都撕开的范围内,鬼神感应到后本该全来查看,此时却没有一个冒头,任凭白泽继续撕开空间,直到看见一弯深不见底的浅浅湖水。 “这便是转生湖,将魔种投进去。” 魔种投入湖水,泛起丝丝涟漪,在涟漪中,许多属于人的魂魄出现,先是迷茫,清醒过后向着身处阳世开口的两人行礼,之后沉入湖水消散不见。 “呼~” 合上缝隙,白岁将铜壶里的茶一饮而尽,喘息好久才拭去脸颊上的汗,“终是完成一个心愿,也算还去些许罪孽。” 之后看向未动一口茶水的李殒,笑了笑,“多谢。” “本分之类的事情,无需谢。” “你是你,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作为报酬,我可告诉你老剑士落在何方。” 白岁如是道。 秘境崩塌,追上去,出来。一共两步,看似简单,实则极不容易。 巅峰时期的烛龙手握日月,司展光阴,它不想要你离开,你就是用尽千般方法都不能离开。 譬如白岁,刚在眼前消失下一瞬又出现在身后,如同从来没有离开过,之前做的努力全成了无用功。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体内消耗的灵气却不会随时间扭转返回,自身又浑然不知。 循环过几十次后,白岁终是在虚影指示下再次施术限制烛龙,老剑士便趁着机会用出舍身剑刺穿烛龙心脏,引爆上古时代那位剑士留下的剑伤,将烛龙打至垂死。 本该老剑士获得最后胜利,这时混乱空间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很普通一只手,手掌一翻,就把老剑士打的魂体喷散,抓住烛龙消失不见。 事情发生在刹那,白岁也是离开秘境翻看古书,才追寻到蛛丝马迹,了解事情的原委。 “那只手我见过。” “两百年前三位妖王举兵反叛,声势浩大,几乎占据了妖域两成的土地,并以此为基础放言一举荡平天妖山,沿路的妖王纷纷漠视,便真让叛妖一路打到天妖山下,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手,很寻常的手,跟你我的没有两样,而当这只手落下,所有嘈杂都不见了,唯有手印留存。” “此后,再无妖王敢反叛。” “那是、陛下的手。” 妖皇…… 一掌之威便镇压一切,作为修行界最顶峰的几个存在,妖皇拥有这种本事,理所当然。 在妖物眼里,妖皇威严不可冒犯,李殒却觉得若有朝一日效仿徐不归、女子剑仙、众多剑仙前辈御剑入妖域,斩妖王、杀妖尊,最后问剑妖皇大胜而归,那该是何等快意。 揉了揉额头,收回思绪,喝下桌前凉茶,继续问老剑士落在了何方。 白岁给出了一个回答,意外,又在理所当然之中。 “比北宁城更北的地方。” 北宁城已是大隋北方,比他更北的地方是哪里? 只有一个答案,万岛洲。 第一百九十章 少年的那片海 “万岛洲?” 李殒并不担心老剑士的情况。 以身铸剑修行艰难,一万个活一个,但想死亦是艰难。 本体死去有分剑,分剑死去,还有下一把分剑承载元神复苏,没人猜得准到底有多少。 无非从头再来。 “这般吗。”白岁敲了敲桌子,“倒是奇妙。” 话锋一转,“接下来你待如何。” 李殒回答,“看海。” “然后呢?” “找时机报仇。” 听到这个回答,白岁一愣,心想按你这种果断性格、动辄砍腹杀生,仇恨从不过夜,竟也有仇家活着。 想这里的时候,白岁下意识忽略睚眦,至于它,它觉得双方不是仇人。 李殒当然有仇人,而且不止一个,当年青萍山覆灭时所有来落井下石的人他都记得。 “你是说你想以一人之力,剑挑修行宗门?” 听到这里,白岁终是失声,它承认李殒很强,几乎是它所见过年轻一辈中位列前三的存在。 但在年轻一辈中再强,也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轻言灭宗。 须知道,那些宗派能在尔虞我诈的修行界存在,表面不显山不漏水,背后没人弄得清藏了多少闭关老怪。 有师门照应的修士尚且不敢,你孤身一人怎么敢的! 李殒看它,“不是现在。” 对于自身实力境界,李殒一直有着清晰感受,常常在做对比,达到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够回转青萍山,找那些人讲道理。 阳神。 成了阳神剑修,便可逆伐无量,去灭门不会再有阻拦。 按照他的修行速度,那一日的到来不会很久。 白岁问道,“为何不找剑宗撑腰?” 问完,才发现自己失言。 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分出去的地方和本来关系再怎么亲近,看是一体,实际已经是两家。 自己的仇自己报,若是请剑宗撑腰,便是在说自家已经支撑不下去,今日把山门献给剑宗任由处置。 无异于抛弃历代祖师披荆斩棘留下的招牌,无数前人共赴死难用鲜血铸就的名声。 剑,中平竖直,宛如挺直的脊梁。 剑修,与剑和真,同时拥有这份骄傲,无论成不成,至少要先尝试,就是尝试的勇气都没有,还练什么剑。 白岁看着面容坚毅、承受很多的少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说出来,最终只是起身如朋友一般拍了拍肩膀。 李殒眉头微皱,右手按在剑柄上,终是没有拔出来。 “出去瞧瞧?孩子们都对你很好奇。” 一推门,果然看见十几双眼睛盯着草屋,准确而言,看的是李殒腰间的斩邪剑。 有个胆大的问道,“我能摸摸它吗?” 看着这期盼的目光,李殒摇头,“不行。” 他的剑上有剑气长存,自己使用无事,早已习惯,旁人去摸却会被自动反击,哪怕收敛起来,自带锋芒也足够要凡人性命。 “哦。” 这孩子便垂头丧气的走了。 不过,下一刻,孩童们又欢呼起来,却是李殒拾了一根木条,削成长剑模样送给了他们去把玩。 得到木剑的孩童便神气起来,学了样子同样插在腰间,在同伴簇拥下仰起脑袋,“我是天下第一!” “我也要当天下第一……” 这群人在争吵,打闹,个个都在过瘾,浑然不知道自己发现了多大的誓言。 白岁来到他面前,“如何。” “灵蕴充足,根骨上佳,都是不错的修行苗子。” “他们现在还小,等过个几年长大一些,我便打算将他们送进仙门修行求道。” 李殒看它,“也是为了人妖共存?” 白岁点头,“一人行路太孤独,周围是黑暗,前面看不见道路。无光的世界,总要有同伴喧嚣才能继续下去。” “当年孔圣游历天下创立儒学,道祖一朝悟道,开辟仙门,为什么他们能够天下闻名,正是因为有传人在发扬。 这样,哪怕我死去,他们之中亦会有人继承我的意愿,苦工就没算白费。” “为什么告诉我?” 李殒的声音,有些感慨。 穿着一袭白衣的白岁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道,“我觉得你我能够成为朋友。” 一只妖,找一个专门杀妖的剑修做朋友,还说了自己对以往的谋划,这无异于找死。 李殒,“我朋友都死了。” 白岁沉默片刻,“你这人真是无趣。” “十七岁的年纪,放在大隋都没有及冠,本该载着风与月潇洒度日,何必这么沉闷……” 大隋习俗沿袭旧制,男子十八岁及冠,又称为加冠,举行此仪式后,便代表你彻底成人,不再被当做孩子看待。 李殒没有回应,转身离开琢玉学堂。 他要去完成永远停留在少年的同门愿望。 白岁摇了摇头,跟在后面一起离开。 “这地方我常来,知道有个地方能看到最壮美的海色。” 天色将将近黄昏。 残阳如熔化的赤金倾泻在海面,将波涛染成一色,浪峰似脱缰铁骑咆哮撞向嶙峋崖壁,置身当中,使人分不清天与海的界限。 “这就是海。”李殒看着海面,想起了很多过往,都说以后下山了要来看海,最终却只有他一人站在海边。 “喝点酒?” 白岁走到他旁边,手里提着一坛黄酒,上面盖了三个碗。 “这是城中老字号,北宁城刚建立时就开了,用的都是最当年的新粮,味道纯正,最适合佐以景色,缅怀故人。” 李殒听了,点点头。 他一向不喝酒,醉酒会让脑子变得混沌,会影响对局势判断,但现在他确实想喝一点酒。 酒液入碗,金黄,和落日一个颜色,举起酒碗,恍如举起眼前的天地山海。 一饮而尽,温顺口感涌入喉咙,不似寻常烈酒辛辣,两人对饮三碗,李殒拿起放在旁边的酒坛,倾倒,剩余的酒水尽数倒入海中。 波涛翻滚,仿佛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同门,他们架着剑光肆意打闹,穿行在一望无边的大海上,不时高歌几曲,随着落日扶摇直上,驶向远方。 夕阳落去,月上枝头。 李殒收回目光,毅然转身。 心结已解,该继续前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气运之说 在琢玉学堂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在孩童朗朗书声中醒来。 刚推开门,白岁的身影就映入眼帘,他正坐在堂前椅子上吃早点,看见李殒出来,“一起吃点?” 李殒礼貌拒绝。 白岁也不再劝,把手里的包子塞完,喝了一口茶水顺下去,忽然道,“有人在找你。” 有人找我? 听到这里,李殒微微蹙眉,他认识的人不多,俱都分布在大隋各处,并且除了剑修还是剑修,难道说有剑修同道寻着甘愿过来? “那人你见过,楚家的独子,楚淮。” 是那个少年将军。 李殒,“又是你布的局?” 白岁露出无辜表情,“不是我,昨日布局是随机应变,那人拦路要劫你,也是你将妖物尸体拿出来后产生的应有变化。” “修行界不就这样,你争我抢,各凭本事夺机缘,一时起贪心,骤然生杀念,没人说得准,我能做的不过是稍加引导。” “对了,关于你杀的那个萧家人,我已将事情处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 不在这个事情上继续追究,李殒在想,为什么少年将军能找到他。 百兽寒林距离北宁城将近两千里,中间有无数山水阻拦,并且他驾驭的剑光速度极快,旁人很难感知到去何方向。 这样楚淮还能准确找到北宁城……要么天赋异禀,靠阴阳术数算出位置,要么就是在身上下了追踪术。 想到这里,内视自身,里里外外都检查遍,没有发现追踪术痕迹。 这便有些怪异。 白岁解惑道,“这并非追踪术法,也不靠阴阳推测,是楚家独子的独有运势。” “有人一出生便是与众不同的,譬如仙门里的那几个据说是天人转世的谪仙人,出生即金丹,不需修行,到了一定年纪就能突破阴阳,踏破无量,直入渡劫聚顶上三花、汇胸中五气,这便是独有的运。” “而楚淮,本来也该是一名谪仙人,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的运数在出生那一刻突然消散无踪,似被人夺去,成了一个只是资质尚好的凡人。” “尽管如此,他是保留了些谪仙人该有的本质。” 白岁悠悠道,“虽达不到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境地,仍能心有所感,即是灵台所在。” “他想找你,随便往个方向,就能找到你。” 李殒挑了挑眉,如此霸道,难怪仙门常因为谪仙人拜入谁家而大打出手,这个运道,哪怕不修行,放在山门之中也是镇山之宝。 不过,运势被吞,沦为一介凡人,这话怎么听着耳熟? 是了,当时在清江拜门,来自紫霄仙宗的道士就和他说过气运,当时说的是顾清筱气运会被皇子夺取来延续寿命。 那么,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关联? 又是大隋皇室出的手? 李殒陷入沉思,白岁没打扰,如此片刻后,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楚淮的声音。 “难道感应错了?” 却是楚淮一直在琢玉草堂外打转,哪怕门扉近在眼前,亦看不见,走不进来。 白岁拿琢玉草堂来培养后继理想,自会布置保险,看似和别的院落一般外,实则里外都叠加着旁人难以看破的阵法,杀阵谜阵陷阵环环相扣,若不是白泽指引,李殒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还真找来了,气运之学真是奇妙。 白岁抬眼,“他进不来。” “不想理会,可帮你去除。” 李殒,“不用。” “从后门出去,可在下个转角见他。” 推开后门,往前走过两步,身后的琢玉草堂便隐匿在环境,再往前走,就能看见换了一身常服的楚淮正在皱眉苦思。 “你在找我?”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楚淮猛得一惊,手下意识搭在腰间,那里有一口锋利小刀正在隐忍。 见到是李殒,楚淮这才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今日又得遇道友,真是有缘。” 对于这句话,李殒不置可否,直截了当的道,“有事便说。” 见心思被拆穿,楚淮脸上有点尴尬,嗫嚅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可否移步相谈。” “可以。” 两人便去了城中一个专供修行人的僻静酒居,楚淮明显是常来的客人,酒居里有些丰腴的老板娘看见他,打趣道,“今日是什么风把贵客给吹来了。” 楚淮笑着回敬几句,然后说,“来壶黄花饮,再炒几个小菜,我位置还在吧。”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给你留那个位置老娘可亏大发了,客人来还得说有人预定。” “放心,短不了你的酒钱。” 楚淮引着李殒走上二楼,来到了一个装扮简朴、干净的包间。 “北宁城靠海吃海,很多菜肴就地取材,再加上这里老板之前是宫廷御厨,后来才来这里开店,两两结合,做出的菜肴既有凡俗烟火,又有修行灵气,滋味极佳,我自小便常来吃,道友等会不妨尝尝。” 听到宫廷御厨,李殒神色微动,宫廷这两字代表的很不一般,能给皇帝做饭,无一例外都是忠心耿耿的人,并且师徒相传,极少离开紫禁城。 就算离开,不去富庶地方给门阀贵族做门客,偏要来极北之地开间小店,不得不让人往更深处去想。 看着眼前还在滔滔不绝宣扬菜色的楚淮,李殒突然觉得对方很是可怜,天生的运被夺去,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换给他人,自己则要小心翼翼生存,希望靠妖兽尸体换取逆天改命的机会。 李殒想了想,直接开门见山,“你是想要那妖物尸体?” 楚淮默然,脑袋低下,双手紧握,似在挣扎,最终黯然一叹,点头之后又摇头。 “想请道友出手助我斩妖。” “道友猎杀妖物后没去换取奖赏,淮便知晓道友看不上三家,但是,淮只有这一次机会,绝不能失去,因此恳求道友割爱,不管提出什么条件,淮必尽全力满足。” “你父亲是阳神,杀阴神妖物应该很简单。” “父亲重伤未愈,以致寿命大限,不能轻易出手。” 眼前少年倔强,有自己的傲气,又不得不在事实的泥泞中低头。 李殒没答应请求。 楚淮神色一黯,但很快脸色竟是松快许多,既然刚才那番话对他承担很大。 这时,老板娘提着一壶酒扭着腰肢走上楼来,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厨子,手里正用木盘托着一大盘菜。 菜齐了,老板娘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旁边打量李殒,“这位客人,看着些许面熟。”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夺回气运的方法 “我第一次来。” 老板娘听了点点头,目光带着疑惑,眼前人猛的一看确实图画描述的有点像,但仔细看又能感觉到眉眼之中存在差别,便知道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于是笑着回道,“多来几次不就是熟客,下次来给你打折。” 然后带着厨师扭着腰肢离开,下楼。 “这鱼是从海里捕捞上来的灵鱼,有滋阴补阳,增效固本之能。” 李殒没有动筷子,这是一贯谨慎,出门在外当小心以上,陌生人给予的食物东西不能轻易接受,何况那老板娘在眼里确实有蹊跷。 见李殒不吃,楚淮干脆自己一个人吃起来,没一会儿就把一桌菜都扫光,那壶酒也得喝的干净,然后在桌上放下百枚太平钱,起身, “告辞。” 还挺有傲气。 在楚淮身上放了剑气标记后,李殒也离开走入北宁城修行市集。 没走多久,身后忽然投来隐晦目光,转头看去,那目光又消失在人海。 如此几次,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角,李殒逮住了跟踪的那人,赫然是在刚才店面里帮工的跑堂,见要跟踪的人出现在面前,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舔了舔嘴皮,强装镇定道,“好巧啊客人,又遇见了。” 李殒轻声,“是挺巧的。” 话语刚落,两个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除去旁边店铺老板看了一眼外,没别人注意到。 一条久无人至的偏僻小巷,跑堂坐在地上用屁股不断往后爬,看着眼前愈来愈近的人影,神色惊慌,“你要做什么,我家掌柜可是金丹境大修士,得了道的老祖,你若对我不利,掌柜绝对不会放过你。” “把你知道的都说了,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跑堂流泪,“我就是个跑堂的,什么都不知道。” “呵~” 一声轻喝,少年在黯淡的光芒中轻轻笑了,之后走到退无可退的跑堂面前,右手并成剑指,点出。 很寻常的一指,没有半点气机显露,然而跑堂却是不叫,不闹了,整个人坐在地上,仰起头,张开嘴,愣愣望着天空。 过了好一会儿,却是如将要溺死在河里又被救上岸的人那样喘息了好久,浑身大汗淋漓,瘫软在地上,看李殒的眼神全是惊恐。 “我说,我都说……” 在跑堂的讲述中,一件横跨多年的布局,缓缓浮出水面。 当时皇子都已经降生,但气运不足,很难存活下去,而这时来自西方释教的法师给皇帝献上方法。 天生万物以养人,既然万物能养人,人同样也可以。 提议遍寻大隋天下,寻找气运不俗之人,夺其运,换来皇子们茁壮成长。 想法很好,落到实处才发现皇子们的气运就像沟壑,看着不深,一脚踩下去却深不见底,不管多少人气运填进去,始终都沉不住,今日补充,明日又漏了,全做无用功。 他们提出一个方法,找一个命格气运等同于皇子的人,用来缝补气运,给漏斗堵上缺口。 这样的人很难找,除了皇帝皇后,各地的亲王外,只能在修行人中找。 而拥有这种气运的修行人基本还未出生就能被仙门感应,早早的派渡劫大能前去接应,还要为此打上几架,哪能轻易弄到。 三番寻找无果后,西方释教打算人造谪仙,即用大量气运加上秘法人为封正,经历过许多失败后,终是在楚家功成。 作为代价,兴盛将近千年的楚家迅速衰落,本该属于楚家的谪仙,在还没出生时就被拿去做缝补。 一切做得悄无声息,至于代价,谁知道呢,兴许是一场饥荒饿死的千万人,也有可能是不知不觉覆灭的修行宗派。 皇子活下来就好,至于贱人草民,一年一茬的东西,死再多都不心疼。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弘农杨氏,向来如此。 听完,李殒又问老板娘来的目的。 跑堂答复,“为防止楚淮脱离掌控,取回气运,造成不可逆后果。” 气运还能取回?! 听到这里,李殒眉头一挑,嘴角勾起,看来这一趟不白来,悬在心头的事又能解决一桩。 “如何取回气运。” “不知道,小人就是个跑堂的,只知道个大概,真实情况他们哪里肯告诉。” “哦,果真?” 见手指又要点来,跑堂瞳孔增大,直接吓得昏厥过去,等被剧痛唤醒,连连喊道,“你要知道更多去找掌柜。” 见实在问不出,李殒也没再为难,为了不引起后面人注意,一拍斩邪,无形剑灵遁出笼罩,慧剑助力削去刚才记忆,留下恍惚的人跌跌撞撞走出小巷。 李殒跟在后面,思绪万千,意识到这件事触及到很多人避之不及的泥潭。 以千万人性命,修行门派覆灭,只为换取皇子生存,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彻头彻尾的昏君。 然而,当今大隋皇帝杨惊给予世人的印象是少年天子继位,英明果决,除奸臣、杀判党,几乎成圣明天子的代表。 朝堂诸公奏折表述中,这十几年简直是海清河晏,天下就没有生过乱,每个人都真心念诵圣天子的好。 如果这件事放出去,让更多人知道…… 别人不说,太平军绝对有理由再次掀起浪潮。 就是在这样的思绪中,李殒又遇见楚淮。 这位楚家独子,正被好几个门阀公子围绕打趣。 “听说昨日咱们的楚大将军带兵去的百兽寒林,还举行了出征仪式,怎光溜溜回来?” “哈哈哈哈——就没打几个兔子、野鸡回去煲汤?” “要我说啊,也别费这个劲,萧三公子慈悲发话,你愿意低头将三一寒鸦刃献出,可做主免去试炼直接收你做供奉,如何?” 楚淮昂着头,一字一句,“给我滚!” 当即有人笑了,“哼,说你一声大将军还当了真,楚家早就不是当年的世袭镇海军指挥使,你身上的云骑都尉算得了什么,也敢在我等面前拿大。” “闭嘴!” “就你也敢让我闭嘴,阿大阿二,给我们的楚大将军一点教训。” 跟在旁边的仆人闻言掀开黑布,打开笼子,放出两条金丹修为的人面犬。 看见人面犬的瞬间,楚淮浑身发抖,手腕青筋暴起,不敢相信眼前。 这两只人面犬他认得,是从小玩到大的散修好友,三月前离开后再也没通信,本以为有事拖累无暇回复。 没想到再见面,竟成了这样。 第一百九十三章 剑侠 “你们——该死!!” 楚淮右手迸发出炽热烈焰,带着他宛如流星直冲扬言放狗的那名门阀公子。 门阀公子见状冷笑,伸手打个响指,身后训犬人吹响口哨,‘阿大’、‘阿二’两只人面犬站立而起,一只横栏挡在门阀公子面前,一只显化法相扑向楚淮。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楚淮不忍心伤害多年好友,拳风将要抵达时终是收回。 人面犬遵从训犬人命令,直接张嘴撕咬,等咬住楚淮胳膊,两只爪子分别凝聚冰火符箓,轰在楚淮腰间,直将人击出十丈,砸在一个倒霉摊贩身上,扬起腾腾灰尘。 人群漠视,皆抱着看戏似的神色。 楚淮喘息好一会儿才撑着地面起身。 刚站起,耳边又传来两道风声,遭受重击,血液自嘴里吐出,飞溅,带着些许脏器,洒落斑斑点点。 “哎呀,咱们的楚大将军怎么连狗都打不过,真是……诸位可能为我解惑?” 有个看热闹的散修哄笑道,“和这两条狗是朋友呗,重情重义好少年,自然下不了手。” “原来如此,多谢先生解惑。”门阀公子露出煞有其事的表情,轻摇折扇,走到试图撑地面爬起来的楚淮面前,一脚踩下。 背部遭受重击,楚淮整个身体顿时趴在地上,一番挣扎,可再怎么用力都抵不过背上传来巨力,唯有脑袋扬起,目光盯着眼前人,目光如刀,带着倔强不息的愤怒。 “啧啧,没用的废物,有宝贝都不敢用,寒鸦刃跟在你手中无异明珠蒙尘,你识相点,真心交出这宝贝,之前承诺依旧有效。” 见还在挣扎,又道,“有些事情一开始结果便已注定,或早或晚罢了,今日不交,明日不交,挺直一副硬骨头。你的骨头能挺,你家里那快死的老爹怕是挺不住吧?” 说到最后,戏谑声音凝成一线,别人都听不见,唯有楚淮一字不差入耳。 “你敢?” “有何不敢?” “真正的修行比你见过要凶恶得多,这才哪到哪里,我们若是想,明日就能让你那废物老爹背着荆条登门请罪。” “是否觉得很愤怒,我们打你至重伤,你爹却要反向我等赔罪。收起性子,替楚家想一想,千年基业,真要在你手中败完?” 楚淮默然,头依旧扬起,嘴里嗫嚅许久,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想起躺在丹室福地一步不能离开的父亲,想起祖堂的灵位,想起一代代镇海军指挥使驾驭长舟入海击浪的辉煌战绩,全都压在身上,使他久久不能喘息。 见楚淮动摇,那人又道,“这样,你若真心交出宝刃,我可做主将这两条人面犬送你,至于能否让他们恢复神智,便要看你个本事人。” “我……” 后面一个字未吐出,背上压力骤然松开,一声巨响,带着飞溅的血花,众人看向巨响传来的地方,满是不可置信。 哪位高人这般厉害,敢触三崖霉头! 不想活了? “你是何方修士,可有师承,三山滴血论字几辈?” 这时有人看向出现在屋脊上的背影,很快就猜到是此人出手,便厉声呵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呵问聚集,看向高处的俊俏少年,那一袭黑衫迎风鼓荡,发出猎猎声响,看身姿极不一般。 还有,挂在腰间的那一柄古朴长剑,多看上两眼便会觉得刺目非常,眼角不自觉流下眼泪。 “剑修!” 有人道! 众人惊愕,很快释然。 剑修又被称为剑侠,既然是侠,总该做出相符合的行当,路见不平即出手相助是再合理不过。 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杀主,给个机会都敢剑劈皇帝,天下间就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区区门阀,不足惧。 “这位朋友,莫要管闲事!” “小心这把火点到自己,烧成什么样我们可不敢保证。” 李殒神情平静,“若我非要管。” “休怪我等不客气!” 这时,被击飞出去的人在同伴丹药救治下幽幽转醒,睁眼看见李殒就知道这是导致自己重伤的人,顾不上朋友的想法,怒喝,“给本公子咬死他!” 两条人面犬闻声而动,分左右直扑而来,而还未靠近,没见李殒动手,就在距离三丈时怦然倒地。 众人愕然,门阀子弟也回过神,想到眼前人不好招惹,便打算先退去,等人离开过几日再找机会教训便是。 然而,重伤的那人不肯放弃,“不过是个粗鄙武夫,也敢插手此事,制服两条狗算什么,兰供奉!吴将军!” 他的声音回荡,随声音回荡而起,两个高矮不一的身影在阴影处骤然显现,分别为一个身穿水袖宫装的娇俏女子,一位身披灵光大恺,背着大刀的十尺壮汉。 从身上透露气息来看,竟是两位阴神。 “咯咯咯,公子唤奴家来,可是又有奖赏?” 穿着宫装的兰供奉笑吟吟道,分明什么都没漏,行为举止亦是端庄,一举一动却散发浑然天成的魅意,且不分男女,除去几个道心坚定的,其他人都不自觉的将眼睛往这边移,恨不得凑上去。 好深厚的魅惑魔功,不知道是春水阁出身还是收编的魔修,不论何方,至少是门派中坚,一方长老的位置。 至于披着盔甲的壮汉,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是毫不遮掩地展现气息,浑身血气从毛孔透出,奔腾,在阳光折射下凝聚成一条恶鲨,择人欲噬。 “杀还是废?”壮汉问道。 “杀了……不,废了他,将浑身经脉都打断为止!” “末将领命!” 壮汉狞笑走近,“主家有令,俺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瞬间,壮汉拔出背后大刀,一身大吼,使得房屋摇曳,身后恶鲨凝成实质,附着在刀上,劈下去,隔着百丈都能感到那一股宏大力道。 旁人见了不由惊叹,不愧是阴神武夫,这样的怪力,一刀劈下去怕是成了血沫,可惜了,这般的年轻—— 铛! 大刀摔落在地,断成数截,敲在地面,镇在心头。 再去看黑衣少年,神情如万年寒冰亘古不化,唯有一只右手伸出攥住壮汉脖颈,“就这点本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服 长街内外,黯然无声。 众人目光看向那道身影,神情有些复杂。 相比于壮汉扑过去时的骇人声势,李殒出手很寻常,就是将手探出去,轻握,作为阴神大能的壮汉就似个小鸡仔,全无反抗之力的被捏在手里,不管怎么挣扎都难以逃脱。 不,外表肯定是伪装! 嗡嗡的声音开始传荡,皆是不约而同拔高年龄,觉得眼前少年必是修行几百年的老怪,用的灵丹妙药返老还童。 门阀公子们神情终于凝重起来,就连在失去理智边缘的那人亦是这么觉得,想起同伴刚才说的息事宁人,正要这么做,却又觉得会侮辱身份,于是目光飘向兰供奉,眼珠转了转,示意她上去说合。 对于这位魔修供奉,他很是知道本领,不仅魅惑功法深厚,待人接物更是让人如沐春风,以往不是没有棘手人物来找麻烦,每次兰供奉出现都能消弭危机,化干戈为玉帛。 这也是为何叫壮汉将军,叫她供奉的原因。 将军是个人穿上铠甲都能叫,躺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的楚淮不也被叫做将军。 但供奉就是自己人的标识,规格高于护院门客之上,只在外姓长老之下。 看到主家吩咐,兰供奉莞尔一笑,扭动细如扶风的腰枝,春水般的眼眸看向李殒,其中蕴藏千般风情,“剑侠风骨高绝,真让妾身慕艾,不知可否让妾身知晓名姓。” 言语间,香风扑面而来,如兰似麝,纵使百炼钢也化成绕指柔。 李殒却是神情平静,手腕用力,顿时响彻颈骨断裂声。 手一扬,壮汉尸体丢出,砸在她面前。 少年无言,却又什么都说了。 你不配知道名字。 这人好大杀性!兰供奉看着脚下尸体,想起昨日还在缠绵,今日就变成这样,莫名一种奇异涌上心头。 要是能将眼前人化作入幕宾客,用来双修,岂不是能修为一日千里,纵然不在门阀,凭剑修杀力与赫赫威名,也没人敢再欺负她。 想的再远一点,要是趁机会洗白如众多魔门前辈改名换姓入仙门当长老那样,她或许能做个女剑修! 心念于此,便不犹豫地驱策魅惑魔功,顿时,身上流转起洁白圆润的玉色,凝脂般的肌肤上闪烁魅惑道韵,如同成了天地中心,看到的人都觉得这是仙女下凡,若是能一亲芳泽,怕是死也甘愿。 李殒不做声,在兰供奉疑惑眼神中伸出食指,在空中虚划,一字横斩。 细密凌厉的剑线划破空气,直斩落去。 兰供奉见了大骇,心想这是什么臭石头,老娘一身魔功饶是经年打坐练童子纯阳功的老修行都扛不住,你就算表面是少年,内里没有少年的热血冲动,可这么一朵娇花站在眼前推捧,就差对你予取予求,竟能下得了手? 既然如此,老娘也不是好惹…… 意识陷入昏暗,很快回归,她感觉视线骤然飞起,再次黑暗前,看到了一具熟悉的无头尸体——那具尸体好熟悉。 之后,元神还未遁出,无形剑灵就已经笼罩过去,将两具尸体的两个元神当做美餐。 嘭! 失去控制的尸体倒在地上,颈血飞扬而出,摊开大片,浓郁的血腥气味儿弥漫,围观的修行者互相对视几眼,知道要起大风浪了,很快选择离开。 不一会儿,散修裹上东西离开,摊贩关门闭店,余门阀子弟呆滞低头看着衣服下摆,上面还沾染留余香的血迹。 坏事,惹到硬茬子! “这位道友……这位前辈,晚辈不知楚淮是前辈故人,也无意冒犯前辈威严,晚辈金玉城金补,家祖金讳成宗,愿前辈看在家祖面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晚辈。往后前辈若去金玉城,金氏比扫榻相迎,以谢前辈恩典。” 一名穿铜钱纹大袖的男人拱手如是道,言辞恳切,腰杆弯起,毫无之前的傲气。 门阀世家,能屹立千年而不倒,自有家学传承。 知道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若是打得过对面不如自己,怎么欺辱都不会过,若是发现对面厉害,该低头时就低头,能屈能伸,方为持久之道。 至于以后要不要报复回来,回去告诉长辈即可,那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 “滚。” 只有一字,听在耳中不亚于金科玉律,金补又是道谢,抬步想离开,看见已经挣扎爬起来的楚淮,心念一动,抛过去一个锦囊,“里面是一点心意,权当赔罪,楚兄弟,冒犯了!” 做完这事,才带人离开。 然而,有一人不肯离开,是带狗而来受了重伤,号称得到萧家三公子指派的那人,用力甩开同伴的手,直言道,“我已传令回家,刚得到回信,家中长辈不时到来。” 金补摇头,以神念道,“何必,冤家易解不易结。别看是一人,这般大的杀力必然不是乡野剑修能养出来的,说不定背后还有门派……” “哼,连杀我两员大将,又当众辱我面子,我退了耶律家有何脸面在北境立足?” “你不用劝,规矩我知道,不会违背大宝诰。”这人眼神凶狠,“必让他明白,这个头不是这么好出的,耶律家很记仇!” “你,唉!好自为之吧。” 各自驾驭法光离开,留下一人傲立。 李殒挑了挑眉,神情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看来门阀还是有点硬骨头,对于这个硬骨头,他没有直接杀了,问道,“想报复回来?” “自然,可敢应战!” 李殒,“来便是。” 之后也不管这人,迈步来到楚淮身前,看着遍体鳞伤的‘谪仙’,忽然想到到之前听过的一句话,“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楚淮打不过,就引来了他,是否就是这运道的体现? 想着这些事,楚淮在这时将身体挺直,对着他弯腰抱拳,“多谢前辈。” 眼眸中有复杂,想起来之前酒楼摔门而去很不妥,现在人家又肯冒风险来救,心中便有羞愧。 李殒轻声,“无须称呼前辈。” 思考片刻,想到此人事关气运布局,有皇室监视,自己暴露是迟早的事情,便没有告诉‘赵悬’假名,“李殒。”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三招 楚淮听了神色如常,显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含义。 想了想也是,一剑朝天子不论怎么讲都是丑闻,皇帝百官必然是不肯往外宣扬,恨不得全都忘记这件事才好,至于仙门,也没有这个闲工夫去传扬剑宗的名字,便导致这个名字只在上层人物那里入了心,至于下层人物,知道的不多。 李殒不在意这个,伸手搭在楚淮肩上,探查伤势,发现五脏六腑竟是都快烂掉,还有冰火构筑成的寒冰真火在体内乱窜,让灵气不能吸收,不致命,但很痛。 大概,他每日承受的痛苦再减弱十倍,就是这个感觉。 拿出一颗治伤灵药让楚淮吞下,再将异种灵气去除,丹药很快发挥作用,五脏六腑修复,连带脸色红润起来,不复之前的苍白。 楚淮再谢,“多谢李道友,楚淮此生必不忘恩情。” “嗯。” 李殒没太注意楚淮说的话,目光上移,看向挂在天空的云彩,云彩上,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留有长须的中年人,看面相,和地上那人有点相似。 “是你伤了吾儿?” “是我。” “敢做敢认,好胆。” 中年人落在地上,看见那人胸口上的贯穿伤痕口吻阴沉,“我耶律家立足三崖,族规第一条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百倍报之,纵然山河倒悬也不能改其志。” “念在你只伤吾儿,没下死手,若自废境界向吾儿低头认错,可逃得一命。” “仔细思量。” 李殒看他,好奇反问,“谁给你的勇气?” “你说什么?” 中年人皱眉,带着不解。 李殒继续道,“你不过区区阳神,未入无量,就敢说这种大话,不知道羞愧?” 区区阳神? “观你境界,也才金丹而已,少年外貌或许是少年得志,往后的路,岂是想得轻易?” 中年人气笑了,目光中带着傲然,“吾三岁练气,二十岁筑基,百岁入金丹,历千辛万苦、战无数强敌,才汇聚阴阳二气得道阳神,那一年,吾三百七十二岁,而坐观同辈,不是陨落,就是多年停滞在虚丹而无寸进,最终性命空耗死去,唯吾长存!” 这么算的话,中年人确实有傲视底气,算个天骄,但百岁才铸成金丹,这有什么值得骄傲? 见李殒仍轻视自己,中年人懒得再废话,既然讲道理不听,就让你知晓阳神的意志不可违背! 一道深青光芒生出,带着呼呼风声,动念天地摇动,北宁城为修行市集布置的防护阵法在承受外露气息时顷刻摇摇欲坠。 而作为直面深青光芒的人,李殒抬手挥剑,斩出无形剑气。 两者对撞,迸发道道波纹,掀起气浪,使得防护阵法彻底破碎,地面青砖飞溅,如同雨点噼里啪啦乱下。 见到随手攻击被破,中年人轻咦,“有点本事,难怪敢托大。” 手上一抖,拿出一枚古朴铜镜,传度灵气,往李殒身上照去。 感知到危险,李殒侧身躲避,在原地留下剑气虚影吸引注意,本体敛声屏气靠近中年人。 中年人本没注意到虚实转换,但在李殒要靠近三尺时,青铜镜忽然亮起微光,使中年人心生戒备,激活挂在腰间的珠子,在身前凝聚成屏障拦住攻势。 中年人挥袖扬出气息,将现出身形的李殒击退,看着那口闪烁寒光的剑,想到,剑修还是一如既往的麻烦。 幸好早有准备。 这面镜子名为映骨,是他当年离家求道,拜入师门后累积无数功劳换取来的,玄妙非常,不仅可作为阵盘核心,单独使用还能放射无色神光。 神光入体,就会在骨头上化成无数个钉子顺死穴钉入,轻则灵气迟缓,丹田受限,重则沦落废人,任他宰割。 这还只是其中一种妙用,更有预警、行法、呼风唤雨种种神通,乃是本命法器。 先前一直放在灵地蕴养,本没想拿来,看到传令上说此人是剑修时觉得稳妥为上,就取了出来。 果真应验。 “你就这点本事?” 听着中年人的嘲讽,李殒神色淡然,并没有中年人预想的惊慌失措、或是对实力差距的不安。 你要是仙门阳神,李殒会谨慎对待,门阀阳神? 浅水里能养出什么蛟龙? 唯有一句话:水浅王八多! 李殒眼睛微眯,左手拂过剑刃,带来冰凉触感,“三招。” “什么意思?” “三招之内,你败!” 言语掷地有声,杀气十足。 “笑话!” 中年人摇头,心想知道炼剑的人都疯,没想到疯成这样,杀个阴神就心生桀骜,须知道万劫阴灵难入圣,足够说明阴阳之别。 “来。” 李殒震动剑柄,气息冲霄,喧嚣剑气自体内滚滚而出,凝聚成暗红剑罡。 抬手,递出。 暗红剑罡掠过地面,掀起土灰,所过之处尽陷入一条长长沟壑。 大地起龙蛇,惶惶镇山海! 中年人瞳孔微缩,起伏的胸口彰显极不平静,抛开境界单论威力,此剑几乎和他不相上下,那滚滚席卷的杀意散在空中,如同血魂低语,在诉说着此剑的凶厉。 便知道,自己看走眼,这人有和他对视的资格。 资格只是资格,不入阳神,终为土灰! 东冥巽风,招来! 青铜古镜光芒大作,平地生风,青色的飓风滚滚而起,吹的周围百丈之内建筑尽破碎,风化,最后凝聚在风中,化成道道风刃。 如海上风暴,可摧山破城,使天地一片灰暗! “敕令,斩!” 风刃攒射,不断轰击。 每一道风刃落在剑罡上,都能带走一部分暗红,挥出的剑气有存量限制,而他,天地间只要地水火风还在稳固,那么狂风永不停息! 过后,剑罡消融,无数风刃又向李殒所在轰击,同时为了避免又是虚影,风刃遍布空间百丈,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三招太短,这样,吾再给你十招,若你能碰到吾一片衣角,便算作你赢,如何?” 风中,话语嚣张,然而久久没有得到李殒的回答,锋刃攒射也没有传来真实触感,让中年人顿时疑惑,不见人影,难道是跑了? 就在当今,他所不知道的脑后,一抹锋利斩破空间,迸发绚烂光彩。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两对父子 流光快如骤雷奔流,迅如长虹贯日,转瞬千丈,带起极致锋锐! 直到气息触及皮肤,感受点点刺痛,中年人才发现悄无声息突破护身屏障,抵在后颈的剑丸。 坐井观天,安识杀机横梁? 还不等中年人做反应,剑丸舒展形成的小剑,便突破灵气,刺穿皮肤,从中年人喉咙里贯了出去! 带起伤口处流出的汩汩飞血,喷洒一地,给遍地狂风带来一场人造的细雨。 中年人跌跌撞撞捂住喉咙,退去好几步,目光已不复轻视,充斥凝重与戒备。 通过这一剑,他知道若是再起轻视,自己必死。 于是召回风刃,将自己围住,又一次性激发好多种护体符箓,等觉得安全了,才放开满是淋漓血迹的手,拿出一张符箓贴在喉咙伤口,不让精血再流出。 到了他这种境界,身体的致命伤已经不算致命,就算刺破心脏,穿透脑袋,只要元神还在主持肉体,就能恢复如初。 如初? 怎么会! 符箓散发乳白气息,附着在喉咙上,鲜血是止住了,可喉咙上一指来宽的伤口却难以愈合。 尝试几次无果,也就放弃,中年人神魂震荡空气,用风声代替言语,“剑丸?” 他认得这东西,年轻时路遇不平,曾看到过一位剑修使过,一口剑丸混杂剑气喷出,速度快,角度诡异,又极锋利,往往能在人想不到的缝隙斩出。 这大片风刃是布置得密密麻麻,中间却仍留有空隙,正常人体型穿不过,飞剑也穿不过,但剑丸有运转如意的神通加持,可大可小,穿行风刃如无人之境。 中招,情有可原。 不过你这次机会没杀掉我,便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风伯何在,速来听令!】 一张深青色刻画巍峨身影的符纸燃烧,宏大气息现世,原本就猛烈的狂风更加狂暴。 能看见道道的青色气息构筑成尊极其威严的神圣,正在半空俯视而下,嗡然道,“唤本神何……” “事”字未吐出,风中神灵还未降临的意志便荡然无存,并非法不灵,非不受道祖符召,而是召它来的中年人,此时正瞪大着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破成烂麻布到处都在流血的身体,感受生机不断流逝,肉体已经束缚不住元神,很是疑惑。 分明距离我有五十丈之远,自己身上更有种种护罩,莫说金丹,三位阳神全力围攻都能支撑一时片刻! “你是如何做到?” “因为你蠢。” “什么意思?”先秦听到这样的话,中年人会嘲讽,会愤怒,现在只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厮杀斗法的唯一结果,是杀了对面,其余都是表象,而你,觉得自己实力高,活了几百年眼见经验也高,又出身门阀,将不如你的人都视作玩物,全然没有只追求胜利的心态。” 若中年人关注得再细心一点,就会想,为什么分明剑丸可以穿透喉咙之后再穿脑袋,却抛下这些不做回转过去。 气势汹汹而至,绝不会怏怏而去。 答案只有一个。 “你就在那时将剑气混合杀意埋进吾的体内?” 中年人喃喃道。 是了,剑丸穿过后,他感受到体内杀意突然旺盛,当时却没想这么多,粗略看过觉得不碍事就放下,没想到最终杀招竟是这个。 “输的不怨,不怨。”中年人无力再反抗,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再对李殒说话时语气已带哀求,“吾儿懵懂无理,性格怪略,然未经多少世事,终是罪不至死,你取吾性命吾无怨无悔,唯愿能得饶吾儿一命。” “爹!” 远离战场的门阀公子听到这话,眼眶通红,也顾不得在雪阳下闪烁明晃晃寒光的剑刃,快步奔到中年人面前,双手展开拦住李殒,“一人做事一人当,错都是我犯的,你要杀就杀我,别动我爹!” “吾儿,有你这句话爹足以欣慰,去了幽都也有面目可见你娘。” 这番父子深情倒显得李殒是罪魁祸首,活生生来拆散别家父子,传出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有点怪异。 而后,李殒看向护着两只人面犬也远离战场的楚淮,招了招手。 楚淮过来,看到这样一幕,一时间五味杂陈。 李殒指着两人,“此事源头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终,这俩人是死是活由你做主。” “我做主?” 见李殒点头,楚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抛弃恩怨不谈,开口吐出“杀”,北宁城将会有一尊阳神修士坐化,这种一言而定他人生死的快意,是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天人交战,脑海一片混沌。 见楚淮纠结,门阀公子直接跪在面前,磕头,直到流出血迹才停下,“楚兄,之前是愚弟猪油蒙心才作此恶事,现已悔过,还望楚兄开恩,只杀愚弟一人,饶过我父,吾弟敢保证耶律家绝不会以此为由头寻仇,求你了!” 说话间,又是磕头,看得中年人心疼不止,“要杀就杀吾,别杀吾儿!” 楚淮听着这些话,面目纠结,最终理智占了上风。 不能杀。 耶律家在门阀世家中虽排不上号,过往还不如楚家,可今时不同往日,楚家早就衰弱,而耶律家却和三家有细密牵扯,今日发生的这场侮辱就有多次提到了萧家三公子,杀人解恨容易,一句话的事。 耶律家和萧家的愤怒却是承受不住,楚淮没忘记今日来的本意是为了猎杀妖物获得三家帮扶,惹怒萧家,便是将自己逼入绝境。 目光看向李殒,楚淮觉得自惭形秽,以及深深羡慕。 若是自己也无牵无挂,不用承担复兴家门的责任,似风一样,想去哪就去哪,一辈子快意恩仇,那该多好。 “饶过他们吧。” 楚淮低下头,放下梦想,准备接受现实。 “淮儿,为父和你说过,三军不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做人,做事,要遵从内心!” 远处传来的熟悉声音让楚淮身体一滞。 闻声看去,可见到一名身穿铠甲、外带罩衣的老将军迈步走来,行走间龙行虎步,面容威严,依稀可见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浩然雄姿。 “父亲,您怎么来了!” 楚老将军喝气如雷,“我儿有难,怎可不来相救!” “他耶律老贼救得,楚家亦是救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寒鸦浴火 楚淮泪流不止,楚老将军身体情况做儿子的怎能不知道,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在福地不动还有几十年活头,一动,便是如风里灯、浪中船,朝夕可灭! “为将者,当有吞吐天地之大志,岂能做小女儿姿态,祖训都忘了?” 楚老将军面容威严,双目如虎,便在这样的目光中,楚淮哭了一阵,随后擦拭眼泪,将背脊挺直,“儿不敢忘!” 楚老将军这才满意,之后目光看向李殒,言道,“多谢小友为淮儿解围,老夫无以为报……” 说着,竟是往下弯腰要拜,李殒上前几步,托住楚老将军拜下去的身体,将其扶起来,认真道,“老将军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是应有之理!” 剑修嘛,除去杀意入脑成了剑魔的,大都这个性格,吃软不吃硬。 你和声和气说话,那我也对你和气,要是上来就喊打喊杀,老子一剑就剁你狗头,还不解气,就冲上去斩你全家。 对比于眼高于顶的耶律,楚家父子显然教养更胜一筹。 “小友之前说将他们生死交由淮儿处理,可还作数?” 楚老将军指着脸色微变的中年人问道。 李殒点头,“不变。” “好。”楚老将军也点头,对眼眶通红的楚淮喝斥。 “委曲求全换来的不会是赞扬,是蔑视,真正的尊严从来不是与人和善,别人打了你的脸,非但不还击还让别人有打第二次的机会?这是懦夫!” “父亲…” “闭嘴!” 楚淮不说话了。 “老夫还没死,家业轮不到你来扛,这般瞻前顾后的,传出去都丢脸。” 说到这里,语气又缓和了。 “老夫懂你的心思,知道你是不想招惹麻烦,但我们已是如小儿在闹市持金,劫难一次接一次,除非那块金被夺去,不然永不停息,唯有以强硬到底,方能震慑宵小!” “儿明白了。” “如此就好。” 楚淮终是说出了杀字。 李殒正要动手,楚老将军抬手拦住,“能否让淮儿亲自动手?” 这话很不一般,李殒来杀,可对外说成有剑侠路见不平非要杀人,大义上挑不出楚淮的错,毕竟人是李殒杀的,你要报仇那就去找杀人者,欺负弱者算什么事。 再出点血,让出利益,事情就能了结,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起波澜。 楚淮动手就是结死仇,不是利益可以解开,非得一方彻底低头不可! 门阀中有不成文的规矩,你杀我阳神,那么作为回应,我也杀你一个阳神,如此就算对等。 楚家的阳神,唯有楚老将军一个。 这是用自己的命,给楚淮把弯了的脊梁重新挺直! 李殒感叹不已,点头,“可。” 楚淮深吸一口气,取下腰间的三一寒鸦刃,放在手里抖了抖,迎风便涨,成了一柄形制古朴,带有飞鸟浴火纹的横刀,随着少年脚步走近,飞鸟纹逐渐燃烧火焰,等停下,双手握住刀柄抬起,那火焰已将空气都烧得扭曲,散发惊人热量。 三一为朝阳正午落日合三为一,寒鸦则代指火鸦金乌,此刀落下,当如金乌浴火——重生!! 刀刃在空中划过弧度,带起火光,火光中有神鸟嘶啼,摄人心魄。 手起刀落,神鸟破出,眼前两人俱在刀下断首,燃烧,最后灭成一地灰烬。 握着刀愣神许久,楚淮把原先吸入胸中的气吐出来,顿时感觉天地都不一样,宛如昨日种种旧枷锁一朝而去,再也没有挥散不去的憋屈感。 余烬处,中年人元神遁出,不敢在此停留,匆匆的架云走了,只留下话语在支撑着脸面,“等着,不报此仇,吾誓不转世!” “不斩草除根?” 楚老将军默然,大家都是一个圈子,论生死也有底线,至少让人有转世重生的机会,这般别人杀你也能给你这个机会。 都是看破不说破,眼前这年轻剑修到好大的杀心,一条活路都不给。 “先回家,淮儿,为父有事与你讲。” 之后再看李殒,“小友可否赏脸一会?” 李殒痛快答应。 三人两犬便驾光离开,去到距离北宁城相隔两百里,独属于楚家的城池——宁边城。 回到楚家,刚刚落地,楚老将军中气十足的脸色瞬间苍白,甚至要依靠楚淮搀扶才能战立,直到仆人端上一壶丹药,将这些丹药嚼豆子似的全吃了,才回复点点血色。 “补魂玄灵丸,你这伤损在元神?” “当年遇到大敌,一番苦战将其斩杀,却遭遇临死反扑一击落在元神,多方修补无好,终是落下这个病根。” “不过无妨,试问天下可有永生不灭者?到头来终是一捧黄土,下次转世重新来过便是。” 之后脸色一正,对楚淮道,“三一寒鸦刃乃高祖在洞天中所得,具有无上威能,高祖凭此刃横行海疆,斩落无数妖兽,最终换得指挥使世袭,只可惜我等后辈在高祖离世后就难以驱使寒鸦刃,今能在你手上见到绽放光华,足以慰藉。” “祖训有云,持寒鸦刃者即为楚家之主,今日老夫便将家主传给你,记住,离开后须隐姓埋名,若非要拜师,也要拜名师大派!” 对于家业的突然衰落,作为家族气运掌管者,楚老将军敏锐察觉到不对,暗中好几次探查都是无果,还将自己弄得一身是伤,便知道肯定有人在处心积虑谋划。 按照门阀的性格,扩张永无止境,你衰弱了,就不要怪我们分食你的血肉。 偏偏他们打击了,又不致命,就像是有规则在约束。 譬如今日纠纷,在以往发生过很多次,最终都是以楚家出血,不了了之。 楚淮知道轻重,没拒绝,果断应下承诺,成了末代家族,并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复兴家业。 楚老将军松了一口气,目光投向另一人,“小友大恩当谢,有看上的尽可以取走,权当一番心意。” 李殒没接话,而是说出另外从跑堂嘴里得知,关于‘谪仙人’的故事。 很快,堂中气氛沉闷,再是怒火,最终传出苍凉一笑,“都说天家无人情,杨惊……何至于此啊!”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村雨先生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句残词来源已不可考,然脍炙人口,精准讲述了历任皇帝的共同点,不管当上皇帝之前有多么慈善爱民,是怎样的圣贤君子,只要坐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过往的一切全是屁话。 不管你是卑贱到泥土里的草民,有名有姓的百姓,还是王侯、仙门……此类种种,在天子眼中都是器物。 要用你时,对你极尽恩荣。 不用你时,顷刻翻脸诛灭九族也是理所应当。 楚家一代代镇守海疆,抵御妖兽,维护航路,功劳不可谓不大,然说要用你血祭就血祭,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在他们眼中只有姓杨的才是人,其他人不过是养的狗,随时都可以打杀吃肉。 敢翻脸不成? 在说过那句话后,楚老将军的脸上满是憔悴,以及不可置信,从情感上来说希望这是假的,可话语一说出来,加上近年来的事实,就知道这是无可辩驳的真实。 楚淮少年心气,还没有将那见过的皇帝当做主子,直接喝骂, “狗皇帝,迟早有一天我要杀进紫禁城,砍了你的狗头!” 这大逆不道的话将楚老将军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抬手要打,举了举,最终无力放下。 楚家九代忠臣,到他为止吧,后面的事情不想管,也管不了。 不过听到这话,心里还是欣慰浮现,胆气没失掉就好,人不算白杀。 “父亲,我要取回气运!” 楚淮眼中有两团火,‘谪仙’之资,每一个都是仙门打破脑浆而不可得的真正天才,不管是被造出来的还是天生,取回这份资本,仙门完全可以无视皇帝脸色收自己入门,有仙人功法加持,有无尽资源供以修行,百年渡劫不再是虚言,那时,就算狗皇帝死去,也要开棺鞭尸! “你是家主,做出决定不后悔就是。” 楚老将军端坐在椅子上,面容坚毅,“带上钱财,速去。” 在感知中,城外有几道人影呼啸而至,显然是来兴师问罪,他要留在这里做最后了断。 楚淮带着积蓄拜别,毅然转身离开。 李殒突然道,“晚了。” 之后在楚家父子疑惑的眼神里看向左侧空无一人的椅子,“出来。” 啪啪啪! 掌声传出,一名铁冠儒生突兀浮现,轻声笑道,“感知敏锐,难怪你能击败耶律齐。” “村雨先生?您怎么来了!” 这话是楚老将军说的,显然知道对方的身份。 “为消解灾祸而来,也是不得不来。” 这话里的含义很多,都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精,不用细说便知道要表达的意思,楚老将军低声,“您都知道?” “是,我都知晓。”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你是官场中人,想是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事关重大,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唯有谨慎才能将事情办妥。” 村雨先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柔,仿佛就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就是因为你知道了我才告诉你,你不知道,就带着疑惑死。 甚至,你本来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一辈子都将蒙在鼓里,也就是出了一个意外变数,短短几天就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想象的境地,才让这位声誉名震海内被北境十郡共称为先生的读书人现身。 村雨先生看向李殒,就是这个变数,让笼中鸟几近脱离笼子造成最坏局面。 很多事情,并不看有没有做这件事的能力,而是要看知不知道。 那东西本该是你的,现在被别人拿走,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喊几句,顺着冥冥中斩不断的联系,依然可以让那边作出反应。 气运一说,从来虚无缥缈,除了紫霄仙宗宗主与妖族那位不世出的老怪物,根本没有个定论。 这件事又是在暗中做,没有紫霄仙踪帮助,甚至近年来又在设局从那边夺气运,更加需要小心。 事关皇子,半点波折都不能掀起。 “你是自己死,还是我送你一程。” 言语很淡,就像看见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叫,落在袖子上,随手拍死的语气。 实际上,村雨先生有这份底气。 能被十郡共尊,不止于遍地开花的村雨私塾,还有实力。作为两次上过渡劫,境界稳定在无量的‘伪渡劫’大能,天下能入眼看得起的人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漠视一切。 有人说不入金丹终是土灰,有人说唯有阳神永世长存,但往往是底层人夸大之言。 无量之下,皆为蝼蚁,无非一巴掌还是两巴掌的事情。 “你要杀我?” 让村雨先生没想到,李殒非但不害怕,反而直视,嘴角勾起看不懂的莫名笑容。 村雨先生好奇,“你是金丹,我是无量,知道要死为何不怕。” 想了想,明白了,“你是想说寰宇大宝诰上面的规矩吧,高三境不可杀,未入阳神不可杀,这点确实比较麻烦。” 这规矩会一直持续到突破阳神为止,也就是说无量只能对阳神或者境界更高的人动手,杀更低境界的便是坏了规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然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最简单的一种:悄无声息的杀,旁人不知道就是。 这正是村雨先生要做的事情,外面阳神都蒙在鼓里,不一定能将事情办得完美,他的出现没人知道,只要将整座暑假都杀干净,单独留下楚淮消除记忆保持生机不断即可。 事后再让人将罪名揽过去,即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一片沉默中,楚淮突然暴起,挥动寒鸦刃扑向村雨,然而还未靠近,被镇压下去,双腿跪在地上,嘴不能言,只有目光恶狠狠盯着来人。 “最近友人新编一本诗集托我写序,催得急,便不和你们浪费时间,诸位请赴死。” 探手,就要压下。 便是在这样的极致寂静中,村雨先生突然感觉到异常,某种预感迫使收回了手,看向耸立暗剑的黑衣少年,目光惊疑不定。 这气息,让他隐约都感到心惊,难道说眼前人一直在扮猪吃虎,不是金丹,而是无量境剑修。 除了这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生出威胁。 李殒不是无量,但手里有符。 女子剑仙的剑符。 剑仙剑气堪称无穷尽,哪随手制成的剑符也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存量。 之前保护他从秘境出来浪费了大部分,残存在里面的剑仙剑气也足够劈砍一到两位无量。 “你是谁。” 最终,村雨先生从座位上起身,问出这本该问出的问题。 李殒冷笑,“你没有知道的资格。” 村雨先生压住怒火,心头极速思考,想这是哪一位剑仙出世,可思来想去,留在大隋的剑仙都有人监视时刻禀报行踪,最近的一个也在万里之外,不可能还有多余的剑仙来。 但那死亡临近心头的感觉又做不得假,思绪翻飞,盯着李殒的面孔,最终冥冥中预感让他知道这张脸像谁。 那是一个很难缠,牵扯因果极大的少年,之前只见过描述,加上剑修本来就天南海北散的到处都是,没往心里去,现在一对比,就知道眼前人肯定用了伪装,真实身份必是那人。 “你是,李殒!!”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九十九章 青山与明月 李殒看着眼前的村雨先生,眼中泛着冷意。 无量境已经算是上层人物,加上与皇家牵扯更深,有资格知道紫禁城那一剑,更会思考为什么在做出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后,他还安然无恙的含义。 “是你,倒也不奇怪。” 村雨先生目光复杂,隐隐觉得有点脑仁疼。 人和人的分量是不能比的,有些人天生在泥土里挣扎,有些人天生就该搅动风云,引得万人瞩目。 杀前者,处理好手尾没人在意。 至于后者,可在无量之下因斗法而死,但无量以上不能打主意,甚至波及到都要小心翼翼,在想自己在这场局中扮演什么角色。 无它。 偌大的韩王府,五名渡劫老祖,十多个无量,就因无视规矩惹了眼前少年,剑宗都没隔夜便一股脑的下山报仇,尽管最后只进去了四位,结果仍不会变。 一剑! 直接灭杀所有抵抗,管你什么身份,任凭修为通天,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何况,进到大隋的剑仙们至今都没离开,难免有抱着坐等第二次理由现世的想法。 村雨先生便知道今天的事情会很麻烦。 可想起陛下亲口道出事成后让村雨私塾走出北境,在大隋各地设立分馆的许诺,又不得不试图在一团乱麻中理清思绪。 “你要什么。” “你的命。” 李殒按住剑柄,好看的眼眸微微眯起,面容细致而认真,并不是在说大话,只是在讲述一件事实。 真的很想要村雨先生的命。 无关皇帝,无关杂七杂八的命运,单纯是这人从一出现就太高高在上,说让人死就让人死,一股完全漠视的状态。 他很不喜欢。 村雨先生听到这话,觉得是自己没说明白,“灵宝、仙丹、福地,财侣法地有关种种,都可满足于你。” 李殒冷冷地笑了,“杀了你,不都是我的。” 分明是自己之前的口吻,听的却是一股无明火,村雨先生深吸一口气,想强行越过李殒处理楚家父子,但一琢磨,李殒才是事先知道全貌的那人,又不在掌控中。 若将这件事传扬出去,太平军,各路反王,前朝余孽,想扶持新朝重新划分利益的门阀……很多人都能拿着“诛暴君,伐无道”的大义起兵造反。 天下顷刻间又要乱起来。 纵然最后能在仙门支持下平定,伤筋动骨跑不了的,而他马村雨作为败者将永无证道渡劫之机会! 沉默片刻,走到李殒面前,第一次耐下性子给人掰开揉碎了讲道理。 “大隋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好不容易圣天子上位,开创中兴气象,严刑峻法惩治贪官,休养生息沐浴万民,使国家恢复元气,你难道要让他们重新陷入战乱之中?” 道理侃侃而谈,又是百姓,又是多么不容易,又是连年战乱导致的饥荒,更举例一大串数字,很有说服力,但李殒就想知道,难道任何事情扯上百姓苍生的名字,就能肆无忌惮去做? 哪怕被发现了,也能说为黎民着想,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些话对楚老将军这种忠臣说,大概率会听从。 至于李殒,他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或许换个人坐那位置,天下会更好一点。 “说完了?” 村雨先生点头,“然也。” 李殒平静道,“说完就滚吧。” 听到这话,村雨先生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不想死就滚!” 村雨先生默然,然后笑了起来,很突兀,宏大笑声在房屋里回荡,一层接着一层,像有无数人在一同的笑。 好久了,好久没有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看在剑宗的面子上给你一点颜色,真当自己也成了剑仙,可以肆无忌惮嘲笑讥讽? “如此,我给过你机会了。” 这句话落下,飘荡在空中的灰尘突然停滞,整个世界恍如陷入水的宁静,一种难言恐怖感上涌。 “不能杀你,便让你忘了今生前尘!” …… ……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妖域。本为凌云洲,取自于其中有一座山,远远看去如擎天之柱,联通天与地,凌驾九霄之上,因此被称为凌云。 后来因为妖族占据,废除名字,只称呼为妖域。 但在有些人眼里,不该是妖域,凌云就是凌云,是属于人族的地方。 这些人的身份有很多,但数量占据最多的,是剑修。 或许来时都是抱着杀几只妖掠夺气运回去突破境界的想法,但真的到了妖域,见到这在四洲占据第一,可与另外三洲加起来比拟的的地盘,很难不生出豪情壮志。 若此地也遍布炊烟,那该何等鼎盛? 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代代的人前赴后继,奔赴妖域,最终死在这里。 一场大战落幕。 明月照耀下,可看见平原上堆叠的妖物尸体,数量之多,从平原的这边一直蔓延到那边,一眼望不到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御赐移山镇海大圣】的旗帜下,徐不归正挥剑分割眼前被妖皇封为‘大圣’的牛妖尸体,浑然不觉得用众多剑修眼中奉为仙剑的紫电来做这种肮脏事有违体面。 他可是徐不归,天下就没有人管住他的事! 不过,事是没有,人却有一个。 将肉连带着剑放在火上烤,听着滋滋冒油的声音,徐不归看向不远处正在默默疗伤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这叫什么事。” 本来他独自来妖域,就是为了无牵无挂,可肆无忌惮横行,胜则踏出那一步,输了大不了一死,等后人来拔剑。 可偏偏有个牛皮糖从某个嘴不牢靠死的小子那里得到消息,硬是跟过来,弄得他分心。 想赶回去,又犟得很,不说话也不吃饭,就这么跟在旁边,他走她也走,弄得心情烦躁的很。 至于抛下不管吧,心里过不去。到底还是有那么点感情在的。 想着想着,鼻尖传来焦糊味,低头看,才发现烤的肉已经成了黑炭,吃是难吃,味道绝不会好。 这火是用来铸剑的剑火,温度惊人,焚山煮海都不在话下,但用来烤肉便需要小心掌控火候了。 叹了口气,再割下两块肉串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烤了,撒上盐巴,身体顿了顿,抬起脚步往不远处身影那边走。 月光下,将身影照得熠熠生辉,是一位非常好看的女子,然而眉目中透露的坚毅与横放在膝上的就让人见了就知道,她绝不是寻常的女子。 她也是剑仙。 “吃点?我觉得味道还行,就是口感老了,可惜来找死的都是老东西,没有小黄牛肉。” 女子剑仙没说话,没伸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徐不归,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在第十息的时候,徐不归终是微微偏过头“要我说你还是回去吧,这几天你也看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睁眼就是杀,闭眼也是杀,难得有一日平静,你还年轻,来妖域太早,先回去,以后再来。” 女子剑仙还是没说话,目光却更加慎重,里面透露出来的东西让能在尸山血海里洗澡的徐不归莫名感到有点怕。 目光再往上抬,去见头顶月亮,他也不说话了。 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从女子剑仙追上来时就说过,但炼剑之人心性大都坚定,认定一件事就绝不回头 弄得徐不归抓耳挠腮又没有办法。 总不能压着回去吧。 明月照耀在两个同样倔强的人脸上,很久很久。 这时女子剑仙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剑符又动了。” 徐不归知道女子剑仙离开大隋前给那小子留下一张剑符作封印,也有还礼感谢暗中保护的意思。 不知道怎么的,剑符在前几天接连动了两次,可能是那小子遇到危机,可才过去几天啊,又遇到危机? 比我年轻时还能惹事。 女子剑仙一指点出,月光汇聚,在两人面前形成偌大帷幕,帷幕中,可清晰看见楚家一切,当那句“不能杀你,便让你忘了今生前尘!”传出,徐不归笑了。 “这老小子哪来这般口气,说话比我还横。” “伪渡劫,这是平常心性。” “倒也是,可惜不在大隋,不然倒能趁这个机会灭他满门,欺负到我们头上了,真是找死。” 话刚说出,徐不归就后悔,女子剑仙如是说,“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 “那个,今天月亮真好看。” 女子剑仙摇了摇头,看向帷幕正打算出手,徐不归却拦住了她,“你伤势未愈,跨越空间驱使剑符难免加重,我来吧。” 闻言,女子剑仙嘴角微微挑起,“好。” 徐不归取下串在紫电上的肉,用手一抹,剑上油花消失不见,也没怎么用力挥出一剑。 剑落,帷幕中村雨先生的身体便被斩为两截,本该死去,但这时空气中突显气运连接而成的金龙,将村雨先生护住,使得逃过一命。 “杨氏的气运金龙?” “有点意思。” 正要再次挥剑,动作却是一滞,目光看向远处快速袭来的妖魔阴影,叹了口气,“算你走运。” 之后,两道剑光骤起,再次杀入妖群。 血肉横飞! 喜欢请仙人赴死请大家收藏:()请仙人赴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章 逃命 村雨先生目露迷茫,很想问一句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没感觉到,自己就被横空斩成两截,要不是皇帝赐予的金鱼袋护住元神不离体,怕是就此陨落。 “是你?” 李殒没回答,他的耳边随紫电剑落下,同时响起一句话语,“你小子恩将仇报,哼哼,没有下次了。” 这是徐不归的声音。 他方才引动是女子剑仙留下的剑符,如此说来,两人应当见面了。 “回答我!“ 村雨先生的声音已近歇斯底里,透着难以掩盖的恐惧,迫切想知道这一剑是如何激发,还会不会有第二剑。 更重要的,是否有剑仙亲临北境,欲借楚家谪仙之事搅动风云。 李殒轻声:“不是我。“ “挥出这剑的人,叫徐不归。“ “徐不归?徐——“村雨先生猛然抬头,身体剧颤。可以不知仙门有多少大能,却绝不能不知剑宗八大剑主。 徐不归,无尽涯剑主。 这名号是踩着尸山血海铸就的。单论渡劫修士,死在他剑下的不下十人,更有位渡劫之上的存在因他陨落,被其覆灭的宗门更是不计其数,名号足可止小儿夜啼。 如今这般神仙人物竟对自己出剑。按剑宗斩草除根的作风,他的师门、弟子传承,岂非都要遭殃? 想到此处,村雨先生悔青了肠子。若初始言辞和缓些,或待这剑修离去再动手,何至于陷入此等死局? 死局。 明知将死却不得不等死的滋味最是煎熬。 然而十息过去,第二剑迟迟未落,某个念头突然闪现。 是了!剑仙杀人向来除恶务尽,若真要动手,莫说金鱼袋,便是十个也挡不住雷霆一击! 这小子在诈我? 见村雨先生回神露出试探,李殒微微叹气,剑符燃尽、人还没弄死。 唯今之计,便只有一个办法。 万相归一剑——紫电冲霄! 紫色电芒再度显现,村雨先生瞳孔骤缩。莫非方才所想有误,先前那剑是猫戏鼠的玩笑...... 不对! 这剑势较之前弱了何止五成,连半成威能都不到! 中计了! 趁其心神震荡之际,李殒身化剑光破窗而出,卷起猎猎罡风。 楚淮抹去泪水,紧攥三一寒鸦刃往另外一个方向奔逃。 楚老将军吞下燃血烧魂丹,气息暴涨至巅峰,催动楚家阵法横亘在村雨先生面前。 “马村雨,老夫尚存一息,你休想踏出楚家!“ 村雨先生眸光森冷,对老将军视若无睹。右掌凌空虚握。 “咔——“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炸响,血雾弥漫间,唯余苍老头颅怒目圆睁。 村雨先生迈出楚府,抬眸时灵光汇聚,空中斑斓轨迹纤毫毕现。 “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身影已消逝在天际。 李殒御剑南遁三百里,忽觉灵气滞涩,剑光失控栽入雪原。 “你逃不掉。“ 苍老声音自云端传来。抬头望去,却见个蜡黄脸的佝偻塾师踏雪而来,神态气韵分明与村雨先生别无二致。 “按理你寻不到我踪迹。“ 李殒抿唇发问。 “老夫乃渡劫境。“村雨先生语带讥诮。 “放屁的渡劫!“李殒嗤笑,“两度渡劫失败的废物,第三次照样渡不过去!” 字字诛心。 无量至渡劫乃生死天堑,需连渡三劫。即便闯过前两劫,若最后一劫失败,仍要跌落无量。且每重来一次,天劫威能倍增。 三次不过,终生困死无量——这对村雨先生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激得他须发皆张,险些按捺不住杀意。 “且看你嘴硬到几时!“ 鬼魅般闪至李殒身侧,大袖刚要卷住猎物,却听少年吐出最后二字: “蠢货。“ 猩红剑符自体内迸发,“剑气如虹“四字血光暴涨。 轰隆! 十丈雪原塌陷三尺,阴神境的身躯被炸断半臂。 “有点意思。” 也好,整日研习经典都快忘去乐趣是什么滋味儿,便看你这聪明小鼠能躲到几时。 村雨先生抬头看天,与此同时,北境十郡所有存在村雨私塾的地方,有很多人做出相同动作。 —— “呸!“ 混账东西,追得真紧! 李殒混在人群中,神识扫过的刺痛感如附骨之疽。好在掩天真诀未被识破,暂时安全。 北境已不可留。 马村雨这老怪将私塾化作万千耳目,各处分身五感相通,已封锁全境的出口。 更糟的是,得到风声的三大门阀知道事关重大,极短的时间内就在各处要道设卡盘查。 手下门阀鹰犬四出,寸寸盯紧,稍有可疑就上前喝问,先翻名籍再搜身验魂,动作之粗暴,有几个修行者不爽骂了一句,当场挑断经脉,封禁气海丹田,用捆仙绳吊在长杆上。 “还有谁不服,站出来!”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没人吭声,全都按照要求去做了。 很快,查验身份的门阀走狗到了李殒面前,“有无籍贯,三山滴血几字,师承何方,都一一说了。” 李殒神情平静,拿出一直放在身上的名碟,他现在的样貌是个叫春秋子的散修道士,面白、两颊生有胡须、常穿一身黑布道袍,除了真实身份不对,其他的都能对上。 门阀走狗看了看,觉得有点不对劲,想发问,李殒却先他一步开口。 “这位前辈,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戒了严。” 一声前辈,让平日里受尽主子白眼的门阀走狗眉开眼笑,眼角皱纹都松开许多,心想这人贯会说好话,肯定不是上面说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便清了清嗓子,故作低声道,“我们这里啊,出了个魔头!” “魔头?此话怎讲!” 两人的声音不算小,况且修行者都是耳聪目明之辈,隔着百丈都能听见,现听到原因有关魔头,都将触感探过来,不打算放过一个字。 “宁边城的楚家,就是世袭镇海军指挥使的那家。轻信魔头带着回家,半天都没到,从老到小共计三百七十口人全被杀了抽魂炼魄,骨头肉血都用去喂法器,那叫一个惨……” 听着血案,人群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这般质疑让门阀狗腿不乐意了,眉毛一挑,“这还有假,你不信现在就可去看,真是满地的干皮,最惨的还是楚老将军,整个人被打成了血糊,就一颗脑袋剩下,还被插在树枝上,真真是死不瞑目。” “该死的魔头,该杀!” “对,该杀。” “让俺遇到魔头,非得把他也锤成肉酱不可。” “还没问呢,知不知道那魔头叫什么,出生哪个魔门宗派?” “这我就不知道了,上面只说了姓李,叫李什么来着……” 李殒平静离开人群,对于这般结果他早有预料,并不觉得荒诞。 修行者不就这样,你杀我,我杀你,拳头大的掌握一切话语权,人是我杀的又如何,只要别人都知道是你杀的,不是你也是你。 继续走。 期间,有用灵光赶路,也有用双腿步行,并时不时换个方向,弄几个化身出去闹动静,终是在五天后,又听到海浪的奔腾声。 北宁城一切照旧,纵是有门阀狗腿在审查过往行人,也是一副随便应付的样子。 过去就是大海,海面上有三家灵舟驰骋,有官府镇海水兵把守,千年来不知道杀过多少水妖,个个煞气十足,光凭气势就能吓杀等闲金丹,魔头真敢过来,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验证身份,走入村镇,踩踏在积雪上,鞋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很轻,也很静。 静到天地间,独剩一人。 直到,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尽头处,一名女夫子正背着双手,静静看他走过来。 “五天了。” 女夫子淡然开口,“该给的机会都给了,自己抓不住,便不要心生埋怨。” 这女夫子,也是村雨先生的分身,从一开始就在这里等待,仿佛知道最后的目地。 “剑宗功法果然奇妙,站在面前,真真就是另一人,面相到命格全换得干净,南宫无敌,不愧无敌之名。” 李殒看她,没说话。 “是否在想怎么知道你的目地?”村雨先生迈动脚步,“很简单,谪仙之运玄妙非常,得之便有称心如意的本领,我看不见你,楚淮却能看见你。” “抓他比抓你容易得多。可惜他不能杀,你也不能杀。” “嗯,你不怕。” 见李殒脸色没有万事皆休的神情,就连说话都欠奉,村雨先生在想,到了这种境地,你难道还有依仗? 当然有! 九幽玄煞寂墟剑气! 积蓄日久的剑气随剑丸附带的极致速度喷在脸上,女夫子身上留有的神识被幽都气息感染,立刻陷入对生死轮转的大恐怖。 所谓万千分身,说白了就是用尸体包裹分出去的魂魄,在用魂魄天生联系共通修为。 你要是本体,我是拿你没办法,一缕分魂带分身而来,就该死去! 藏了五天的杀招放出,本体与分身之间的通感受到最大限制,眼睁睁看李殒上前,手起剑落,就将这一具阳神躯体剁成数块。 “蠢货!” 第两百零一章 白岁的信 村雨先生布置在这里的分身不止一个,在女夫子被杀的第一个刹那,便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事情,寻着李殒透露的气息,在北宁城游走寻找。 同理,李殒用从睚眦那里夺来的几百口养出灵韵的铁剑,加上精血,在这五天的时间内也造出了几个跟他相貌气息一模一样的化身。 每当将要发现本体,分身就会展露气息把人引过去。好几次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现又换了面貌的李殒,但都能听到相同一句蠢货,听的多了,脸上的笑容就没有。 “你逃不掉!” 空中云层,村雨先生俯瞰整座城池,完全没有注意到是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位身穿教书儒袍的老夫子,推门走入琢玉学堂。 这是灯下黑,同为读书人,理应有更多宽容。 琢玉学堂,正在草房里批改作文的夏夫子听到敲门声音以为是另一个教书先生,便没抬头去看,“都这么熟敲什么门,今天教的都会背了?” “白岁呢。” 听到这有点陌生,又带着熟悉的语调,夏夫子猛的抬头,手放在摆在桌上的印玺上刚想做些什么,就看见一张几天前见过的脸。 白山长带过来的朋友。 夏夫子松了口气,放下戒备,请李殒在旁边坐下,倒了杯茶,“白山长昨天中午便已离开。” “离开了?”李殒微微蹙眉,很快又松开,喝完茶这样起身,“打扰。” 见李殒要走,夏先生连忙表示话还没说完。 “白山长离开时说你会在今明两天来找他,让我守在这里等你,有东西要交给你。” 说着翻动抽屉,拿出一张写有“李兄亲启”的信封,夏先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看的,交过去后便示意李殒留在房屋里面,他出去看看局面。 打开信封,白岁有些打趣声音便在屋里回荡。 “李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李殒扯了扯嘴角,“还行。” “哈哈哈,杀机临头仍镇定,李兄不愧是剑修之名。” 李殒,“你算出来的?” “是,也不是。” “从你出门要寻找气运之法开始,一切便已定下,事关谪仙,每一件小事都可能引起大波澜……” 说来说去,一切的因果还是在楚淮身上,只要和这个人进行牵扯,那么便必然会被其卷入一个个生死危机。 气运之学,何其霸道。 “你之前说万岛洲,也是因为这个?” 两人刚在琢玉学堂见面的时候,白岁提过好几次万岛洲,不过李殒当时并没有要离开大隋的想法,加上老剑士死了活、活了死很寻常,便抛之于脑后,现在一细想,怕是那时就在提醒。 白岁对此笑而不语,话锋一转,说了当下最紧迫的事,“马村雨到底是伪渡劫,踏入过玄而又玄的境界,我不能帮你太多,只能替你做一件事。” 室内充盈白光,等白光散去,一枚匕首似的通白刀具浮现,白岁适时道,“此刀是我用白泽秘术所制,不能杀生,否则触之即断,却有蒙蔽天机,让自身独立置身于小天地而坐观万物变化的效用,共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说句通俗的话,在这半个时辰内自身因果不沾身,只要不主动泄露气息,村雨先生就不能发现他。 能够蒙蔽伪渡劫的秘术,不用想,必然消耗极大,以至于现在来听白岁轻飘飘的话语中确实能听到有种掩饰不屈的虚弱感。 李殒认真道,“谢了。” “不必拘束,咱们是朋友嘛,自该守望互助。” 不管白岁以后想做什么,想利用也好,是真想结合一切力量来实现人妖共存的理想也好,至少在当下心是好的,李殒承这个情,想着以后白岁若是有求,只要不是违背自身道义的事情就答应了还报。 “好了,我这边事情多不好多聊,便先行告退。”白岁传来的口吻渐行渐弱,“李兄,愿你此去遇难成祥,下次回来,该有另一番新天地。” 声音连带信封燃成一地灰烬,李殒收起小刀,转身推门。 夏先生就守在门外,一边看学堂里的孩童读书,一边扫雪,听到推门的声音回头看去,见到李殒出来,就问道,“如何?” “多谢代为转达,此番叨扰了。” “学堂里刚煮了薏米饭,要不要吃了饭再走?” 李殒摇了摇头,现在村雨先生还没有完全封禁北宁城,来的只是分身,也没有跟三家与镇海军打招呼封禁海疆。 当然,海疆是重中之重,事关两大洲来往交流,你敢封禁就是以一人之力挑战整个万岛洲仙门,这种沉重代价别说是伪渡劫,纵然是真正渡劫大能也承担不起。 仙门,才是修行真正根源。 听到这话,夏先生没强求,知道事情紧急说过一路顺风,目送李殒离开。 重新走在街道上,李殒在想,该从哪条线路离开大隋。 海面广阔,两大洲通行当然不只是只属于三家独揽,还有许多属于万岛洲的商会拥有属于自己的船只,而且船只不受到大隋律法的管制。 大隋说是天下之主,但这个天下只占有四分之一,不说凌云洲被妖族占据,那里也有一个天下之主,就说另外两洲,可是仙门的地盘。 何为仙,人在山中,无拘无束,即是仙。 在大隋生存的仙门要看皇帝脸色,但远离东升自己占据两洲的真正仙门,无须再看脸色。 甚至双方交流都是互通国书,国书中双方平等,仙盟联盟视作一国,而占据各地的宗门则视做诸侯,在领地内可以自设官属,任命道官门人进行管辖,对领地的一切生杀大权都有绝对掌控。 在这种残酷的弱肉强食规则下,仙门愈发蓬勃,在大隋,可能十万人中才能出一个练气期修行者,而在那里,这个比例将会放到一万人,甚至一千人一百人! 有上千万修行者作为依靠,来自万岛洲的商会,自然不把大隋放在眼里。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殒走进一家挂着仙门祥云飞鹤图样的商会。 第两百零二章 敲骨吸髓 “客人是买物还是卖物?” 商会既然是带了商字,最主要的职责还是做买卖,从大隋这边购买稀缺材料,在两洲炼制成法器,再用高价倒卖回来,如此赚取高额利润。 来者都是客,他们没有大隋本地门阀坐地虎般的跋扈,不会因你是门阀高看你一眼,也不会因你是散修就不接待。 李殒现在的模样就是标准的散修打扮,透露出来的气息不高,通玄而已。 而接待他的商会掌柜,却是金丹。 准确来说,从商会内人员走动来看,最低境界都是金丹。 修行之昌盛,可见一斑。 “卖物。” 说着,把一大堆品阶不高的低阶法器拿了出来,都是他未入通玄之前杀的,一直放在储物袋子里当做压舱,现在正好清一清。 掌柜点点头,将法器分门别类归置好,一件件估算价值,虽然给的报价比别的地方要低,但也把优缺点都说了。 “这些法器炼制手法不佳,杂质太多,烙印的法也不甚灵应,收了还要托出炼器师重新洗一遍……” 最后二十四件法器,定价三千枚太平钱。 还算公道的价格,李殒点头同意。 双方交割,掌柜又道,“客人慢走,下次再来找本商会便是熟客,本商会会让半成的利。” 李殒没着急走,而是站在原地踌躇,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浮在脸旁,掌柜看了问道,“客人还有事未诀?” “万岛洲,是个怎么样子的。” 掌柜哦了一声,没有回答,从一旁的柜台上拿出一本册子,“百枚太平钱一本,客人想知道的都在上面。” 册子上的内容并不多,就寥寥数千字,并不能详尽介绍关于万岛洲的一切,很多事情都是一笔带过,看的人更加迷茫。 连十个铜板都不值,值钱的是买下后掌柜要说的话。 付过钱,掌柜脸上便浮起一抹笑容,看起来亲切许多。 之前买卖物品,是商会的交易,最多能从里面抽百一到百二的职金,但这一百太平钱却是实在落入口袋里,不用跟任何人分割。 看起来虽然少,但架不住问的人多,一年怎么也能有个几万收入,比商会给的都多。 当然,作为回报,掌柜很耐心回答提出的种种问题,最后当被问该怎么去万岛洲时,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 “这是另外的价钱。” 掌柜敲了敲桌台,拿出三本册子,便是说这个问题值三百太平钱。 李殒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杀意尽量不外泄,几句话就要了四百太平钱,抵得上等闲散修几年拼搏,当时他去杀山君,最后得到不过八十多枚太平钱。 “继续说。” 收了钱,掌柜笑呵呵的道,“客人问这话,想来是有自身缘由在不能乘坐三家灵舟,特意想问商会能否带客人一程罢。” 李殒没说话,掌柜继续道:“修行中人不分你我,论道统来源都是出自于道祖,几千年前还是一家呢。” “可惜近日北境魔修猖獗,甚至在朗朗乾坤下做出了杀人灭门这种惨事,要是杀几个修行者也就罢了,偏偏灭了一个门阀世家,别看楚家已经衰弱,但到底是归属于一类,有道是兔死狐悲,整个北境门阀现在都想抓住魔修,把整个地方围得成了铁桶似的,难以进出。” “客人如是名门弟子,有正经传承的,验证身份后顺路搭上一程倒是无碍……” 说到这里,掌柜拉了个长音,接下来的话根本不用讲,要是靠几本残缺功法自行修炼的散修,那还有什么说头,指不定是那魔修假扮出海好躲过追击。 “我是散修,没有正经师承。” “如此倒是难办啊。” 说着难办,眼睛却往放册子的那边瞟,李殒扯了扯嘴角,“说个价吧。” 掌柜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两千?” “然也。” 李殒怒斥,“你真当阿耶是冤大头,几句话就想框了全部的钱,真是不当人子,不说就不说,阿耶去别家问去。” “客人慢走,不送。” 李殒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眼见要遁入人群离开,掌柜终是妥协,“客人请留步。” 李殒这才回来,又进入商会。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移步香间。” 香间,掌柜没有之前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友因何原因要离开大隋?” 李殒说出早就打好的腹稿,“听说万岛洲道法昌顺,到处都是仙门,连平民百姓都有练气修行的机会,我想去拜师。” “拜师?” 这回答,倒也让人挑不出来错,相比于东升州的仙门收徒严格,要看出身,要看资质,还要看杂七杂八的缘份。 另外两洲简单得多,看贡献。 哪怕你修行资质差到极点,只要能为宗门作出贡献,经商也好、招人也罢,不会短你一分一厘的贡献,等贡献累积到某种程度,就算不想要法门,宗门也会传你秘法,为你灌顶,配备相应的资源。 这是规矩,唯有如此,才能在弱肉强食的地方培养出更能为宗门带来长久发展的人才,而不是如大隋这般有无数人口压榨,拜了师就把你从修行到死全部包揽。 有心气的散修都会觉得前一种更好。 “原来如此。” 掌柜闭目沉思了好一会儿,面露纠结,难色,然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终是一番求道之心,既是道友又怎能破除。” “两日之后,会有几条商船运载灵材回转,道友真想去,我可以做主为你添个名额。” “不过,上下打点需要的花费得道友破费。” “多少钱?” “一千,这是我的费用。”掌柜又道,“另外还需两千,用来打点上下。” 李殒沉默片刻, “我没这么多钱。” “无妨,我与道友一见如故,岂能看道友落难而不救,这样,道友尽量出,不够的地方我来补上。” 话语悠悠落地,听起来是为你好,实际上,恨不得把你敲鼓吸髓的都吞吃了。 “至于回报嘛,九出十三归,每日一成利,直到付清为止,如何?” 第两百零三章 圣意 说得轻巧!每日一成利听着不多,却是按复利滚算。待船至万岛洲时,怕已滚成十几万太平钱的巨债。届时无根无萍的散修如何还得起? 还不上?倒也容易。 深海采珠、绝脉挖矿、猎杀凶妖......多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活计。真当换个地界便能鱼跃龙门?若有这等本事,何须远渡重洋,在大隋早该闯出名堂。 好在脱身要紧。至于往后事。 自有用剑说话的时候。 便答应了。 掌柜神色更加和蔼,拿出一张符诏写上内容,让李殒签了。 内容和说的大致没差别,也没玩什么手段,唯独在契约一行上玩了点花样。 要求用神魂烙印。 这几乎是最严苛的符召,一旦烙印神魂,就相当于把把柄捏在别人手里,别人随时可以借用神魂来找麻烦,就算是想杀你,无非是捏碎神魂的事。 这种手段在仙门并不常用,毕竟名门正派还是要点面子,魔修一行最为常用,那些师父控制弟子生杀夺予,便是掌握了神魂,叫你不得不从。 在这瞬间,李殒强压着斩了掌柜的冲动,故作纠结思考良久,最后从斩邪吞噬的元神上引出一个,用掩天真诀伪装代替。 见符召达成,并未发生异样,掌柜心里怀疑就是魔头的想法顿时消散,只剩下狂喜。 通玄境的仙仆,卖去矿场,不计消耗的情况下一年能挣上万太平钱,看这人年纪不大,想来还没过百岁,至少可以压榨十年,那便是十万太平钱! 称得上暴利。 “事不宜迟,我这就为道友安排身份。” 没过多久,掌柜就拿着一块玉牌过来,“这是宝船杂役的身份,道友拿好,带着即可去船只登船。” 玉牌入手,李殒起身离开。 没想到刚一离开,就看见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往这边走来。 老的不认识,至于小的。 是楚淮。 这位楚家少将军似提线木偶跟在老人旁边,眼睛嘴巴耳朵上都贴着书页,上书。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尝之无味……” 显然,楚淮被剥夺的无感全灌输到旁边老人身上,让人能无视伪装,全凭机缘寻找。 身份便很好猜。 马村雨。 李殒压低面庞,开启白岁给予的小刀,从上古便存在的无形道域笼罩,使得外界一切都被剥离开,由剑心通明提示的危机骤然削弱至无。 就在这时,楚淮停在了不远处,呆呆的,似木偶。 村雨先生往这边看,目光扫过,眉头很明显皱了皱。 不应该,方才天机显示就在此地,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了无踪迹? 莫非推算错了? 不,谪仙之感来自于天,只要还在天地间,就不可能脱离谪仙预感。 必定还在这里没走远。 目光扫视,看到一名黑衣散修时忽然心有所感,迈步走去。 李殒没有退避,如平常人一样在旁边看热闹,也就是两人直直向他走过来,才露出该露出来的意外表情。 村雨先生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叫什么。” “春秋子。” “散修?” “对。” 村雨先生现身引起不少轰动,周围商会的也派出人来看,万永商会给玉佩的掌柜见到李殒被拦住,当下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走上前来,“这是万永商会的人,不是魔修。” “万永商会?有什么能证明。”村雨先生语气略微平缓,这是在给商会背后势力的面子。 “将玉牌拿出来。” 看着杂役玉牌,验证无误,又看过签下的符召,村雨先生露出失望神情,“原来是个卖身为奴的散修。” 要说天底下最骄傲的一批人是谁,毋庸置疑是剑修,他们信奉生死看淡,不服就来斗剑,为了名誉,死也甘愿。 或许会屈于差距过大隐藏身份,那也是换个地方修行过几十年,仇恨一直牢牢记得,等实力充足,或者找几个同道,再次冲上来的杀你。 这就是最后底线。 像这般用神魂烙印符召,卖身为奴,根本就不是天老二自己老大的剑修能做出来的事。 何况,作为近年来最负盛名的少年剑修,被天下各地成为剑仙种子,这样的俊才,骄傲中的骄傲,更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猜错了。 村雨先生摇头离开,继续探查下一个人,全然没注意到贴在楚淮双眼上的书页,突然动了一下。 转瞬即逝。 离开北宁城,顺指引往西而去四百里,可看见一座巨大港口。 港口之大,也有上百里宽,其中停泊了无数艨艟巨舰,各色旗帜插在上面,加上人员飞来飞去,不时有奇珍异兽背着仙人过往,放纵灵光,展现出仙家气派。 然而让李殒没想到是,马村雨这老货一直紧咬不放,他刚来港口,没过上很久就能看见带着楚淮的老人也来到了港口。 作为有名有姓的大能,港口这边自然不敢懈怠,就问有什么要求,村雨先生还是那番魔头说辞,直言检查所有来往过客,万岛洲的也不例外。 港口奉行面露难色, “先生,不是下官不愿意,实在难以办到啊,三家和镇海军的人好说,万岛洲的尽是有背景的人物,真论起来,每一个都不差三家,更还有如天隍地哭宗,离火派这样的大宗派……” “不只是我的意思。” 村雨先生拿出一张明黄色、刺绣腾龙的卷轴,“更是陛下的旨意。” 听到陛下,港口奉行明显愣了,而后就是在这种严厉眼神中,跪下来,高呼,“微臣拜领圣旨。” “圣躬安!” “朕安。”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但圣旨打开之后引发的异象却是极重,天边流云变化,万般睿气尽生,恍惚中有宏大意志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化成一尊身穿帝袍的人影,在云端俯瞰一切。 这是,大隋皇帝的身影! 一时间,港口都静了下来,接着便是万口同声的称赞与跪拜。 属于朝廷的将士官员跪拜到地,口称陛下万岁。 修行者不论属不属于大隋,皆现身点头行礼,“见过圣人。” 第两百零四章 搜查 大隋皇帝论修行境界,也就那样,不过凡人百年寿命。 但到底是名义上的一洲之主,口含天宪,不管心里看不看得起,面子还是要给。 “圣人降旨何故?” 离火宗外事长老灯明子大声问道。 这人身穿大红道袍,上面挂着许多火焰样纹状,就那脸盘也是红的,看起来像是一团跳动的火焰。 天上,大隋皇帝的虚影并不言语,这是圣旨打开后自动凝聚的天地幻象,用来彰显身份,并不是说那位皇帝跨越千万里现身。 实际上,那位陛下连国都都不敢离开。 手持圣旨,村雨先生代替回话,“近日有凶魔横行,已在北境造成许多杀孽,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所赖圣天子胸怀万民,特下旨意,不惜一切代价擒拿凶魔,以示国法森严!”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在海港荡开,灯明子是个火爆脾气,当即又问,“那你去降魔便是,来海港做甚?” “凶魔就在此处。” 就在这里? 灯明子皱了皱眉,很快就想明了缘由,“你想搜我们的地方?” 村雨先生微笑道,“然也。” “不行。” “对,我等世外仙门不受你隋国管束,这是规矩,谁也不能坏。” 说话间,有几名商会修行者出言,梗着脖子怒视,看样子大有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的想象。 村雨先生倒是不以为意,走上前来,将手里的圣旨给大家一一传看了,见大家脸色都缓和一点,才继续说,“搜查只搜魔头,别的绝不干扰,定不会让诸位受损,要是不信的话,村雨可以立誓为证。” “当真?” “绝无虚假!” 这下子倒是能商量。 之所以不让大隋的人上船,便是各家各派对自已的一点秘密看得紧,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不说出去,大家虽然知道,却也不会怎么样,该做什么就怎么做。 但在这种大家都睁着眼睛看的节骨眼上,事情要是被查出来,仙门规矩可饶不了你。 跟做官一样,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三两重,上了称十万斤都打不住。 见村雨先生真的发了誓言,信誓旦旦说绝不外传,有违背就终身不能成道渡劫,大家便都信了。 商量一阵,灯明子作为世外仙门境界最高的修士,出面答应。 “查可以,莫要耍小聪明。” “多谢诸位同道。” 于是村雨先生一挥衣袖,身后就多了百道人影,皆是他的分身。 一声呼喝,分身四散,各自寻了一条船登上。 村雨先生作为本体则带着楚淮,静静站在原地,闭目感悟。 将一切都收进眼底,李殒咧嘴,为了捉他都把圣旨请出来,闹的是不是有点大? 看来这件事在皇帝眼里,分量确实重,做得到不惜一切代价安定。 或许……就在他想一些事情的时候,有人突然碰了下肩膀,转头看去,是个年纪不大的修士。 见到这修士手里攥着的玉牌,与脸上藏不住的喜悦,李殒明白这也是要出海一博成仙大道的散修。 “朋友也是走万永商会路子来的。” 修士问道。 李殒点头,修士大笑,“同坐一条船,那我们可算是有缘分,我叫申不同,朋友你呢。” “春秋子,幸会。” 言语有点冷淡,申不同却不在意,他是个惯会自来熟的人,刚一见面就说了好多的话,说花了不少钱才拿到位置,又说万岛洲有朋友在修行门派当管事,去了可以带着投奔。 人看着倒是不坏,就是蠢了点。 一番话说完,申不同拍了拍额头,“你找到万永商会说的那艘船了吗,我找了一个时辰都没看见。” 李殒手指方向,循指看去,就可看见无数巨舰中夹杂的一艘小船。 说是小船也不恰当,还有两百丈来长,在江河中可称得上大船,但在这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小船。 而且船身也破,相比于别家船只的仙光璀璨,放出光芒也是稀薄的可怜,让人不忍直视。 “就是这艘?” 申不同不敢相信,跑过去问,船上的管事倒也客气,验证过玉牌后就道,“就是这里。” 申不同不笑了,呆呆站在原地,感觉被骗,又打心里觉得没被骗才好。 为了搭上船只,他掏空了底蕴,将师父临死时留下来的传承法器都卖了,就为了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或许只是表象,等到了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 李殒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自己做的决定能怪谁。 也上前查验玉牌,登上船只。 船上用了空间拓展之法,内里大概有千丈大,能塞得进万人。 管事将两人带到一个双人房间,“这就是你们的住所,床位自己分配,记住不得闹事,违者后果自负。” “还有,你们两人上船的身份是杂役,平日便也要干杂活,若想不去干也简单,花钱免罪。” 申不同问道,“有没有工钱。” 管事嘴角勾起一位意味不明的笑,“做杂役还想要工钱?” 说完,离开了房间。 申不同呆坐在床上,变得沉默寡言。 李殒离开房间,走到船头,去看村雨先生的动作。 说来也巧,刚出现就看见村雨分身在管事陪同下行走。 李殒没有退避,开启小刀旁观,分身看见了他,一瞥而过,很快往其他地方。 最后什么都没查到,离开了船只。 在外面,村雨先生眉头一直都在皱着,看了看楚淮,又看了看楚淮脸上的纸张,很确定法门没错,已生出灵验,按理而言一切都该顺水推舟告成,比杀一只鸡不会难太多,但为什么气息总是时隐时现? 这让他很不解。 难道推算错了,人不在这里? 不,绝不会错,人一定在,无非是用了某种手段暂时隔开感应。 能够屏蔽天机的东西很少,个个都是宝贝,大宗门都未见能有一件,至于手段,能一直保持早就悄悄溜出北境,哪里会被堵到走投无路。 这手段肯定不能常用,或许还有极大的代价。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松开。 只要等待即可,等人藏不住,自然会现身。 第两百零五章 真相 站在船头,眺望远处站立的人群,李殒猜到了村雨先生的心思。 丰富的经验可解答一切困境,要做的只有等待。 不能让时间拖得太长,小刀的屏蔽时机总共半个时辰,他已开启过两次,用出将近三分之一,要是人一直在那里等着,剩下的时间必然抵不住消耗。 得想个办法将水搅混,越混越好,最好把所有人都牵扯进去,弄一个更加大的事情,吸引所有人注意。 人各有志,各家有各家的想法,什么事情能够让大家都忍不住动容? 往上爬! 不管是自己往上爬,还是宗门往上爬,两者相辅相成,凡有进步机会摆在眼前,别看现在和气互相称呼朋友,瞬间就能从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有什么,比一个能让宗门兴盛千年的“谪仙种子”,更加吸引人注意呢。 这是无法避免的破绽,不带楚淮,追不到踪迹,带着楚淮,就别怪我做文章。 拿出铁剑,酝酿灵气喷在剑上,这剑便微微摇晃,悄无声息从船上离开,在旁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化形成瘦高剑士。 这是剑外掩天真诀的另外用法,能喷化剑气到物品上化成任何人的样子,跟操控飞剑一般操控化身。 好处是没有神魂,不会透露本体气息,至于坏处,便是因为没有元神秘法参与,不能离得太远。 最多千丈。 瘦高剑士来到人群,用一口蜀地方言装作不经意轻咦,“这不是楚家那小子吗?” 村雨先生闻言看了一眼,没说话。 认识楚淮的人不少,有几个熟人正常。 然而接下来的几句话使得村雨先生脸色难看许多。 “闭目塞耳?强行剥离五感,这是魔道的手段,怎么用在楚家小子手上……” 周围仙门修士听了注意到这点,一看,纸上灵蕴是用儒家书法写出来,却是表皮,骨子里还是魔道的强行手段。 有意思,说是来追魔头,对自己用的魔道手段不害躁,话语可信便很是存疑。 灯明子性情火爆,直接问出为什么。 村雨先生张口,“这是楚淮的本意。” “楚家覆灭,唯他一人独存,想报仇以祭奠父辈在天之灵,找到我说他见过魔头的样子,感知过气息,愿意承受剥离五感之痛让我为他报仇。 念其心诚,再加上那魔头作恶多端,留着不知道还有多少苍生要共赴死难,便答应了下来。” 高瘦剑士冷冷发问,“真是这样?” “自然如此。” “好,那你发誓,说的是假话就当场道消身死,永无来生转世机会。” 村雨先生定定地看着高瘦剑士,目光复杂。 这话当然是假的,就是个名义上的说头,当不得真,令他在意的是这个高瘦剑士处处相逼,言语间又透露了解情形模样。 难道,就在眼前? 五感探查,扫遍全身没有异样,眼睛里多了疑惑,既然不是,自己往赖又和剑修没仇,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人物。 不等思考,高瘦剑士又道,“刚才不是发过一个誓,现在怎么就不敢发,难道里面别有隐情?” 很多人看向村雨先生的眼中就多出了特别意味,是这个道理,之前敢发,敢做,事情是真的再发一个又无伤大雅,偏不敢应声,里面的猫腻便很耐人寻味。 村雨先生选择不做答复。 但瘦高剑士不依不饶,拍拍手,制造声响将所有人目光移向他,“关于楚家灭亡,我还知道另外一个说法,诸位想不想听。” 村雨先生蓦然抬头,目光全是阴冷,到这里已经想得明白,就算这个人不是李殒,也一定有关系。 绝不能让人把话说出。 无形波动直冲脑海,就要控制这人的元神,灯明子抬手拦住波动。 “不用怕,有什么说什么,灯某挺想知道这么大费周章为了什么。” 高瘦剑士咧嘴,“那得从远在国都的陛下说起,当时太子出生后,皇帝又接连生了好几个儿子,紫霄仙宗给过批语都是早夭之相,可偏偏活到如今还没有死。” 紫霄仙宗! 论天机术法可以排在仙门前三的大宗门! 独创的星斗术数是公认的独步仙门之巅,下的批语更是无一失败,堪称天下神机。 最为出名的一算,便是算准上任仙门盟主的死劫在何时何地,通通应验。 这样的口碑,却在皇子上失手,很难不让人细想到底为什么。 “因为那位陛下太过爱惜子嗣,爱到不惜一切代价为他们续命,诸位都是修士,自然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续命,灵丹妙药、万民生气……” “住口,休要污蔑吾皇!” 村雨先生含怒出手,激荡风云,竟是施展出大神通要强行抹杀,灯明子见了,张开嘴,喷出一道南明离火,将大神通焚烧干净,牢牢护住高瘦剑士。 “还没讲完道友就生气,难道真是这样?” 村雨先生冷声,“尽是胡言乱语,这人与那魔头有关系,说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有人道,“总要让人把话说完。” 没管村雨先生的反应,高瘦剑士继续说,“为了延长皇子寿命,隋皇帝试过很多方法,效果都不太好,最后来自西方释教的法师给出了办法。” “用同等气运,堵上缺口,再往里面添水。” “住口!” “各地亲王拥兵自重,不能用,皇帝自己的命也重要,也不能用,那天下可还有同样对等的人?” 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滚滚如风,叫所有人都听得见,“自然是有的,天人降世化为人中仙,其气运蓬勃如海,可比拟千万人,这种人物的气运用来修补再适合不过。” 饶是多年养气,达到天魔缭乱而心不动的仙门修士,也忍不住心神摇曳,脑海里都在想着同一个名字,又觉得虚幻。 哪里会有这般暴殄天物的事情! “你是说——” 灯明子失声道。 高瘦剑士的面孔已经泛起深深冷意,“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即,谪仙人!” 第两百零六章 离火 “谪仙人!” 海港平地。 波涛如怒雷奔腾,声声震耳,仍盖不住这轻飘飘的三个字。 高瘦剑士的话犹如利剑,穿透所有人的耳膜,直入心湖,让所有人脸色都精彩起来。 “谪仙……” 他们太懂这个身份的重要性,不客气的说,争夺谪仙拼的宗门濒临灭亡都没关系,拜了师,传过法,有师徒关系作为纽带,凭借天地钟爱的逆天气运,总有一日会再次兴盛! 这样的例子,在过往的几万年发生的太多,已经成了定律。 令人感到荒诞的是,发现谪仙人的皇帝不带回去用心培养就罢了,还作出拆除气运填补漏洞的蠢事,简直就是蠢到底的蠢猪! 没错,这是共同想法,要不是天上圣人虚影还在,就要当场骂出来。 作为皇帝,天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一天十个能换一万年都不重样,况且你有了太子,还要为几个该死的人浪费。 真是蠢到底的蠢货! 高瘦剑士继续说,“这位谪仙,出自北境,姓楚名淮,即是眼前被封了五感的人。” 众人纷纷看向楚淮,沉默片刻,灯明子率先动手抢夺,别的无量修士也不例外,瞬间就从言与争锋化成真实斗法。 看气势,分明奔着下死手去。 管你是真是假,把人抢过来再说,要是真的,凭借这桩功劳回去宗门立刻能做大长老,假的也没关系,反正大家平日争杀不断,动手是常事,权当做提前。 村雨先生眼见事情无法控制,牙都要咬碎,目光如火注视高瘦剑士,现在想明白了,这人肯定就是李殒的分身,特意来搅局! 想处理,又不得不先护住楚淮,避免被夺去。 先将事情安抚下来,过后再来算账。 “诸位同道,莫要相信片面之语,这是魔头特意放出来生乱的妄言。” “是假的你怕什么,把人交出来给我们一观不就是了。” “对,把人交出来!” 村雨先生不由暗暗叫苦,事关皇室哪能轻易交出去,万一从古籍里翻到追回气运的方法,给楚淮修成,必是难以挽回的后果。 当下顶着数位无量修士的进攻把楚淮收进袖中,拿出圣旨,驱动。 顿放万千光华。 庞大威压镇得除了村雨先生之外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伸手擒住高瘦剑士,一抖,身形消散,露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拿着剑,村雨先生高声道,“看,露出身份都不敢,说的话有什么可信?” 灯明子嗤笑,“你就可信?” 村雨先生当做没听见,继续道,“这件事已关乎陛下声誉,还请诸位当做云烟,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 怎么,隋国要对仙门两洲开战? 真敢这么做,不用仙门出手,各地门阀暴动即能将隋朝打的四分五裂,他们可太希望杨氏失德,让天下重新分割。 天子之位,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察觉到口吻过重,村雨先生缓了缓,“得罪各位,稍后自会赔礼,还请各位用心想,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就在面前就在此地,不觉得被当了枪使?” 这番话,非但没有让众人释然,反而更加确信,还是那个意思,是真是假拿出来分辨就是,用不了多长时间,一直说罗圈话又不肯透露,变相佐证高瘦剑士的真实。 “真不肯交人?” “真无此事。” “屁话!” 灯明子大怒,身上燃烧熊熊火焰,由红转黑,由黑转白,最后成就寂静的无。 看不见火的样子,却能感觉到足以焚山烧海的澎湃热力,“南明离火,噬焰!” 轰! 火焰炸开,将圣旨放出的金光烧出溶洞,得到自由,灯明子直冲村雨,抬手挥脚,所过之处全都化成滚烫的岩浆。 “你真要为一件小事争夺。”村雨先生连退十步,圣旨释放的金光抵挡住澎湃热力,两人对视,能看到眼眶中绚烂的怒火。 离火宗的人不论初始性格如何,修行功法都会变得易怒易爆,常一句话没说对,走在路上别人看过一眼,就发怒杀人,属于最是不能招惹。 这也就罢了。 关键是战力极强,一手火法什么都能烧,真打起来这座海港必然会被烧得什么都不剩,村雨先生便用神识传音,试图用利益交换,换取没发生过事情。 然而他还是低估离火宗对谪仙的渴望,反正灯明子认定,你不把人交出来就一直追着你杀,我打不过没关系,马上传令回宗门,让离火宗金丹以上所有的人都来斗法,宗门的人全死了,大不了再请祖师出山! 嗤—— 金光消融,附带火焰的拳锋触及脸庞,径直将人击出千丈,火光如影随形,再打再出,很快到处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有个倒霉的阳神躲避不及触碰到一点,便被烧成灰烬,连元神都死了。 村雨先生看得额头青筋暴跳,打算先将事情放一放,离开这里再说。 这时,另外的三名仙门无量也挣脱束缚,默契合围,占据东南西北四大方位,各自封锁一方,让你绝无逃脱的机会。 “交出来,不然就把你烧成土灰。” “多年修行不易,好生思量!” 一袭儒袍,被火焰燎的破烂,露出的皮肤更有挥散不去的无形猖火灼烧,侵入肉体,焚烧元神,每时每刻都是极大的痛苦。 还有另外三名不弱于灯明子的修士同样酝酿出术法,大有敢说个不字,当场就杀你挫骨扬灰的做派。 长叹一口气,村雨先生知道,真要交出去,往后便再无重入渡劫的机会,不交——今天就会死。 于是苦涩开口,“好。” 缓慢挥动袖子,闭目塞耳的楚淮出现,四人注视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确认是活的后,又想打架争夺归属,四人中唯一一名女性修士出言制止,“先确认真假,再问这孩子愿意跟谁学法。” “有道理,那就这么定了。” 四人没有注意到,村雨先生手里还拿住一团跟楚淮面目相同的魂体,手腕用力。 捏碎! 第两百零七章 金乌道兵 掀开遮面纸施术探查,四位无量修士的面色逐渐凝重。 事实的结果令他们很不理解。 根骨平庸如凡铁,灵脉枯涸似旱地,三魂七魄残缺得只剩下一魂一魄——最致命的是那本该如虹的谪仙气运,此刻竟比街边乞丐还要稀薄三分。 灯明子不信,驱动离火宗秘传的“赤明鉴真诀“,法诀化作火纹没入楚淮天灵,却只激得少年身体无意识抽搐,什么都没查出来。 又探查数次,一次比一次脸色更加黑,到后面大红脸庞已成暗红。 即是失望,亦是被骗的愤怒。 注视四人神色差别,村雨先生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好险。 自是不能让真相透露出来,也不能让高瘦剑士说的那一大段关于皇族的话被人相信,事情已到最坏的地步由不得他瞻前顾后。 方才他直接抽出楚淮的两魂六魄捏碎崩解,使双方联系大大减弱,加上术法阻隔,将本就是残存的气象压得更稀薄。 未抽取气运之前,气象如眼前大海,波澜壮阔,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凡。 抽取后,是蜿蜒溪流,勉强存在生机。 而现在,如一条在烈日下暴晒十年的野水沟,表面没水,往下深挖同样干枯。 自然,这样做会对皇子有不小影响,可时急从权由不得考虑后果,事情了结后献祭一些人补益即可。 “如何,还是怀疑可以继续探查。” 村雨先生面露微笑。 女性无量摇了摇头,“不用了,刚才事情得罪道友。” “诸位被言语所骗,算不得得罪。” 另外两人点头,“魔头真真该杀!” 言语气愤,不一定真的气说话的人,而是气谪仙是假的。 他们被外派出来做杂事就是因为在宗门内境界到了、功绩却没到,按规矩当积累功绩才能有资格开辟自己的洞府,自成一脉。 但要是带回去个谪仙,别说洞府了,直接就能分一大片山头,各种资源更是数之不尽。 放在大隋,可以比拟成封侯立家,划大片封地给你做门阀。 这么大的利益成了虚幻,搁在谁身上都是气愤。 “还请四位道友助力,抓住魔头。” “好……”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道泛起金色的流光呼啸而至,感知到上面的火法气息,灯明子摘下流光,放在手里一看,顿时惊讶道,“金乌刀兵?” 灯明子不知道这把刀的真名为“三一寒鸦刃”,却知道这是何种道兵。 大约四千年前,最后一尊大金乌为了成道,身化大日,不停在天上游走,连续三月,使得众多河流干枯,无数福地化为焦土,就连广阔海洋也被凭空蒸发了三成,到处都是火辣辣的升腾蒸汽。 眼看万族陷入绝境,当时的剑宗与仙门约定暂时摒弃前嫌,共入苍穹斩妖,那一战打得昏天黑地,以付出好几位剑仙死亡,仙门十余个道尊、大真人转世为代价,终是将大金乌打的寂灭。 金乌是大日之灵,和烛龙一样秉承天地而生,死了也能从后辈血脉中归来,为了彻底铲除后患,一合计干脆设下阵法,将金乌封印在不可知的地方,让它陷入非生非死状态,活不了,又出不去。 但是毕竟死了那么多人,总该要点什么补偿,就商量各自从金乌身上取一部分材料拿回去打造法器,剑器什么的。 这类蕴含金乌部分神力的物品,统称为金乌道兵。 历来罕见,有名称存世的不过十余件,论价值百万太平钱也换不到一件,现在竟然直接飞来一口。 想到这里,灯明子眼珠子发亮,难道我的机缘到了,神物有灵自行择主,看上我这一身精纯到极致的火法了! 然而三一寒鸦刃指向的方向却让他疑惑,同时还在手上不断挣扎,力道之大,几乎握不住。 楚淮的方向? 真的假的,一个废人也值得你认主? 运转离火打算强行炼化,三一寒鸦刃直接燃起金色流火,挣脱灯明子手掌,扑入楚淮身上。 再去看,牢牢插在心口,双方合道了。 “这是……” 灯明子目露惊讶,绕着楚淮转了好几圈,眼神越转越亮,嘴里还不断说:“妙!妙!妙啊!” 离火宗自称天下万火之祖,对于火焰的了解自然不同凡响,宗门内藏着各种火焰的修行方式,有威力大的,有作用阴险的,甚至还能将火焰赋予生命,给予肉体,成为门人道侣。 金乌同样属火,是火就逃不了他的眼睛。 可看出来自金乌的神力正不断灌入楚淮身体,将只剩一魂一魄的元神逐渐补益。 “如浴大日,好!”灯明子摘下身上的火焰纹样,令它化作一团炽热火焰,投入楚淮身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得到火焰补充,三一寒鸦刃金焰更盛,直接蔓延笼罩住楚淮身体,形成金色羽翼包裹,远远看去,就像是正在孵出的蛋,有着朝阳般的温暖。 见此,村雨先生才浮在脸上的笑容很快过去,转而阴沉无比,楚淮的魂魄正在回归,等三魂七魄齐至重新化成元神,气象便再也无法隐藏,到那时会发生什么样结果,想都不敢想。 只能在心中暗骂: “李殒!恶贼奸贼逆贼!” 对于村雨先生在想什么,李殒从面孔上大概能看出一二,却不在意,尘埃已落定,再怎么挣扎都无用。 说到底,还是村雨这个蠢货太眼高于顶,自认为可以掌控一切,对于发生在眼前的小意外混不在意,甚至当做寻找愉悦的调剂。 呵。 若是认真点,便可发现在北宁城商会既然遇到又离开时,楚淮脸上纸张有细微动作,这个动作能表达的意思不多,也就一个字。 酒。 有关于酒,只有那座偏僻酒居。 于是李殒在离开北宁城后又悄然回去,来到那座偏僻的酒居,一番寻找,于酒居养鸡鸭的恶臭地方找到埋藏在土里的三一寒鸦刃。 拿到的瞬间,这个计划在心里就有了雏形,经过两日谋划,终是在波折中落下最后一笔,奠定了胜局。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本该开船的时间大家却并不急切,都各自伸长脖子往海港看去,更准确的说,是看不断散发热量如火中神灵的楚淮。 目光中有很多情绪,更多的是羡慕,能诞生这么神意的气象,未来成就肯定小不了。 也就是在这种包含许多情绪的眼神中。 楚淮,睁开双眼。 第两百零八章 报仇 是日。 目运金光,气冲斗牛,使得天上淡漠注视一切的皇帝虚影不断晃动,荡起一圈又一圈的火焰灵纹。 紧随其后,是一声高昂的啼叫,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在这次啼叫过后,天上突然飞来许多乌鸦,围绕着楚淮不断游走,发出刺耳的嘎嘎声,像在唱和,又像在唱贺。 楚淮平复气息,拔出胸口的三一寒鸦刃,豁然转身,怒视村雨先生,“老贼!受死!” 灯明子闻言挑了挑眉,另外三人也是眉目微动,这四个字透露出来的含义,可就太大了。 “楚家小子,我是离火宗外事长老灯明子,平生最爱打抱不平,有冤屈就同我讲,必会替你声张。” 今时不同往日嘛,放在刚才,你爱死就死关我什么事,但既然已经与金乌道兵合真,点燃大日金乌火,不管是不是谪仙,都是修炼火法的好苗子。 收了做传承弟子,算捡个大便宜,回去了那些老东西还不知道怎么羡慕自己呢。 楚淮虽然被封闭五感,但对外界的感知还在,之前几人发生事情都听在耳里,也不藏着,直接将高瘦剑士说的话复述一遍,着重提及村雨先生做的恶事。 都是真的? 灭门是真的,冤枉是真的,皇族夺运是真的——谪仙运也是真的? 灯明子伸手搭肩,脸上不可控制狂喜,元神完好的体内竟然真有一丝谪仙气运。 虽被夺去全部,可是就是,改变不了本质,往后找个机会,请宗门濒临大限的祖师们带着重宝出关,把那几个皇子宰了,夺回气运就是。 大不了打碎大隋皇朝! “哈哈哈哈,好孩子,可愿拜我为师,现在点头,我马上就把村雨这个狗东西烧成灰,给你楚家报仇!” “呵,就你?” 另一尊无量开口,“我是法兰山外务执事何东,道号东华子,法兰山在万岛州首屈一指的大宗派,门人弟子数万,宗主更是有望十圣!” “有望十圣,那得猴年马月才轮得到你们,小友莫要听他鬼扯,我楼观道传承自道祖,历史悠久,内藏无数秘法珍宝,太上祖师更是仙门十圣之一,你现在点头,我可代替观主收你为徒,直接位列亲传!” “放你娘狗屁,楚小子一身火焰根骨,分明与我离火宗有缘,这是天意注定,你们敢跟我抢,不怕死乎?” “说这么多闲话作甚,有本事做过一场,看道爷不把你头拧下当球踢!” “来!” “来斗法!” 连性格谨慎的女性修士也不例外,各自拿出法器,招呼弟子,眼看就要杀个血流成河。 楚淮制止了他们,“谁能杀了村雨,替楚家报仇,我便考虑谁。” 虽是考虑,大家想了想也觉得不错,事情总要慢慢发展,有了报仇的情谊很多话就好说了,当下也不打了,去看村雨先生站的地方。 一看,原地只有个呆愣愣的空壳,正主早就跑了。 “好胆!” 灯明子率先大喝,招呼门人看好楚淮,整个人化作明亮火光,寻着离开的踪迹直冲而去。 另外三人也不甘示弱,追上去,暴起无数灵光。 楚淮注视离开的方向,握了握拳头,又松开,并不对他们对自己的热烈追捧感到喜悦,心里十分悲凉。 楚家没了,爹娘都死了,就连祖祠都被毁得干净,当时他本可以离开,可还是挂念不下,便偷偷的回家想要替父亲收敛尸骨,没想到村雨的分身待在楚家没走,使得自己被抓住。 好在去楚家的时候心有预料,放下了三一寒鸦刃,遇到李殒的时候本来是想拿这刀给人赔罪,毕竟一切都因他而起…… 想到这里,楚淮心有所感往海边看去,一艘破烂船只上有个熟悉身影在晃动,然后消失。 楚淮想上去当面道歉,还没走几步,才离开不久的灯明子就提着一具被烧焦的活死人来到身前。 看面目,是村雨先生。 “呸,这老小子还怪能跑,放了百多个分身出去,但斗法本事差就是差,我寻着他的分身一把火把人全弄死了,剩个本体回来给你亲自报仇。” 灯明子笑容和煦,“有要求都可以提。” 楚淮已经听不见灯明子的话,看到村雨先生的瞬间,再压抑不住怒火,冲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奈何,两人境界差距极大,村雨别看在灯明子手上走不过几招,硬扛金丹攻击却是轻松,灯明子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一拍脑袋,拿出一点火苗渡入楚淮双手,以生质变。 再挥拳,就是拳拳到肉的击打,每一拳落下都有焦痕伴着肉香扬起,一拳十拳百拳……村雨先生被打的完全不成人样,就剩一口气还吊着。 这样的情况竟然还能说出话。 “我有……圣旨!” “狗屁圣旨。” 除了甘愿做狗的人,有骨气的修行者没一个把圣旨当回事,也就发出时候生出天地异象看着威武,实际就是空壳。 皇帝,不过是大一点的门阀。 所谓皇朝,更是大门阀带着另外一群大门阀组合成的集体,互相之间还掐架呢,巴不得给你拖后腿争权,不把各地门阀解决掉,政令也就在国都范围内好使,离开国都,到别人管控地盘,听不听你的可不好说。 “杀!” 灯明子大喝,“有事离火宗给你担着!” 楚淮狠狠点头,拿出三一寒鸦刃,一刀劈下。 没砍断,只剁下半边的脖子,往外不断喷血,村雨先生身体下意思痉挛,挣扎,就是在这样的凶猛下,又落下一刀。 终于砍断头,拿住头发提着脑袋往楚家方向一跪,楚淮流泪不停,“父亲,孩儿给您报仇了,复兴楚家的大愿,孩儿不敢忘,下次回来,必会让楚家旗帜飘扬在整个三崖,整个北境!” 这时另外三人也回来了,见灯明子捷足先登,脸色难看,听到楚淮的话,又是感叹: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少年,合该入我门下。 就问楚淮愿意拜谁,楚淮想了想,没有给准确回答,说自己要考虑,等到万岛洲才能给出回答。 这……倒也不是不行。 先带着离开再说,到地方不管这小子愿不愿意,直接绑回去,甭管强扭的瓜甜不甜,反正这个瓜一定要吃。 没说的,带着楚淮登上最好的船只,传下道令。 扬帆起航,直济万岛! 第两百零九章 海上夜话 是夜。 月明星盛。 躺在最好的房间内,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在大海航行的颠簸,没有如雷的波涛,没有一切烦躁,唯有直观内心的寂静。 触目看去,摆在房间内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最好的材料,拥有种种修行增益,扔出去,能让阴神阳神打破头。 可比拟于洞天福地,是修行的绝佳妙地。 放在以往,家业鼎盛的时候也摸不到边,如今随意使用,全毁了旁人也会迅速换上新的。 然而楚淮感到开心之余,更多是对前途的迷茫。 他这一生太过短暂,三崖郡都没走出去过,更不用说北境与偌大的东升洲。 然后现在,却要去个远离家乡故土的陌生地方,那里的一切都不熟悉,那里的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样的迷茫持续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想到了一个人,应该可以给自己解答。 推开门,守在门口的离火宗门人见楚淮出来,问道,“楚兄有什么吩咐,可是睡得不安心?” “没有,睡不着。” “哦——睡不着。”离火宗门人拉了个长音,露出个莫名笑容,“这好办,可是要找几个玩乐人儿?” “船上天南地北的仙子美人都有,保证不重样,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 楚淮抽了抽嘴角,有点无语,连忙摆手,“我想出去走走。” “这好办,我带楚兄去便是。” 这是灯明子长老亲自吩咐的事情,离火门人不敢怠慢,又招呼了几个人,看气息都是阳神境界的高手,将楚淮前后包围在中间,这才带人离开房间,在船上游走。 期间还热情介绍各种地方,楚淮没在意,走到船舱指着远处巨船阴影下的一艘小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啊,一半是干杂活的仆役,另一半嘛,签了契约卖身,觉得换个地方就能得道成仙的妄人。” “我想上去看看。” 听闻这话,离火门人一惊,“那地方肮脏得很,不适合下脚,若想找仆役过来,直接召唤便是。” 楚淮摇了摇头,执意要去。 离火门人没了主张,只能去告诉灯明子,灯明子过来也觉得奇怪,“你去那破地方做甚?” “找人。” “找人,嘶,你朋友?” 瞬间,灯明子想起莫名出现的高瘦剑士,很快猜到是为什么,点点头,“行,我陪你去。” 化成遁光飞行,落在小船上。 管事见大人物来临,连忙迎接,问是做什么,灯明子直接甩去一个耳光,将人打飞极远。 “让你做就做,哪来的问题?” 挨了一掌的管事不敢怠慢,也不敢生气,身体矮下去佝偻着腰,恭恭敬敬等候。 楚淮问,“春秋子在哪个房间?” “春秋子,好像是有这个人,可是他惹到贵人了?” “带我去找他。” “是!” 管事不敢怠慢,很快就在下两层找到地方,敲了敲门,申不同看着门外站立的众多气势不凡的人,一愣,脸色随即激动起来。 难道,我的缘分到了? 哪知根本没有看申不同,楚淮走到在床上闭目养剑的李殒面前,知道是对的人,直接弯腰下拜。 “大恩不言谢,楚淮铭记在心,往后但驱驰,粉身碎骨也甘愿!” 话语掷地有声,引得大家愕然,堂堂的谪仙种子,未来的大能,竟在给一个卖身的仆役下跪。 当下就有人甩了自己两巴掌,疼痛感告诉,这不是梦。 平复体内剑气,李殒睁开眼睛,“不用言谢。” 灯明子看明白了,感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眼前这小子有关,单靠谋划就将一个无量玩死,还让他们做打手,胆子可真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不嫌弃,李兄随弟换个地方住下。” 李殒从善如流。 很快一群人从房间离开,留下愕然的申不同,好在管事是个机灵的,因为李殒的缘故也没有怎么怠慢申不同,很大度的将契约免掉,算是得遇贵人的福报。 来到大船,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很是感叹。 世外仙门就是有钱,这些好材料要是全拿来铸剑,能做几十口灵剑呢,却是明晃晃的摆在地上做摆设。 就拿眼前的桌子来说,万年海魂木,最适合铸水属法剑,加上一点就能脱胎换骨生出剑灵,这么大的一块直接用来做桌子、凳子,就为了坐得舒适。 还有一大盆用来安定神魂,避免修行时被外魔所扰的龙骨安神香,放出华光的千年明珠,喝一口就能增加寿命不枯泉水…… 真是浪费。 房间里就两人,灯明子想留下来都被楚淮赶走,只好守在门外试图旁听。 楚淮给李殒倒了一杯灵酒,李殒这次倒没推辞,一口饮尽。 再倒再饮,如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淮开口又是道歉。 “若不是我,也不会害得李兄远走万岛洲。” 这倒是,李殒本来没有要离开大隋的意思,原本的计划是看完海之后在北境逛一圈,接着御剑去往蜀地。 蜀地自古以来出剑侠,剑修宗门林立,是剑宗在人间俗世最大的收徒来源。 也掌握着去往剑宗的道途。 已至十月末,再过不久今年就过去,距离卢顺说的问剑峰赌斗只剩两年。 两年的时间,刚好可以把蜀地剑派转个大概,互相斗个剑论个法,到时候直接去参加赌斗就是。 但现在却是不行。 救下楚淮,惹怒皇帝,必是会不负一切代价杀他,皇室里还有好几个渡劫老祖呢,完全可以号令他们来劫杀。 到时候人死了,就算剑宗找上门来又怎么样,为一个死人斗气? 大不了一命赔一命,杀你一个金丹,赔你个渡劫做抵不就行了,总不能真问剑皇帝引发天罚吧。 离开就是唯一选择。 不过,无关紧要。 去哪里不是去,能继续磨练剑道即可,另外两洲也有剑道宗门存在,都各自掌控一条通往剑宗本山的道路,只是相比大隋,总是不算太过昌盛。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世外仙门实在太多,都把地方给占完,那里凡人也是多向往中正平和的长生仙道,而非连入门都有可能爆体而亡的剑道。 “都过去了,去万岛洲也挺好,正好可以一试天下英雄。” 闻言,楚淮脸上愧疚少了很多,踌躇片刻,问起自己前途:他该拜入哪个宗门。 第两百一十章 水妖 拜师,向来马虎不得。 不仅是师父找徒弟,也是徒弟找师父,既要看缘分,又要看地位。 毕竟,这是影响终身的大事,许多本该有所成就的天才就是因为拜错门,学错法,白白浪费天赋,最后弄得一事无成。 不过这些事对楚淮而言都不算事,半废的谪仙在天下修行者中亦是独一档的存在。 君不见四位无量争抢的都要闹出人命,要是有把握杀了另外三个,绝不会这般和气,直接动手弄死竞争者,抢人。 眼下,都应该动用了传讯术法把楚淮的存在传回宗门,等船临近靠岸,又是避免不了争斗,直到证明实力。 这种情况下,楚淮个人的意愿就尤为重要。 “万岛洲顶级的修行门派也就那几个,传自初代道祖的楼观道、龙虎道,二代道祖立下的补天山道统,这三个门派渊源流长,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去处,非天才不可入,非有缘不可入,玄妙的很。” “另外还有专精一道的顶级宗门也可考虑,修炼火法的离火宗,五行术法的万象馆,阴阳术数的大衍教,专修肉身的靠山宗。” “上述七个宗派在以往或者现在都有人任过仙门十圣,皆是跺一跺脚,四周便要震荡的存在。” “另外道统也有不逊于它们的,但不是隐世,就是传承艰难,一代只收一两人,且条件苛刻,谪仙不符合规定的某种要求也不能入。” “至于其它门派。” 李殒想了想, “或有一两门独到之处,但总体实力不高,只靠无量渡劫撑着场面,一个飞升境老祖都没有,去了那里就顶多到了渡劫就没路走,无法指引飞升之后的路。” 楚淮揉了揉脸颊,越听越觉得疑惑,不过琢磨了一会想明白了,大概是让自己从这七个地方里选一个。 大地方或许不是最适合的,但一定是最好的。 “李兄,离火宗如何?” “功法猛烈,算不差了。” 仙门中能得到剑修一句不差的门派只有三个,一个是性情猛如火的离火宗,一个是修的肉身如泰山石一样见神不坏的靠山宗。 另外一个嘛,是专门打造武器、法器的神机谷。 其余地方,再厉害又怎样,一剑落下照样把你剁成数十块。 “不差。” 楚淮喃喃几句,看向李殒回归本相后佩戴在腰上的剑,“若我欲学剑。” 舱内霎时寂静,李殒挑了挑眉,眸子露出奇异光芒,论资格,楚淮明显足够,金丹法直接改剑道法,用不了多久就能达到他这种进步。 但,天下三千大道,八百旁门,都是师父找弟子,唯有剑修是弟子找师父。 这个找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找,而是找到剑心。 吾道凶险,动辄剖腹杀身的,需要一颗极其坚定的向剑之心,就算你是谪仙,没有这颗心,在境界上可能一帆风顺,但最重要的杀力却不是靠境界和气运便能获取。 这是要从尸山血海里,一步步淌出来,唯有抱最精诚之念,挥最无惧无畏之剑,方能成就境界、杀力俱全的剑仙。 楚淮的这句话,不是第一时间就说出来,是在了解那么多宗门后才嗫嚅着说,便是觉得李殒来去如风杀人痛快,有慕强之念,类似一时气血上涌说出的话,等气血冷静下来,又会觉得后悔。 李殒神色认真起来,“你真愿意学剑,真有无所畏惧的剑心走一条随时可能会死的路?” 楚淮低下头,目光盯着双脚上的阴影,不说话了。 李殒摇了摇头,就说让他仔细思量。 起身,推门。 灯明子正趴在门上听墙根,被这一推,身体顿时扬到一边,见出来的是李殒,一愣,随即想到什么,把手搭过来靠在肩上,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咳咳,我痴长你几岁,便厚着脸皮托大,叫你一声李老弟如何,你就叫我灯老哥。” 李殒把手拍开,“有事就说。” 灯明子咳嗽两声,“你看关于楚淮拜入离火宗的事。” 八字还没一撇,这老东西就说的跟真的似的,李殒不由觉得好笑,堂堂无量修士,修行千年才能出一个的存在,这么低声下气委实不多见。 “这是他的事情,我做不得主。” “别介,你对他是有恩的,你说话他肯定听啊。”灯明子眨了眨眼,伸出手掌,“这个数,你看怎么样。” “五千万?” “五十万!” “免谈。” “别,顶多一百万太平钱!” 李殒摇头,还是那句话,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他不会因为利益就改变他人意志,这样和村雨先生又有何区别呢? 钱这东西,够用即可。 他杀人一年存了几十万,都没有用出去的机会,每经过一场厮杀又能增加几千到几万不等,真没必要为了这点钱便抛弃内心。 沉默一会儿,李殒问道,“楚淮拜离火宗,你们会给他什么身份。” 提及这个,灯明子露出羡慕的神情,“一位闭关多年的祖师会出关收他为徒,论辈分只在太上长老之下,宗主都得称呼为小师叔。” 算得上极有诚意,就看楚淮怎么选。 算了,不是该他操心的事情。 一路躲避追杀耗费心力,如今脱险,该好好睡一觉。 问管事的要过一间房间,布下警戒后很快陷入睡梦。 这一觉,便是二十个时辰。 直到第三日的下午才醒来。 伸个懒腰,打过灵泉水洗漱,换了一身轻便的青衫,配上剑,来到船头。 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呼吸一口湿润海风,看着海鱼不断跳出水面,又被海鸟捕食,这是很不寻常的观感。 大海辽阔,看的久了,甚至觉得心胸都随大海一样宽阔。 “呜——” 这时,忽有宏大号角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声呼唤。 “水妖来犯,警戒!” “快,各回其位,守好阵法节点!” “开启撼海大阵!” 在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十八条船只俱都亮起蔚蓝光芒,互相连接构筑成整体,就连运送奴仆的运奴船也不例外。 阵法开启后,又有数百名修士两两结合,驾驭法光遁出船只,拿着各色法器斩杀水妖。 一时间,海面猩红泛起,到处都是鱼类尸体。 这场水妖来袭,并不大,共两百来只水妖,最高的也才阴神,很快就被灭杀干净。 然而来往的人脸上并没有危机解除的开心,不断有人小声谈论,“这条航道有十四年未见过水妖,怎么这次刚启程就碰见了……” “谁知道呢,老实干活去,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有无量坐镇,乱不起来的。” 第两百一十一章 袭击 经历过水妖袭击后,天气一直不太好。 风雨雷电,霜冻冰雪皆是天意的一种。 而天意之难以预测,在这片大海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或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便劈头盖脸落下冰雹,砸在船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这也是为什么放着有速度更快、不用担心水妖袭击的飞舟不用,转而用渡海的灵船。 纵是遁速慢些,终究能借沧溟水灵之气撑起护阵,乘飞舟掠空快是快了,一月的路程十几天就能到达,但行在空中,就不可避免要遭受气象改变带来的冲击。 刮风下雨的还好说,遭遇雷云,数百道雷霆劈下,滋味绝不好受,而海上又是以雷云最多,想要安稳穿过去,就要加固飞舟,增设避雷阵,每一项都要不少的花费,还要精通雷法的修士时时维修,远没有在大海上泛舟来得方便。 外面冰雹不止,李殒在房间盘膝调息。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忽被敲响。 “谁。” “是我。” 楚淮的声音。 李殒听闻此言,说了一句,“推门进来就是。” 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李殒豁然抬头,瞬间剑心示警,让他近乎下意识往旁边一侧,躲过一道无形波动。 海魂木做成的床榻瞬间迸裂,碎屑尚未落地,李殒已旋身振腕。 这不是楚淮! 李殒心思急转,抽剑飞扑,挟着剑罡直冲而去。 万相归一剑! ‘楚淮’不退不避,也抽身上来,抬手就是一掌。 掌下水波汇聚,泛起漆黑乌光,靠近了更能闻到刺鼻臭味儿,令神志都有片刻恍惚。 不能硬接! 于是李殒放出化身以作代替,自己隐藏在一边,把配剑一翻一抖,从后面直斩‘楚淮’的脖颈。 剑罡砍颈! “铛!” 没有奏效,而是如金铁交鸣一般的铿锵声,甚至连血迹都没有流出来。 这厮好硬的肉体! 舌尖含??,转瞬喷出剑丸流光,同时带起喧嚣的剑风,两口剑,两种不同的攻势,直奔对方死穴。 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楚淮’也不畏惧不断轰击在身上的剑光,死板面孔上露出一抹残忍,左手握拳带着乌黑水光直接砸落。 李殒抽身而退,躲过这一拳,变换剑式再次挥动。 剑上亮起深邃幽芒,隐隐如鬼哭神嚎,赫然是九幽剑气! 剑气入体,似搅碎了某个东西,只听得咚的一声,‘楚淮’动作顿时有了停滞。 有用! 如此不间断出剑,在第五剑落下后,‘楚淮’终是不动了。 还没来得及看,听到器物打杂声响的船上管事赶来,“谁人私自斗法?” 一看,是李殒,神情和蔼许多。 再一看地上躺着的尸体,楚淮?眼睛很快睁大, “你你你,你杀了他?” 李殒懒得跟他废话,剑锋一挑,砍破包在外面的人皮,露出里面青鳞密布的躯体。 “水妖。” 管事蹲下去捡起一片被砍碎的青鳞,再去翻看湿润黏滑的躯体,深吸一口气,“我去禀告长老。” “不用,我来了。” 灯明子走入房间,看着地上褪去人皮露出妖样的尸体,神情肉眼可见的阴沉。 自上次遇到水妖,灵船就加强了防御,时刻运转监视阵法,还有专门的修士在船上各处盯住水面,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发现水妖。 而现在,水妖居然披着人皮登上了船,代表意义极为严峻。 有一只上了船,那么第二只第三只……甚至说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有多少水妖披着人皮在暗中窥视? “传本座法谕!严查一切可疑之人,并给另外三人知晓!” “领法旨!” 管事拱手领命,去通知另外三位无量,没过多久,甲板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声音。 灯明子这才问李殒,“受伤了没有?” “没有。” “没有就好。” 李殒和楚淮是朋友,又有救命之恩,在心中有相当大的分量,若是生出差错,楚淮心里必然会抱怨,那时就难办。 “可否方便回溯?” 李殒点头。 灯明子燃起一缕火焰生成圆环,折射出房间内发生出的一切,当看到伪装成楚淮的水妖竟能模仿音色与神态,灯明子眉头皱的更深。 这代表水妖背后的存在足够熟悉楚淮,才能模仿的惟妙惟肖,让人入耳听不出来。 想了想,问道,“水妖为什么要杀你。” 这是一句废话,深思后,觉得正是此理。 别的人都不杀,偏偏要杀你。 李殒第一次渡海船,和水妖没有过交集,先前水妖来袭是站在船头旁观,论仇恨,商会的人明显更值得杀,为何偏偏挑一个不认识的人?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追其根源,必有一份因果存在。 李殒想了想,对于仇家他一般当场就弄死,不能当场弄死的也追上去砍死,活下去的人不多,在北境结下仇怨还活着的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睚眦。 被白岁带走了,兴不起风浪。 第二个,隋皇帝。 “极有可能,杨惊这人我虽没见过,却听别人讲过,为人极好面子,你当众捅落肮脏事,他不会轻易放过你,就算不是亲自下的令,也是有手下人领悟到了意思。” “就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和妖物勾结。” 觉得意外,又很顺理成章。 三崖郡驻守的三家与镇海军多年经营海边,深暗养寇自重的道理,海边水妖每隔一段时间就犯禁,之后战报如雪花飘到国都,奖赏不断。 这种勾当,能隐瞒一时半会,但瞒不住太久,也就是皇帝觉得只要海疆宁静,下面的人闹点小动作无妨。 现在,又正好用得上。 驱使水妖杀人,可谓甩得干净。 谁也挑不出一个错来。 这计划也算得上天衣无缝,就说这妖物尸体,硬的跟万年铁石似的,剑罡都突不破,还有浑身毒水,解剖尸体后发现藏在嘴里没有喷出来的飞针,每一个都是要命的玩意儿。 再加上这水妖本身就有阳神境界的修为,要不是九幽剑气把魂魄给搅碎了,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李殒拭去剑锋妖血,望着北境方向,声音徐徐响起, “杨惊……给我等着!” 第两百一十二章 水府 海面,波涛汹涌。 海下,水府危机四伏。 这是一座很大的建筑群,坐落在海底平地中,通体由美玉雕琢,挂有珍珠、灵木作为装饰,在漆黑的海里放出幽幽华光,引得一大群鱼类聚集。 仔细看,才会发现这些鱼类长着人一般的四肢,手里拿持钢叉、长枪、铁棒等兵器,身穿甲胄,以军伍队列分布在水府各处,其样貌狰狞、妖气十足,每一只放出去都能成为祸害一地的凶妖。 “这厮气候更甚了。” 远处,两道人影在水中显现,一个身穿朱红官袍,举手投足间自有高贵官威。 另一人顶盔冠甲,生的虎豹环眼,颌下短须个个如针,天生一副猛将的样子。 这话便是猛将说的。 朱红官袍闻言点头,“是啊,百年前来见时,这妖连水府都没有,只能找个地穴弄些珠宝装饰,看着华贵,实则庸俗的很,全没有一点为主气象。” “如今百年过去,反倒真是让它得成,不仅弄出比拟于小福地的水府,还招揽了许多妖物做兵,学你们那般训练行伍,演练起了军中杀阵,抛开妖的表面不谈,却与萧兄你如出一辙。” “哼,休要扣帽子,天下排兵布阵的人那么多,还有众多兵书流传,遇见一个你就说是我教的,宋书呆子,可要试我宝刀是否锋利否?” “与你打趣两句便要提刀动枪,这般着急,难道真是你教的?” 见人急了,姓宋的红袍官员也不再追问,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真论起来,就只能比谁办的肮脏事更少。 “进去见那妖王吧。” 两人往前迈步,来到水府前面,驻守的水妖顿时示警,“何方修士犯我龙宫!” 龙宫? 听到这话,两人对视一眼,神念交流,差点忍不住笑意。 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妖得了气运成精,又有贵人资助才得来的水府,称呼妖王已经够看得起你,竟敢大言不惭自称龙宫。 果然是没见识的货色。 “就说故人来访,你家主子看见此物便知道了。” 水妖守卫接过一块铁牌,拿在手里看了看,看不明白上面写了什么,又不敢怠慢,就让两人在这里等着,自己进去禀报。 没过多久,水府大门打开,一位容貌威严,穿着暗金龙纹织云袍的青年男子昂首走出,行走带起海水波动,所过处,水妖尽都下跪,口称“拜见龙王” 青年男子走到两人面前,没有龙王架子,面容热情拱手,“见过二位真人。府内已备好酒席,请入府一叙。” 两人欣然同意,入座之后,青年男子一招手,有许多长相各异的美人穿着轻纱陪酒,个个搔首弄姿,极尽谄媚。 然两位毕竟是得了道的真人,什么没吃过见过,表情淡然吃完酒,红袍文官开口道:“我们来此有事相商,还请屏蔽左右。” 青年男子点头,将酒席撤了,问道:“有事尽可放言,能做到本王绝不推辞。” 红袍文官继续道,“妖王可知北境最近发生的事情。” “知道。” 北境就在海边,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耳目,自然知道前面几天发生了大事,不仅死去一位无量,更是将皇帝隐藏多年的丑事捅了出去,现在闹得群情汹涌,那些不管是不是正义的,都要皇帝给出交代。 甚至以造反为生的太平军都明目张胆的召集人马,发布榜文,就差再次攻取。 “我二人正是为此事而来!” 红袍文官轻声道:“这件事惹得陛下很不开心,时常忧愁,我等身为臣子,自该为陛下解忧,因此特来向妖王拜会。” “你们要杀谁?” 能从无名水妖一路拼搏到妖王,青年男子并不蠢,很快就想明白两人来找的原因,岸上它去不了,能用到的地方只有海面。 海上有的,除了鱼,就只有船上的人。 “李殒。” “不杀楚淮?” 红袍文官苦笑,“杀不得,也不能杀,各中缘由不好与你解释,杀了李殒即可。” “这人是什么身份,境界多高,年纪多大,有没有靠山……” 青年男子问得很细,还问了别人的信息,这份睿智,着实不像凶恶野蛮的妖物,红袍文官一一说了。 听到是个金丹境的剑修,青年男子神色一松,摆摆手,“小事,我这就为两位真人处理。” 张嘴,吐气,喷在水府雕刻的龙形图案上,这图案便化为真实,走下一个面容狰狞的青鳞水妖。 水妖再在两人的提议下蒙上人皮,变成楚淮样子,悄无声息顺着洋流登上船。 再然后,便在房间里被九幽剑气弄死。 甚至剑气顺着联系直斩青年男子的魂魄,骇得赶忙切断联系。 “失败了。” “怎么会!” 青年男子摇头,把可以直斩魂魄的莫名剑气说了,“我这妖傀水火不侵,刀枪不坏,唯独最怕斩魂灭魄之术切断联系,这剑修倒是命好,再晚用出一刻,就能用幽冥毒水使他毒发身亡。” 红袍官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一片龙鳞。” “什么?”青年男子疑惑道。 “皇宫府库中有一片龙鳞,来源已不可考,上面龙妖之气却是盎然,水生之物一闻即血脉异化,化成龙鱼,龙龟之物……” “真人本王做什么!” “点兵,攻船,替我们创造斩杀李殒的机会。” “不行,本王练兵不易,绝不能轻易消耗,让别的妖王知晓,必会来抢占。” 红袍文官起身,直视,“这一仗,不只有你这一位妖王,别的妖王也会听从号令,我们相互之间会定下盟约,绝不会侵犯各自领土,事成之后不止龙鳞,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此言当真?” 青年男子沉思了一会儿,又喝下一大壶酒,这才继续说道:“如果本王要求封正,可能给予?” 所谓封正,即是分给官职,神名,让皇帝正式承认为龙王,在各地建立香火庙宇,这条件不可谓不重。 盔甲猛将闻言刚想怒斥,红袍文官却一口答应,“事成之后,我会向陛下请旨!” 第两百一十三章 水景 “你真要给它请官?” 离开水府,踩踏在滚滚波涛中,盔甲猛将问道。 “呵,你信了?” 略带嘲讽的话让盔甲猛将有些恼怒,一琢磨,眼睛忽得亮起来,小声道:“你是说,事成后给它……” 做出单掌横刀,在脖子划过的动作。 红袍文官漠然,“这是陛下的意思,除去三家,绝不能还有其他知晓内情东西活着。” 盔甲猛将点头,琢磨了一会儿,又问,“我一直没搞明白,杀个人哪需要这么麻烦,他们也才四个无量。” “麻烦的不是无量,是理由,是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死在水妖手中,最是合情理。” “我等身为臣子,便是要让君父无忧无虑,直接杀是痛快了,船队那么多人不可能瞒得住,有一个人透露信息让那群疯子知道,难道在嘉峪关再拦一次?” “那要不要提前将镇海军布置好?”盔甲猛将问道。 “不用,记住了,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水妖袭击,与我等没有半点关系,镇海军只能在事后去收拾残局。” “闲话少说,还有几个地方要走,尽快在三日内办妥,好处理后续的手尾。” 话语落下,两人继续于滚滚波涛中下潜。 …… …… 房间内,李殒睁开眼睛,呼出悠长浊气。 自从前日水妖袭击后,他就一直心绪不宁,刚才行法养剑的时候还差点出了岔子。 行法养剑是最基础的修行,旨在提升剑主和配剑感应,这样的事他从小就开始做,近万次都没出过一次差错。 这次意外很不寻常。 “剑心示警。” 李殒喃喃道。 按住佩剑呆任片刻,决定暂且放下养剑,转而用得来的节气剑加上灵剑重新构筑九耀星辰。 危机在暗,他在明,这是很危险的信号,真到了生死关头,商队必然是靠不住的,甚至连同灯明子在内的四名无量也靠不住。 他们心思都放在楚淮身上,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要救的是楚淮,至于其他人,死就死罢,朋友可以再找,门人可以再招,都是可以抛弃的资源。 唯有依靠自身! 放出灵剑,开始刻画剑阵,并按照自身领悟改易,放弃攻伐杀力,全用来刻画护身星文。 论杀力,一剑一丸足够应对大部分危机,唯有对自身的保护有所不足,加强了这点,总算能安心不少。 如此,又过去一日。 这是门外忽然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声,还伴随着几声惊呼,本想置之不理,谁料这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连房间都震动,隔音封禁完全失效。 索性已经将星辰剑炼完,现在只在刻画剑符,已经有三百多张了,一张都拥有击杀阴神的实力。 “应该够了。” 收起物品,推门而出,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李殒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什么,是不是妖物又来袭船。 那人本不想搭理,但看李殒一脸不好招惹的样子也就说了两句,“水景现世了,你不看别拦住我。” 说着,快步往前,很快就消失。 水景? 也罢,去瞧一瞧。 来到船上甲板,旁边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或站或立、或坐或卧,都盯着东南上空摆出一副修行样子。 东南上空有什么? 放眼看去,只见一片腾腾水雾中,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捉对厮杀,大的那个身高千丈,赫然是一只样貌狰狞的海中巨龟,小的那个是个人族武夫,没有兵器,单靠拳头就与海中巨龟难解难分,相互没有气息透露出来,当然看不清楚境界,但就凭这幅气相,便足够引人注目。 “道友是第一次出海吧。” 这时,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修士在旁边突然问道。 李殒点头,“确是第一次。” “很多人在这条航路来回跑了几十年都未曾见到水景,你第一次就见了,运气称得上极好。” 这修士是个热心肠的,要过二十枚太平钱做讲解后,很是痛快将关于水景的事说出来。 映射出来的战斗场面并不存在现在,也不是远方厮杀经过风云变化投射而来,是来自过去的烙印。 具体缘何发生没人说得清楚,他们也不想知道,知道这是一场机缘便是了。 “有些天赋高的,或者机缘近道之人观看水景,便有一定概率从中悟出厮杀斗法者的神通,所以这些人才各自盘坐,就是想从里面悟出个上古神通好增加底蕴。” “我看道友头角峥嵘,想来是天才一辈的人物,不妨也试一试悟道,真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东西,往后成就可就大了。” 李殒听了,也没说什么,看向周围各自打坐陷入沉思对外界触感不知不觉的修土,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又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也随之抬头看向天上,过去片刻,挑了挑眉,发现一个问题,水景中双方的厮杀确实很宏大,却来回就那么几招,时间太短,不太像刚才那人描述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厮杀。 船上众人陷入悟道,与此同时,船只不远处的水下,黑影在波浪之中浮现,看去,尽是样貌狰狞的丑恶水妖。 唯有领头的几位,才披了人皮,顶盔穿甲,在旌旗招展中展现出人的样子。 数去,一共六只妖王,其中两个气息浓厚,一眼看去如深渊,透露出和红袍文官等人分庭抗礼的气势。 红袍文官身边多了一个老文士,穿着一身麻布袍,腰间配着碧玉竹箫,隐约自成大家。 “碧海潮生终是幻,成兄这一手蜃幻愈发菁纯,不愧为大学士之称。” 红袍文官笑着恭维道。 成老学士轻笑,“你这人贯会说好话,就我这本领还没到家呢就被你这么捧,再进一步岂不是天下第一?” “不管怎么说,这次成兄当选首功。” “份内事情,谈不上功绩,维持幻境不能离开,老夫便在这里祝诸位一举功成。” “大善。” 红袍文官点头,又和盔甲武将说了一些话,然后才去六位大小妖王那里,“诸位妖王,可以攻伐了。” 条件都已经谈妥,盟约也已定下,得到发兵的号令,两位无量境妖王中被推举为盟主的黑面妖王往前走出一步,眸子中闪烁残忍的血光,“起兵,攻船!” 第两百一十四章 危机 船上,众多修士仍在打坐,抬头看天,真是试图从水景里看出点东西来改意人生。 却没察觉到,原本碧蓝一片的大海,突然泛起了黑潮,初时远看是一条细线,并没引起注意,等走近了,负责示警的修士才看见那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凶恶水妖。 坏了! 示警! 拿起放在身边的号角,还没吹响,一条水线就从海里窜出,从他眼眶里窜进去,顷刻间就将人化成一滩恶臭黑水。 “幻境的效果比预想中要更好,这群人竟连阵法都忘维持了,一心要体会狗屁大道。” 盔甲猛将咧嘴,跻身嘲讽。 “正常。” 红袍文官打量眼前薄的和纸一样的撼海大阵,悠悠地道,“世外仙门讲究实力为尊,弱者该死,强者自该吞噬弱者而鼎盛,没人想做弱者,都想一步一步往上爬,就如你我三家,屈居在三崖郡太久,怎可甘心?” “越是这样,越要抓住机会,他们想的是从里面悟出点东西,自身实力翻了一番,就有资格累积更多的功绩,学到更好的法门,因此这场局无人可破。” “说到底,还是世外仙门太过残酷。” 盔甲壮汉深深点头,三家经营海边,有自家商船直通万岛洲,自然知道在那边为了一点资源,是真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杀妻杀子,杀师杀父,为了一步步往上爬。 “一群蠢货。” 听到这话,红袍文官看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到底是没说出来。 “破阵吧。” 一只缠绕云纹的玉簪在红袍文官手里出现,伸手一划,与阵法交织,使灵气波动不停,在玉簪滑过的地方露出一个三丈长的缺口。 “缺口已开,可尽情厮杀!” “杀!” 随着话语落下,无数水妖进入缺口,跳上船队,往正沉迷悟道而不自觉的人群杀去。 早就沉迷在自我幻境中的人哪里会容易清醒,或者说脑子清醒了,却与肉体失调,起身站起行法,往常很简单的动作现在要做到却是极难。 只能眼睁睁看着水妖扑来,张嘴撕咬血肉,感受利刃捅心的痛苦。 血腥不断。 好在,船上还是有人没有沉迷幻境,发现水妖登船后一边厮杀,一边向其他团队示警。 终于惊动了负责镇压商队的四名无量。 “妖孽领死!” 法兰山执事何东挟雷而至,抬手挥袖,一道道掌心雷从手中落下,幻化成电网,顷刻间就融毁大片的水妖。 再看不远处,无量女修也驾驭法器而来,她的手里提着一只花篮,每次挥动,就像提着篮子往河里舀水,经过之处水妖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最后花篮一抖,把收进篮子里的水妖蒸发出滚滚灵力,打算修补大阵。 还有灯明子与另一位无量修士也现身杀妖,弄得热浪滚滚,到处都是炽热蒸汽。 眼见手底水妖被杀,妖王们坐不住了。 海面骤然大风起! 黑面妖王现身,踩着水光靠近手持花篮的女修,几乎瞬间,就将手中三股叉刺下,叉尖刺破空气,掠起漆黑光华。 感受攻击的无量女修脸色微变,没有硬接,提起花篮往后撤去,同时伸手一抓,洒下一片花瓣。 花瓣落地,顷刻间就长成与她一模一样的人,手里也提着花篮,让人分不清真假对错。 趁着黑面妖王疑惑未分清的瞬间,女修士抬掌击出,引起气息变化,一只巨大手印赫然落下,展现出要镇压天地一切的气势! 同时,灯明子见到正主出现,哪里不知道是黑面妖王搞的鬼,当下气的三尸神暴跳,仰天怒吼,浑身升起熊熊烈焰,展现近十丈高的祝融法相,一拳轰来,妖王鳞甲上顿时烙出焦黑拳印。 黑面妖王吃痛,高声呼和,“龙九!” 话语落下,海天之间忽起龙吟,青年男子踏浪现身,掌中分水骨枪横扫,直接将祝融法相拦腰斩断。 “来战!” 喧嚣风声直接荡开,两只妖王,互为犄角,再加上四名阳神境界的小妖王做辅,以极其猛烈的姿势直冲四名无量,一时之间打得不相上下。 天上,无量争锋。 船上,人妖厮杀。 红袍文官看着这一切,满意的点点头,四个无量都被拖住,根本无暇顾及他人,正是火中取栗的好时节。 “我去找楚淮,你杀李殒。” 盔甲壮汉点头,两人分开,各自寻找目标去了。 李殒在何处? 当妖物上船的瞬间,李殒就察觉到了不对,心中那股挥散不去的烦躁预感达到了最顶峰,就知道,这是一场极为凶险的杀局。 阳神都不配插手,唯有无量才能奠定一切。 于是他将一张剑符化成形体现身斩妖,自已用掩天真诀藏了起来,果然看见盔甲壮汉在虚无处现身。 一把攥住化身脖子,捏碎。 剑符炸开,幽蓝碎芒映亮壮汉错愕的面庞。 “又是化身,到底是剑修还是老鼠?” 盔甲壮汉摇摇头,“幸好早有预料。” 这个预料,即是不分对错、不分敌我,看见人就杀。 把人都杀完,再藏能藏到哪里去? 找到你,一拳就能将你轰杀。 无量境修士抱着绝对的杀心动手杀人,除了同等境界的人,旁人根本无法阻拦。 例如发现盔甲壮汉屠船,自发过来的三名阳神,他们是仙门弟子,经历过无数实战,很强,然而连一拳都没有接下来,就被铁拳轰碎首级,击成肉酱。 元神从肉酱遁出,想告诉灯明子等人盔甲壮汉的存在,然而还没有动,就被一把攥紧,挤成一团,塞进腰间挂着的葫芦里面。 来之前红袍文官说过,杀人务必斩草除根,魂魄元神都不能留着转世,否则就有泄密风险。 就专门配备葫芦用来收纳魂魄。 眼见人越来越少,李殒眉头深深皱起,知道决不能再置身隐藏。 唯有趁着人还在的时候结阵支撑,撑到灯明子解决妖王赶来。 深吸一口气,吐出。 雷声乍起,凄厉剑光划过弧线,劈在盔甲壮汉将要挥出的拳头上,使拳头稍微偏了偏,没有将接拳的商会阳神打死。 盔甲壮汉豁然转头,看向身后青衫少年,狞笑,“找到你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 困兽 李殒面无表情,直视盔甲猛将,抖动剑锋,“又是杨惊派你来杀我?” 这是一句众所周知的废话,但现在,废话也有用处。 至少可以拖延时间,让被刚才的血腥吓破胆的修士回过神,重新燃起为活下去而战斗的理念。 盔甲秘境本来不想说什么,因为来之前就吩咐过,看见李殒什么都不要管,直接杀了把头带回去,他的任务就算落成。 然而,李殒说的话让他很不高兴。 他是门阀中人,同时也是一名执掌镇海军的武将。 习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相比于另外两家典型的修士出身,一贯作为武将的他们爱国或许不一定,但向来忠君。 边军极为重要,主将向来是皇帝的心腹。 这也是他会被选为担任镇海军指挥使的原因。 君辱臣死,听到李殒直接说出陛下的名字,盔甲猛将捏动拳头,发出爆响,眼神如狼似虎,“你敢直呼陛下的名字?” “这有什么不敢。” 李殒眼神中闪过蔑视,“我在国都时问过杨惊一剑,那一剑的后来,你不会不知道。” 关于国都大朝会发生的事情,盔甲猛将在知道第一时间就砸碎能看见的所有东西,大喊着要点起兵马杀了李殒,最后还是被副将劝下才消气。 现在听了这话,愤怒再次涌上心头,“该死的东西!” 一拳砸下,落地处轰然倒塌。 李殒御剑掠在一旁,险之又险地避开,尽管如此,还是被拳风带起的余波击在身上,往后退了十几步,直到退到由十二名商会修士结成的阵法里面。 抹去嘴唇边的鲜血,李殒站直了身体,眼神冰冷。 “你以为靠着一群废物结阵,就能活下去?” 李殒,“来战便是。” “哈哈哈哈,好胆,我真有些佩服你了,既然不准备逃,便领死罢。” 下一刻,一道爆裂气息朝着他们撞来,轰在阵法表面,引起灵气狂动,阵法瞬间变得明灭,好似在海中游走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浪掀翻。 好在,经过努力,终于是将阵法再次稳定。 见状,盔甲猛将轻轻咦了一声,没有再挥拳。 横掌成刀,劈下。 这一刀,没什么气息,很平淡无奇,但在接触的时候才发现盔甲猛将的真正实力。 由五名阳神,十名阴神,加上二十多个金丹构筑的阵法瞬间被破,激发的余波更是将除了李殒之外的二十多个金丹全部震死。 这么强? 活下来的人久久无言。 李殒露出一抹苦涩,两招就被破了阵法,和预想的能支撑半日很有差别。 “你看,我要杀你很轻松。”盔甲猛将咧嘴,“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不能将你弄死的太快。” 原因很简单,当时大朝会发生事情在皇帝心中一直有芥蒂,他作为臣子,没机会也就罢了,现在机会摆在眼前,自然是要弄一些能让皇帝开心起来的事。 拿出留影石放在空中刻印画面,盔甲猛将一步步走近,船舱中尽是粗犷的呼吸。 把人打成残废,打碎狗屁剑修的骄傲脊梁,让人当着面对陛下悔过,想来陛下看了会更加高兴。 一高兴,说不定这一场他就是首功,会赢得更多信任,更多的利益。 三军大将军的位置,从军之人,谁不想一坐呢? “我要一寸一寸的,将你碾成肉沫!” 说完,纵身而出,李殒瞳孔微缩,身子往左边躲避,然而拳头像是长了眼睛正好在现身的地方出现。 噗—— 一蓬飞血吐出,李殒身体重重砸在墙壁上,跌倒在地,身上尽是惨烈的刺痛。 天梁定生印接引星光,照亮,很快把伤势修复完毕。 “嗯?”盔甲猛将看得惊奇,这一拳打出去,刚好卡在量上,即是能将人打到残废瘫痪失去控制,又不至于死去的程度。 眼前少年,从砸在墙壁再站起来也就一个呼吸,除了吐出去的那口血,又是恢复如初没有完全伤势的样子。 剑修功法真这么厉害? 不对,不像是功法,像是某种宝贝。 治疗伤势,需要天梁定生印释放星光,瞒得过阴阳二神,瞒不过无量的感知。 “秘宝!?” 盔甲猛将瞬间兴奋起来,这种东西向来可遇不可求,而且自有灵智,就像河图洛书不遇到对的人根本不现世,别人想要获得,除了依靠虚无缥缈的机缘,就只剩下夺。 把东西夺过来,就是自己的了! 来,秘宝给我! 电光火石之间,重新刻画的星辰剑浮现身前,层层堆叠,在盔甲猛将讶异的眼神中,拦下一击。 该我了! 这时的李殒,就是久困笼中的猛兽,受了伤,又被蔑视,心中杀意达到最顶峰。 笼中猛兽,一旦脱困,必是决死相博! 这是剑修历经数万年从不弯曲的脊梁! 太上元神斩仙秘剑!太上玄兵七杀剑诀!九幽剑气…… 疯狂压榨体内剑道金丹所有剑气,加上刻画的三百张剑符! 出剑! 种种剑气混杂秘剑,递出,瞬间剑气大作! 量变,已成质变! 露出一抹令盔甲猛将见了都隐隐心悸的锋芒,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唯有剑鸣之声铿锵作响! 带着一片冷漠的幽邃,直斩而去。 于是,方圆十里,不分境界,不分妖人,都能感受到这一剑的存在,以至于激烈的无量厮杀,都默契的停了下来,各自占据一方地方,一边调息,一边看向北方一艘大船,目光中尽是复杂。 大船上,有森森剑气从四面八方透出,笼罩住了整艘船,望之彻骨寒魂。 有人问道:“这是……剑仙出剑了?” 船上没有剑仙,甚至剑修都只有一个。 灯明子听到这句话心下大惊,有什么值得李殒用出这么厉害的一剑? 有人要偷袭? 不好,楚淮! 在要动身的瞬间,弥漫到整个船的剑气忽而收拢,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令人硬生生止住身形。 天地间罕见出现一瞬寂静,寂静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剑啸,以及自下而上贯穿整座船,极其刺目的剑芒。 第两百一十六章 舍身剑 喧嚣剑芒贯穿天地,久久不息。 晦暗天光自缺口照入,映得面色惨白的少年多了两分凶厉。 李殒右手紧攥剑柄,任剑尖刺入木板,再将身体一部分重心靠过去,才止住难以遏制的眩晕感。 体内已空荡。 刚才那剑从发现水妖攻船开始,便一直在积蓄,到动手的时刻正累积到巅峰,再加上准备好的三百张剑符,一些临时提升境界的丹药,重重叠加能发挥出比拟阳神境剑修极致的一剑。 此剑,可伤无量。 李殒抬起头,目光直视不远处的空无一人的废墟,废墟中,有炽热心跳声滚滚如雷。 啪! 一只手从废墟生出,再是高大身体,盔甲猛将神色不复猖狂,显露出一种诡异的怜悯。 是的,怜悯。 李殒清晰读懂对方眼神中的神情。 有什么好怜悯呢? 自古以来,天才最为人敬佩,而天才之陨落,怎能不让人怜悯? 盔甲猛将嗡声,“凭这一剑,你确实有自傲的资格。” 往前两步,显露出真容,从背面看还是如初的威武雄壮,但从正面看,就能看见甲胄的肚脐处赫然碎裂,露出古铜色的皮肤,以及不断外留的鲜血。 这是一道三寸来宽的剑伤,透过剑伤,能看到血淋淋的脏器正在蠕动。 金丹剑修的一剑,砍碎了护体宝甲,又在身上留下一道不算致命的伤口。 这无异于天方夜谭,搁在以前,盔甲猛将怎么也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可现在亲身体验,才觉得、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真是各领风骚。 难怪陛下执意要杀李殒,不结仇还好说,结了仇,对面眼下是金丹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要是往后到了阳神无量乃至于渡劫飞升,还不得把天都掀了? “幸好你是分山的人。” 盔甲猛将眼中的怜悯更深,蕴藏着一丝庆幸。 剑宗内外两套体系,虽然名义上说对分山亲如一体,实际还是有着差别。 如本宗按照李殒这种层次的传剑门人,向来都是有护道者暗中保护,平日放任厮杀磨练,遇到真正的生死危机就会用各种缘由来救,这样既磨练心性,又能有条不紊的传承,不让耗费资源培养的下一代剑仙种子浪费。 分山,没有这份照料。 都自立门庭了,招来的人是有着同样的身份,但毕竟亲疏有别。求上门来的可帮忙看着,有利益交织的也能救上一救,若非要守着那份道统传承的脊梁不放,执意独立,我们也懒得管你。 看似一体,实则两家,自己的事自己管。 在以前自然不用担心生死受辱,毕竟师父师兄们还在,可以充当护道人。 至于现在……金丹境的宗主,一切只能靠自己。 “可惜了。” 这是盔甲猛将的第三句话,说完,人已经站在三步前,很近,近到一挥手,就能把头颅打爆。 李殒没有什么表情,硬要说只有冷,冷的像个置身事外的灵魂。 无视躯体损伤,再次积蓄剑气。 感知到剑气累计,盔甲猛将摇头,实力之差如天上地下,你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该迎来的结局一步都不会少。 不过,要是对方现在跪地磕头,向陛下忏悔,倒是考虑给个痛快。 等了会儿,见人没有低头的意思,盔甲猛将便不再等了,右手成爪燃起赤红与漆黑交杂的灵气。 一爪抓下! 舍身剑! 半边身体转瞬灰暗,换来强大力量,直接劈开爪击,再次落在肚腑伤口。 剑芒到这里已经没有余力,但展露出来的气象却让盔甲猛将迟疑了瞬间,有些摸不准脉,便往后退了退。 反正是到手的鸭子,飞不了,先避他一避,剑气落在身上久久不散还是挺痛的。 正是这转身的迟疑,争取到了机会。 御剑,直冲天际! 徒留下一串虚影在天光照耀下缓缓消散。 被骗了? 你敢骗我! 盔甲猛将大怒,顾不得玩死的戏谑想法,顺着剑光追出去,要是让人真跑掉,不仅首功没了,一顿挂落必是不会少吃。 追! 两道光,前后离开,带去无尽的死气。 船舱内,最尽头的角落,伪装成他人样貌的李殒靠在一堆尸体上,默默承受体内极致痛苦,尽力消弭舍身剑的代价。 在天梁定生印会被无量察觉到的情况下,他现在等同于一个废人,连动弹给自己在尸体上换个方向都不能动。 好在,盔甲猛将到底智商有点堪忧,看见御剑离开就追上去,全然没有发现那只是由吞光剑制造的分身幻影。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厮杀继续,事情都到这个份上,罢手是不可能的,人族商队杀了上千只水妖,水妖那边也砸沉了三艘船,吃了不少人。 要结束,必定有一方彻底败亡而结束,否则无法交代。 在这期间,有两拨人进过船,一个是商会那边的人员来偷偷捡尸体上的法器、丹药等物供自己使用。 另外一拔,是个身穿朱红衣袍的文官以及楚淮。 没错,楚淮又被抓住了。 又被贴上转移五感的符箓,来搜寻李殒下落,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累积剑气恢复了些许,刚好够开启白岁小刀脱离天地。 红袍文官沉默在船舱内游走,时不时挥散灵气,将能看见的一切可疑物品全碾成粉碎,脚步很快,这艘船也随着他的行进不断倾颓。 水,漫了上来。 真不在? 红袍文官叹了口气,很想骂人,要不是那蠢货偏要搞什么讨陛下开心的留影,哪会还出岔子,直接动手捕杀,他这边也抓到了楚淮,就此离开便是。 然后坐观水妖、世外仙门的商队狗咬狗,最后帮他们同归于尽。 堪称天衣无缝的计划,就因傻子的灵机一动,弄到这样的地步。 一年之内连破三境,从筑基至金丹,气运亦是堪称不俗,不眼睁睁看着人死去,这道坎就过不去。 又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在犹豫沉思间,外面盔甲猛将加上两只受伤的妖王已和赶过来的灯明子他们交上了手,争取最后时间。 不能再迟疑。 通过五感知道人就在这艘船上,就是藏着看不见。 既然如此,干脆就将这艘船彻底毁灭。 手持玉簪,虚空划过。 船只,即刻破碎,在轰然伟力中,化成齑粉。 与此同时,没有船只遮挡,灯明子也看见被他拿在手里的楚淮,大怒,“找死!” 第两百一十七章 不等他了 战斗,并不因个人意志而停息。 对于李殒死活,四名无量不在意,令他们感到愤怒的是楚淮又被抓住。 这下,船只的倾覆,或者弟子门人的死活都不重要,四双眼睛俱都看向红袍文官。 “放了楚淮。” 女修率先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红袍文官摇头,“怕是不能如四位所愿。” 何东冷声道,“你在找死。” 灯明子大喝,“说这么多干甚,冲上去抢回来!” 这话说到另外三位的心坎里,顾不上别的了,直接飞身掠来,联手发出的气魄令人心神摇曳。 红袍文官却是不怕,将手轻轻的放在楚淮喉咙,微微用力,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微咔嚓声。 声音真的很小,在喧嚣海风中难以听闻,但灯明子他们还是在风中捕捉到了声音,便硬生生止住气息,在不远处停下。 尽管,楚淮与那狗屁皇子有关联,死了必会反噬,可万一呢? 万一这个穿着禽兽的家伙不顾一切,真就杀了楚淮,他们可怎么给收到信息的师门交代? 投鼠忌器,不外如此。 “你们是想与仙门开战?” “开战?非也非也,轻启战端的罪孽我可担不起,今日前来,只为我家主人消解忧愁而已。” “消减忧愁?就能联合水妖,杀我们这么多人?” “这句话可说错,我二人前来并无外力,所谓水妖联合,纯属巧合罢了。” 这话,谁听了都不信。 要是真的,水妖为什么只打我们不打你,而且看你们的站位,隐约自成一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联合在一起的,现在说这话无非找个借口,骗一骗天下人,装作面子上过得去。 妖王们听了没有情绪,它们不太看重虚名,实打实利益能到手就行,反正已经定好这次的战利由它们平分,隋国的人不会沾染半点。 整个船队满载,其中利益,完全消化了足够让实力扩展数倍,乃至吞并其妖王,成为近海霸主! 灯明子鼻间喷出火热气息,好几次按耐不住杀意,又硬生生止住,反复几次,弄得心情愈发烦躁。 “说,你到底要什么!” 目视已经化成一团猛火的灯明子,红袍文官笑了,“很简单,放我们离开。” “可以。” 见对面一口答应,红袍文官摇头,继续说,“是带着楚淮离开。” “不行!” 灯明子断然拒绝。 “唉,也罢,那就把人还……” 还字尚未落地,玉簪划破空气,带起一抹流光直刺女修。 刚才的战斗,三名男修都擅长斗法,唯有女修擅长阵法而斗法稍弱,是最好的突破口。 见同伴上了,盔甲猛将也不例外,抽出一杆漆黑长刀,随身而去。 兜头就是一刀斩下。 刀芒铺天盖地,声威震天! 旁边的三人想要帮助,两位妖王自是识趣的结队对上,都化成了妖修本体,又在海面占据地利,以二击三还是打的不落下风。 女修看着这漫天刀光,以及扑到面门玉簪,那能不知道他们想法。 这是以自己为突破口,能杀了最好,杀不了击伤自己获得离开的机会也是不差。 就冷笑,“真以为姑奶奶好欺负?” 抛开花篮,右手一抖,手上便出现了一方红罗帕,甫一出现,空气开始弥漫红色雾气,雾气所过,万事万物都随之凋零,腐化,最终成了粉末,随风飘散。 这方红罗帕是她师门传下来的重宝,名为红尘万家,每一根丝线都来自于红尘俗念,有爱而不得、有恨而难求、有孤苦而死……在他们最痛苦的时候抽取念头,一根一根编织,历经两百年终是制成了这件宝贝。 吹出的红尘怨,可消磨一切灵力! 于是,漫天刀芒落在身上,成了和风细雨。 玉簪还未靠近,只沾染上一点红尘怨,就损失了大半威能,发出呲呲的青烟。 红袍文官看得心惊肉跳,赶忙召回玉簪,让楚淮挡在身前,将要蔓延过来的红尘怨避停。 “这娘们棘手。” 盔甲猛将站在旁边,与神念交流。 “换个方向突破。”红袍文官回以神念,“只要能够离开,他们便不会再有机会。” 盔甲猛将沉默了一会儿,“这次失误是因我而起,大半错都在我……”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找机会离开才是——” 说到这里,红袍文官顿了顿,像是明白什么,立刻不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盔甲猛将便将长刀一横,大喝,外露古铜色的皮肤迅速血红,一股无法忽视的恐怖威压在他身上出现。 头顶精气凝聚成赤红狼烟,扶摇直上,远在百里都能让人看见。 这是……还没打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就要透支底蕴? 众人惊愕,也来不及想更多,因为身体猛然拔高三尺,犹如入世神魔的盔甲猛将,已经提着大刀冲来。 只一刀,就劈碎红尘怨! “杀!” 又是一刀,所折射出来的锋芒让女修不得不退避,可哪怕退的及时,也被刀气余波斩在身上,身体踉踉跄跄飞出去百丈,差点就要掉落在海里。 “走!” 这下子,女修占据的西方便没有了阻拦,红袍文官当今立断,直接驾驭法光离开。 灯明子他们还想追,却被盔甲猛将一人拦下,哪怕用出最猛烈的攻势,也无法撼动。 眼睁睁看着带着楚淮的那道红光越飞越远。 一路风驰电掣,远离战场,红袍文官站在波涛中,吐出一口浊气,估算着这次的得失。 李殒在那一击下应当是活不了,可算作死去,楚淮也被抓到手里,这次谋划了两个目标都算完成了。 就是盔甲猛将那边,唉,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半刻钟内突破封锁离开。 “那憨子呢,没跟你一起走?” 持有玉箫的老学士现身开口,让红袍文官吓了一跳,看是熟悉的人又放松了下来,“他做了蠢事,自愿殿后。” “这样啊,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老学士看向在场的第三人,点了点头,“等他吗?” “等半刻钟,再不出现就按计划执行。” 海面很快陷入沉静,两人站立在波涛上,注视远方久久无言。 直到半刻钟过去,依旧没有传来脱困的讯息。 红袍文官表情肃然,“不等了,动手吧。” 第两百一十八章 妖丹 听到这句话,老学士收起玉箫,从左手袖子里拿出一颗散发诡异气息的珠子,捏在手里。 这颗珠子,是妖丹。 且不是一般的妖丹。 百年前妖域一位渡劫期妖王为突破境界至飞升,就离开妖域跨海来到大隋,在大隋东边闹得很不可开交,登上疆域的半日,就吃光了一个郡共计四百万的人口,并且还出言嘲讽,毁坏了自太祖时就存在的定东越碑,惹得天子震怒,下令不顾一切斩杀。 那一战,派出了三名渡劫期大能,并有十几名无量做辅助,加上当时深受其害的各地门阀,布下天罗地网的大阵,熬战两年,从东打到东南,再从东南打到南边,终于在一座无名荒山斩杀了这只大妖。 为了庆祝,也为了示威,大妖的尸体并没有取走,而是放在原地立碑作书,派渡劫期修士看守,以震慑万千妖怪。 为了这一次的布局,他们在皇帝的默许下去了那座荒山,剖开还栩栩如生的大妖尸体,取出了这颗妖丹。 水妖,妖域大妖,两者并无差别,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旁人只需知道是妖魔做出的恶事,就不会再怀疑其它。 注入灵气,老学士脸色变得有些白,妖丹则愈发鲜活,透出重重幻影,隐约可见一只狰狞巨猿正仰天长啸! 巨猿恶毒直视三人,毫不掩饰食人的欲望。 “这些畜牲都从一个模子刻出来?除去吃人血肉,就不会想别的。” 红袍文官见状打趣道。 老学生笑了,“正因有它们食人,方有我等之昌盛。” “哈哈哈,学士之言真是字字珠玑,甚是甚是!” 善恶向来对比而出,若是没有妖物的衬托,他们岂不是成了最恶之人?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修行到这个境界,谁又没有直接或者间接吃过呢? 都是同样的货色,无非,种族差别而已。 时间流逝,在某个时刻老学士收回消耗殆尽的灵力,对着红袍文官说道,“躲远点。” “已将近百里,在这也被波及到?” “渡劫大妖的妖丹蕴藏了其一身修为,很是不凡,单单放在地上不处置,散发出来的妖气就能将千里内所有人畜尽都转化成半妖,这次全力激发,虽然有秘术规定范围,但万事小心为上。” “好。” 红袍文官从善如流,带着楚淮直接离开。 留下老学士的声音徐徐响起。 “仙贼作乱犯上,其心可诛,今日奉天子勅令:诛灭一切不臣!” 妖丹飞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天象,随着妖丹的行进而改变,原本还算晴朗的天光,肉眼可见度上一层妖异紫色,紫色中,有远古凶兽磨牙吮血! 灯明子蓦然抬头,心中警铃大作,咬着牙从嘴角蹦出四个字:“渡劫大妖!” 众人闻言也不打了,都抬头看去,包括两只妖王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红袍文官没和它们说过啊! “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笑声让众人回头,身体破烂,几乎被烧成焦炭的盔甲猛将放声大笑,眼泪都从眼角笑出来,“都是一群蠢货,和我一样的蠢货。”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看不出来?当然是把你们全杀了,一个不留,彻底抹除干净啊!” 这句话,毛骨悚然,加上天上越来越近的妖丹虚影,更是让人察觉死亡将近。 跑! 必须跑! 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唯有活下去,才能将一切信息都告诉师门,才有回来报仇的希望。 看着他们动作,猛将撑着大刀,笑容更加猖狂,“能逃到哪里去,再有几息的时间妖丹就会砸下来,到时候整片海面上不会有任何活物存在,这里的海疆,将彻底化成死域!” “你们,不会有半点痕迹留下。” 女修见果然如此,喟然一叹,不仅逃不出去范围,甚至一切通讯手段和灵气波动都被隐藏,她刚才想发信回宗门,蓦然发现法不灵了。 滚滚妖气,强横占据一切。 一息、两息、三息……第七息。 妖丹,落地! 咚咚~ 吼! 前者,是剧烈不受控制的心跳,后者,是妖丹的怒吼。 在怒吼响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根本不是旁人能够观摩的道韵炸开,经过的地方,船只、修士、妖物、灵宝法器、甚至是海水,一切都被磨平。 海上,犹如升起第二轮旭日,照的天地大亮。 灯明子化成本体火焰,疯狂逃窜,然而不管怎么逃,哪怕已经达到速度极致,可以一日跨越十万里,都比不上妖气蔓延的速度。 先是脚,后是身体,再是头颅,尽被磨灭,在死亡瞬间,他想的不是自己,而是楚淮。 若是没有搭上楚淮,而是待宗门渡劫长老的到来,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 没有人知道,回应的只有寂静。 …… …… 冷,很冷,幽寒到极致的冷。 海水浸透衣裳,将身影裹携着沉入深邃海底。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身体失去了依托,又绑满了重物,不断往下沉降。 这时会在想,过去了多久,要多久才能到底? 这些,李殒并不知道。 他已经彻底昏厥过去,元神混沌、魂魄寂静,对外界彻底失去了感知。 不仅看不见海面,也无法抵御游走在水里的食人妖类。 好在,他还有剑。 为了抵御红袍文官湮灭船只,李殒用出了星辰剑阵,争取到了转瞬即逝的时机,在湮灭到来前率先进入海中。 作为代价,除去三口节气剑与斩邪外,连同吞光在内的其余灵剑尽数折断失去灵韵,成了一文不值的废铁。 但是,剑、也有属于自己的骨气。 哪怕死去,折断,亦有不屈的灵魂回荡,便在斩邪剑灵的操控下环绕身边,形成碎剑漩涡,绞杀一切敢但过来窥伺的水妖。 并强行掠夺水妖血气,喂给濒死的宿主,填补空虚的身体。 不知过去多久,幽深不见天日的万丈海底,已经毫无生气的身体,终是有心脏跳动。 很轻微,近于无。 第两百一十九章 吃妖 乌云在天空汇聚、翻滚,压抑出轰隆雷鸣。 阴沉晦暗的世界中,一只飞鸟划破雨幕,瞳孔倒映不断跃出海面的游鱼。 冲下去,捕食,飞上来,周而复始。 忽然,它看见了一条从未见过的‘大鱼’,对于血肉的渴求促使它发出尖锐啼叫,收拢羽翼,如离弦利箭再次俯冲而去。 宽大海景在瞳孔中不断缩小,‘大鱼’的身形则愈发清晰,风声在耳边吹过,最后倒映在瞳孔里的,唯有一道拔地而起的细芒。 这是,剑光! 李殒抬起头,闪烁电光照映惨白脸庞、与一双永不熄灭的漆黑眸子。 来。 飞剑尊从意志,将坠落在远处的飞鸟尸体带回。 扒皮拆骨,血肉吃了补益气血,羽骨则炼成材料,用来加固脚下用各种材料搭建而成的木筏。 这是从海底苏醒的第二天。 修士的争锋早已随妖丹落下彻底落幕,覆盖范围内,生灵死去,海水蒸发,然由重重海水阻拦的万丈之下依旧存在生机。 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作为存活的代价,他不得不孤身面对波澜壮阔的海洋,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风暴,以及最重要的关乎生死的存在——海中水妖扑杀。 六只水妖在近海能成王,放在远海却远远也不够看。 没人知道幽暗深邃的海底里藏着多少水府洞穴,洞穴里蛰伏多少年岁的老怪。 无量修士都不敢说能独自安稳跨海,要纠集四五个组成商队再加上宗门名称才可通行。 一名半残废的金丹,在大海里无异于风中残烛,随时都会覆灭。 刚开始,李殒也曾觉得很难过去,但想了想,这一路上众多生死危机都走过来,无量修士要杀他都没成功,区区大海,又能算得了什么。 干脆无视,专注于眼下的伤。 这是他第二次用舍身剑,相比前一次的半条手臂,这次用出半边身体作为代价才换来震惊盔甲猛将的威势。 舍身,顾名思义,就是永久抛弃身体换取杀力,向来是绝死的剑。 一般剑修用了,没了就真没了。 哪怕李殒有天梁定生印的照映,有储物戒指里存着的众多资源,能够缓慢修复伤势将失去的本源找补回来,想修复这么大面积地方也不是几天就能功成。 至少要三年。 三年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并不漫长,闭个关打个坐,眨眼就能过去,可对于少年剑修而言,每天都至关重要。 唯有一个办法,吃。 大量吞噬妖物血肉,以《吾身铸剑法》堆积,用妖物血肉的精气冲刷失去本源的身体,再在天梁定生印配合中一点点重塑本源。 好在大海不缺少水妖与血肉充沛的大鱼,足够挥霍。 坏的是很难分清楚要杀的水妖是什么境界,比如昨日刚开始建木筏弄个安身之所的时候,他看见一条长达二十多丈的海鱼在附近游走,便想上去一试,谁知这鱼竟是阳神境界。 放在以前,杀掉也就两剑,半残废的状态下则用尽全力才能打个平手。 胜负难定,只好放弃掉,转而杀一些小的水妖与天空捕食鱼虾的禽鸟来补充身体。 盘坐在骨筏上,李殒横剑于膝,看向天际不断奔腾的雷霆,每一道都恍如灭世。 少倾,收回思绪,手指从剑锋化过,分出一缕剑罡,刺入海水,挑起数尾样貌狰狞的水妖。 张口,吞噬,运转《吾身铸剑法》,血肉化成滚滚剑力冲刷,却一点波动都没响起,就像是没吃过。 “不够。” 雷声稀释话语,带来泼天大雨。 一下,就是半月。 在半月中,李殒过着枯燥的生活,遇见打得过的水妖就杀了吃肉,遇见打不过的,便避开。 期间不是没想过遇御剑去找个孤岛休息,然而剑光刚起,藏在波澜之中的巨物就越浪飞出,直扑剑光。 从这之后,便知道在大海上没有绝对的实力,就不要想着跨越沧海的事情,太显眼。 在今日,连绵半月的大雨终于停歇,是个罕见的艳阳天。 能让人眺望的视线也随之变好,便可看见在远处有一个孤零零的黑点。 那是——岛? 随骨筏越来越近,黑点也越来越大,能让人看清楚上面存在的各种植被,走兽与在树枝上搭巢结窝的飞鸟。 这种飞鸟李殒很熟悉,常常在海面上出现,脚下的骨筏大部分材料就是来自于它们。 难怪最近见到的飞鸟变多,原来找到了老巢。 提起剑,走上海岛。 大开杀戒。 在岛上栖息的都是普通走兽,没有妖物的存在,无法抵御杀机,很快就被捕杀了近千只。 李殒没有浪费,血肉都吃了,皮毛骨骼则留在原地,用来当做肥料。 然而,岛上弥漫的血腥味道终是引起了某位存在的注意,它晃了晃脑袋,海水翻涌,抖了抖身体,便是地动山摇引起万千波涛。 李殒豁然转身, 这绝不是普通的地龙翻身,没有刚上岛就翻身的巧合。 还有,刚才地动山摇时隐隐透露令人心惊的庞大生气,让李殒对脚下的海岛有了猜测。 海水,翻涌更加剧烈,在正前方忽然窜起一道通天彻底的水柱,水柱中,两颗跨越荒古,附带无尽岁月的眼眸睁开,对视的第一眼,便让李殒感到心神摇曳。 行走在海上的人都听过一个传说,除去万岛州的万千岛屿外,海上还有其它岛屿存在。 这些岛屿并不固定,也不是天生就存在,而是在某种庞大生物的背甲上日积月累堆积而成。 常有商队在这次看见附近有海岛,在海图记下,以备做迷路时的标记,然而下次来本该在原地的海岛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等再次发现已在千万里外。 这些背负岛屿四处流动的庞大存在,即是自上古时期便存在的神兽, “鳌仙……”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自己,想来是抱有某种善意,李殒正了正神色,右手扣在心房施剑礼,“剑宗传人李殒,今日冒犯,请尊驾恕罪。” 第两百二十章 鳌仙 “又是剑修啊……” 声音低沉且宏大,“唔,让吾想想,上次遇到你们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五百年前?” 鳌仙眨了眨眼睛,“吾常睡觉,记不太清楚了,你莫怪。” 这……语气出奇的和善,像是在平等对待。 李殒扯了扯嘴角,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鳌仙一族自上古便存在,因为性子恬淡,又在海中,是妖族中难得的对人亲善者。 后来四洲分裂,人族崛起,它们为躲避战乱就更加避世,常找个地方进行沉睡,一睡就是百年,千年。 有一日,它们遇到独自跨海奔赴妖域斩妖的飞升境剑修,当时剑光穿行海上,引得无数海中妖兽扑去,都被斩杀,染得万里海疆尽是尸体沉浮。 见了这种情景,鳌仙便在想,人族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要是自己对上,能不能承得住一剑? 答案明朗,不行。 既然不能做敌,那就交好,免得剑修跨海时将它们也当做吃人妖物随手斩杀。 之后双方签订盟约:剑修不会轻易斩杀鳌仙一族,鳌仙则会在力所能及下为剑修提供帮助。 包括但不限于:为第一次去妖域的剑修指明道路、提供海中灵材用来铸剑、给人提供落脚休息之地…… 反正除了杀妖,很多事情都可以找它们。 之所以底层剑修不知道,纯粹是没有到那个境界,等到剑仙之境,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李殒知道名字,也是幼时师兄曾经提过一嘴,再去追问,就说等你长大到他这种境界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 李殒松了一口气,论境界,鳌仙一族出生就是无量,随年纪增大境界也会往上提,看眼前这一只的体型,至少是在无量以上,就是不知道是渡劫还是飞升。 真要杀他,一个念头的事情。 “对了,你家长辈在何处?” 鳌仙问道,显然是把李殒当成在长辈照料下出来游历见世面的本宗传人。 这没什么好隐瞒,李殒把近来的遭遇据实说了。 听完,鳌仙感叹,“这么小就出来孤身闯荡,难为你了。” 人族千岁对于鳌仙而言也不过一两岁,这么算来,过了年才十八的李殒却是年幼。 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争辩,李殒询问未做完的事情,即猎杀岛上飞禽走兽。 鳌仙痛快点头,对于剑仙的狮子大开口它都能接受,何况是寄居在背上的兽类,整日叽喳的也烦,就说,“无需客气,全杀光也无事。” 谢过之后,李殒就继续御剑扬起血光。 全没有注意鳌仙看着他的背影在思索。 …… …… 海岛,到处都是尸骨。 李殒盘膝坐在最高峰,怀中天梁定生印闪烁不止,与夜幕星辰呼应,引下一缕缕星光。 从登岛到如今,又过去半月。 他已将岛上数万只兽类尽数斩杀,用来全力推动《吾身铸剑法》的重铸。 体现在外,即是滚滚血气凝聚成狼烟,直冲天际,看一眼就觉得陷入修罗血海。 以及,炽热。 既然带了铸剑一词,就是将身体当做铸剑炉,五脏六腑,浑身经脉为料,星光与走兽为柴,疯狂燃烧! 在不断的燃烧,不断的重组中,本源终于重新在半边身体生出来,虽然并不多,却是个良好开始。 至少不会再阻碍剑气游走身体,进行周天循环,因为受伤而不能大动干戈的秘剑也都能掂量着用了。 “呼——” 一口浊气吐出,形同实质,喷在不远处的山石上,炸起漫天烟尘。 李殒睁开眼睛,握了握左手,嘴角露出笑容。 再在海上遇到阳神水妖就不用再远离,可尽情打杀吃肉。 这时,鳌仙的声音传来,“炼好了?” “嗯,多谢尊驾。” “无需谢,往后你成了剑仙,莫忘记吾就是。” “李殒必不会忘。” “那就好。”鳌仙话锋一转,“你是要去万岛罢。” 李殒点头,“是。” “近日吾的同族传来讯息,隋国那边正有一支船队过来,你一人在海上也难行,可去借一断路途。” 隋国来的船队? 李殒微微皱眉,难道是三家派出了找他的? 一想,又觉得纯粹是想多。 航道每年都有无数船只来往,是既定的路线,不会因一场意外就废弃不用,大概想法就是你死了全怪你无能,你运气不好,总不能每一次出海都会覆灭。 财帛动人心。 得到消息,李殒谢过,打算过去看看。 鳌仙叫住他,“有件东西给你。” 那是一片蔚蓝的龟甲,巴掌大小,密布着看不清的纹路,恍惚与大海相连。 “这是吾褪下的龟甲,质地坚硬,你可用来做个护体物,免得再落到这般境地,算是吾对后辈一点心意。” 龟甲,对鳌仙来说并不值钱,但对于修仙者来说,就是打爆头也争抢不到的名贵材料。 感受手上沉甸甸的分量,便知道至少能抵挡无量境修士的数次攻击,加上珍贵材料炼制,效果更甚! 鳌仙见状,暗自点头。 必死局面都能存活,气运堪称逆天,心性也不差,往后不死必会成大器,提前交好就格外重要。 再说了,多个剑仙朋友,往后争族长也能多个人撑腰。 “去吧。” 李殒认真“嗯”了一声,登上骨筏,往指引方向而去。 大半日后,可看见迎面而来的商队,没有悬挂金龙日月旗,而是多种旗帜混在一起共同悬挂,看来不是隋国的船队。 李殒就收了剑,幻化成个青衣道袍的散修,大声呼喊引起注意。 船队没停,派了人过来查询真假。 “你是谁。” “宁安。” 那人继续问,“为何孤身一人在海上?” 李殒露出苦笑,“我本来有船的,是一只飞舟。” 听到这里,那人明白了,眼中顿时露出怜悯,又是个妄图驾驭飞舟穿越海疆的妄人。 这种事情虽然少,但偶尔还是会发生一两次的,毕竟人各有志嘛。 运气差的,雷暴当场劈死,运气好的,就这般流落在海面,等待路过船只的救援。 见证过不是水妖伪装,那人就回去禀报,没过多久再次回来,“你这事有点难办。” “道友通融。” 几百枚太平钱落在那人手里,笑容就灿烂起来,“行吧,念在你一片赤诚,就带你一程。” 第两百二十一章 黄衣少女 登船,又交过一遍钱。 先前那钱是单独给问话那人,半路搭船,便是另外的价钱。 两千太平钱,不讲价。 至于不给,就继续下海待着吧。 李殒交了钱,船上的人就对他没有敌意了,而是好奇他为什么还要走一条走不通的路。 飞舟穿越海疆,向来无一成功啊。 李殒哪知道为什么,这就是随口编的一个理由,要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为何会孤身出现在海上,但问的多了,还是要给出回答。 就道,“万一成了呢?有些事总是要人做的。” 听到这句话,众人就不再问了,纷纷露出正该如此的样子,有的人还直点头, “道友之功,惠及万民啊。” 听得李殒直咧嘴。 算了,都不重要,至少安稳下来了。 付过那么多钱,自是有独宿房间,要过一桶热水洗过澡,再将近日脏污的衣服换了,睡过一觉后,神清气爽的走出房间,打听关于楚淮他们的事。 打碎船只时他就陷入了昏迷,斩邪因护主也无法探知消息,时间过去差不多两个月,很多事情应该都有定论。 被问话的是个面容和善的胖修士,自称泥蛟潭主,为人健谈,听到询问眼睛瞬间亮起来,很是自来熟的靠近,“一百钱,知道的都告诉你。” 又是个钻钱眼里的。 付过钱,胖修士也不含糊,说了来龙去脉。 当讲到渡劫期大妖现身覆灭船队、镇海军救援来迟时,胖修士口沫横飞,李殒则深深皱起眉头。 抛开虚假表象,结合经历过的事实,很快将一切都推算的差不多。 联合水妖攻船抢人就罢了,敢做还不敢认,事后把一切都推到大妖身上,自己则甩个干净。 够不要脸的。 杨惊,难怪你能做皇帝。 没打断,胖修士继续说,很快说到了得知消息愤怒的离火宗与法兰山等四个宗派,各自派出一名渡劫修士携带重宝远赴大隋,要求讨个公道。 据说现在还没回来呢。 “害,有人还说这件事与隋皇帝有关,是他主使的,前阵子那个楚家谪仙不是传的风风火火的嘛……” “你觉得那谪仙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殒叹息,“真假重要否?” 胖修士一琢磨,是这个道理,人落在世外仙门手里还好说,真假自有定论,现在得知消息的人都死了,隋皇帝那边还矢口否认根本就没有的事情,这就陷入死局。 “真是谪仙多好,得了此子的仙门一高兴,说不定还会往外撒钱呢。” 李殒起身离开,站在船头,眺望万岛洲的方向。 有个想法,在脑海中不可控制的生成。 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死了,而他作为幸存者的选择便异常重要,沉默不语,楚淮会继续作为牲畜活着,灯明子他们白死。 岿然发声,则天摇地动,将生出一场波及两洲甚至四洲的劫难。 在这场劫难中,谁胜谁负不好说,死人则是必然的。 且大片大片的死。 现在,是否要开启这场劫难,就在他一人手中。 万千性命尽操之于手,这种感觉,很难与人言说。 但很快,李殒做出了决定。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像是生长在病人身上的脓疮,坐视其壮大而不挑破,往后必然会酝酿出更大的劫。 那就,去离火宗走一趟。 “你不是个普通人。” 身后忽然有话语传来,音如黄鹂,清脆且悦耳,转眸看去,是个身穿黄衣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墨衣老者。 见李殒看来,墨衣老者目光不变,毫不掩饰地展现自身气息。 无量。 李殒没有想和他们打交道的心思,抬步欲走,黄衣少女又道,“你还有另一种样子。” 脚步停住,李殒面容不变,“朋友说笑了。” 黄衣少女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我的眼睛很特殊,能够识别幻境,看破迷障,很少有人能够在我面前隐藏,我虽看不破你的隐藏,却能察觉你身上的别扭。” 别扭,一直都存在。 剑外掩天真诀共分为三层,分别是镜中花、水中月、我非我。 前两层,正如其名,看着是真实无假,实际上还是有虚假存在,只是被隐藏的很好,旁人难以察觉。 也就是不高两三个境界看不出来的缘故。 李殒之前一直在第一重,后来凝聚金丹,便跨越到第二重水中月,即无量修士若不全神贯注查看都很难发现。 至于第三层我非我,得入阳神、无量方可修炼。 处在水中月被看出来不稀奇,稀奇的是这黄衣少女境界并不高,也才阴神。 真是眼睛特殊? “并非知道越多越好。” 看着那双略带金彩的眼睛,李殒平静道。 黄衣少女眨眨眼,“我挺好奇你这副皮囊下是什么样子的,就让我看一眼嘛,保证不会对外人透露。” 这时,墨衣老者说话,“还请小友通融,不然……” 话不用说透,李殒眯了一下眼睛,点点头,“可以。” 黄衣少女目露雀跃,李殒则右手下意识虚握,在想,现在动剑,有几分把握可以脱身离开。 有了鳌仙给予的龟甲,很多不敢想的事情都能有想法。 “小友还是不要有别的想法为妙,否则,后果自负。” 墨衣老者踏前一步,直接散发威压。 李殒还没说什么,黄衣少女就露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宁师叔,不要在这里吓人家好不好。” 墨衣老者欲言又止,最后无奈收起气息,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屏障避免他人目光投过来。 但神念还是时刻往这边缠绕,做好一有不对就动手的准备。 “现在可以让我看了吧。” 人都做到这份上,再起杀心就不好,况且他也想问黄衣少女到底是怎么发现破绽。 撤去掩天真诀,露出本貌。 海风中,少年挺立。 黄衣少女见了,一怔,随即两颊升起微微红润,“没想到,你还挺好看的。” 然后第二句话,“你应该和两月前离火宗商队有关系吧,不然也不会问这件众所周知到不新鲜的事情。” 这少女,意料之外的聪慧。 第两百二十二章 一些不新鲜的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殒平静道。 闻言,黄衣少女眨眨眼,难道推断错了? 想想也是,离火宗船队覆灭是在两个月前,从那时就幸存,就是说眼前人不仅逃过了渡劫期大妖的攻击,还在水妖纵横的海面独自求生了两月…… 算了,这不重要。 黄衣少女继续问,“你覆盖在身上的形体很独特,与各大仙宗的理念迥异,我看了很久才看出来违和。” “你想说什么。” “你的法门卖吗?” 黄衣少女目光炯炯,“条件任你提,我都答应了。” 站在后面护卫的墨衣老者听到这话,叹了口气,这小祖宗又开始轻言许诺,每次见到想要感兴趣的东西都是这套说辞,最后东西是到手,却也花费了远超市价几倍、乃至十几倍的价钱。 看来今日又得出血。 哪知,李殒接下来的话让两人怔然,就两个字,“不卖。” 黄衣少女以为对方不知道她的实力与身份,又不好亲自说,就将目光看向墨衣老者。 墨衣老者心中腹排,碍于尊卑,还是稍微提了一下,“这条船队有十四艘归于我等统领。” 一艘能够远渡重洋的船价值不菲,小一点的宗门商会也就能造个三至五艘,持有五艘往上就是中等,十四艘已是大宗门才能拥持的数量。 听着少,实际一点都不少。 船内会用空间拓展术,还有各种阵法加固,以及专门用来存放宝物的储物层。 何况,交易并不只在东升洲与万岛洲,还有另外的扶摇洲、妖域,那边也需宝船航行。 宗门会根据需要规划分配,东升洲与万岛洲的关系到底是不太融洽,航路也不是很重要,能在这条航道上投入这么多的船,也能从侧方验证实力。 然而,任凭黄衣少女把价格开到天上去了,李殒还是那句话。 “不卖。” 见无法撼动,黄衣少女也没再强求,转而开始解释李殒身上的违和,一番话说下来,从剑宗的想法来说不太对症,仍是有几分道理在的。 姑且算是论道吧。 既然论道,就该有来有回,于是李殒挑了一点不重要的理念讲给她听,让黄衣少女兴致愈发高涨。 话到最后,她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沈晚秋。” 李殒看她,报出刚上船时取的假名字,“宁安。” 沈晚秋听了皱起眉,看着已经恢复伪装的李殒,便知道这是个假名字,当下撇嘴,“没意思。” 转身离开。 墨衣老者撤去屏障,迈步跟在后面,然神念仍留在原地监视,以及一句略带威胁的话。 “老夫不关心你为何孤身,不在乎经历什么,有一点要与你说明,不要妄图在船上生事,离火宗的意外,有一次就够了。” “还有,不要打晚秋的主意。” 最后一句,让李殒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粉红骷髅而已,有什么值得在意,又不是没杀过比黄衣少女还漂亮的女人,就说练魔功的女修,哪个不是极其魅惑,可怜到让人忍不下心,还不是被他一剑挑了脑袋。 算了,不重要。 找了个偏僻没人来又方便离开的地方,李殒开始重新修炼剑外化身,能改的全改了,改不了的也尽数隐藏,体现在外,就是化身覆盖在身上愈发真实。 如此,过去两日。 沈晚秋在期间又找了李殒几次,还是想知道法门,虽然觉得很烦,李殒还是耐下心说了不少。 目前以到万岛洲为第一目标,其余的暂且可以放一放。 但是,你不想找麻烦,总会有麻烦找上你。 沈晚秋的身份很贵,又生得好看,自然少不了追求想要结为道侣之人,他们或是抱着真心实意的想法,又或者觉得能够借此一飞冲天,跨越人生的阶级。 反正在知道人经常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论道后,都怒了。 看着面前围过来的一群年轻修士,李殒挑了挑眉。 世外仙门的人果然和大隋截然不同,都是所谓的天骄、纨绔,相比于大隋的实力虚浮,靠着外物才能撑起来的气象,这些人就务实的多,每个人展现出来的气息都在中等偏上,相当扎实,而且看眼神中的凶狠与站立时戒备的姿态,都是斗惯了法的存在。 不差。 “宁安是吧。”一个穿着玉衫大袖,腰胯紫葫芦的年轻修士率先放言,“按照仙门规矩,咱们俩斗一场,我赢了你就别再纠缠沈仙子。” 李殒摇头,“不打。” “你怕了?”年轻修士愕然。 并非惧怕,而是觉得麻烦,现在的他是一名修行道法的炼气士模样,可哪会呼风唤雨的道法,那玩意与剑修不沾边。 真要动手,那就只能出剑。 而他出剑向来追求必杀,在能不留活口的情况下尽量不留活口,眼前这些年轻修士一与他无仇无怨的,二嘛,终究是在别人家船上,不占据主场,打伤了打死了结下仇怨,短时间内可找不到下一个船队接引。 索性无视他们,自顾自回到房间休息。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好傲的小子,等到了地方,定要他好看。” “道兄说的正是。” “沈仙子出身高贵,又位列十大仙子其三,哪里是旁人可以觊觎的。” “……” 没管他们,李殒先是打坐温养了两个时辰身体,之后思索该怎么修复炸成碎铁的星辰剑。 九耀剑阵最主要的功能是护体,其次是接引星光,以前没得选,现在有鳌仙馈赠的龟甲,护体方面可以一放。 或许该着重加强杀力。 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那么多的剑组成剑阵看着多,还能环环相扣,却也太过耗费,用起来总有不变。 “减少数量,加强杀力……” 是了,没必要追求数量,将九曜星辰全刻在一柄剑上也能用出剑阵,再加上神兵利刃符等等剑符,既能保证杀力,又能接引星光辅佐修炼太白道体,往后养出剑灵了,还能当第二把本命剑培养。 可惜这里人多眼杂,也缺少真正用来铸剑的炉子,只能暂时放下,等到地方再说。 便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一路上也没起什么波澜,十天后,万岛洲已跃在耳目。 第两百二十三章 南明 万岛洲,南明岛。 自天人降世,人间乱战始,万岛洲一直是战场的重心,那场延绵万年的大战有绝大部分都落在了此处,在无数强者的轰击下,大地裂开,较大的三个分别化成另外三洲,碎开的地方和不算大的地方则被以神通聚合,共同称为万岛。 并且这万岛,乃是虚数,并不是说只有一万个岛,而是数万往上,大到绵延百万里,小到站立一人,都能被称为岛。 而南明岛,本是只能站立一人的小地方,后因最靠近南边即他们所认知的大隋那边,为方便停泊船只,也为了及时以低价收购货物,数个宗门便联手将地方扩大至千里,立为桥头堡,也有堤防大隋军队的意思。 毕竟皇帝认为天下都是他的,一直都对收复其它三洲抱有野望,过往的年岁中不止一次派遣船队企图强行占据岛屿,统一三洲,虽未曾有过什么战果,堤防一二总是好的。 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南明岛,李殒决定下船。 没办法,船上的年轻修士们每日都纠缠着要打,不出手就出言嘲讽,再坐下去真要出人命。 沈晚秋站在旁边,有点不舍得没套到手的法门,“你就下去啦?” 李殒点头。 沈晚秋叹气,“你不要在意他们,无视就是了。” 对于追求者,沈晚秋也无奈,要么是宗门内精英弟子,要么就是别的宗门传人,关系一环套一环,很不好拒绝。 并且,说一句她不太想接受的事实,身在宗门,跟身在门阀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有时候都不能完全自主选择自己想要活的人生。 不出意外的话,她未来的道侣将会是船上年轻修士中的一个,那人的身份会与她对等,许多利益亦能随着结合而交谈。 瞬间,她便有点羡慕李殒,无拘无束、想在哪里离开就在哪里离开,完全不在意别人眼光…… 李殒懒得在意沈晚秋想什么,知道了也不会觉得可怜。 在其位,谋其政,很多人祖坟青烟冒爆了都求不到你的位置呢,还矫情上了。 思考间,船队微微一震,随后响起低沉号角声。 靠岸了。 “再会,若你以后改变想法要卖那法门,记得来万岁山。” “对了,宁安应该是个假名字,你真名叫什么。” 李殒脚步未停,直接下了船。 有声音拧成一条细线,随风传来。 “李殒。” 将杂事抛诸脑后,站在岸边,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赫然印入眼眸。 一望无际的平坦沙洲,屹立着数不清的规整房屋,喧闹的声音飒飒而传,带来饭菜的香味儿、烟火的热味儿,以及凉爽海风的淡淡咸味,混杂在一起,是另一番天地和感受。 到处都是修士,不论是玩耍的小孩、还是一脸老实叫卖饭菜的摊主,搬运货物的苦力,每个人身体里都有灵力留存,在这里,修行者与凡人之间的界限似乎变得很模糊。 “这就是——世外仙门!” 这时,有好几个样貌机灵的修士发现一直站在岸边没动的他,眼睛一亮,纷纷围绕过来。 “朋友是南边新来万岛洲的罢!可否需要向导,只百钱,便能与你说全所有不能招惹的人物,要找什么在下也能包办,有门路。” “别听他的,这小子真心黑,我只需要九十钱!” “你敢坏规矩?” “你黑心还不能指出来了?” “……” 争吵的就要打起来了,李殒看得有趣,没有出言阻拦。 就是在他的沉默中,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陷入尴尬的境地。 这是他们拉客的小手段,先报个高价,再用低价争,一般不熟悉的客人为了尽早解决麻烦,就会选低价之人指引。 没想到遇见个不按常理出招的。 还想再说什么,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看去,顿时麻溜的离开,留下一片空地。 “胆子真大,下船离开就罢了,还在这里装泥雕木塑,怎地,故意等我?” 看去,是那个穿玉袍带紫葫芦的年轻修士,也是这几日挑衅最多,对沈晚秋追求最猛烈之人。 回头,无视,迈步离开。 玉袍修士身体一晃,来到面前拦住,“晚秋不是你可以觊觎……” “你是蠢货吧。”李殒平静道。 “什么、蠢货?”玉袍修士咬牙,“你敢骂我!” “是她缠着我要论道,并非我执意寻她,这点都看不透?” 李殒声音淡淡的,“还有,你想在她面前展现本领,自该去找同行乘船之人,而非寻我,我没闲心思掺和你们的破事。” “现在,让开。” “你。” “别拦路。” 玉袍修士紧紧咬着牙,目眦欲裂,他作为宗门天骄,在内深受长辈喜爱,称此生有望渡劫,在外听他名者哪个不知道他出身厉害,哪怕无量修士也对着他客气万分,口称小友,到了你这里先骂蠢货就罢了,还用赶狗的语气打发。 没仇,当下就该结仇,要不然在旁边旁听的闲人说出去,不知怎么编排呢。 “来斗法!” 玉袍修士大喝,“你敢是不敢?不敢就磕头认错!” 李殒神情锐利起来,嘴角抿起,“好。” 玉袍修士听了,吐气如雷,轻拍腰间葫芦,顿时飞出一道细芒,仔细看,是一根长有双翅,极其锋利的铁针。 “煞金飞针!” 然而,李殒微一撇头,就躲开这席卷而来的凶狠飞针。 掠步,抬手。 一抹锋利剑芒随动作出现,禁止斩下。 嘭。 有东西落在地上,一轻一重两声。 轻的那个是紫葫芦,声音清脆,重的则是一条在沙地里抽搐不止的断臂,还保持着虚握葫芦的状态。 还没感受到痛苦,玉袍修士肚子又中了一脚,瞬间倒飞出去,砸在地上,将脱俗的仙气尽都去除,成了凄惨的落难者。 右手齐根而断的痛苦令玉袍修士神色扭曲,挣扎着爬起来,却是不退,“再来,我还没输。” 勇气可嘉,李殒却没有再理他,因为藏在暗中替玉袍修士护道的人已然出现,是个长得很像的美妇人,一双剪水秋瞳般的瞳孔正蕴藏杀机,随时都有可能激发。 “啧,玩不起。” 第两百二十四章 三个选择 美妇传念。 “我这孩子心高气傲,请小友饶他一次,在此谢过。” 李殒叹气,出身大地方就这点不好,总有人护道避免中途死去。 不过想想也是,金丹以下的还好说,产生后代虽困难,努力个十几年还是有的。 越往上,领悟的道理越多,天意规则限制便随之增加,到了无量渡劫这个层次,不管只一个无量还是双方都是无量,努力百年都不一定能生出子嗣。 生了,继承双方道统的怎么都差不了,未来最低也是无量境界的独一珍宝。 自是要好生看护,输了伤了可以,唯独不能死。 本来也没有想杀的意思,教训过就算了。 继续往南明岛里面走,徒留玉袍修士无能哀嚎。 里面,商铺林立,到处都是新奇的吆喝声,李殒走过某个阴影,再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回归本相。 “客人,临近饭点了,不如来俺家吃顿灵食?” 穿着得体的小厮站在招牌下吆喝,“五年一熟的灵米、滋养神魂的灵茶、还有自家养的灵兽,保证新鲜现杀,味道最纯正,吃的不对味当场可撂下筷子走,绝不拦着!” 见李殒脚步一顿往这边看来,揽客小厮快步两下走去,“客人面生,是新客吧,小店这里不只提供膳食,也传递些消息,不用额外付钱。” 李殒点头道,“那就来几样招牌菜,要一壶好茶。” “得,请随我来。” 进入大堂,踩着楼梯直上三楼,来到一个靠窗的桌边,揽客小厮笑眯眯的道,“这是本店最好的位置之一,在这里能看到港口与海景,到了日暮,还能看到惊鸿在晚霞中飞过,向来一绝。” 这里的房子修得高,两层抵得上大隋的三层,三层在这里算得上高,能看到大部分壮丽景色。 没等多久,要的菜就上来了,一条鱼一盘肉一碟素菜和一壶灵茶,共计百二十钱。 尝了下,滋味确实不错,带着一股新鲜气, 手指在桌上一敲,摆出百三十枚钱,“多的赏你。” “谢客人赏。” 揽客小厮美滋滋收下属于自己的钱,这是不用和掌柜分的额外收入,也是殷勤服侍的缘由。 “离火宗该怎么走。” “离火宗啊,离南明有些距离,客人要去的话有三条路线,一是从港口坐船,大约要十多天,二是驾驭飞舟和法光等御空法门飞过去,这点在下不推荐。” “仔细说说。” “虽说这里时常清缴不像海疆有妖物肆虐,却是能看见的岛与地都是有主之物,各自有各自的规矩,有的可任由驾驭法光飞去,有的则要看身份地位提前通告。 通常是仙盟例来名信,三山滴血问过字辈的传人才可,这还算好通融的呢,有些则是完全封禁,谁去都不好过,硬闯就视为冒犯,人家自可按规矩过来劫杀。” 倒是符合修行者寸土必争,你死我活的性格,毕竟谁也不知道从空中飞过的人是真的过路,还是冲着寻仇灭门来的。 “继续说。” “第三种嘛,则简便的多,乘坐传送阵法,片刻就能跨越万里路途。” 说到这里,小厮顿了顿,斟酌接下来的话,“不过轻便是轻便,坏处是费钱,且路途越长收的钱越多,我听客人讲过一次,当时跨越八千里,收了将近三千太平钱,真是贵的离谱。或许只有真正的仙门,才能无视规矩自由穿行吧。” 三种方法,前者耗费时间长,中者有规矩约束,至于后者,可行。 钱对于李殒已不成问题,不够找个仇家杀掉即有收入,能省一段路途就省路途吧。 之后,吃过饭,转过几道弯,便在林立的商铺中来到一座最高最大的店铺。 称宝阁。 走进去,顿时被琳琅满目摆放的法器、功法、材料等物品放出的光芒映了一脸,最醒目的地方还有着标牌,上书:北冥寒石、赤煞金母、云中仙雾…… 一水的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论等级,与通玄是拿来做筑基的太白精金一个成次,在看售价,最低的也是五十万钱起售。 不由咂舌。 果然是仙道鼎盛的地方,这些东西放在大隋,哪能摆出来给你看,一出现就被收进门阀的私库,给自家弟子用去了。 “少侠要买点什么?” 这里的掌柜是个妙人,见李殒身姿挺拔,腰悬长剑,知道这是个极难出现的剑修,眼光一下子就活络起来,称呼也不再是一贯的道友小友,而是带了江湖气息的少侠。 剑修好啊。 炼剑之人既是穷鬼又不是穷鬼,手里是存不住钱,但挺不住杀人多赚取钱的门路也多啊,每每杀过人找地方销赃兑换的钱,又会在相同地方买东西拿走。 一买一卖,里面赚得利益可就多了去。 又性子果断,说话从不讲价,谈的好了,给点小恩惠,还能来第二次。 “有星铁否?” 星铁,即是带有星力的材料,如太白金精因蕴含庚金太白之力,就是标准的星铁。 星铁入耳,掌柜就知道来了大生意,让手下人看着店,自己则拿过账本带着李殒往上走,“有的有的,小店包罗万象,只要说得出口,就没有找不到的物件。请随我来。” 下面一楼只是展示,摆放的东西并不多,上面才是真正的货库。 二楼功法、三楼法器、四楼单独存放各种灵材,五楼则是丹药。 来到四楼,掌柜拿去上面贴着的符咒,打开一个箱子,瞬间便有淡淡的星芒萦绕。 “陀罗坠光,蕴含计都星力,威力极其不凡,最适合剑道修行,用来铸剑更是厉害,杀人跟砍瓜切菜似的。” 陀罗,是一颗魔星,威力大是大,但太过凶恶,不太符合九曜星辰的理念,用来铸剑的话不合适。 就说,“有没有别的星辰。” “有的,您亲自挑选吧。” 说着就把账本递了过来,接过账本,翻看,边看一边考虑得失,既要杀力又要贴近属相道途,不至于练出一把脱离掌控的魔剑。 翻过两页,忽然,在众多名录中里面看到熟悉的名字。 便道,“这个,拿出来给我看看。” 第两百二十五章 交易 掌柜把头探过去,嘴角一抿,“可不便宜。” “无妨的。” 李殒轻声道,“货色不差,我便要了。” 掌柜等的就是这句话,确定后便带着人往更里面走,这里的柜子更少,烙印的符箓更多,彼此还有阵法勾联,透露凶险气息。 掌柜拿出一枚钥匙,插在阵法核心上,再连点几次,不远处的一个箱子即发出轻微响声。 打开箱子,晦暗微芒浮现,铺开。 掌柜在微芒还未靠近时就抽身往后退,生怕沾染到星光带来的某种不祥。 也确实不祥。 这是计都星光,为九曜凶星之一,见之晦气众生,霉运透顶。 掌柜是行商业的人,最怕的就是倒霉、晦气,做出这番举动很能理解。 李殒却不怕,九曜分别为太阳、太阴、太白、太岁、辰星、荧惑、镇星等七政加上罗睺、计都两余,在修行《九曜星辰剑诀》后,他已达到九颗星辰轮流转换的境界,眼下看着是计都,等到使用时随时可以转换成太白杀力,日月剑胆、堪称绝佳材料。 “多少钱。” “七十八万,不二价!” 这东西完全看个人缘分,遇到对应道途的倾家荡产也会买,属于百年不开张,一开张就能吃百年的典范。 掌柜常年经商,眼色早已练得炉火纯青,说出的价格,正好与李殒拥有的现钱差不多。 李殒,“便宜点。” “少侠有所不知,这计都祸世髓不像别的星辰可以以秘法采收,全看运道,要在计都划过天际那一刹那接引而下,不仅要时机,更会增加采收者的劫运,当时我收来花过不少钱,加上多年羁押,少侠至少让我赚点吧。” 这老货,嘴里半真半假的,别看现在满脸苦相,那里不知道怎么笑呢。 “账本上这颗星铁在四十年前就入库,到现在还没卖出去,我不来买,必会再次积压,卖出去才是钱,卖不出去对你们而言就是废铁。” 掌柜思考,“少侠想便宜多少。” “六十万。”李殒看他,不急不缓,“再买点其他东西,不让你少赚。” “唉。”掌柜露出一脸无奈,“也罢,就当交少侠这个朋友,吃点亏就吃点吧。” 无视絮叨的诉苦,李殒又在账册上挑选名字材料,等一一验过,再一算账,共计一百三十万出头。 本来倒没有这么贵,可后来一想,既然是当做第二把本命剑来炼,自然要真心实意,贵也就贵点吧。 “少侠要怎么支付?” “先算算这些多少钱。” 抬手间,一堆法器落在地上,很是将掌柜震惊。 眼前少年看起来挺和善的,没想到竟杀了这么多人,很多法器上还沾着血呢,一摸,似乎能觉到原主人死不瞑目的呼喊。 再看品级都不低,最低也是金丹这一层次用的,还有几件阳神才能用的法器。 “货色都不差,这三件宝贝都挺出彩的,值不少钱。”掌柜翻了一阵,“但是嘛,这上面禁制炼得都不重样,看来是独家宝贝,我要收了卖出去还得重新刻禁制,这工费得收。” 最后一大堆法器,加上几本搜刮来的道门秘诀,给了七十万的总价,再补过差价,交易便算达成。 “少侠是想铸剑罢,巧了,我有个朋友在附近开了一间法器铺子,手艺过得去,更是神机谷出来的高徒!” “见了你就说是王二胖子介绍的人,他必会尽心尽力的。” 神机谷传人?他们不是只在大城开设店铺? 一想,南阳岛扩地千里,又处在交通航道必经之地,人烟稠密,勉强算得上个好地方。 倒也合理。 于是道别掌柜,转过百里街巷,来到神机谷的地方。 占地极大,约有五十里方圆,到处都是散发发惊人热量的炉子,赤着胳膊、身穿兜裆布的学徒不断穿梭在火炉间,加燃料的、放风吹火的、刻画紧张的、还有提着鞭子抽人的…… 形形色色的人交织,酝酿出通红的热气。 仿佛一踏进去,那种热量就是由外至内,要把身体的水分都烤干烤焦,也锻法器。 一个拿铁锤敲打的中年壮汉看李殒站在“南明神机谷”的招牌下,知道客人来了,也没停下,只往这边撇了撇嘴,示意人过去。 “剑修?” 中年壮汉咂摸了一下,“来铸剑还是买剑。” 神机谷不止于锻造法器,剑器也卖,虽达不到自家炼得称心合意,但都在标准之上,属于拿了就能用。 生长在两洲的剑派有不少就是专门向神机谷购买剑器,一来出货高废品少,免的手艺不精炸炉,二嘛可以赊账,有钱就还,没钱就欠人情,以后找你杀人不要推辞就是。 双方关系还是挺和善的。 李殒,“想借炉子一用。” 中年壮汉惊了,“自己铸?” 李殒点头。 “材料拿出来看看,我们的炉子可不轻易给外人用,要是拿次品来赃污炉子,老子一锤把你脑浆都砸……咳咳,老子就赶你走。” 说了一半才想起眼前是个杀人如砍鸡的剑修,中年壮汉就不由得放缓语气。 然而当看见价值百万的铸剑材料后,手不由抖了几下,当下就把手里半成的法器给敲废,惹得拿着鞭子抽人的干瘦老头拧眉头往这边偏,人未至,声音就先来。 “老子怎么教你的,身处烈火,心如冰清,不为外物所扰,这么老大人还打废法器,久不吃鞭子皮痒了?” 中年壮汉忙道,“师父,有人要打剑。” “老子耳朵还没聋,听得到。”干瘦老头走近,先抽了中年壮汉一鞭子,疼得直打哆嗦,才看李殒展示出来的材料,“计都祸世髓,王胖子那里买的东西?” “花了多少。” “这一颗六十万,加上辅材总计一百三十万。” “还行,也就多给十来万。” 干瘦老头问道,“你要自己铸?” “对。” “来,让老子瞧瞧你的本领。” 干瘦老头提着鞭子,“老子和剑宗打过不少交道,托个大,算是尔等长辈吧,既然为长,就看不得你们浪费。” “自以为笑傲同龄,就觉得万事情都能办成,你要是有点本领,铸剑炉借你用用无妨,没本领人就留在这里,让你师门来接。” 李殒听明白了,干瘦老头是怕他浪费,毕竟看年纪与境界,他确实不像是能使他人信服的样子。 “好。” 李殒点头,拔出斩邪,瞬间,剑鸣大作,压过了轰隆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