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日记》
1. 第一本日记
“快救人!”
“我很安全!不要来!”
屏幕中一团巨火里是被击中爆炸的飞机,坚决的拒绝刺痛林禾的耳朵,她愤怒摘下耳机。监控室里的六人在听到的一刻都愣住了,她说得是那样不容抗拒,让其他组员像被灌了铅无法动弹。
在导弹与飞机快要接触的一刻,周倾渡跳了出来。在空中打开降落伞时,爆炸就发生在她眼前。
近在咫尺的外焰包裹金色的滚烫,眼看着试验机被炸得四分五裂,巨大的热浪让她面颊变得炽热,抬起手都似乎感到汗毛因此蜷缩。
她终于如此近距离看到它绽放一刻的魅力,对于流火,她心愿已了。
这幅画可真美啊……
代号“流火”的空天动能武器由空武院(空天武器研究院)在上个月底完成设计。其原理为从太空指挥站不同普通发射那样,自然释放导弹,流火自带精确制导系统,通过利用动能转化进入大气层后在制导的指挥下精确打击目标。
除了脸上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灰,周倾渡完好无损地回到了所有人面前。
只是当她看向林禾,她周身的低压与因愤怒快要将她吃掉的眼神,心底无奈一叹。
“指挥,你这样太胡来了!你想过意外吗?!”林禾快步走到周倾渡身边,她与她一同共事多年,从未想到她会趁所有人不注意翻进本应无人的试验机!
“好啦,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你看。”周倾渡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这件事你们保密就行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林禾还在气头上,“你是一点都不关心你的生命!你想没想过老师知道了会如何想?如果真的有什么,我们会多难过?这么大的责任谁能担得起?!”
直至关上办公室的门,周倾渡一个字都没说,任凭身边人咆哮。
周倾渡平静地看着还在因生气而怒视自己的好友。“你真的只想责怪我吗?”轻柔的声音像无形的双手轻轻搭在林禾的肩膀,“你一点都不为我高兴吗?你不知道我有多兴奋吗?”
这些年她应该最清楚她的心思。
本次任务的总指挥是周倾渡,在参与此次任务的人里没有人比她权力大,而她等这一刻早已蛰伏多年。她终于能够利用自己获得的东西去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禾当然明白近距离见证亲手研发的武器的威力是周倾渡的理想!
可是……
望着她清澈的眼眸,林禾嘴唇掀了掀,低下头深呼吸。再抬起头怒气全无,替代眼里愤怒的是难过,“倾渡,我是怕,怕你再也回不到我身边。”
“不会的。”周倾渡踮脚抱住林禾,似安慰地轻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人惦念。你放心。”
直到林禾触碰到实体,紧紧拥住怀里的人这一刻,她才彻底安心下来。
天知道在看到飞机爆炸的那一刻她有多害怕,是她最先意识到那架试验机里有周倾渡的。这样的感应来源这些年的陪伴,她终于成了一个了解她的人。
但只能如此无力地看着周倾渡一步步走入她认为的危险中,还要面对她安慰的笑脸,听她说:“我很安全。”
而自己除了站在她身边,毫无办法。
看到林禾仍不自然的表情,周倾渡才想起这是她生理期的第二天,最难受的时候。“肚子还疼吗?”她轻声问,“我桌子中间那个抽屉有止痛药和卫生巾。”
林禾微微欠身,手放在肚子上,“哼,这次就先原谅你。”
第二天是群机实验。
空军某部调来八个飞行员与战斗机参与实验,流火每次的实验对象都是现役装甲车和战斗机,而上级如此投入的原因,周倾渡一个转头就在电视上看到了。
国际紧张局势从她上学开始就一直被电视台报道,每次都说越来越不稳定,但谁也没有开枪,就这么说了六年还没解决。周倾渡想起自家的邻居,好像和院子里那些人为战争何时开始打过好几次赌还赢了不少钱呢。他们完全不在乎会不会真的开战,因为他们自知头以下都埋进土里了,何必再去计较早还是晚死。
周倾渡身边的同事因为工作环境,从不谈论这种话题,她的其他同龄朋友更是没有提起过。但周倾渡,渴望她参与研发的每一个武器都在未来战争发挥绝对的打击能力。
第二天周倾渡起来时沙漠里的银河还未完全消失,她问于牧维为什么要起来这么早?
于牧维答:“因为空军的那些人开飞机开得太快了。”
八个男飞行员很快在周倾渡面前站成一排,她数了数调侃到,“怎么女飞行员没来?”
“因为她们人数相对少,更宝贵一些。”
带队人的话让周倾渡笑了笑,她看到其他几个人还绷着脸极其严肃,于是合上任务书,“大家轻松点,我又不是你们的上级,只要完成好任务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虽然现在在荒漠但吃的还是应有尽有。”
“有酒吗?!”一位队员稍稍探头,期待地问。
“有。”周倾渡回答,“不过度数不高,大家就当怡情。”
“好好好!”几个队员满眼看好戏地望向队长。
周倾渡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被盯着的人,他站得笔直丝毫未被影响。离得有些远,不过刚刚他的声音和他的侧脸都让她觉得很熟悉。
“我先说一下我们这次的内容,模拟战斗机在真实战争中的飞行速度与状态,你们要完全投入到这场虚拟战争中,在流火接近飞机到一定距离时耳机里会提醒你们,然后跳机。”周倾渡深吸一口气,“我相信我们能一次完成测试,然后安全回来一起喝酒,好吗?”
“收到!”
半小时后,八架战斗机从不远处的临时机场起飞,周倾渡坐在监控室死死盯着屏幕,流火全组人都坐在一起。
“放轻松点不会有事的。”于牧维拍了拍周倾渡的肩膀,“不如想下我们等下要吃什么?喝什么酒?”
“换来换去不久那些饮料一样的果酒嘛!”周倾渡失笑,“真正做出流火的领导团队忙得来不了,到让我们见识了这么伟大的事业。”
“我们怎么了?我们那些要死要活奋斗的日子也是不能忘记的好吧!”林禾调皮道:“还有指挥,求求你,我们晚上能不能喝水蜜桃味的?”监控室顿时充满笑声。
指令发出后,四枚流火以最快的速度穿破大气层,在灰色的天空里燃烧着坠落。
“应急准备好了吗?”周倾渡偏头问。
“准备好了!”许飞阳答到,“万一有飞机出现问题,反导系统会及时应对的。”
很快,一号飞行员跳机了。流火精确打击了目标,周倾渡闭上眼,眼前是她曾在空中看到的完美画面。
“二号跳机。”
“三号跳机。”
“五号跳机。”
“六号跳机。”
……
迟迟未传来七号的消息。
“七号怎么还在飞?!”于牧维起身确认,原本各个飞机完成飞行轨迹后就可以跳机,但七号已经脱离轨道绕了三圈了!
“七号能听到吗?”
“能!需要协助,飞机完全不受控……”
“跳机!”没等他说完,周倾渡立刻下达了击毁流火的指令。
“你没受伤吧!”嘈杂的监控室,周倾渡扑向刚进门的七号。
“谢谢指挥,我没事……”他也是落地后才知道是有信号干扰,可这里不应该有其他人知道。
见七号垂眸盯着被攥紧了袖子的胳膊,周围的安静和他的若有所思都在提醒周倾渡的失态,“不好意思,因为流火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怕出现意外,所以有些过激了,抱歉。”
七号看着被松开的形变衣袖,“……没关系。”
干扰波的调查立刻被国安局接手了,起初周倾渡以为是什么机器故障散发的信号,直到她接到流火总工程师的电话。
她说,“周倾渡,这次事情有些严重……一定要和组员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周倾渡看向身后两人,“我们被卖了?”
林禾沉默,于牧维扭头看了看四周,走近一步,“是的。”
周倾渡点点头又问,“我们真的不能知道那八个飞行员的名字吗?”
“不能,我们对于他们,他们对于我们,都是机密。”
饭桌上林禾一口饭没吃全在喝酒,“好想一醉方休……度数怎么这么低呢……”
周倾渡失笑,摸摸她的脸让她好好吃饭,“还难受吗?你少喝点。”
“哎呀不难受了。”林禾把选好的菜和肉夹到周倾渡碗里才发现她端着酒杯在嘴边厮磨,目光全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是七号。
他毫发无伤,也不用让周倾渡这么担心吧?难道今天的事情让周工害怕了?
这个想法让林禾暗自张大了嘴,周工真的会害怕吗?!认识这么久她都是典型的心细胆大,埋头“撸起袖子加油干!”啊!
但七号从未看过周倾渡,他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没过几秒周倾渡也起身离开。
“你都没吃几口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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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啊?”林禾嚼着饭问。
“透透气。”周倾渡轻轻拍了拍林禾的头顶,头也没回。
林禾见状凑近那边坐着的于牧维,“好奇怪,指挥刚刚一直看着那个七号然后他们都出去了……”
“他俩认识?”于牧维推了推眼镜。
林禾不语,只是疑惑地摇头。
他走的有些快,跟在后面的周倾渡不断在想,七号会是他吗?
她手里握着的是他刚刚口袋里掉的东西,要不要偷看一眼?
如果不是他呢?
那这世间果然是有很多人的祖宗在许多年前拥有同一个母亲,所以才会长得那么相似。
七号的飞行服还未脱下,荒漠无边的夜色里天上是浩瀚的星河,他一个人站在远处与天相接的地方。
他好像在看星星?
这里几乎每晚都可以看到清晰的繁星,远离城市的聒噪与鸣笛,整个人能够如此靠近太空。望着银河,周倾渡知道自己欣赏不了几天,后天所有人都要回北京了。
或许夜晚真的容易拨弄人的情感神经,周倾渡眼前闪过的是一个人也曾在多年前的冬夜站在自己前方。
而身影是那样轻易地重合。
“你好?”七号没有转过身,周倾渡只得走到他身边,“这个是你刚刚掉的东西。”
“谢谢。”声音令周倾渡一怔,如此像思念里的低沉,混在风声里传进她的耳朵,落进心里又似乎变得很轻。
只是他接过后都没有正面看过自己。
周倾渡尴尬地笑了笑,“那些果酒是不是不好喝?确实比不上外面的……不过为什么你的队员在知道能喝酒后都看着你笑?”
谢天谢地她这么快就想到话题了!
“因为,我喝醉了会乱说话。”
“乱说什么?可以说吗?”
七号没有回答,他抬头望向星河,“指挥,我们并不能说多余的话。”
发丝被风吹起拂过嘴角,周倾渡挠了挠,“哦,确实。是我的问题……”更尴尬了,“下午的事我确实很担心,觉得很对不起你。”这句是真心的。
七号一怔,“我相信我们的人,我不会有事的。” 他转过身,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的人。
早上他一眼就将她认出,可她却没有。这样的对比竟让他心生介意。
七号压低声音,“指挥,你知道我掉的是什么东西吗?”
周倾渡捡起的时候看到似乎是一个圆环。“钥匙扣吗?我没有仔细看,见到从你口袋掉出就去捡了。”
“戒指对你来说重要吗?”他声音更哑了。
戒指?
那当然,“重要。”
俯视她的人发出不屑冷哼,“是吗?那你怎么没有认出来?还是你的那枚早就被你扔了?”
周倾渡被突然加重的语气吓到,夜色里她如何都分辨不出他手里的戒指与其他有何不同。
可看清这张凌冽的脸,她已经不用再多想。
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是她在夜里想念无数次的脸。
真的是他!
“陈敬宪……”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头也缩了回去,像是认错的小孩。
白日里那个挥斥方遒的总指挥已然暗淡下来,这不是陈敬宪想看到的,可他已经这样做了。
他在心里鄙视自己。
手紧紧握成了拳,紧抿的嘴唇最终只留下一句:“告辞。”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呢。周倾渡在心底暗叫,她刚刚捡到的竟然是他们曾经的戒指!
“周倾渡?你们……”私下的过长接触是不允许的,于牧维出来却只见周倾渡一个人站在那里看星星。
他知道来这里后每晚她都会看星星。
“怎么了?”周倾渡扭头,“你也来看星星?”
“哦,林禾说你和七号前后脚出来,我怕你违纪……你这是什么表情?心情不好?”
周倾渡无奈地笑,“干嘛把我想的那么笨?我很好。”
于牧维乐了,“绷了这么久,活跃一下气氛怎么了?”他走到周倾渡身边抬头欣赏银河,“哎,幸好拍了几张,不然回去可见不到这么清晰的银河。”
“舍不得?”
于牧维啧啧几声摇头到,“这么美还真是舍不得啊。”
“好说,我帮你申请,你就不用回去了。”
冷不丁的一句让于牧维立刻转身追上周倾渡,“周工有事好说啊!咱们研究生到现在这么多年的交情呢!整个组怎么舍得把我扔下啊……指挥!大指挥!”
2. 第 2 章
原来他也保存着那枚戒指。
周倾渡从未想到与陈敬宪的再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方式。上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哦,是五年前的除夕夜,她远远地站在超市货架的那一端瞥见他经过。
顷刻间,回忆如洪水将整个屋子淹没,又如同一扇门打开了她埋在心底许久的遗憾与叹息。
昨晚周倾渡睡得很差,大概是凌晨四点才闭上眼的,依然按照生物钟在七点醒了。
全部任务都已圆满结束,今天大家都在帮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清点好设备周倾渡终于有时间回复爸爸的消息,【爸爸,或许今晚我就能回家了。】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好的。】
全部东西都已装车,周倾渡回首望向一望无际的荒漠,灰色的太阳越来越高,这里还会有不同的国防项目组到来,或许她还会再来,那时的太阳还是同一个,银河也不曾变化。
走到更高一处,周倾渡慢慢坐下,两手搭在膝盖上望着那条土黄色的边际线,荒漠没有温度,她却感到如此安心。
“我看是你舍不得吧?”于牧维递来一瓶汽水挨着周倾渡坐下,“舍不得就留下,回去后我来当组长。”
周倾渡好笑地接过,“我不会让你如愿的。那几个飞行员离开了?”
“对啊,很早就走了,他们和我们对彼此都是保密的,所以……”于牧维耸耸肩,“你和那个七号认识?”
周倾渡差点脱口而出他叫陈敬宪,“不认识。”
“那你们昨晚什么情况?我们这么久的交情,周倾渡你还想骗我和林禾?”于牧维轻轻撞向周倾渡的肩膀。
被这样一说周倾渡心里才细算到,原来她与林禾还有于牧维也认识四年多了。
只不过她想到所谓“七年是一个细胞周期会让人变成全新的。”却好像并没有改变她。至少她这样认为,七年前她想做现在的事情,七年后她还是这样想,且做到了,可以继续做。想到此,周倾渡内心涌起巨大的满足感。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周倾渡眺向远方的眼神怎么都算不上清白,“所以见到的时候我有些惊讶。”
“哦……就这样?”
“嗯,就这样。”
于牧维心里清楚,不再多问,他起身轻轻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土,“再回忆一会儿就赶紧过来吧,等你回来我们也该回去了。”
周倾渡想问他,他怎么知道她在回忆?
但她现在脑子里只在回想为什么昨晚不问他要个联系方式?
当年怎么说的?
“去做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倾渡,那我们就按你说的这样分开吧。”
然后她夜里醒来眼泪未干。
好了,这些都是过去了。
都已经过去了。
来参加会议的十个人穿着飞行员作训服,右臂上的标志显示他们全部属于太空军。
太空军的建立早在三十年前本世纪初就开始了,但当时因为技术的问题让这个军种发展得非常缓慢甚至停滞,直到近些年航天与空天武器的飞速发展才让太空军得以走上正常道路。
太空军的作战地方顾名思义是在太空中,但现在的技术还无法造出庞大的太空舰队一次性运送数千名军人同时在太空中指挥作战,所以陈敬宪即使属于太空军现在也仍然效力于空军部队。和他情况一样的有很多人,比如现役宇航员早已被编入了太空军,空军飞行员中也有部分优秀的人被选入了太空军。
但陈敬宪和这些人都很清楚,他们这一代人或许到最后都无法亲眼看到太空舰队的建成,也无法亲自登上启航去太空中参战,他们现在的所作都是在为后人铺路,这是他们的使命。
陈敬宪盯着手里的任务书和同事走出会议室,“敬宪,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直到同事叫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哦,明天早上。”
他说完目光又回到了合作方的署名,空武院。陈敬宪随队去过很多次,被选入太空军后做飞行员的这些年他同时要学习很多空天武器与航天的知识,空武院每研发一种武器他都需要了解其在战斗机、航天器上如何应用,如何应对战争。
他一直都知道周倾渡在这里,她刚加入的时候发短信告诉过自己,她很开心,他也为她骄傲。可那时的他不过是发去了一句:【恭喜你。】
“陈队,晚上去喝酒吗?”陆双成飞步跳到陈敬宪身上,结实地撞了上去,“再不去发泄一下,你可怎么办啊?”
陈敬宪一下严肃起来,“我发泄什么?”
“你的高中时代啊!”陆双成大声到,“你之前喝醉就说想回到高中,我们都说你疯了还想读高三呢!”
原来是这些。
陈敬宪很少喝醉,他每次和队友一起喝酒都会控制量,真的醉只有那么两回。
一次是父亲的祭日,一次是周倾渡谈恋爱了。
祭日那次喝醉,他什么都没有说,趁自己还能看清路就不喝了,一个人找到墙角坐下等队友们喝完。以前这个日子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呆着,如果有事情做那就去做事情,有朋友要见就去见。
因为父亲在遗书里对他说:“敬宪,不要在这个日子悲痛地纪念我,去做你的事情,和你的母亲,你的朋友在一起,去让你的人生更快乐。”
所以他和妈妈从来都默契地不提这一天是什么日子,两个人在这天还是正常的地生活。
第二次,他确实乱说了话。
陆双成告诉他,“我想回到高中,能不能再读一次?高三也可以,可以和我的朋友们一起上学,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其实你喜欢的那盆花我当时偷偷地嫉妒了它一天,但那只是一盆花而已……还有,你当年为什么不把那些话问完呢?”这些全都出自他陈敬宪之口。
陈敬宪听完只庆幸这些都只有陆双成知道,一开始确实只有一个人知道,后来是两个人,后来是三个人,后来基地的十二个太空军成员全知道了。
“嗯,去吧。刚好明天大家就都要投入战斗了。”
几人一听也兴奋到,“陈队你这次说的话我们都会记下来的,不会有任何差错!”装模作样掏出的笔记本被陈敬宪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陈敬宪刚喝几口就被陆双成勾肩搭背地问:“陈队,你今天打算说些什么?要说你和那个人的高中感情史吗?”陈敬宪没理他。
两个女队员也好奇地凑过来,一听陆双成的话都确定陈敬宪说的那个人一定是他的早恋对象。
“陈队,虽然我们这样的工作恋爱是比较麻烦,但是真爱克服万难啊!”纪月彤笑到,“即使高中毕业已经过去十年了,也可以联系一下吧?”
“而且陈队这么多年可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不就是给这位守身嘛!”陆双成向陈敬宪举起酒杯,“你这么多年没恋爱要是因为身边没有异性,我可以把我表妹介绍给你,她是个高中老师,人很漂亮……”
“哎!陆双成你别趁虚而入,咱们队的小吕、小白可都还没谈恋爱呢!”纪月彤戳戳身边害羞的女同事。
“好了好了,你们行了,出来吃饭的怎么就开始相亲了?”赵松青拨开两拨人,“这样置我们陈队的早恋情人于何地?”
自酒杯被陆双成夺去后陈敬宪就那么板正地坐在原位吃饭,“不是早恋,我们是十八岁后才恋爱的。”
是的,十八岁以前是他暗恋的。
陈敬宪说完继续吃饭,或许因为他太过平静,刚刚起哄的人也都恢复正常开始吃饭谈笑。
开会到晚上十一点半,于牧维拍了拍灌铅的脑袋,一出研究院的门就看到了蹲在路边的人。
“你们研究所下班真够晚的,还是去大学当个老师对我来说轻松啊……”崔芷钰嘿嘿笑到,“晚上来点?”她晃晃手里的啤酒,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到好友,于牧维急忙过去欣喜道:“怎么都不提前给我打电话通知一声?”
“我给你发短信了啊!”崔芷钰有些疑惑,“你没收到吗?”
于牧维这才看到手机上显示这条短信已经是五个小时前发的了,“不好意思啊,我没开提醒……”
“幸好我够聪明。”崔芷钰扬起下巴,“晚来了几个小时才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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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电梯的间隙,崔芷钰向好友抱怨学校里让她不喜欢的地方,“我记得咱们那会儿上大学,也是上课摸鱼,期末突击啊,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学校一直抓什么学生的上课状态……问大学生要什么上课状态?”
于牧维笑崔芷钰做了大学老师还把自己当成“混子”。
“于牧维!”是周倾渡的声音。
“倾渡!好巧。”烧烤味钻进于牧维的鼻子,看到周倾渡手里的烤串,他才想起来下午在食堂确实没见到她的身影,回到办公室果然见到她在埋头工作。
“嗨倾渡!还记得我吗?”崔芷钰笑着跳出来打招呼。
“记得记得。”周倾渡频频点头。
周倾渡见过于牧维的两个朋友,另一个她不记得叫什么了,但她对崔芷钰的印象很深刻。她曾经非常热情地和自己打过招呼。那招手飞扑过来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把她和未来的大学物理老师联系在一起。
“下次来玩啊!”到了周倾渡出电梯,崔芷钰还在夸张地向她招手。
“好。下次一定。”
电梯门关上,于牧维终于忍不住笑,“你见到她怎么这么兴奋?”
“拜托老维,这可是你喜欢的女孩,我再不和她搞好关系,谁还能帮你啊?”崔芷钰嬉笑着白了他一眼。
于牧维一笑,“好的军师。虽然我对她那样的感情没有很深,但我应该是没什么可能了。”
崔芷钰一进门就倒在了沙发上,“怎么那样说啊?怎么就没可能了?”
“毫无进展。”于牧维将外套挂在架子上。
“你没主动告诉她什么的吗?”见于牧维摇头,崔芷钰无奈地闭上眼,“你小子喜欢的人在身边你都没什么行动,丢人。”
于牧维失笑,“那根本没有用。我不是说过吗?周倾渡连打发时间的暧昧备胎都不要。”
好友自嘲地摇头叹息,崔芷钰无奈到,“你那算表白吗?谁表白在实验室里就说‘你现在想谈恋爱吗?’。”她拿出酒瓶递给于牧维,“你不行就找别的女孩吧,我看人家看你的眼神实在清白,一点杂质都没有。”
于牧维笑着用酒瓶抵开她的手,“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就这么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工作,也可以一起出去玩。”
“那多憋屈啊!”崔芷钰撇嘴到,“天下好姑娘多的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了你爸妈也操心一下自己的家庭幸福吧!”
于牧维失笑,“你不是也没有吗?”
“我这……”崔芷钰缩了缩脖子,“我每天当老师真的很暴躁,我不想伤害别人。”
一下客厅里全是笑声,“好吧。你的人生只要自己满意就好。”
“聊点别的吧,让这个话题结束……”崔芷钰悄悄观察着于牧维的表情。但他低着头开瓶盖,只是点了点头。
“最近工作怎么样?上次那个北斗的事情成功了吗?”
“合作做了升级,更精确了。”于牧维从啤酒瓶里抬起头,脸上多了份神气。
“……是吗?就这些?你们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忙啊。” 崔芷钰伸了伸懒腰。
最后一个酒瓶打开,于牧维警惕地看了眼崔芷钰,却看到她疑惑的眼神,“干嘛?不能说我就不问了呗。怎么,你还怀疑我会外传啊?”
“没有……”于牧维觉得自己加班加的有些神经了,“其实也没什么,之前协同研发的动能武器成功了,听主任说最近要协助军方做一些事情。”
“不想说就不说了,不难为你……”崔芷钰嘴上这样说着,口袋里录音笔的开关被按下。“那这个导航要怎么做啊?用什么?”
“北斗。”于牧维顿了顿,“北斗组网已经很成熟了,我想最近这些任务应该是军事机密的,但是具体我也不清楚,那些地方大概在西北……”
“这样啊……后面的项目成功了可一定要记得给我报喜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厉害的朋友。”崔芷钰骄傲地拍了拍于牧维。
“会的。”于牧维慢慢坐起来,“但我也不能说太多。”
“其实这些就已经足够了……”崔芷钰若有所思。
3. 第 3 章
联合国决议厅。
面对大屏幕上越来越高的票数,中方那一票始终没有投出。
CHINA的牌子后,顾剑霄回头向助理再次确认了票数,得知悬殊的差距,他面色平静地点点头。
转过身坐直的一瞬间,他痛心地闭上了眼。
正义的天平在这个地球上从来都是倾斜的。
男人疲惫地举起手,大厅安静了些,他看着其中一位常任理事国代表,看着他的眼睛说:“奥维斯先生,我想问你方一些问题。”
蓝眼睛从与盟友的低声庆祝中停了下来,他有些疑惑地看向中方代表,又弯了弯嘴角,那略带笑的表情似乎在说:“答案很明显不是吗?我们又赢了。”
“顾先生,请讲。”机翻汉语在顾剑霄的耳机里冷酷地响起。
顾剑霄:“请问,你方是否提前收到了埃方对三号农业卫星的各项数据报告?”
奥维斯:“是。”
顾剑霄:“你们知道它作为农业卫星的用途吗?”
奥维斯:“知道。”
顾剑霄:“你们攻击这颗卫星的原因是什么?”
奥维斯:“为了保护中东地区的和平。我们必须确定每一颗中东国家的卫星都对这场战争没有影响。”他看向CHINA的牌子多了丝蔑视,他嘴里快被说烂的理由明明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说的。
顾剑霄:“这一发射行为有没有触及到你国人民的生命安全?”
奥维斯:“……没有。”
顾剑霄:“你方曾在发布会上亲口承认以‘保证和平’的原因向冲突一方提供了武器,是吗?”
奥维斯脸色微变,“是的。”
顾剑霄心底冷哼一声,“参与战争,提供武器,你们到底在保护谁?”
奥维斯瞬间坐直了,他焦急地向前拉动椅子,扶正话筒,“注意你方的言辞!整个国际社会都知道我们这么做是出于人道保护……”
顾剑霄压下内心的汹涌,保持表面的礼节,“每日不断更新的伤亡人数就足够击溃你的话。”他摘下耳机,无视奥维斯越来越激动一张一合的嘴,坚定地举起了右手。
顾剑霄扶正话筒说到:“对于本次讨论是否由M方承担对埃及三号卫星的损失赔偿……”他看了眼大屏上反对的巨大票数,继续冷静道:“我们仍然选择支持,并对反对使用一票否决。”
会场爆发一阵唏嘘,顾剑霄疲惫地关闭了话筒,身后助理提示他决定已返回国内,上级表示同意。
走出会议厅,顾剑霄与奥维斯正面相撞,奥维斯眯起眼笑道:“真为你感到高兴顾先生,我很荣幸见证这一伟大的决定。”
“谬赞了,奥维斯先生。”顾剑霄摆正自己礼貌的微笑,面对奥维斯瞬间垮下来的脸仍然面不改色。
“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奥维斯靠近顾剑霄压低嗓子狠声到。
“这是我们的决心。”顾剑霄用同样的分贝但礼貌的语气回答。
奥维斯充满敌意地瞪了顾剑霄一眼便扬长而去。
看着助理在眼前打开的笔记本,那上面的信息让顾剑霄明白,大洋那边土地上的一切运作都在支持这个决定。
会议室大屏播放的是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上学时,西北地区在很多文章以及书上资料的描写里是缺乏发展、资源不足、各方面落后的地方。但那里爆炸过新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而酒泉发射中心是新中国第一颗导弹的摇篮,后来也一直参与发射众多重点项目的火箭。在周倾渡心里,西北不是一望无边的荒漠,是纯净璀璨的满天星。
视频里的任务是和埃及合作的农业卫星,周倾渡是知道的。但这不是一次很平常的任务吗?并且卫星最终验收,那边的专家也很满意。
为什么会把空武院的所有科研人员聚集在这里观看?
在场的所有中方航天人员与埃方人员在火箭前一同合影,大家手里举着两国国旗。那几个埃及航天专家不停和中方人员握手,脸上洋溢着感激和满足的笑。
而周倾渡绝想不到,五秒后这样的笑将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随着广播里的倒计时,火箭顺利升空。前面的埃方人员欢呼着相拥,又喜极而泣。
周倾渡感到鼻子一酸,她知道发射一颗人造卫星对一个国家的科学实力意味着什么,她知道从“0”到“1”意味着什么,她知道这条路全无容易可言。
卫星在监控画面里毫无征兆地爆炸时才刚刚飞出大气层,第一层保护正在脱离。
“Oh My God!”前方坐着的一位埃及女专家抱着头尖叫,她身边所有的外籍人员都站了起来,有人跑出了监控室,有人愣在那里几秒后掩面哭泣。
周倾渡听见林禾与陈飞阳低语:“发生什么了?”
屏幕里的卫星在一片漆黑却繁星点点的宇宙幕布下四分五裂,残骸向黑暗中散去。周倾渡听到视频里有领导派人联系上级向残骸可能落入的国际区域与其他国家协商打捞。印着两国国旗的半截火箭爆炸,终于屏幕没了画面。
视频的角落,周倾渡看到那位埃及女专家在中方的领导面前比划着,她的嘴不停地张合,惊恐的眼泪不停地流下。她拽着团队里的其他人,似乎是让他们更精准地向中方描述她的话。
“这颗卫星,从提出设计到发射花了五年。他们那边的航天事业很艰难……”院长在讲台上说得平稳,平稳到让周倾渡怀疑这一切早已被预料。“你们看完有何感想?”
周倾渡不敢想。这样的武器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先不说对方如何知道这一次的发射任务,单从武器在外太空的精度以及杀伤力,还有看不见的袭击就让周倾渡后背发凉。其他人同样沉默,好像都在为昨天逝去的卫星哀悼。
“这是战争行为吗?”周倾渡斜视向声音看去,是身边坐着的于牧维。没被打断,他继续说,“这颗卫星不是早在开始时就在国际上公布过用途了吗?”
周倾渡本以为战争这两个字会立刻被批评,但她听到音响里若无的一丝叹息。
“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院长放下手上的稿子,看着下面坐着的千张面孔,“在你们目前已有的人生中,是否经历过战争?”
大多数人都在沉默,不知何处有私语声:“以前高中的时候和爸妈出去玩,经历过那个国家内部暴乱……那爆炸声吓死我了,幸好活着回来了……”
“我并不想把这件事描述成战争,可事实上,我们必须拿出参战的态度来准备。今天,此时此刻,除了我们还有许多研究院在召开会议,正是为了我身后的这个东西。”
院长身后的大屏播放出一个大型草稿图,那是一个圆柱体的零件,内部被掏空。周倾渡只能看出个大概,大概是套在什么东西外面的。
“这就是我们本次任务的最终目的——赤轮。由它装载于火箭或航天器本体外围,以确保火箭对本身的防御与反击。赤轮大体上需要两项技术的支持,一个是频率波段反干涉,另一个是光闪。”
光闪……周倾渡似乎在院里的材料里看到过,那是最近才研发的激光武器。能够与如此新的技术联手,她感到全身难以压抑的激动。
院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近大屏幕。一个人站在屏幕前竟成了右下角一个被一块显示屏完全包裹的小点。
赤轮由可旋转的两层构成,一层为频率干扰发射装置,一层为光闪设计。将大型光闪武器的发射口不断压缩于直径为五米的发射口,由有机太阳能电池与太阳能板提供电能储存,并在使用光闪时提供激活所用的动能,以此达到反击与防御。在后面的动画演示中,赤轮的完全形态才逐渐被展现出来。它并非是一个空心圆柱体而是空心任何体,根据搭载机器的外形改变自身结构,更贴合于被保护的航天器。
周倾渡所在研究组在赤轮项目的作用和流火一样是测控与制导,同组的同事们都在和家里人联系要出差一段时间。
上次流火任务结束周倾渡就回了趟爸爸家,他已经有了新家庭。那个阿姨好像也有一个在外地上学的儿子,总之她那此没见到。这些年爸爸都是一个人,到这个年龄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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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互相照顾正是周倾渡希望的,毕竟她一年根本回去不了几次。
所以这次,她也只是打电话告诉爸爸;“老爸,我又要出差了。”
“好。注意安全。”
那边每次都是这样说的。
赤轮的研究地方离城市很远,周倾渡没来过。这里是新建的巨大园区,大门进来一批又一批全国各地的研究院同事,因为研究方向的不同,院与院之间都穿着不同标志的工作服。
大门不断有卡车开进来,手持枪支的哨兵跟上去检查后便为车指路,头顶上直升机的轰鸣声也从未停息,在他们下面吊着的大多都是周倾渡不认识的机器。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望不到头的大厂房,它们稀疏且不规则地排列着,只是每个门上都有一个编号。
A-4018是空武院的归处。
门口站着三个持枪哨兵,看过所有人的工作证后才放行。每个人在进入厂房时都将自己的瞳孔录入了大门开关识别机。
倾渡听到同事们在说任何人进入研究所后手机通信都会被监听,包括浏览的网页信息。许多人的抱怨声中,她庆幸自己如此孤独。
里面已经有人在了,几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围着一个中年女子,周倾渡觉得熟悉稍稍上前,嘴边有个呼之欲出的称呼。
女人向身边的几人交代完等他们散去后,领头的士兵瞬间立正,“报告魏院士,空武院派来的所有研究员全部带到!”
周倾渡大喜,果然是老师!
魏院士转过身扶了扶眼镜,脸上的笑如同镀在她黑发中银白发丝上的阳光那样柔和,“你们好,我是魏江雪,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志了。”她弯弯的眼睛在大家脸上扫过,想要记住每一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周倾渡的脸上。
她的笑更深了。
原来魏江雪出现在这里除了作为赤轮制导项目的总指挥,还有一个秘密任务。
“追焰是我们为现役战斗机升级的新型导弹。首先,我们要提高其抗干扰能力。”魏江雪停顿了一秒又迅速恢复,“其次,我们要配合航发的研究人员实现其在空中的多次点火,延长射程。最后,使其导航更加精确。”
魏江雪收起眼镜,站在挤满办公室的同事们面前,她扭头看了看窗外,那是一望无际的荒草。“我们的第二个任务是保密的,我想赤轮的其他项目组也有保密的第二任务,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她轻轻叹息又提高了声音,“好了同志们,大家都按照安排去到自己的岗位上吧,我们没有懈怠的时间。”
尽管如此周倾渡还是留了下来,人群散去办公室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小周,流火一别,我们数月不见了。”
距离上次见面好像确实已经过去一个季节了。
“老师,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真的太惊喜了!”魏江雪是周倾渡在国防科技大学读研时的导师,也是她最喜欢的老师。当年一被录取她就立刻联系了魏江雪,发去的邮件全都是她的真心话,幸运的是她同样收到了老师的真心话。
魏江雪正是流火的研发总工程师,周倾渡不过是一路跟下来,最后被她派去西北荒漠见证了流火的最后成功。
想起流火,周倾渡自知有些尴尬,她在飞机上做的那些事情老师当天就知道了。可她不过是给周倾渡发了一条短信:【小周,一切都好吗?受伤了吗?一定要注意安全。】
周倾渡报了平安,魏江雪再也没有回复了,直到今天再次见面。
“小周,下次不要那么鲁莽了。”
周倾渡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从很早前就知道大部分人都不会懂得爆炸式武器的美,所以她也从不奢求被懂得。
她听见一丝叹息,“我能理解你,真的,我能理解……但我们都需要清醒。”魏江雪看着周倾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望着那双眼,又望向老师身上与自己一样的工作服,一种女性间奇妙的共通让周倾渡的心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她突然很相信,老师真的明白那样的感觉。
“我会的,老师。”
4. 第 4 章
所有人换好属于赤轮研究所的工作制服才下车,陈敬宪低头看着胸前的名牌,他现在属于A-814了。
全队十二个人都清楚赤轮现在建造的目的,但这是之后要学习的,他们此次来是为了追焰。
按照步骤录入瞳孔后全队十二个人进入了厂房,里面的人正好站在一起,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魏老师好!”陈敬宪上前一步伸出手,“许久未见,您辛苦了。”
“好久不见了小陈,合作顺利。”魏江雪笑得慈祥,她转身介绍,“这些都是我们的同事。”
十二个人站成一排向所有人敬礼。
陈敬宪一行跟着魏江雪还有她身边的周倾渡大概参观了一下A-814的构造。魏江雪简短地重复了一遍追焰的主要研发内容以及如何在实战中应用的原理。
赤轮的研发迫在眉睫,追焰也要齐头并进,A-814压力山大,但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好了,大家按照分配去做吧,我们时间紧迫,相信我们都能准点完成!”魏江雪说完向办公室走去。
不知道何时周倾渡就已经不在前面,陈敬宪转身准备和队友一起离开。原来她就站在最后,隔着人群望向他,被发现后又瞥开了视线。
好吧。
他本就当作不认识她,于是走地干脆。
几年前陈敬宪就知道周倾渡是魏老师很喜欢的学生,那时去空武院,在办公室等待队长的他偶然听到过魏江雪与领导的谈话,他们开玩笑说现在的事业还会不会后继有人。
“当然会了!我一个学生很热爱她的研究方向,我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学生了,毕竟学习确实很痛苦……她叫周倾渡。大家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她啊……”
会议室里的笑声渐渐隐去了,陈敬宪站在窗前面对无边黑夜想象着周倾渡此时的样子,以及在面对研究时成为自己兴奋的样子。
那时的周倾渡在读研二,不久后毕业顺利加入了空武院。
他同样记得,那是他们分开的第三年。
周倾渡辗转反侧,竟然在研究所因为感情这样的事情失眠!
可她还是不敢确信就这样再次见到陈敬宪,与他离得如此近的地方入睡。
望着房内无尽的黑夜,周倾渡却看到很久前同样的冬天,她站在他面前提出分手。
她忍着没流泪,却在听到他挽回的最后一句话:“奶奶说过她很喜欢看到你和我在一起的……”时,扑到他怀里大哭。
终于崩溃地说全都是她的错,是她不合适他,是她拖累了他,她什么都做不好,他一定会和完全相配的好人在一起。
他闭上了嘴只为她擦掉眼泪。
他说,“周倾渡,你抬头看着星星,我们以前说的话永远算数,看着星星我们都不要说谎,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成为你自己就好了。”
于是岁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指缝流过。
周倾渡时常被派来给太空军讲述关于追焰的相关知识,她举最通俗的例子,做最细致的演示,讲最关键的技术。
研究所是枯燥气压低的,每当陈敬宪看到周倾渡来讲课都会有种回到曾经严格的高中生活的感觉,虽然他们并不如那时一样打招呼每天都说很多话。
坐在下面的陈敬宪看到的,是一个努力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闪闪发光的女人。
她在做她自己。
这样就很好了。
周倾渡不喜欢被称为“周老师”。
第一节课有人这样叫她的时候,她捂着脸摇头,脸上全是害羞的红晕,“我的储备知识实在担当不起老师两个字,大家叫我周工吧,同事们都这么叫我,当然叫我小周我也很喜欢。”
上了几次课,陆双成捺不住好奇,下课后追上周倾渡问:“周工,我们以前见过吗?”
周倾渡仔细瞧了瞧陆双成,“没有。我不记得见过你。你去过空武院吗?”
“没有。”
“那确实没有见过了。”
“好吧……您今天讲的课很好!哦我是说每天!周工再见!”
周倾渡被他的语无伦次逗笑,“谢谢你,明天见。”
但疑虑并没有打消。
“嘶,诶?”忙了一天下来陆双成摸着下巴在工位上思索,“真的很熟悉啊……”
“你又发什么疯?”赵松青白他一眼。
陆双成啧了声,“少管我。”他继续回忆,他肯定自己一定见过周倾渡。“我觉得周工很熟悉,我之前可能见过她,可我想不起来了。”
赵松青撇撇嘴,“你在哪儿认识人家的?流火的任务你都没有去。难道是在梦里?”他越说越来劲,“她给你解梦?还是她是你的梦中情人?!这么巧!”
“去!”陆双成一把推开他,“大老爷们说这话恶不恶心?一边去!” 幸好陈队不在,不然这么玩闹一定要被批评了。
可是,他在哪里见过呢
研究所规定一定范围内的三个项目组共用一个食堂,且只能与各自项目组的人坐在一起吃饭。
天气越来越冷,陈敬宪和队友走进食堂才感到暖和了些。排在前面的队友在说天气预报预告这几天会下雪,好像明天就有。
希望今年的雪可以下的大一些,陈敬宪在心里默念,今年的他突然很想堆雪人。
轮到他打饭,阿姨让他稍等一下,“姑娘!有干净的碗了,可以来给你加菜了!”
“来了来了谢谢阿姨!”
顺着阿姨招手的方向,陈敬宪看到是周倾渡。
又和陈敬宪碰到了,还离得这么近,周倾渡犹豫片刻,还是不要打招呼了。
“阿姨,她不吃葱。”
周倾渡愣了,她望着陈敬宪,他却说得那样平静,好像就该是他说,却没看她一眼。
打饭的阿姨看了看毫不熟悉的两人,转向周倾渡,“姑娘,你不喜欢吃葱呀?”
“啊……嗯嗯,谢谢阿姨麻烦您了。”周倾渡接过新盛的一小碗土豆炖牛肉,向他低声到,“谢谢。”
“不客气,怪我不长记性。”陈敬宪冷冷说完就接过餐盘走向了占座的队友。
干嘛要这样说呢。周倾渡在心里嘀咕,她又不是很讨厌他……算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她没有时间去想他的心思,有很多事情要做,每一件都比陈敬宪重要。
周倾渡和组员坐在陈敬宪的斜对面,不像她吃饭的时候一直和身边人说话,他只是很专心地吃饭,身边有人和他说话再停下来回答,然后继续吃饭。
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们俩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会说很多事情,他每一句都会回答,不过也对,他那样全是被她改变的。
好了!打住!专心吃饭!
没过多久,食堂门口突然出现一位男同事,一脸着急地喊周倾渡的名字,周倾渡一听到就立刻放下筷子跑了过去。
“程序部这么着急啊……周工饭都没吃几口呢。”林禾摇摇头。
“没事,我们等下给她打包回去。”这样的事在于牧维眼里早就成了日常。
陈敬宪吃饭的动作停下,刚刚的叫声整个食堂都听到了。那碗土豆炖牛肉已经见底,但她餐盘里的菜和米饭一口没动。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最喜欢先吃菜。
于牧维拿来饭盒和干净的勺子准备打包。
“吃饭被打断后她喜欢吃面包。”陈敬宪不顾周围人因这一句而惊住看他的目光,只盯着于牧维不解的双眼,“更甜更软的面包她最喜欢。这是她的习惯,你打包回去这些她的胃也不想吃。”
没有人说话,一桌人仍然目瞪口呆看着陈敬宪,而他继续无视。只是起身走到于牧维身边,于牧维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我还是带回去……”
陈敬宪的眼神让于牧维不敢下手,“不会浪费,可以做我的晚餐。你们记得给她买面包。”他接过开始自己打包。
于牧维看着男人熟练地动作,像一个胜利者的平静姿态,现在他心里的答案明了了。
整理好饭盒,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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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宪回到位置上继续吃饭。
陆双成和赵松青不顾快掉出嘴的米饭张大了嘴,震惊地看着陈敬宪。但他平静得就当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这是什么情况?
陈队怎么就要吃剩饭了?
虽然一口没动,但也算是剩饭吧!
“陈队……”等空武院的人吃完离开,赵松青看了看队友,还是替大家问出口,“你和周工,之前关系很好吗?”
可大家怎么看不出来呢?他从未和周工说过话,也从未在下课后和她有什么互动啊。
“认识。高中同学。”
“哦,那确实是挺久的……什么?高中同学?!”陆双成的嗓门提高了两个音,那她一定知道陈队的早恋情人是谁了!
但仅是高中同学就能吃对方剩饭了吗?
陆双成认为,这万万不可能啊!
“哎陈队。”陆双成故意到,“你当年为什么分手啊?”在还没有加入太空军的时候他就知道陈敬宪曾有一段恋爱,但太空军的十二位成员里并没有陈敬宪大学的同班同学,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大学的时候陈敬宪的恋爱状况,而陈敬宪更不可能主动说。
“我被甩了。”冷静吃饭的陈敬宪说到这几个字也停下筷子笑了笑。
好奇的队友瞬间瞠目结舌,问问题的人更是不敢再说话连忙往嘴里扒饭。
平日冷酷英勇好评一大堆的队长竟然被甩了!
“怎么了?”陈敬宪幽默到,“过去很多年了,你们不用这样。”
“但是,那也是很难过的事情吧……”纪月彤偷瞄一眼坐在对面的队长。
陈敬宪没有回答,几人面面相觑,立刻低头吃饭,
在无人知晓的长长深呼吸后,他在心底说,那确实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吃饭被打断,周倾渡被叫来解决了一个代码上的问题。这是她最讨厌的,因为读书的时候她的编程就很差。
不过问题顺利解决了,她自然地接过于牧维递来的面包,“谢谢啊!”她快饿死了,只想吃面包。
于牧维笑了笑没有说话,“你应该谢谢陈敬宪。”
周倾渡嘴上的动作停了一秒继续,“怎么了?他买的?”她看了眼被啃掉一半的面包,顿时感觉有些暧昧。
“不,是我买的。但如果不是他说,我也不知道。”于牧维的目光沉了下来。
这些年他与周倾渡一同做事,经常遇到吃饭被打断的情况,但他每次都会把饭打包回去。只是每次在食堂可以吃完的量带回去周倾渡都吃不完,就算饿也是扒拉几口就不想吃了,跑去买面包,而他一直以为是她爱吃零食的习惯。
原来是他真的不懂她,而她也不愿意告诉他。
“哦……”周倾渡的动作彻底慢了下来,她吸吸鼻子,“那他人还挺好的。”呵呵两声笑像听到冷笑话那样。
“为什么不喜欢吃打包回来的饭?”
“没味道了,而且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再说了,我很喜欢吃面包啊。”扔掉包装,周倾渡乐呵呵地拍掉手上的残渣,“那我没吃的饭呢?”
“陈敬宪带走了。”
什么?!
周倾渡难以置信,虽然她一口未动,但这样实在有些羞耻。
眼前人的表情于牧维尽收眼底,他垂眸,“他就是那个你想去宝藏岛计划的原因之一对吗?”于牧维记得她当年的申请表,原因那一栏出现了陈敬宪三个字。
过去太久她似乎都忘了那份计划表,周倾渡默默点头。
弱不可闻的低叹,“那你会去找他和好吗?”
“当然不!”周倾渡立刻回答,她疲惫地叹气,“你看看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其他的事情至少要等赤轮和追焰完成。”
所以,她还是想的。
也是,不然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计划书上呢。
“那我们呢?”于牧维强撑笑脸。
“我们?”周倾渡想了想,“我们不是谈过了吗?”
两人顿时大笑起来。
5. 第 5 章
站在周倾渡的身后,于牧维的目光随她动作的变化而变化。她专心在电脑前工作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那份嫉妒难过的心情好没用,好多余。
他回忆起某次休假,自己开车去了郊外,那片山顶放眼望去皆是绿色,阵阵风吹过,蔓遍山间的野草沙沙作响。
他想象着,想象周倾渡就在这里,她一定会与风一同自由,站起来张开双臂感受自然。
可她不在。
于牧维忘了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想了多久,直至气温降低他才回到了车上。
返程路上,那阵风似乎追过来钻进车窗,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在他的想象里,这些自由是属于周倾渡的。于是他伸出手指,指腹摩擦出车窗的缝隙去感受,去接近。
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偷窃的孩子。
回到工位打开电脑,目光最终收了回来。
对啊,谁都会被她吸引,但他不该再有多余的幻想。
这些年她不是都在证明吗?
她不停在自己的热爱里赶路,吸引属于自己的爱人。
于牧维同样清楚自己与陈敬宪是没有竞争可能的,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每次对技术的学习,对追焰的研究,这个人都是那样沉默地聆听后提出在战场上非常值得注意的点。对武器在战场的使用,他并不比陈敬宪有发言权。假设真的发生战争,他还得把安全希望寄托于这个情敌身上。
他曾开玩笑对陈敬宪说:“你们飞行员可都是天之骄子啊。”
而陈敬宪摇摇头腼腆地笑了,“不,我们只是被选中来担起这份责任。”
抛开私心情感,于牧维是绝对欣赏陈敬宪的。
他自内向外的那份沉稳与担当已经很少见到了,面对所有人他并不想把自己的能力全部锋芒呈现,而是全部藏起来,与所有人平和地相处。如果有人因为他的优秀而感到自卑,于牧维猜陈敬宪甚至想要道歉并懊悔自己是不是还是没有伪装好而伤害到对方。
但这份伪装绝不是想要在后面故意拿出来炫耀,而是希望与人相处时大家都是一样的,赤裸而无光环,无比较,无歧视。
如果周倾渡就是那样全身带刺勇往直前的人,那陈敬宪太适合她了,他永远都会像水一样包裹周倾渡,她不会受伤,他会陪伴安抚,和她继续奔跑。
于牧维打心底知道,他做不到这样。因为哪怕一刻,他也嫉妒过周倾渡的能力。
即使最后被折服,他也无法面对她做到问心无愧。
晚饭时间陆双成还如往常那样起身去叫陈敬宪,但还没走近就被赵松青一把楼过,“你忘了队长有饭了。”
陆双成眨眨眼才想起中午队长确实带了饭回来。“哦哦,好吧。忙一下午都给忘了……”他清清嗓子大声到,“陈队!到饭点了!”
陈敬宪从文件中抬起头,向两人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也快去吧。”
看着陈敬宪拿起袋子里的饭盒走向微波炉,陆双成和赵松青有种计谋得逞的快感。
黄昏正好打在微波炉上,照进旋转的饭盒。
等待的时间陈敬宪有些出神。
他一直在后悔这几次见面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对周倾渡说话。
她会如何想?
陈敬宪怎么变得这么讨厌?
不要。
可是这些年他也会有控制不住的小脾气……
她以前说过,这样很可爱的。
如果被她知道他对她那样说话却躲在这里吃她的剩饭,她会怎么想?会怎么笑他?
陈敬宪笑自己没救了。
这是周倾渡今天第三次吃止痛药了,她想不通为什么这次生理期会如此难受。
在桌上趴了三秒,又立刻抬起头盯着电脑,奈何怎么都看不进去!
“这个你拿着。”不知何时林禾走到桌边,她将几个暖贴塞到周倾渡手里,“我看你今天就不太对劲,哦,还有这个!”她回头跑向自己的工位,从桌上拿起几个卫生巾。“这款吸得快,实在难受的话你随时可以叫我来帮你做这些。”
周倾渡想要感激,可惜现在的身体只能让她勉强笑笑,“我没事,可能因为天气变冷了,我吃药就可以了。”
“放心吧,我不会倒下的。”
下午周倾渡没有去吃饭,趁此间隙趴在桌上睡觉。
许飞阳见周工没有来于是问林禾,“周工呢?你要帮她带饭吗?”
“她生理期不舒服,在休息。”
“哦,这样啊。”许飞阳点点头,“我看她今天就挺难受的,还以为劳累过度了。幸好不是大问题,既然这样,工作有要帮忙的可以给我们说。”
“得了吧!”林禾笑到,“我要帮她,她都不同意。我们倾渡啊,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自己做事情。”
夏过秋走,冬日降临。好消息频频传来,赤轮即将进入最后的组装阶段,追焰的最终试验品做了出来。
开战斗机去进行模拟试验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陈敬宪身上,周倾渡看着他站在老师身边聚精会神地听注意事项。没有理由的,自然得好像本就应该由他来做。
指挥仍然是周倾渡,而这次他终于不再是只有一个“七号”的编号。
“一切顺利。”在陈敬宪拿着头盔经过身边时,周倾渡还是靠近他轻声说。
“一切顺利,指挥。”冷静的声音。
十分钟后新役战斗机驶入监控中。
追焰本次的目标有三个,一是与自己同样飞行的物体,二是地面快速移动的物体,三是地面静止的物体。按个目标的攻击难度依次从高到低,如何攻击,先攻击哪个都由飞行员来决定。
很快,地面的两个目标都被准确炸毁,期间陈敬宪不断变换飞行来摆脱空中目标的追踪。一段绕回后空中目标也被击落。
“报告指挥,完成任务。”
听到耳机传回的声音,看着屏幕里驾驶舱内他胜利的手势,监控室爆发阵阵欢呼。
周倾渡突然有种毕生追求实现了的幸福感——她参与制作出的武器,由他使用。
欢腾之后所有人都立即开始分析本次试验数据,追求改进完善。
太好了,这次收集的数据和理论计算很接近!这是成功的前奏。
周倾渡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停下来问身边的同事陈敬宪在哪里。
“哦,就在这儿啊。”离得最近的同事指了指她身后。
于是后退几步想要寻找,直接撞上了结实的身体。自完成回来,他就一直站在她身后。
离得如此近,如此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指挥,我一直在这里等着。”
“嗯……”看到他,周倾渡因试验成功而激动得大脑空白,难以压制的冲动驱使她张开双臂将面前人紧紧抱在怀中,“太好了,我们成功了!”
他应该不会因此责怪她吧?毕竟这真的是一件足以让所有人振奋的消息啊!
“真是太好了!”一瞬间震惊过后,陈敬宪安心地闭上眼,奢望多年的相拥竟如此意外地降临,“希望一切都快些成功,你可以睡个好觉。”他在她耳边低语。
这句也是真心的,他眼里她好疲惫,刚刚在交流的时候就一直扶着脖子和腰。
虽然想让拥抱再长一些,但在这里不可以。周倾渡很快松开陈敬宪,“谢谢,我也希望快点结束。”
真的。她望着那双令她迷恋的眼,心里祈祷,快点吧。
她害怕他会像上次那样不打招呼就离开,“你们,后面在这里还有任务吗?”
刚刚调动所有人的指挥此时正在低头看着鞋尖而不敢看自己,陈敬宪无奈一笑,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目前不确定。如果要离开,我会告诉你的。”
周倾渡立即抬起头,心间如同春日泉水汩汩流过。“好!”
陆双成拿着报告去找周倾渡签字,见办公室只有她一人,他走近了好奇到,“周工,听说你和陈队以前是高中同学?”
他是这样说的吗?果然都不愿提起那段过去。“是的。”周倾渡很快签好递给他。
“那你一定知道陈队的早恋对象是谁吧?”陆双成八卦到,“就是高中那个,哦他说他们是十八岁后开始恋爱的……那女生可真厉害,把陈队都甩了……哎,周工你能想起来是谁吗?”
原来他告诉过别人,“你怎么知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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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多?”周倾渡笑得勉强。
“我们问的呀!他从来没主动说过,要不是我们好奇逼出来,还不知道陈队以前过得这么精彩呢!”陆双成挑挑眉,“所以周工你能回忆起那个女人是谁吗?我们真想象不来陈队恋爱的样子……”
确实很精彩。
“是我。”
她承认也没有问题吧?
陆双成瞬间瞠目结舌,什么?!
就是周工?!
他刚才竟然在正主面前说了那么多!
“真,真的吗……”他不死心,万一是逗他的呢?可后退一步的动作出卖了他的慌张。
“是的,真的是我。”周倾渡站得比刚才更笔直,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骄傲?
陆双成看着还如常态的周倾渡,尴尬地咽了咽,“那什么周工,我鞋还没刷干净,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还未从下午的震惊缓过来,陆双成回到宿舍盯着陈敬宪换衣服,回忆着问:“陈队,你飞行服左胸前的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以往陈敬宪一定会很快拿出来给他看的,但这次,他慢了收拾的动作,“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他以前绝对见过!
来了这个研究所就不能拿出来给他看了,是因为他见了照片里的人了是吧?他敢打包票那照片里的人一定是周倾渡!
陆双成眯起眼,“不给看是吧?”
陈敬宪没理他将衣服锁进柜子里,径直走进卫生间去洗澡。
哎呦呵!今天晚上还知道把衣服锁起来了?
好好好,陆双成大步跨出房间,转身进了隔壁,一把拽起刚躺下准备休息的两个队友,“赵松青!老子今晚就给你解密!”
是一次军演,那时候形势很紧张,大家都有种演练结束就要上战场的感觉。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不是害怕。
有人为了活跃气氛问大家开飞机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保命符带在身上。
七嘴八舌说了很多,大家都拿出来展示,有人是和父母的照片、有人是去寺庙求的平安御守……
轮到陈敬宪,他从飞行服左胸前的口袋拿出一枚戒指和一张一寸照片。
东西晃了晃就收了回去,但他身边的陆双成还是眼尖地看到了照片上的女孩。过肩的短发,站在某个大门前笑得灿烂。
那不是一张正式的证件照,似乎是从一张更大的照片上截取后印出来的。
“照片上的人是谁啊队长?”
陈敬宪说:“是喜欢的人。”
有人指着戒指大叫,“队长你已经结婚了?!”
“没有。大学的时候她同学有个作业调查,问她怎么礼貌宣誓恋爱主权。她觉得是戒指,后来放假就一定要带我去做一对。”说起这些陈敬宪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满眼的眷恋,而这样的情绪与他结识最久的队友也没有见过。
大家都急着问:“你们后来呢?”
“分开了。”陈敬宪回答,但那并不像释怀的样子。
两个队友还被震惊地说不出话,他们如何能想到陈队还能和初恋情人见到啊!还在一起工作!
不过,如果曾经真的是周工甩了陈队,那倒也没什么意外的。
因为周工很强,陆双成在心里嘀咕,不只是体质上的还有她的内核。陆双成太知道系统内一个女人要爬到这个位置要具备多少过人的能力和顽强的毅力。
不过陈队也很厉害,当年基地第一个被选入太空军的人就是他。他的成绩不是最好的,但也在前茅。最让陆双成佩服的还是从8G训练离心机出来后的陈敬宪还能在大家的起哄下算出一道高数大题,这简直在他心里是神人了!他从离心机出来只想吐啊!
见过陈敬宪的成绩与体力后陆双成就很佩服他,在后来进入太空军后他更是开心可以和陈敬宪一同战斗,因为他也是内核强大的人,常常让他感到安心。
“你们知道陈队大概是什么时候分手的吗?”
“大概是大学毕业的时候?”陆双成摸摸下巴,“好像是吧……诶!怎么长了痘呢!”
“七年多,那是真的很久了啊……”赵松青呢喃。
6. 第 6 章
早上的会还没有开完,坐在那边人群里的周倾渡却突然被进来的研究员低声叫走,会议结束也没有回来。
直到第二天下午陈敬宪被魏江雪派去找周倾渡在文件签字,他等到办公室的人都出来了,却不见周倾渡。
于牧维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于是陈敬宪追上去问他。
“哦,周倾渡昨天去了宝藏岛。”见陈敬宪不解,于牧维解释到,“是一个脑机接口项目,离这里还挺远的。”
“这个项目,怎么做的?”陈敬宪问出口就后悔了,这应该也是个保密项目,他又何必多嘴。
“扫描大脑信号上传到电脑,使人上载成为数据,最后应该是要解剖的。”于牧维有些疑惑,“她没有说吗?我以为她都告诉你了。”这是周倾渡很喜欢的项目,不过分手了没有联系也很正常。
陈敬宪呆住的模样在于牧维看来和他身上那些标志格格不入,“……这个项目是保密的吗?”
“不是啊。”于牧维耸肩,“你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具体内容。”见陈敬宪无动于衷,他又问:“你知道周倾渡参加这个项目做什么吗?”
做什么?光是听到解剖两个字陈敬宪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什么人有那么重要!让你放弃生命放弃体验成为一堆数据也甘愿!
“如果可以告诉我的话,谢谢你。”
“这没什么。”于牧维拿过陈敬宪手里的文件,“这份我可以代她签名,她不在的时候这些事情都可以找我。”他签好字递给陈敬宪,提议没事的话可以一起吃饭,已经累了一天了。
“宝藏岛实验者当年选拔的时候都是透明的,倾渡那天很忙,她的申请书是我帮她交的。我记得很清楚,在原因一栏她写的是她想要一直能活在爷爷奶奶还健在的日子,还有那些和陈敬宪在一起的日子。”
于牧维一笑,他看向身边难以置信听到的话因此定在座位上的人。
第一天在A-814知道陈敬宪名字的那天,这个几年来很想知道的谜团终于被解开了。
原本他以为可能是重名的人,可流火任务时周倾渡的反常和她在A-814看到陈敬宪满眼的震惊,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当然还有她最后亲口承认。
没等陈敬宪作何反应,于牧维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这是原件,当时我们拍照留念了。毕竟这是一项很新的技术,对被选上我们本来没抱什么希望。”
确实是周倾渡的字体,也确实是那样写的。
“可周倾渡或许生下来就是做这些事情的。”于牧维低头笑了笑,像是自嘲。
“我想,周倾渡是真的很渴望实现,所以直接写下了你的名字。但要求不能出现名字,只可以有关系称呼。所以,”于牧维双指放大了申请表,“她只能划掉你的名字,写上男朋友三个字。”
“同组的同事都不知道她恋爱了,连我和她共事几年都不知道,于是都追着问她。那时她说你们已经分开几年了,但这样写上面的人也不会严查。所以就这样写了。”于牧维擦擦眼镜继续吃面,“不过这不是全部,下一段还有。”
他把手机递给坐在对面的陈敬宪,他一口都没吃。
下一段周倾渡写下的是:脑机接口项目或许近些年无法立刻实现更多的目标,所以配合研究的日子里我会继续空天武器的研究,在所报项目成功之时可以完全效力于人机合一型武器。
熟悉的等待室,周倾渡仰头调整好位置让脖颈垫着椅背,刚好可以放松一下这些日子一直低着的头。
“来了?我办公室有按摩仪,要不要去试试?”乐嘉竹倚在门框边,镜片折射出彩色的微光。
闻声睁开眼,周倾渡看到她弯弯的眉眼下是同样弯的嘴角,“好啊。”她笑了,“怎么感觉你又瘦了?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啊!”
乐嘉竹无奈笑到,“你先以身作则吧。跟着我这边走……”
按摩仪果然很舒服,让周倾渡快要睡着了。
这是倒数第二次了……
乐嘉竹坐在一边盯着周倾渡起伏的鼻尖,弱不可闻的呼吸声让她有些出神。
等最后一次扫描后,周倾渡就可以手术了。
“那些协议内容,你都和家里说了吗?”说完,乐嘉竹听见一声哼笑。
“我会和家里再谈谈的。虽然我觉得他们不会同意。”大概初中的时候,周倾渡在饭桌上随口提了句想要死后捐献器官的想法,结果被爸爸白眼相待,数落了一下午。
原因不过是爸爸舍不得。她当然能理解。
“有我在这里,你不用那么着急。”乐嘉竹轻拍着周倾渡交叠在腹部的手,“好好放松一下吧。”
“我知道……”周倾渡回应地捏了捏乐嘉竹,起身离开了按摩仪,“下次再享受,现在就带我去吧。”
乐嘉竹最初同意参加清华大学的脑机接口项目,就是为了能让人以数据形态在令自己幸福的环境里获得永生。
“宝藏岛”系统研发成功后,征集的第一批志愿者是一些内部人员,周倾渡通过了基本的各项体检,早前就对此项目有所了解的她毫不犹豫地报名了。只是她也没想到宝藏岛的主管人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曾经乐嘉竹只是一个医生,后来她继续去读书,再后来她也不能向周倾渡分享自己的工作内容了。
实验室就在乐嘉竹办公室的隔壁,在她的指纹解锁下房间瞬间全亮了。
周倾渡径直走进“璃笼”,这是她自己起的名字。
实验室中间小小的九平米空间四周都是玻璃,空间正中央有一把椅子,椅背顶端连接了一个巨大的蘑菇状扫描仪,从里面延伸出许多光纤触手。
实验室只有周倾渡一人,她带上眼罩后舒服地躺了进去,软皮的椅子逐渐收缩改变形状,直到适应周倾渡的身形,达到最舒服的状态。
“想想你成为数据后最想做的事情,最想生活的环境以及想见到的人。”虽然来了三次,但周倾渡还是不知道这个小空间的音响到底在哪里,乐嘉竹又补上一句,“要合法。”
周倾渡被逗笑,向空中比了个“OK”。
“可以启动了。”乐嘉竹向同事示意。
闭上眼,一切感官在寂静中被放大。周倾渡感到那些触手穿过头发贴在了她的头皮上,慢慢移动着、探索着,找到最合适的位置来感应她的想法。
于是一切回忆又在脑海中重复。
四岁在家属院里一掌推倒语出不敬的玩伴,小学没带红领巾在校门口找了个红色塑料袋围在脖子上,初中为好友扬起的拳头,高中放学在朋友身边走着笑着一起回家,高考完的暑假和陈敬宪热恋,在大学接触到专业课时脑海里模糊多年的路瞬间清晰起来,大三夏天爷爷的离世,第一次失败的考研,爸爸破产,奶奶在那个冬天离开了她,她和陈敬宪也在这个冬天分手,第二年成功考上,终于爬进空武院的时候发现原来这里有那么多优秀的人……
这些是她每一次都会回想的过去——她已有的人生。
什么都可以想,只要去想。
这句话回响在耳边,所以她不可避免地每次都会想到陈敬宪。周倾渡听到鼻腔细微的呜咽声,她感到指尖的刺疼。
乐嘉竹看到电脑上分析的情绪是悲伤。当然不止悲伤,但现在AI只能按大类区分情绪。
分析的下方写着原因——过去。这是目前脑部扫描最先进的技术,它可以识别人类大脑被某段感情占据大部分思考的原因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者未来。
“周倾渡……想想未来。”乐嘉竹提醒到,即使她并不想此刻打断她的回忆说,但为了实验测试的完整。
于是电脑上的光标停止了,两秒后迅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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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新的代码。
二十分钟后,一切结束。
只要测试的人停止想象,这一切就可以停止了。想象的内容以代码的形式保存在这里的AI程序库——宝藏岛。内容只有宝藏岛知道,代码会被层层密封,只有本人在成功进行脑机上载成为数据后才会重新开启,作为在数据中生存的基础。
因为与乐嘉竹高中到现在的情谊,周倾渡当然相信她。
“今天为什么比上次早到了一个小时?”走向大门的路上乐嘉竹轻声问,“最近不忙吗?”
“很忙。”但昨天收到消息周倾渡就立刻去请假了,虽然赤轮的研究很紧张,但宝藏岛的项目同样被上级重视。
“你刚刚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
“我见到陈敬宪了。”她轻笑。
乐嘉竹有些惊诧,两三秒后才问:“你们,就这么突然地见了!?他去你家找你了吗?”
“不是,我上次有个任务见到他了,这次他和我是同事。”周倾渡耸肩,“我想,是因为这次见到他,才加速了我想要上载的心情吧……”
乐嘉竹不理解,“为什么?你们现在不能继续发展吗?没有他也会有很多人啊……”
“你知道这不一样。”周倾渡无奈到,她看着乐嘉竹,“不可控的因素太多,我常常觉得我讨厌变化。这些年看下来,这个世界总给我一种在感情上付出真心就要完蛋的感觉。”
“喂!”乐嘉竹好笑到,“不要说这种烂鸡汤的话。”
等周倾渡回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她计划着要早早睡觉然继续工作。
赤轮比当初计划快了半个月,等这个项目做完大概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吧?
已是下雪的深冬,偏僻的研究所冷风刺骨,不过幸好研究所发的服装很暖和,周倾渡在围巾里缩了缩,离宿舍越来越近了!
“嗨!周倾渡!”雀跃的女声,原来是住同一层的同事。
“嗨!”周倾渡欣然招手。
“好像有一天都没见到你了?你去干嘛了?”
“哦,就在所里,被派去别的部分帮忙加班。”当时因为宝藏岛请假离开研究所时,老师嘱咐过她不要对外声张。
“原来这样啊。”女同事放松下来一副疲惫的模样,捶了捶腰,“真的太累了,每天都坐在那里不停改代码不停重复计算……”
周倾渡安慰地拍拍她,“再坚持坚持,要相信很快就成功了……”
谈话声渐渐消失,藏在楼边墙角的人还在仰头望着黑洞般的雪夜。她上楼了,他躲在楼下还是没敢出去见她。
还是等着一切都结束吧。陈敬宪在心里默念。
大概很久前,久到还在学习导数的计算,久到曾经秋天一出教学楼就可以看到操场边金灿的银杏树。
脑机接口技术被他们从书上了解,这项技术在当时的应用是计划康复机器人。通过脑电帽采集脑信号,帮助还有自主意识的病人控制义肢或其他辅助恢复常人能力的机械,来达到与常人同样的行动能力。
而那时周倾渡和他一起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秋风吹过,漫天的梧桐叶簌簌落下。
枯叶里她蹦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陈敬宪,在我的幻想里,这项技术也可以用于武器研发。你知道吗?我设想,假如是我,我的脑信号既然能控制小的康复机械,那按理来说大的机器也一定可以控制……不过一定很复杂,我现在没有那种能力……”因理想而熠熠生辉的光芒流转在周倾渡眼中,她整个人看起来都被附上了强大的羽翼,为最后一句话思考的反差气馁让他的眼睛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所以,在陈敬宪听到宝藏岛项目到底为何时,他当然想得到那年交申请书的周倾渡有多快乐。
幸好这些年你都在为自己争取。
希望天时地利人和都助你永远走在热爱的路上。
7. 第 7 章
因为追焰已经结束,赤轮的工作也接近尾声,食堂终于有了很多笑声。
许飞阳看到来电是妈妈,本以为是父母想念自己而连忙激动接听,没成想竟然是催相亲的电话!
“好好好……哎?妈?能听到我说话吗?哎?我还上班呢信号不好啊!喂?听不到吗?挂了挂了啊。”许飞阳不带犹豫地挂了电话,转脸面对同事的嘲笑。
“几个月下来演技精湛了啊!”林禾笑得直不起腰。
许飞阳抱着头叫苦连天,“周工!你帮过牧维,也帮我演一次吧!求你了!快过年了!”
“可是你妈妈当时见到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看到我是于牧维的女朋友了啊。”周倾渡也因为他刚刚的表演笑得停不下来。
因为“他的女朋友”五个字,于牧维因此吃饭的动作慢了些,就算是假的。
同时因此停下的还有陈敬宪。因为离得很近,所以他听到了很多他们刚刚的谈话。
于牧维的女朋友……
心底涌出一阵酸涩,原来当年,她动态里的那个人是于牧维。
“那怎么办!”许飞阳实在无语,“我不想去相亲,不想那么早结婚,我还想玩几年呢!”
“明年三十了都,还玩呢?”于牧维揶揄到。
“那怎么了?我至死是少年!”许飞阳拍拍胸脯一脸正气。
于牧维摇摇头没再理他,他低头逗身边的周倾渡,“那你过年的时候再帮我一下吧?”
周倾渡笑着摆摆手,“我们不是当年就分手了吗?还怎么去你家?”
“也可以和好啊。”
“不行不行,我今年得回去陪我爸。”
趁着放松大家都在计划做完后想做什么,林禾说要带男友回家,许飞阳要去滑雪,于牧维说家里人让他去相亲,周倾渡说她回去先去酒吧弹吉他。
她以前确实会去那里,曾经不忙或者想要发泄的时候会去那里。最轻松的时候凌晨两点多出来抽根烟才会回家。
平静的午后,A-814收到赤轮最终试验的通知,空武院的全体人员在会议室激动地欢呼。
走的前一天下午,周倾渡等在陈敬宪的办公室门口,陆双成出来看到周倾渡更是直言:“陈队在和领导通电话,等下就出来了。”
这样直白的联想关系让周倾渡有些不好意思,可她确实在等他。于是因为害羞而微微低头,“哦哦,好的,谢谢你。”
等到太阳落山,去吃饭的同事们又回到办公室,等到一层楼变得寂静,办公室的门才打开。
看到站在门口的人,陈敬宪宕机了一瞬,“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周倾渡不自在地双手背在身后,考虑着开口,“你忙完了吗?我想和你聊聊。”
陈敬宪的目光落在她活动的双脚,大概是站着等了很久,“要进来坐下聊吗?”
“不了。”周倾渡指了指四周,“我们还是出去吧,这里到处都是监控。”
他点头,跟在她身后。
今晚的风还算温柔,至少没有疯狂吹着哨子。她说,“陈敬宪,你看大家都穿着一样的制服,像不像我们高中的时候?”
因为她的话,陈敬宪才发现今晚路过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那么急着赶路,脸上的表情也如释重负,与以往大不相同。
“嗯,很像。”他知道高中那几年是她最喜欢的生活,不过此时他更在乎的是,“你吃晚饭了吗?”
周倾渡摇头,“从陆双成出来开始,我就一直在等你……”
那真的是有段时间了,光是电话内容就说了快两个小时。陈敬宪无奈,她怎么就能耐着肚子叫而傻等在楼道,他不是还没离开,一直都在这里吗?
“我怕我刚走你就出来,然后我们错过了。”周倾渡看到他皱起的眉,急忙解释。
一声低叹,“我不是每天都在这里吗?”
周倾渡并没有因此得到安慰反而立刻反驳:“可是上次你就突然离开了,都没有和我说一声。”
她语气里熟悉的撒娇让陈敬宪一怔,一瞬间被唤醒,太久远了,他好怀念。“周倾渡,”他声音哑了几分,“上次是命令。”
“那这次呢?”她快走几步绕到他面前停下,这次来和去难道不遵从命令了吗?
身后的路灯照亮她整张脸,那双眼睛竟如以前一样满是期待,“这次我向你保证过,走之前一定会告诉你的。”他看着那双眼睛,不愿移开。
周倾渡满意地点点头,脚步也因此轻快起来。即使他已经说过了,她还是想每次都听到他肯定的回答。
路过食堂周倾渡慢下来,手放在肚子上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向他眨眼,“陈敬宪,我想吃饭了……”
“好,我去买。”刚刚被她打断,他应该早点带她去吃饭。
这个时间食堂的人不多,所以陈敬宪出来得很快。
周倾渡已不在原来的位置,陈敬宪环顾四周,终于看到那抹身影。
食堂门口的路灯不远处,她站在那里双手插进口袋,低头看着脚尖,脚后跟每隔一两秒微微踮起又落地,又抬头望着天空呵气。
如以前每一个等他的冬天。
此刻她想到了什么呢?还是以前对他说的幻想里的空天武器吗?还是另一个冬天曾说过的太空舰队?
记忆里遥远的笑声忽然近了,高考后热恋的夏天,两个十指相扣湿漉漉的手心,她说:“陈敬宪,我永远都不会变的。我保证。”
彼此缺失的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象,他已深深习惯的时刻他都不在她的身边,她会怎么做呢?
每每想起自然难捱,所以一遍遍反嚼过往。
“周倾渡。”等待的人听到期待的声音一脸欣喜地转身,就这么一会儿她的鼻尖就成了红色,“我回来了。”
周倾渡吸吸鼻子接过他手里的肉包和皮蛋瘦肉粥,是她最喜欢的搭档。“你的呢?”
陈敬宪晃晃另一只手里的袋子,“走吧。”风不断从两人之间穿过,“倾渡,”他垂眸思索,“如果我还可以这样叫你,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这样的称呼从陈敬宪口中说出,让周倾渡一怔,可是为什么道歉呢?
“之前我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对你说话,我只是……”他眼睛眨了几下,“我只是想,这么多年,我不可以有小脾气吗?”
周倾渡确定自己因为这句话而眼睛放大,她想起许久前戳着他的脸皮说他生闷气怎么这么可爱,这么好玩。
于是此刻的她红着脸低头,“可以。”她又补上一句,“但是你确实该道歉。”
当然要道歉了!那样的语气谁乐意听啊!
得到应允,他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倾渡,找我想聊什么?”
“我明天要再去上次那个地方为赤轮最后的实验了。”周倾渡边说边将吸管插进装粥的塑料杯。
“嗯。”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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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能要去一周左右。”
“嗯。我也收到任务了,再待一周就要离开。”
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周倾渡猜自己现在的笑一定很假,“我还以为赤轮保密级别这么高,大家都不能走呢。”
陈敬宪默认地点了点头,“留到现在确实是这个原因。但刚接到的任务很着急,所以我才打那么久的电话。不论赤轮研发到什么阶段,我们都必须离开,其他问题上级会交涉的。”
“哦……”周倾渡低头默默吃包子,两人安静片刻她又抬头问:“什么任务?可以稍稍透露一点吗?”
她眨动的眼睛在此刻的雪夜里格外明亮,陈敬宪无奈地笑着摇头,“倾渡,到最后的阶段我以为你会给自己休息的时间。”
那段视频已经在网上传疯了。
联合国的会议室,对方的陈述字里行间都在暗指中方:“一定会因上次的农业卫星事件展开报复,也一定会暗中军事援助埃方。虽然我们认为中方的军事行动并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但出于友好的态度,我们在次提醒国际友方。”
面对污蔑性质的指责,顾剑霄仍然沉着地扶正话筒,“中方实力被低估不过是对方的幻想。我想,对方之所以会在白天有这样的幻想,一定是因为整个国际社会都知道中方才是多年来秉持真正和平外交态度的。最后,我们不干涉任何国家内政,也绝不允许任何国家以任何形式干涉我国内政。”
手机收回口袋,周倾渡抬起头看到的是陈敬宪有所顾虑的侧脸。她或许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上级因此而有所部署再正常不过。
周倾渡戳了戳他拿着塑料杯的手,很冰。“你知道我们在这里藏了半年多来做赤轮,是为了什么吧?”
柔软的触感,陈敬宪因此回神。他点点头,心里自然明白,他们的底气也正是来自于此。
两人默声走了几步,周倾渡先开口了,“你换手机号了吗?”
“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我之前打是空号呢?”
陈敬宪一愣,“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硕士刚毕业……反正已经是四年前了。”确实很早了。
“我知道了。那次是手机丢了,但是队里有任务很急,队友只顾得上帮我把手机号注销,然后快有一个月没用手机。”陈敬宪笑笑,“你知道平常没有什么人给我打电话的,碰巧就被你赶上了。”
父母去世后,陈敬宪的手机经常会打来的除了周倾渡就是广泛撒网的骚扰电话。
她不想提起他这句话下暗藏的难过,“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呢,然后注销电话和所有朋友切断联系从此从新开始……”
她说得眉飞色舞,他却黯然。
“倾渡。”陈敬宪打断她,“为什么猜测?我做了什么让你认为我会和别人在一起?”
她因此在他前方停下,周倾渡望着那双满含隐忍的眼睛,这句话让他如此受伤吗?
陈敬宪的头发自上大学后就是利落的短寸,显得五官格外锋利,她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她总说这样的他很帅。虽然他的队友也差不多是这样,但她还是认为陈敬宪是里面最好看的。
多少年,她最见不得那些难过的表情出现在这个人的脸上。
“不是的……”周倾渡连忙摆手解释,心却因为他的直白而怦怦跳不停,“陈敬宪,你能不能等我回来,如果那时你还在研究所,请你一定要来见我,好吗?”
8. 将我们的决心带入太空
熟悉的荒漠,这次来的人是上次的六倍。
周倾渡很喜欢这里,以前这里是她梦中的乌托邦。现在,对她而言一旦带着所有设备到了这里,那就意味着成功的大门已经开了一半,剩下只需要最后一脚踹开。
此次实验周期是五天,她还是会每晚都出来看星星。无奈的是,她竟然会如此怀念上次在这里对自己冷言相对的人。
耳边还是他最后说:“你回来后即使我不在,也可以打给我。”
他说,“周倾渡,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换号码的。”
所以现在她只想快点成功,可以快点回去。
最后实验前对赤轮的总体调试和以前一样按部就班展开,至少周倾渡是不觉得枯燥的,但瞧着于牧维独自一个人向外走去的背影,她还是想去和他聊聊。
终于等自己的工作告一段落,周倾渡找到出来的机会。远远地就看到于牧维坐在一颗大石头上。
他低头用手指在地上摩擦几回,继续专注于眼前的东西。周倾渡快步走到他身边想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神秘的事。
听到声音,于牧维稍稍抬眼,“你的任务完成了?”
“嗯……”周倾渡的心思还在他膝盖放着的本子上,她见过。何止见过她是真熟悉!
这个空白内页的笔记本从于牧维进入空武院和她成为同事开始就跟在他身边了,封面的褶皱沾满了土黄的灰,看起来像奔波了很久那么破旧。
每次去试验场,不管在哪里,他都会抹一把地上的泥土用手指擦在某一页,然后用他能看懂的文字记录干了什么。
曾经有一次在酒泉发射中心,他在纸上的土痕旁写下的是:大饼,小米粥。
是那天吃的早饭,但两个词就可以让他完整叙述出这一天都干了什么任务。再多的话不能写,因为他想,假如以后有个什么万一,那这无疑成了一本绝密档案册。
“又在记录了?”周倾渡似调侃的语气慢慢在于牧维身边坐下。
他哼笑两声,“当然了!我等着看干到退休能写多少页。”于牧维举起本子,对准悬空的灰色太阳。
空中的紫外线还是刺眼,周倾渡眯眼欣赏眼前这副人与理想的画面。默声的微风中她看不清于牧维此刻的表情,他发顶的几缕发丝随风而起让她想到第一次与他见面。
一个见到她说话结巴的男人。
以前周倾渡参与的项目虽称得上国之重器,却不如赤轮这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这让她想到了曾经的原子弹。
上级将此次任务的代号定为1016。半个多世纪前的10月16日,在这里,新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
上一次的1016让这片土地的人民在地球国际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这一次的1016若成功,这份权力将被带入太空。
周倾渡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因为羞愧。
她自知自己的能力远不及那群前辈,长久以来只以此在心中激励自己,只要她一直在前进,一直参与其中,一直在同样理想的人群中,她就心满意足,就认为此趟人生值得。
“喂!你们两个!”身后林禾向两人招手,“回来吧,快开始了!”
周倾渡迅速起身向于牧维伸出手,“我拉你起来,一起走吧。”
于牧维会心一笑,搭上手。
如同每一次任务,他们站在同一台电脑前默默同行。
无人荒漠,一颗白色火箭屹立在试验场中央。赤轮保护着它将会分解的每一层,从最外面看似乎是火箭带了一个灰色的呼啦圈。
早有人说这个颜色和火箭不搭了,也有人开玩笑说,“这都是小事情,等做好了,再刷些彩色油漆。”惹来同事的哄笑。
还有半个小时,一切准时开始。
和组员检查完所有的设备,周倾渡随便吃了块饼干,等待指令下达。
如何抑制体内的躁动呢?
她闭上眼,仰头靠在椅子上,此时的监控室没有人说话,即使几声窃窃私语也是在互相提醒。窗外的风沙声让周倾渡熟悉,明明来了很多次,却如第一次那样激动,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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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与自己拥有同一个理想的人群中前行,她想,这辈子都无法平静了。
广播传来倒计时一分钟的声音。
哦!
周倾渡感到血液流速加快,体内无名的激动让她想要跳起来。
倒计时十秒钟。
周倾渡第一次紧张得想要干呕。
“五,四,三,二,一,点火!”
代号为1016的火箭如常升空,一切都与数千次发射火箭一样正常,各地检测陆续汇报。
冲出大气层后的任务才是1016的重头戏。
火箭按照预期解体,由空间站模拟追踪打击,赤轮迅速展开保护每一层。
赤轮配合定位系统旋转,释放光闪的能量。所有人都看到了光闪的能力,不受干扰的飞速带着高温在真空中精准打击目标,这是周倾渡第一次看到太空中的激光武器,也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见到。
不是科幻电影,不是幻想,是亲眼所见,是属于他们自己人的。
此刻她在心里佩服俯首为光闪付出岁月的研究员。
空间站释放的导弹与干扰全部被赤轮消灭并屏蔽,且未对其系统造成任何损伤。
在监控屏里硝烟安静的那一刻,在空间站的三位宇航员举起手欢呼的那一刻,监控室的同事们大喊着跳了起来。各种报告被扔了起来,拥抱的同事们脸上是互相擦去的泪水。人群从附近每一个实验室涌出,他们扬起手里任何东西,帽子、笔、纸、外套,谁还管它们会落在哪里呢。他们躺在沙坡上,双臂指向苍天,指向太空,可一切喊叫欢呼似乎都无法宣泄这兴奋的激情,于是他们不断地蹦跳,又掀起一捧又一捧沙土。
周倾渡的理智彻底被情绪冲垮,眼泪流进她的嘴里,林禾大声哭着抱紧了她,她也转身抱紧了这些一同奋斗六个多月的战友们。
欢呼声响彻天际,这个地方如同半个世纪前的10月16日,荒漠之上见证成功的眼泪。
这一切当然被太空中属于别国的侦察卫星全部看到了,可那又如何呢?就是给他们看的。
9. 第 9 章
崔芷钰锁上卧室的门,拿出那只录音笔。按下中间按钮,笔的两端发出红色的微光,中间黄色的光闪动两下,她知道笔已经变频了。
她开始对着光源处开始汇报:“空武院参与的新研究旨在打击斯凯莱特,大概位置与上次流火相同,是军事防御行为。如果你们要细察,还是尽快打开此地的侦察卫星吧……”
崔芷钰摊在床上,手背覆盖在眼皮,每每做完这样的事,她都会想起曾出现在眼前的诱人机器。在她同意这样做起她就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乎什么安全,只要能让她可以一直在那样的顶尖实验室与自己的同好永远畅游在真理中,要她怎样都愿意。
“我打探到的,目前加入的部门有国核所,激光所,中航科工,国家材料……”
大门被人踹开,崔芷钰立即将录音笔藏入袖口。
几乎是下一秒卧室的门也被踹开了,特警们握着枪,一个人拨开他们走上前来,他嘴里叼着一只未点燃的烟。男人左边的脸颊有一道疤,一直延伸到他有些宽的下巴,在下巴中间消失。
“崔芷钰?”宽下巴眯眼睥睨到。
“是我。”
“跟我们走吧,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吧?”
“你是谁?”崔芷钰的心里已有答案,侥幸了这么久,这一天就这样突然来了,比她预想的要早。
“石骋,国安局来抓你的。”石骋好笑地取下嘴里的烟,还是没有点燃,“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我都知道,别想着再干那勾当了。走吧,别耽误我出去抽烟。”他转身对下属冷眼示意,“拷走。”
将包扔给车上的同事后周倾渡走远了几步,在手机上输入滚瓜烂熟的那十一个数字组合。左手不自觉地在口袋里攥成一团,她感到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耳边微微发颤。
“喂?倾渡。”
为什么此刻她的眼前好像看到了海浪。
“陈敬宪。”
“嗯,是我。”
那边好像很安静,他还在赤轮研究所吗?“陈敬宪。”周倾渡渡慢慢蹲下抱着膝盖。
“嗯,我可以听到。”
“陈敬宪……”过去几年令她遐思遥爱的人,她在替那些年的周倾渡叫他的名字。
头埋进臂弯,鼻腔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她好想叫他的名字,好像回到想给他打电话就打的时候。
“倾渡,你和大家都辛苦了。”
成功的消息在中午十二点播向了全国际,他已经知道了。
“你离开研究所了吗?”
“还没有,确定是明天下午。”
“我晚上就可以回来!不过可能要凌晨了……”
“嗯,我不睡。”
西北荒漠的风包裹周倾渡快要融化的心脏,远处望不到尽头的地平线是他曾起飞的地方。
“陈敬宪,我很想你。”
陈敬宪,你知道吗?在我认为全世界都在和我背道而驰,所有人所有事都认为周倾渡这辈子就是这么烂了的时候,我常会想到你,想你有没有好好活着,有没有心情好,可当我想起你,那羞耻感从内向外将我击垮。我正视我的内心,赤裸裸面对我又一次辜负了自己的野心、也不能站在你身边这个事实。我不断告诉我自己,如果我无法成为我自己,去左右我的人生,那我也没有办法保护我的爱人。
于是我一直在赶路,不停赶路,终于在那天我拥有了我自己的心,我成为了我自己。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去找你,面对你。
几声风啸后,那边的声音如此让她安心,“倾渡,尽快回来吧,我在等你。”
一条腿迈上车,于牧维又弯腰最后抹了一把地上的泥土,在本子的某一页留下三道指痕,合上本子一脸藏不住的骄傲。“三年多,六十二场。”纸张在他手中哗啦啦,“如果你想垂暮之年好好回忆你这一生干过什么,可以来找我。”
听到如此胸有成竹的话,周倾渡渡哼笑到,“那当然。这可是本宝典。”她说着望向车窗外,残阳与地面交际于一条线,可那阳光仍然如此刺眼。
太阳似乎比一开始亮了。
她摸摸口袋里不规则的石头,凹凸的表面见证这片荒漠中无数个日夜星河与数不尽的风霜,这是她上车前踢到的,这次就带走吧。
耳机的降噪效果很好,戴上后周倾渡渡渡只听得见林禾和于牧维嘴巴一张一合浅浅的嗡嗡声。
期待的前奏,铭记的歌词。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
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
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我把青春融进祖国的山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我
……
七年前失眠的冬夜,五年前通宵的实验室,三年前躲在空武院垃圾桶旁抽烟的黎明,她常常想起这首歌……原来她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
脸上的瘙痒是在流泪,那肩膀上的推搡呢?车还没有出发呀。
周倾渡急忙摘下耳机,车门处站的三个穿着军装的人在问负责人是谁。老师不在这辆车,于是周倾渡举起手,“是我。”
“于牧维是谁?”
于牧维抬了抬手。
那三个人看了眼手里的显示屏,“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车内几人都疑惑地皱眉,周倾渡更是直接伸手拦住于牧维下车的动作,“您好,麻烦告知我们,我的组员犯了什么错?”
“无可奉告。”
尽管于牧维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低声安抚周倾渡,“没关系。”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倾渡,我们北京见。”
于牧维一下去,车就启动了,跟着前面的车队向临时机场开去。
不知是因为飞快的车速还是又起了大风,车窗外黄沙漫天,身边空着的座位才让周倾渡发现,“宝典”被他落下了。
等全部人员返回赤轮研究所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
可周倾渡还是没有见到于牧维,老师也没有回来,空武院的所有人都在A-814的办公室里。刚刚一进门她就意识到厂房的大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而她现在必须稳住场面和大家呆在一起。
“指挥,我们能回宿舍睡觉了吗?还是等安排送我们离开?”这应该是很多人想问的,许飞阳只是被撺掇过来开口。
可周倾渡能给他们什么回答呢?她也不知道。“再等等……”
没等说完,厂房的大门打开了,进来了一群穿着黑色的特警服持枪的人,臂章是红色的国旗。他们按序两边排开,大门又进来了四个人。
旁边办公室的陈敬宪也闻声走了出来,他与周倾渡相视一眼,两人都不知来者何人。
“周倾渡是谁?”
“是我。”周倾渡上前几步愣了一瞬,那绝对是她见过最宽的下巴。虽然没有漫画里那么夸张,但绝对是日常里她见过最宽的。还有他脸上的疤,那么深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石骋把烟掐灭,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如果是平时,周倾渡一定会上前制止,“不好意思,整个研究所都禁止吸烟。”但她看到魏江雪站在那四个人身后,她垂眸思考着什么,没有制止的动作。
四个人中一个女人走到前面来向周倾渡摊开证件,他们几人的制服上没有标志,她还是不清楚他们是谁,来干什么。
“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调查期间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找我,我叫郑研。”
周倾渡点点头,“空武院所有人都要去吗?”
“不用。”郑研摇头,“他们会在这里做笔录,你和于牧维关系比较近,所以……”她看向周倾渡,了解到她的不安,“不用担心,很快就结束了。”
“好……”周倾渡回头再次寻找那个身影,与陈敬宪同样焦急的视线相交的一刻,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即使她很想跑过去对他说能不能等等她,可现在说话无疑会增加他的嫌疑。“走吧。”
石骋最后离开时双手环胸靠在门上打量着整个厂房,嘴里嘀咕一句周倾渡不明白但听清了的话:“这条件差吗?那边能有多牛逼?”
“怎么回事?”许飞阳戳戳林禾。
“我也不知道啊。”林禾困惑地摇头,目光还在周倾渡的背影上,“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大家今天晚上不能离开研究所了。”魏江雪走到所有人面前,“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等着做笔录吧。”她看到角落里茫然的陈敬宪,想了想继续开口。
“如果你们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感到困惑,我可以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埃及农业卫星事故,上次流火事故,还有之前某次军事基地坐标任务,以及最近我们刚接触的光闪,全都被泄露了出去。”魏江雪闭上眼,平息内心汹涌的情绪,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名字,“所以正在调查。”
“我知道这个消息让大家很震惊,这些年在研究院你们都是并肩的战友。这对院里上下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不过这只是目前的调查结果,今天晚上不能让大家离开也是为了随时配合调查。这种事不会随便冤枉一个人的……”
随着人流,魏江雪走到陈敬宪面前,“陈队,回去休息吧。小周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本身这个时间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但经过刚刚她已能猜到原因。
陈敬宪犹豫着开口,“总工,倾渡的东西还在这里没收拾,我在这里等她回来吧。”
出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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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魏江雪身心俱疲,“好。”
A-814不远处的临时审讯室内周倾渡同样难以置信,她问了两遍:“你们真的没有搞错吗?”
得到的答复都是冷冰冰的“没有。”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
周倾渡渡仍然难以相信于牧维会背着她、背着空武院的所有人把流火任务泄露出去!
如何让她相信差点造成陈敬宪意外的事是于牧维干的!
“不好意思,因为你是几次任务的指挥,所以我们才会单独找你和魏院士谈话。”郑研整理好口供,“感谢你们对赤轮的付出,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还能休息好吗?
周倾渡踌躇开口,“我想再问一个问题。”
郑研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魏老师会被这次的事情影响吗?”
当年于牧维能进空武院是魏老师先点头的,周倾渡并不希望这件事牵扯到她。
“不会。我们的调查合理合法,对魏院士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看来早在荒漠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于牧维翻了个地朝天。
走出来的周倾渡连看地面都是恍惚的,她宁愿相信这全都是幻觉,她可能还在车上做梦。
都是她累出的幻觉吧!
那于牧维现在在哪里呢?!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要偷这些秘密吗?
难道面对六十二次成功他的眼泪都是伪装吗?
难道举手对任务书的宣誓都是假的吗?
他明明面对那面红旗时也满含热泪啊!
回答周倾渡内心质问的只有夜里低吟的风声,空无一人的室外与暖色的路灯让她觉得自己像冬夜的幽灵。
A-814只剩办公室还亮着灯,白日紧张严肃的厂房此刻只觉空旷阴冷,拖着沉重的四肢,周倾渡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向自己的工位。
布料的摩擦声引她抬头看到独自在办公室外等待的陈敬宪,寂静中瞬间瓦解的脆弱让她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掩面落泪。
陈敬宪想要上前却被她抬手拦下,木讷地说:“我收拾东西,你等我一下。”
快要凌晨三点,大家都已回去,A-814只剩他们两人。
除了于牧维和周倾渡,其他人的工位都空了。她盯着那张办公桌,上面还放着于牧维的工作证。那张照片是他入职时拍的,周倾渡还记得那天他把证件拿到她面前炫耀。
“周倾渡!你看这是什么!我拿到了!”
那个三年多前的夏末,他说他出去是为了学技术的,他知道国内顶尖的学校也非常厉害,但他还是想出去看看。那边给的很多,他还是和一开始一样想像先辈那样学成报国。
他低头有些害羞,“我不是显得自己多高尚,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自与于牧维相识开始,周倾渡就知道他比自己懂的多,会的多,见的多,所以她也一直努力着。在她开玩笑提议让出指挥的位置时,他很认真地说谁做都一样。他说:“倾渡,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这就够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两个人的位置离得那么近,余光里全是他的物品,还有那个他宝贝的笔记本。
全都与于牧维相关,全都与并肩的日子有关。
止不住抽噎地擦眼泪,奈何越擦越多,于是她停下捂脸痛哭。
“倾渡……”
是陈敬宪,他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了呢?
明明她计划好这要笑着对他说很多话的,为什么又在哭,为什么他又是什么都不说地陪她。
陈敬宪的手划过怀里人的发顶,一下又一下轻抚嚎啕的人,她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这里终于没有人了,她终于可以好好发泄了。
黑夜里两个影子沉默地并肩走着,离宿舍还有几步之遥,周倾渡整理好心情停下,“抱歉,约好的见面还是浪费了你的时间,耽误你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
陈敬宪摇头,“这些事都是我们无法预知的,不必为此道歉。”
“你不要这样愿意陪我,这个时间你应该好好休息的,是我做错了,我在知道事情不对的时候就该让你快点回去……”周倾渡低头攥紧背包的带子,不争气的眼泪又让她看不清脚下。
一并涌上心间的还有自责,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于牧维的心思?!为什么没有制止他的行为?
所以生气吧陈敬宪,只有面对你的怒气,与你一同指责,我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我不想见你更难过。”陈敬宪像被钉在原地声音轻到风过就被吹散
“可是……”
“我就是这样。倾渡,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你。”
周倾渡听到的,他的语气是最难过的自嘲。
10. 第 10 章
狭小的审讯室,刺眼的白炽灯,这一切真像电视上的情节。于牧维心想。
从猜测到刚刚确认,他已经平静下来心如死水了。
在频繁面对崔芷钰看起来无意的问题时,他就该想明白的。
怎么会有人问的那么仔细?她一个教原子物理的大学老师怎么会对国防任务的细节知道那么多?连他们下一阶段的任务型号都能猜到?
可他还是宁愿相信,她真的是猜到的。
这么多年的玩伴,让他如何把她和间谍划等号?
可当那支录音笔出现在于牧维面前播放出他曾说的话时,他只觉得再也不想做人了。
应该说他没有脸再做人了。
人,这种虚伪至极的动物!
“你分别向崔芷钰透露了中国航天的一次发射任务,还有一次空武院与军方合作的内部秘密任务。那些你不记得的零星的话,也让她推理出了赤轮的内容。”
于牧维低头听着面前两个审讯员的话,他知道自己已经毫无颜面去面对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人。
“作为你们院技术组的副组长,你知道的东西远比其他组员要多。这是录音笔的所有内容,其他的……”
“崔芷钰在哪?”于牧维稍稍抬头,还是没有正脸面对。
“被抓了,在你隔壁。”审讯员说到。
“我能见见她吗?”此刻的于牧维从未如此看低过自己,他认同下水道的老鼠都一定比他高尚!
两个审讯员相视一眼,看向左边的玻璃,玻璃后的郑研对话筒下达同意的命令。
收到耳机里的指令,两人上前为于牧维解开手铐,抓着他的胳膊走到了隔壁。
于牧维仍然低着头,他抬起眼皮看到了和他坐在同样桌子边的崔芷钰。但他竟然毫无怒气,甚至不知道说什么。
他应该怒吼,应该抓着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要干这样龌龊的事?为什么要选择他,毁了他?
“你为了什么?”寂静半晌,他声音沙哑地问。
崔芷钰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边的审讯员见状,拿起口供读到:“他们许诺给我世界顶尖的理论物理实验室和原子物理学大师团队,我认为那是全人类最接近物理学真相的地方,所以我同意了。”
于牧维冷哼一声,以往那些年两人一起的求学身影、每一次一起吃饭的笑语声,顷刻间全都化为泡影消失了。“就凭这些空头的话?”他不甘心地又问。
“不,不是空的!我见到了!”崔芷钰立刻抬起头,脸上竟是极致的兴奋,“那个实验室你绝想不到有多大!人类物理学最前沿的所有实验仪器都在那个实验室,你明白吗?只要我有机会进去,我就能发现其中一项研究存在于这个宇宙的目的!”
于牧维紧紧闭上了嘴,曾几何时在餐桌上,崔芷钰曾经说过:“我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一直都在理论物理学最前沿探究,即使不能把所有方面都做到,也要看到前沿有路可走,一直在向前发展……绝不能停滞下来。不论我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那时候只以为这是她酒后吐出的理想罢了,或许那个时候开始,一切早已有迹可循了吧。
于牧维绝望地说:“我根本不是你的朋友,你从来没把我当过朋友。”
崔芷钰慢慢缩回脖子,“对不起……我太渴望那个实验室了……你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这么多年……”
“你闭嘴!闭上你的嘴!”好朋友三个字让于牧维终于爆发,他一脸凶狠地紧咬牙关,使劲伸出被审讯员牢牢抓住的胳膊,他失去控制般想要把崔芷钰的脸撕碎。“你已经毁了我,不要再把我和你归为一类人来恶心我!”
耳机里传来将于牧维带回的命令,两名审讯员艰难地想要将于牧维拉走,但他全身的力气都在向崔芷钰的方向冲去,“你想过我这么多年的痛苦吗?我一步步爬进研究所,终于做了我想做的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践踏我!崔芷钰!你凭什么剥夺我剩下几十年的人生!”
又来了两个人,于牧维终于被拉走。
崔芷钰呆呆地望着关上的房门,她像个局外人一样感受脸颊上眼泪的滑落。“他……还能回到空武院吗?”
“不能。”审讯员回答的斩钉截铁,“他一辈子都没机会再靠近国防了。”
崔芷钰嗤笑一声,点了点头,一把抹掉眼泪,“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给我判刑吧。”
“你以为有那么简单?”石骋终于能好好抽支烟了,刚刚把于牧维拽出去没少花他力气,刚点的烟都被那小子一胳膊撞掉了。
“那还要干什么?”
石骋像听了什么大笑话,哼哧一笑,“你还真是整天钻在理论里不关心外面啊。跟你有关系的所有人都会被查,从你小时候一起玩的人到你成为间谍后在哪个超市买过东西,我们都会调查。”
崔芷钰一脸随你们便的表情,顺势靠在椅背上。“我能吃点东西吗?”
石骋眯起眼,从嘴里取出烟头,“哪儿来的歪风邪气?不好好搞学术还有这么大的架子!”没等他说完就被一边年轻一些的审讯员拦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看了眼崔芷钰,那眼神像看一堆垃圾。“等着吧,马上就有人来给你送饭了。”
大概过了不到十分钟,但因为石骋那句话,崔芷钰在猜想里度过的时间可比十分钟长的多。
门被一位女警员打开,“先生,在这边。”
那人礼貌地轻声道歉:“不好意思,我走的有点慢了……”走廊里都是塑料袋的声音。
在崔芷钰看到邵安华脸的那一刻,神经崩溃的感觉充斥五脏六腑,她掩面啜泣,剧烈地颤抖。
石骋惊奇地睁大了眼,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审了一晚上都没见她这样啊,刚刚她那朋友都崩溃成那样了,她也不过是流了眼泪而已。这男人什么来头?
邵安华叹了口气,回头对为他引路的女审讯员说:“刚刚你们答应我的事情,麻烦了。”
女人点了点头,对石骋和他身边的人说到:“局长批准给他们私人空间,我们走吧。”
石骋迅速起身,凑到女警员身边八卦地低声问:“老大,这人什么来头儿?”
关了门一片寂静里只有越来越大的抽噎声,“饿了吧?来根烤鸡腿。”邵安华拉过凳子坐下,打开提来的两个塑料袋。
“你还记得吧?燕都大学门口那家的,他家换了一家门面店,更大一些了……”邵安华用纸巾缠好鸡腿底部,塞到崔芷钰毫无力气的手里,“快吃吧。”
“你,怎么会来呢?”崔芷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整个人颤抖得愈发厉害。
“毕竟我们谈过几年恋爱,调查到我是理所应当的……你父母那边,天一亮就遣送回国了。”现在难过的情绪在邵安华看来都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
邵安华被国安局找到的时候,刚出北京高铁站。他收到上面的消息,赤轮结束后光闪任务被重启,需要他回来继续研究。
“你还是,跨过了那条线。”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那场物理学院的迎新会上两人相识。从相识到互相有好感,再到确定关系,再到最后一起读研,邵安华已经让自己忘记那些具体细节了。
那几年对他来说是短暂但快乐的,在不谈及理论物理学研究的时候,崔芷钰是他那时见过的最好的女孩。
因为一谈到物理,她就成了另一个人。一个野心大到难以控制的人,这最体现在她研究生时期。
为了研究的推进,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研究原子物理学。邵安华这把这当作她对专业的热爱,但他无意间帮崔芷钰收到那全英文期刊的快递时,才感到她已经走到他触摸不到的地方了。
崔芷钰面对这本像期刊的册子,也只是面色平静地说:“是原子物理的一些文章,我在网上淘的。”尽管好奇,邵安华也没有追问。
而他直到走进国安局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科学期刊,而是国际上一些原子物理学研究者们私下的产物,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科学研究,字里行间都是对世界的痛斥与失望。
在他们眼里,如果不是因为政权、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被法律束缚着的行为,那么物理学早比现在先进了不知道多少倍。
恋爱时间里邵安华和崔芷钰探讨过对未来的想法。他那时候说想一毕业就结婚,如果可以继续读书的话,两个人就一起读博。
崔芷钰问他的理想。他很简单地说:“学成报国啊,你知道我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然后,邵安华看到她那让他意外的沉默。
她说:“我想要在物理学里纯粹下去,整个世界只有我和同行还有原子物理。不论发生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
后来的邵安华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天真可笑,还认真地和她分析,“我们不能自私过头,因为科学是为人类而发展的。”
在他们分手时,邵安华心痛地问崔芷钰:“还会不会再谈恋爱?”
崔芷钰很冷静地告诉他:“我以后的人生只有原子物理。”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受到极大的安慰,但他仍然想错了,她对科学扭曲的心理已经无法再回头。
他曾经问她,对原子物理的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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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从何而来?
那时候她随口说了一句,“小时候在科技馆看到模型就喜欢上了。”
于是此刻,邵安华问出同样的问题。
崔芷钰吸了吸鼻子,停下咀嚼的动作,猩红的眼眶出现那样膜拜向往的情绪。
“那不过是宇宙中连出场机会都没有的时刻。在见到碰撞机的瞬间,谁都不知道那契机是如何产生的,我就迷上了。如果真的有原因,那只有一个解释,是宇宙指挥我如此做的。”
审讯室里只有塑料袋被翻来翻去的声音。来的路上邵安华听到开车的人回答他:“她从被抓来到现在都没吃过饭。”时还是挺意外的。
“太严格了不能吃吗?”他试探地问。
“不是,她的案子太大了……我们不能多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他本以为,崔芷钰不过是被牵连调查的人,然后顺势也查到了他。赶到调查局后他才明白,在和她失去联系的那些年里,她竟然完全没了以前的丁点影子。
进入走廊的每一步,他都踩在以往的回忆上。
那场迎新会,好像是他被路过的人推了一下,撞到了她,两人顺势交谈起来。
邵安华那一刻只觉得为什么浪费了大学前两年的时间,怎么现在才遇到她!
两人一同考入燕都大学的研究生,毕业的那个暑假他们一起去了山里,跟着旅游团远远地望了一眼FAST。
研究生毕业的那个学期,他们分手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呢?邵安华想起来,她问他这个世界由什么构成?而他的答案并不是原子。
这个分手的原因只让他觉得离谱,于是她说:“你就当我要靠原子物理赚大钱。”这样直白的话才让那时的邵安华姑且接受。
分开后因为那个答案而分手的这件事又在心里离谱了几年才慢慢被同意,同意他和她并不在一条线上。
“你近视了?”
“嗯,为了研究,眼睛受到了照射,戴眼镜能好些。”邵安华吃着鸡腿,眼睛在某个地缝处徘徊,没有看她。
“你恨我吗?”
头顶传来崔芷钰细微的声音,邵安华打包好垃圾坐直了看着她的眼睛说到,“作为这片土地的公民,我恨你。我甚至恨我不能做出驱逐你出境永不能返的命令。”
“作为我自己,我只觉得悲哀。你本可以成为国内顶尖的原子物理学者,甚至可以去出国深造,不管去哪里学习研究都好。”
“我知道,在你心里你是在追求科学的某种纯粹。”看到崔芷钰要开口,邵安华继续说:“但你选了最可恨的方式,你走错了路。人在地球上,永远无法完全脱离道德、责任、还有和他人的联系去活着。”
他继续说:“当然,地球之外的事情……那谁又知道呢?”
邵安华收到耳机里的信息,他的探监时间五分钟后结束。他长长叹了口气,“接受法律审判吧。”
“你能来看我,我很感谢……这应该是我们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崔芷钰吸吸鼻子,话语里全是对邵安华和这份晚餐的不胜感激。
邵安华没有回应,他提起垃圾袋冷漠地看着泪眼婆娑的人,“你知道吗?一只流浪狗遇到一个人,那个人给了它骨头,让这只狗帮他办一件攻击他对家的事。流浪狗完成得很出色,办成之后,这只流浪狗也没有获得梦寐以求的新窝。”
“这或许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但我觉得你从他们嘴里听到可能更崩溃。”
“你到底要说什么?”这样明显的指代,让崔芷钰的指甲深深刺进手心的皮肤。
“根据你提供的情报地址,那座实验室完全不存在,如果你真的看到过,那也只是他们为你搭起来的大棚,你看到的运行试验不过是场特效,在你眼前演示的机器不过是模型罢了。”
“你胡说什么?”崔芷钰攥紧了手瞪着邵安华,令她绝望的是,她的内心竟然在相信他的话!
“你难道不清楚这些年我们的发展吗?他们一会儿就会带着视频证据来给你看的……当然,还有他们收集到的真实情报。”邵安华提起塑料袋向门口走去,迈出几步又停下。
“崔芷钰,无论你是否还能有机会出去,哪怕你跪在于牧维面前自刎,都不足够弥补任何。你毁了他的人生。你也对不起你的父母……”邵安华痛心地闭上眼,“即使你与你父亲的理想不同,但背叛国家是最可耻的行为!你在地狱永不可能翻身,所有人都会踩在你的头上!”
身后是预想中的安静,毕竟就算她实验做不出来,数据全出问题时也仍然冷静。
但邵安华知道,这一次,她的心彻底死了。
11. 第 11 章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林禾看到周倾渡醒来笑着问她:“做了什么好梦?这么舍不得醒来?”
如此态度也让周倾渡学着遗忘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有做梦,只是太累了……你吃午饭了吗?”
“没有,我等你呢!等着看你这只小猪怎么还不醒来!”周倾渡懒洋洋的笑声里林禾想起要转达的话,“对了,那个七号,就是陈队长,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在楼下见到他,他说你的手机打不通,托我告诉你醒来的话找一下他。”
周倾渡闻言看了眼手机,果然有五个未接来电。
“你们什么关系啊?”林禾八卦到。
“可能,”周倾渡起床伸了个懒腰,“恋人吧。”
林禾瞬间尖叫着扑过去,“你老实交代!他就是以前那个吗?”
周倾渡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对林禾讲过陈敬宪,“哦,你还记得啊?是他,就是那个飞行员。”
记忆里的申请书清晰起来,原来那个人就是他!没想到周倾渡这些日子伪装得这么好!
林禾拉住她换衣服的手凛然到,“你听着,你要入情海,姐妹不拦你,你要是不高兴,我一拳干晕他。”
周倾渡好笑地搭上她的肩膀,“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当然是我先揍蒙他了。”
接过阿姨递来的餐盘周倾渡向林禾打了声招呼就径直走向了陈敬宪,他们约好一起吃饭,他来的要早一些。
“怎么不等我来一起?”
见周倾渡如此自然地坐在队长旁边,一桌对话戛然而止,对面几人目瞪口呆几秒后识相地低头吃饭。
“嗨周工!”纪月彤笑着对她招手,“听说你们中午也要离开了?”
“对!”周倾渡笑到,“等下次你们放假,可以约我出去玩。”
“真的吗!我以前就想去你家乡那边玩呢……哦,我是说,你应该和陈队是一个地方的吧……哦我也是听说……”意识到有什么暴露的纪月彤潦草收尾低头拨弄碗里的菜。
“是,我和他是一个地方的。那我们约好下次一起玩,大家可以一起……”
什么绿油油的东西闯入视线了?
原来是某人夹来的香菜,“还要香菜吗?”
“哦,不了。这是我的手机号……”
“够吃吗?”
“够了。大家到时候给我发消息……”
“那就吃吧。”
“……”
高傲地队长这又在耍什么小脾气?
“陈敬宪。”周倾渡低声叫他,干净的筷子夹住他的,“我现在很认真地问你,如果你同意和我重新开始恋爱,就把你的红烧狮子头分我一个,如果不同意,那就搬去别的位置坐。”
他无奈低笑,结果当然是周倾渡获得了更大一些的红烧狮子头,“想吃可以直接说。”
“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要恋爱也可以直说。”
好了!事已至此吃饭吧!
林禾很快和朋友吃完,路过拍了拍周倾渡,“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你这边好了就尽快回来,马上要走了。”
周倾渡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只得呜呜点头。
所有人都要离开了,大家为了一个目的聚在这里,完成后又散开。周倾渡这才意识到这是她半年多以来第一次和陈敬宪一起吃饭。
在如此轻松的氛围下,似乎又回到了曾经让她很轻松的日子,吃饭的时候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自己喜欢的动漫,而他每一句回复都没有敷衍。
“吃饱了?”
周倾渡擦好嘴巴跟着陈敬宪起身,“下次见!”她回头向其他队员摆手。
“下次见周工!”
好冷,周倾渡向手心呵气搓了搓。她看看四周,人已经在变少了,于是乎快走两步挽住陈敬宪的胳膊,“人已经变少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被看到……‘
他并不是这样想的。陈敬宪失笑,“倾渡,我惊讶是因为惊喜,被看到刚好给了我炫耀的机会。”
“喝酒了吗?”周倾渡将冰凉的手背挨上陈敬宪温热的脸,引得他轻颤,“被冰到了,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敬宪无奈到,“好玩吗?”两人笑到一起。
面前不断走过背着包提着包的人,就像他们第一天来时那样,不过是轻松快乐的表情,今天要有很多人离开了。
周倾渡无法避免地想到一个人,“我第一次见到于牧维的时候是个夏天。”
那时她就要研究生毕业加入空武院,中午静谧的走廊那边坐着一个男人,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几页纸。
见到有人出现,他站起来问:“您,您好,请问魏江雪院士的办公,公室在哪里?”
周倾渡刚好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于是指了指方向,“直走右转就能看到了。”
后来魏江雪告诉周倾渡,于牧维为了进空武院还去做了很多政审资料证明自己绝不可能怀有他心。因为在外读过书的经历所以才会有这些麻烦,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麻烦,反而在听到这些要求后兴奋地认为是个表明忠心的机会。
这年夏天,周倾渡因为老师的电话而急急跑到办公室。窗外蝉鸣四起,阳光洒进绿叶染成更浓的金色。窗户大开,魏江雪放下水杯招呼门口的黎月生进去,于牧维站在老师身边对她笑着。
魏江雪看向两人笑着说:“你们两个终于可以成为我的同事了。”
“农业卫星与试验卫星的事情发生后,我所知道的一名总设计工程师因为突发心脏病进了重症监护室。这些东西,有那么多人把它看得比生命重要……”周倾渡垂眸,雪慢慢覆盖了一片区域,“但我还是不相信于牧维主动做那样的事情,我宁愿相信他是被利用的那个。”
可陈敬宪知道,这个答案或需要很多很多年后才会被世人知道,或许他们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为理想俯首的研究员了。
“倾渡。”陈敬宪低声,“按你心中所认为的继续走下去吧,就像于牧维还在你身边继续与你们同行那样。因为你相信他,所以你会继续帮助他完成你们的事业。”
她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口袋,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周倾渡默默点头。
“我不知道此次任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能没办法陪你过年了。”
周倾渡看着前方的路点点头,“我知道,这没什么。”很早前她就有这样的准备,“我也想告诉你,或许和现在的我恋爱会很没意思,常常无法约会,常常无法一起吃饭,常常有很多事在我这里排在你前面……”
她细数无趣,他目不转睛。
“倾渡,这些远不及能和你在一起。”同样是很早前,陈敬宪就知道她会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一切,而他并不想成为任何可能的阻碍。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网恋吧。”他开玩笑。
感受到陈敬宪故意掰开自己的手,周倾渡抓得更紧了笑他幼稚。
当她放松下来,他问她:“为什么和于牧维恋爱?”
周倾渡被问懵了,“我什么时候和于牧维恋爱了?!”
“没有吗?”得到否定,陈敬宪如心中石头突然被移开那样豁然开朗,“就在你进入空武院的第三年,那次过年的时候。”
“哦!”周倾渡想起来了,“那是假的,因为他爸妈催婚催得紧,当时我们手上又有个项目,我就帮他演了一下发了朋友圈,没想到这都能被你发现啊!”
暗中窥视被发现的陈敬宪低下了头,在心里爆开簇簇烟花。
所以这些年她也一直没有去恋爱。
那他误会后喝醉的那次算什么?
算他能喝?!
迈出几步,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接住飘飘落下的小雪花,“陈敬宪。我们以前约好的事情会永远算数对吗?”其实直到现在周倾渡都不知道赤轮研究所到底在什么位置,为什么会这么冷。
“嗯。”
“那就继续去做想做的事情,我们一起。”
“你说你的世界只有我和你,我并不相信。不是信你不真,而是我清楚你心里不止有我。”周倾渡看着陈敬宪的眼睛,翻涌着吸引她的波涛,“这恰恰是我希望的。”
如果只有我,你又为何在高三那年去参加招飞,又为何远赴北京读书,又为何那么努力成为战斗机飞行员,又为何加入太空军。
陈敬宪微微笑,拂去她头顶的落雪。
直至回到宿舍的陈敬宪还在心里回味刚刚分开时的拥抱,她在她的耳边说:“陈敬宪,继续向上吧,终有一天太空军与空武院会紧紧绑在一起的。即便那是遥远的未来,我们一起去末日见证。”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倾渡拥有面对一切的胆识,分开的这些年不过是用心打磨自己的时间,他该庆幸他们都成为了自己。
下次回家,要记得去他曾每年在寺庙虔诚拜过的菩萨面前还愿。他不敢想如果没有这次的共处,自己还要等多久,等到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她,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在她身边。
离开他的周倾渡可以像鱼没有自行车,但他经年的沉默只会让自我认为的完整像一句笑话。
“陈队回来了?”陆双成从床上跳起来开始换衣服,“我都收拾好了,换好衣服就可以集合……对了,你和周工和好了吗?我们都看到你们一起出的食堂……”
“什?!什么?!”本想询问何时出发的赵松青一到门口就被这个消息惊住。
陈敬宪在镜前整理衣领,挺直了背,“是。”
“好好好!”陆双成一边拍手一边吹口哨。
“陈队你知道周工之前和那个副组长在一起过吗?我们之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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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听到的,不过他好像不在这里了……”赵松青一着急想不起来那个人叫什么。
但陈敬宪可不会忘,“哦,那又如何?”
是不会如何,可他们怎么总觉得陈队亏了点什么?
“她那么好,大家喜欢她很正常。”整理好服装,陈敬宪带上军帽,“所有人在一楼集合!”
早上收到的消息通知目的地是某沿海军区,车刚刚驶出赤轮研究所的大门,重获新生的思念便开始暗中骚动。向车内人传达完上级的话后陈敬宪拿出手机想要发消息,屏幕亮起,看到的是二十分钟前收到的信息。
倾渡:
【时间匆忙,总有想说的话被留在我这里。第二次考研等成绩的时候我去求了一签,是上签。上面说我只要做好自己,一切都会好的,但那时候我心里还是没底,但成绩确实印证了上面的话。敬宪,在完成想做的事情前,我并不认为我可以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你这里。我一路赶来,走到空武院是为了我的热爱、我的信仰、我的价值、我的同好。我很幸运你是我努力的馈赠之一。如果我无法做我自己去让你成为更快乐的人,那么我的感情、我这个人于你又有何意义。我们曾说面对星星,都不会说谎。所以,我们都大胆且自由地做我们想做的事吧,一定一定要平安回到我身边,我爱你。】
临近春节,空武院终于有了一段没有那么累的日子。
周倾渡照常上班,照常工作,没有人再提起于牧维,这个在空武院工作了四年的人悄无声息地蒸发了。
上次一别三天后周倾渡才收到陈敬宪的消息,他说:"原来下雪的大海这么好看。"
他说,倾渡,不用担心,一切都好。
太好了。
春节假前一天周倾渡从魏江雪的办公室回来就看到桌上有一个粉色的礼盒,她好奇地看了看周围却没有人看向她。于是她走近,那上面有一张便签:
亲爱的周倾渡小姐,这是本人为您准备的春节大礼包,感谢这一年辛苦工作的你,感谢这一年让自己越来越好的你,请您笑纳!
天天开心!
永远爱你的林禾宝宝。
她很喜欢这份礼物!周倾渡笑着拉开椅子坐下,不过林禾手真快啊,桌下柜子里包装好的礼物上写着差不多意思的话,是她准备送给林禾的。
这是她们一起在空武院度过的第四个年头。
没等周倾渡回忆完,林禾刚好回来,看到自己被发现的礼物,于是屁颠跑到周倾渡身边,“哟!什么好人给你送的礼物啊?”
“原来林禾的真实身份是王婆呀,王婆卖瓜?”
林禾笑着靠在周倾渡桌边,“里面的东西我都安排好了,你一定要看我的贴纸啊!”
“好好好!”周倾渡连连点头,“那么请女王殿下收下臣女的薄礼吧!”
看到巧克力的牌子,林禾难以置信,“这!这是我之前喜欢吃的那个法国巧克力!还有我喜欢的香水!倾渡!"她激动地快要哭了,紧紧抱着周倾渡贴贴,“你真好!”
“是你好!”周倾渡捏住林禾嘟起的嘴。
“不对,是我们都好!”
其实没有什么带回家的东西,爸爸一直在电话里说:“把你自己带回来就好了!”
飞机降落在曾经起飞的机场,网约车驶入熟悉的街道,街道很冷清了,关上门的商铺都贴着红色的对联,也有一些老人摆摊在街边现写。
哦,原来明天就是除夕了。
按上次的记忆,周倾渡找到了爸爸的新家。这个小区很安静,比他之前住的那个要高档很多,听他说好像是和这位阿姨领证后就把以前的房子卖了搬来和阿姨住,卖房的钱留着退休后两人去旅游。
还未回想完,门很快打开。
怎么是一个陌生男人?
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惊住了?
“哦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错了……”周倾渡后退几步看了眼门牌,没错啊,“请问周林海在这里吗?”
“谁叫我?是不是丫头回来了!”穿着灰色保暖衣的中年男人很快出现在门口,“啊,真的是我女儿!快!快进来!”周林海一边说一只手揽过女儿向她介绍,“开门的是你朝云阿姨的儿子澄宇,阿姨在厨房给你做她的拿手菜呢。”
周倾渡点头,“您好。”她向韩澄宇伸出手。
“姐姐好。”
好吧!
这么乖的笑,这一声姐姐,叫得周倾渡心花怒放,真想摸摸他的头!
韩澄宇很瘦,头发微卷,让周倾渡想起大学时喜欢的动漫里那些阴暗角色。他两只手一直插在裤兜里,只有刚刚开门和握手才伸出来,但手也没有很热。
“你快把东西放下休息吧,我去给你阿姨帮忙,你们熟悉一下,聊聊。”周林海撂下一句话就钻进了厨房。
12. 第 12 章
“那个,听叔叔说你在研究所工作?”韩澄宇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问周倾渡。
“嗯。”
“真厉害,什么研究啊?”
当然不能说,“保密。你呢?”
韩澄宇愣了一瞬笑到,“姐姐,我还没大学毕业呢。”
“不好意思!”周倾渡无奈极了,刚刚怎么就顺口问了一句,都不提前确定一下年龄!
“没事,没事。”
客厅又安静了,周倾渡翻了翻手机,没有新消息。于是起身拿过行李箱打算拆开林禾的礼物,本来是打算昨天回家拆的,但……好不容易放假洗了个澡就看电影睡觉了。
林禾的礼物很精美,有给爸爸的茶叶,阿姨的护肤品,还有一份零食大礼包,贴纸上写的是:我也不知道你阿姨那边的孩子多大,感觉零食每个年龄段都可以接受吧?
最里面的礼盒是两个未拆的徽章盲盒,是她喜欢的角色!周倾渡低声尖叫,便签上是林禾画的笑脸,她的好林禾啊!
关着门的厨房不断传出乒乓的炒菜声,周倾渡拿起零食走到韩澄宇面前,“这个是我朋友送的,给你。”
韩澄宇一愣,笑着将零食抱在怀里,“谢谢姐姐和姐姐的朋友。”
“不客气……”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嗯?周倾渡一怔,“……是同事。”
“那,姐姐有男朋友吗?”
“有了。”
“是吗……”韩澄宇咯咯笑两声,起来走近周倾渡,“异地?”
“对,他和我工作都很忙的。”周倾渡没当回事,将地上的其他礼物放到桌子上。
“既然这么忙,你不考虑再找在身边的一个人打发时间吗?”
周倾渡整个人都在他的影子里,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被头发遮了半张的脸。
疯了吧?!
这说的什么话?
此刻,她的眼神竟生出了同情,“你被甩了?”
韩澄宇明显一愣,“什么?我没有。”
“那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你前女友是这样对你的?把你伤成这样。”周倾渡摇摇头,无奈地叹息。
对方明显被这几句话说急了,“不是,我是让你!”
“那就更奇怪了,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况且我思想三观正常,身心健康,你对我说这些的意义是?”
“额,不是……”韩澄宇摆摆手,“我是开玩笑的!”
“哦。”现在的小孩,玩笑都可以这样开了吗?周倾渡没在理他,跑去阳台给林禾打答谢电话。
吃过饭爸爸和阿姨对林禾的礼物果然都很满意,于是周倾渡也满意地准备去扔垃圾。
“妈,倾渡姐都有男朋友了!你为什么还让我去以那样的目的接近她!多尴尬啊!”
“哎呀,妈不知道啊!怪我之前没问,只想着给你撮合一下了……”
“而且她比我大八岁呢……”
“大你八岁怎么了?你怎么不看看人家多优秀啊,再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
厨房的对方最终引得周倾渡一笑,韩阿姨对她不错,甚至最后还在数落儿子,“阿姨,我把垃圾拿出去扔了啊。”
“好的好的,麻烦你了倾渡。”韩朝云立刻从厨房探出脑袋笑到。
明天是除夕,周倾渡本打算吃完饭就回自己住的地方,但爸爸说希望她能留在这里,“和爸爸一起过春节吧,哪怕过几天你再回去。”
这一年确实只回来看了爸爸两次,筷子在周倾渡之间转了又转,“好。”
周倾渡扔了垃圾坐在不远的亭子里从口袋掏出一支烟,点然后捏碎爆珠,蓝莓味在口中散开。
不知道陈敬宪此刻在干什么……他会怎么过春节呢……
“原来姐姐也抽烟啊?”哼笑声惹得周倾渡抬头,原来是那个小孩,“我以为姐姐那样的工作,一定把你也变得非常严肃无趣。”
周倾渡嘴角一勾,“不止抽烟,喝酒我也会,在酒吧弹吉他我也会。”她看向韩澄宇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还想知道姐会什么?
“是吗!”韩澄宇兴奋到,“过几天要不要出去玩?反正你放假也想放纵一下对吧?”
“再说吧,我的假期不稳定。”
是真的不稳定,上次过年本来一周的假期才呆了两天就又赶回空武院了。
“好吧。”韩澄宇泄了气,“不过,能见到姐姐这一面,我觉得很开心。”
小孩就是小孩,好玩。“要不要来一根?”周倾渡问他。
韩澄宇接过,“借个火。”
“你怎么也下来了?”
“和你不一样,我是被派下来扔垃圾的。”
韩朝云和周林海一起挤兑开周倾渡,“铺床不用你了,这点小事我和你爸都能做了。我就说早点弄吧,你爸非担心你不会留下。”
“哎呀,闺女在跟前呢,那都不要说了……”
看到父亲红起的脸,周倾渡在一边偷笑。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因为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
她仅有的拨浪鼓记忆里,有过一个女人模糊的身影。
将妈妈带走的是一场流感。直至后来每一次爆发流感,周倾渡都会下意识恐慌,她不明白那次的流感为什么恶化那么快,快到住进ICU的妈妈再也没有出来。
“倾渡啊,你看看合不合适?你爸说你喜欢米老鼠,所以我去买了一套,不好看的话我再买!”
“不用!”周倾渡走近韩朝云,“谢谢阿姨,我特别特别喜欢。”虽然你很喜欢,但周倾渡有些认床。本来想和陈敬宪聊聊的,但中午发的他都还没有回复。
他最好是真的在忙工作!
没等周倾渡在心里记恨完,那边打来了电话。
“倾渡。”
好吧,刚刚的记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陈敬宪,怎么明天就过年了还这么忙呀?”
面对指责,电话那边的人低声到,“因为加班,想要早点回去。你呢?在叔叔新家吗?”
“嗯。”
“那发个定位给我可以吗?”
“怎么,你要连夜飞来吗?”
“我在梦里可以这样。”
“幼稚!”周倾渡嗔笑,“陈敬宪,你猜阿姨家的那个小男孩今天给我说什么话了?他问我和男朋友是异地的话,要不要在本地找一个男人打发时间。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她故意问到。
“不怎么样!非常差!”那边人大声激动到,“哼哼,这么和我女朋友说话是吧?”
“难道陈队长想下次回来报私仇吗?”
“不可以,我不做违反纪律的事情。只是他肯定没想到,我的女朋友已经把这件事秘密告诉我了,可怜的他幻想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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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起来竟然又是中午!
周倾渡一看时间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迅速叠好被子去洗漱。
辛勤的老爸已经在洗菜做饭了,韩阿姨和儿子在窗前准备贴窗花,“倾渡起来啦,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周倾渡不好意思到,“阿姨我帮您贴吧?还要贴对联对吧……”
“哎呀没关系,你忙了一年了,休息吧。叫澄宇来,长这么大个子就是贴对联的!”
这边没帮上,周倾渡溜进厨房叫苦,“收留我吧爹,起这么晚我已经很愧疚了!”
周林海哼笑几声,“行啦,那你帮我把。我还担心你昨晚睡不好呢,看来懒猪在哪儿都能睡。”
昨晚挂掉电话已经快凌晨了,又刷了会儿手机周倾渡才睡着,“哦,爸爸,我谈恋爱了。”
周林海一愣,扭过头惊喜地问:“真的?!那个男的怎么样啊?”
“你见过的。”
“我见过?”周林海想不起来。
“还是陈敬宪。”
周林海点点头,叹了口气,“原来是他啊。”陈敬宪在他心里是有够特殊的,那个小孩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你们怎么见到了?”
“有次任务,我们一起做的。”赤轮的研究人员还未解密,里面的一切都不能说。
周林海笑到,“所以你以前不谈就是因为他?”大概是前年,他催过女儿谈恋爱,那时候倾渡就说她不想。
“嗯。”周倾渡低头继续择菜。
“好。”周林海摸摸女儿的头,“只要我们丫头开心就好!那他过年回来吗?”
“应该不回来,你整天看新闻也知道,最近形势不乐观,他肯定挺忙的。”
“嗯!”周林海直点头,“挺好,你刚好不喜欢经常见面的恋爱,他最适合。”
这句话倒是没错。
“合适不是第一原因。”周倾渡抬头看着爸爸咧嘴笑。
“你想考虑结婚吗?”周林海说完又立刻辩解,“我可不是催婚!我只是问问你对这段感情的看法,因为爸爸那个时候的人,到你这个年龄很多都结婚了,所以我才会这样问。”
一连串的解释逗得周倾渡大笑,“好了好了我知道。我觉得,我想要的结果并不是结婚。只要我和他相爱在一起,就是很好的结果,你说对吧爸爸?”
“爸当然支持你了!”周林海起锅烧油,“我只管给你把菜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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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到晚上吃过年夜饭,周倾渡被韩澄宇叫去楼下去放烟花,“春晚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你不想和他们一起看吗?”
“看啊!但是过年也不能少了放烟花啊。”
眼前彩色烟花的绚丽转移到了手里的仙女棒上,似半点星光被圈于怀中,周倾渡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支烟凑近烟花点燃。
“好雅致。”韩澄宇直起身笑,“放假了才敢抽烟?”
周倾渡笑笑没有回答,手里烟花燃尽的一刻,半支烟也停在了半空。
陈敬宪?!
“你!陈敬宪!你?!”周倾渡瞠目结舌,他怎么会突然天降呢!?
“新年快乐,倾渡。”此刻的陈敬宪在烟花的那一端穿着普通的衣服,围着很久前她买的围巾,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笑。
“新年快乐陈敬宪!”烟被灭了扔进手边的垃圾桶,周倾渡尖叫着扑进他怀里。
再傻的人也能看出来者何人了,韩澄宇立即礼貌开口:“姐,姐夫好。”
陈敬宪颔首,“你好。”
“刚好烟花放完了,和我们一起看春晚吧!”
陈敬宪拉住激动的周倾渡,“这个时候很打扰叔叔阿姨吧?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不!不打扰!”一旁的韩澄宇连连摆手,“我妈最喜欢热闹了,走吧姐夫!”
“太好了!”周倾渡低声尖叫,她拍拍陈敬宪的手,“那今晚你就和我一起睡吧!”
“啊?”韩澄宇目瞪口呆地转过来,“这个我也可以听吗?”
门外多年不见的年轻人让周林海愣了片刻,突然怀念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他全身的青涩紧张与此刻云壤之别。
“叔叔阿姨,新年快乐。”即使被周倾渡急着拉上来,陈敬宪还是坚持要去超市买礼物。
“新年快乐,敬宪。”周林海对妻子介绍到,“朝云啊,这个就是倾渡的男朋友,敬宪。”
“新年快乐敬宪!快,快进来!哎呀都是一家人不用带东西的。”韩朝云连忙让开路,招呼门外的三个人进来。
坐在一旁的周倾渡看着陈敬宪被爸爸和阿姨问长问短,就像曾经她幻想过的除夕。
此刻终于实现了。
待一番拷问结束,周倾渡鼓起勇气,“爸爸,阿姨,今晚能让他留下和我住吗?”
本来笑容满面的周林海一听此话顿时变了脸,“这是什么话,你个小姑娘家的。”
“明年都要三十了还小姑娘吗?你也知道陈敬宪回去了也是一个人,那就和我们一起过年嘛!反正我肯定是会一直和他在一起的!”
最后一句大声说出来的话让全场人都安静了,包括说话的人。
这……
“好吧。”周林海摇摇头实在无奈,“敬宪,她这个疯样子有你受的。”
周倾渡不以为然,陈敬宪只看着她说,“我会很开心。”
周倾渡喜欢的女主持人早已不在春晚的舞台上了,况且现在的春晚好像总不如以前的有意思。于是在看春晚这个传统期间,陈敬宪剥好的橘子她只管吃,他递来的水她只管喝。
可她心里总在躁动地盘算着。
趁爸爸拉阿姨去窗边看烟花,周倾渡一个箭步拉起陈敬宪在韩澄宇震惊的目光中直奔卧室。
漆黑被窗外万家灯火与不断的烟花点亮,鼻息与鼻息相交,周倾渡靠在门后轻抚面前人的脸,“新年快乐,我的陈敬宪。等了这么久,我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过年。”
“新年快乐……”陈敬宪声音沙哑,手攀上她的手腕处眷恋地摩梭。
他被她紧紧抱住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去祭拜了爸妈,之后就来找你了。”
周倾渡慢慢点头,“都忙完了吗?”
“差不多。”
“你可以休息几天?”
“大概一周,不过也是变化的。”陈敬宪轻笑。
“我刚刚在客厅说的话吓到你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倾渡。”陈敬宪微微拉开拥抱的两人,想要说的什么话都化在了吻里,他吻得那样突然那样急切。
倾渡,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奢望。”
温热的气息抵着嘴唇,他近在咫尺。
窗外突然升空的烟花照亮周倾渡的半张脸,她得以看到他眼底的迷醉。
于是她踮脚义无反顾地吻上去。
在我身边吧陈敬宪,触碰我的脸,面对我的灵魂,聆听我的低语,读懂我的辗转反侧,陪我度过所有坎坷,在末日之时也要紧紧拉住我的手。
13. 第 13 章
房门打开,于牧维只觉得刺眼。他被关在这里每天只有早中晚各十分钟能够出去呼吸。
“起来跟我们走吧。”石骋扬了扬下巴,嘴里叼着根未点燃的烟。
于牧维站起来,佝偻着背,“去哪?”
“你去了就知道了。”眼前人的这副样子与抓他那天大相径庭,曾经优秀研究员的影子早已不见,彻底成了一个底层的废物。
石骋可怜他,毕竟他是那样无辜,根本没想到自己认为的好朋友会利用自己。所以石骋语气放缓了些,“宝藏岛你知道吗?”
于牧维身形一怔,“去那里干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我现在也不明白呢。”石骋挠了挠头,“晚饭在车上,走吧。”
于牧维又被关在了一间封闭的小屋子,石骋留下一句“等着吧。”也出去了。
等着吧,无所谓。被关起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等死了。
但这次没有等很久,很快进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她身上自带知性博学的柔和让于牧维放松下来,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你好,我是乐嘉竹。”乐嘉竹在他对面坐下。
于牧维想起来了,“你是倾渡的朋友?”
乐嘉竹点了点头。
“她……”算了,他没有资格问,周倾渡现在一定恨极了他。
“她很好。”乐嘉竹翻开资料,没有抬头,“她没有恨你,在做她想做的事情。”
于牧维感到眼眶一瞬间温热了,点了点头,擦去眼泪。
“带你来这里的目的是这个,你看看,没什么异议的话就签字吧。”资料被推到于牧维面前,其实即便他有什么抗议,也是无效的。
灵境项目。
活体解剖大脑,扫描上载。
只看到这两行于牧维就彻底明白为什么带自己来,他是个死刑犯,当然会考虑让他赎罪。
“我没有异议。”他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签上字。
没有见到父母的遗憾也要填补了,只要成为数据态,他就可以见到任何人。
彻底放松的一刻于牧维感觉饿了,刚刚未如嚼蜡的晚餐回忆起来竟然如此珍贵。
“这和之前交申请书的那一批人不一样,你确定不再想想吗?”
“谢谢。我已经想好了。”不论做什么,这都是一种解脱,也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没有任何等待,于牧维被带进了手术室,算上乐嘉竹,有六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里面等他。
“开始吧。”乐嘉竹戴上口罩对同事说到。
躺在刺眼的手术灯下于牧维只觉得平静,很平静,至少他的死还能有些价值。
头发全都被剔去了,大概有三个人用水笔在他的头皮上比划着。
“祝大家新年快乐。”于牧维闭上眼,他记得今天是除夕夜。
“新年快乐。”有人对他说,接着所有人对他说。
“于牧维,在机器与你的大脑链接的那一刻开始,尽管去想象你要做什么,没有人会对你警告是否违法,把你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乐嘉竹冷峻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于牧维动了动嘴唇,只是说:“我可以看看别人的记忆吗?”
没有得到回答,手术室一片沉寂。
本以为是道德不允许或者技术做不到,但他听到乐嘉竹说:“可以。”
全身麻醉让于牧维对头皮被切开没有任何感觉,在收到乐嘉竹指令的那一刻他看到显示器上扫描仪插入大脑血肉的影像,终于闭上了眼。
2003年8月,聒噪的蝉鸣与蒸笼般的走廊尽头,手术室的灯灭了。
出来的护士满头大汗浑身湿透,等待的男人急忙走了上去,“你是家属啊,生了个女孩。”话音一落里面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声。
“好!好啊!太好了!”男人双手握在一起举过头顶,“感谢老天母女平安!”
于牧维看到签名一栏写着周林海三个字。看来他是倾渡的爸爸,原来她出生在这里。
只是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模糊,于牧维想起周倾渡曾说过她的母亲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大概这天的事情也是爸爸告诉她的吧。
在周倾渡独自出门玩之前所有的记忆里,每一个人的脸都看不清,每一个人的说话声都忽远忽近,这一切就像梦中的光怪陆离。
在于牧维读到的意识里,周倾渡的妈妈是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也是某重点化学研究所的一位研究员。
当他在数据里找到那家研究所的资料,这个女人的照片在最前列,他终于看清了她的信息。
林涛,照片里她笑得那么温柔。
周林海带着妻子回了爸妈家,他白天在外工作,父母帮忙照顾刚生完孩子的儿媳。
燥热的午后,房内只有风扇在低声运行。林涛放下手里的书本,抱起从午睡中醒来的孩子,轻轻拍着眼睛还未睁开的婴孩,低吟歌谣。
那是一本化学专业书,于牧维不论如何都看不清书的名字,只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
孩子又睡去了,林涛坐回桌前,翻阅着摊开的资料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着,时不时擦擦额头上的汗,拿起手边的竹扇轻轻摇动。
终于,她停笔检查一番,拿起手机给了那边的人新的配方并叮嘱注意事项,而接电话的人正是她的丈夫。
一切做完,林涛伸了伸懒腰才放松地躺在女儿身边。侧过身将手掌放在女儿盖着的小被子上,她盯着孩子圆圆的小脸,听着女儿轻轻的鼻息,笑得那样满足。
“倾渡。这个名字,是妈妈取的。妈妈想要你知道,只要你勤恳付出一切,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宝宝,你会喜欢这个名字吗?”
“倾渡,倾渡?周倾渡?”她轻声叫着。
四岁刚过的那个冬天,袭卷全国的一场流感夺走了林涛的生命。周倾渡的这段记忆里是父亲面对医生宣告时恐慌的神色,奶奶的眼泪,医院嘈杂的走廊里混乱的脚步,但那时的她被爷爷抱在怀里看着奔波的大人们,对这一切都像个天真的局外人。
遵照林涛遗言,周家只是默默将她入土,没有任何张扬。在整理妻子遗物时,百张汇款单与手机里的短信让周林海恸哭。他一直都知道林涛从拥有稳定的工作开始,就每个月都给福利院捐款。弥留之际她发出的最后一条短信是:
【院长妈妈,我恐重病不久便撒手人寰,谢谢您之前赶来看望倾渡。只是我的全部财产将会留给孩子,愿您原谅我命运多舛不能再对福利院伸以援手。承蒙大家多年照顾,小涛感激不尽。】
院长在几天后匆匆赶来,不过再见已是林涛的遗像。她哽咽着说林涛这些年的捐款早已超过福利院曾在她身上的投入,院长再说起她当时立即拨给林涛的电话,里面虚弱的声音让她掩面哭泣。
四岁的周倾渡刚刚拥有记忆,她看着一起玩的伙伴拉着自己的妈妈回家,彼时的她并不明白失去妈妈是什么意思,是吃饭的时候家里少了个女人吗?
她不理解为什么奶奶长时间看着爸爸房间里那个女人的照片会流泪,也不理解爸爸说的爱是什么,母爱是什么。
坐在爸爸身边,她又在默默中慢慢明白,爱是会让人落泪、会让人失眠、会让一个人听到一个名字时愣在原地、会让一个人在触碰到与那个人有关的物品时无声痛哭。
所以爱一定是深刻的,于是周倾渡懂得照片里的女人对自己是深刻的,她对妈妈也是深刻的。
周倾渡只要出门玩就是院里那个手插裤兜钻进孩子堆的,尖锐的嗓门和一被欺负就立马打回去的手,让一段时间里大院里很多小孩都叫她大姐哥。
周倾渡觉得奇怪,“大姐就是大姐加个哥干什么?”
“因为我只见过外面被叫大哥的男生才这么天不怕地不怕有勇气回手……”
周倾渡白嫩的脸顿时黑了,浅眉一皱,这小孩还没说完就被她推了一掌坐到地上,“我是女孩子!我力气就这么大怎么了?你力气比我小,胆子也比我小!你丢不丢人?”
小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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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被说得一愣一愣,眨眨眼哭了出来找妈妈。
上了幼儿园,周倾渡开始学习汉字了,她发现书本上的字和她偶然在爸爸房间翻到的本子里的字有一些是一样的。不过书本比不上那个本子漂亮。
本子的封面上画了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小女孩,两人站在一棵大树下,太阳当空,微风渐起,头发随风飘扬。
翻开本子,第一页写着周倾渡。其他的字看不懂,整个本子就认识这三个字。
家里还是奶奶比较好说话,一放学周倾渡就拉着奶奶的手回家,路上她叽叽喳喳说着在学校里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和小朋友们玩了什么游戏。
“奶奶,你今天给我编的这个辫子特别好看,能不能明天也给我梳这个发型?”
“没问题。”
见奶奶拉着自己的手回答得如此干脆,周倾渡继续问:“奶奶,你能不能教我识字?在幼儿园教的太少了。”
可这件事在刚吃完晚饭被朋友叫出去玩后就被周倾渡遗忘了。是的,周倾渡不爱写作业。连老师布置的读书任务她也不想做,书被拿过来就开始嚎啕大哭,爷爷奶奶哪儿能见得了宝贝孙女这样,于是直接将书扔到了一边。
幼儿园结束的那个夏天是有一场儿童节表演的,周倾渡盼了很久,毕竟之前彩排她穿着小裙子回家时,小区里那么多大人都夸她漂亮。可惜她并没有机会上台了,突如其来的发烧让她连饭都不想吃。
奶奶日夜不离地陪在孙女身边,心里不断在复现林涛刚生病时的样子,不退的高烧,模糊的意识……她夜夜祈祷不敢再想。
幸运的是周倾渡当晚就退烧了,她指着爷爷养的鹦鹉,“我梦到那些鹦鹉变得特别大,又变得特别小,奶奶,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光圈。”
周林海开始变得特别忙了,自己的小公司要迁移,要和之前的公司彻底解约,这些事情让他忙的每晚回去只能见到熟睡的女儿。明天搬东西或许能挤出一点时间陪孩子。
周倾渡被爸爸带到了刚整理好的新工作室,那里还有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
不过周倾渡并没有和他们玩多久就跟着爸爸去吃饭了,楼下有一家老餐馆。后来周倾渡只记得菜单上没有西红柿炒鸡蛋这道菜,爸爸知道她最喜欢拿这道菜拌饭,于是找到老板价钱专门给她做了一份。
而这家餐馆在哪里,她早已记不得了。
下午回到家,爷爷奶奶不在,周林海带着女儿看篮球赛。被爷爷奶奶吵醒的周倾渡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而爸爸的胳膊上全是她睡着留下的口水。
于牧维没有读到周倾渡小学的记忆,这说明之前来宝藏岛的周倾渡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不过利用成为数据后的便利,他可以找到那些监控里那些年她的身影。
他看到刚上小学的周倾渡每天都有爷爷或者奶奶来接,爷爷奶奶每次都会买两个鲜肉包在路口等她,看到课间她和几个女生在一起踢毽子,看到有几个小男生围着她说她长得很漂亮,看到那时候周林海为了继续维护和林涛一起开的公司天南地北地跑客户,除了每周的电话,周倾渡一年只有春节可以见到爸爸。
于牧维看到出差到某个城市的周林海撑着和朋友微醉的脑袋在小巷子点燃嘴里的烟,他蹲在地上说,“还是这样忙好啊,闲下来我只会难过。现在的林涛变得好冷漠,体温是冷的,连对我也是……”头更低了。
周倾渡在电话里不管说到什么超市里见到的卷笔刀,或者想要的钢笔周林海都跑去买,不管周倾渡说什么,周林海都能在这世上翻出来一样。形容得再奇怪他也能精准带回来,彼时的周倾渡认为这是爸爸的魔力。
信息的快速检索里,于牧维继续看见她没有写完作业被老师发现,罚站在教室后面,看到她用攒下的早饭前去买漫画书,看到她在屋檐下躲雨,可雨越下越大,只能把书包顶在头上往家跑,看到她没戴红领巾觉得天塌了,找了一个红色塑料袋围在脖子上飞快跑入学校,看到六年级毕业的暑假她说终于不用走那么远去上学了,初中离家里很近。
14. 第二本日记
拿到新课本的周倾渡发现初中语文书上的文章比小学的还有意思,像很多同学那样每拿到新书她都开始翻找里面可读的文章。没有那些预习任务,单纯地读课文很快乐。
所有课本和发下来的卷子渐渐不能满足她想阅读的心,一次偶然她跑到学校对面常买资料的书店,临走时看到了一本杂志。那里面有现下非常有名的作家,也有过去有名的作家,还有一些学生的投稿,不论故事读不读得懂,周倾渡都被他们的叙述吸引了。于是省下的早餐钱又有了新的去处。
第一次来月经时,突然异样的感觉让周倾渡飞快跑回家,在电梯里她并拢了双腿以为是自己突然失禁尿裤子了,幸好已经进了小区。
看到血的那一刻她在卫生间大声喊着正在做晚饭的奶奶,火急火燎的奶奶到卫生间看到惊恐的孙女,扶腰笑着告诉她这是月经。
“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这很正常。要少接触凉水,来月经的时候喝热水,不要剧烈运动,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感受也不一样……”
好奇怪,一直站在卫生间外的于牧维觉得自己好下贱,即使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也觉得脸红。
哦,原来他还能感受到脸在升温,情绪在变化吗?
周倾渡买到了新杂志,于牧维想要追上那个从书店兴奋跑出的身影,他穿过汽车,穿过行人,可是为什么她跑的那样快?
原来是一个人在抹眼泪,她手里的书呢?
哦,这不是那天的周倾渡。
那些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一声比一声刺耳。
“你长得像南瓜还像东瓜!你看看别的女孩……”
“周倾渡,你怎么像坦克一样?刚刚走过去我都感觉地面在颤抖。”
“你听见了吗?刚刚生物老师说胖人要少吃糖,你快记一下吧,这就是给你说的。”
“你能不能减减肥!从我旁边过去都撞到我了!”
“你看你脸上长的痘痘,真恶心。”
“你觉得他可能会喜欢你吗?你长得这么丑,腿还这么粗!”
他?是谁!
陈敬宪?
不,不是。
如果是陈敬宪,那他早已在这记忆里看到他的身影了。
迅速反应过来后,于牧维才搞清楚这些话全是周倾渡在学校听到的,是别人对她说的,她现在在回想。
他们嘲笑她的宽度,却被她的高度俯视。于牧维看到的是刚步入青春期的周倾渡正是需要能量的时候,她的身高在一年内长高了7厘米。于牧维想安慰她此时的肥胖只是暂时的,想告诉她你的价值从来不是由别人定的,你考班级第二的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他根本无法与她对话。
同时他在心里很清楚,如果是这个年龄的自己,难保不会加入那些人的行列,说出这样下流的话。
当晚的周倾渡没有吃完饭,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写作业,任凭外面的爷爷奶奶敲门叫她吃饭。每说一句“我不吃”那种自卑的情绪混着想起那些话的难过都让她想要流泪。
面对同学的这些话,周倾渡可以睡一觉就忘记,可是当她穿不下从前的裤子耽误了出门的时间而被爷爷说:“你看你那腿有多粗!你一天能干成什么!”时,她彻底失眠了。
于牧维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周倾渡,躲在被子里哭。
她想妈妈了,妈妈不会这样说她的,爸爸也从来没有说过,他总夸她又长高了,考得不错,为什么爸爸那么忙不能经常回家呢……
这块缺失的感情突然被无限放大了,她想起那些文章里描写的母亲,温柔的、强大的、陪伴的、给了孩子很多爱的,她却从未经历过。
连同在被子里哭得颤抖也不想喊出妈妈,妈妈会觉得她这样哭丢人吗?
嘶哑的哭声穿过凌晨的时针,于牧维站在黑暗房间的床边,窗户照进的月光触碰不到周倾渡的边缘。他伸过去的手只会穿透这一切,他无法给予她拥抱安慰。
这全都是周倾渡曾在宝藏岛回想的记忆,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被子里的一团发抖,在啜泣中自我治愈,带着眼泪慢慢平息。
春天来了,风与万物一切都变得温柔。
周倾渡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绿色封面的试卷,她仰望着一本厚厚的书,几秒后取了下来。
此刻是于牧维看过的所有记忆里最清楚的一幕,那本厚书的封面写着《三体·地球往事》
“为什么叫三体呢?”他听见她低声嘀咕,然后像书店里的很多人那样盘腿坐在角落阅读。
再抬头时过去的两个小时于牧维连一秒都没感受到,想起今天出来是买卷子的,周倾渡急忙起身将书放回原位。走出几步她又回头望向那个地方,于牧维听见她在心里说:中考考得好了就来买这套书。
中考前家里的平板也不能碰了,周倾渡翻到了一个很久的触屏手机,大概是爸爸以前用过的。她下载了一段演唱会视频,是喜欢的女歌手泰勒斯威夫特的1989巡演,Enchanted与Wildest Dreams的合唱。这个歌手是以前英语老师介绍过的,周倾渡很喜欢那个温柔的英语老师,泰勒斯威夫特的嗓音吸引了她,于是每次在电脑上查资料她总会找一点演唱会的视频看,现在学得很累时就躲在被子里反复看手机里的片段。
这段记忆也无比清晰,被二十九岁的周倾渡常常回忆。
中考时爸爸提前定了酒店,同班的同学也一样,周倾渡看到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大家互相加油祝超常发挥。
考完那天下午周林海打包好酒店的东西来接女儿,他问女儿:“心情怎么样?”
“还不错。”周倾渡答得比较顺利。
“那就好!”周林海呵呵笑着。
周倾渡趁爸爸心情也不错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于是周林海一脚油门踩到市图书馆,给女儿全款买下珍藏版的《三体》系列。
两人在外面下完馆子才回家,车窗全开,夏夜的风肆意钻进车厢,周倾渡眯眼靠在座位上轻声说着,自己很丑很胖。
周林海突然不知道如何安慰,“我只知道我的女儿很好。你这个年龄身体正是不规则变化的时候,别人对你的评价给你带来不了任何东西。”红灯前他摸摸女儿的头,“难道你这两天答卷子是他们给你写的?”
“我知道这些道理……但是我也还是会难过……”周倾渡拍拍爸爸的手叹息。
“让你难过的就证明是错的,丫头啊你一定要一直站在你这边,要永远支持你自己,不要和这些情绪还有那些坏人一起虐待自己。”
歇歇停停的暑假阅读中,周倾渡开始注意饮食,和奶奶一起饭后散步,看着体重秤上越来越小的数字,她想要变漂亮。
爷爷几乎每天都在催她估分,她说自己可以上高中,但爷爷继续不依不饶,“好高中和一般高中能一样吗?”
周倾渡不想理,她关上门,门外是奶奶拉住爷爷让他不要再逼孙女的声音。
终于到成绩出来那天,全A的成绩,是周倾渡应得的。六百多的分数,与模考相差不大。爷爷乐呵呵拿出手里一堆高中宣传册,周倾渡最终选择了汉莱高中。
因为他们的校服很漂亮,就是简单的黑白相间。同时,汉莱高中隔四年就会有学生考上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等到周倾渡高考那年刚好就是下一个四年,她没理由不幻想那个状元可能会是自己。
不过太离谱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那么优秀,但是!想一下又怎么了?!
整个房间确实被翻了个底朝天,周倾渡在书柜的缝隙发现了妈妈的日记本。小时候不认字的记忆突然被唤醒,她一直以为这本日记在爸爸那边。
窗外太阳毫不吝啬地向大地展现自己的温度,正午的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头上是低声运行的空调,脚下是打算拿去卖的书本。
吹去封面的灰尘,周倾渡坐在地上翻开了它。
第一页林涛写她读博时候的痛苦:竟然比我研究生还惨啊!我真的不想读了!给我发毕业证吧!!
实验真的做不出来啊!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我先背一遍元素周期表,门捷列夫你帮帮我吧!!!
读了三年了食堂的红烧狮子头还是那么难吃!我不想溺爱了。
北京下雪了,我也快要毕业了。
天啊!快毕业了我恋爱了!我的校园恋爱就只能有半年多啊!
在林涛随导师接的与企业合作中,她认识了周林海。
我经常带他来学校食堂吃饭,在学校里散步,他说他没读过好大学,但他在工作上的能力很突出啊!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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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比他那个上司聪明多了。
我很快乐,我变得越来越好了,这是我想向所有人炫耀的恋爱。
最上面的批注是潦草的字迹,周倾渡知道那是妈妈病重时写的:倾渡,我并不想告诉你:以后你会遇到一个人对你很好你们会很相爱这样的话,我只想让你知道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只是爱情的话太狭隘了。
终于毕业了!想跳进学校的湖里游泳!想和林海私奔!
但其实周倾渡知道,爷爷奶奶是不反对他们的。
林海的上司对他不好,林海很聪明很有想法,上司像个榆木疙瘩!
林涛画了个生气的表情。
林海说他想和朋友单干了我很支持。我可以做幕后指导啦啦啦啦!
我要结婚了。以前我根本不敢想我也会有这一天,祝我新婚快乐,我会永远快乐。
妈妈穿了漂亮的裙子,里面有一张照片。
二十九岁这年的春天,林涛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拿着捧花,幸福地笑着,看向镜头。
这大概是爸爸拍的。
怕眼泪打湿日记本,周倾渡连忙将它放到一边,泪如雨下。她终于拥有了一张妈妈的照片,不再是合照里的某一位。
她终于看到了妈妈幸福的样子。
我想做母亲,有一个女儿,我想弥补我未有过的遗憾,去好好爱孩子。
于是,倾渡,你出生了。
字迹旁边有墨蓝色的指纹,林涛标注这是倾渡的右手大拇指。下面更大的指纹是她的。
倾渡,我的宝贝女儿。
我希望你天天开心,健康快乐,慢慢长大,好好去经历这个世界将给予你的一切吧。
今天工作的时候,遇到涨奶,幸好有准备带了新衣服。生了孩子后确实有很多不便……
但是倾渡,如果以后你看到这些,妈妈想让你知道,我并不讨厌你给我带来的这些身体变化,当我决定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时我就想好了。
中间厚厚的一部分像是女儿的专属成长记录册。
倾渡会爬了,会叫爸爸了,为什么不先叫我?
倾渡学说话时嘴里的泡泡真可爱。
倾渡会叫妈妈了!
倾渡会叫爷爷奶奶了!
倾渡会走了!
太好了倾渡喜欢吃我做的肉沫面!
倾渡要上幼儿园了。
倾渡,妈妈真的很爱你,妈妈要看你做快乐强大的女孩……
后来戛然而止,周倾渡眼里悬着的眼泪在向后翻到无力潦草的字迹时终于掉了下来。
我想好好活着。
倾渡,妈妈爱你。
我还能出医院吗
倾渡,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见证你成长的时候。
如果以后你的身体悄悄发生了变化,那是正常的,妈妈也想看到你含苞待放的样子。
倾渡,第一次来月经不要怕,这也是正常的,要去买合适自己的卫生巾,你拥有了孕育生命的能力,但是妈妈不允许你随便决定!要长大后再考虑有孩子。来月经会疼会难受,就想吃甜品,会心情差,这都是正常的,这也证明你每次挺过来是个多么强大的女人。
倾渡,和人交往不到一起不要害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会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必强融。
倾渡,不要听别人对你身材长相性格等等其他任何的指点,妈妈也被人嘲笑过,但那于我无用。这些除了痛苦不会带给你任何正向价值,最重要的是这些都不是真实的你而让你看清他们是怎样的人,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能规定你是什么你是谁。
倾渡,妈妈爱你。
我哪里做的不对呢?为什么要收走我的生命。我还想陪女儿。
倾渡,妈妈爱你。
倾渡。
这是最后一次记录了。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被原谅,可以被修复,向南飞去的鸟春天还会回来,败掉的花下个季节还会盛开,冰冻的河水春天还会继续流淌,可她记忆里的每一个春天都没有妈妈在。
以往那些见到同学向妈妈撒娇,朋友和妈妈走在一起的背影全都涌上脑海,她是多么可怜的人啊!周倾渡抱着日记本痛苦,哭到十指发麻,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失去这么多爱。
15. 第 15 章
从高一报道这天开始,周倾渡的记忆彻底清晰了。
于牧维看得清任何一个出现的人物的表情,听得清他们说的话,还有他们做了什么。
因为从这里开始的日子你想了很多遍,这些对你很重要,所以你才记得如此清晰,对吗?
高中新生报到那天是爸爸送周倾渡去的,昨天刚剪的短发还让她有些不适应。爷爷奶奶说这样省了很多时间,她同意剪这样的蘑菇头完全是新鲜感,但是……好像还挺好看的。
一路上周林海脸上的笑似乎买了新文具要去报道的人是他。
门口人很多,有家长和学生,还有漫天的小饭桌以及辅导广告。
车只能停在离校门口有一百米左右的位置,“一定要好好学习啊!”爸爸在周倾渡背后大声喊着,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注意到才不好意思地回头给爸爸摆了摆手。
蘑菇头的一个好处被周倾渡发现了——害羞的时候头低下就没有人会看到。
周倾渡走在前方,走进了人群前面。喧嚣里,于牧维被报道的学生们夹着涌进了校门,他想要快点追上她的脚步
一进校门汉莱标准的四百米操场最先被周倾渡看到,上面有老师在散步闲聊,还有一些穿着校服的学生在踢足球。
她以前的学校从来没有这些,初中那个小操场只有一百多米,草坪上也更不可能有学生踢足球…
周倾渡跟着没穿校服的新生拥挤在大通告栏边,上面贴着四张大纸,密密麻麻写着学生姓名和所在班级。
诺大的汉莱高中部光是找教室就花了她半个多小时。
互相不认识的大家自愿帮忙发讲台上拆开的几堆新书,教室前门手插兜里,胳膊肘夹着本子,哼着歌进来那个男老师,他带着眼镜头有点方。
“同学们好!我是大家的班主任,我姓李名风,我是教物理的。大家都是经过一次选拔,考出优秀的成绩才坐在这里的……其实我毕业也没纪念,刚带完三年学生,又回来带大家了,你们是我带的第二批……”他眉飞色舞的自我介绍让周倾渡感觉他是个很开朗很亲和的老师。
毕竟扭着进教室的老师她这是第一回见。
周倾渡一个人坐在角落,对发书的同学说谢谢。书包里有一支笔和三页A4纸,爷爷总觉得来学校要带这些即使是报名不上课,他也觉得老师会讲些需要记下的东西。周倾渡环顾完教室看上了一个位置,手指扣着书包的边缘,纤维之间的凹槽在她指间来回划过。
背上的书包里是沉重的课本,手里还拿着刚发的校服,领校服的时候周倾渡特意按照奶奶叮嘱的选了大一点的,这样可以穿到毕业了。
但是高一怎么发了这么多书,好沉啊!周倾渡庆幸家离学校没有很远,最多走二十分钟就到了。
放学时间十字路口有许多学生在等红绿灯,过去那边是一个公交车站,这十字路口四个方向小学初中高中都有,上下学时间车站挤满了学生。
哎!小心车!周倾渡一个眼疾手快抓住了眼前的女孩,她听到女孩“嘶”了声。
“同学你还好吧?”周倾渡连忙从女孩身后探出头,刚刚差点撞上她的电动车早已扬长而去,“对不起啊,刚刚看你差点被车撞到所以我一着急抓到你头发了……”
“不不不,我没事!太谢谢你了!”女孩整了整衣领扶好差点掉下的眼镜,“本来我头发也不长。”看见周倾渡手里的校服她惊喜到,“你也是汉莱的新生吗?!我也是!”她激动地晃着手里的新校服
天啊!朋友就这样突然降临了吗!
“我是!”周倾渡激动地直点头,两人一起走过斑马线,“你是几班的呀?”
“六班!”
天啊!还是一个班的!“
我也是!”周倾渡的头像啄木鸟一点狂点。
“太巧了!”女孩兴奋地挽上周倾渡的胳膊,意识到后又立马松开,“不好意思啊,我一高兴就……”
“这有什么!”周倾渡伸出胳膊,“以后我们一起玩,天天挽着胳膊。”
两个刚刚认识的女孩像早已认识的好友那样亲密并肩,“我叫乐嘉竹,你呢?”
“我叫周倾渡。”
“周倾渡……哦!我知道你!当时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在后面,我听到你的名字了!”
座位是乱坐的,周倾渡当时只一个人坐在最后,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印象。
“我还以为大家都没认真听呢……”周倾渡不好意思了。
乐嘉竹却直摇头,“谁说的,我早就注意到你一个女生坐在后面,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对了,你坐几路车呀?”
“哦我不坐车,我等下左拐就到家了。”
“这么近!真羡慕你。”乐嘉竹低头慢慢吞吞到,“你要是一个人上学的话,可不可以明天在这里等我?我们一起上学,你觉得好吗?”
“好呀!”太好了!周倾渡昨天还愁自己如何交到朋友呢!
还未说完乐嘉竹看到要坐的公交车来了,“我的车来了,明天见周倾渡!”女孩跑出几步又回过头笑着向朋友招手。
“明天见!”
上课要用的课本全被周倾渡拿去让爷爷给她写名字。爷爷的字很好看,周倾渡现在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弄丢了练习册,借了同学的由爷爷手抄那天的题,第二天老师夸了好多遍字写得真好,更是直言:“都不舍得撕下来。”
其实周倾渡这样做还有个心思,她希望爷爷以后能少说点她。
简单的预习任务周倾渡都完成了,她翻着手机后悔没有问乐嘉竹要联系方式。因为考上了汉莱,周倾渡拥有了对手机的自由使用权。不过她还是希望爸爸能工作不要那么忙,可以有时间和自己呆在一起。
她想,她下次一定要好好和他谈谈了。
楼下疾驰而过的汽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周倾渡不由得捂住了耳朵,甚至能感觉到牙疼。
她扒到窗户边一探究竟,似乎是发生了车祸,三辆警车围着一辆黑色轿车,警察下来包围了这辆车,他们举枪喊里面的人下车。
原来是警察抓小偷啊,竟然能看到真人版的!
“还不睡觉?”
身后奶奶的声音吓了周倾渡一跳,“哦,楼下警察抓人呢。”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周倾渡又回头望了眼,有人被抬上了担架。
第二天一早周倾渡在约定的十字路口等着乐嘉竹。她的视力很好,看到马路那边的乐嘉竹下了车,穿着和自己一样校服。
阳光穿过叶隙撒了女孩一身的光辉,不长的马尾在她脑后雀跃。乐嘉竹跑来挽住周倾渡的胳膊塞给她一个大白兔奶糖,“早上好啊!本来想给你旺仔的,结果路上被我吃完了,这个也很好吃……”
“谢谢!你吃早饭了吗?那家煎饼很好吃的,我以前吃过。”周倾渡指了指自己以前嘴馋的店。
“真的吗!”听到美食乐嘉竹两眼放光,“快!快带我去!”
七点钟的太阳刚刚升起,阳光洒在路上,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切对周倾渡来说都是崭新的。
早读被李风安排排座位了,所有人都按身高站在楼道里。看到周倾渡比自己高的几厘米,乐嘉竹的嘴角直接弯了下去,“看来我们是不能坐在一起了。”
“没关系,我们站得近一点,座位应该也离得近。”周倾渡嘴上说着,视线全在斜前面站着的一个女孩身上,她压低声音,“乐嘉竹,你看,她长得好漂亮。”
顺着周倾渡偷偷指向的方向,乐嘉竹看到了昨天就发现的女生。她激动地拍拍周倾渡的手低叫,“我昨天就发现了!她好像叫方什么,我想不起来,但是她真的很美!”
女孩站在走廊边看着下面的天井,白皙皮肤,长长睫毛,微卷的浅色马尾,立体的侧脸都让周倾渡移不开眼睛。
她站在一边周遭的人群似乎都与她无关,直到到她进教室,周倾渡才有一秒能与她对视,女孩浅棕色的眼睛一闪而过,如同太阳下的湖泊之上掠过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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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的蝴蝶。
“又是女娲炫技之作。”周倾渡在乐嘉竹耳边低语。
“嗯!”
周倾渡的同桌是一个叫年华鸣的男生,他们坐在乐嘉竹和陈敬宪的后面。她记得他们俩的脸,昨天一起帮忙搬书发书。
年华鸣个子很高,他说自己这个身高生来就是打篮球的,他爸爸从小就和他一起打篮球。他利落的短发经常有些炸毛,每天早上来学校周倾渡见到的都是手插在校裤兜里哼着歌,看着吊儿郎当的年华鸣。她总能想起刚报到那天,他帮忙搬书在楼梯上撞到人说了一路“抱歉啊!”,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在物理和化学课上他手下笔不停地算着,很认真地看着老师。
和同桌的交道里周倾渡直到年华鸣放学回家的方向和她完全相反,他每天都骑自行车回去,他初中也是汉莱的。
“我之前就见过李风,初中时候的艺术节李风在上面代表高二年级语文组教师在上面一展歌喉,不过确实唱得不错,还来了段太空漫步,全场都炸了。”
“唱的什么啊?”
“童年!”年华鸣似乎是想到了那天的场景,“罗大佑的童年!我绝对忘不了。”
但是周倾渡还是幻想不出那天的李风是什么样子,“难怪叫李风啊……真正的疯啊……”
身后的偷笑声引得前面的乐嘉竹回头,怕被发现两人立刻恢复正经的样子。
和乐嘉竹分开不久,周倾渡抬头看到陈敬宪一个人走在前面。
她有些惊讶,开学两周都从未在放学路上遇到过他。不过两人在学校也没什么太多交集,只是斜前后桌的关系,所以她没有上去打招呼。
再次看到陈敬宪时周倾渡被奶奶派下来买醋,手表的分针已经走了一圈半,深蓝的夜幕下路灯亮起,他还是一个人站在路边盯着马路中央。
她竟然看到他在擦眼泪。
要不要上去帮帮他?
是的她只是出于同学之间友爱互助,也见不得漂亮小男生流泪。
周倾渡握紧手里的醋瓶,鼓起勇气走过去递上口袋里皱巴巴的卫生纸,“陈敬宪,你需要吗?我出门匆忙,就带了一张,没用过很干净的。”
陈敬宪抬头看向她,头发盖住住了一半眼睛,一滴泪划过他的鼻梁。
“谢谢。”他擦完眼泪就打算离开,又停下转过身看着周倾渡,想要说些什么。
周倾渡立马摆手,“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她还是知道的。
但这并不是陈敬宪停下的理由。
“我想说的是,谢谢你周倾渡。明天见。”
“明天见。”
他转身离开的方向与周倾渡回家的方向背道而驰。
第二天一早周倾渡如常在路口等着下车的乐嘉竹,两人去学校的路上乐嘉竹突然喜滋滋地对周倾渡说:“其实我觉得,我同桌长得还挺帅的。就是那个陈敬宪。”
听到这个名字,周倾渡脑海里自动重现昨晚的事情,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那样独自流泪,一定是让他难过的事情。
“是吗?那你刚好和他是同桌,近水楼台……”
“算了算了!”乐嘉竹不乐意地摆摆手,“我就是喜欢看帅哥,看个热闹,我还有更重要事情呢!”见周倾渡拧眉疑惑,乐嘉竹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将来想成为一名医生。”
“那太棒了!”早点摊前周倾渡将老板递来的麻团塞到乐嘉竹手里,“你一定可以的!有你在我也是在市医院有人脉的人了……”
“你别给我戴高帽!”乐嘉竹红了脸低头吃着麻团,“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厉害……”
周倾渡拉住乐嘉竹,撕下一块麻团塞进她嘴里,油炸芝麻与糯米的香甜瞬间在齿间散开来。“甜不甜?”她问。
乐嘉竹使劲点点头。
“甜就对了!这要是放到明天就不甜了。你只管过好现在,然后好好努力,我相信你,时间不会亏待你的。”
16. 第 16 章
有那么几次周倾渡看向陈敬宪,他的座位就在窗户下,阳光洒在他的发顶。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幻想,那晚路灯下他流泪的原因是什么,他和同学之间那样乐融融的氛围是伪装吗?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普通,她也没有那个心思想对他一探究竟。
只是偶尔好奇那位长得很漂亮的女生课桌里的情书写了什么内容,或许可以让他们学习一下那位兄弟的文笔?
在厕所门口等乐嘉竹的周倾渡心里盘算着等下化学课该和同桌聊那个篮球明星,眼前突然放大的美貌让她彻底被打断了。
“同学,你……是高一(6)班的吧?”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周倾渡记得她叫方小晓。
“我是!”她连忙点头。
“请问你带卫生巾了吗?我可能有点突发意外……”方小晓皱紧眉,一副为难的样子。
糟糕啊!她没来,完全没带啊!
“你等一下,我进去找一下我朋友,她来月经了一定带着。”周倾渡说完就要进去找乐嘉竹,一个转头就碰上了刚好出来的人。
“怎么了?”乐嘉竹急忙拉住周倾渡。
“你还有卫生巾吗?方小晓急用。”
“有!”乐嘉竹立刻从口袋掏出一片新的,“幸好多带了一个。”
方小晓立即接过,道谢后就跑进了厕所。
两人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洋洋得意地走向教室,“我一直都很对方小晓有好感,感觉她身上香香的,说话也轻言细语的。”乐嘉竹还在回忆刚刚方小晓穿过她身边时她的发香味。
“那当然了,女孩子是多么美好啊!”周倾渡挽上乐嘉竹的胳膊,“或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和她交朋友?一起玩?”
“那她应该会同意的吧!”
下午来教室周倾渡看到乐嘉竹摘了眼镜趴在桌上,“你在睡觉吗?”她轻声问。
“嗯。”乐嘉竹哼唧一声,“中午在我爸妈那里没休息好。”周倾渡中午回家吃饭,乐嘉竹就在离学校不远处的海鲜市场,她爸妈在那里有一间商铺。
方小晓悄然走近,看到乐嘉竹趴在桌上闭着眼又压低了声音,“她在睡觉吗?”
听到来者的声音,乐嘉竹瞬间坐直了,“不!我没睡!”一副精力充沛笑容满面的样子。
“这个请你们俩收下……我早上没有什么可以答谢的东西,就中午放学去买了,谢谢你们!我觉得这个味道蛮好吃的。”是两盒巧克力。
“哎呀那点小事不用客气的,都是女生我们本就该互相帮助呀。”
“对啊!”周倾渡应和,“我们俩本来还想去找你一起玩呢,刚好和你说上话了。要不要以后和我们一起玩?”
方小晓连连点头,“可以吗!”她激动地两只手握在一起,在周倾渡眼里格外楚楚动人,“要!”
成了!一座火山在周倾渡心里瞬间喷发!
因为年华鸣社交恐怖分子一样对谁都勾肩搭背的性格,一到下课总有一群男生围着他,这也导致周倾渡好几次课间都没法好好写作业。
“要不我让他们小声点,或者我出去算了。”年华鸣每次都有注意到周倾渡的皱眉,一开始她只是说没事,后来索性加入。
“哦!你也喜欢看灌篮高手啊!”
“是啊!我比较喜欢仙道彰。”周倾渡渐渐也成了他们口中的“兄弟”。
“有品!他那样帅的人打球还那么好。对了,昨天湖人的比赛你看了吗?”
“没有,我爸看了。我现在比较喜欢勇士。”
“哎!太精彩了!真没想到你一个女生还喜欢篮球。”
这是谁说的话?
年华鸣给了他一个白眼,这话在周倾渡听来真不舒服,篮球带性别吗?
“我是因为我爸喜欢看篮球赛所以我从小和他一起,就感兴趣。但是打篮球的女生其实有很多,虽然学校里可能不常见,不过我以前初中的就有女篮球队。”
这是真的。别看周倾渡以前那个初中鸡毛大小的地方,但是那十几个女孩篮球打得是真的很好。
“哦,是吗,那挺好的……”男生有点尴尬地笑笑,“下次体育课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打球?”
“我?”周倾渡愣了,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她可不相信自己的篮球水平啊!“我很菜的。”
“那怎么了?”数学书被年华鸣放在指尖上转了一圈,“我们帮你练习。”他神气地扬起下巴,一脸包在好哥们身上的样子。
周倾渡皮笑肉不笑地答应,她不是拒绝打篮球,只是自己的水平好像真的拿不到台面上来啊……
放学铃一响方小晓就背着书包火急火燎跑到周倾渡的位置,在她耳边低声:“帮我看一下,我有没有漏!”
周倾渡立刻意会,看向方小晓的校裤,“没有,你放心吧,你应该要结束了吧?”
方小晓立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是的,但是刚刚我就害怕流到裤子上。”
“不会的。”周倾渡安慰地拍拍方小晓的肩膀,“你们想吃蛋挞吗?车站那边的路口新开了一家面包店,我周末路过的时候看到那个蛋挞特别诱人!”
“哪儿?哪儿!”乐嘉竹立刻转过来抓住周倾渡描述的手,“快带我去!”
“好好好!你快收拾完东西!”周倾渡无奈地掰开乐嘉竹的手,当他抬起头,刚好与背上书包的陈敬宪对视。
陈敬宪向周倾渡招了招手,“明天见。”嘴角是轻浅的笑。
“明天见。”
一路上三人从老师聊到实验楼,再聊到厕所和食堂,虽然后面这两个地方并不适合放在一起聊。
如愿吃到美味的蛋挞,周倾渡发现这么幸福的时刻方小晓竟然不在状态!“小晓,你想什么呢?”
“哦!”她立刻回神,牙齿轻轻咬下一小块蛋挞皮,犹豫着开口,“你们知道班里那个宁聿吗?”
宁聿……周倾渡完全没概念。
“我知道!”乐嘉竹立马举起手,嘴里还没嚼完,“就是放学时候擦黑板的那个高高的漂亮小男生对吧?”
方小晓立即点头,“是的就是他!”
“怎么了?”
“我喜欢他。”
啊?!
“啊?!这才开学几天!”周倾渡目瞪口呆,“不是,我不是惊讶你喜欢他,我是惊讶他不知道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初中就和宁聿是一个学校的?我初二就喜欢他了。”方小晓扬起鼻尖,“他知道。我写过情书,我现在都记得里面还有错别字……”
“我天方小晓!我要是长你这个样子,我看上谁,谁不喜欢我都是他这辈子巨大的损失!”乐嘉竹擦好嘴,一脸趾高气扬。
“可不嘛!”周倾渡点头附和。
方小晓被两人的夸张逗笑,“可是嘉竹,不论你是什么样,谁失去你都是对方的损失啊。”她一顿,转向周倾渡,“你也是。”
“眼光不错嘛!”乐嘉竹笑着向方小晓挑眉。
不过周倾渡完全没有听到后面这句话,她只看到方小晓身后有一辆自行车,于是轻轻拉过方小晓,“小心。”
“倾渡,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方小晓的手搭上胳膊上周倾渡的,浅浅皱眉又是那副楚楚模样,她轻声细语地说。
“也,也没有吧,你都要把我们俩夸出花了。”周倾渡不好意思地摸摸脸。
“可是我觉得就应该夸好朋友,放大好朋友的优点啊!”
那天回到家周倾渡写完作业总想起方小晓的话,喜欢。
喜欢这个词,她大概在初中的时候短暂地体会过。
那次跑完八百米,当时的同桌拉起直接瘫坐在操场上的她递上一瓶矿泉水,他说直接坐下对心脏不好。
那时的周倾渡根本没有去思考他说的话对不对,他们放学一起回家,又一起在最后的几场考试里互相打气。离开初中那天,他追到校门口对她说:“周倾渡,中考顺利!”
她也以为毕业后会继续有联系的,可是后来的消息再也没有人回了。
但周倾渡知道自己没做错任何事,所以这件事很快被她忘记了。
课间操结束回到班里的二十分钟空隙,生活委员传李风的话:“学校秋季田径运动会在下周三在学校隔壁的田径场举行,现在统计参赛人员名单。”
“比赛几天啊?”底下的人七嘴八舌。
“两天。”
“那不是两天都不用上课了吗!”方小晓兴奋地对乐嘉竹说。
乐嘉竹比她还要兴奋,直接跑过去对正在登记的班长喊:“周倾渡三千米!”
周倾渡尖叫一声跑过去捂住她的嘴,“班长你别听她胡说!”她是真害怕自己的名字直接被写上去!
眼睁睁看着三千米那一栏没有自己的名字后周倾渡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哎,那个周倾渡,乐嘉竹,要不给你俩写个一百米吧?”
班长根本不理会两个人连连拒绝的声音,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登记表上,乐嘉竹也一瞬间石化,周倾渡眯起眼佯装笑看向她,“你看你干的好事!”
“我看你报一百米了?”英语课上年华鸣低声问身边的人。
听到此周倾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这是托了乐嘉竹的福气。”
“不过拉线的人是咱们年级的,你也不用担心,都是学生,要是我认识的话我去跟他们说说通融一下。”年华鸣挤着眼,通融两个字被他说得格外有意思。
小学有一段时间周倾渡比谁都爱跑步,但自从上了初中有了八百米,她又比谁都讨厌跑步。
体育课上全班一起跑完自由活动时,周倾渡和乐嘉竹放下平常喜欢的羽毛球,极不情愿地又走上跑道准备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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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
“别跑个最后就行。”乐嘉竹拖着根本不想动的双腿
“你说你下次还干不干这种好事?”
“再也不了!十头牛拉我都不去!”
比赛当天听到广播说女子一百米预赛马上开始,周倾渡的手因为紧张变得冰凉,“我在终点等你俩!别紧张,就是走个过场!”方小晓温热的手安慰地握上两个人的。
“哎?方小晓你今天怎么不张口闭口宁聿了?”或许为了分散注意力,周倾渡扭头阴阳怪气地说着。
方小晓一脸乖巧的无辜,“因为我旁边坐的就是他呀。”
乐嘉竹喝水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两人看向看台上方小晓的位置,果然旁边是宁聿!
目光再移到方小晓得意的脸上,周倾渡和乐嘉竹一致竖起大拇指,“牛!”
走过大半个田径场,两人站进队伍里,一组四个人。
“哎,你俩也参加比赛啊!”被人拍了下肩膀周倾渡转过去看到一个短发有些胖的女孩,还在大脑思索她是谁。
“咱们班的孙静”乐嘉竹在她耳边低声提醒。
“我俩就是来参加个过场……”
“也是,像咱俩这体重也跑不快。”孙静说着看了周倾渡一眼,意识到后周倾渡有些尴尬,虽然她并不像方小晓与乐嘉竹那样苗条,但她与面前这位孙什么同学也差很多吧?
她这样讥讽是紧张的大脑发疯了吗?
“我看你也是疯了。”周倾渡平静说完翻了个白眼。
“别听她说,你比她瘦多了。”乐嘉竹在周倾渡耳边低声说,“你这运动马甲什么码啊?”下一秒她看着孙静,声音立马放大
孙静看了眼领口,“2XL。”
乐嘉竹抓过周倾渡的马甲,“这是L码啊,我还以为也是2XL呢。”
“我穿2XL是因为我不想跑步的时候,胸太明显!”孙静立刻反驳。
周倾渡并不想对女生刻薄,但是人犯我,我还不反击可就不对了,“她说得对,这L码确实紧了点。”她拽了拽胸前的号码牌。
“确实,再放个人进去确实会紧。”乐嘉竹瞥到孙静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心情突然大好,她暗自握紧了周倾渡的手。
周倾渡也回应地轻轻捏捏她的手,看到下一组就是轮到她们,周倾渡低声问乐嘉竹,“你准备好了吗?”
“放心,我们跑倒数第二就行。”
没想到,两个人真就跑了并列第二,当然也是倒数第二。也是因为第四个同学中途摔倒了没有跑完。
一过线就看到拿着矿泉水挥舞的方小晓,她立马把拧开的水瓶递了上来,周倾渡接过水调整好呼吸喝了几口才发现,好巧不巧,女子一百米终点拉线的同学是陈敬宪。
那刚才刘海飞起,大额头暴露出来的样子不全被他看见了!?
周倾渡不好意思地走到他身边,“陈敬宪,我们成绩应该没有很差吧?”
陈敬宪嘴角浅勾,点点头,“应该不差。但是记成绩的不是我,我只是被抓来拉个线。”
周倾渡听完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的人继续说了句:“下次可以选跳高,我看你过线的时候蹦的挺高。”
……
后面一天的比赛班,参赛男生女生一度让周倾渡自愧,“怎么跑那么快啊?”
“怎么跳那么高啊?”
“怎么扔那么准啊?”
……
结束的这天下午最后一个比赛是集体拔河,周倾渡正准备从看台上下去,“同桌你看,厉不厉害!”肩膀被年华鸣猛地一拍,她有点疼地咧嘴。
“对不起啊,打篮球手有点重。”周倾渡看着他手里班级这三天拿到的所有奖牌。
“真厉害啊,难怪这两天李风疯了一样在旁边加油。”真的,每当班里有学生比赛,李风都站在最前面张牙舞爪地大喊加油。“当然还有你这个体委的功劳!”
第一节体育课年华鸣的篮球技术就被体育老师眼尖发现,立即命令他当了体育委员。
结果因为拔河的绳子不够长,周倾渡和方小晓还有几个同学没有参与。
“看得出乐嘉竹很用力,很想赢。”陈敬宪因为刚结束三千米的拉线工作也没有参加。
方小晓听到他的话仰头笑出声,“乐嘉竹可是你同桌,你可别嘲笑她啊!”
夕阳染得半边天都是金色,李风叫住所有人,“孩子们快来拍个合照!”
“我站这里!”年华鸣的脖子上挂了好几个奖牌,他的手上还有好几张奖状,“这可是咱们班的宝贝们啊!不得给个C位!”他挤在中间,“老师可以拍了!”
那是大家的第一张合照,除了剪刀手没有什么pose,周倾渡和高中时代最好的两个朋友站在一起,她的身后站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陈敬宪,在方小晓的左手边是表情不太自然的宁聿。
17. 第 17 章
下午上课前数学课代表抱来老师批改好的作业,“谁现在有空啊,帮忙发一下。”说完就抱着篮球跑出去了。
两三个同学准备将作业本分配发完,叫到孙静名字的时候她刚好从后门进来。她想要从身边的人群挤过去,不过周围都是男生。
于是孙静尽量贴着桌子走过去,还是免不了碰到人。
“哎,不是我说,你对你自己的体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还非要从我们中间挤过去。”
尖锐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就在孙静刚走过的人群里,她转过头去看到哪个瘦高的男孩,他一脸厌恶的看着自己。
周倾渡认得他,他叫晁之阳,他下课放肆的笑声真的很吵。
在16岁青春期思想最复杂的时候,周倾渡听到那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个对这件事很看重的女孩自尊心里担心的问题赤裸裸地揭示于众,没有一点的隐晦。
恍惚中周倾渡好像看到那个站在那里的女生正是她自己。
孙静的脸早已羞耻地全红,她觉得周围的低语声都是在议论自己,应该所有人都在说:“你看那个女孩,自己本来就不瘦为什么要从那里挤过去。”
“就是啊,吃什么了这么胖……”
“平常一定吃很多吧!”
……
有那么一瞬间孙静对吃饭这件事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
“你看看班里的方小晓,你看人家多瘦多漂亮,虽然你也没到七班那个女‘坦克’那种地步,但是你能不能减减肥啊?”在晁之阳说出“坦克”这个词的时候,他身边的几个男生同样以那样不在乎、“开玩笑”的眼神一起讥笑。
“是吧孙静?你也减减肥吧。”
初三的时候孙静全部的心思都在学习上,每天不是在学校坐着写题就是回家继续坐着写题,所以一上高中她的体重一直都在一百二十几斤的状态,她知道自己一米六的身高这个体重看起来确实不轻。
她常常也以此自嘲,可此刻她像被这些言语与眼神扒光了全部衣服,它们争先撕扯着她身上的血肉,想要连她那脆弱的自尊心一同拿在手里嘲笑。
她知道学校里许多女孩子都是瘦瘦高高的,更不用提方小晓了,那简直是所有女生都会羡慕的吧!
“你说完了?”周倾渡撑着下巴看向这边,她目光直直打量在晁之阳的身上。
孙静低头站在那里除了道歉不知所措。
“终于闭上了你那张嘴,班里的正常人能好好说话了。”没给对方打断的机会周倾渡继续说到,“孙静上次考试是班级第43名。”她看到孙静的脸更加红了,或许她想到了那次运动会对周倾渡说的话?还是她也怕周倾渡会加入羞辱她的行列?
“班里有54位同学,最后两名一个语文英语缺考,一个请假没有参加。而你是倒数第三,应该说是倒数第一,毕竟你所有科目都参加了。”周倾渡指了指晁之阳,走到孙静身边拿过她的作业本翻了翻,“努力学习取得好成绩是需要食物提供精力的。看到了吗?她这次作业也是A+,你的……似乎就没交吧?是不是没写呀?”
二十几秒前对孙静语出下流的男生脸上早已挂不住,整张脸涨红着朝周倾渡喊叫,“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周倾渡!我说孙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想被骂?”
晁之阳说着那样的话,身边又是猥琐的笑声。
“你知不知道,在你说话的时候,要注意自己的嘴型和语速以及对自己唾液腺的控制?”周倾渡向自己的桌子看去,桌子上本来干净的草稿纸不知何时沾上了几滴唾液,她拿起草稿本举到晁之阳脸前,“你说现在有关系了吧?”
晁之阳想找身边的人推脱,不过刚刚和他一起笑的男生要么低着头要么早已经走开。
“瞧你给我草稿本吐的,不是,你有牙没?还是从小嘴巴就烂了?”周倾渡一脸恶心地撕下那张草稿纸才发现连着渗了两页,“真恶心!”她转手就将整个草稿本扔进了垃圾桶。
孙静的手在无人发现处扣着本子的边缘,心里除了紧张就是羞耻。她完全没有想到周倾渡会帮她说话,她为什么呢?可想起这个曾被自己刻薄对待的人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支持着她,委屈与感激让她鼻子酸了。
“赶紧道歉啊!” 是方小晓的声音。
周倾渡抬头看到方小晓和乐嘉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路上遇到胡樱莺给我们说你和人吵架了,怎么样我俩来晚了吗?”乐嘉竹连忙问周倾渡。
胡樱莺又是谁?不过周倾渡没有时间细想,“不是,我没有吵架。”
晁之阳怒到,“要道歉也是孙静先说好吧?她先碰到我的!”
“这个走廊就两米多一点的距离,而你刚刚那个姿势已经占了有三分之二,再加上校服的厚度,孙静她怎么过去?”周倾渡继续平静地输出,面对晁之阳这种人她是想动手的,但是她不能触碰打架这条会被叫家长的红线。
“而且你说的那些话特别没教养,你不会认为随便对别人语言攻击是一件值得炫耀的骄傲事情吧?那我也来攻击攻击你?”周倾渡一笑,真的打算“攻击”晁之阳。“先从你的身高开始说呢?还是从你长相?还是从你的成绩呀?”
晚来的两人算是搞明白怎么回事了,方小晓尖声问他:“怎么,孙静的身高体重都是吃你家饭长的?”
“跟我有啥关系!”
“是啊,你也知道跟你没关系啊!那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乐嘉竹在孙静身边低声安慰着,她鼓励孙静面对那个人,“晁之阳,给我道歉。”即使她因为那些话泪流满面,即使此刻她说话还在啜泣,但是她与这个人站在同一个地球上,她直视他的双眼,并不比他矮小任何。
看着面前站着的四个人,晁之阳红着脸挠头一脸吃瘪,“对,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他终于意识到再不道歉是离不开这个角落了。
“大声点,鞠躬!”乐嘉竹大声补充道,他照做一遍。
课上周倾渡突然想起什么,戳了戳乐嘉竹的后背,“哎,你说刚刚小晓那么暴躁不怕被宁聿看到啊?”
被这么一说乐嘉竹也乐了,“我也说呢,我们下课去逗她。”
“方小晓和宁聿?他俩有什么戏?”一旁的年华鸣闻到八卦的味道。
“有爱情戏。你怎么这么八卦?”
面对乐嘉竹的指责,年华鸣一脸委屈,“你看你同桌也在听啊!”
果然陈敬宪也靠在了年华鸣的桌子,“哦,你们忽略我,继续说,我能听见。”他一脸正气地解释。
“哎呀就是方小晓喜欢宁聿,但是宁聿还不知道。”周倾渡手一摆。
年华鸣哼笑,“方小晓不敢表白?我看是别的男生不敢给她表白吧。”
“虽然我们也这样说,但是只看脸的话可能不是宁聿想要的?”乐嘉竹低声狐疑。
“怎么越说越觉得我们小晓是劣势了?好了好了不说了。”周倾渡烦躁地摆摆手,“上课上课啊。”
下课被逗到的方小晓果然突然回想起自己的见义勇为,“糟了!当时只知道伸张社会正义,把这茬忘了!”她捂着脸懊悔,“我刚才那样子,是不是太凶了!声音还那么大!我的形象啊!”
同桌唐卓让她别担心就算刚刚很凶也很漂亮,一点没影响形象
“哎呀!不是那个!”方小晓还没从懊悔里出来,“不过倾渡你刚刚真的特别解气,你太棒了!”
“因为我以前也被人那样说过,但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我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利益。”想起自己曾为这些不友好的评价流泪的夜晚,周倾渡的心口又压上了一块石头,但她会大力推开。
“我都没想到你还会那么猛呢,对了你怎么知道孙静的考试排名的?”乐嘉竹戳戳周倾渡的胳膊。
“月考成绩不是在后面贴着吗?”
好吧!乐嘉竹心里一叹,是她疏忽了!
“晁之阳最好下次别让我碰到那么嘴欠了!”周倾渡说着看了眼宁聿的方向,他还是低头看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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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看了眼方小晓。
而此时的方小晓还在捂脸懊悔,手撑在下巴旁的宁聿笑了。
下一秒看到周倾渡在看着他的时候立刻转回了头,整个耳朵红到脖子。
周倾渡在心里暗自喜乐,就说嘛!不可能会有人拒绝这么美好的方小晓!
“周倾渡,谢谢你。”怯生生的声音是孙静,她又转向其他两人,“方小晓谢谢你,还有乐嘉竹,谢谢你。”
“不用客气。”周倾渡笑到,“我们都是女生,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嘛。而且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都是那个人的问题。”
“但是我之前还对你说过那样的话……对不起。”孙静低头扣着手指,吸鼻子的声音出卖了她眼泪。
“那有什么,而且当时我和乐嘉竹也反驳回去了,就当我们扯平了。”
周倾渡并不是一个大度到能包容所有人的人,可是她不想对知错的女生继续揪着不放,她怎么想都能理解孙静为何对她说那样的话,因为那些话全都是孙静听过无数次的。
曾经的周倾渡也面对那些话而不想吃饭,否定自己的能力,一起指责自己为什么那么丑那么胖,可是妈妈留下的日记让她知道她不应该那样与别人自己一起伤害自己。
最重要的是,奶奶也告诉她:学习、跑步任何需要的能量也是食物给予。
况且美食在嘴里从未贬值,带来的快乐也是真的,即使她时常羡慕学生时代见过的窈窕美女,但因为别人的话而对自己产生怀疑产生厌烦,这才是最糟糕的事。
如果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身材、外貌、性格,那这个世界就不叫世界了,而是某个人的复刻,是一个巨大的赝品工厂。
原本三人一起走向车站再分开,但今天放学方小晓却说她不能和两人一起回家了,“因为我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后觉得肚子有点疼,就接手机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吃一些药,结果她说晚上放学一定要来接我……”
“你妈这是担心你啊,这多好。我妈也盯我盯得紧,晚上写完作业玩一下手机都要被她说!”说起晚上会被收手机,乐嘉竹也是叫苦连天,真想过周末,可以熬夜看小说!
周倾渡完全对这个话题插不上话,还是像以前那样等大家把这个话题自动结束吧。可是,对好朋友应该这样吗……
“我挺羡慕你们的,因为我从来没感受过妈妈陪在身边是什么感觉。”她低头,像自言自语。
“阿姨经常出差吗?”方小晓问。
“那你也太幸福了!没有人管那么多。”乐嘉竹羡慕到。
周倾渡苦笑,“因为我妈妈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世界在一瞬间消音了。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乐嘉竹轻轻拉起周倾渡的手,直接将人拉进怀里,“我不知道,对不起……”
周倾渡感到两只手分别被两个人握着。
“不,这不是你们的错,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们的。”谈起妈妈周倾渡已经能平静面对了,这次的眼泪是因为身边温柔的人。“我有妈妈留给我的日记,还有这个。”她卸下背上的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有一张被塑封好的照片。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两手捧着玫瑰笑得那样幸福。
“妈妈每天都陪我一起上学……”
“阿姨好,我是倾渡的好朋友,我叫方小晓。”
“阿姨好,我也是周倾渡的好朋友,我叫乐嘉竹。感谢你女儿报到第一天就救了我一回,不然我肯定被车撞了。”
周倾渡愣在原地看着两个女孩如此温柔地向照片里的妈妈介绍自己,诺大的校园里周围是穿梭的学生们,三个人像一座孤岛与他们隔绝。她再也忍不住被自己压下去的汹涌苦楚,将两人抱进怀里,“这是我妈妈……第一次见我的好朋友。”
“哎呀我们每年都会在你身边的。”
此时的周倾渡在安慰声真的以为高中像方小晓说得那样,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18. 第 18 章
国庆还没收假,李风在班级群轻轻动了动手指,就那么把月考排名往班级群里一发,整个群都炸了。
周倾渡心脏狂跳地翻着自己的名字,啊!找到了!21名,除了数学和物理有些一言难尽,其他的还算看得过去啊。总之,能给爷爷交差了。
七十分的数学成绩果然让爷爷黑脸了,“数学满分一百五,你看看你!”
“现在满分还是一百。”
“……那还有三十分呢,我就想不明白你怎么数学总是学的不好啊?”初中的时候爷爷经常给周倾渡补课,他不惜买回来练习题自己先把上面的所有题做通,然后再给孙女讲。但是高中的知识,他已经有些吃力了。
“我会继续努力的。”
“还有这个物理!不行给你也报个补习班吧。”
“我再努力一下!”周倾渡连忙制止,自己学习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周末早起跑补习班。
一收假,高一年级所有人就听到了要军训的传言,“手里的安全告知书回家记得让家长签字,明天收上来。下周一就可以出发了。”晚自习上李风证实了这个消息。
军训,应该挺有意思的。
周倾渡和两个好友越好周末晚上一起去超市买一些军训可能会带的东西,但几乎是刚进超市没几秒乐嘉竹怀里就快塞不下了,“不是,去军训你买这么多吃的干嘛?”
“那不军训的时候也可以在家吃啊!”乐嘉竹嘿嘿笑。
方小晓低头看着手上饮料的日期,“这个蜜桃味的我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广告,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喜欢就买!”周倾渡在一边助兴到。
结完帐分东西,除了乐嘉竹其他两人都很轻松。因为周倾渡买了几个面包,方小晓那边也只是买了两瓶酸奶和一罐糖果,而她手里的塑料袋快要被零食撑爆了。
“公主这哪里是出来购物,这是来进货了。”周倾渡在一边调侃。
乐嘉竹扬起下巴,“那还不赶紧来帮本公主提着?”
周一一大早,学校要求高一年级提前二十分钟到校。
不过没有进教室,所有学生都在操场拿着行李等大巴车开到校门口。
三人站在一起和年华鸣还有徐腾飞几个同学猜军训第一天会干嘛,“那当然是学唱歌了,我哥以前就是这样。”
年华鸣不赞成徐腾飞的话,“第一天应该是教你怎么站吧?你说呢陈敬宪?”
“啊?”看陈敬宪的样子似乎路过,“我觉得你说得对。”
其实年华鸣都怀疑他根本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我听我爸说军训吃饭前要唱歌。”陈敬宪补充到,原来他听清了。
“我就说要唱歌吧!”
“吃饭前还要唱歌啊?!”周倾渡难以置信。
“我问了我其他学校的同学,是这样的。”方小晓点点头,“诶谁见宁聿了。”她四处望去还是没见到他的身影。
“我刚进校门的时候看到他了,可能也在操场。”陈敬宪也帮她找着,“在那边。”宁聿就在他指向的方向低头系鞋带。
“太好了!”所有人都以为方小晓会跑过去找宁聿,然而她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看着那边站起来和同学说话的人,因此而抿唇的羞笑在脸上蔓延开来。
“啧啧啧。”年华鸣和徐腾飞一齐咂嘴,“宁聿真的不知道啊?”徐腾飞问身边的兄弟。
“不知道。”年华鸣低声回答。
“我看老宁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去往军训的大巴车上李风要求所有人和同桌坐在一起,因为他早已把班里所有同学的位置深深记在了脑子里,看一眼就知道缺没缺人。
军训基地离学校很远,听说在隔壁市的一个县城,车驶出东平市后车窗外飘起了毛毛细雨,耳机里舒缓的歌曲让周倾渡慢慢闭上了眼。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头靠在车窗上睡着的呀!为什么被年华鸣叫起来时整个人都靠在他肩膀上!
“同桌,该下车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周倾渡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没关系。反正也没多长时间……”年华鸣撇过头去挠后脑勺,周倾渡完全看不清他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他耳朵都快红出血了啊……她不敢看。
下了车大家,每一班的同学都有对应教官来认领,六班的这位眉毛处有一道很特殊的疤。同学们被赶上宿舍很快放了行李,换了迷彩服急急地赶到楼下学习整理内务。
周倾渡之前就发现自习课上乐嘉竹叠的那些小玩意是她的笨手一辈子学不会的,果然这次叠豆腐块的被子她也是第一个完成,而且叠得那么好。让教官指着说:“这个就是最好的标准,你们都要叠到这种样子。”
于是一个宿舍八个人全都围了上去,“乐嘉竹求你帮帮我吧!”
陈敬宪果然说对了,吃饭前所有队伍都要站在食堂门口前唱歌。现在六班的同学刚学会这首《团结就是力量》。
被身边人的声音真到耳朵疼,周倾渡偏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年华鸣。“团结就是力量”从他嘴里喊出混进所有人的声音里,他脖子上青筋凸起,只是突然想到教室里他在车上脸红的样子周倾渡嘴角刚弯起来就被“看什么呢!”打断。
教官居高临下瞪着她,“你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周倾渡使劲摇头,这下完蛋,全班人肯定都在盯着自己!“不是……”细若蚊子的声音,教官理都没理。
这个饭不吃也罢.
“哦,看那个男孩子呢是吧?”教官揶揄到,他眼里是那种懂了一切的笑,目光在周倾渡和年华鸣身上打转。
不是啊!真的不是啊!这扯哪儿去了?!周倾渡在心里大喊。
“青春期嘛,我都懂~”教官调整好腰间的皮带扣,转过身笑着慢悠悠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真的不是啊!周倾渡欲哭无泪。
一列跟着一列进食堂,八个人围一张桌子吃饭,坐下前还要听前面的团长一顿教育:“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粮食来之不易,每一个人能吃多少要多少,绝对不能浪费!”
周倾渡暗中松了口气,幸好年华鸣没有和自己一个桌,否则一定很尴尬!她得找个机会给年华鸣解释一下。
周倾渡和陈敬宪第一次一起吃饭说的第一句话是:“陈敬宪你吃葱吗?”她低声问左手边的人,毕竟右手边那个男生她完全不熟悉,周倾渡更不知道这个位置到底是怎么排的,为什么乐嘉竹和方小晓在旁边那一桌!
陈敬宪压低声音快速回答:“我不忌口。”
“那这块肉给你,我不吃葱,刚刚手太快了没看清。你放心,筷子我还没进嘴是干净的。
“好的。”
交易在暗中低声进行完毕。
饭后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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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能擅自离开食堂,回收餐盘的地方有教官检查是否光盘,也要在门口凑够八个人才能排成一列往宿舍走去。
周倾渡想趁这个机会等到年华鸣,最起码解释一下不能让他误会自己真的有什么,虽然这个解释好像挺没意思的。但是争气的年华鸣还在吃饭!
但幸好周倾渡等到了方小晓和乐嘉竹。
一走进宿舍队伍就自动散开了,“哎,你吃饭前在队伍里看谁了?”乐嘉竹从楼梯上回头看向周倾渡。
“看年华鸣。他站我旁边唱歌声有点大。”周倾渡略显无语,“就那一秒的斜眼也能被揪住,还被扣上了一个带有感情色彩的帽子。”
两人哈哈大笑,“笑死我了周倾渡,原来年华鸣是你的少女心事啊!”方小晓嬉笑着伸出小指头不停戳着周倾渡的肩膀。
上来的同学有很多,虽然不认识但周倾渡还是红着脸赶紧推着两个人上楼,“再胡说没有的事情小心鼻子变长!”
宿舍有六层,下面的三层是男生宿舍。
午休的时间很短,大家都坐着小马扎,枕着胳膊睡。
毕竟早上教官就一直强调内务问题:“被子都给我叠整齐!宿舍地板上不允许有一根头发!哪个宿舍扣分,哪个宿舍给我绕这个操场跑十圈!”
谁敢动那些被子!
下午一来大太阳下教官就宣布:“明天早上五点十分听铃声起来,按楼下固定位置集合跑操!”幸好十月的太阳已经不那么毒了。
军姿站了刚半个小时周倾渡就脚底发麻,正准备偷偷活动一下就听到教官说:“我当兵的时候一站一下午,三四个小时,你们这才刚开始,都别给我装!可以稍微身体前倾,一直用脚后跟站着会晕倒……”
周倾渡只能眼睛一闭随便吧,看到别班的教官让学生原地坐下休息羡慕得心里发痒,抱怨教官的话还没在心里嘀咕完,主席台就传来团长的哨声。
刚坐在地上休息的同学也立马站起来,所有人都转向哨声站得很直。
虽然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得到指令后的教官笑嘻嘻地面向大家:“都坐下休息吧,出来两男两女去给同学们拿水。”他随手点了两个人,手一顿,看戏的眼神飘向周倾渡,“还有你俩一起去。”
周倾渡看着年华鸣和自己一起站起来,天助我也!这绝对是个解释的好机会!
四人一起向操场中央走去,那里有几箱矿泉水,“年华鸣。”周倾渡开口到,“你别误会教官今天说的话,我那时候只觉得周围唱歌声音太大了所以看了你一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样说。”
“嗨,我也没在意。”年华鸣笑着摆手,“倒是你,当时是不是特别尴尬?”
“尴尬疯了!”得到理解周倾渡如释重负。
回到队伍里,有很多同学都听到隔壁班教官说:“晚上训练早结束的话,可以玩游戏。”
然而自己班的教官只是转过来说了一句:“你们晚上不可能。”
“报告!”队伍后面突然一声男声
“讲!”
“那明天开始是不是我们就能玩了?”
教官和班里的人都没憋住笑了出来,“你小子……看你们表现,明天所有动作做得好就玩。”
从小到大周倾渡很少一个人离开家里住宿,所以这天晚上她无比庆幸一天的训练这么累,才能睡着得这么快。
19. 第 19 章
电铃响的很早,凌晨五点多的天才刚刚亮。
“这个给你!”集合站队时方小晓很快跑到周倾渡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糖,“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有低血糖,就买了,记得跑操前吃掉。”这块糖,是她们那天一起去超市时方小晓买的那一罐。
来不及说谢谢,她就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块糖在周倾渡手心里不断发热,有方小晓在身边真好,这句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咱们连男生来的挺快啊,应该让男生住上面多跑跑,女生住下面。”教官整理着帽子阴阳怪气地说。
“别啊,教官,平常跑步女生就慢,让她们多跑跑!”
周倾渡循声回头看去,说话的是站在陈敬宪身边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他是谁啊?”
身边的孙静回头看了眼,“高泽,就是数学课代表呀。不过他今天话真多。”
周倾渡想起来了,“我一直听你们叫他数学课代表,都没记他的名字。”
“自己集合速度慢就慢,关女生什么事?迟到的好像不是我们吧?”孙静头都没回学着那样的语气没好气地反驳。
周倾渡愣了,这还是一个月前的孙静吗!太棒了!
“你……”
“哎哎哎,我还在这儿呢!注意纪律!”教官打断了高泽,“所有人向右转,跑步走!”
……
下午训练了一小会儿教官故作腔调地表扬了大家几句就让同学们坐在地上休息,他扶正帽子严肃道:“今天早上的事情有必要再和你们讨论一下。不要让我听到你们有些男同学说女生做得差,女生这慢,那不好的,女生从来都不比任何人差!”
“你们班的这位同学。”教官走到一个女生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站的军姿是你们所有人里面最标准的!当然还有这位。”他走到陈敬宪的身边,刚刚他拍肩膀的女生是胡樱莺,周倾渡记得乐嘉竹告诉过她。
知道是在说自己的高泽压低了脖子没有抬头,“如果你们之中有些人以后去当兵,或者进入部队,里面有些男的还不如女兵。男人做得好的事情女人也做得好,女人做不好的事情男人未必能做好,各行各业都是这样,男人有自己的担当和价值,女人也有自己的担当和价值。以后不要让我听见早上那种不平等的言论!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得到回答,教官咳了声恢复笑脸,“今天晚上呢,可以提前一个小时结束然后咱们和旁边这三个连一起办个一个小小的联欢会。”
六班的同学们刚要欢呼就被教官“嘘”了下来。“谁有才艺啊?不能别的教官连里都有你们给我丢脸吧?那我在这么多教官里怎么抬起头?”
没有人说话,甚至有些同学怕被拉上去表演都低着头。
“没才艺是吧?那行,咱们不参加了,继续训练——”
“我有!”这一声对同学来说如同黑暗前黎明的破晓,如同救世主!是昨天那个说“明天可以玩吗”的男生。
“雷钰阳。”乐嘉竹看着周倾渡转向他皱眉疑惑的样子,“真的周倾渡,你之前说你在班里没认识几个人,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多人不认识,你像转校生。”
周倾渡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你和方小晓我就没想和别人玩了嘛,而且这才开学多久……”
“你有什么才艺?”
“我能唱歌,我还能Talk Show”
“哎,你别欺负教官没上学了不懂英语啊!”高泽指着雷钰阳开玩笑地说
“一边儿去!这我还能不知道?”教官笑着给了高泽肩膀一拳,他垂眸看到正在自己脚边绑鞋带的女孩,“你呢,你这么漂亮肯定会才艺吧?”
大事不妙!那是方小晓啊!
周倾渡和乐嘉竹都愣了。
“我不会……”方小晓窘迫地连连摇手。
“那你去唱首歌吧,大家肯定都喜欢看美女。就这么定了!”教官说完就准备去统计其他人。
“教官!”方小晓立即叫住他,唱歌她是真的不敢,可是别的……她还真有能拿得出手的,“我会散打。”
什么东西?!
周倾渡和乐嘉竹相视一眼震惊到,“我去?!”
晚上吃完饭的休息时间周倾渡还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小晓会,“你胳膊腿这么细,竟然会散打!藏这么深!”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乐嘉竹激动地拉住方小晓的手。
“初中,也就学了一两年,表演一下是可以的。”回想起这些方小晓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我那时候被人欺负,所以我妈妈让我学的,学来保护自己。”她声音越来越小。
周倾渡上前捏捏她的手心,轻声安慰,“有我们呢,以后我们俩保护你。”
方小晓吸吸鼻子,“我没事。对了,这个你们帮我拿着,到时候表演完我要去找宁聿。”递到周倾渡怀里的,是方小晓那天买的蜜桃味饮料。
“哎呀呀,看来我们小晓心里姐妹在男人之后啊。”乐嘉竹摇摇头阴阳怪气。
“哪儿有!”方小晓羞恼了,“哎呀!”
晚上四个连围了一个正方形空地,教官们站在旁边。六班的教官知道其他三个连分别是二班、三班、五班后大手一挥,“我们是老小,我们先来表演!”
雷钰阳立刻从地上弹起来第一个走了上去,“各位汉莱中学高中部的帅哥美女们,大家晚上好!”掌声中他鞠了一躬,“本来咱们四个连,要是初中也是汉莱的话我就没那么拘束了,但是考虑到有些同学们以前初中不是汉莱的,我得给大家提醒几点我在初中的时候看到的高中学长学姐们后总结的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清了清嗓子,“在学校,见亲爱的大嘴教导主任,请直接跑!为什么叫大嘴,想必大家都已经见过他了,这个描述是个写实。你就是从他身边过去他都会说你校服领子怎么歪了,得,一纸检讨。还有每叫老师好,得,一纸检讨外加找班主任批斗你。不给你指点一下江山他就心里不舒服!但是主任德高望重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底下的人哄堂大笑,有的人还说要偷偷举报给主任。
“但是你们放心,咱们学校的任课老师们在知识储存上都没有什么问题,大家跟着老师好好学习一定会在未来的高考大放光彩!毕竟我们还有著名的‘四年定律’啊,我们这批人高考时刚好是下一个该出清华北大人才的时候!”
“还有,不要在食堂偷偷谈恋爱,影响到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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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单身狗不说,里面干饭的人再多,监控也是能拍清的!违反后果请参考上届被叫家长的学长学姐。”
“最后就是给高一的姐妹们说一下,这世上好人难找,好男人更难找,要找好男人请到高一(6)班一进门最左边第二排找姓雷名钰阳的好男人。”
“然后呢,谢谢大家,我是高二(6)班的雷钰阳!”
掌声中笑声和嘘声一片。
雷钰阳没有再皮,很认真地唱了一首李健的风吹麦浪,他唱歌的声音很好听,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跟着他一起挥着手唱着。
直到乐嘉竹疯狂摇着周倾渡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结束了,方小晓已经正走向中央。
欢呼声誓要冲破云霄,男生的欢呼声明显多了很多也大了很多。
周倾渡回头看了眼宁聿,他站在连队后面看着方小晓,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陈敬宪也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个方向。
方小晓走到自己班的教官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教官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看她然后笑着点点头和她走到中间。
“大家好,我是高一(6)班的方小晓,接下来我要给大家展示的才艺是散打。”方小晓鞠躬后系紧了腰带,却更显得她单薄。
周倾渡和乐嘉竹大声欢呼着,使劲拍手应援。
“方小晓还会散打吗?好厉害啊”胡樱莺在两人身边跟着欢呼。
“厉害吧!我俩也是今天才知道!”周倾渡一脸得意,“这下以后闯祸了就让方小晓替我揍人去。”
方小晓和教官一开始是轮流出拳踢腿和防护,好像商量了一秒然后教官猛地右出拳,被方小晓瞬间闪躲抓住胳膊踢腿来了个过肩摔。
教官被方小晓扶起来,竖起两个大拇指。
欢呼声达到顶峰,乐嘉竹在下面惊地说不出话,“这,这么厉害……”
“啧啧啧,那宁聿以后不是很危险?”周倾渡在一边故作担忧地说
“宁聿和方小晓?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吗?”孙静和胡樱莺凑近八卦到。
“没有没有!”周倾渡惊得立马摇手,“我给他们两个胡配的,要是求证了一定告诉大家!”
方小晓鞠躬下场后其他同学继续表演,不过周倾渡看到很多人的目光都追踪着她,想来也是被看似美丽柔弱的外表下强硬的身体素质震惊到了。
“你刚刚好像没有很惊讶的样子”陈敬宪看着低头往这边走的方小晓对身边的宁聿说,她扎高的马尾因为刚刚的动作有些凌乱。
“我知道。”宁聿回得平淡,只是语气里似乎有一丝叹气。
陈敬宪没有再问下去,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宁聿,那些没说出来的话如果宁聿想说,他自己会说的。
又是一个学习军歌的夜晚,今晚跟教官学习的是《强军战歌》
“觉得自己磁场弱了可以听听这首歌,一定会昂扬斗志的!”教官教了三遍,“这首歌非常重要,到时候检阅我们连就唱这首。”他要求所有人再唱三遍。
围着队伍转的教官,在陈敬宪身边停了下来,听完最后一遍他开玩笑到,“你的嗓子适合以后上了大学晚上去女生宿舍楼下弹吉他唱流行音乐。”
同学的笑声里,陈敬宪低下头不敢说话。
20. 第 20 章
最后的校领导检阅环节有一个表演是模拟战场的,可以摸到枪,虽然也是假的。如此有意思的活动选人时周倾渡立刻举起手,“那你来吧!”教官向她招招手,“你要不要再把你那个男同学叫上?”
什么男同学?
意识到教官开玩笑的眼神又在年华鸣身上,周倾渡的热情有一半变成了无语,“教官我和他真的只是同桌!”
参加模拟战场表演的同学被分到另一个方阵单独练习,周倾渡掂了掂刚发到手的枪,果然是假的,就像玩具市场卖的那些一样。
“所有人!现在都看向我!”
手势暗号,匍匐前进,翻滚,解救人质……来之前周倾渡哪儿想得到会这么精彩!
最后的分组里周倾渡和陈敬宪分到了一起,两人是其中一组特警。
“好激动!每明天就是表演了!”结束训练回宿舍的路上每路过一个路灯,周倾渡的兴奋都增加一度,“真没想到我能学会这些。”
“你当然可以了,你什么都能学会。”微凉的晚风里身边人轻声说着这样肯定她的话,“我之前看到你帮孙静出气。周倾渡我那时候就觉得你的勇气好耀眼。”
周倾渡并不是怀疑自己能力的意思,而是她没想到这次军训她能接触这些,学到这些。
可是这是什么感觉?好奇怪。
是因为他并不是一个经常和自己在一起、并不是一个了解他的人,只是看到了她所做的一件小事就如此肯定她吗?
“谢谢你……”周倾渡头低了下去。
“客气什么。”陈敬宪轻笑,“我不过是陈述了事实。”
感觉到如此融洽的聊天氛围,周倾渡话也变多了,“说起来,我第一次看到你觉得你长得有些凶。不是说不好看啊,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有点生人勿进。”
陈敬宪笑笑,“那是因为我平常不说话就是这样的!”他闭上嘴故作面无表情,“够凶吧?”
怕被教官听到,周倾渡捂起嘴笑。
“好了周倾渡好好休息吧,明天见。”
“明天见。”周倾渡看着他在三楼走远,因为是男寝,所以她不能停留,立刻继续上楼,即使她现在很想发掘这个叫陈敬宪的人身上的优点。
她回想刚刚他对自己说的话,在她那天站起来开口时并没有想到这是勇气,而是她不想做一个旁观者。
检阅顺利结束这天晚上周倾渡也没想到平日呵斥人的教官竟然会红了眼眶,他站在前面说得断断续续,“相伴的这一周时间很快,希望大家回去后能继续做快乐的高中生,也希望两年后的夏天你们会考上理想的大学。希望你们学校高考的那个四年轮回会发生在你们的身上……”
上了大巴车周倾渡看到坐在前面的乐嘉竹在擦眼泪,好像不止一个女生,每到分别的时刻她却只会觉得心慌。以前喜欢看的电视剧演到大结局会心慌,看的漫画完结会心慌,爸爸出差回来要走了会心慌,今天也是一样。
她只是想,这或许是难过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乐嘉竹……”她轻声叫前面的人,从座位与车窗的缝隙处递上纸巾还有一块糖,周倾渡想不出安慰人的话,如果对乐嘉竹说别难过了,好像是在命令她一样怪怪的……
车启动了,瓢泼大雨的车窗外,教官们笔直地站着敬礼,目送着学校的大巴直至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军训回来就遇上了乐嘉竹的生日,本来三人打算好好给她过一下接过那是个周三!于是当天中午的学校食堂,三人拿着鸡腿说,“还是祝自己好好活着吧!”
周倾渡总会想起那晚表演的方小晓,她也想拥有那样的力气、技能、她还想长高。遂开始多吃菜肉,而那些幻想中锻炼的机会真到了体育课她就歇菜了。于是她安慰自己:“现在还是学习为大,这些以后再说吧!”
东平市下第一场大雪这天周倾渡完全没有心情欣赏雪景,她还能回想起昨天那一巴掌打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
昨天是周末,周倾渡起床时爷爷奶奶刚买完菜回来。
“你说对门那家女儿怎么那么厉害呢……”看到周倾渡走过来奶奶继续说:“人家高中上的是市一中,而且她妈说人家女儿成绩一直都靠前。”
对门的阿姨周淮憬见过,是个脸圆圆的妇女,说话倒是柔声细语的,只是一开口就是:“我女儿怎么怎么样,我儿子怎么怎么样。”
而爷爷又是那种除非周倾渡在全市最好的学校考了前十名他们才会觉得“周倾渡也不错”,所以每次遇到熟人爷爷都会说:“哎呀,我家那个孩子考的不行啊,差远了。”
“倾渡你听见没?”奶奶跑到卫生间门口对着正在刷牙的周倾渡说,她皱眉两下继续漱口。
“又不是工大附中,怎么还让我向她看齐啊?”
“那人家是一种也比你们汉莱好啊。”
那人家怎么不是你孙女啊!
这句话周倾渡没敢说出来。
吃了个煮鸡蛋,从客厅到房间这一路周倾渡都感觉爷爷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她什么都没说立马钻进了房间。
然而老天好像非要给此刻添一把火,月考成绩出来了,周倾渡的数学原地踏步,物理再创新低。
52分的好成绩,物理竟然连及格线都不到!
房门正好被打开,爷爷板着脸问周倾渡:“月考成绩出来了没?”
“出来了。”周倾渡把手机拿到爷爷面前。
果然,下一秒爷爷就一脸愤怒地看着周倾渡,“你平常是在学习吗?你看看你的物理!还有刚及格的化学,还有数学!你成绩都差成什么样子了还整天嫌别人说你!你怎么有那么厚的脸皮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还有什么用?干脆不要读书了去捡垃圾吧,去马路上打扫卫生人家都嫌你学历不够!”
这样的话周倾渡从初中听到高中,她知道自己高二高三一定还会听到这些话,可是她真的努力了啊,有些东西学不会也是真的啊。为什么不看看她的语文、英语、生物、为什么不看看她的化学进步了呢?
每次家长的眼里都是她的不足,她从来没有被家里人夸过。
“你的勇敢很耀眼。”“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陈敬宪和方小晓的话突然出现在周倾渡的脑海,和现在听到的话比起来,巨大的委屈让她眼泪一滴又一滴落下。
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的家人会这样讲话,不想让他们知道在家人的眼里她是这样差的一个女生。
“我不是在进步吗?”周倾渡眼里涌满泪水,她不想对这些带刺的话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可是说出这些话的爷爷让她填不平这些创伤。
爷爷不以为然地摇头,“努力你的物理能不及格?你学会的东西其他人能学不会?你以为你考好的科目在别人眼里很难吗?你看看你不学习的样子!”
“什么不学习?我周六没学吗?我下午也计划学习的……”
奶奶闻声赶来想让爷爷赶紧出去不要再骂,但他直接甩开了奶奶的手,指着周倾渡的鼻子大声斥责:“你真不嫌丢脸!”
周倾渡站直了任凭眼泪肆意流淌,“我丢什么脸?”
“你还不丢脸?你看你的成绩!拿的出手吗?你和别人比起来天壤之别!”
“你讲不讲理?你在外面听了那些话,回来就在我这里撒气?”羞辱让周倾渡全身剧烈地颤抖,啜泣让她说不完整一句话,连她也觉得现在的自己很丢人。
爷爷愣了一下,还是一脸愤怒。
奶奶瞪向周倾渡,“你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
“被我说中了是吧?”周倾渡抽噎,“我什么时候不学习了?这不是一直在学吗?你做事情有完美过吗?你为什么要求我立马就做到最好呢……”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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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讲完,巴掌就扇在了脸上,爷爷仍是一副有理的样子,他指着周倾渡破口大骂,“你整天不学习就在嘴上下功夫!”说完摔门而去。
趴在床上痛哭的周倾渡不明白学习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让家长拿出去炫耀吗?
她的意义是什么?是家长不满意就可以随便对待的物品?可以随便对她动手、辱骂?
奶奶又进来拿着她的手机,“倾渡,你爸电话。”
周倾渡机械地拿过,“喂?”
“你顶嘴了?”远在南方出差的爸爸满是疲惫的声音。
是奶奶给爸爸告密的?算了,不能叫告密,在他们眼里这是在教育孩子。“又是我的问题?爷爷没跟你说我为什么顶嘴?”
“因为学习。”
“那你觉得他的做法对吗?我觉得我一点也不丢人,我承认我有的科目现在很差,我总分就是比之前高了。他要的是第一名但我不是,他就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这是我改变不了的。我就是学不过前面的人,这也是事实。”周倾渡不停抽噎,越激动越说得断断续续。
她听爸爸叹了声气,“你少和爷爷奶奶顶嘴嘛,他们都年龄那么大养着你也不容易……”
那我呢?我的情绪、我的感受呢?
或许因为那句“养”,周倾渡没有再和爸爸理论,机械地听着他训斥。
不应该跟爷爷说话那么大声,不应该和爷爷说话那么没礼貌,不应该……不应该……
“你不要再顶嘴了!”
“嗯。”
“一会儿再去给爷爷奶奶道个歉,说你不会再这样了。”
“嗯。”
挂了电话周倾渡继续机械地在客厅说了句对不起就回了房间,这天下午她一个字都没写,晚饭也没吃,她无心顾及门外爷爷说“她爱吃不吃”的话。
周倾渡坐在房间里看着原本计划巩固的数学和物理,练习册上的台灯光线越来越暗,又亮了起来,又彻底灭了。
回想起这些,周倾渡摸了摸被打的左脸叹了口气,“周倾渡!”是乐嘉竹的声音,周倾渡抬起头却被一本数学书完美砸在脸上。
“不好意思!”扔书的男生连忙跑进教室道歉。
“没,没事。”她彻底被砸蒙了,这个男生好像不是班里的人。他说他是来还书的,可周倾渡完全看不清,耳边也只有尖锐的耳鸣声,鼻子疼得要断掉,眼睛也在不停流泪。
“喂!你干嘛呢!”一声呵斥,周倾渡好像看到那个男生被年华鸣揪起了领口,他比年华鸣矮很多,被迫踮起脚。
“我真的没干什么!就是还书扔歪了!真的对不起!”看到年华鸣身边又来了个比自己高的男生,他急忙解释。
借书的同学也从教室跑出来帮忙解释,“好了好了,都是误会,还是赶紧去看一下你同桌现在清不清醒吧。”陈敬宪拍拍年华鸣揪着别人的手让他放开,“楼道里有监控呢,听话,快松手。”
年华鸣轻哼一声松开了手,“那我也给你道个歉,误会你了,不好意思。”
突然这一出整得对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没关系……”
“同桌同桌,你没事吧?”年华鸣像条小狗快速跑回座位,“我刚刚在外面楼道都看到了,砸得声音也太大了。”
周倾渡并无大碍,只是鼻子上被砸出了一条红痕,“我没事。”眼泪也算是止住了,还剩一只眼睛没恢复视力。
“同桌你也太委屈了……”年华鸣故作委屈地撇嘴,这句话在周倾渡耳朵里却让她想到了昨天的事情。
突然又想哭了。
“没关系,等下就好了。” 周倾渡擦掉眼泪。这句话她也对自己说过很多次,这些年她一直知道即使爷爷奶奶说过伤她心的话,他们也并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认为自己是长辈,说什么都是应该的。
21. 第 21 章
体育课解散后周倾渡没有去打羽毛球,拿来球拍的乐嘉竹看到一反常态的朋友虽然疑惑也跟着方小晓跟了过去,陪她一起坐在树下。
“怎么了?是被砸了还在难受吗?”方小晓关心地摸摸周倾渡的脸,检查还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不是。”周倾渡抱紧膝盖,她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朋友,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是一件她认为很丢脸的事,尤其是那一巴掌。
“那怎么了?羽毛球你都不想打了。”乐嘉竹撑着下巴看着一脸忧郁的朋友,“你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们的。”
“你们也知道我一直和爷爷奶奶住,我爸有时候回来一段时间但还是经常出差。昨天我和爷爷吵架了。”周倾渡决定告诉朋友,“月考我的物理考得很差,数学也没进步,他们认为我没有努力每天都在玩,心思不在学习上。”积压在心上的郁闷被她深呼吸吐了出来,那一巴掌真的狠狠打在了她心上,“而且我爷爷还打了我一巴掌。以前初中的时候他教我数学,我学不好的时候他也动过手,但是顶多就是在背上拍几下……”想起以前流过的泪,新的眼泪源源不断。
“可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当这些让人受伤的事情都没发生过,然后继续爱我?我觉得这样的爱好别扭,明明我那么痛苦也得不到一句道歉,真的那么爱的话不应该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啊。”
乐嘉竹揽过擦眼泪的周倾渡,“我懂,你爷爷肯定希望你好,但是用错方式了。其实我爸也打人,有时候和我妈吵架就会动手,和我拌嘴也会动手。”她长叹一口气,“他每次说完我都要说我妈,所以为了我妈我再也不想顶嘴了,反正我爸妈对我也没有什么高要求,我觉得我就这么生活着就行了。”
“明明都这么痛了还要继续爱着。”周倾渡笑到,“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观啊。”可是她知道有很多家庭都是这样,在这些创伤发生后没有人道歉,所有人继续像没发生一样生活,心里被从小到大的养育恩情捆绑纠结着痛苦着,直到下一次父母做出让自己感到爱的行为然后彻底忘记上一次受伤的事情。
然后不断如此循环,还想成为父母的骄傲。
“可是你每次考试都考得很好啊!”周倾渡笑,“我一直都想追上你,不是反超你,只是想和你在一个考场。”说起内心的想法,周倾渡害羞地看了眼乐嘉竹。
“哎呀那都是运气!你肯定会和我在一个考场的,也会走到我前面去,要相信自己!”乐嘉竹拍拍朋友的手顺势牵起。
一旁的方小晓一言不发,只是听着两个好朋友互相倾诉。
因为她无法共鸣,她的家庭太美好了,从小就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又在教育下没有成为刁蛮专横的孩子,她理解爸妈,爸妈也理解她,什么都可以和爸妈说,想做什么都会得到支持。
所以她会一直聆听,一直陪着朋友,一直告诉朋友爱是很美好的。
“你听这些是不是感觉我们和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周倾渡笑问。
“没有啊,我知道大家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个家庭也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心疼你们经历的这些,我不想看到你们流泪。这才是我在乎的。”
离期末还有一周时间,周倾渡和年华鸣还有乐嘉竹和陈敬宪四个人下课自动围成一圈互相讲题,这样的“学习圈”在班里不止一处。
而我们的方小晓同学还是一下课就跑到宁聿身边,宁聿的同桌也自动让位,她趴在桌子上看宁聿低头认真看书的样子脸上全是笑容。
“方小晓你挡住光了”
“我难道不能做你的太阳吗”
“……”
周倾渡本想提醒她快点准备复习,但当她抬头望向那边,方小晓的手上是练习册,宁聿的成绩每次都在班级前五,那也难怪方小晓到这个时候还会继续缠着他了。
李风的物理课,他提醒班里的同学:“大家要知道高一这两学期,每次的期中、期末成绩都很重要,关系到大家高二分班。我希望各位同学能够认真对待。”
“人家五中都是高二开学前一周分班考试的……”
听到底下有人这样嘀咕,李风看向那个声音一脸严肃,“平均分对数据的代表性应该不用我说了吧?你们上数学课都有学到。靠暑假两个月突袭在分班考试获得高分,不可否认你短时间的努力但是这也能看出你的学习态度,不到火烧屁股你根本不会努力。”
“以平均分分班这件事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们的,备战高考是一场时间战,一开始就未雨绸缪时刻准备才是最好的状态。”
说完换来班里的沉寂,几秒后有人转来转去给身边的人说自己上次期期中考得很差肯定要拉分了,唐卓就是其中一个。
“可能高二要和你分开了。”她对同桌方小晓低声说。
“怎么会呢!你不上了一对一补习了嘛,而且还有下学期呢,你考他个班级第一……”方小晓还没说完就看了眼宁聿,他上次是第四名,“我是说,第五名。”
年华鸣在草稿上努力回忆一学期自己的成绩,计算以后每科要到多少分才可以分进理科重点班。
“周倾渡,”他低头算着叫了声,“如果我们下学期还做同桌,你稍稍帮帮我,我想打球的时候你把我拦一下。”
“每次都拦吗?”
他思考了一下,“也不要那么严格哈哈哈哈。”
又下小雪了,不过这好像是霰,这个名词周倾渡也是刚刚知道,发现空中全是小雪子的时候方小晓如是解释给一脸大惊小怪的周倾渡和乐嘉竹。
与好友分别后的周倾渡转身向家走去,她计划着晚上要复习的科目,迎面走向自己的人却越来越让他觉得熟悉。
是……是江铭。
是那个初中曾有过好感的男生,哦,现在有个词可以称呼他,crush。
他家确实在这一片,他好像长开了?反正比以前帅了。
也高了,那要打招呼吗?
他好像也看到自己了?
要不装不认识直接走吧。
周倾渡正准备装作低头扣指甲路过,那人却停在她的正前方,“周倾渡。”熟悉的声音,他叫住她。
周倾渡一愣,只能面对了!
“江铭?好久不见啊,真巧!能在这里碰到你……你现在在六中啊。”周倾渡觉得自己演技真差,皮笑肉不笑的。
“周倾渡,为什么毕业后不再继续联系我?”
“你不是也没联系我吗?”周倾渡条件反射地反问。
江铭走得更近了,“你看不出来那时候我对你有好感吗?我也想看看你对我有没有,所以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
啊?
周倾渡懵了,“你不是一直都有我的微信好友吗?但是你也没有联系我。”
“我故意的,我就是想等你主动找我,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所以我忍不住来找你了。”江铭低下头,放低声音,“周倾渡,我的高中离你不远,以后我可以来经常来找你吗?”
周倾渡觉得心里痒痒的,但这感觉并不对劲,反而像是一种刺激。
反正都是同学,“哦,可以啊。”她后退半步,“那我就先回家了?我们再联系?“
“周倾渡。”江铭叹气,“为什么我们刚见到你就着急要走。”
“因为我还有五天就期末考试了!”提起期末她就烦躁。
江铭不舍到,“那好吧。”
“拜拜。”走出几步后她回过头望向他的背影,已经隐没在了人群里。
一回家周倾渡就拿出手机把这件事告诉两个朋友,等了一会儿她们回到家周倾渡接收到两人的轰炸。
【怎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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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这个人我记得,你之前只是提了一嘴,我以为不会有后续了。】
【那你呢?你有何感觉?】
周倾渡盯着方小晓发来这条消息,她闭上眼回想。刚刚见到江铭时她确实很惊讶,但那种心间闪过的电流只是因为惊讶啊。
【应该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了。】周倾渡发去消息。
【那就不管了,就当同学呗,他来找你你就当出去玩了。】
【他如果提起这方面的话,我就说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周倾渡觉得乐嘉竹的提议不错。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江铭在约好的校外等周倾渡, “这个给你。”是一小束花,“恭喜你刚考完。”
“啊。”周倾渡又愣了,“谢谢,不过是个期末考试罢了。”
“那也值得庆祝一下啊,这不就可以放假了吗?”
“没想到你们比我们早一天考试。”在手机上联系的时候周倾渡才知道偶遇的第二天江铭就要期末考试,那天他是故意去她家附近的。
“所以,周倾渡,你能感受到我真的很想找你了吧?”
“哦。”周倾渡木讷地点头,“你也知道我学校在哪里了,可以随时找我玩。”
江铭提议去初中看看,两人路上聊了聊高中生活,在听到周倾渡说她想学理科后江铭说他想选文科。
初中的学校还是老样子,江铭不断地说他经常想周倾渡为什么不给自己发消息,是在高中遇到更有意思的男生了吗?他们两个人之间就要这样了吗?
他对她的感情有到这种地步吗?周倾渡在心里狐疑,毕竟曾经两人坐同桌的那些日子他都没有表现出来。
况且,她不相信在没说狠话、没做伤害对方的事的前提下一个人能忍这么久不找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对江铭所说的这些,周倾渡唯有:“不好意思啊,我当时以为毕业了都会这样。你以后都可以给我发消息,来找我玩的。”
得到允许,江铭笑了笑,“你也可以来找我的。”
“可以啊,等我有时间吧。”
回家把发生的事情都如实告诉朋友后,两位嘉宾都给出了:【他绝对对你有意思!】的回答。
方小晓急着问那束花是什么样的,周倾渡发去照片,是满天星。
可是,这花对周倾渡来说并不实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保存,于是放到了一边。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意义的,这是人家的礼物,你收下就好了。】
好吧。
此次期末周倾渡还是进步了五名,物理刚好及格。不过这次爷爷只是说,“进步就好了,给你报个补习班学学数学物理吧。”
周倾渡没有反对,因为她也想纠正自己。她联系到乐嘉竹,周林海刚好有时间带她去交了钱。
补习班离东平市最好的高中工大附中很近,工大附中根本不怕教育局说的禁止补课,就算来人真的查也能一下摆平。补习班里的工大学生说,班主任会看着走廊里教育局的人对班里同学一点都不在乎地说:“稍安勿躁啊,咱们上咱们的课。”
乐嘉竹总是拉着周倾渡坐在第一排,补习班是私人办的,教室没有很大,所有人都能听清。在这种氛围下每次课前测试和课后测试都让周倾渡对数学抱有很大的期待,每次自己回家写卷子练手也总是有很好的反馈。
教数学的老师对大家都很好,他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有点黑,个子不是很高,带着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或许也是因为数学而早早有些谢顶,剩下的头发都一致向右梳去。学生们很亲切地叫他老张,他为人热情每次讲题的时候总是严肃,讲完问你听懂了吗?你要是点头,他也会笑着说:“数学这么难都让你搞明白了,真聪明!”
这时候她是真的喜欢写数学题。
22. 第 22 章
看春晚是周倾渡家的传统节目,爷爷奶奶实在熬不到凌晨,十点一过就去睡觉了。
客厅只剩周倾渡和周林海,她看到爸爸的手机亮起,屏幕是妈妈的照片,从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到现在从来都没变过。
“老爸,其实你的生活也可以向前走走。”周倾渡的声音像自言自语,“我不介意的。”
看到女儿盯着自己的手机,周林海将屏幕熄灭,“不冲突。我不是一直在好好生活吗?”他想拿出烟又想到这是在家里,于是收了起来。
“和你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把烟戒了,后来在饭局上我又被迫抽烟了。周林海无奈长叹,“没办法再说老婆管得严了。一说我就想流泪……”
周倾渡抱紧膝盖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的客厅,电视里的光打在周林海低头看手机的身形上,如此寂寥。“新年快乐爸爸。”她轻声说。
“新年快乐丫头。”周林海扯出笑容,“爸爸常年忙,没能陪着你,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我是愧对你的……”
“我真的不在乎。因为爷爷奶奶都对我很好。”
因为不记得自己曾体会过的母爱,所以周倾渡并没有常感受到失去母亲的痛苦,虽然看到好友与自己的妈妈和睦的样子她会羡慕,但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同样被爱包围。
即使她也知道父母对孩子的陪伴是难以替代的,但现在拥有的对周倾渡来说真的够了。
“丫头想以后学什么专业?”周林海拍拍周淮憬的肩膀,她甚至还能闻到他手上的烟味。
“爸,你什么时候能不抽烟啊……我也不知道。”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
“不知道……”
“好吧!”周林海无奈笑到,“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自己喜欢的,能一直坚持下去就好了。”
“如果我说,我想和妈妈一样搞研究呢?”周倾渡突发奇想地问。
“那很棒了!”周林海扬起头,“那真的很厉害了孩子,全家人都会支持你的,只要你能一直学下去。”
以第三视角在上空看到这一切的于牧维望向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十五岁女孩,她看着电视里的春晚继续和爸爸谈笑,她知道了很多外面的东西,他多想让她知道在未来你真的实现了你想做的事情。
在周倾渡的记忆里这一天尤为重要,于牧维能清楚的感受到当她在宝藏岛里回忆这一天时心里有多复杂。
是春节后补习班开课的第一天,周倾渡晚上补习回来在楼下遇到了陈敬宪。
冬天黑得很早,他站在她上次遇到他的位置,两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站在马路边盯着路中央。过去那么多车辆,过去那么多行人,风不停吹乱他的发型,陈敬宪像与这个世界隔绝那般一动不动。
“陈敬宪!”以为是偶遇的周倾渡欣喜地走过去打招呼,他好像没有听到,她继续走近叫他,“陈敬宪?”。
当陈敬宪转过来,红肿的眼眶,无神的眼睛,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消瘦凹陷的脸,整个人如同被掏空了站在风里要一吹就倒。
周倾渡愣在原地,灌了铅的腿让她说不出话,一个月不见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泪不断划过他的鼻梁,她动动喉头,“……陈敬宪,这里太冷了。”
“是吗……”他轻声应到,又看向路中央,“爸爸那天晚上躺在这里一定也很冷。”
周倾渡上前几步将陈敬宪拉到旁边的咖啡厅,她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敬宪的父亲是一名刑警,追捕通缉犯时被包围的犯人突然暴怒开车冲向警察,陈敬宪的父亲扒在车门上被拖行两百米后摔倒在地,毫无人性的犯人立即掉转车头拐回来对他碾压,他失去了双腿。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空空的裤子问妻子,他是不是个废人,他活着还有什么用。
“这三个多月我努力让他燃起想活下去的想法,可是他还是不想拖累我妈和我。他也无法面对再也站不起来的自己。”
遗书里这位父亲对妻子与儿子说:敬宪,只记得爸爸走在你身边的那些快乐,记得爸爸的那些好,好吗?我已无法在你身后助力,我是失败的,恳请你和妈妈原谅我。
他说:小黎,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情,感谢上天让我们相爱,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可我真的不想看到成为拖累你们的我继续苟活在这世上,我也不想说我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的人,现在的我是懦弱的无法面对自己的人,我没有颜面面对任何一个人。让我解脱吧。
他说:不要在这个日子里花时间来祭奠我,去过你们的生活,去让你们的人生更快乐吧。敬宪,爸爸相信你会活得比我好,你的人生注定是精彩的,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去成为你自己,去爱你会爱的人,去保护你珍惜的人。爸爸永远,永远都会祝福你。
他说:谢谢你们理解我的决定。
除夕过去五天后,陈敬宪和妈妈在家里看着爸爸喝下那瓶会带走他生命的药,看着他含笑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咖啡厅窗边的角落,陈敬宪低下了头。
在听到陈敬宪说出事发日期时一切都连得上了,“陈敬宪,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你爸爸是个非常勇敢的警察。”
陈敬宪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倾渡,猩红的眼眶不断落下眼泪,“你,你看到了?”
“对。”周倾渡皱眉,难过地点头,“我在楼上都看到了,那天晚上那辆车刹车的声音很大,我看到你爸爸被抬上了救护车。但是我不知道……”
陈敬宪摆摆手阻止周倾渡再说下去,“我以为除了我和家里人,再也没有人能会记得的我爸爸是个多么勇敢的人。”
怎么会呢!周倾渡急忙开口:“我看到了,我永远都不会忘。不止是我,你爸爸的同事、朋友、被他帮助过的人都不会忘记他的。”
“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说真正的死亡是遗忘。”陈敬宪看向窗外,半晌回过神,他扯出一抹苦笑,“如果我以后忘了,你还可以提醒我。”
这一点都不好笑。“我记忆力很好,不会忘的。只要我一直记得,你爸爸就没有离开,他会一直活在这些记忆里,永远是个好警察。”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陈敬宪来说有何意义,亦或是对自己。
周倾渡拿出书包里的那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我四岁的时候我妈妈就去世了,在我的记忆里我根本没见过她。”她摇头的轻笑像是自嘲,“我只有妈妈的日记本。”
“所以我才知道,你爸爸也是希望你和你妈妈永远快乐,永远爱你和你妈妈的。”
她只能这样说,周倾渡无法想象如何在爸爸遭遇这场人为的报复车祸后还能保持本心继续学习、生活,更无法想象面前这个16岁的男孩再面对爸爸说想要自杀时有多么崩溃。
她不敢想陈敬宪最终是如何同意爸爸这样做的,他会不会在未来无数个夜晚都深深自责,跟所有不理解的人一起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对流泪的自己伸出指责的手指。
不要,她不想看到他那样,至少现在在她眼里,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对不起。”陈敬宪低声道谦,“我不是故意让你提起你妈妈的……对不起……”
周倾渡无所谓地摇摇头,“陈敬宪。”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擦掉他脸上残余的眼泪,“你的脸很冰,我想你的手也很冷。”她垂眸望向他关节发红的手。
周倾渡长舒一口气,“回家吧陈敬宪。请你一直记得叔叔的话,好好爱你的妈妈,好好保护她,也要好好爱你自己,就像他对你们那样。只要没有忘记,他就会在。你还是可以成为他的骄傲,你永远都是他最爱的孩子。”
咖啡厅外的寒风从未减弱,周倾渡目送陈敬宪离开,她转身走向小区大门却被他从身后叫住,陈敬宪大步走过来将人抱进怀里,“谢谢你,周倾渡。”
“不用这样说,我们都会好的。”她轻轻拍拍他,迟到的眼泪涌上了眼眶。
回到家,妈妈正在修剪花瓶里的花,“回来啦?外面那么冷,还要出去转?”略带责怪的语气和妈妈脸上的笑容让陈敬宪再次眼眶一热,他知道妈妈这样做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他真的应该像爸爸说的那样。
“嗯,就随便走了一下,还遇到了一个同班同学。”陈敬宪说完径直走回房间。
他回到桌前翻开自己的日记本。
第一天报道,汉莱并没有什么新奇的。
我其实心里很喜欢那个阳光中学。听初中同学说那里的生物展览馆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好像有年龄很小的大体老师,而且他们学校有数学竞赛生,特别厉害,我得找个机会让他带我进去参观一下。
阳光好像还出过理科状元吧?
这样想来,当时中考应该再努力的。
算了,留到高考去更好的大学吧。
放学的时候班里一个女孩子走在我前面,应该没记错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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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班的。
我恨那个罪犯,他就该被判死刑!我决不原谅!
但幸好爸爸还活着,都这样了爸妈还是说不要在心里记恨一个人对自己影响不好!!!!
汉莱高中的校规写了不允许带手机进学校(我能记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下午班主任真的说了很多次……)可是我很清楚地看到了周倾渡一出学校就从书包拿出了手机!
她带着耳机我不知道她在听什么,看她点头晃动的样子大概是动律很强的流行音乐那一类吧。
她点头晃脑袋的样子还挺好玩的,钥匙套在她的食指上转圈,我可以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发声,我也不懂唇语。
今天初中朋友在校外等我,我跑过她们身边听到了她的名字:“周倾渡!你是不是又没听到我说的话!”
周倾渡今天真是太厉害了!帮同学出头,说得太爽了!她好棒!我觉得她很有魅力。
数学成绩还不错嘛,要是能一直考得这么好就好了。
爸爸过得并不快乐,我考得再好他也只是笑一下。
我把军训学到的见到的听到的都给爸爸说,爸爸说当特警的话也会学到这些。
我没想到周倾渡也不吃葱,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会说自己不忌口。
好像真的可以忍受吧,葱还是能吃的。
爸爸没想到我可以接受吃葱了哈哈哈哈哈
妈妈想带爸爸去做假肢,爸爸好像不愿意。
爸爸说他活得很痛苦,想结束。我疯了和他大吵。
我说我可以背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我可以背他一辈子。他哭了,他说他不想拖累我,做我背上的寄生虫。说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他不想这样活着。
对不起爸爸,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我看到爸爸哭了,妈妈也在抹眼泪。
爸爸说他想自己结束生命。
这次我不说话了。
爷爷奶奶让我理解爸爸,他们说不想看到儿子这么痛苦。
我问他们没想过妈妈吗!
结果爷爷奶奶告诉我是妈妈说服他们的……
今天下雪了,年也过完了,爸爸说的日期是明天。
陈敬宪擦去滴满本子的眼泪,也擦干脸上的眼泪。
他拿起笔写下:
我不想让爸爸失望,也不想让妈妈失望。
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
我只想要爸爸快乐,他说他解脱了很快乐,那就好了。
我会做成为我自己,让我的人生更好,我会好好照顾妈妈和爷爷奶奶的。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的父亲,直到我失去心跳的那一刻。
爸爸,我知道你会永远都在我身边,注视着我按照我的意愿行进我的人生。
他合上本子,又打开写下:谢谢你,周倾渡。
陈敬宪走出房间,他问妈妈:“妈,你明天想去公园吗?我们可以再买点花?”
“好啊!”妈妈惊喜地从花瓶前回头笑着应答。
周倾渡难以释怀陈敬宪的母亲会对丈夫放手,她一直认为爱一定是要在一起的,不论对方如何,只要相爱,只要两个人还想一起走下去,不论多大的困难都能克服。
她想不通,于是起来找到自己的港湾。
周倾渡拆开妈妈的日记本,纸张与黑色皮质的外衣脱离。
她发现墨蓝色的钢笔在封皮写下的一句话:我要一直做我自己,永远支持我自己,只要有希望我就要争取下去,宇宙将见证我不会被打败,我永远不会放弃。
稚嫩的字迹,像是自己这个年龄会写的。
所以,这是妈妈在十几岁的年龄写下的吗?
答案当然无法考究了,被这句话震住的周倾渡即使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在写下这句话时经历过什么,但这一定也会是她想告诉自己的话。良久,她擦去悬在眼底的眼泪。
她会这样做的,一定会的,会按妈妈说的,成为越来越好的人。
失眠的夜晚,周倾渡闭上眼能想起陈敬宪的每一滴眼泪。
心里不断回响她不想再看他流泪。
她眼里那时坐在自己对面的他好脆弱,就像需要被保护起来,需要一个人陪在他身边,让之前的笑出现在他的脸上,她想看到数学单科第一的陈敬宪,想看到一切愿望都实现的陈敬宪。
周倾渡想这样做。
23. 第 23 章
记得那是约了一整个假期的一起写作业,终于在寒假快结束的时候实现了。说是出来学习其实是互相补作业。
赶到指定的咖啡厅时方小晓和乐嘉竹已经在了。周倾渡进去一眼就看到方小晓穿了一件高领驼色毛衣,扎着高马尾,小脸白白净净的,她忍不住看了好一会。
“真的好漂亮啊。”每一次见到方小晓她都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二十九岁的周倾渡已经不记得当年方小晓是如何约来宁聿的,只能想起自己正准备拿出物理题按上次学会的方法写一道大题,刚转过头就发现方小晓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桌子的最右边。
霸占的这张桌子左右两边都可以坐人,最起码可以坐下六个。
“她干嘛?”周倾渡低声问乐嘉竹。
“肯定是给宁聿留位置,想和他坐一起。”乐嘉竹抬头看了眼就继续写题。
当她找乐嘉竹问完题,顺便夸赞乐嘉竹长长的睫毛,周倾渡记得乐嘉竹得意的表情。
杯子里的拿铁快要见底,再抬起头时,手里的笔停在了两指之间——本因为方小晓终于看到宁聿赶来欣喜的声音而抬头想看看她到底高兴成什么样子,但此刻陈敬宪就站在周倾渡眼前。
周倾渡很确定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连同那一瞬间自己是以什么形态存在于宇宙之间也都感受不到了。
她只看到了他。
陈敬宪背着上学时的那个黑色书包,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里面是灰色的卫衣,牛仔裤下的白鞋一直都擦得很干净。他走进来在看到她们时平静地站在那里呼吸着,目光灼热地穿过宁聿身边叽叽喳喳的方小晓地盯着周倾渡。
周倾渡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放下了笔撑着脑袋看着他,她心里感应到的应该比这要多。
陈敬宪的眼睛可见地放大了一点,然后他走了过来,走到周倾渡身边。
“你身边这个位置有人吗?”
“没有。”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好啊。”周倾渡大方地挪了挪位置。
宁聿坐在方小晓身边,没等她缠上去,他就掏出数学卷子递给陈敬宪,“给我讲一下昨天晚上这道题。”他本来是想下午问的,这不是刚好被叫出来了,那就带上他一起吧。
周倾渡正打算好好沉浸在一道物理大题里,虽然不一定能写出来但是一下。刚好写到卡壳的地方她就听见方小晓又在低声尖叫:“我初中特别喜欢的乐队现在在开世界巡演!好想去!”
“先让李风给你放假吧。”乐嘉竹哼哼两声。
“她还没那么多钱。”周倾渡继续补刀。
方小晓撅着嘴一脸委屈,“我真的特别喜欢他们……中考前每天都会听他们的歌睡觉。”
“所以才考的汉莱是吗?本来可以考工大附中的对吧?”宁聿在旁边开她玩笑。
方小晓轻轻推了下他,“我为什么选择汉莱你不知道嘛?”
“为什么?”宁聿有点明知故问地笑着反问。
“当然是因为你啊!”方小晓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好像已经说了很多遍早已习惯。
看到被将了一军的宁聿,陈敬宪忍不住笑出声,宁聿撑着脑袋捂着靠近方小晓那边的脸不停喝着柠檬水。
“哎,宁聿,这么不经逗啊?”每次方小晓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更凑近地挑逗他。
“原来刚才的话是开玩笑的啊?”宁聿放下手,脸上看着好像也没有很红。
“不是啊,当然是真话呀!”
完蛋,这次是真的看到宁聿脸红喽。
“我能理解小晓的心情,我中考前也有一个很破的手机。我也经常看里面的演唱会视频睡觉。”周倾渡慢慢说。
“你听的谁的歌?”方小晓突然凑过来,旁边的宁聿也恢复正常。
“泰勒斯威夫特,当时听的那张专辑是《1989》。手机内存挺小的,当时就下载了她某一场演唱会的一小段视频,晚上在被子里看了很多很多遍……”
好像现在这一刻周倾渡又陷入了那种情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中考前那些被窝里的夜晚。只看到宁聿的嘴一张一合,方小晓脸上更激动的表情,还有乐嘉竹捂着嘴一直笑。
“那时候是不是很孤独?”
这样的话突然闯进周倾渡的世界,陈敬宪微微偏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她,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周倾渡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问自己。
但他的眼睛在看着她的。
“是。”
“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
“你身边这个位置,不是空的。”他拍拍椅子继续轻声到,“周倾渡,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那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了。”周倾渡笑趴在桌子上。
“当然了,我可以一直都是。”他扬起下巴一脸神气。
太好了,陈敬宪又是以前那样快乐的。
春天的第一次月考结束。
江铭再次在校外等着周倾渡,他又带了一束花。这次竟然是玫瑰,周倾渡远远地看到便觉得两眼一黑。
“我这次一定会直接告诉他,我不会和他有任何发展的。”周倾渡说完就和两个朋友分开走向校门。
“她干嘛去了?”年华鸣问乐嘉竹和方小晓。
“外面那个小男孩追她呢。”
年华鸣一愣,抬头望去早已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了,“周倾渡怎么说?”
“周倾渡不喜欢他。”乐嘉竹摆摆手给两人递上糖果,“尝尝?最近发现的新口味,周倾渡走太快了都忘了给她。”
周倾渡没有接过花,她直接问江铭:“我想知道你送我这一束花是有什么意义?”
“漂亮的花配漂亮的人啊,有错吗?”江铭笑着继续递上花,却被周倾渡推了回来。
“那我也有选择不要的权利吧?”
江铭一愣,“当然。”
周倾渡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十字路口前江铭旧事重提,“周倾渡你知道那时候我对你有好感的吧?”
周倾渡闷着头,“可能能感觉到吧。”
“那你对我呢?”
“那时候也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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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有吗?”江铭急到,“我更想问的是你现在喜欢我吗?对我有感觉吗?”
“没有了。”周倾渡很清楚这个答案,在听到喜欢两个字时她竟然条件反射地想到了陈敬宪。
这很糟糕了!
“哦是吗?”江铭失笑,他离周倾渡很近,绿灯亮起,江铭的手攀上她的肩膀。
这是干什么?!
斑马线上周倾渡吓懵了,一到对面的路就推开了江铭,“就算是过马路也不用挨得这么近吧,江铭,如果你想和我发展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我不喜欢你,以前那点感觉也称不上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更不会。”她坚决到。
“周倾渡。”江铭见到此状有些着急解释,“对不起,我刚刚只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情不自禁想要保护你。”
“没必要。”周倾渡不耐烦到,“还有要说的吗?没有我就回家了。”
“有,我想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帅吗?”
周倾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能对他有好感啊!“不是,我不喜欢你没有任何原因,就是没感觉。”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周倾渡义正言辞,“还有,麻烦你以后也不要经常来我们学校找我了,作为同学我们可以放假的时候一起玩,平常上学我也有我的生活。”
“可是你上次不是说可以随时找你吗?”江铭一副受伤的模样,语气里满是难过。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以为你和我真的是同学,可我现在发现你好像不是那样想的。”这些话说出来周倾渡舒坦多了。
“好吧,我知道了。”
周倾渡点点头,很好,说完了就结束了。“那我走了,再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看到身后的人将花扔进垃圾桶,点燃嘴里的烟。
四月换上春季校服,春天确实来了!
周倾渡喜欢这个温度正好,微风柔和,绿芽新出的时节。她闭上眼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这学期有几次周倾渡放学时回头会看到陈敬宪在后面,被方小晓发现他身边的男生里有宁聿后,周倾渡和乐嘉竹就被她拉着和他们走到一起去了。但只有周倾渡在路口左转回家,其他人都要到车站去坐车。
方小晓缠在宁聿左右问他想学文还是学理,想去哪里读大学,打算什么时候谈女朋友。
宁聿明明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嘴还是每句都回答了:“学理,考到那里去哪里,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你呢?”周倾渡问乐嘉竹,“你想去哪里读大学?”
“东平市内就很好啊,我不想离爸妈太远,我哥也说我一个女生不要去那么远读书,家里不放心。”乐嘉竹的哥哥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在东平市,“他说也方便照顾我。”
“那你呢?”周倾渡又偏过头问陈敬宪。
“你想去哪里?”陈敬宪反问。
“我啊……”周倾渡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连想学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你呢?”
陈敬宪笑笑,“我也还没想好。”
24. 第 24 章
周倾渡难忘那次在最后一节晚自习被李风叫去办公室,以为自己没意识地犯了什么错,周倾渡一路上都低头夹着尾巴,不断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要怎么和老师解释。结果到了办公室才知道,是爷爷奶奶出去了不在家,要她跑回家提前取一下钥匙。
再跑回学校收拾书包时整个学校仿佛都空了,周倾渡能听到自己因为跑来的沉重呼吸声。
临近夏天,天黑得很晚,刚进学校的宽阔大道两边都种着紫叶李,这是周倾渡非常喜欢的一种花。大道上落满了紫叶李花瓣,日落下安静的校园看起来那么漂亮就像漫画里那样。
抬起头,远处那个人站在花瓣尽头的教学楼下。
陈敬宪正向她走来。
“你还没回家呀。”周倾渡意外到。
“哦,我……我帮你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了。”陈敬宪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我是最后锁门的人,要我陪你上去取东西吗?”
“谢谢你啊!没事,你回家吧。”看到他听见这句话失落的样子,周倾渡于心不忍,“那个,你这学期不是和我一个方向了吗,要不,我们一起回家?”
因此欣喜的陈敬宪使劲点了点头,“好!”
这次这条路上竟然只有自己和陈敬宪,周倾渡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和陈敬宪单独一起回家!
她确实之前没想过啊!
知道周倾渡是回家取钥匙后,陈敬宪失笑道:“我以为你受不了学校,不想上学,突然暴走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会啊。”周倾渡无奈,“你们都在学校里呢我怎么能突然跑掉。”
“我们?”陈敬宪眯起眼,笑着指指自己,“是谁?”
“方小晓和乐嘉竹呀。”
“哦,原来这个‘我们’是不包括我的。”
他怎么头又耷拉下去了!
不要啊陈敬宪!
“不是啊!”周倾渡伸手扶起他的脑袋,“当然是有你的啊!”
这话不对吧?
“不是,我是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随便解释一下陈敬宪你凑合着听吧!
“好了周倾渡。”陈敬宪笑不停地抓住周倾渡捂着脸毛躁的手腕,“我知道,我逗你的。”
那更过分了!周倾渡在心里狂吠。
“其实我是想下午放学想和你一起回家的,结果写完题一个回头你不在座位上了。问了乐嘉竹和方小晓她们只是说你有事,让她们先走。我磨蹭到所有人都离开,你还没有回来,我就去问李老师,他说你有事先回家一趟等下回来取东西,让我先别锁门。所以我就想等到你回来。”
突然刮起的风吹起路边的落叶,它们沙沙作响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你追我赶地远去了。
“你说我们是朋友,那我也可以什么都对你说,是吗?”
“是的。”这是周倾渡的真心话。陈敬宪说什么她都会想听的。
“我爸离开后,我觉得我有些讨厌变化,讨厌身边的人离开,即使这是将来必然会有的。可是……”陈敬宪微微低头地笑,可眼里为什么似是无可奈何,“你怎么也跑得那么快?快得我甚至抓不住你身后的一缕风。”
“于是我就在学校等你,你桌子上的书被我合上,我就在一楼等你。我觉得这个方法好笨。可我只知道这样做。”
“在看到你出现,跑向我的那一刻。”陈敬宪语气温柔到像在讲一个很美好的故事,“我快要哭了。”
周倾渡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在笑自己脆弱吗?还是在笑自己感情泛滥?
可是,这些在她心里都是那么正常。
这笑让她心疼,但这样的陈敬宪她也想看到。
如果陈敬宪不是一个坚强的人,那又怎么样呢?如果陈敬宪就是一个很幼稚的人,那又怎么样呢?
她已经见过他非常强大的一面了,他父亲那件她至今不理解的事情,所有认识的人里只有陈敬宪可以做到。
落日后蓝调的街头,路灯光斑之下只有周倾渡和陈敬宪并肩的影子。
“所以周倾渡,我现在这样多情善感,是不是也挺烦的?男生不应该这样对吧?”他说着这样的话,不敢看她。
“说什么呢陈敬宪?”周倾渡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人本来就是有很多情绪的,没有必要忍着,要释放,忍着人会爆炸的!”她伸出手臂故作爆炸的夸张模样逗他笑。
终于看到他又变得快乐。
周倾渡认真对他说:“陈敬宪,我不会突然走的。如果我们以后不一起玩了、或者我离开东平,我都会向你解释的。这件小事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那太好了!”
越来越亮的路灯一个接着一个,光圈照亮的路边,他说他想要好好学习以后也要做警察。
听到这个答案周倾渡愣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他家里人还会同意吗?
像是看穿了周倾渡心中所想,陈敬宪继续说:“我只是目前这样想的,或许也不和我爸爸一样。”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家里人肯定会支持你的。”她说,“我以后……我还是先学习吧。”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当周倾渡晚上放学一出校门就被一个女生拦下时,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那女孩嘴里叼着一支烟,没有穿校服,书包在身旁几个同样没穿校服的女生手上。那边还有几个男生,他们都在抽烟,不像学校里的人。
“你就是周倾渡?”女孩灭了烟,拨了拨披着的长发,扬起鼻子,“我是江铭的女朋友。”
什么?!
江铭的女朋友?!
“我和江铭在一起一年了。”
什么?!
一年了?!
这些震惊同样出现在旁边的方小晓和乐嘉竹心里。
“他是不是来找过你?还给你送花?”那女孩嗤笑,结果此时的周倾渡还在觉得她鼻梁很高,还挺好看的。
“是的。有两次,第一次我以为是同学很久没见才送的,就收下了。第二次我拒绝了。”周倾渡在心里回忆,她并没有做什么插入别人感情的事情。
“他爹的我就知道!”女孩将烟头扔到地上使劲踩了几脚,“那个贱东西出轨了,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他同时对好几个女生这样。你应该是第四个……”
女孩说着停下来看向周倾渡,“你不喜欢他吧?”
周倾渡坚决摇头,“不不不,我不喜欢!我明确告诉他了。”
女孩松了口气,“那就好,他那种人不值得,我还以为你对他真有感情了,正准备骂醒你呢。上一个女生就是,特别特别喜欢江铭,我给她做了半小时思想工作,才让她放下。”她拍拍周倾渡的肩膀,“我就是找你确定一下,是他先犯贱骗你们的。”
女孩抬头看了看汉莱高中宽阔的校门,“你这种学校的女生一定要好好学习啊,江铭那种货色哪儿能高攀得了你,就我和他玩玩。行了,不好意思打扰你回家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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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向朋友走去,笑着和周倾渡招手,“放心,我肯定会和我兄弟姐妹们收拾他的,老娘才不会放过他!”
周倾渡久久望着她潇洒远去的背影。
真的很酷啊……
“吓死我了,我以为她要收拾你呢!”乐嘉竹拍拍胸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怎么会呢,倾渡本来就什么都没做呀,而且很明确拒绝了那个男的。那女孩肯定不会那么不讲理。”方小晓扶正乐嘉竹的眼镜,安慰她想多了。
“哪个男的?”身后是宁聿的声音。
方小晓惊喜抬头,“你不是今天值日吗?怎么出来这么快!”她跑过去又缠到了宁聿身边。
“我们扫得快。”这样的回答让宁聿眼中揶揄的笑望向身边的陈敬宪。
当然快了,谁动作慢一下陈敬宪就跑去代劳了。被宁聿问为什么这么着急,陈敬宪反问他:“你不想和方小晓一起回家了?”
被说中的宁聿手下立刻加快速度。
他说的对啊!
“啊……”周倾渡回过神,“就是之前有一个初中的同班同学,他说那时候喜欢我,现在也喜欢我,就想让我做他女朋友来着。但是我不喜欢他,就没同意,谁知道他明明有女朋友还出轨,一下还和好几个女生有联系。”
“这么劲爆!”年华鸣目瞪口呆。
“我也没想到啊!”周倾渡无语到,“差一点就被成为第三者了。”
“但是,你什么都没做吧?”
“那当然了。当时过马路他直接搂住我肩膀,当时就把我吓懵了,一过斑马线我赶紧就把他推开了……”
或许周倾渡根本没意识到那句话是陈敬宪问的,她现在只顾得上和周围的朋友吐槽这段恶心的经历。
陈敬宪走在后面阴冷地看向周倾渡向朋友指的是肩膀哪个部位,是那个男生碰到过的,全身光亮的周倾渡只有那一块沾了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些早前对周倾渡的欣赏与共鸣似乎早在他日日夜夜想起时变质了。
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到她,任何人都不能带走周倾渡,任何人都不能让周倾渡离开他身边。
又是那个十字路口,陈敬宪的思绪与脚步一起停下来.
这些想要占有的想法问过周倾渡了吗?他质问自己。
他握紧手里的书包肩带,那些想法如此突兀,他竟然想让一个人像物品一样被标上“属于”的标签,想让他人误碰。
他怎么能那样想!
但是,他怎么才能不那样想。
绿灯亮起,刚才叽叽喳喳的人绕到他的身边,走上斑马线她轻声问他:“陈敬宪,你选文还是选理?”
“理科。”
他看到她喜上眉梢,“我也是!”然后雀跃地和身边好友继续计划其他事情。
她扬起手的样子,满是自信的话语,都充满可以冲破一切桎梏的生命力。
所以在当晚陈敬宪的日记里他写下:
我确定喜欢那天保护同学散发耀眼勇气的她,坚韧的她。
如此强大的她能将自己从痛苦中拉出,又助我同样面对阳光。
我想要我所有的事情都靠近周倾渡。
成绩、座位、影子。
我想和她站在一起。
我喜欢周倾渡。
躁动的心在一遍遍写下她的名字后终于得到平息。
他想要与她同行的欲念一点一点蔓延,完全将他吞没。
25. 第 25 章
发现陈敬宪的成绩和自己越来越近,除了为自己的进步高兴,周倾渡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好兆头。
因为陈敬宪的成绩退步了,自从知道陈敬宪也要选理科后周倾渡每次看排名都会注重看两人的理科科目。他的数学就没下过九十五分啊,怎么上次才八十多,物理也是比上次低了。
她回头望向陈敬宪的座位,空的,年华鸣的座位也是空的,不用想,一定是去打篮球了。
不过还没等到周倾渡想去找陈敬宪聊聊成绩,李风早就发现了陈敬宪连续两次月考的退步
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高泽勾搭上陈敬宪的肩膀,“陈兄,办公室和老李谈话的是你妈吗?”
“嗯。”陈敬宪点头,中午回家他刚给妈妈传达了老师想和她聊聊。
“这样啊。”高泽摸着下巴,“你爸去世了?”
陈敬宪身形一怔,“你怎么知道?”除了宁聿,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在办公室听到的。”高泽一脸嬉笑,“你爸不是死了还没半年吗?这才多久,你妈就化妆出门花枝招展的……”
话没说完陈敬宪的拳头就一声接一声地揍在了他脸上。
高泽推开陈敬宪,“卧槽你个疯子,你打我干什么?”他捂住被打流血的鼻子,另一只手指着陈敬宪怒骂。
“陈敬宪!你冷静!”宁聿及时跑到陈敬宪身边紧紧拽住他,他看到愤怒冲遍陈敬宪全身,他咬紧牙关颤抖着,那猩红的眼睛里全是眼泪。
周倾渡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陈敬宪,如此陌生。她想上去问他怎么了,又不想再次激怒他。
“陈敬宪!高泽!来我办公室!”前门是听到班里有学生打架而飞快跑来还在大口喘气的李风。
“陈敬宪,下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你一点都不想进更好一点的理科班吗?那是你的前程啊!”
“还有你高泽!垫底的成绩我也没说过你吧?你一直遵纪守法我也从来对你都是笑脸相待的吧?但是都要期末考试了,你们俩能不能争争气都好好学习?”
皱眉输出两句后李风拿起茶杯大口喝着,“说,为什么打架?”
高泽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说我爸死了没多久我妈就花枝招展地出门。”陈敬宪漠然开口。
李风听完难以置信地看着低头的人,“你还是个学生吗?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跳起来狠狠按住高泽的头,“给陈敬宪道歉!你全责!”
陈敬宪根本无心听他那几句对不起,如果这不是在学校他一定会狠狠揍死他。
“你先回班里去吧,我来教育他。”李风向陈敬宪摆摆手,“敬宪,老师希望这件事别影响你学习了。”
可是李风知道这种话孩子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呢。
陈敬宪麻木点头,走出几步又转过来,“谢谢老师。”
安静的自习课,陈敬宪在从窗户钻进教室的黄昏里,在那么多因他抬头的同学的目光里回到自己的座位。
落座时木质桌椅的吱呀声格外清晰,他继续像个无事发生的人那样写作业,喝水,改错题。又在下课后向因打斗而东西掉一地的同学道歉。
接受道歉的同学安慰他没关系,桌上的橡皮擦骨碌碌滚到陈敬宪脚边。
他弯腰捡起,周倾渡看到他后颈脊椎凸起尖锐的棱角。
“手受伤了吗?”自习课上她伸手揪住他校服的一角轻声问,希望他这个时候还愿意和她说话。
陈敬宪摇摇头却没有回头看她。
看来他还是怒气未消,于是周倾渡不再说话,看着他除了上课学习,下课就一个人在座位上盯着手指发呆。
直到放学铃响,一片忙碌收拾东西的人中周倾渡看着陈敬宪慢慢整理好文具与书,又慢慢背起书包。
“我们,一起回家吧?就我们两个人,好吗?”周倾渡抢先起身拦住陈敬宪,“我今晚不和你们一起走了。”她对他身后的乐嘉竹说到。
“哦,没问题!”乐嘉竹虽不理解但也同意了。
走廊里爆发的笑闹声恰好掠过窗台,卷走了陈敬宪喉结细微的颤动,“不用了周倾渡。”他小声说,“我不想你心情被我影响也变差……”这几个小时他除了低头学习,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我们不说话,就一起走回家可以吗?”她用同样小的声音问他。
路灯下回家的路,两个人第一次在这条路上什么话都没说,直至在十字路口分别时才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头顶的风扇嗡嗡作响,湛蓝的天空里是朵朵棉花般的白云,以及远处若有若无的热浪。
望着窗外刺眼的光,周倾渡蓦然意识到,夏天来了。
夏天的天空总是湛蓝,夏天的黄昏也是最好看的。
为即将高考的高三学子喊楼这天,距离高考还剩三天。
周倾渡看着漫天的草稿纸与卷子从上方飘飘洒洒下来染成一地白雪,从高一到高三所有的楼层都在大喊着、尖叫着。
高三那层甚至有人把校服系在拖把棍上举着满楼跑。
“汉莱中学!我再也不来了!我的高中!我真他妈讨厌你!真的……”楼上一位学长这么喊着,下一秒就抱住旁边好友的怀抱大哭。
周倾渡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学姐怀里是一摞高出她头顶的各种练习册、试卷、与草稿,她将它们毫无顾虑地扔下,“高考顺利!”她向被自己扔下的纸张大喊。那是她最后释放的一切,希望是她七月通知书的序章。
“xxx,考完和我谈恋爱!”相对安静的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这样的男声,“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你家门口摆摊!”
“好!”一个女孩大声回答,接着是整栋楼在起哄。
“我高考完也要这样说。”方小晓站在周倾渡旁边笑嘻嘻地看向宁聿站的方向。
“可有保洁阿姨们忙的了。”周倾渡笑着摇摇头望向楼下一片狼藉。
“你可别说煞风景的话啊!”乐嘉竹戳戳她的脸。
最后的最后,在天将黑之时高一高二一起对楼上大喊“祝高三所有学长学姐高考顺利,金榜题名!”喊完之后又是一大堆卷子落下。
“楼下的!政教处主任那个地中海,你们可得小心……”
“别说了!来了来了!地中海来了!”听见楼上的尖叫,楼下也大笑着。
“主任唱个歌啊!‘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主任!他来了快!快跑!”楼上的人在继续起哄。
喧嚣的教学楼,周倾渡走到陈敬宪身边,突然的心安让她终于知道为何自己的大脑刚刚会那样躁动。
“陈敬宪,下下一个夏天,你就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了。”
陈敬宪柔和的目光还在那些飘落下的白纸上,“嗯。”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在心里这样说。
汉莱高中作为高考考场之一,高一高二的学生们拥有了两天假期。
考试当天下着小雨,端午节和高考重叠在一起。
周倾渡发现因为高考,校门口文具店经常买的中性笔都贵了一块钱,走出文具店还在心里抱怨怎么能坑单纯的学生啊!
早上和爷爷奶奶一起去买超市菜路过汉莱,她看到门口很多等待着孩子的家长,每个孩子的身上都有父母殷切的盼望和家人的期望。
周倾渡想到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窗外人间惊鸿,窗内梦想角逐。
为了期末考试周倾渡常下课缠着乐嘉竹给自己讲题,还有陈敬宪,甚至还有成绩和自己差不多的年华鸣,总之这个题谁会谁来讲。
四个人常常围成一个学习圈,期末考试前这样的学习圈在班级里疯狂涌现。
六月的最后三天,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加油。”进考场前陈敬宪对同一考场的周倾渡说。
“加油。”周倾渡也给他打气,希望我们还可以在一个班,这句话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毕竟,如果陈敬宪可以去更好的班级,又有何不可。
周倾渡终于在期末时走进了乐嘉竹的考场,乐嘉竹坐在第三个位置。尽管她的位置在乐嘉竹后面十名,周倾渡也很满足了,这是她一步步走来的。
“加油!”乐嘉竹撑着下巴对路过身边的好朋友说。
“加油!”
政史地三门课的卷子对周倾渡来说简直是噩梦,写一道题纠结一次,甚至后悔没拿骰子来,做到后面大题,周倾渡几乎是捂着脸写的。
最后一科是英语,外面开始下起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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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而下的大雨夹杂着风扑向窗户,“砰砰”的噪音在寂静的教室回响。
没有人抬头,所有人都着眼于桌上自己的三分地。
考试结束,天空应景地放晴。
所有人写下自己的选科表交了上去,周倾渡和乐嘉竹都选了理科,在理化生后面打上对勾后签下自己的名字。方小晓选择了文科。
期末考试前李风特意叮嘱所有人:“选科这件事要和家里人商量好再做决定。”于是那晚周倾渡给爸爸打了电话,他和爷爷一致认为理科好找工作。
但这不是周倾渡心中所想,可是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不知道。
潮湿的路面不断散发蒸腾的热气,陈敬宪走在周倾渡身边,前面嬉闹的那几人抛起校服外套在庆祝期末考试结束。
方小晓趁此挽住宁聿的胳膊,他还是一副皱紧眉无奈的样子,却害羞地不敢正面和她说话。
“周倾渡。” 陈敬宪的白鞋始终落后周倾渡半步,那语气好轻,“那天我一直不敢看你的眼睛,是因为我不想再落泪,而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话。”
“我知道如果我抬头,当我看向你的时候我会有多脆弱,眼泪一定会从眼眶倒灌进喉咙。我只是在赌我自己的气……”他未发觉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梭校服的边角。
“可是陈敬宪,我只会为看到更全面的你而庆幸。”看着前方的路,周倾渡如此平静地安慰,“我不想知道高泽那天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因为那会再让你回忆一遍。那些话一定狠狠在你心上划了一刀,但是我什么时候都可以陪着你,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
周倾渡停顿,到嘴边的话暗含着她心里何种想法她很清楚,但这只是对好朋友的极度关心吧?
那就说吧,告诉他吧。
“不要在没有我的地方独自流泪,好吗?”
眨眼如蝴蝶掠过,陈敬宪看向周倾渡含笑的眼睛满是震惊。
“而且,流泪不全是脆弱的表现,人也会因为爱而流泪。”
一定是夏天太热的缘故吧,她说的这些话在陈敬宪心中不断升温,燃烧尽他的每一寸。
只有周倾渡能听见的声音。
他说,他的每一个拳头都是因为想起父亲在遗书里说,希望他和妈妈可以是开心的人。
他要妈妈开心,不允许别人破坏这份开心。
“所以你做得很好啊。”周倾渡轻轻拍上陈敬宪的肩膀,怎么还是这么瘦?骨头那么突出。“陈敬宪,好好吃饭好吗?不要不快乐。”
夏日黄昏的风吹起白色校服的短袖袖口,前面的朋友大声向两人招手,红灯要结束了。
陈敬宪笑着扬起头,又看向她点头,“好。”
高一的暑假是无法忍受的燥热、不停歇的空调声、冰镇饮料和甜腻的西瓜、湛蓝的天空、大朵的白云,还有耳机里周杰伦的歌。
蝉鸣里像藏着一把碎铁屑不断在它体内振响,从补习班回家的路上,周倾渡仰头,无数光斑在翠绿的叶脉间因风逃窜。
风吹过,树叶如同河水一般柔和舞动,是多么明媚的生命力啊!
下午三点的沥青路面上一辆又一辆车在热浪中驶过,空气里悬浮着某种粘稠的颗粒。
汗湿的衬衫粘在后背,随步伐掀起又落下,像被烈日反复掀动的书页。
树荫下卖冰棍的老太太摇着蒲扇,塑料泡沫箱渗出细密水珠,凝结成珠帘似的冷雾。
当又一滴汗珠滚进锁骨凹陷处时,皮肤上的灼热叩响这个季节的名字。
周倾渡看着桌子上刚刚学习的电磁内容,她想知道这些在现实中是如何运行的,会不会有一个眼镜可以透过物体看清那个难以捉摸的微观世界。
可这好像不是她现在的任务,因为一翻开练习册她的好奇就被吓跑了。
于牧维看到七月底的夏日周倾渡和乐嘉竹站在马路那边,刚下车的方小晓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蝴蝶结腰带,头发上也是黑色的蝴蝶结发卡,白色蕾丝边的袜子套在黑色方口皮鞋里。
周倾渡欣赏她跑过来像雀跃的迪士尼公主,连同身边站着的乐嘉竹也看得出神。
那是她们一起为方小晓过的第一个生日。
26. 第 26 章
高二开学第一天,校门口的电子大屏上播放学校新换的女校长。她过耳的短发,笑得从容自信。
“从哪个班开始看?”又是张贴分班的公告前,周倾渡抓紧乐嘉竹的手问她。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别怂!我们就从最好的一班开始看!”乐嘉竹拉着周倾渡挤进人群。
但两人其实都很清楚自己不会在一班,毕竟这个班的学生可是汉莱为冲击顶尖大学培养的。
大不了被分到普通班,然后自己一个人在那个班往死学,排名向前靠近!
周倾渡一直在心里打气,“求考好点……”嘴里念叨的祈祷还没说完就看到乐嘉竹挥着手叫她过去。
“三班!!!”
周倾渡看到乐嘉竹的名字在自己的上方,乐嘉竹是第三名,两个人中间差了半页,是的她的成绩是三班倒数第八。不过幸好二班和三班都是重点班。
“太好了太好了!”周淮憬激动地拉紧乐嘉竹的手,“这下我爷爷奶奶肯定会很高兴!小晓呢?”
“那肯定在文科那边啊。”乐嘉竹又拉起周倾渡跑向旁边的文科班分班表。
全年级十个班,后三个是文科班,文科只有八班一个重点班,方小晓是八班第十名。
“看到我了吗?”方小晓惊喜的声音突然出现,“哇塞我这么厉害啊!我还以为我会在很后面呢!”她低叫着跳起来,“太好了我可以告诉宁聿了!”
直到找到高二(3)班的教室,周倾渡才想起来他忘了看陈敬宪在哪个班。方小晓倒是找到了宁聿,是三班的第一名。
周倾渡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比如孙静,比如年华鸣,比如徐腾飞……
“周倾渡,这学期要不要继续和我做同桌?”年华鸣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她笑到,“那当然要继续仰仗年总了。别被大嘴发现你偷吃零食。”
年华鸣摆摆手咬碎嘴里的糖,“周老师说笑了,那到时候我就选你身边的座位。”
“早上好!”熟悉的声音。
周倾渡抬起头,对上陈敬宪蓄满笑意的眼睛。
“早上好!”她惊喜到,“你,你也在三班吗?”
“是啊,我还是第七名呢,你都没看到我吗?”陈敬宪一脸失望。
“不是,我……”确实是没看到啊。周倾渡语塞,“对不起。”
“哦。”陈敬宪点点头,“那就当你欠我一件事了,下次我提要求的时候你要直接同意。”
“好。”她根本想都没想,面对陈敬宪,哪儿管是什么要求。
再次见到李风站上讲台,周倾渡与他对视一笑。
“高二(3)班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李风。”他转身在黑板上潇洒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我是教大家最讨厌的物理的,但是放心吧,我会偷偷给大家补课的。”他眨眼笑着扶了扶眼镜。
按照李风的习惯,说完就该排座位了。
当周倾渡在走廊排队意识到自己会悄悄踮脚站在女生队伍的后面,只为了增加和陈敬宪成为同桌的概率时,她彻底确定,这真的糟了!
但周倾渡没想到这次排座位是按照分班成绩的排名排的,而自己的名次那么靠后!
李风站在门口开始从第一名往后叫每个人的名字进去选座位,第一名的宁聿,第七名的陈敬宪,第十三名的乐嘉竹,后面的名字开始是周淮憬没听过的了。
谁知大嘴主任插来一脚,李风突然被叫走了,他安排最后八个人一起进去选座位。
周倾渡刚进门就被向自己招手的陈敬宪吸引了,毕竟全班现在就他一个人在招手。
“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有同学循声看向两人,周倾渡立马低头迅速走到陈敬宪身边。
陈敬宪撑着脑袋脸上是得意的笑,“我的要求是,请做我的同桌。你说过会直接同意的。”
好吧!
他又那样睁大眼对她眨眼,她怎么拒绝!
物理课写练习的间隙,李风突然想起一件事,“新上任的方校长决定,学校操场左边的大屏以后每天都会播放今天都有哪些同学和老师过生日。学生过生日可以凭学生卡在食堂领取小蛋糕和长寿面一份。”
此话一出引起一小阵欢呼,但也有同学说自己的生日在寒暑假会错过的。
“寒暑假的同学不用担心,学校公众号每天都会更新祝贺生日的文章,开学后你们照样可以领取。”李风补充完,欢呼声更大了。
但周倾渡的生日在前几天,这次她是真错过了。
在下课取书碰到书包里的礼物以前,她真的以为自己错过了!
“生日快乐周倾渡。”因为家里爷爷奶奶很少给她过生日,无非是做一顿好吃的,所以周倾渡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敬宪。
“生日快乐!”乐嘉竹和方小晓看到陈敬宪按照商量好第一个开口,也跑出来祝贺。
天!
这次生日连周倾渡自己都忘了。
上课铃响的前十秒周倾渡被催着许愿,于是她在心里默念:
希望我们,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都越来越快乐。
于牧维感受得很清楚,那些和陈敬宪坐同桌的日子让周倾渡有多快乐。
他看到他们一起回家,一起趴在桌子上聊天,因为靠得太近被同学起哄,又脸红着分开急忙解释什么都没有。
余绕的蝉鸣,油绿的树叶,严白的教学楼,想要参天的大树,从实验楼帮老师拿了器材往前走的他们。
明明她要一起拿的,却全被他拿了过去。
她跟在他的身后,双手背着,雀跃地轻轻踮脚跳起来,“陈敬宪,我们走快点。”
那个年轻的英语老师是周倾渡高二第一个不快乐的原因。
当她在班里说,“不要和八班的那个女孩,叫方什么来着……哦,方小晓,不要和她一样来学校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去勾引别人。”
乐嘉竹难以置信地看着与自己同样表情的周倾渡。
“老师,请问她怎么勾引别人了?”周倾渡直接举手问,她无视那些对如此勇猛行为投来视线的全班同学。
“长得那么漂亮,还卷什么刘海,不是勾引别人是什么。”
“老师,请问您看到她主动对别人说那样的话了吗?还是您看到她做出那样的动作了?”周倾渡面不改色继续问。
台上的女老师眯起眼,“你和她什么关系,你这是在顶撞我吗?”
“她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我认为在英语课上老师您说这种话并不合适。”
女老师伸出红色指甲的手指,指向周倾渡,“你叫什么名字?”
“周倾渡。”
“周倾渡是吧,我记住了。”
记住了又如何呢?老师就该记住学生的名字啊。
周倾渡根本没把她放眼里。汉莱中学可是一座公办高中,在东平市也是只有好的口碑,难道她还能在什么脏话都没说,什么架都没打的情况下被开除了?
周倾渡和乐嘉竹一下课就跑去八班找方小晓,结果她郁闷地趴在桌子上不想出来。
“小晓被英语老师骂了。”胡樱莺也是八班的。
“她都说什么了?”周倾渡急到。
“就说方小晓打扮自己,心思不在学习上,来学校是勾引别人的。”回忆起这些胡樱莺只觉得恶心,“她也是女人呢,为什么要这样说。况且方小晓什么都没做,只是问同桌借了支红笔。”
每一个课间,两人都没有等到方小晓出来,进去找她,她也不想说话。周倾渡碰到宁聿来了两次,方小晓也不想见。
夜晚回家的路上,沉重的脚步里女孩低声向朋友诉说着。
霸凌是毫无征兆出现且没有任何理由的。
十四岁的初中生方小晓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看自己的眼神会是那样恶意,她们上下打量着从走廊走过的她,让她极度不自在。
曾经一起玩的朋友在她的苦苦追求下告诉她:“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所以他们才会因为嫉妒说你坏话。”说完也远去了。
身后有不断吹哨的男声用挑逗的声音叫着方小晓的名字,她如往常无数次那样自动屏蔽。
不论她作何反应,第二天“狐媚子”类似的词语都会将她包围。
可是为什么呢?她什么都没有做啊!
如果有男生和自己说话,那一定是她去勾引的!
孤独的体育课,秋游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饭,当方小晓发现另一个孤独的女孩也一个人吃饭时,她走过去想要互相取暖鼓励。
但她的真心换来的是同样厌恶的眼神出现在那个女孩眼里,她瞪着方小晓说:“我不想和你一起玩,他们都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想和他们玩呢。”
那次运动会,想要为班级争得荣誉改变这种想法的方小晓报了跳高,可是拿下第二名的好成绩时她换来了什么呢?
是观众群里下流的声音:“方小晓的腰真细,人也长得白……就是太瘦了感觉胸不太大……”
“她这种漂亮的,摸起来肯定手感不错……”
“你们谁去把她追到手啊!”
“我没想告诉我妈妈,因为我想,从小我的状况已经很多了,我不想再麻烦她。”
方小晓永远忘不了小时候那次和妈妈去商场买冰淇淋,拥挤的人群中一个男人摸到了方小晓的腰,她一开始以为是人多,然后被摸到了屁股。
听到孩子的尖叫,妈妈冲了过去,看到男人恶心的嘴脸手里的东西也砸了过去。
那天妈妈喊叫抓住那个人让他道歉,在警察赶来后方小晓听到那个人还恬不知耻地说:“谁让这小女孩长得那么漂亮呢,不怪我忍不住。”时她崩溃大哭。
这是方小晓学习散打的原因。
“我妈妈是一位专门帮助妇女的律师,她为了我,为了很多女生,不停地奔走,想要推进法律对女人的保护。”
可这一路让妈妈明白人心中的成见从开始学说话那一刻起就在不断被环境固化,而不论多少女前辈前赴后继为此努力,都远远足够,仍然还要走很长的路。
“非常俗气的剧情,我在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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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了宁聿。不过他好像并不知道围绕我都发生了什么。”
那个叫宁聿的男生是隔壁班的学生,两个班是同一个数学老师,他抱来方小晓他们班的作业,看她刚好出来就交给了她。
“同学!”方小晓叫住他,“你数学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上次考了满分,应该还算可以。”宁聿平静回答,上次满分还是因为卷子出简单了,不然上上次怎么扣了五分呢?
“你能给我讲一道题吗?”毕竟是隔壁班的同学就算被班里人嚼舌根,他也不会听到吧?
“可以,你拿来我看看吧。”
他帮了方小晓很多次,面对讲完题有人故意在方小晓跟前说:“又勾搭上别班的男生了?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吧!”时,宁聿茫然地说:“哦,我确实很开心啊,她多聪明,学得多快。”
继续前行的路上她缓缓开口:“当我进入汉莱,遇到你们,和你们在一起玩时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被以前那些所困扰了,可是我发现即使我遇到那么多美好的女孩子,也还是会有人毫无理由地将利刃刺向我。而我生气的原因是我为什么还是会因此怀疑自己,为什么还会因为这一小部分郁闷。”
“我应该保护好我自己,而不是再在内心对自己施压。”
她想擦掉眼泪,却擦不尽。
“那你后来也没有去问他们为什么那样对你吗?”
“没有”方小晓回答,“再听一次那些话是对自己的二次伤害,我不在乎他们,我只想爱我自己。”
所以小晓,这也不是不争气的眼泪,是你这么多次都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是与自己的和解。
终于在看到那个英语老师对上课说话的男生嬉笑着说:“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要和她们一样上课说话哦!”说完看向周倾渡并白了她一眼时,周倾渡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和乐嘉竹计划凑钱买录音笔。
后来每节英语课周倾渡都会偷偷拿出录音笔,不过后来的日子她再没有说过针对某个女生的话,偶尔上课嬉笑会说哪个男生的家长要给她介绍对象,她觉得不好意思拒绝了。
直到某次又是她的英语自习,所有女生突然被她叫到讲台上用卫生纸擦嘴巴。
有女生涂了浅色口红,有女生涂了润唇膏,在这位老师眼里全是故意来学校勾引男人。
“也不看看你们有的人穿的鞋多脏,把自己打扮的那么好看干什么?你们以为自己有多漂亮?我知道你们有人私底下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来教你们是我看得上你们,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
她只对台上的女生们这样说。
“我们是非常好的女生。”周倾渡不以为然。
“周倾渡又是你!就你嘴巴贱,怎么?故意让全班男生都注意到你?”
周倾渡完全想不到能有一个老师这样对学生说话。
“你爸妈干什么的?我问你话呢?”她向周倾渡挥舞着手指。
在那么多人看戏般的注视下,周倾渡难免脆弱地想到了不在世的妈妈。她忍住被激起的难过,这种时刻她不想回答也不想流泪。
英语老师冷哼,“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现在又不说了?又在装另类了?”
“我爸开公司我妈在研究所,怎么了?”周倾渡转过去正视她。
她讥笑,“就这?我以为多有钱呢。”看向下面坐着的那些和她走得很近的同学,像是找到了同类。
“确实不怎么有钱但有素质。”周倾渡说完,女老师张牙舞爪地走近周倾渡,“你在给我说一遍!”她扬起手。
那只手被站在周倾渡身边的乐嘉竹抓住,“你想好了,打学生在我们汉莱高中是不允许的。”她扬起的下巴指向角落的监控。
这节自习课周倾渡和乐嘉竹一直站在讲台上直到下课铃响,英语老师没好气地瞪了眼两人扬长而去。
没等任何人过来安慰,周倾渡和乐嘉竹直奔校长办公室交上录音笔。
听了内容的女校长打开高二(3)班的监控,将事情完整了解了一遍。校长并没有责怪周倾渡和乐嘉竹偷偷带这样的工具进学校,她说:“谢谢你们为学校除了害虫。”
英语老师被辞退了,与此同时周倾渡听到了更多的传闻,、。
上一周一位男老师也被辞退了,原因是在办公室讲题的时候对女同学动手动脚。同时这位女校长在学校公众号与东平市高中教育的官网上,都就此犯错的男老师所干的事情全部公布给了社会。
此时的周倾渡才知道这位女校长办公室门口的信箱竟然从来都不是个摆设。
在听到这位女校长可能要被调走的传言时,三人跑到她的办公室想要为那件事好好道谢。
“这是我该做的事情。”女校长笑得那样慈祥,“况且,我还没有确定调走,还会再待个几年的。”
“我只是在想,如何让那些伤害学生的事情不会再出现,如何让更多的学校可以像我们的汉莱高中一样。”
这是周倾渡第一次意识到,当权力被女人握在手里时会为这个社会带来多少可能的好处。
27. 第 27 章
让周倾渡意外的还有在这位女校长对学校的一系改变里,她恢复了取消多年的元旦联欢会。
在记忆里,这是高中以来在学校里前所未有的快乐。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晚自习,每个班级自行在教室里组织节目,走廊里是乱成一锅粥的学生。
他们笑着,追跑着,扬起手里的校服,看向同学的眼神如此的友善,每一句新年祝福那么真诚。
十几岁的年龄本就该是这样美好纯真的。
拉好桌椅,这时候的周倾渡和乐嘉竹又成了内向的人,只坐在拉好的桌子角落吃花生瓜子。
看到陈敬宪被推上去唱歌,周倾渡无疑放慢了手里的动作。
当听到熟悉的前奏,同学们都欢呼着跃跃欲试,是所有人都会唱的那首周杰伦的《晴天》。
还要多久我才能够在你身边。
在同一句歌词对视,周倾渡停下嘴里的轻声哼唱,连周围人的雷鸣掌声都没能将她拉出与他相望的震惊泥潭。
她看着他在与她对视的眼神里意犹未尽离场,又回到朋友的身边坐下继续谈笑。
礼花筒的爆破声里李风组织同学们拍合影,“明年还有活动的话,我们还要继续拍!”大家闻言一窝蜂拥挤过去合影。
被挤散的周倾渡和乐嘉竹一个在人群里一个在人群外。
于是当周倾渡碰到陈敬宪温热干燥的手上凸起的青筋时她吓得低叫一声缩回手,“对不起!”她连忙道歉,决没有非分之想。
“周倾渡,怎么这次这么大惊小怪?之前不是都拉过了吗?”
陈敬宪又在那样好玩地笑着,看着自己。
是啊,之前还是她主动拉他的手呢。
可是为什么明明拉过,这次只是碰到一起就会在她心里惊起如此骇浪。
“不是,我以为是别人。”她红着脸狡辩,“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找乐嘉竹。”
和乐嘉竹站好位置,周倾渡摸摸降温的脸,“周倾渡。”循声转身,身边竟然是吃着棒棒糖的陈敬宪。
“你怎么没和宁聿站在一起?”嘈杂的笑声里她踮脚在他耳边问。
“他去八班找方小晓了。”
“啊?”周倾渡怀疑自己听错了,“宁聿就那么趁乱跑了?”
“别想他了好吗?要看镜头。”喷洒在头顶的温热气息里,陈敬宪抬手捏住周倾渡的下巴扭向镜头。
“新年快乐。”他压低嗓音。
在碎片的春天记忆里奔驰的身影是盯着不会的数学题、物理题抓耳挠腮的周倾渡,身边人不会的她只好去问老师。以前她确实对跑老师办公室这件事有些害羞,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就是不敢去,但是果然跑的多了就脸皮厚了。
是的我就是不会写,你们老师不就是给学生解决问题的吗,快帮我看看这道题!
当然这些给自己打气的心里话周倾渡从来没敢说过。
课表上新增的心理课也是在新校长上任后才填上的,所有人都没上过也不知道这种课会干什么。
“只要不是自习就好了。”周倾渡开玩笑地乐嘉竹说。
“不能!要是自习,我就从窗户跳下去!”乐嘉竹揪住周倾渡的衣领疯狂摇她。
所以在跟着同学找到多媒体教室后周倾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乐嘉竹在周倾渡身边连声惊讶:“震惊!学校竟一反常态真的对学生如此厚爱!”
但想到这些都是谁带来的变化,也不足为奇了。
心理课的女老师大家果然都没见过,她说她是这学期刚被聘请到汉莱高中的。
一次心理课是两个班一起上,比如这次和三班一起上的是六班。
“心理课就是让大家放松的。”老师笑着说完就开始带大家玩游戏。
第一个游戏是猜名字,是解释身边同学名字的含义。
周林海告诉过周倾渡她名字的含义,那是妈妈取的。她看了眼身边的乐嘉竹,大概,她也能猜出她的名字?
“那我猜你?”她轻声问,“我猜,你名字的意思就是最好的竹子,叔叔阿姨也想让你拥有竹子一样坚韧的性格?”
“哇塞太好猜了。”乐嘉竹也笑着猜周倾渡的名字。
但她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在周倾渡在想如果被老师点到要怎么说乐嘉竹的名字时,突然安静的环境让她看到陈敬宪已经站起来了。
她听见老师让陈敬宪选一个同学来解释对方的名字,周倾渡与他对视了,但她想这没什么,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他身上。
但她忘了陈敬宪只看向了她。
于是陈敬宪向老师递回点名册,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老师,我选周倾渡。”他看着她,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她。
周倾渡强撑平静。
“倾渡,倾尽全力渡过难关的意思。我猜,她的父母一定是希望她不论面对人生中的任何挑战都拥有如此毅力。”
老师轻声向周倾渡确认,“这位同学说得对吗?”
“他说的对。”是的,果然很好猜吧,和妈妈说的一字不差。
因为陈敬宪说对了,所以不用解释自己的名字,老师让周倾渡选下一个人解释,如果没有答对就要继续选。
本来她是要选乐嘉竹的,可当周倾渡看向点名册,里面一个人的名字引起她的好奇。
陆婕熙。
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的主人是在李风的办公室,她在排队问题,前面的小个子女孩主动让出了位置,“你先问吧。”她那样小心,轻声细语。
“哦谢谢。”
和李风的闲聊里周倾渡知道,那个女孩叫陆婕熙,是六班的。
因为是在普通班,班级整体成绩并不怎么好,她去问自己班的物理老师问题时得到的答复竟然是:“这个题你没必要写,你把基础弄好就行了。”
“这话听着是没错的。”李风说,“但现在又不是高三,怎么就说这个女孩搞不懂这些题目呢?所以我又在办公室门口看到她向里面探脑袋时就让她来问我了。我告诉她以后不用害怕,也不要不敢问。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三班的老师,不用拘泥于自己班的老师,全校的老师都可以为学生解答。”
“她的那些题目只是上了个档次,还没有难到让大部分同学放弃的地步。然后我告诉她怎么补基础,怎么学……”
李风后面的话周倾渡忘记了,她扫了教室一圈看到在某个角落缩着脖子的陆婕熙。
“老师,我选陆婕熙。”
陆婕熙很意外自己被点到,因为她根本不认识对方。只记得两人在办公室打过照面。
她慢慢起身面对坐在对面班级比自己高的周倾渡。
“她名字里的婕是汉代宫中女官名,也可以找到同音字提手旁的捷来理解为聪慧的意思。还有熙,是火光、温暖的意思。” 这两个字刚好都是周倾渡小时候无聊翻字典看注释读到的。
“她的家人在取名字的时候一定希望她是一个聪明,迅捷,有所作为又不失温暖的好女孩。”
那边因一连串从未听过的解释而震惊的女孩看着周倾渡,眼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以第三视角透视一切的于牧维看到第二年的夏日高考结束那天,陆婕熙在远处看到周倾渡扑进陈敬宪的怀抱,她对她的欣赏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成绩出来后所有人回学校领取毕业证与毕业照,陆婕熙拿着考上重点大学的成绩复印件却没有见到回来的周倾渡。
她的感谢还是没机会说出口了,此后再也没机会了。
穿过下课拥挤的人群,周倾渡伸伸手,没有抓住他校服衣摆。“陈敬宪!”
那人终于回头停下了,他向身边的朋友说了几句,朋友先离开了。“怎么了周倾渡?”他换上笑脸。
“你名字的意思是什么?”
“你猜一下?”
她的心里有一个答案,“我猜,是叔叔希望你是一个遵纪守法尊敬宪法的好公民,对吗?”
陈敬宪了然点头,“是的。”
“看来我们都很好猜啊。”周倾渡伸了个懒腰,“我也猜出了乐嘉竹的,我们真是有缘做好朋友啊。”
是吗?陈敬宪转念,和周倾渡做好朋友是首要的,但显然他心里不想只做周倾渡的好朋友。
体育课跑操刚结束,周倾渡听到有人在嬉笑,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词语。
“喂,乐嘉竹,你流产了?”男生的话引得其他男生哄堂大笑,他们指着乐嘉竹校服裤子上的血迹,招呼更多人来看。
当她大惊失色转过身,看到校服屁股处的血迹时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刚刚跑步的时候,月经突然造访!
“你没感觉到吗?这么恶心的东西。”
“还是你故意的?不会真的是……”流产两个字又夹在他们下流的笑声里。
周倾渡脱下校服围在乐嘉竹腰上,挡住血渍。
“我看你是个真弱智,根本不知道这是正常的人体生理现象对吧?因为你连人都算不上。”她瞪眼继续输出,“也是,感谢你妈妈吧!不然你差点就成一滩血了!”
“你说什么玩意儿呢!嘴给我放干净点!”
“对你这种烂人谁能说出好话?闭上你的狗嘴!”
“你欠揍是不是?”几个男生被说急眼了。
“我怕你吗?!”周倾渡毫不畏惧,将乐嘉竹挡在身后。
只要自己不先动手就一定不是她的问题,尽管大脑空白,周倾渡在心里重复这一句。
“你看看脑子去吧!”篮球砸到男生脚边的空地,弹起来吓了他一跳。
扔球的人是陈敬宪,他身边站着一起打球的年华鸣和宁聿。
“怎么去了个厕所,框下就没你们影子了?”后知后觉跑来的徐腾飞捡起球察觉气氛不对迅速躲到年华鸣身后,“怎么了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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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鸣摇摇头示意他闭嘴,其实他也没搞清楚怎么了只是跟着过来,陈敬宪从听到这边不好的笑声开始就不在打球的状态了。
“谢谢你啊。”路过陈敬宪周倾渡拍拍他笑着答谢,继续拉着乐嘉竹的手走向老师,说明情况后带人快步走向厕所。
“圆圆,忘记刚才的话好吗?”圆圆是乐嘉竹的小名,一个周倾渡和方小晓知道却很少叫的名字。
隔间只传来卫生巾被撕开的声音,还有女孩吸鼻子的声音。
周倾渡觉得很无力,她要怎么让乐嘉竹开心起来呢?
“我没事。”里面的人哽咽,“我只是觉得,这有什么恶心的?地球上有一半的人都会因此流血啊……”
对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圆圆,我妈妈的日记里说这一切都是正常的,这证明我们拥有了孕育生命的能力。她还说,不要因为别人的话怀疑自己,不要和他们一起欺负自己。”乐嘉竹卸下眼镜,周倾渡为她擦去眼角的眼泪,女孩哭红了脸去洗手。
班会主题是可以由同学申请的,面对很多次不关心的男角色主题后,周倾渡在又一次体育课上挨个找到班里的所有女生。
她大胆提出了她的想法:“我想做一次关于月经的主题,这个所有女生的好朋友。”
她本担心会出现一些反对的声音,会有女生羞于开口,会有女生认为这上不了台面。
可是,每一个女孩都在那张草稿纸上签了名字。
“我们可以帮忙找资料。”
“需要帮忙的你就开口。”
“你别怕,谁敢说这个主题不好,我们都会帮你的……”
……
当周倾渡拿着签满名字的草稿纸走进李风的办公室,提出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乐嘉竹曾在体育课上遭遇的事情时,这位常常不正形和同学们爱开玩笑的老师严肃皱眉。
“我以为上了一年多的生物课,不会再有人说这种无知的话。”
然而事实总是证明,有那么多的人确实没带脑子来上学。
后来的周倾渡再想起这件事,脑海里是从一张张幻灯片开始的。
第一张幻灯片是先秦女沙场上的女将军妇好。
第二张是清朝女天文学家王贞仪。
第三张是革命烈士秋瑾。
第四张是中国著名物理科学家王承书工程师与何泽慧院士。
第五张是现役洲际导弹XF-15的设计师魏江雪女士。
第六张是乐嘉竹的妈妈。
第七张是方小晓。
“幻灯片从我们认知的伟大女性们到我们身边的女孩,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月经。一个正常的生理现象。”周倾渡已经看到那几个男生不耐烦的表情了。
但是,who care?!
“根据百科全书的解释:月经是指随卵巢周期性变化而出现的子宫内膜脱落及出血,规律月经的出现是生殖功能成熟的重要标志,也是每一位女性重要且正常的生理现象。”
“这是每次月经时女生要用的东西。”周倾渡拿出一片卫生巾,还有一盒止疼药,和一张暖贴。
“生理期的症状因人而异,但是这些都不该用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些全都不是脏东西也不是恶心的东西。每一个人的母亲、姐姐、你家族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在几十年里与月经相伴,而每个月月经的正常到来也证明她们身体健康。所以怀着同样尊重的心,我们理应如此对待每一位女性。”
“如果你觉得这些话听起来让你不舒服,那么换一句话来说,我们总说宇宙拥有孕育万物的能力,拥有同样能力的是全世界无数的女人。”
“全世界的女人不论知识储备,不论能力大小,不论阶级差异,在每个月的某一周她们怀有同一个秘密。她在们流血的一周要面对身体上的痛苦加上情绪上坐过山车,然后继续在自己的领域里向前奔跑,有所建树。而且,月经的到来有时候就是那么突然,可能你刚从座位上起身就发现裤子和椅子已经沾满了血。或许有些人认为,不就是肚子疼吗,怎么就忍不了了?有权威的研究表明,痛经的痛苦相当于心脏病发作时的疼痛。”
“因为月经的到来,女人患血管类疾病的占比也比男性要少,利于造血功能增强,也减少了一些遗传病的得病率。我妈妈曾对我说。”周倾渡看着班里所有女孩意气风发的面庞,“当月经降临在你身体的那一刻,你就拥有了孕育生命的能力,但要不要行使这项能力,你说的算。”
“我知道我的话并不能改变所有人的想法,但是我也知道不止我一个人在为这件事发声。海啸任海啸,我们会一直说一下去。”
二十九岁的周倾渡忘不掉这届班会课结束时鼓掌的女同学们,她们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与周倾渡面对面。
黄昏的阳光照在每一位女生身上,她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充满欣赏与祝福。
28. 第 28 章
上次的班会主题在于牧维心里已经足够大胆了,他看向坐在下面的陈敬宪,他眼里全是崇拜,全是对如此勇气的欣赏,而没有丝毫畏惧。
按于牧维的了解,他确实该是这样的表情。
所以周倾渡你的高中真的全是大胆吗?!
显然不是的。
因为现在的争吵声正是来自她的房间,又是一次数学物理的退步,又是一次来自爷爷“你还有什么用!你不要考大学了!你去扫大街吧!”的叫骂声。
所有这样流泪的夜晚都是她一个人揉碎所有草稿纸在心里大喊再也不想学习后又拿出卷子在夜灯下重新标注,她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退步,也懒得再说卷子的难易程度,也不愿意再去吵架。
每次听到家人说那样的话,周倾渡都按照那些话审视过自己,可是他说任他说她不会少一块肉,她要做的应该是让自己越来越强大。
尽管明白这些道理,但难过不会减少丝毫,在听到的话想要控制大脑与自己意识的拉扯中,周倾渡觉得好痛苦。
当周倾渡知道那次班会后,那个语出不敬的男生去找乐嘉竹道歉了。她想,在上面大声讲话确实是有用的。
但好像并没有减少她自己的痛苦,因为现在她就直不起腰来。明明中午离家前都吃止痛药了,为什么现在还是这么难受!
看她趴在桌子上背对自己,“周倾渡,你现在是生理期吗?”陈敬宪低声凑近问。
“嗯。”很虚弱的一声。
“这些给你。”他放到周倾渡的桌子上,是止痛药和暖贴。
看到她有些惊讶想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些,他说:“之前你主持的班会让我也了解了很多,我想为你做一些事情,希望你能收下……就算给我这个机会好吗?我每天都放在包里预备。”
“谢谢啊。”
说什么机会呢?周倾渡根本没时间细究,这些对她此刻来说简直就是救命药啊!
于牧维当然知道那“机会”是什么意思。
陈敬宪在追周倾渡,又觉得自己不够资格,他眼里的周倾渡那么耀眼,那么强大,那么有勇气,那么……
于牧维看到他脑子里用选出一堆褒义词,好像是知识储备的全部。
上课盯着数学题思想抛锚的周倾渡在疼痛缓和后终于后知后觉,她偷偷看了眼身边写作业的人,羞笑偷偷绽开在嘴角,被手捂住不想被发现。
夏季的艺术节,每个班都要出节目,班里要排一个梁祝的话剧,周倾渡被李风选中饰演祝英台。
“你觉得谁可以做梁山伯呢?”李风看着点名册纠结。
“老师,选梁山伯有什么要求吗?”
李风犹豫片刻,“那当然是选你喜欢的。”
周倾渡瞪大了眼,这是试探吗?!
是班主任想知道她有没有偷偷恋爱吗?!
然后她还是说,“陈敬宪。”李风开口前周倾渡立马接着说:“因为他是我同桌,班里这么多男生我和他最熟悉。”
除了女主角,剩下的角色由全班人抽签决定,抽到空纸条就当观众,剩下人抽到什么演什么。
“哎,你说有没有那种很丑的、不起眼的角色?门卫都行。”抽签前乐嘉竹在周倾渡耳边嘀咕,“要不我申请演门卫吧?算了,万一我运气更好抽到观众呢!”
好巧不巧乐嘉竹抽到的纸条上竟然真的写着门卫!
“你是我选的男主角。”梁山伯的三页台词被周倾渡自然递到陈敬宪手里。
“为什么选我?”陈敬宪若有所思盯着剧本。
“哦……”周倾渡应了一声又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因为李老师说,让我选喜欢的人,我觉得你是我在班里最熟悉的人。”
后面两句话她说得很快,怕被发现什么似的。
突然的心跳过快让陈敬宪的大拇指无意识地加重了力度,台词纸被压出深刻痕迹,颈间脉搏强劲的跳动让他心慌。
看着她拍拍自己的肩膀,好像说了句:“一定要好好演啊!”快速离开的背影让他目光自动追寻。
他只想记住前面半句,至于后面半句,最熟悉的人也是和她并肩要具备的要素之一吧。
但这次他可以提前站在她身边了,就算是表演,也能有一件事可以让他和她在所有人面前一起完成。
从说出那句话的后劲缓过神,周倾渡回忆在大脑被抽空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要呼吸,为什么到处都是陈敬宪的影子,好像全世界每一个人都与陈敬宪有关。
原来人在极度欢喜时真的会变成一条搁浅的鱼。
最后一节晚自习被李风抽出来排练。
周倾渡对这次表演很深刻,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表演话剧,也是最后一次。
二十九岁的周倾渡还记得演祝英台母亲的女同学台词功底了得,“你以为愤怒,就可以改变你和英台的命运吗!”她哭丧着从嗓子吼出来,周倾渡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她气得发抖,陈敬宪演的梁山伯跪在地上。
乐嘉竹是一个没台词的角色,旁听的她告诉周倾渡,她最喜欢的台词是:“要怨就怨你们想太多,年少无知到了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以为靠你们两个就可以改变这个时代。”。
她说:“你看这台词这多符合我们啊……”
艺术节在下午,周倾渡在早上的跳蚤市场见到有很多女孩子自己做的东西。乐嘉竹的手也那么巧,她曾自己缝了两个平安御守送给周倾渡和方小晓。
周倾渡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女孩都拥有细腻的心思,她们能解很多难题,也能用手叠出很多灵巧的东西,她们有力气搬运比自己体重大几倍的物品,即使有时搬不动也会互相帮忙,她们也能够细心照顾好一丛花。
女孩,是造物主最斟酌爱护的完美艺术品。
她确信不疑。
路过自己班级的摊位,周倾渡停下来目光落在陈敬宪的物品上。
是一个飞机模型,大概是他自己拼的。不过这不是现役战斗机,想起曾刷过的图片,周倾渡能认出这是上一代。
“这个多少钱?”她问班长。
班长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找到陈敬宪的出价,“20。”
对!周倾渡想起来了,这是X-20战斗机!她掏出纸币付款。
“你为什么买陈敬宪的?”方小晓在一边问她,“这个模型很精美吗?”
“的确很好看。”但周倾渡知道不止是因为好看,不论今天陈敬宪拿出什么来卖她都会想买回去,一个人全部收藏。
所以当陈敬宪看到周倾渡怀里的模型时,他悬空的心好像终于落地一般失笑,“你真的把它买回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好像你早就知道一样。”她傲娇反问。
“因为我放在那里就是为了确定你一定会买回来的,周倾渡。”他抓住她的胳膊,歪头的声音那么轻,听得让她安心。
周倾渡在心里笑他幼稚,“还有其他的吗?我可以全部都收藏。”
还有一个节目到三班,李风把所有参演的同学召集在一起。
“虽然有人是第一次参演,但我希望大家都不要出乱子,相信自己就好!拿出最佳状态!”说到最后他转过来,笑着欣赏装扮好的周倾渡,“我之前看你在讲台上的气势,就知道你一定适合这个角色。打扮后还真是不错嘛!”李风拍拍她的肩膀,一瞬间让周倾渡有些受宠若惊地慌乱点头。
等她左顾右盼找到陈敬宪的时候他刚化完妆。
妆台一圈暖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陈敬宪微侧过脸望向周倾渡,“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
周围站了很多还在看剧本的同学,她快走到陈敬宪身边,好像那些人都不存在。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陈敬宪站起来低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周倾渡,“脸上有点痒,化妆确实挺麻烦……不过,看到更帅的自己确实心情很好。”他站在镜子前拨弄了下头发,一脸雀跃。
“一直都很好看。”
陈敬宪愣了一瞬随即笑到,“谢谢,你也是。”
他戴上青衿帽,回过看了看周倾渡又低头看看自己,“我们穿的一样啊!”
“因为第一幕就是在一起读书呀!”周倾渡笑着回答,李风在门口向学生们挥手来通知下一个节目就是他们。
快走到幕帘时陈敬宪突然胳膊微弯,眼神示意周倾渡挽上去,“一起走吧,毕竟是梁祝。”
此刻的周倾渡意外地红了脸,幸好这里灯光暗,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挽着他的胳膊。
“梁兄呀,做文章要专心。”眼前的幕帘掀开之时周倾渡低声笑着对他说出某句台词
“这是我与梁山伯唯一的共同点。”陈敬宪轻声笑到。
“什么?”幕帘掀开,周倾渡眼前诺大的礼堂只剩下舞台上最亮的光。
“我也做不到”她听见陈敬宪最后一句这样说。
主持人报幕后,所有人一起鞠躬,两人一起跪坐在桌前翻开了书。
“墨香书卷,情字里行间。寒窗数载,意难绝,难逃媒妁言。
……
愿,十指紧扣共霜雪,并肩看天地浩大;
愿,凤凰于飞效梁祝,任风吹散指间沙。
醒时,沏茶看桃花;醉了,携手梦天涯。
青山归来化鹤,看月光抚过你长发,
云鬓如雾,影如画。
…
祝英台跪在梁山伯墓前痛哭,天闪雷鸣后梁山伯从裂开的墓碑里走出来带着心爱的女孩一起离开。
从此人们传说梁祝化蝶,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周倾渡看不清陈敬宪脸上的表情,幸好袖子很长,她拉着他的指尖演完最后一幕,一走进幕后就立刻放开。
她听到台下雷鸣般不绝的掌声,“成功了我们!”李风激动地向大家欢呼。
在艺术节的最后周倾渡坐在台下凝视致辞的校长,灯光照亮她的发丝,如同那日面对火急火燎的周倾渡一样,她那么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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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有吸引力,那么有能力。
“我喜欢陈敬宪。”当两个好友听到周倾渡这句话时仍然很平静地吃着冰淇淋。
“哦,这不是本来的事吗?然后呢?”
“哦,你说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你们怎么知道的!”周倾渡一脸震惊。
“我们方小晓鼻子多灵啊,从你独自要求和陈敬宪一起回家就闻到了。是吧?”乐嘉竹抬起胳膊搭在方小晓肩上,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对。嗯?不对!我不是狗!我只是喜欢八卦!”她推开乐嘉竹,“你要表白吗?”她立即好奇地问。
“当然不了!”周倾渡立刻否定,“只是喜欢,就算有那些想法也得等到高考结束了再说……我可不能让他影响我考大学。”
确实啊!没有未来的恋爱要它干什么!
而且成绩退步爷爷又要骂人了!
又是一次高三喊楼,这次周倾渡离高三所在楼层更近了,漫天飞下的稿纸与试卷,她在心里祈祷自己也能在明年取得好成绩。
“陈敬宪,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她这样回答陈敬宪。
想起乐嘉竹与方小晓都打算继续留在东平市,周倾渡还是没想好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这不是她喜欢的状态,但是努力把分数考高一定没错吧。
同年的暑假对周倾渡来说极为重要,在爷爷的监督下她抛开了一切电子产品,能翻出来的还是那个中考时陪在自己身边的破手机,里面的演唱会视频竟然还能看。
她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英语成绩并不好,但那时候她就想,万一自己以后有机会可以去演唱会呢?为了听懂舞台的人说什么,她才开始好好学习英语。
二十九岁的周倾渡一点都不想回忆高三的日子,是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半的学习,是写不完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题,是永远睡不够的课间十分钟,是退步一分都要焦虑半个月的自己,是久坐发胖的身体,是长出的青春痘,是面对第二次还不会的题时止不住的眼泪。
即使有过的一些甜事也都被更多的痛苦冲散了。
但在这一年国庆节,电视上播放着一场小型阅兵,大概只是某个战区。
周倾渡的目光被一排绿色导弹吸引,那上面写着XF-15,她看着它们美妙的外形在镜头中慢慢远去,听见自己长久平静的心突然与之相扣的合拍。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几乎是下一秒她搜到了它们的设计师,是一个叫魏江雪的女人。她剪着与自己相似的短发,柔和的目光看着屏幕外的周倾渡。
啊,她想起来了,是她那次主题班会资料里出现过的人。
莫名的缘分让周倾渡又看向电视,屏幕里还在播放解说员对XF-15性能的讲解,这位女工程师和她身后的那群人无疑是伟大的。
周倾渡崇拜他们。
她退出网页,又打开查到她读的大学是国防科技大学,阅览了魏江雪院士的生平事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赞叹。
原来她还在带研究生,周倾渡突然很羡慕她的学生,如果自己也可以……啊!这想的也太远了!先考上大学吧!
下午面对卷子发愣的周倾渡又想起了这件事,她晃晃腿从羞耻中脱离。转头望着窗外的蓝天,淡淡的蓝色,那么平静。
掠过的飞鸟叽喳一声对这天空毫无影响,远处轰鸣的飞机不过是被缩小看不到的一点。
这天空就该飞过导弹的尾焰才会变得有趣。
她想要走向那些变幻莫测的发动机火焰,想要走向那些曼妙身姿的导弹。
她终于找到了想做的事情,即使未来前路漫漫。
但她相信行则将至。
那年十一月,空军部队来到学校发飞行员宣传册,坐在周倾渡身后的陈敬宪和她一起跑出教室报名。
男生在女生前一周,陈敬宪顺利通过了招飞初筛,然而周倾渡却只因臂长少了一厘米而失败。
当她回到家还是没从那一厘米的失落里缓过劲来,她真的以为自己离这片天空非常近了!
周倾渡一直认为自己够坚强,不会随便掉眼泪。而参加招飞失败无疑给了她一个发泄口。
晚上九点的课间,乐嘉竹问周倾渡:“你想做的事情是飞行员吗?”
“不是。”周倾渡有些麻木地回答,她想着电视里的导弹。
“那你在难过什么?难过没达到你的预期?我们又不是神人,又不是任何事都能做好啊。况且你看,全校只有陈敬宪通过了,那么多人都没过初筛,不是很正常吗?”
乐嘉竹轻叹一口气,揽过周倾渡的肩膀,“所以倾渡啊,这证明你的价值在别的地方。”
当同样的话出现在陈敬宪嘴里,周倾渡被好朋友治愈好的心好像更快乐了。
“那你要是真的最后成了飞行员,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吧?”她开玩笑问陈敬宪。
“当然是了,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他保证。
29. 第 29 章
最后一次物理实验课,在老师的指导下,周倾渡完成了水桶脉冲炮的制作。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当陈敬宪拿起她做的脉冲炮向大家展示时,她心里那张巨大的满足感。
那时的她就已经会时而幻想多年后,陈敬宪驾驶的战斗机所携带的武器出自她手。
可如此宏伟的目标,她每次只想一秒便烟消云散。
因为她认为以自己的能力做这样的幻想实在有些羞耻。
又是一个放松的元旦晚会,其他年级的学生会从明天开始放假,但高三生没有元旦,有的是月考。
陈敬宪又被推上去唱歌了,他说他今年不唱周杰伦了,一片同学们失望的声音里他继续说:“我想唱一首《遇见》。”他看向周倾渡,抱起吉他。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阴天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希望某位同学会在明年六月的高考考理想的成绩,我希望她永远天天开心,梦想成真。”
为了避免起哄陈敬宪刻意低头说完,直到最后四个字才敢抬头望向周倾渡的眼睛。
而她早已目不转睛。
节目继续,走回座位的路上陈敬宪感到指尖被人抓住,以为又是误触的他急忙道歉,“不好意思。”
手却抽不出来。
周倾渡仰头看着他,“陈敬宪。”她哑声叫他,“我是故意碰到你的。”
座位是大家乱坐的,楼道里是一片混乱的欢呼,台上是班主任在配合同学表演,没有人在意其他角落发生了什么。
陈敬宪确信他听清了她的话,于是安静坐在她身边,在昏暗的灯光里试探地勾住旁边那只手,她同样慢慢地更加靠近。
然后十指相扣。
一月才是陈敬宪的生日月,但这年的最后一天,陈敬宪的十八岁悄然来临了。
两人都用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继续看表演,慢慢又捂住了嘴,直到最后捂住了整张脸。
“我们出去吧?这里太闷了。”周倾渡忍不住对他说,此刻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陈敬宪说完拉住她的袖子,“我想让你看个东西。”
走廊不乏你追我赶的吵闹声,高三生已经很久没在学校里这么开心了。
到底是怎么再次十指相扣在一起的?
好像是走廊人很多,他们靠在这个角落里没有监控,两只手都自然更进了一步。
陈敬宪翻开白色的日记本,是从高一第一天开始写的。
借着因联欢会可以带进学校的手机灯光,周倾渡一页一页地看,每一句都想要记住。
她看到自己的名字,看到他写爸爸妈妈,看到纸上早已干涸的泪滴,看到他早在很久前就被她吸引,看到他吐槽那个英语老师,看到他招飞初筛通过那天彻夜难眠,看到他记录了很多的她,看到他说他喜欢周倾渡,想要站在周倾渡身边和她同行。
“陈敬宪。”周倾渡沙哑叫他的名字,鼓足勇气抬起头任眼泪从眼角滑落,“我从不敢写日记,因为写日记会让我想起妈妈。我长这么大只有她的日记陪着我,我就这么奇怪,奇怪到恐惧不敢写。”
两只手松开了,他的那只手帮她擦去眼泪,那只手又移到了发顶,他摸摸她的头发,“你才不奇怪,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就是奇怪。周倾渡你特别好,你很勇敢,你帮了很多人。”
“周倾渡,和我一起在这上面写吧,我以后会每天都把它带来学校,我们一起写。这不只是你的日记,不会停的,你不要害怕。”
“陈敬宪。”不远处同学们爆发的欢笑声里周倾渡的声音太小了,小到陈敬宪几乎没有听见,“我的私心早就从希望你不要在没有我的地方独自流泪开始了。”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选你做我的梁山伯,就是这个原因。我那么着急离开就是害怕得到你更多的回应,我就会想去更靠近你,拉起你说不要学习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看什么电影?”陈敬宪笑着打断。
周倾渡破涕而笑,“只是那样比喻……”
“我记住了,你欠我一场电影。”陈敬宪才不给她反悔的时间。
“好。”
教室传来大家说新年快乐的声音,有很多同学跑出教室在夜色里向其他班的同学祝贺。
“祝我们夏天金榜题名!”
“祝我们都能去梦想中的大学读书!”
“祝我们也会成为快乐的大人!”
陈敬宪眉眼含笑,脸上还是滚烫的温度,他低头与仰头看着自己的周倾渡对视,“新年快乐周倾渡,希望你天天开心,永远平安。”
“新年快乐,陈敬宪。我也希望你如此。”
他似乎觉得氛围到了,于是问她:“有什么想让我答应你的事情吗?”心跳如鼓。
她说:“有。”
他差点以为她会说让自己做她的男朋友。
但是她说,“陈敬宪,我们一定都要做想做的事情,然后成为自己。”
“祝你实现你的梦想,希望九月的时候可以给别人炫耀我有一个飞行员朋友。”两人站在一起因这句幻想而大笑。
“陈敬宪,我喜欢你。”她突然这样说,却那样平静。
顷刻的沉默后陈敬宪立即抓紧周倾渡的手,“周倾渡。”喉结的滚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难以克制,“说喜欢我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对别人说?可不可以不要和别人恋爱……”
操场上的雪有没有消完周倾渡不知道,现在她整个人都因为他低声的请求在升温,在融化。
“所以,陈敬宪你从很久前就很喜欢我了对吧?”周倾渡微微扬起下巴,那样神气的表情应该永远都出现在她的脸上。
“是,很喜欢你。一直以来都是。”得到回应的手握得更紧了,周倾渡笑得像凯旋的女战士。
她的心在唱一首歌,她看着灯光里的陈敬宪。
I was enchanted to meet you
Please don’t be in love with someone else
Please don’t have somebody waiting on you
二十九岁的周倾渡再回忆最痛苦的高三第二学期,是和乐嘉竹偷偷给对方的零食,互相讲题,是与好朋友在食堂一起安慰对方,是为彼此擦掉眼泪。
是陈敬宪顺利通过所有招飞筛选,是和陈敬宪吃饭时候才能说的玩笑,是两个人一起在日记本上写下愿望,是在晚自习小声互相打气。
是面对每次模考忐忑的心情,是摇摇头还是放弃的一些题目,是看到会的题出错想扇自己一巴掌,是高考倒计时一周夜夜祈祷自己考上想去的大学,是高考前一天紧张得睡不着觉。
六月八号下午,高考结束了。
周倾渡没有让爸爸来接自己,因为一出考场她就跑向了陈敬宪,扑进他的怀里。在早已知晓的同学们的起哄声里她仰起头看向同样满是爱意的眼睛,“做我男朋友和我恋爱吧!好吗陈敬宪!”
夏天确实是难忘的,难忘聒噪的蝉鸣,油绿的树叶,刺眼的太阳。
难忘明明出汗还要拉在一起的手,难忘第一次一起看电影,难忘路灯下抱在一起不愿意分开的人,难忘第一次不会接吻碰在一起的牙齿,难忘一起去陈敬宪在乡下的外婆家,一起拉手看星星约定:“面对星星,我们都不要说谎。”
难忘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他自然为她打开的可乐,难忘查成绩的激动,难忘与梦校分数的差距,难忘最后还是留在了东平市,难忘高考成绩超过飞行员标准线的陈敬宪将去北京读书,两人激动地紧紧抱在一起。
尽管与模考差了几分,尽管会失落,尽管学校没有那么厉害,但周倾渡的成绩还算让自己和家里人满意。
周倾渡陪他一起去理发店剪头发,理发师说高考完来的男生都是做发型的,只有陈敬宪是来剃寸头的。
“哦,我是空军飞行员了。”他的表情好得意,这样的表情应该永远出现在他脸上,周倾渡还是这样想。
宝藏岛里周倾渡回忆的大学生活很短。
是想法不同的舍友和差劲的宿舍关系,她不想去维护,毕竟宿舍只是她睡觉的地方。是分散在不同学校的两个好朋友只能在假期见面,幸好在大学周倾渡也结识了道合的好友,还有很长时间才能见到只能在学校打视频的陈敬宪。
但无所谓,她从不埋怨,周倾渡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也有他要去做的事情。
雨天伞下的笑声,下雪时口袋里十指相扣的手,那些微醺后说到的某些创伤,在彼此面前留下平等真心的眼泪。
拥有这些对周倾渡来说就足够。
前两年大学生活周倾渡很清闲,攒下的钱总在寒暑假和陈敬宪一起出去玩,她常让陈敬宪帮自己抽各种盲盒,这小子运气好的每次都能抽到她想要的!
去过的雪山下,去过的布达拉宫,去刚过的赛里木湖,去过的西湖,去过的苗寨,去过的天安门,看到陈敬宪学校里的战斗机模型,去过的海边,去过的大草原,去过的……
时至来到宝藏岛,她一个都没忘记。
还有暑假他磨蹭到最后一天去学校只为给她过生日,庆幸两人的生日都在假期,可以一起吃蛋糕,可以一起许愿,让她久久难忘的是在一片漆黑里只点燃的几根蜡烛旁绵长的吻。
她说:“我是光,你也是光。所以,让我们互相照耀吧!你在你的路上,我在我的路上。让我们都更加锋利吧!”
还有那枚戒指!
哦,正是他们再见时的那枚。
她也永远记得那天做好戒指带上时陈敬宪羞红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还有她逗他洋洋得意的表情。
改变周倾渡一生的是当她在课堂上翻开专业书的那一刻,她想到魏江雪院士,周倾渡所报的专业正是她本科时所学的。
强烈的共鸣让周倾渡确信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脑子里终于清晰了自己要如何走。
她看着幻灯片里这门学科的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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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学森先生,一位伟大的共和国科学家。
于牧维看到周倾渡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图书馆,却频频回头直到在某个书架前驻足。她拿起某本书随便翻阅几下又放下了,然后走了出去。
那本书名叫《关于新概念空天武器的研究与发展》
她的身影又出现了,时隔三天后。
周倾渡急不可耐地翻阅着那本书,长时间的站立让她慢慢蹲下,后来慢慢坐在了地上,一个人缩在角落继续读着。
她眼里的渴望与着迷让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与这本书,她手下的笔在草稿纸上写着画着,看似杂乱无章。
这一片书籍很少有人来翻阅,有些书甚至放得发黄,这对周倾渡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个角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周倾渡常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陈敬宪,问他现在部队里有没有她幻想的这些武器,她当然知道他不能说太多,但他每次都会配合她一起畅想,再加入现实的技术一起设计。
翻阅完最后一页的周倾渡盯着桌上的水杯,耳边是路过学生的浅笑声。
谈笑生远去了,周遭恢复安静。
再想起曾经看到的导弹,曾经看到的资料,周倾渡决定好了自己要去哪里。
开始准备考研那年的暑假,周倾渡留在了学校,假期回到东平市的陈敬宪就那么眼巴巴等着女朋友学完休息时叫自己去玩。
她确实以为这一切都会像夏日路边的烧烤一样幸福的,直到爸爸打来电话。
爷爷去世了,是突发心脏病。
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在颓废,在奶奶怀里哭到哭不出眼泪盯着墙角发愣。
从此,这个屋子只剩下奶奶了。
周林海的公司遇上问题,他让女儿继续回学校备考,他会陪着奶奶。
那些日子陈敬宪每天都陪着周倾渡在她学校的图书馆学习,她总会突然流泪突然崩溃,他就那样陪着她擦眼泪,什么都不说。
但前路终究是坎坷的。
遇上这年载入史册的考试难度,周倾渡的第一次考研落榜了。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是挑她最脆弱的时候再给她当头一棒,奶奶在这个春天睡着后再也没有醒来。
又是撕破嗓子的哭喊,又是窒息地痛苦流泪,又是如同行尸走肉地发抖。
春天的温度呢?那些绿叶呢,那些新生命呢,为何这年的春天来得如此晚!
空壳一般的周倾渡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了陈敬宪,她说她很累她不想再恋爱,她的状态无暇顾及这些,这对陈敬宪不公平。
“我知道会有人说我怎么这样,说我对不起你。是的我确实对不起你,可现在的我又如何能给予你很好的爱,我难道要你枯萎在我手里吗?”
“倾渡,我的世界只有你和我。”二十二岁的陈敬宪是这样对她说的。
当他同样艰难地说出似挽留的话:“奶奶说,她最喜欢看你和我呆在一起……”扑进他怀里的倾渡,哭得如此汹涌。
陈敬宪很清楚此时的周倾渡失去了最亲的人,失去了坚持以久的一志愿,这几年在校园里独自的背影,她全都在靠此目标支撑自己,落榜让她过去三年全打了水漂。
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候,脆弱到不想要任何人靠近,陈敬宪也不可以。
他知道周倾渡的内心只有她自己可以治愈,不论她如何想,想要如何做,他都甘之如饴。
但这些话说出来只会增加她的压力,所以没必要说。
第二次考研的时候,周林海的公司还是问题重重,损失了很多钱很多人,为了挽救和林涛共同创建的公司,他几乎顾不上管女儿了。
没有人照顾周倾渡,她一个人住在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做饭也做不好。
曾经和陈敬宪一起开的账户每个月都会打来两千块钱,如果没有每个月的这笔钱,周倾渡确实难以生存。她知道爸爸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经常要钱。但资料、买菜做饭,等等很多日常开销她都没有那么多钱。
她给陈敬宪发去消息说算她借他的。
他说好。
每个月的钱从来没有用完过,累积在账户越来越多,周倾渡给陈敬宪发消息说,不用再给了,让他多留给自己不要对自己那么节省。
他说,我知道了。
但还是这样做。
周倾渡很怕黑,看一点吓人的片段就会睡不着,想到她一个人住在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陈敬宪经常梦到周倾渡半夜醒来抱着被子发抖地哭。
他想打电话又怕她拒绝。
她去年备考就很累,但只是像高三那样抱怨,陈敬宪很清楚她今年会流更多的眼泪。
而他毕业进了部队更是忙的没日没夜,他想到了乐嘉竹。
当他拨通乐嘉竹的电话,那边却告诉他:“我搬来和倾渡住了,你放心吧,我会陪着她的。”此时的乐嘉竹刚好读大五,她是学医的,所以还在东平市读书。
“谢谢你。”陈敬宪如此放心下来。
那边沉默,“你不用道谢,我是为了倾渡。”
30. 第 30 章
这一年备考的周倾渡话更少了,有时候面对乐嘉竹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上一年备考因久坐而胖的体重都成倍地消去了。
那些一个人麻木地从数学题里抬起头的时刻,周倾渡学会了抽烟。
以前她喜欢微醺,而现在每到放松的时候总要喝醉睡过去才结束。
这一年她在右耳打了三个耳洞,仍觉得无法发泄完烦躁,无法平息,于是又继续在左耳打。
穿完一个老板娘停下问她:“姑娘,还打吗?”
她摇摇头,先不打了。
因为她在想,下次在右耳打洞可不可以和陈敬宪一起。
可是被念旧逼出的恋痛总是绵长。
一个月后她又去打了右唇钉,这次的痛感确实更明显了。
也够管用,直到又一次考研结束。
“你想去见敬宪吗?”过年房里只有周林海陪着女儿,面对不再如以前活泼的女儿他皱紧眉头。
周倾渡抱着膝盖,脸上是窗外烟花在空中绽开的光亮。“不去了。”她说得慢慢吞吞,她不想哭,也不想看他落泪。
而于牧维看到的,是每一年除夕陈敬宪都站在周倾渡的楼下,放她喜欢的烟花,然后看着那间窗户的灯火,默默离开。
周倾渡本想靠自己在未来把钱还给陈敬宪,不过爸爸的公司日益恢复,她很快还上了这笔钱。
【陈敬宪,谢谢你。】
【不客气。】
短信还是这么礼貌,周倾渡都快忘了两人恋爱那些年发的短信有多甜蜜,那感觉好像她从未经历过一般。
周倾渡会弹电吉他是她要求陈敬宪教她的,那时候她靠在他怀里被他握着手。
离家不远处有一个女生们开的酒吧,周倾渡常去那里演出,不收钱只是默默给人伴奏,在烟雾缭绕里一个人喝酒,很少与他人交谈。
有时走过家楼下的街道,看着那家早已被理发店更替的咖啡厅旧店,她总恍惚以前的经历像梦一样。
下一个春天降临时,盯着屏幕里的分数,身边是乐嘉竹的尖叫声,她激动地晃着周倾渡的肩膀,却晃出她断线的眼泪。
飞去长沙参加考研复试是周倾渡一个人去的,她摘掉了唇钉,摘掉了显眼的耳骨钉。
笑着站在国防科技大学的门口,她拜托路过的学生帮自己拍了张照片。
这张照片直到拟录取名单公布在学校官网,直到周倾渡看到自己的名字握着手机颤抖大哭,才发给了陈敬宪。
【我考上了。】
【倾渡,恭喜你!】
她不想打电话,她那么思念他的声音,但她总觉自己走的路还不够,不够让自己的野心平息。
在收到魏江雪邮件的那一刻,周倾渡的心终于平静了。
读研本就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开不完的组会,读不懂的文献,上面要求的成果,大把掉的头发,独自在宿舍面对电脑抽烟到凌晨。
林禾是周倾渡的同门,两人的研究方向虽在一个大类也不是同一个。周倾渡的研究是真的在大气层外的那些武器,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而林禾还是属于大气层内的天空。
林禾在酒吧意外撞到周倾渡时正扶着有些喝醉的男友,“倾渡?”她疑惑看向站在最后伴奏的人。
尽管她眼里周倾渡天性活泼,可她还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你男友?”趁着休息,周倾渡卸下吉他走过来,这一身带钉子的装扮可无法让林禾把一个国防科技大学研究生和她绑在一起。
“对!你好酷啊,在这里演出吗?”林禾欣赏的目光在周倾渡身上上下打量,笑问。
“只是玩玩,我的演出没有钱,开酒吧的姐姐说我喝酒可以免费。”周倾渡笑着向结账的老板娘招手,“他好像喝醉了,要我帮你吗?”
“可能需要你……”林禾不好意思到,“你能帮我开车吗?他醉得有点严重……那些喝酒的朋友刚走了。”
周倾渡立刻点头,反正她的演出就是随时可以走的,“哦,可以啊!”她跑去对老板说完后就回来帮林禾扶着男友出去了。
车前一抹黑影让周倾渡压住林禾,“我们先别出声。”,看到那抹影子林禾心领神会。
等三人进了车,周倾渡打开闪光灯,小便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提起裤子。
“喂!你以为没人看到是吧!长这么大不知道怎么找厕所吗?!”
林禾笑得不行让周倾渡别骂了。
路上林禾问周倾渡在这里弹吉他多久了,她说,“研一一开学就来了,已经有一年多了,我技术也就那样,只是过来在这种环境里发泄一下。”
“这里有人知道你在国防科大读书吗?”
“哦,没有。”周倾渡看着前面的路笑笑,“我说我是无业游民,还有帅小伙找我要手机号呢,我就说我有男朋友。”
林禾笑她瞎说,周倾渡却很认真,“真的。我真的有。”
“不是都分手了吗?”林禾记得她问过这个话题。
周倾渡沉默没有说话,“那就让他先当这个空名吧,帮我挡掉烂桃花。”
林禾觉得气压有些低,“那,不可以再找他和好吗?”
周倾渡一笑,“还不到时候。”要等她满足自己的野心,要等她实现自己的价值,要等她走到自己想走到的地方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弹吉他吗?”她猛打方向盘。
“因为读研太累了,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周倾渡点头,“确实没错,而且我的吉他是他教我的。”
林禾和男友都是长沙本地的人,周倾渡将他们送回去后就准备回学校,毕竟她晚上没请假,还得赶时间回去。
在确定自己可以进入空武院后,周倾渡一个人去了趟西藏。
她再次见到雪域高原,虽然身边没有上次一起来的陈敬宪的赞叹声。
她看到青藏铁路上那道期待的风景线。
每当火车驶过,岗亭里的护路员们就会向往来的火车敬礼致意,无论风雪。越是空旷的高寒雪原,越是震撼。
她想起那篇课文:
“然而刹那间,要是你猛抬眼看见了前面远远有一排——不,或者甚至只是三五株,一株,傲然地耸立,像哨兵似的树木的话……”
安静的车厢,周倾渡审问自己的心,这些年赶路是否初心已改?自己能否真的能与他们一样千日始终如一的忠诚、吃苦、奉献。
答案是,她最终站在了空武院。
理想与现实永远是有差异的,做不完的实验,普通的工资在周倾渡眼里都可以忍受,毕竟这些她早就考虑过了。
但她的内心始终在叫嚣着,她应该爬得更高,应该拥有更大的能力去发挥价值。
于是周倾渡拼尽全力把自己能做好的一切做好,任务后期凌晨三点躲在垃圾厢背后抽烟成了家常便饭。
她的内心不断地叫喊着,重复着她曾在失意时反复看过的那些敬佩的工程师们的传记,面对与那些建国初期伟大的共和国工程师们心里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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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能让这片土地拥使这世界惧之而安静的武器,我将俯首在案贡献我之所有。”
此时你还觉得她是一个普通人吗?
一串绿色的字迹出现在于牧维眼前。
这明明是他内心的问题,为什么会出来像面对面对话一样问他?
“我不觉得。”站在万米上空,空武院比芝麻还要小,浩瀚太空依旧一片漆黑,只看得见远处繁星点点,于牧维与那串文字对话。
为什么?
“因为我做不到她那样多少年如一纯粹,心中不含任何杂质地去奉献。”
即使他在海外学成报国,也不可否认他的内心会为自己的身份而滋生出一丝优越感,不可否认他的内心会因这份工作带给自己的福利而认为自己就是值得享受。
可是,周倾渡呢?
他从未看到她有这样的想法。
于是于牧维不信,他开始穿梭在数据的海洋,钻进任何能记录周倾渡生活的电子设备里,但她的一言一行都击碎了他的嫉妒心。
是的,她从来没有。
她的心始终如一。
在这个社会,如此难能可贵。
可是周倾渡,你为何认为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你怎么会以为所有人都和你的心一样呢!
因为她身边都是这样的人。
你以为这是她运气好,但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标准塑造自己,同样用这样的标准筛选朋友。
不是要求朋友与自己有一样的志向也不是要求朋友做到初心不变,而是他们都和她一样真诚,一样勇敢,一样的有冲劲。
于牧维,你嫉妒她,对吗?
绿色的字不断展现,心慌慢慢包裹了于牧维,他伸出手猛然插进左胸,想拔出里面的物体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手穿过了虚无缥缈的身体,是啊根本就没有心脏!
“你到底是什么?”
宝藏岛。
绿色的字继续说。
我掌管人类所有的光明与阴暗,我读得到人类所有的意识。
你们组成我,我即是你们。
宇宙,是所有人的想法。
“你想改变我吗!”于牧维嘶吼,“难道你想改变所有人的意识吗!你不过是个创造出来服务人的人工智能!”
绿色的字消失了。
他好像听到一声低叹。
为什么要这样想呢?
为什么人类总是无法面对真正的自己呢?
宝藏岛继续说。
我以为在你窥视周倾渡的过去时,你会学到这个道理。
可你原来只是抱着爱慕的私心而已。
于牧维是无法面对真正的自己,所以当他入狱时以为静静等着死亡来临就好了。可现在他发现躯干的死亡遇上思维的永生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永远都无法安息了。
因为意识会永存。
他看着刚刚宝藏岛出现的区域,现在是安静的。
“那么,我还有价值吗?”于牧维对着那片区域问。
有。
宝藏岛集结了这么多人的指挥,干着这么惜金的任务,怎么可能会让你没有价值。
于牧维嗤笑一声,自己还真是白问了。
你不想去见自己的父母与朋友了吗?
“我没有脸见他们。”于牧维低头自嘲,“在他们的世界里我早就死了。”
那么现在,先沉睡吧。
等到人类下一个纪元的春天来临时,你自会被唤醒。
31. 第三本日记
在听到周倾渡只有妈妈的日记陪着自己后,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我第一次萌生了写日记的想法。
或许,我乏味无奇的人生也可以记录些什么?
这是我写下的第一页。
我去楼下的文具店买了一个好看的浅紫色笔记本,好贵啊,花了我二十!
我可以写一些什么呢……一些,什么呢……
我竟然没有什么可以记录的。
我合上了本子,觉得这二十块钱白花了。
我叫乐嘉竹。
出生在十月中,我爸觉得这是个好日子,因为十月也是祖国的生日。
但我明明和国庆节差了半个月……
我哥比我大六岁他的名字很简单,叫乐诚。
乐诚小时候总和我开玩笑说:“爸妈偏心你,你的名字比我长,我的名字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我也会想,他可能说的是真的吧?毕竟我是家里最小的,直到我爸动手打我,动手打我妈。
不是爱我吗?
爱是这样的吗?是会动手的吗?
老师不是说父母的爱很美好吗?
十岁的我面对赶来调节的亲戚一句:“大人都是这样管教孩子的,丈夫都是这样管教妻子的。”深信不疑。
我真的以为所有家庭都是这样的。
后来我上了初中,初三那年班里有个女孩去参加数学竞赛,她很聪明,非常非常聪明!
她叫黎芸。是我见过数学学得最好的学生。
黎芸离开学校去参加竞赛那天我刚好发烧,妈妈也很早来接我。
黎芸的父母关系真好,虽然他们没开车,也没穿什么奢侈品,可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初三还有孩子走在爸妈中间,左右手各拉一个,三个人一路说笑着走远了。
我和黎芸的话很少,我自认为我和这样的天才没什么该有的交集。
可此时,我看着她妈妈蹲下系鞋带,她回头无意识地和我对视了一眼,我听着妈妈在我旁边说晚上要给爸爸做什么饭。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不同。
晚上我想和妈妈聊聊,我觉得黎芸父母的氛围很好。
可妈妈说:“人家黎芸学习多好啊,哪个父母不高兴呢?人家的爸妈有这么优秀的孩子当然关系好了。”
妈妈没直接说我有问题,可我觉得我处处都是问题。
是我学习不够好。
是我不够努力。
是我不够突出。
这才导致了父母关系不好。
可悲的是我此时仍然想对这个家庭做出改变。
于是我努力学习,整个初三我脑子里只有成绩,我谁都不想理,谁都不能浪费我的时间。
参加完竞赛的黎芸应该会被保送,所以我理所当然成了班级第一。
这年我带上了眼镜,但爸妈说我这是好好学习的标志。
我考入了汉莱高中,爸妈非常高兴。出成绩那天爸爸甚至给顾客多送了一条鱼,妈妈给好多亲戚打电话说我考得高中特别不错,说我有这样的拼劲将来一定能考上什么985大学。
连爸爸都经常叫妈妈“老婆”了。
“老婆,饭做好了吗?”
“老婆,我之前的茶叶在哪儿呢?”
我真的以为我改变父母的关系了。
可是他们还是因为一个洗澡水温大吵,卫生间传来男人呲牙咧嘴的叫骂,还有女人卑微的道歉声。
后来道歉声没有了,因为女人被揪着头发拽进了卧室。
我扑过去想要拉开两人,但一脚被爸爸踹开,“滚!”他对我说。
房门里是一巴掌又一巴掌和女人的求饶声,房门外是我的哭声。
可爸爸根本听不见。
我绝望了。
我问乐诚为什么,他在电话那边沉默,对我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上大学不喜欢回家了吧?”
我只能和我哥一样逃避吗?!
那妈妈呢!
妈妈有得逃吗!
那就让我带妈妈跑吧!
我会考上好大学的。
说起来,我和方小晓还有周倾渡都不一样。我不是东平市的人,我爸妈是旁边省的一个农村来的,我在东平市出生,一直在这里上学,但这里的方言我一点都不会说。
上高中前我在学校的日子都非常没意思,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只知道要好好学习,考好成绩,不要和爸妈吵架,不要激怒爸爸。
所以进入汉莱后为了妈妈,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我被周倾渡抓住了。
就在那个十字路口。
再想起这些好像是安排好的。
那天早上在车站因为想得出神而错过第一辆车后,周倾渡被迫在十字路口多等了我十分钟。因为平常我都很准时,就算出门晚了也只会迟到三四分钟。
见我出现,周倾渡急忙跑向我,看着我眼下的乌青问我:“熬夜啦?今天怎么晚来了……”
“嘶!”因为胳膊上未消的疼痛,我甩开了她的手。
“怎么了?”
我看到她脸上的错愕,或许在她面前漏出破绽就是此刻了,我从来没有甩开过她。
“没什么,胳膊磕了……”我眼神闪躲,“快走吧,小心迟到了。”
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在校门口买个煎饼果子,“乐嘉竹你还是老样子鸡蛋火腿吧?”周倾渡转过头问我。
“我不想吃。”
又是一次震惊,我应该装一下的,毕竟周倾渡可从来没听我说过我不想吃!
在她和方小晓的意识里,吃对来乐嘉竹说是多么大的一件事!
更何况还是面对这家乐嘉竹高一一开学就说:“只要老板每天来她能三年上学天天吃”的煎饼果子!
事实确实如此。
可我那时真的没胃口。
“你怎么了?”周倾渡把买好的煎饼果子放进书包,小心翼翼问我:“今天怎么这都不吃?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昨天晚上吃多了。”我加快脚步,不想看到她继续惊诧的脸。
早读的时候李风来看了会儿纪律就去巡视别的班了,而这个时候就是大家趁着没人肆意低头吃早饭的好时机。
“前面的和后面的注意一下门口有没有老师来啊!”我听到坐在后面的年华鸣在拿出早饭的一刻看到周倾渡手上和自己一样的煎饼果子有些惊讶,“哟!你也吃这家。”
“这么好吃谁能拒绝?”周倾渡低头咬了一大口立马抬头看向窗户,“老师没来,可以继续吃。”
年华鸣从立在桌子上的书中抬起头,嘴里还没嚼完就开口:“我也觉得,那师傅手艺太绝了,将来出息了给他开个店。”
周倾渡正吃着差点笑得喷出来,“希望能蹭上年总的福气,苟富贵勿相忘。”
年华鸣戏精上身,装成老总的样子摆摆手,“一定一定,周总过誉了,互相帮助才是真理。”
“用餐时刻”走廊里时不时过去几个老师的身影,一旦有影子来所有人都端端正正做好大声读书,影子一过又都开始低头。
我每天都是这场盛宴的参与者,除了我同桌陈敬宪,我们三个每次都一起偷偷吃早餐,可我今天对什么都没兴趣。
早读一下我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周倾渡问方小晓昨天晚上我有没有告诉她什么,她也好奇,说没有。
“昨天晚上刚放学的时候她还在微信上给我说她看到宁聿了,然后就没再说什么了,我给她分享准备买的衣服让她帮我看看她都没回我,还没找她事呢。”我听见方小晓对周倾渡这样说。
周倾渡又小声问陈敬宪:“乐嘉竹早读有没有反常?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啊。”陈敬宪也小声回答。
上课铃响,我终于抬起头,眼下的乌青好像更深了。
“没事吧?”周淮憬小声问她,乐嘉竹摇摇头。
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这几天似乎沾点更年期,动不动就在课堂上检查默写和背诵。
“昨天布置的默写都写了吧?拿出来让我看看,没写的自觉往出走,在走廊补完再回来!”
班里一阵翻书包翻本子的哗哗声,我直接站起向外走。
我没写。
这是我上学这么多年第一次没写作业。
要问老师见到我站起来明显有些惊讶,她了推眼镜,“我还是第一次在咱们班见到会有女生没写出去罚站的。”
我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了出去。
但我没想到下一秒周倾渡也直接站了起来。
“你干嘛?”我听见年华鸣低声急问:“你不是写了吗?”
周倾渡没有理他。
我靠墙站着,周倾渡站在我旁边,走廊里全是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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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老师讲课的声音。
“还是三个女生!你们几个平常就在一起玩是吧?”教室里要问老师生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三个?
我和周倾渡正准备转身看看第三个女生是谁,方小晓已经从后门出来了,“你怎么不叫上我!”
……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呀!
“我是假的没写。”
“我也是假的没写。”
“就我是真的没写……”我低声发笑。
教室里开始上课。
“你怎么啦?”方小晓终于忍不住发问。
“谢谢你们。”我说话的声音很轻。
“谢什么?陪你罚站?”周倾渡好笑地反问。
对。
我点点头。
“要真想谢,就快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了。”周倾渡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她并不想让除了三个之外的人听见。
其实我也怕大嘴来巡视,看到我们三个在外面罚站然后一顿嘴上输出。
我决定告诉她们。
撸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是一条条被打的淤青的痕迹,两个胳膊都有,至少每个手臂上有三条。
我听见周倾渡和方小晓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校服下周倾渡的手紧紧攥着,“谁打的?”
“我爸用衣架打的……”
“为什么?他疯了?”
“昨天晚上,因为我妈端饭晚了会儿,他开始破口大骂,然后打我妈,我保护我妈去了。他说我不孝顺。”我像个局外人一样无所谓地说着,然后放下袖子。
可校服碰到伤口疼得我直咧嘴。
我好疼啊。
真的好疼,昨天晚上疼死我了!
我怎么能那么懦弱,就听话让他打呢!
可是我不挨打,妈妈就会继续挨打。
想起昨晚,想起无数个曾经,涌上的眼泪悬在睫毛。
“这是第一次吗?”周倾渡问我,语气里全是怜惜。
“我小时候他就会用电饭煲的电线打我,那时候次数不多……他其实很少打我,就是对我妈动手,我每次被打都是因为我去保护我妈。”
我看到周倾渡点头,我知道她内心的某处记忆被引起了共鸣。
因为她说过爷爷也动手打过她。
周倾渡深呼吸一大口问我:“你从来都没报过警吧?”
我摇头,“我妈说家丑不可外扬,怎么会报警呢?”
“有家暴法的!他打人就是犯法了你知道吗!”方小晓急得跳脚。
“没有用,我妈不会报警的,就算我报警,警察来了我妈也会帮着我爸骗警察。”
我苦笑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努力学习吗?一是为了我的前途。”
“二是……大概是高一刚开学那几天。晚上我妈进来给我收拾衣服,我看到她右手大拇指整个都是黑紫色,我逼急了她才告诉我是我爸拿烧水壶砸的。”
“那个时候她的整个手指头都没感觉,肿的有半个麻团那么大。我想带她去医院却不知道医院能干什么,挂什么号……”
“我觉得即使让我爸当时给她跪下磕头道歉,都不能缓解她的疼,我只能抱着我妈哭。”
“那天晚上我学到凌晨三点都睡不着,我想学医的念头膨胀到快让我死掉了。”
可是我就算成了医生又如何呢?
等妈妈被打得浑身是上再给她治好,然后她继续受伤,然后我继续治疗吗?
这样的死循环究竟能解救谁呢!
周倾渡完全不顾这是在罚站紧紧抱住我,方小晓捂着嘴靠在我肩膀上抽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轻轻拍她俩,“没事。我妈昨天晚上就出去给我买药了,很快就好了。”
周倾渡擦眼泪的速度真快,但流泪的速度比她手快。
我知道她不想感染我也哭。
但我此时已经没有眼泪了。
我知道人一出生的可选择少之又少,原生家庭是最不能选择的。
似乎唯一可以选择的是自己未来要走的路,可以选择自己去成为什么样的人。
即使无法逃离家人带来的生活怪圈,信念也永远能带给人惊人的力量,足以在一件事上让人跳出去。
这件事对我这样普通的人来说就是高考。
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我现在唯一的出路。
32. 第 32 章
我一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应该是兴奋的?
毕竟分班的时候方小晓看到宁聿的名字在重点班的名单上时那么开心。
应该是想要保护对方的?
毕竟周倾渡最不想看到陈敬宪流泪。
虽然她还没告诉我她喜欢陈敬宪,但根据我这么多年的旁观经验,应该不会出错。
其实我知道这些感情都不会影响她们成绩的,我会在她们身边一直提醒哈哈哈哈哈哈。
再说了,我还听说年级第一也有喜欢的人,而且她次次考试都是第一。
然后……
我突然想到了黎芸。
她那样的天才会有喜欢的人吗?
我会想以上这些是因为我收到了一封情书。
是雷钰阳晚上放学的时候给我的,周倾渡和小晓都知道。
不过我自认为和他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交集。
唯一能想起的一次是体育课我站在他旁边,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信的内容里他说他早就注意到我了,努力学习想要不断地靠近我,接近我。
不过,我不并不想和他同行。
原因嘛……
其一是他并没有什么吸引我的地方,做同学就可以了。
其二是他的成绩在那么后面,只会让我觉得再接触下去,他会拖累我。
我在学校很少和男生说话,甚至和男生对视会脸红。
我绝没有其他想法!
是因为我觉得尴尬。
我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和男生……我没有什么话说,也不觉得对方有趣。
高二那次体育课,因为月经侧漏我被几个男生讥笑,这件事其实当时对我影响很大。
如果那时没有周倾渡,我可能会因为那些话陷入长久的自我怀疑与抑郁。
高一那些可以熬夜玩手机的周末,我曾对手机那边的周倾渡和方小晓诉说我的家庭,诉说我和爸妈之间或许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
每当我说起这些,那脆弱深不见底的郁闷就像找到了我的弱点不断地嘲笑我、拽着我坠向深渊。我看着黑夜薄云后的月亮,怀疑自己是否有些抑郁症?
幸好有她们在我身边,周倾渡总说她会保护我的,小晓总说她会让我开心的。
我更是没想到班主任会通过月经主题的班会。
是的,我以前甚至和他们一样认为这是不干净的,这是上不了台面的。
以前班里的女同学们总会称为“面包”、“那个”,要去更换卫生巾的时候总藏在兜里怕让人看到。
但除了周倾渡,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那么自然大方。
刚认识时有次课间我找她一起去厕所,她说她要拿卫生巾,我下意识让她小声点。
还坐在座位上的周倾渡在抬头眨眨眼看着我,眼里全是单纯与疑惑,“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其实她的声音并不大,是我固有长久的羞耻。
于是我没有说话了,周倾渡直接将卫生巾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顺手准备好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我盯着那白色的未拆封的卫生巾就那样平常地放在课桌上,我听到有什么在慢慢瓦解的悉簌声。
那句“正常”不断在我耳边萦绕,十点的阳光照在桌面上,我第一次审视我的内心。
我一直都不认为学习好是我的优点,我只是那样去学了,然后有了这样的成绩。
哦……
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自认为我毫无优点的人。
从小就没听过爸妈夸我什么,我身上唯一拿得出的学习成绩在他们眼里也是“一个学生就该这样”。
但我的两个好朋友不断告诉我:
“乐嘉竹你会拥有非常光明的未来!”
“乐嘉竹你能把这道题做出来太厉害了!”
“乐嘉竹你睫毛真长,你眼睛真漂亮!”
“乐嘉竹你长得非常漂亮,非常大气!”
“乐嘉竹你手工做的真好!”
“乐嘉竹和你做朋友真好!”
……
在这个我最爱胡思乱想的年龄,我的心被四只手扶稳了。
于是我也信心满满地搭上两只手,我看到远处的海浪,我们互相保护彼此。
高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我的数学终于拿到了141分。
我终于做到了。
这种感觉,这种超越过往的自己的成功给我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兴奋!!!!!!!!!!!!!!!!!
从此,我似乎被这种感觉支配了,我喜欢这种不断超越自己的感觉。
或许我的性格让我真的错过了这个年龄很多的快乐,可现在已经是高三了,我也不觉得遗憾,有两个好朋友在我就很开心。
其他的,我相信自会慢慢遇见。
慢慢是一个让我充满期待的形容词。
高三我的心里只有考大学,任何好大学,只是我不太想离开东平市,我放心不下妈妈。
乐诚的高考考得很好,是可以出省的,但他还是选择了东平市的一所重点大学。
我以为他也放心不下妈妈,可是那几年他除了寒假也很少回家。
乐诚当年上的不是这里最好的大学,我觉得我可以冲刺东平市最好的大学试试。
我承认我是一个毫无理想的考试机器。
当我看到周倾渡因为杂志上报道的脑机接口项目发展而在树下如此雀跃时,我心生羡慕。
我好羡慕那种因为一件事达到沸腾的境界,我从未体会过对什么事情如此展现激情。
如果当了医生呢?
我问自己。
答案是,我或许并不会如此雀跃。
或许,我的人生就是这样无意义、无激情的吧。
高考一结束她们都恋爱了。
方小晓和宁聿,周倾渡和陈敬宪。
我们三个还是一起出去玩,有时候会是五个人。
他们并不介意,每次要去什么好玩的地方或者吃什么好吃的都会第一个叫我。
我还是没什么大感觉,所以我也不觉得尴尬。
听到宁聿对方小晓说:“你去哪儿上大学我就去哪儿。”我好惊讶啊!!!
这时我才知道宁聿以前在学校有多装!能装成对小晓这么好的女孩只有一点好感的样子确实不容易。
高考成绩出来填志愿的时候,我选择了东平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668的成绩,我填志愿很快。
周倾渡没有发挥出她的模考成绩,不过也只差了几分,她去了东平理工大学,她给我讲专业是她自己选的,她认为这个专业可以接近她的梦想。
方小晓超常发挥了三十多分,如愿去了东平师范大学。当然,宁聿也就留在了东平,和我一个大学,他好像是计算机?还是什么智能专业?
哦,我问了小晓,宁聿是计算机那类的专业。
在我被东平市最好的乃至全国前十的大学录取后,那一个暑假我爸妈都没有吵架,我又以为他们和好了。
我选择的那个临床医学,一个平常学起来就很痛苦,一到考试更是无敌痛苦的专业。
但我是学习机器,最擅长应付考试。
所以,年年国家奖学金都有我的份。
陈敬宪不在身边,周倾渡大学的时候有很多时间看动漫,她常常叫我们陪她去那些卖周边的店里抽盲盒。哦,她说我和小晓是什么“圈外人”有这种玄学。
果真我和小晓帮她抽到了她喜欢的角色。
我物欲很低,奖学金每次发下来都会请好朋友吃饭,剩下的都存在卡里,想着留给妈妈了。
我不想用在爸爸身上。
不是我不孝顺,而是乐亭山一定会拿钱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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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博。
我才不会忘记家里那个破塑料酒杯被他一直收藏着,还被他叫做幸运酒杯。
很简单,只是因为当初用这个杯子喝酒随买了张彩票还中了,他当即跳起来要从餐馆买下这个酒杯,老板觉得他有神经病,乐亭山一副智者模样说:“你们不懂!”
酒杯花了他十块钱,中奖只中了五块钱。
我懒得和这种父亲掰扯。
假如我以前在学校学习不好,乐亭山也不会出一分钱让我去上补习班。
在我大四那天,他说过:“还有一年你就毕业了是吧?那我找人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毕业就结婚吧!”
我说我不要。
他不顾我的想法继续自言自语,要不是妈妈拦着我,我一定会和他大吵。
摔门而出后我冷静下来,如果我真的和他吵架,那只要我踏出这个家门,他所有的怒气都会化作巴掌落在妈妈身上。
呵,门背后想称霸王的无能的男人。
我常常为朋友的想法惊叹她们的毅力。
高中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小晓学习多么好,但上了大学她告诉我们她要争取保研,然后回到汉莱高中教学。她说她很喜欢汉莱,很喜欢我们,很喜欢那里的老师,很喜欢那里的一切,所以想回去。
我看着小晓,这个经历过高三、经历过校园霸凌,还想回到学校去教书的漂亮女孩。
换做我,我才不想回去。
我会平等地恨那里的一切。
后来,她真的争取到了保研资格,听说她的女导师对她不错。
有时间了,我常和小晓去周倾渡的学校找她,因为理工大学的食堂实在是太好吃了!!!
我们在教学楼外等倾渡下课,放眼望去乌泱泱的男生工科楼里跑出了一个黄色头发的女孩,大声叫着我们俩的名字跑了过来。
那么有朝气,那么有生命力,那么漂亮。
其实我们常听到周倾渡对专业的抱怨,对实验的抱怨,对作业的抱怨,最后她都说:“我还是很喜欢我这个专业的。”
我知道,她是在拿未来激励自己。
倾渡在大学那几年好放松自己。
这不是贬义,我觉得大学就该这样。她又不争取保研,也不争取奖学金,只要不挂科就好了。
哦,她好像大三挂了一门哈哈哈哈哈哈,好惨的58分。
不过后来也补考通过了。
真好,那些年我们都东平上大学。
周倾渡的目光常常在那些国家科技发展的前端,她说她想参与进去。
我一直都相信她的。
不止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而是这些年我都感受得到她的真心。
那年考研题的难度一度冲上所有新闻的热搜第一,我看到等成绩的两个月有非常非常多的学生在抱怨、焦虑、失眠。
这其中,包括周倾渡。
我让她放宽心,不要想了。
尽人事,听天命。
暑假备考时爷爷的去世对她打击已经够大了,我觉得今年的成绩不论如何倾渡都不应该怪自己。
然而,这一年她的英语成绩差了五分就可以过单科校线,走进复试。
这件事的打击对周倾渡来说并不是很大,两周的郁闷后她重振旗鼓,决定再考一次。
可命运就是那样玩弄她的。
三月初的春天,周倾渡的奶奶在睡梦中再也没有醒来。
我又一次看到了全身颤抖,见到我说不出一句话、向前张开手又无力瘫倒在地的周倾渡。
半年之久,两位亲人离世。
空荡荡的房子我日夜陪着她,她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喝,周倾渡如同行尸走肉地点头,应答我的话。
她哭,我抱着她无声流泪。
我好心痛,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到底有什么大任要降临于她!
33. 第 33 章
周倾渡是如何向陈敬宪提出分手的呢?
她那么喜欢他。
按她的话说,如果她不在他身边,他的眼泪谁来接住呢。
明明备考的时候她那样神气地幻想未来自己设计的武器会由他使用。
明明那时候她眼里的现阶段人生已经接近圆满了。
明明她那么快乐、那么勇敢、那么强大。
为什么……
为什么当陈敬宪请假从北京飞回东平,疯狂跑到门口,面对大汗淋漓的他时,她会对他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然后关上门跌坐在门背后痛哭。
这明明是春天啊!
为何哭泣的周倾渡瘦得如同摇摇欲坠的积木!
她说去找陈敬宪分手的那天晚上哭肿了眼睛回来,看到我开门,又扑到我怀里继续大哭。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
她最后没力气了对我说出那句:“我知道的,如果我没有能力左右我的人生,我就没有办法是保护好我的爱人。”
她和陈敬宪到底聊了什么?
我很好奇,但我想还是不要问了,我不想再见倾渡难过。
在我和小晓眼里,我们的倾渡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失去了梦想,失去了爱人。
但周倾渡说:“这是新开的一页。”
她那么消瘦的面庞,那么无力地抱着膝盖,那样麻木地望着窗外的残月。
这样轻轻地对我和小晓说。
“我是完好的、健康的。我还可以再开始。”
我以为倾渡会抑郁、会看不起自己。
这都是我以为。
她还是那么支持自己,只是对外界任何都不再感兴趣了。
倾渡毕业离校那天小晓和宁聿已经出去旅游了,所以我去帮她搬东西。
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
下了小雨,毛毛细雨落在我的汗毛上,望着情绪好一些的倾渡,我突然觉得有些豁然。
我们路过操场,那面红旗如所有文章里写的那样在风雨中迎风飘扬。
倾渡抱着手里的包,胳膊越缩越紧。
我听到她说,“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放弃走向梦想的。”
我看到她的手指紧紧扣住背包,嘴唇紧抿。
我从未见过她这样表露决心,只是安静地望着那面旗帜,在风中、在雨中、在内心直面万米海啸。
我知道倾渡怕黑,会乱想,于是我搬去陪她。
她的话变得很少了,手机每天都是关机的状态。
我无奈只能在家里留下我以前的旧手机,办了一张电话卡,为了打电话回来可以联系到她,确定她的安全。
倾渡的爸爸也知道这个手机号。
这一年周倾渡都是这样自闭的。
第二年的春天,倾渡实现了她的愿望。
小晓不断开组会。
而我,我还继续在医院实习。
医生这工作真的很累很累,也不是我想做的。
可我想,我最起码先毕业吧。
可我差点就没命了!
那天是一个确诊癌症晚期的患者突然在病房暴走,把主治医生推倒在地殴打,被人拉开后又拿出了一把水果刀。
“反正我也活不了了!我要带你们一起下去!你们学了这么多年医术还治不好我!你们全是废物!”
他张牙舞爪地扑向我,我为了自保抓住他胳膊手,却没他力气大。
那刀尖几乎要扎进我的鼻子。
我心里怕得要死。
我不想死!
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在我以此牵制住他的时候,他被人踹倒在地。
刚刚被殴打的医生继续爬起来踩住了他的手,将刀子踢远。接着有更多的人上来压住了他,有人报了警。
“你没事吧?!”焦急的女声,她拉起了双腿如泥的我。
“没……没,我没事。”其实我根本站不起来,“谢谢你。”
“乐嘉竹?”她看到我大褂上的名牌,“乐嘉竹!你,是你吗?我是黎芸!”黎芸激动地拉住我的手。
我更是没想到是她救了我。
“嘉竹,没事吧?”被殴打的主治医生张明光是我的老师,他的额角被打出血了。
“老师!你快去消毒吧……”我话还没说完,张老师对我笑笑摆了摆手。
“不打紧,我之前也遇到过好几次。有次都被打得昏迷了。”
我该如何形容我那时的心情呢?
我学习至此,竟找不到一个形容词。
我该说敬佩吗?
但老师真的受伤了啊。
我和黎芸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她说爸爸在这里住院所以碰巧遇到了我。
我想起多年前在校门口看到的她父亲的背影,黎芸还是那样活泼。
那次之后我没有追问张老师为什么经历过几次后还会继续当医生,因为他第二天又是笑容满面来医院的。
我跟着张老师去查房,听到里面两个大爷洪亮的声音,但是谈的好像不是什么积极的事情,毕竟我听到了一句:“死了就死了吧。”
见医生来,两位大爷的脸上却没有之前见到医生时的微笑。
“苗大爷,你中午吃的什么啊?”老师一边检查苗大爷的点滴,一边笑着拉家常。
“吃了儿子送来的面,送来都有点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可以吃到新鲜的……”苗大爷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卸下眼镜,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您的情况很好,只是这次重流感对老年人影响比较大,防护措施做好就不怕了。您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健康,大概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吗?”听见张明光这么说,苗大爷满脸欣喜立即坐直了,“太好了!我可要给我女儿打个电话!”
我感到嘴角也被感染地上扬。
旁边床的李大爷让苗大爷小声点,“看你激动的,人家小孩还睡觉呢!”顺着李大爷的眼神看去,我看到最里面的床位是一个年轻人。
我记得他的病是突发脑梗,不过心血管那边没了床位,他才被安排到这里,每天都有医生来专门看他。
李大爷的情况也很健康,只是还缠着老师问:“医生啊,你说医学这么发达了,还是无法防御死亡呢?”李大爷的声音越说越小,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和他,”李大爷指了指苗大爷,“我们认识的一个朋友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前天下午我们还打电话了,他说来看我们……”
“去医院的路上就没抢救过来……”苗大爷摇摇头,“哎,说到底死亡是常态,谁躲得过呢?活到我们这个岁数也可以了,还有什么留恋的呢……”他安慰李大爷。
老师难得没有接话。
我看到他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让人,减少病痛,延续生命,”他一字一顿地说:“是医学发展的目的之一……但是注定好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们只能接受,然后顺其自然……”他最后的语气像无奈的妥协。
两位大爷很赞同老师的话,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是这么个理,这都是命啊……”
我第一次看到老师的表情犹如一潭死水暗藏极力的克制。“你们去忙吧,有什么事情再来办公室找我。”
“好。”我木讷地点点头,想要问他是不是不开心,但那样做在我心里俨然是种越级的行为。
直到我翻到那本病例。
“嘉竹,麻烦你把这些患者病例分分类,另一个学生请假了,我马上有一场手术只能麻烦你一个人了。”张老师指着桌子上的一沓病例,我抱起病例转身又被叫住,“如果,你看到一个法洛四联症的病例麻烦你单独给我拿过来……”
法洛四联症。
先天性心血管畸形。
只是听到这个名词我就为这位患者短暂的生命惋惜,老师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失去的伤感。
“好的老师……”
我一个人在老师隔壁的办公室整理着,看看刚刚张老师如同电视剧里那样干净、简约的办公室,再看看自己的实习生办公室,我叹了口气,没有工资的实习生只跪求顺利毕业啊!
“法洛四联症……法洛……找到了!”
名字一栏写着张灿嵘。
我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我看到张灿嵘的家庭地址与刚认识老师时,他笑着介绍自己的家乡地址一致。
这种感觉驱使我翻开了病例,并不乐观。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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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张灿嵘即使小时候做了手术却意外地在二十多岁心脏衰竭。
或许是这份职业让我感到心口闷得难受,我靠在椅子上大口呼吸。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关系,那作为医生,张老师得多难过。
五月的春天,康乃馨花丛边我看到老师站在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身边,他们谈笑着。
“嘉竹!嘉竹!”我被门口突然出现的同学吓了一跳,“张老师要走了!”
等我跑到张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时,身上大褂的扣子都没扣上。“老师!”
张老师抬头从眼镜缝中看向我笑道:“是嘉竹啊,你今天可来的没有同学早。”
我看到办公室里属于张老师的东西已经打包好了。
“他们都跟你说了吧?”老师继续收拾东西,“我跟医院都交代好了,反正你们的实习也就剩最后一周了,报告也写了,不会妨碍你们的。也会继续有老师带你们到结束。”
“老师,为什么这么突然离职……”这一刻,我还在心里在想,到底是哪家医院这么厉害把张老师挖走了?!
老师却放下手里的书,默声关上了办公室门。
“嘉竹,我上次让你找的病例是我弟弟张灿嵘的。他的病治不好了。”
外面的阳光很好,鸟叫声不绝。
原来他是老师的弟弟。
老师说他之前去好医院交流,会后吃饭时他私下问那边更权威的医生:“法洛四联症在成年后出现心力衰竭是不是……就没得治了?”
“理论上是这样。”
在听到这样的回答时,老师心里甚至在庆幸,还好是“理论上”这三个字。
但后来的治疗,他只看到了最厉害的同事向他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叹息。
凌晨寂静的住院走廊,老师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抱紧头却无声地哭着。
他是一名医生,但他无法拯救自己的至亲。他跪在父母面前磕头,求他们原谅自己的无能,三个人哭着抱在一起。
他一遍又一遍劝自己放下,他明明知道现代医学并没有到任何人都能救过来的地步,但真正面对时他仍然窒息的难受。
“灿嵘就比你们大两岁,他也正是年轻的时候啊……”老师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灿嵘和我父母都同意放弃治疗了,他想回老家前去看一次海,我们一切都听他的。”
想起父母流着泪对自己说:“这是灿嵘的命,你千万不要怪自己。”张明光痛心地闭上眼。
“老师那你……”你也不一定要回去。同学想挽留,张老师无疑是一个优秀的医生。
“我也想回去了。我们那个小县城,也需要医生,我想能更多地帮助一些人,我也想陪在父母身边……我也想陪灿嵘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我沉默听完,沉默地帮张老师继续收拾东西,抬头间才发现张老师的头上竟然多了那么多白发。
我终于问出我的疑问。
“老师,为什么你经历过患者的误解,也面对过死亡,却仍然如此热爱这份职业?”
我难忘老师的话。
“我是为了我弟弟才有了做医生的念头,以往很多困难我都因此忍下去了。可当我看着手下一个垂危的生命再次活过来之时,我感受到我积攒的能力能为这个世界做多少事情。于是我就这样继续做了,我想做到自己生命枯竭的那一刻。”
“真是感谢这份辛苦的职业所给予我的责任,也感谢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去帮助更多人。”
他说,“如果我能帮到更多人,我会很快乐。”
我和同学并没有得以时间送张老师离开,下午回到办公室看到的是桌子上的糖果和旁边的纸条:
这是上次主任给我送的那种糖,我觉得味道不错就买了一些,现在离开了也没有吃完。分给你们一些,剩下的我就带走了。
祝你们实现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名正直出色的医生,并坚持下去。
最后是一个手绘的笑脸。
我想,或许每一个医护人员心里都有一道自己流着泪亲手铸成的铜墙铁壁,在这墙后面的依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在墙外,必须是一个对生死漠然的人。
但在墙外,仍然是一个拼尽全力拉着患者向生奔跑的人。
34. 第 34 章
大学的时候因为成绩很好,所以我和爸妈约定:不要催我恋爱或者结婚。
首先是我觉得我对这些一直很漠然。
其次是我不觉得乐亭山催我结婚是单纯想让女儿幸福。
乐诚结婚那年,也是我大学的最后一年。
我没有去竞争保研,因为我还在犹豫我要不要当医生。
如果不当,我也会想这些年求学是不是都浪费了?
如果当,我真的喜欢吗?
快离校的六月,妈妈让我回家吃饭,我能感受到我妈想催我恋爱。
“对了嘉竹,我前几天去超市回来,遇到之前一起打过麻将的几个阿姨,她们问我你谈恋爱了没,要不要帮你介绍。”
我靠在厨房门框,“不用,你们不是不管吗?”
妈妈顿了顿,“是,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你爸说要好好跟你谈谈。”
我无语翻了个白眼,“不用他给我说,这是你们答应好的,你们不能出尔反尔……”
虽然乐亭山已经出尔反尔很多次了。
“你别生气啊!”妈妈急忙笑着说:“你爸要是一会儿吃饭和你说,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用想,过些日子你去学校他肯定不会追着你说什么。”
我没有再听,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路过客厅的时候乐亭山看电视的声音实在让我头疼。
吃饭时乐亭山一个人拿出白酒给自己倒上,我低头给妈妈剥虾。
“嘉竹,处朋友了没有?”果然还是问了。
我抬头道:“没有。”
乐亭山竟然有些喜上眉梢,“那刚好,让你妈那几个朋友给你介绍介绍。”
“你们不是答应我不管这种事情吗?”我有些不耐烦,“你们答应我的…”
“哎呀,”乐亭山挥手打断我,“那时候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这书都快读完了,该嫁人了,你最后还不是要嫁人吗?”
“我不!”我没有犹豫地反驳,“你怎么一直都出尔反尔?什么时候遵守过你说的话?”我越说越有些激动。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妈妈急忙拉住我,“不要说一些不高兴的话,一家人和和气气多好啊……”
“你闭嘴!”乐亭山对妈妈大吼,“她现在敢这么跟她老子说话都是你惯的!”
酒杯被狠狠砸到桌子上,碎了。
我甚至能感受到妈妈条件反射地颤抖。
这又是哪次家暴留下的后遗症?
我冷哼一声,“我不会去相亲的,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乐嘉竹!”乐亭山原本就喝了酒,脸色潮红,这一声吼更是太阳穴上青筋凸起,“你只要姓乐就是我女儿,结婚这种大事你就是要听我的!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不能一点儿都捞不回来!”
我彻底呆住,捞钱回来?
我是什么?
我是乐亭山养在身边的物品?
是乐亭山以结婚为幌子能拿去换取钱财的物品!
乐亭山见我沉默,以为是他的“教导”起了作用,继续滔滔不绝:“本身我就没想让你读研究生,刚好你现在要毕业了,找到工作就是该结婚!哪个女人不是这样?”
我大脑一片混乱,不想再听乐亭山说这些垃圾话。
我只想跑,只想快点逃离这间满是血的笼子!
“你别说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都好好吃饭吧……”妈妈站起来想要阻拦,但被乐亭山胳膊一挥,趔趄几步,幸好扶住了椅子才没有摔倒。
我扶住妈妈,用最后的理智逼自己轻声说:“妈,你离开他吧。”
以往听到这样话会反驳的妈妈没有说话,她大口喘着气。
她刚刚又是差点被推倒在地,她知道如果不是我,她又会沦落到惊恐男人挥手动脚的样子。
我阴寒看向乐亭山。
我甚至有些幻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他养的机器人,那一定会直接用眼里的激光杀死乐亭山。
“所以,你之前答应我的都是假的,我必须要按照你想的过一辈子是吗?”
看我站起来,乐亭山也浑身酒气地站起来,两人的视线在同一个高度,他仰起下巴瞪我,两手叉腰,一脸自大,“不然呢?”
我心如死灰迅速抹了一把眼泪。
已经看不清母亲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记得我拉开凳子快速跑了出去,身后是乐亭山的怒吼:“滚!你有本事不要再回来!我还治不了你了?”
电梯里身边的小女孩拉着爸爸的手:“爸爸,我们能不能买几个汉堡呀?上次那个味道特别好吃。”
“当然可以了!你喜欢什么就选什么。”
我死死抠着手指,忍住眼泪。
不要让它落下来,至少不要在小女孩面前。
小区外面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在放烟花,那边的长椅上没有人,我终于发现了一个发泄的地方。
我紧咬下唇不敢出声,呜咽声夹杂在夜风里。模糊中我看到自己还穿着拖鞋。
我慢慢地蜷缩起来,抱着膝盖任由自己完全浸没在难过里。
我哭自己和乐亭山之间的感情永远不可能修复,我以前对这个家庭的想法全部都是自己的幻想。
在他的眼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拥有人生自主权的人,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不想去倾渡家,也不想去小晓,这个样子无疑是给她们添麻烦。
最后一滴泪滴到手机屏幕上,我擦干泪痕准备去离家最近的酒店先住一晚,找机会再回家拿东西。
我想彻底离开这个家。
这个笼子。
我又一次遇到了黎芸。
大概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只过去了一个季节多一点?
“乐嘉竹?”她转身看到在后面排队办理入住的我。
我慌忙擦去眼泪,挤出笑脸,“好巧啊黎芸。”
她低叹一口气,递给我一张卫生纸,“擦擦吧,我转过去不看。”
黎芸转过去背对我,突然感受到的善意让我眼泪更多了,一张纸根本不够擦。
我只能戳戳黎芸的后背,“能不能再给我一张……”
我想要是她没有了,我就拿袖子擦一下算了吧。
黎芸从口袋掏出一包卫生纸,“哭吧姐妹,管够。”
“好了你转过来吧。”我尽力不让自己哽咽。
黎芸转过身来,只看到我低下的头。“嘉竹,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吧……”
我来不及编谎话。
“走吧,别站在这里了,腿受不了。”
黎芸带我进了自己开的房间,是一个大床房。
她告诉我,她刚从美国飞回来。
“我去参加了新开的人工智能大会我现在在清华大学读博,做的是计算机……”她为我倒了一杯热水,眉头。浅皱,“或许你听过脑机接口这个项目吗?”
天哪!
黎芸这个年龄就是博士了!
不过她这样的天才也很正常。
我两手抱着杯子在开水的热气中点头,“以前听朋友说过。”
“是吗!”黎芸欣喜地坐在我身边,我闻到她短发的发香,如她这个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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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干练。“你也有朋友做这个方向吗?”
我摇头,“不是,是高中的时候听朋友说过,她在杂志上看到的。”
黎芸了然点点头,“你这个朋友挺不错啊,高中就能察觉到这么前沿的方向了。”
听黎芸这样说心里还挺高兴的,我的好朋友周倾渡对这些就是这么敏锐。
“那她现在呢?”
“哦,她刚被国防科技大学录取,九月要去那里读研了。好像是什么导弹的方向吧,我没有问太多……”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去考个研?
可我考什么呢?
“嘉竹,你为什么今晚哭泣呢?”放下刚刚的话题,黎芸的眉眼里全是难过与担心。
她是那样好的人。
好到对我一个和她没多少交集的初中同学都这么关心的人。
“我和家里人吵架了。”
我告诉她前后因果。
告诉她我妈妈曾经遭遇的那些。
默声听着的黎芸就像一个树洞,任由我流泪倾吐所有,然后在这个夜晚温柔地为我擦去眼泪。
我知道黎芸和方小晓一样,对我的家庭是无法共情的。
能听我说完,陪着我,已经是她们能做的最好了。
我看到手机上显示将近凌晨,“你困吗?”我问她。
“不困。”黎芸拉住准备起身离开的我。
“嘉竹,如果你想换个心情,愿意听听我做的事情吗?”
我没理由拒绝。
黎芸为我盖好被子,向我讲述那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脑机接口技术应用在康复机器人上的研究已经很多年了,在这项项目成功后,有一批学者站出来想要引领这项技术走向更广大的领域。
也就是可以让人以数据形式“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
他们希望人类拥有永久留在幸福时光与爱人们相伴的能力。
“这项技术不止是计算机,还需要医学,需要很多技术才能做出来。好消息是,我今天参加的大会大家汇报的内容里,这项技术拥有了一些突破……”
暖色的床头灯下,黎芸眼里满是对未来的幻想。她的发丝闪耀着智慧的光色,我看到清晰的下颚线在如此温柔的一个人脸上。
于是我也幻想。
如果妈妈回到未结婚时的少女时代。
如果我不出生,那妈妈的人生一定少了绝大部分的苦难。
如果我可以停留在一点点的家庭温暖里。
如果我可以回到高中那些快乐的日子 。
如果我可以让张老师回到弟弟病情不严重的时候。
如果我可以……
如果我可以帮助更多人……
我突然说,“我可以去做这项技术吗?”
“想来清华大学吗?”黎芸拍拍我的脑袋笑着问。
“可以吗?那我,是不是该准备考研了?”
与黎芸笑在一起的这一刻,我的内心“嘭”地生长了一棵大树,大树迅猛生长发芽。
“那就来吧!嘉竹。”黎芸回头满是信心地看着我,“来与我做同事吧!”
我看到她眼里的灯光似星星。
“考研很痛苦的,更别说是全国第一的大学……”我笑着摆摆手,即使我也想却对自己没有信心。
“如果你想做这件事,那你总要试试的!”黎芸握住我的手,两只手都被包裹了,“如果你也渴望这项技术成功,那么就整理好勇气出发吧。”
想到我刚刚的幻想。
我又一次没有理由拒绝。
35. 第 35 章
多亏周倾渡借给我备考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在她爷爷奶奶留下的屋子并不会害怕,毕竟以前来这里玩,她爷爷奶奶对我那么好。
还有方小晓马上研究生毕业去往汉莱高中教书,她会继续在东平市,说会经常来陪我。
我找了个乐亭山不在家的时间回家取东西。
他的早上不是什么去锻炼,只是到家附近的一个小广场看那些老人样的各种鸟,然后再和人家就这只鸟到底发源哪里争论一番:“你这鸟的价格也就那样,不是什么稀奇的物种。”
他总是干些无聊又惹人烦的事情。
按道理说,他这样的人去了几次就该被那些人烦了,可偏偏他带着酒。随便来几个年龄相仿的人,乐亭山都能扯开嗓子一阵吹嘘,说到子女,我更是会被他拿出去炫耀。
“乐大哥以后的老年生活肯定很幸福,女儿那么优秀,女婿肯定也不会差!”
我从妈妈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感觉反胃,如果不是法律,我根本不想赡养乐亭山。
每个月给他打点钱就当我积德行善了。
敲开家门,妈妈眼下乌青一片。
我鼻子一酸,昨天晚上她一定因为我才没有睡好觉。
妈妈嗫嚅几下说不出话,“嘉竹……”
流下眼泪前我直接走了进去,换了衣服换了鞋,尽可能地收拾完自己在这个家的一切。
“我还会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回来拿完我所有的东西。”我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一些的母亲,“妈……”
我一定要说:“跟他离婚吧!”
妈妈果然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她嘴唇颤抖着,“不,我不能……我那样做会被人笑话死的……”
我急了,“谁会笑话你?谁!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可以选择和谁在一起,不和谁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的婚姻一点都不幸福,你为什么要继续维持呢!”
“嘉竹……”妈妈又红了眼睛,“嘉竹,妈求你了,你也包容包容你爸吧,他每次生气都是因为你,你只要听听他的话,他真的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的……”
我心痛地闭上眼,妈妈还在拉着我的手苦口婆心。
听他的话?
包容他?
呵。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眼睛睁开一条缝,我已经不再对妈妈抱任何希望了。
只是我还不甘心,我想听听到底哪句话会彻底压垮我。
“听你爸的话,去相亲吧,不管哪个女人都是要结婚的,结了婚一切都好了……妈给你找好的,找条件好的,你去接触……”
我难以置信在经历昨晚的事情后,这竟然会是母亲说出的话!
我奋力甩开妈妈的手,“你扪心自问你的婚姻幸福吗?你又凭什么告诉我,我的婚姻会好起来?昨天晚上之后你还不知道吗?我在乐亭山眼里就是他养大后拿去交换酒钱的东西,你竟然还想把自己的女儿推到天平上!”
我控制不住愤怒,大口喘着气。
“你知道我为这样的家庭流过多少眼泪吗?你知道我睡不着的夜晚有多害怕自己也会抑郁吗?你知道我以前的人生为了想去保护你过得有多累吗!”
我对妈妈失望至极。
“嘉竹……”妈妈还想说什么,眼泪划过她满是皱纹的脸。
在我心里,如果没有乐亭山,这个年龄的妈妈皱纹不该这么多,这么深。
“你不要说了,妈……”我毅然决然拉过行李箱,“除了拿东西,我不会再回这个家。等我工作了,我会告诉你,也会每个月给你卡上打钱的,至少不至于让乐亭山到法院去告我。”
我说完径直走了出去,又无力回头看着那个客厅里瘦小的身影。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妈,”我声音颤抖着,“如果你哪天想好了,想离开这个家,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带你走。”
“嘉竹,孩子……”
关上门的一刻,我听到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当然想立马放下行李箱跑过去抱住她,抱着她一起哭。
告诉妈妈,我永远都不会怪她。
可我只敢一个人蹲在电梯的角落,连哭声都不敢放出来。
如果再晚一些,乐亭山就会回来。
我再也不想被他抓住了。
很久没有学数学了,清华大学的这个方向考的还是数学一。
于是体内的学习机器被我唤醒。
计算机方向有本很著名的专业课“408”,我根本来不及准备这样一本天书。于是我咨询黎芸,她推荐我考另一本计算机综合的书。
我常和黎芸联系,总会听到她说清华大学食堂很便宜很好吃。
好搞笑。
那半年我学周倾渡断了一切联系,只有那个旧手机和朋友确保安全。
国庆节的时候黎芸回东平找我,我和她一起去吃了火锅。
她说,北京的秋天很美,很舒适。
我想到那篇《北平的秋》。
很想去看看。
一路上和黎芸聊了很多,我知道了这个方向更多的发展,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前方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勾起我向往的心。
那晚我带黎芸来了我备考的房子,当她知道这是周倾渡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时只是问我:“你还想见到他们吗?”
“想啊!”我仰头看着天花板,目光又移向客厅阳台。曾经周倾渡的爷爷在那里养过鹦鹉,高中时倾渡总抱怨那些鸟会在周末打扰她睡懒觉。
我还想吃她奶奶做的红烧排骨、清蒸鲈鱼、猪肉饺子……
“那就努力吧嘉竹,你会实现这个想法的。”黎芸拍拍我的肩膀,又是那样充满信任的眼神。
我一直想问她,为何对我如此关照。
于是我问了。
她失笑,说:“帮助更多女性走到施展她们才华的大舞台上,看着她们为自己的人生、为这个世界创造价值、推动改变,我何乐而不为呢?”
我报的考点就是东平大学,监考老师幸好是我不认识的。
那一考场都是考北京的学生,清华、北大、北航、北理工……
第二天考完走出教室,我想我该洗头了。
考试前一天和这两天我不敢洗头,那些“怕洗掉知识”的玄学,我也信。
我没有再去关注网络上讨论科目难度,我已经尽力了,只想好好睡到自然醒,再也不要看那些书一眼。
春节我没有回家,只和妈妈打了电话,她说哪有女儿不回家的,我反问她:“哪儿有父亲想卖女儿的?”
她沉默了。
于是我挂了电话。
我和倾渡还有周叔叔一起过的除夕夜,入睡前倾渡还是醉醺醺的状态,靠在我的肩膀上呢喃了许久。
我听清了所有的关键词:组会、设计、书不好读、陈敬宪。
“陈敬宪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不了解,只逗她了这一句。
“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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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陈敬宪,很想很想……但还不到去找他的时间。”
“你会去找他和好吗?”
“当然了!”眯着眼醉醺醺的人一下坐直了,手指天花板看着我的眼睛,“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要保护他的每一滴眼泪。”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这种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我不了解,也从未想过。
但我知道,我一定会支持倾渡所有的想法。
“那就去吧。等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当我说出这句话,内心却在猜测陈敬宪会不会变心。
他还会爱她吗?
他也会让自己的心等在原地吗?
我好想问问陈敬宪。
但是算了没有问。
毕竟连周倾渡都不怕时间会改变一切。
二月底我平静地查到成绩,顺利通过了研究生初试。
我买了去北京的机票,参加清华大学复试。
当坐在我对面的那位女教授翻到我的简历时,她抬了抬眼镜。“为什么选择跨考?”她问我。
在我简述完清华大学的优秀对我的吸引后,我重复了那句话:“我希望可以让人类以数据形态回到珍惜的某个时刻。我希望帮助他们拥有永久留在幸福时光与爱人相伴的能力。”
结束时,黎芸就站在教学楼门口等我。
阳光照在她身上,一刹那,我眼里看到如此神性的光辉。
“放轻松!”她递给我一瓶酸奶,拧开自己的那瓶,“早知道我帮你提前给老师打招呼了。”
我笑得无奈,“说得好像真的可以帮我幕后操作一样。”
黎芸调皮地眨眼,“我这不是相信你的实力,所以只在岸边等你走上来嘛!”
那天我终于吃到了清华食堂的五毛钱煮鸡蛋,六毛钱豆沙包,两毛钱凉拌豆芽菜,三块钱肉夹馍。
黎芸说我吃的真寒酸,我也笑,我赞同她的话,可是我以前的学校真没这么便宜的物价啊!
四月,我在拟录取名单里看到了自己。
这个放松的几个月假期,我先一个人去了海边玩。又等到已经当历史老师的小晓放暑假,我们在长沙汇合。
倾渡带我们去了她在学校的宿舍,带我们去了她常去放松的酒吧,回到她在长沙的小屋子。
看着烟雾缭绕里站在主唱身后伴奏的周倾渡,我想,陈敬宪一定不知道她此刻有多么迷人。
长沙之旅结束后小晓打算去找在杭州读书的宁聿,顺便玩几天。
是的,谁能想到宁聿能一路去浙大读博啊!
我们笑着问小晓异地恋会不会很痛苦?
她还是那样如小女孩一样雀跃地摇头说,“不会啊!我有时候在学校会有一身怒气,幸好宁聿不在我身边否则我一定会对他发脾气。”
她摸着酒杯,满眼迷恋。“只要相爱就好了,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呢!”
离开长沙我计划去一趟新疆玩,这样算下来,以前攒的奖学金确实剩的没多少了。
记录这里,是因为我计划离开的时候倾渡塞给了我一张银行卡。
“你考研背着家里,读研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先帮你出了吧。”
我问她哪儿来这么多钱,她说是问周叔叔借的。
我确实需要……
没有理由推脱,我只说了一句:“谢谢你们,我一定会还上的。”
她嗔笑轻推了我一把,“多少年了和我说这些?”
36. 第 36 章
我是倒数第一。
研究生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我是最后一名。
我从来没有考过最后一名,连十名以后都没有。
不过想想,这可是清华啊!倒也正常了。
计算机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从假期开始自学的,开学后也常常跟不上那些本科就是此专业的同学。
我的代码永远飘红,程序永远跑不动,幸好有黎芸帮我。
她对我说:“很正常,你以前没学过,慢慢来就好了。”
她好聪明。
什么都会。
我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她身旁。
我开玩笑问过黎芸,算上在少年班还有在清华的这些年有没有谈过恋爱。
黎芸说刚来清华的时候和一个数学系男生谈过,谈了一个多月就分手了。
原因是:“太影响我学习了,我没时间猜他怎么想的。”
好吧!
放在黎芸身上倒也正常了!
“你呢?”她问我。
我耸肩,“我没感觉。也没想过。”
“那看来我们是同一类人啊。”她笑到,“不过你比我还要超脱一些。”
是因为她谈过一次我没谈过吗?
我没听懂。
25岁这年毕业后我进入了黎芸在的超智能计算研究所,一个普通人查都查不到的秘密研究所。
我加入了灵境计划。
这是一个早在上世纪就被钱学森先生提出过的概念,它有许多分支,我所在的旨在研发宝藏岛。
一个能带所有人实现数据上载的好东西。
我只告诉妈妈我在北京工作,开始每个月给她打钱。
工作再稳定一些后我慢慢给周倾渡还钱。
此时等周倾渡回我消息,短则三天,长则一周。
理想和现实一定是有巨大差距的。
这点我和倾渡的想法一样。
我曾经备考时的那些幻想在所里当然没有实现,我以为我会直接接触这项核心技术,结果我还差得多。
这项技术不止是我一个部门能做好的,还需要很多方面研究所的协同。
又是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后我看到黎芸一个人坐在那边的休息椅上,她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她或许余光看到了我,没有挪动。
她开口:“嘉竹啊,你猜有多少人想用宝藏岛干坏事?”
一句话如惊雷劈在我身上。
我从未这样想过!
在我心里宝藏岛一直都是为人类幸福而创造的!
“多少人?”我斗胆问她。
我甚至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好像想一下她这样有才能的人所处的位置,一下就知道了。
黎芸用下巴指了指天空,长叹,“数不尽啊。”
我知道的,如果宝藏岛这项技术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提前掌握,那么不只是我和黎芸一直以来的理想破灭,还有更多为此付出过心血的人前功尽弃。
我同样知道,这样一项尖端技术如果被用于邪道,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会安全了,任何一个电子设备都会被篡改。
可我们能怎么办呢?
我又有什么能力保护它呢?
“任何一项技术,只要参与的人多了,了解它的人多了,这潭水就必定会浑浊。我们只要保持本心就好了……”我和她一起仰头看着天空,星星快出来了。
“我会继续向上走的,我会走到能左右宝藏岛发展的位置。”
我后来甚至不敢相信这会是我说出的话。
我总认为我没有周倾渡那样的勇气与执着,也没有小晓那么多的爱与同情心。
黎芸终于转过来看着我,彼此沉默的共通里我感受到什么在我体内点燃。
良久的默默对视后,她浅笑道:“我相信你。我也会的。”
我有些忘了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我拼尽我的所能与黎芸互相搀扶向上爬,大多时候都是我帮她垫脚。我掌握得越来越多,我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连她那样的天才都一路困难重重。
我又怎么可能轻松呢?
我都不记得遭受了多少白眼和暗中排挤,也忘了面对一些男人的嘲笑时我熬了多少通宵。
甚至我现在都不知道我是真的忘了这些年的日子,还是逼我自己不要去在意。
我用尽全力向周围的人、向上级、向整个研究所展示我的能力,想要体现我能创造的价值。
只为了保护宝藏岛的发展与它创立时、与我和黎芸的理想还在一条路上。
收到那个消息时我正在办公室的角落盯着代码打盹,楼道里急切的脚步声后是门被大力撞开的声音。
我瞬间清醒了,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黎芸,她满脸兴奋与激动。
于是28岁这年,我成为了宝藏岛的副总工程师,黎芸是总工程师。
满脑子运转着刚刚看到的代码,还有宝藏岛人脑联机的工作后续进程时我看到那些脑科专家从车上下来了。
他们穿着我曾熟悉的白大褂,或许是从医院接来。
大会上这些专家们就宝藏岛传感光纤与人脑接触的手术为我们做了报告,我只记得他们最后说:可行。
会后我联系了当年一起实习的同学,他们有的在读医学博士有的在医院工作。
看着同学们或喜或忧的消息,我想起了张老师。
是的,还有那么多人仍然热爱医学,也不断会有人继续走到这条路上来。
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受伤。
也不是我抛弃了医学,而是我的人生路不在此。
会议上的出神让我曾经不安过的心终于得到了答案——我不后悔离开医学,我确信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方向。
征集宝藏岛试验员的消息在内部散出后,如我所料收到了周倾渡的申请。
过了这么些年,此时我才知道她在空武院工作。
这么多年干什么她不能说,我也不能说我在干什么,于是我们俩就这么默契地继续在一起玩。
看到申请表上她写下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陈敬宪、我们曾一起度过的日子。
看到她最后落笔于人机合一武器。
我笑了,她还是那么敏锐
这项目是宝藏岛绝密计划书上的一页。
赤轮任务结束后,我和黎芸收到推进宝藏岛武器性质的进程。
同时我也收到了倾渡告诉我她和陈敬宪重新在一起的消息。
他们俩本就该在一起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或许……因为他们那些年是我一路看过来的?
想了想。
我还是认为,是周倾渡那样强大、有能力的女人不想没有爱,因为她说她不想成为一个冷漠的人。
爱是一种能力。
爱情只是爱的其中之一。
只是倾渡选择让它存在,不存在也没什么。
而且,陈敬宪也能让她快乐,她快乐就好了。
也正是因为赤轮,我才知道那个已经做完手术被上载的于牧维是倾渡的朋友,而他对她的感情原来是那样的。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去看倾渡的记忆。
当我独自在大屏前看到自己、看到方小晓、看到那些年的经历时,我才恍然大悟他的心。
我看到他和宝藏岛对话,看到他被控制进入“睡眠”。
一种复杂的感情让我盯着电脑,我更加坚定要保护宝藏岛的用途。
我问宝藏岛:“你有什么感觉吗?”
这个房间的所有墙壁都可以播放声音,又不会声音太大,站在房间里似乎被宝藏岛吃到了肚子里。
“什么感觉?”我为宝藏岛设定的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没有感觉,这不过是人类复杂的程序而已。我不了解,也不想懂。”
我没有再提问,宝藏岛打了个哈欠说她要休息了。
让于牧维沉睡是我设定好的,他的用处是未来的人机合一武器。因为在他上载后观看周倾渡记忆的同时,我也在观测他,在他已有的人生里从未有过叛变的想法。
他真的是被朋友害的。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于牧维看了倾渡的记忆,更不会告诉她本人。
说不清这是我为宝藏岛隐藏的第几个秘密。
但都是正义的。
……
我是这样认为的。
许久没有记录了,因为我实在是太忙。
难得拥有了一周的假期,和黎芸还有几个同事一起去了大草原玩。
我们是自驾的,走到哪里算哪里。
现在应该是在西藏的某处草原。具体在哪里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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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我见到土房子里走出了一个面色红润肤色偏黑的小女孩,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站在妈妈身边只是看着我和黎芸。
高天上碧蓝的天空与浮云都倒映在她墨黑的眸子里,更加清澈了。
黎芸好像对他们的生活非常感兴趣,于是几个同事和她都在和小女孩的父母搭话。
女孩一个人翻身上马,熟练地赶着牛羊回来。然后慢悠悠地牵着缰绳转悠。
当她翻身上马,我看到她脸上的满足与神气。
我主动上前和她搭话,她告诉我她叫卓玛,十二岁了。
她说父母只知道这个名字很好,这里有很多女孩都叫这个名字。
卓玛问我,如何称呼我?
我说,叫我嘉竹姐姐。
她低声默念一遍,点点头用那双澄澈的眼眸望向我,好的!她笑着说。
卓玛问我在草原外面做什么的?
我说计算机。
她问我那是什么?
我向她解释:向一个像电视那样的东西输入一串数字字母的密码,他会帮助人完成一些事情。
我其实觉得我解释的是不够准确的。
但卓玛眼里明晃晃的,说好厉害!
我问她读几年级了?
她说她没有读过书,一直生活在这片草原里。
我心生怜悯,问卓玛,你想去读书吗?
我甚至滋生了资助她的念头。
卓玛却摇摇头,手指向那边山丘与夕阳接壤的一条线,她说我爱草原,我爱我的家人,我爱我的马,我爱这里,我并不想离开。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我问卓玛,真的吗?你甘愿不走出这片草原?
卓玛用力点头,理所当然地问我,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是知道外面有多少好东西,但这里的一点都不比外面少。
她略微粗糙的手拉起我的,将我的手放在左胸前问我:“嘉竹姐姐,你想到你的家,想到你做的计算机,你感到心里平静吗?”
平静?
我愣了一下,当我想起这些那似乎只是一种从心底自然而生的柔和,我确实因此安静了下来,被一股巨大的温暖包裹。
这温暖源自我的向往。
于是我点头。
卓玛了呵呵笑了,她说,当她每天睁眼看到这片草原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曾以为所有人都要去读书,女孩更要去才有出路。
但只要找到内心的平静,世俗认为的“应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这一生只要自己内心觉得满足、不骄不躁就好了。
谢谢你,卓玛。
离开时我送给了卓玛一个超智能计算所的徽章,她凝视着手里的金属徽章,或许她看不懂,但还是激动地接过,也收下了我的手机号。
我对她说,倘若以后要来北京,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拿着这个徽章我会带她去见最新的计算机。
她说,好。一定会再见的。
我也相信,卓玛,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当我站在赛里木湖边上,我望着一汪湖水似乎与蓝天直接相接,想到那句:“秋水共长天一色”。
虽然,并不是一个景色。
那位电视台主持人说得对,赛里木湖都没去过的话真是白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我坐在如此美景的湖边。
我曾经认为,我的人生一定要带妈妈离开那个家,但我不断地被经历告知我无法让别人、让所有事都按我的想法进行。但我可以努力改变我的轨迹。
我曾经认为,我的人生毫无意义,一定是拿到好成绩,枯燥地完成学业,继续无趣地活着。但转机一定会出现的,我不该过早地期待,万事都是最好的安排,哪怕与我当下的处境大相径庭。
我曾经认为,长大后我或许也会结婚生子,就那样过了。但我没有,这不是我故意反为之,而是我的选择。我不认为那些结婚生子的姐妹有什么错,也不认为一直单身的姐妹有什么错,也不认为不断恋爱的姐妹有什么错,大家不过都是凭真心过活。
那就继续在自己的路上走下去吧。
按照自己的想法,不必拘束,不必被迫妥协,不必着急,一切都在来的路上了。
我也如此相信。
2033年6月7日
37.第四本日记《骑士要则》
今天外婆来家里了。
外婆只有方我一个外孙,所以很爱我。
我每次一去外婆家都会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所以我一直认为外婆对自己也是那样慷慨的。
可事实上并不是。
方铮上次和母亲吵架是因为心疼。
方小晓记得那天妈妈在电话里发了很大脾气,在客厅来回踱步,手指不停在空气中比划。
“妈,现在条件那么好,我有能力给你很好的物质,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你为什么要走到医院去!”
“你来和我住不好吗?你一个人住在老家,再像这样生病怎么办?”
“妈,你听听我的话啊……”
方小晓忘了自己听到妈妈说外婆走了十几公里去看医生是什么感觉,这种与自己生活割裂的穷苦感让她听不见任何声音,让她想要抱紧外婆流泪。
外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不嫌累吗?
她不怕脚疼腿疼吗?
在见到外婆的当晚,等吃完饭,趁着爸妈洗碗收拾房间,方小晓将外婆偷偷拉进自己的卧室。
“外婆,这是我攒的钱。”
本来欣喜外孙女会给自己看什么好东西的外婆愣了,她下意识地将钱推回去。
“小晓,外婆有钱的,你给自己留着,这是干什么呀?”即使震惊,她仍然对孩子保持温柔的语气。
但方小晓撅起了嘴,埋怨的语气混着眼泪,“那你为什么要走十几公里去医院看病呢?为什么不能打个车?妈妈不是每个月都给你钱吗?你为什么不心疼自己,为什么不对自己好呢?”
为什么呢外婆?
妈妈那么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给你好多好多钱啊!
外婆没有回答,只是吸吸鼻子将孙女抱在怀里轻拍,“没关系的小晓,外婆都知道……”
或许外婆和方铮都以为小晓睡着了,方铮在客厅的微光下一遍又一遍轻抚母亲的手。
“铮啊,妈不需要你担心。我的身体还能动,走到医院去看病是以前常有的事情……以前你爸在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我不敢说身体不好,他都不让我去医院瞧瞧,所以我每次都是偷偷步走去再偷偷回来的……”
“铮啊,你要把钱都留给自己,妈知道女人没钱没工作在婚姻里过的都是什么低声下气的日子。你不用给妈,以前给的我还没用多少呢,我都给你和小晓留着……”
“铮啊,妈现在一个人生活很满意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
所以外婆,你走去医院是因为习惯吗?
可是外婆,你真的好的话,为什么缩在妈妈怀里流泪呢?
在方铮和方小晓的强烈要求下,外婆在女儿家里住了下来。
“哎呀,我个老婆子住在这里不是给你们添乱吗……”
“杨谦峤,问你话呢,妈添乱吗?”方铮瞥了丈夫一眼。
“不!没有!怎么会呢妈!”擦桌子的杨谦峤连忙摆手,“住下吧妈,小铮和小晓都离不开你啊!”
外婆拗不过女儿,又被带去了东平市最好的医院复检。
方小晓跟在妈妈身后,看着妈妈扶着自己的妈妈。
本来方铮没想让女儿来,但是方小晓一定要求自己要陪外婆,所以她要求女儿在医院不可以随便摘下口罩。
为外婆做检查的是个女医生,看起来和方铮差不了几岁。
“阿姨身体状况不错,只是脾虚,多加调理,不要太过辛劳就好了。”
外婆听了抬头对女儿说:“你看吧,我身体好着呢,说不定上次走去医院还锻炼身体了呢……”
眼睛后的眼睛停在了外婆身上,医生的动作似乎被外婆的话叫停了。
“医生,药房在几楼呀……医生?医生?”
“哦!”医生终于回过神,“在二楼,二楼……”她的眼睛还在外婆身上流转。
方小晓的初中一点都不快乐,充满霸凌孤立和暗中躁动的自我怀疑。
其实她从幼儿园开始就算得上那种受欢迎的女孩吧,幼儿园的老师和同学都夸她眼睛大,长得白,笑得甜。爸爸妈妈的朋友们也这么夸她,小区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也这么夸她的,所以方小晓也觉得自己长得挺漂亮,挺受人欢迎的。
她从未骄纵刁蛮,所有人也对这样漂亮的她都是和善的样子。
她以为所有人都会这样对她。
第一次感受到霸凌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体育课砸到背上的矿泉水瓶?
方小晓疼得咧嘴,那几个女生里站在前面的人只是耸耸肩说:“不好意思啊,扔歪了。”
她也真的以为是不小心的,所以还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
但她听到的是什么呢?
是转过身背后的不堪入耳的话语。
“她还真信了!”
“刚刚她疼得皱眉,真是我见犹怜呢!”
“她就是这么去勾引人的!”
“我勾引谁了?”
这是方小晓第一次反击,因为她从来都没听过有人会这样对她说。
那几个女生悻悻低头。
“说啊,我干什么了?”为自己出击的方小晓满心委屈。
她们之间有人抬起头用那样瞧不起的眼光打量她,“怎么了?说的就是你!扎的什么辫子?来上学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漂亮,想让谁看见啊?”
她做什么了?
想让谁看见了?
她说什么话了?
方小晓下意识地思索自己的过往,上初中这一年她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过啊!
“赶紧让开!小心下次打到你的是脸上的巴掌!”那些人从她身边走过,大力推开她。
这件事没有告诉妈妈,方小晓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下来,是一起玩的朋友有了喜欢的男生,而那个男生似乎对方小晓另献殷勤,于是没有几个人和方小晓玩了。
再后来,是之前课间来教室外“欣赏”方小晓的男生更多了,吹口哨的人更多了。
他们甚至开始叫她的名字,让她出去给他们看看。
方小晓捂住耳朵趴在桌子上想要逃离。
而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印证了流言里污蔑她的“做作”。
“真装!”
“她心里都乐开花了吧!”
“外面这么多人来看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女明星啊!”
“她哪里漂亮了?!”
放学上学时的路上,他们在她身后不断叫方小晓的名字,甚至围上来想要拉她的胳膊。
她装作怒意满腔的凶样,恶狠狠瞪着他们,甩开他们的手。
在他们离开后又在心里后怕。
那时,方小晓的日记通篇全是:
没错!我很丑!
我不漂亮!
我一点都不漂亮!
我从来都没想让任何人关注我!
我不需要这些漂亮!
我只想好好上学然后学习然后考上高中!
可以吗!
最后让她崩溃的,是一个一起玩的朋友去给有好感的男生送生日礼物却被拒绝,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崩溃大哭。
她质问方小晓,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原本安慰她的方小晓,还在想着哄她的词语,“哎呀,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啊,被拒绝也是其中一个正常的环节,没关系的,你看我……”
“就是因为你啊!凭什么你长得那么漂亮,你什么都不用做,大家都喜欢你!如果你要是喜欢谁,那个男生一定立刻就过来主动给你表白了吧!”
方小晓本来想说什么?
哦,她本来想说:“你看我,都没有喜欢的人,体会不到这样奇妙的情绪。”
可现在呢?
她惊得说不出话了。
不论她做或没做,最终都一定会被怪罪到她长得漂亮这件事上。
为什么会这么离谱!
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对不起,你别哭了。”方小晓惊慌失措地从口袋掏出卫生纸想要给朋友擦眼泪,她不想再失去最后一个一起玩的伙伴。
但她的手被打开了。
“我今天自己回家。”女孩说完就离开了。
然后方小晓在学校成了一个人。
她想要在运动会为班级赢得荣誉,但继续被下流的话裹挟。
她想要去安慰同样被孤立的人,但遭到更看不起的割席。
当在学校面临彻底孤独的方小晓回到家扑进妈妈怀里大哭,她断断续续诉说着这些遭遇。
而方铮,那么平静地摸着女儿的脸。
她早已知道想要改变这些,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她说:“小晓,你记住,美、漂亮永远都不会是错。有错的另有其人,你只是一个正常的、想要快乐的小女孩,你只是妈妈的宝贝孩子。”
在妈妈的轻声安慰与抚摸里,方小晓渐渐平息下来。
她枕在妈妈的腿上,听她说着外面更大的世界。
方铮曾接过一场官司,可怜的小女孩也在学校遭受了女儿这样的霸凌与孤立,她抑郁后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在她留下的遗书里全是对霸凌者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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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父母不接受任何赔偿,想要霸凌者受到法律的制裁。
然而,未成年保护法却成了他们的遮羞布。
方铮眼睁睁看着那些小孩脸上是轻蔑的笑,他们毫不顾虑地离开法庭,而她的身后是女孩崩溃的父母。
快哭到晕厥的母亲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方铮的手问她:“为什么这样的保护法,没有保护住我的女儿呢?”
能言善辩打过百场胜诉官司的方铮哑口无言。
方铮见过被侵犯的女性无助的眼神,见过她们被迫一遍遍细细回想那些经历,见过妈妈不容易的生活,见过被咸猪手以及下流的话伤害的女儿崩溃大哭的样子。
所以身为律师的方铮一直在为保护妇女儿童奔走,她想要所有的黑手都在探出头的那一刻被绞杀。
只是她没想到,当她终于有能力挤进大会,提起法案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更多的短发,而她提出的法案被他们改了又改并没有成效。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却在一些时候做不到及时布网,及时收网。
如果想要让所有人遵守法律,那么最重要的应该是让所有人都感受到自己被法律保护。
如果想要让所有人敬畏法律,那么应该让所有人看到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法律的正义不应该不准时。
不是吗?
几十亿人生活的地球,任何一个时刻都有暴力发生。
她只是希望女孩们在一个基本人身安全的社会长大。
这很难吗?
“漂亮永远是值得让你开心的事情,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样的发型,化什么样的妆也永远是你的自由。这永远都不是伤害你的借口。”
方铮扶起女儿,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小晓,你要保护你的美丽!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你害怕什么?”
我永远都不会认为美是有错的。
是的,我永远不会。
我要保护美丽!
所以!!!!
妈妈同意我去学散打了!!!
在第一节课和同学对练被打趴下前,方小晓确实是如日记里那样开心的。
她很快从地上跳起来,揉了揉疼痛的胳膊,“你好厉害啊!教教我吧!”
对面出手的女孩原本还在盯着方小晓那张漂亮的小脸,还在想要不要道歉。
听了她的话倒是一愣,转瞬笑开了颜,“哎?我厉害吗?谢谢你啊!我是上周来的,你和我一起。来!我帮你!”
这边练习散打的都是女孩,另一边都是男孩。
这里没有方小晓认识的人,除了刚刚认识的齐慧沅。
这让她感到自在。
“你为什么来学散打啊?”休息时齐慧沅递给方小晓一袋饼干,“我妈给我拿的,还挺好吃的,你尝尝!”
“谢谢你!”方小晓欣喜接过,“因为我想拥有力量,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你呢?”
其实还没等方小晓把最后两个字问完,身边的齐慧沅就激动地呜呜点头。
“我也是!”她举起手,咽下嘴里的饼干,“以前我妈想让我学钢琴,结果我去试了一次课就痛苦地抱着她说我真不是那块料,后来还去试了画画、唱歌、跳舞。”齐慧沅掰着手指数,“后来路过这里,我妈问我想不想试试。然后我就来试了一下,果然我很喜欢。”
齐慧沅盯着方小晓挺翘的鼻梁和长长的睫毛,出神地呢喃,“我以为你这样漂亮的女孩会去学那些高雅的艺术呢,看来还是我目光短浅了。”
“啊……”方小晓微微低头,“那些也很好,也是一种力量。只是我想要这种!”她弯起左胳膊,右手拍拍上面还不存在的肌肉,“嘿嘿,以后会有的。”
齐慧沅见状也从座位上跳下来,撸起袖子展示自己的肌肉,“我在班里经常帮忙换饮水机的水桶,时间久了就有了一点。”
方小晓两眼放光,“太强了!我以后也要有!”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齐慧沅硬邦邦的肌肉。
羡慕!
好羡慕!
我一定会有的!
“你这么健康肯定也会有的!我是一到下课就坐不住了所以常帮忙搬水桶。”齐慧沅说着放下了袖子。
“以后我们都可以一起练习吗?”方小晓小心翼翼地问。
齐慧沅用力点点头,“当然可以了!”她扶正头上的发卡,“以后我们就是一个组的。”
离开兴趣班时,两人约好下次见。
方小晓走出几步又转身急忙追上齐慧沅,“谢谢你给我饼干,下次我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齐慧沅嘿嘿一笑,“没关系的小晓。”
38.第 38 章
那个叫宁聿的男生是隔壁班的学生,方小晓和他是同一个数学老师,课间他抱来方小晓他们班的作业,看她刚好出来就交给了她。
“同学!”方小晓叫住他,“你数学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上次考了满分,应该还算可以。”宁聿平静回答。
但他心里认为上次满分是因为卷子出简单了,不然上上次怎么扣了五分呢?
“你能给我讲一道题吗?”
毕竟是隔壁班的同学就算被班里人嚼舌根,他也不会听到吧?
“可以,你拿来我看看吧。”
在走廊拦下宁聿的时候,方小晓还挺感谢他帮自己解题的。
这样也不用尴尬地等在老师办公室了。
从方小晓第二次找宁聿问各科习题开始,往后每次方小晓都带着零食。
她说:“这是报酬,谢谢你。”
宁聿每次都收下然后说:“一物换一物嘛,应该的。”
那些零食他也没有立刻吃掉,他觉得这样大概不会让这位女同学觉得找他问问题会尴尬不好意思吧?
然而,某次讲完题有人故意当着宁聿的面对方小晓说:“又勾搭上别班的男生了?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吧!”时,宁聿茫然地说:“哦!我确实很开心啊,你看她多聪明,学得多快。”
同学吃瘪的表情让方小晓心里一爽,她觉得宁聿是个正常的孩子。
初三时,方小晓的成绩并不差,她数了数年级排名,只和年级第一差了五十名罢了,和宁聿……差了二十名。
我的成绩还不错嘛!
我很高兴!
方小晓在日记上画下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是一次没有问题的相遇,两人在走廊迎面撞上,都有些尴尬。
打完招呼后,宁聿突然想到了一个话题。
他对她说:“你的名字还挺可爱的,是ABB式。”
“才不是!”方小晓立即否定,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第二个晓可是黎明天亮之时的意思,我妈说我是她的小太阳,是她的希望。”
手心痒痒的感觉瞬间穿过脉搏一路直奔心脏,同样的异样让宁聿极认真地点头记下,“哦哦,原来是这样!”
下一次的偶然再见是周末。
宁聿和同学刚从篮球场分别,在回家的车站遇到满头大汗等车的方小晓。
“嗨!方小晓,这么巧!”他向她打招呼。
方小晓有些累得没力气,只是抬了抬手向他笑笑。
等两人一起上了车坐在后面,她终于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
“周末好啊宁聿。”她靠在椅背上取出水杯大口畅饮。
“你干嘛去了这么多汗?你也去打篮球了吗?”
“不是啊,我去上散打课了。”
散打?!
方小晓?!
眼前人白皙的皮肤出了汗更是能看到下面隐藏的血管,她纤细的胳膊和腿怎么都无法让宁聿把她和散打这项运动联系在一起。
“怎么?不相信?”方小晓无语地看向宁聿,直接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有了一点形状的肌肉,“你戳戳看?我还能骗你吗?”
不用摸了。
宁聿真的看到了。
“不是,我是想,你好,好厉害!”
虽然结巴但这是真话。
在宁聿心里这是一项非常实用的技能。
方小晓乐呵呵地笑了,她打开车窗,心情很好地带上耳机,趴在前面靠椅的椅背上听歌。
车窗吹进阵阵清凉柔风,他看着她枕在胳膊上的后脑,到底是什么歌让她如此雀跃的轻哼?
后来,他们常在周末这个时间的车站遇到。
再后来,方小晓也不知道自己来上散打课的那股期待,是为了上课,还是可以和宁聿在车上聊半个小时。
但是真的很巧啊,每次宁聿都来这里打篮球!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方小晓在放学路上追上宁聿,终于想起那个总被她见到他时忘记的问题。
“宁聿!你想去哪个高中啊?”
“考到哪里算哪里。”宁聿回答得那么平静,因为他确实没想过。
“哦,这样啊。”
看方小晓默默点头安静下来,宁聿也问她:“你怎么想到学散打的?”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他急忙补话:“我不是觉得有什么,只是想问问原因,好奇。没别的意思!”
方小晓轻声笑,让他放松,她没有觉得膈应,“我是为了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吗?
想到曾有人对自己说:“那个方小晓总是勾搭男生,你别和她走太近,小心被她耍了。”
宁聿坐在座位上愣了一下,“哦,我们只是同学。”继续写题。
其实他还在想,他和方小晓可不可以算是朋友?
这位同学还在他耳边继续说:”我这是为你好,万一你一片真心被她玩了,有你哭的……”
宁聿不耐烦地拍开肩膀上的手,“你应该误会了,我和方小晓只是同学之间互相帮助的关系。而且就算被耍,那又怎么了?用不着你来多嘴。”
本身他和这位同学平常也不怎么说话啊!
他也没必要向这位同学解释方小晓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这一看就是个人云亦云的瞎子。
而且,方小晓何时勾搭过男生呢?
反正他没见过,她也没对自己做过越界的动作,也没说过有其他意思的话。
那位同学骂宁聿不知好歹,宁聿理都没理继续写题。
有够烦的。
这位同学这么生气是不是嫉妒?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宁聿心里总是暗爽,他是不是在嫉妒自己和方小晓关系好?
想到此,他停下笔捂住嘴偷笑。
目光瞥向的窗外是柔和的夕阳。
此时,宁聿明白方小晓说的保护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那么……
她是一个,为自己战斗的勇者。
中考结束报志愿那天,方小晓直接给宁聿打去了电话。
这是她要了宁聿的手机号后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接通的一刻她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宁聿,你,你报什么学校?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参考一下?"
“汉莱。”
“这学校好吗?”
“挺好的。”
“我看一下……太好了宁聿!我的分数够!我们又可以一起上学了!”
于是两人都去了汉莱。
在收到录取通知那天,宁聿挂了电话耳边还是刚刚她开心的声音。
她好开心。
她怎么会那么开心。
重点是,他也好开心。
开心可以继续和她在一个学校。
说不定,还可以在一个大学?
宁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想得也太远了……
中考完方小晓约了齐慧沅一起出来玩,在公园的湖边,清澈的湖水亭下的阴凉让方小晓内心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在盯着何处发呆。
“齐慧沅,我们算是朋友吧?”
“当然了方小晓!”齐慧沅立刻从位置上跳下来,激动地说:“不然我们怎么经常练习?还一直给对方互相鼓励好好中考呢?而且,我今天还和你一起出来玩了!”
怎么她越说越有些委屈?
“难道你一直没把我当朋友?”齐慧沅委屈地撅起嘴。
“不是不是!”方小晓吓得连连摆手,“我们是!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只是害怕你没有把我当朋友!”
“怎么会呢!”
方小晓拉起齐慧沅的手,安抚她坐在自己身边,“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为什么学习散打,我觉得对朋友要真诚……”
于是小时候在商场遇到的不好回忆、在初中的被孤立、在妈妈怀里哭泣的夜晚又都被回忆了一遍。
每想起这些,方小晓的心都好累。
还没有讲完,齐慧沅抽泣着将方小晓揽进怀里,“我好心疼你。”她的声音如此哽咽。
方小晓眨眨眼,眼眶同样湿润了。
“小晓,你没有错,你一直都没有。”
她在朋友的怀里低声啜泣,在温暖的怀里以成倍的温暖紧紧裹住自己。
方小晓,你看。
妈妈站在自己身边,朋友站在自己身边,你站在自己身边,所以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你从来都没有错,所以你不会再怕任何。
平息下的方小晓和齐慧沅挽着胳膊一起买冰淇淋,大伞的凉爽下方小晓的桃花之心燃烧了。
“我有个欣赏的男生,应该是欣赏吧?可能也有点喜欢?”她咬着冰淇淋的木勺,在仔细回忆自己对宁聿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是,怎么回忆都如此模糊。
“那很好啊!”齐慧沅吃着冰淇淋附和,“你这么好,有人一直喜欢你,你有喜欢的人也很正常。”
方小晓失笑,“你都知道我以前你待的是什么环境了,怎么还说有人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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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齐慧沅停下吃的动作,双手大方指向自己,“我喜欢你!但是是好朋友那种哦,从我们第一次见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这么富有情感这么感动的话,齐慧沅怎么说得如此轻松如此平常!
方小晓嘟起嘴感动得呜呜扑进齐慧沅的怀抱。
“那他喜欢你吗?或者,他知道你对他的欣赏吗?”
方小晓摇头,“不知道。”她低着头踮脚走在齐慧沅身边,“那我要不要写信告诉他?”
“写信?”
“因为在不面对他的时候,我可能才会表达出来……”
是啊!
倘若让方小晓现在面对一直帮他解决问题的宁聿,她怎么把那些话说出口。
齐慧沅激动,“情书吗!”
“应,应该算吧?但是也没确定是喜欢他呢……我只是觉得,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就好了,他拒绝了就下一个。”方小晓扬起下巴问好友,“你说对不对?”
“对!”
于是,现在方小晓就战战兢兢地站在宁聿家楼下。
挑好的信封喷了喜欢的香水,里面是挑好的信纸,上面是想告诉他的话。
地址是她在电话里问的,理由是:“宁聿,我现在真的有一道非常难解的题!你家在哪我能去找你吗?我真的很着急!!!”
来回踱步让影子都跟不上她的频率。
要怎么说呢?
“这个是我写的情书,请您过目。”
不行不行!
太大胆了!
“我在路边捡的,上面写着宁聿收,就拿来给你了。”
不行不行!
太装了!
“方小晓。”
等待的声音让方小晓一惊,却故作平静地将信慢慢塞回口袋,“你终于下来了。”
“什么题这么着急?不是还没开学吗?补习班的题?”宁聿说着拿出了中性笔,“刚好我最近也在预习高中的知识,或许能帮上你。”
“你都提前开始偷学了?”方小晓一下抓住了另一件事的重点,她大步走到宁聿面前,“你在哪里上的补习班?教得好吗?写题有帮助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宁聿来不及躲,“是我爸请的家教,教得好,很有帮助。”他被逼得脖子向后缩。
“哦,是家教啊。”方小晓点点头,“那你先学吧,到时候还可以找你帮我。”
宁聿失笑,“方小晓,我怎么也成你的家教了?还是免费的。”
“不可以吗?”
方小晓发誓,这真的是条件反射问的!
“哦……”但对面的人真的被呛到了,“哦……”宁聿燥热地摸了摸脖子,“夏天真是太热了……”
他低声的嘀咕方小晓没有听清,但她清楚自己的话好像确实越界了。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条件反射问的,冒犯你了。”她望向小区外的超市,“我,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宁聿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一路在想什么,手里冒着冷气的甜筒提醒他刚刚确实浪费了一路的时间在宕机,连那句“也没有冒犯”都没说出口。
“方小晓,我可以做你的家教。”他盯着冰淇淋自顾自地说,“因为我不能白吃别人的东西。”他报复性地咬了一口冰淇淋,好冰!
宁聿吃冰淇淋干嘛那么用力呢?
方小晓在一边看着皱起了眉,“哦哦,那谢谢你啊……但是你吃冰淇淋一定要那么用力吗?”
“哦,因为好吃。”宁聿看都没看她继续说:“所以你今天来找我,要问什么问题?”
他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在生什么气。
方小晓被他的回答逗笑,好像现在她也没有尴尬了。
“宁聿,我们是朋友,对吧?”
“是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在他心里早就是了,只是在等她确认。
方小晓从口袋拿出那封信,“题就在这里,你去解吧,记得要告诉我答案。”她说完就准备离开。
“哎!你要走了吗?”宁聿攥紧了信。
“怎么了?”方小晓转过身问他,“还有事吗?”
不是,没有……
但是……
“你把我约出来,现在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
后来宁聿每次回忆起这句话都会有想把自己扇死的冲动,他到底在说什么?
就不能直接说想和她再待一会儿吗?
非要人家女孩子把自己送回楼下,他成什么了?!
39.第 39 章
只有一人的电梯里被塞满信封被焦急撕开的声音,沁心香味与碎末纸屑一同在空气中挥发,掩盖角落里的心跳。
天蓝色的信封里是一张鹅黄色的信纸。
当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读到开头的那句:尊敬的宁聿同学。
紧握在右手的中性笔如意料中那样微微松了。
尊敬的宁聿同学:
展信佳!
不知道你会在何时何地看到这封信,又会是何种心情。
会不会和我现在一样如同水中落叶,不停被心中水波推来推去无法思考自己的心意,也无法好好看着窗外的落日。
谢谢你帮我学习!与你相识后,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不知多早前我就已在心里将你划为了好友。我欣赏你的学习态度,也很开心每次与你在走廊遇见能与你搭话。我常以你的考试成绩作为我下一次考试的目标,虽然从未实现过哈哈哈哈。
我以为我会一直都在心里如此客气待你,可当我与你一同坐在公交车的后座,我枕在胳膊上听到耳机里那句:当我抬起头,你正看向我。那一刻我期望,你的目光会永远追随着我。
前天下的那场大雨在晚上停了,我一个人去散步,觉得莫名很喜欢这些路灯倒映在水洼的景色。我站在马路对面等着红绿灯,十字路口人车不息,绿灯亮起时我在想,如果你从对面向我走来就好了,那一刻我很想见你。
在斑马线上意识到我对你的欣赏在悄然变化后,我有了写下这封信的想法。
我想,我对你的好感,已经在默默中属于爱情的那一种了。
昨夜我看了一部纪录片,记录了一群人去山上观测上一次的双子座流星雨。
他们指着天琴座说:“侄女星的光走了二十五年来到地球,来到我们眼前。”
我不断回想这句话,只想我的目光抵达你只需要回头的刹那。
写下这封信,并不是想要求你立刻和我恋爱,那样的关系转变也确实唐突,而且我们还这么小……
我想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欣赏你,称赞你,希望你天天开心。
方小晓
与电梯一起不断上升的是宁聿的心跳。
当电梯到达楼层,心跳也同时达到峰值,他想要如平常那样平静地走出,竟然迈出一步就被平地绊了一下。
奇怪,以前根本不会这样。
想到她还在等待自己的答案,宁聿快步跑回家拿起手机发去消息。
【是织女星,不是侄女星。】
那边没有立刻回复。
宁聿放下手机去冰箱拿了一听冰可乐大口畅饮,回来还是没有得到回复。
【谢谢你方小晓。】
他想继续说,他没有那么优秀,没有她认为的那么好,但这些废话除了浪费时间又有什么用呢?
【我也一直都很欣赏你,你一直都是一个勇敢的女孩,我们一定会成为越来越好的人。】
她说得对,他和她想的一样,他们现在都太小了。
宁聿又检查了遍发去的信息,确保没有拒绝她的意思。
高一开学那天在班里见到宁聿的方小晓像个兔子一样蹦跳过来和他打招呼。
独自在分班表看到她的名字,他还下意识以为是重名。找教室的一路都在心里祈祷,不要是重名。
“我们终于在一个班了宁聿!”
“是啊,以后不用在走廊偶遇了。”他压下内心汹涌,面无表情找了个座位坐下,她就那样满脸笑地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方小晓在一边叽叽喳喳问宁聿:“早上吃早饭了吗?以后是不是都是请家教?放学要不要一起去买文具?”
他点着头,眼角是自己都没查觉的笑意,“在家吃了,应该都是那个家教老师,可以去。”
脑里还在细数曾经有几次是在走廊看到她,故意走过去想要偶遇。
去文具店的路上方小晓不停在说汉莱高中的春秋校服外套是黑白相间的像西装,很好看,尤其是夏季校服短袖,是水手服的样子!女孩子穿上一定很好看!还有冬季校服,听说是冲锋衣……
宁聿在一边点头同意,目光看着马路上的车流。
他根本不在乎校服是什么样,反正,“不管校服什么样你穿都好看。”心里话被无意识说出来,宁聿立刻闭上了嘴巴。
连叽叽喳喳的人也安静了。
“哦……”她低下头,耳朵那么红。
宁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算了,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吧。“过马路了。”
有了周倾渡和乐嘉竹两个好朋友后方小晓也只是有时才缠着宁聿。
一方面是觉得友情更重要,另一方面是她不想常去惹得他厌烦。
虽然他好像从未表现出来过。
高一军训那次方小晓的小小表演结束后,趁着大家都在混乱玩闹,方小晓默默走到宁聿身边。
她站在他身边,一起看着前面表演的同学们。
“累吗?”手里拧开盖子得矿泉水无用武之地了,因为他的眼前是她递来的一瓶盖子拧松的饮料。
“宁聿,我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瓶饮料的广告,好像蛮不错的……”心跳让脸上的高温被无限放大,女孩仰头望着喜欢的人,却在他投来目光时低下了头。
“谢谢。”宁聿接过饮料,那点想要触碰到她手指的小心思还没来得及实现,她的手就放开了瓶子。
“来庆祝我表演成功吧!”方小晓举瓶示意。
“真棒。”宁聿笑着配合。
瓶子碰在一起,方小晓仰头大饮一口。
他慢下动作掩饰自己在暗色中的目光。
她笑得真好看。
一直都好看。
“味道怎么样?”她激动地问,“我觉得好好喝!”
“嗯,挺不错的。”宁聿拧上瓶盖,笑得清浅,“你今天怎么想着去表演了?”
“我们教官让我去的!他本来以为我会唱歌或者跳舞呢……其实一开始我很抵触,但是教官同意和我一起表演就轻松很多了。”
方小晓悄悄看了眼宁聿,“而且能让你看到我,我觉得上去表演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宁聿微微挑眉,完全没想到她最后的一句话。
可是方小晓,我怎么可能会看不到你啊。
“说起来,我今天欠陈敬宪一次物理作业。”宁聿低头对方小晓说,看她一脸疑惑,他笑到,“我们刚刚打赌,他说他离开这个位置后,你表演结束一定会来找我。”
本来宁聿和陈敬宪在军训前并没有什么交集,是这次住在一个宿舍后大家的话才多了起来。
下午知道方小晓要去表演后有人开玩笑说方小晓估计也是花拳绣腿随便表演一下,但宁聿很认真地告诉他们:“方小晓学了两年,不是花拳绣腿,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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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保护得很好。”
陈敬宪问他怎么知道这些。
他说,他们是初中同学。
“那你也知道方小晓喜欢你了?”
“知道。”
“那你呢?”陈敬宪随口一问。
宁聿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了。
那他呢?
他靠在黄昏的阳台,盯着某条地缝慢慢说:“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珍藏她写有错字的情书。”
“那你赌的什么?”
宁聿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自己,“我赌的是,你会来找我。”
方小晓愣了,她听到自己心怦怦跳不停的声音。
宁聿自然也不平静,但他还要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
好装。
他在心里骂自己。
侧脸看着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方小晓,看着她的眼睛同样看着自己,眼睫毛一秒又一秒契合呼吸。
果然人体是有电流的。
“那所以你赌赢了。输了一次物理作业,赢了什么?”方小晓看着宁聿,声音很轻。
方小晓,你说我还能赢了什么啊……
“让他以后随时教我数学,他月考数学成绩挺好的。他说他喜欢数学,那我且看看他能学多好。”望着队伍里和同学说话的陈敬宪,宁聿笑着扬起下巴。
回队伍时方小晓趁人多在宁聿手里塞了个小玩意儿,她故作神秘地要他等她走了再看。
回去的路上宁聿在路灯下看清楚那是红色小卡纸叠的爱心。
她什么时候叠的?
每天都这么累了还有时间做这些……
宁聿笑得无奈,他紧紧握在手心。
放学后收拾书包的宁聿还在奇怪这几天回家怎么没见到方小晓,她本来是和自己一条路的啊。
然后扭头看到她收拾好书包跑向朋友,说了一两句话后又跑到自己身边,“我走啦,明天见宁聿!”
他忘了自己当心里的惊讶。
但现在,一定是因为她脸上雀跃的笑和飞快跑向朋友的那股兴奋,吸引他此时跟在她的身后。
晚上放学天已经黑了,宁聿跟在三人身后挤过熙攘的同学们。夜色里暖黄色的路灯格外明亮,每一个走过灯下的学生发顶都被照得透亮。
她到底和她们在聊什么?
笑得这么开心。
完全不含嫉妒的想法,因为他的嘴角也跟着上扬。
他想参与进去,却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和她的那两个朋友还没有多熟悉。
怎么有两个男生过来找她?
宁聿皱眉想加快脚步。
但下一秒她就笑着摆了摆手,她又摆平了。
于是他继续跟在后面,盘算着去前面的车站坐车回家要多坐几站路,盘算着她在车站见到自己会有多惊讶,然后笑着缠到自己身边……
但被她发现的话,他有什么理由解释呢?
宁聿无奈叹了口气,等下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当他走到她刚刚走过的路灯下,想起曾经一些同学对迟钝的自己说的那些话。
方小晓那么好,被她吸引是自然的。
谁都会被美好和快乐吸引。
刚刚那两个男生还有她身边的两个朋友不久印证了吗?
怎么能是她勾搭别人呢……
对,是那两个男生想勾搭她,而且还失败了。
嗯,活该。
40.第 40 章
希望妈妈和外婆,还有爸爸都身体健康。
希望宁聿的妈妈身体健康。
在听过宁聿讲述的事情后方小晓在日记里如此写上。
宁聿扶着妈妈排在门诊挂号的队伍里,果然过完年拥挤的除了车站还有医院。
充满嘈杂消毒水味道的大厅里宁聿再次低头检查妈妈的口罩,妈妈还是半眯着眼眉头紧皱。
“妈,头还难受吗?”他弯腰轻声问。
妈妈没有力气回答,抬起手轻轻摆了摆。
“没事,妈,就快了。”宁聿焦急地望着前面,幸好还有一个人就到自己了。
他取出身份证,正准备交给护士挂号,身后“咚”的一声惊停手上的动作。
“妈!”周围的人都向外散去,宁聿惊慌地抱起晕倒的母亲,“医生呢?能叫一下医生吗!”他对路过的护士们大喊,挂号的护士还在向这里张望,有人赶来为女人检查,这些在宁聿眼里都远远不够。
这里不是医院吗!
“请你们立刻救人!”
宁聿抬头望去是陈敬宪,他从下仰望他,陈敬宪举着一张红色的卡片,“你们仔细看看这张卡,所以快点救人吧!”
卡片被塞进挂号窗,里面的护士看到后立刻拿起了内部电话,很快来了急救人员。
来不及道谢,跟着担架车,宁聿看了陈敬宪一眼,他正低头面对身边微笑的女人。
或许那个人是他妈妈?
他有看到自己吗?
等候在抢救室外,宁聿坐在椅子上等待医生出来告诉他妈妈的消息。
终于等到妈妈被推出来,即使虚弱也笑着叫儿子的名字,宁聿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宁聿安顿好妈妈,走到走廊拿出手机联系陈敬宪。
【你还在市医院吗?】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在,你怎么知道我在?】甚至发了个调皮的表情包。
他果然没看到自己,就那样直接站了出来。
【我也在,你在哪?】
【我在,我看看】那边发来一条消息后宁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宁聿!”是陈敬宪,他手里提着药,“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宁聿感到疲惫,却又觉幸运,他笑着向陈敬宪招了招手,两人面对面越走越近。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陈敬宪。
“哦,我奶奶住院休养几天,我和我妈来看看她。这不是刚去帮奶奶买药了。”陈敬宪晃晃手上的塑料袋。
“那你奶奶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只是情绪波动,休养几天,没什么。”陈敬宪说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你呢?家里有人住院了吗?”他立刻转移话题。
“谢谢你刚刚救了我妈妈。”宁聿感激地看着陈敬宪。
陈敬宪一愣,瞬间想到了刚刚。
“原来那个阿姨是你妈妈啊……”那时他只想着救人,甚至都没有看到她身边的宁聿。“你等等我,我去把药送进去,就出来找你。”陈敬宪说着走向另一个病房,很快又走了出来。
“宁聿。”两人坐在走廊,“阿姨没事吧?”
宁聿无力地摇头,“现在好了。她本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次过年为家里操劳太多,累到了,所以才会晕倒吧。本来只是头疼和胸口闷……”
望着窗户外灰色的天空,宁聿的眼前是过年时为了给爸爸一个好的假期体验而忙碌的母亲,他说了很多次事情都可以交给他干,但妈妈还是要亲历亲为。
他叹了口气,感到春天遥遥无期。
“没关系,你别太担心,有叔叔陪着阿姨呢。”陈敬宪望了望宁聿妈妈在的病房,安慰地说。
他没想到宁聿竟然嗤笑一声,“我很讨厌我爸,我妈很爱他,而他似乎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很少关心我妈……”
被爸爸冷落的精心准备的蛋糕,被爸爸无视的手上被菜刀划伤的伤口,被爸爸看都没看一眼的连衣裙,被奶奶劝告要体谅爸爸,被亲戚开导要一直迁就爸爸,被……
这些全都是妈妈的过往。
宁聿不想再回忆。
“宁聿,我和你交换我的秘密。你知道我刚才拿出的这张优待卡怎么来的吗?”陈敬宪从口袋掏出那张红色的卡片,宁聿看到上面的照片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和陈敬宪很像。
“这是我爸爸。他在过年那几天去世了,是自杀。”
陈敬宪第二次对外人讲述这件事,即使有些哽咽但幸好已经不像第一次时泪流不止了。
“我把那张卡带在身上是为了防止我妈出现什么意外,当时只想着救人,所以也没看到你。”陈敬宪的声音变小了,他垂头停顿几秒,“我喊出那句请他们救人的话后感觉自己被抽空了,这张卡却不能让别人优待我的爸爸……”
沉痛的氛围,宁聿无言拍上陈敬宪的肩膀,又重重拍了两下,将他揽向自己,“叔叔是个勇士,谢谢他为这个社会做的一切,所有人都会记住的。敬宪,我们都不会忘的。”
“谢谢你,宁聿。”陈敬宪笑了,擦去眼角一丝眼泪,“我之前遇到周倾渡,她开导了我很多。那是我爸的决定,我们家人都支持他。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也希望你也会越来越好。”
凛冬将过,我应向春。
陈敬宪离开时将这句话也告诉宁聿,“我们都会好的。”他说。
寒假还有两天就结束了,方小晓和两个好朋友约好一起出来补作业。
早上的咖啡厅里人并不多,舒缓的钢琴曲和恰到好处的温度让方小晓开始打盹。
“宁聿不喜欢写题犯困的女生哦。”乐嘉竹在低下头的方小晓耳边幽幽地说。
下一秒她就猛地抬起头清醒了,“哎呀,干嘛开我玩笑……我真的好困啊!”方小晓撑着脑袋皱眉,一脸痛苦。
“怎么回事?你昨天晚上打地道战去了?”乐嘉竹把给自己点的咖啡推给方小晓。
但没有放糖的咖啡只换来了方小晓紧皱的眉头,她闻了闻,“这么苦你都喝啊……”
“这不有我呢嘛!”乐嘉竹从挂在椅子上的羽绒服口袋掏出一颗糖,“喝一口含着糖就不苦了”
方小晓半信半疑抿了一小口立马拿过糖塞进嘴里,“真苦真苦,要不聊一会儿八卦?”
周倾渡继续抄写任务,头都没抬,“我没有什么新闻。”她脑中闪过前几天的陈敬宪,但这种私事,并不能说。
她灵机一动,“你想见宁聿吗?”
“啊?!”以为宁聿真的来了,方小晓吓得头像波浪鼓一样乱望向四周,“没有啊!你骗我!”
“别急!”周倾渡伸手挡下方小晓的拳头,她掏出手机,“这么想的话,我帮你把他叫出来,如何?”
“啊?!”换乐嘉竹尖叫了,“真的吗?会不会有些尴尬?”
周倾渡笑了笑向方小晓挑眉,“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你考虑吧。”说完继续低头抄写。
“嗯……我再想想,再想想……”方小晓低头咬着笔杆,安静坐回原位写作业。
正在帮妈妈大扫除的宁聿被口袋里手机消息的提示音打断,他停下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另一只手翻阅消息。
他点开消息栏顶端方小晓头像上的小红点,是一张图片,纸上是女孩娟秀的字迹:
我和乐嘉竹还有周倾渡一起在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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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
今天虽然很冷但是阳光好好,你应该出来转转,但是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啊,我好想见你。
看到最后宁聿轻笑出声,她啊……
明明周围人都在好好学习,她怎么能思想抛锚到发信息。
“小聿,那边有几个盘子?”
“十个,妈妈。”宁聿回头看到母亲已经走了过来。
“再拿来三个就够了,”妈妈说着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哇,今天天气真好啊。”
宁聿点点头蓦然想到这是与方小晓认识的第三个寒假。。
他低头将那张图片保存到相册。
他当然清楚,她抛锚的原因是自己。
【还有两天就开学了,可以见到。虽然有太阳,但温度还是有些低,你记得穿厚一点。我不想开学见到一个感冒的方某。】
他当然想现在就见到她,这不是这个寒假第一次这样想。
但是那能说吗?
坚决不能啊!时候未到!
收到回复,方小晓立马停笔继续问:【请问,宁某现在有时间吗?】
【有。】
【可以来和我一起学习吗?】
消息发出,手机立刻被方小晓塞进书包里,迅速低头翻找英语答案开抄。
好了,一整页都抄完了,来看看回复吧!
满心期待地拿出手机,一条信息都没有!
方小晓心冷了,那一点希望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他不会觉得很冒昧吧?
正垂头丧气地准备把手机放回书包。
【在哪里?】
突然弹出的消息让方小晓发出尖锐爆鸣。
“怎么了?!”周倾渡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幸好临近中午咖啡厅,没有很多人。“你叫什么?”
手下的嘴呜呜说着,方小晓将手机递到周倾渡面前,她掰开周倾渡的手,“快,告诉宁聿这在哪里?”
“他真的要来?!”对面坐着的乐嘉竹难以置信,“我们三个女的,他不嫌尴尬他就来!”
周倾渡无奈笑了,“你真是被幸福冲昏了,发个定位不就好了嘛。”
“哦哦!”方小晓反应过来立即发了过去,“他问可以带个人一起来吗?”
“你问他带谁来?”乐嘉竹头都没抬。
“你同桌,陈敬宪。”
听到方小晓的话,周倾渡握笔的手一停。
“你们有意见吗?”方小晓询问两人的眼神里满是乞求,而其他两人怎么可能拒绝她。
“我没意见,刚好是我同桌,我就不尴尬了。我以为是我不认识的呢。”乐嘉竹无所谓地摆摆手。
即使心里翻涌海浪,周倾渡也装作无澜的样子点点头,“我更无所谓了。”
喜欢的演唱会是因为上学和没那么多钱看不了了,眼前的作业还没有补完。
坐在宁聿身边,方小晓安静等他问完陈敬宪数学题,又继续假装安静地写作业。
“你知道周杰伦是什么时候开始火的吗?”宁聿写着作业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方小晓。
“2000年初吧,怎么了?”
“他还准备开演唱会,以后也会开。”宁聿转了转笔“所以,你喜欢的乐队还会开的,到时候你一定有钱,也有时间。”
方小晓停下笔眨了眨眼,就这么突然被安慰到也是让她意外。
“宁聿,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同样转了转笔继续补作业。
“是吗?”
头离作业本太低,他听见他的轻笑。
“那太好了。”
那太好了。
我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
41.第 41 章
期末考试结束,每个人都领到了分科表。
趁着嘈杂,方小晓坐在宁聿身边开始填表。
他问她:“选什么?”
“文科。”
听到与自己的选择不一样的答案,宁聿眨了眨眼,“……我选的是理科。”
“哦。”方小晓眼也没抬地点点头继续写表。
“你,为什么选文?”宁聿盯着移动的笔尖,不敢面向她。
“我对物理化学不感兴趣,考的分数也不高,而且我以后想做老师。”按动笔弹簧的声响,方小晓转身将表格交给班长。
“宁聿!你写好了吗!”她又恢复了在他身边那样的雀跃。
“嗯,写好了。”他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当初是宁聿向陈敬宪提议一起走这条路回家的,但他没想到陈敬宪竟然直接同意了!问都没问为什么,甚至还说什么,他也想走这条路,宁聿能和他一起太好了,他不用找别人了……
他走这条路是为了和方小晓同路,那陈敬宪呢?
他为什么要绕路?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年华鸣和乐嘉竹几人将校服扔起来庆祝考试结束,方小晓激动挽上他的胳膊时,宁聿不自在的回头让他知晓了。
在身后自愿被遗忘的两人慢慢地并肩走着。
提前放学才能看到的夕阳映照在他们脸上,宁聿有些看不清陈敬宪和周倾渡的表情。
他们时而互相看着对方谈笑,时而低下头轻语。
哦。
原来,还有有心人在制造巧合让一些东西悄悄发生变化。
面对方小晓的一连串提问,即使因为害羞扭过头去,宁聿也不想抽出被她挽住的胳膊。
期末考试结束大家当然都开心了。
因为开心有肢体接触这很正常吧。
对啊,正常的吧……
但是心跳不正常。
温度也不正常。
大脑的混乱也不正常。
“哎哟!方小晓你就这么自然地挽上宁聿的胳膊了?”年华鸣指着两个向其他同学招呼。
方小晓立刻松开了宁聿,脸红到,“我都松开了!刚刚是因为太高兴了脑子一热!”
突然如释重负的胳膊让宁聿冷静下来,他没有回应起哄,只是盯着形变的袖子问她:“方小晓,你以后想当什么老师?”
这句话果然很有效,她恢复理智,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历史老师。”
“你喜欢历史吗?”
方小晓点点头,“而且,我认为历史上有很多女人都需要正名。”
“比如林徽因女士,她对建筑学的贡献独树一帜,那些风流之事人口相传未必为真却总被后人诟病。比如刘娥,我们好像知道她更多的是狸猫换太子里的恶毒形象,但其实她铲除了许多宋朝晚期奸臣……”
“哦,还有很多女人的成就都被别人夺取了,比如生物书上的富兰克林,她是故意带着珍珠项链的……像她这样的卓越却被掩盖的女性有很多很多,她们都该广为流传被世人赞颂……”
“历史上很多男人做出成就后,他的人品问题以及风流之事就会被大家遗忘,或者选择屏蔽。但如果是一个有成就的女人,她的这些身后之事反而会被很多人拿出来不停地鞭笞。这不公平。”
方小晓语气那样温柔有力,微微低头思考的神色那样引人注目。
被黄昏抱过的暖风吹过他眼前,拂过他心尖。
宁聿看着方小晓,黄昏的柔光也在她脸上。
她生机充沛,是这样一个勇敢的、有想法的人。
他的低声笑像自嘲,“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起。”
“一起什么?”她疑惑。
“哦,没什么。”宁聿顿时有些尴尬,“咳,我……我以为你会跟着我一起选理科。”
“我理科不好啊。而且,你怎么就肯定我会和你走在一条路上?”方小晓失笑,“我们是两条并行的线哦宁聿,我们都在自己的选择上前进就很好很好了。”
对啊!
宁聿在心里踩了自己一脚。
你怎么能想让一个独立完整的人跟在你后面看着你的脚步走?
自私的装货!
“还是说,你也喜欢我?”方小晓踮起脚,鼻尖勉强和宁聿在一条线上,“你想分科后也能每天都在班里见到我?”
她问得好胆大。
她凑得太近,他吓得不敢呼吸。
“不是,我……”宁聿快要撑不住了,这样下去他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暴露心里话,“我是说,我去前面的商店买冰淇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方小晓不再追问,立即点头跟了上去,“好啊!因为我也打算去。”
在宁聿已有的十六年人生里,方小晓是绝对特殊的人。
首先他必须肤浅地承认,这样漂亮的女孩在他一眼望到的景色里一定是独特的。
回想起那些帮她学习的时刻,不过是他稍作点播她很快就明白这道数学题怎么写了,那道物理题哪里需要注意了。
以至于后来她佯装问问题时,他早就察觉到她那点故意为了见他的小心思。
回忆完这些,宁聿整理好高一用过的所有书,一个人坐在客厅看太阳落山,厨房是妈妈忙碌的身影。
她说,爸爸今天出差回来要好好给他做一顿饭。
他拦不住妈妈的。
当他搬出那次晕倒的事情想让妈妈歇息时,只会刺痛他的心。
妈妈只会笑着说,我没关系,我现在身体好了。
在无人听到的时刻,宁聿在心里幻想得足够远。
远到在一间房里住着的两个人是他和方小晓。
倘若他身体里那个男人的血会让他也成为那样的丈夫、那样的父亲,他不想看到方小晓被迫成为这样的妻子。
即使他不断鼓励自己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可当他也因为一些琐事大发脾气,脑海里怒火冲天时,冷静的一秒总会悲惨地意识到他还是被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影响了。
爸爸回来得很早,竟然没有往常那样冷眼看着桌上的饭菜。
宁聿明明知道父母不是相亲或者家里人指示下结婚的,他们也有过两年的恋爱时间,到底为什么现在会变得毫无温度呢?
妻子摘掉围裙上前为丈夫取出拖鞋卸下西装外套,还要问上一句:“在外面一切都好吗?”
得到的是:“还行。”
男人冰冷地回答让宁聿气愤闭上眼,他仰头靠在沙发上不知何时可以将父母对换位置,让妈妈好好享受该有的爱。
“小聿,期末考试怎么样?”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了,爸爸坐在自己身边。
宁聿明明在成绩出来时就发给了他,不过他只是履行妈妈的话,他知道爸爸肯定会说自己忘了看,没时间。
“比之前进步了,年级107名。”
“哦……”爸爸摸了摸下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看到的。家教老师还是挺有用的,我继续请他吧。”
“嗯。谢谢爸。”
饭桌上妈妈每次提起话题总被爸爸冰冷回应,而妈妈每次张口宁聿都怒其不争地想闭眼,想求她别问了,你的丈夫根本不想回答!
爸爸很快吃好饭,没有夸奖妈妈的手艺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回到房间打开电脑说自己还有工事。
“妈,他都不想和你好好对话,不在乎你在小区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在菜市场砍了多少价,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他好啊!”
看着闭上的门,宁聿放下饭碗厌烦地问母亲。
倘若有一天,妈妈在餐桌上对爸爸、对奶奶、对所有亲戚摔碗说自己不干了,宁聿一定第一个为妈妈买远去的飞机票。
妈妈继续低头吃饭,吸了吸鼻子,她忘了这是儿子第几次想要劝说自己。
也忘了自己是第几次听到类似的话。
“小聿,妈妈只是想尽力给你一个家庭的氛围。”
“可为什么要牺牲你的感受?我不缺爱,你给我的一直很多,正是因为这样,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被他困住!”宁聿怒指那扇仍然关闭的门,“他根本不是一个好丈夫!”他嘶哑怒吼。
不论如何,父亲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自己,按照书里那些所谓的“父爱无声”他无法说这个男人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小聿,妈妈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在冷水里泡着,习惯被冷暴力攻击吗?”宁聿有些绝望地看着母亲,他擦去攀上眼眶的眼泪。
正准备面对妈妈的脾气,面对她说:“你怎么能这么和妈妈说话”。
妈妈却只是放下碗筷,看着餐桌上自己用心创造的一切,看着光洁的地板,整齐的物品,然后捂住了眼睛。
如何让妈妈飞出这间房子呢?
“妈,如果我考上大学了,你可不可以也自由一些?”宁聿认为,妈妈之所以一再忍让,是因为他,孩子困住了妈妈。
妈妈,不要拒绝。
不要说你习惯了。
不要说你老了,你没有希望了。
不要说你无法承受这社会的眼色。
只说,你同意。
你要去做什么。
你要去哪里。
你还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良久的沉默,母亲点了点头,移开双手,露出那双皱纹之间眼泪与睫毛互相拥抱的疲惫双眼。“好,你考上好大学后,妈妈也一定出门走走。”
宁聿知道,这个“走走”,一定不是简单的下楼。
他起身收拾好这些碗筷,“妈妈,我来洗碗擦桌,你歇着吧。”
没有阻拦,妈妈只是靠在厨房门口和儿子聊天,“学校一切都好吧?那你的成绩可以分到重点班吗?分不到也没关系,好好学就好了。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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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的女孩了吗?”说到最后,妈妈笑了。
“一切都好,我预估可以分到重点班。”宁聿放下洗好的盘子,“有喜欢的女孩了。”
“真的吗?她人好吗?她喜欢你吗?”妈妈更激动了凑近儿子,“我不会给别人说的。”
“真的。她人很好,很好。”宁聿低头不好意思看妈妈的眼睛,“她喜欢我。但她之前说我们现在都太小了。”
怎么回事宁聿?
说得好像你是一个无辜的人一样?
“哦,确实是太小了。那你们现在就做好朋友,好好学习吧。一起考上好大学,高考完谈恋爱妈妈很支持你的。”
宁聿也跟着点头。
“小聿,妈妈相信你,你是一个好孩子,会好好对待喜欢的人的。”
泡沫里的双手停下了,没有回答,他继续洗碗。
他也希望。
和好友约好的篮球馆里四个人一起坐在地上休息。
徐腾飞说他那个女同桌喜欢雷钰阳,“好奇怪,我以为男生选理科多呢,雷钰阳学文科去了。”
“男的不能学文了?”年华鸣拍了徐腾飞一掌大笑,“古代几千年科考学文的不都是男的吗?”
“也是哦。”徐腾飞挠挠头跟着大笑。
宁聿沉默喝水,回想雷钰阳长什么样子,“他成绩好吗?”
“哦,和方小晓差不多。”徐腾飞摸着下巴回忆,“应该会和方小晓在一个班,我记得她也选文科了吧?”
和方小晓在一个班吗?
宁聿没有接话,听着身边几人说方小晓的平时成绩和雷钰阳的排名有多近。
“我初中的时候就在这个篮球馆打球,和方小晓经常在外面的车站遇到,我们一起坐车回家,有好几周……不对,有一年我们都是一起的。”
“车站旁边的便利店有个冰淇淋长得像炸鸡,方小晓很喜欢吃那个,夏天的时候经常去买。”
“她在旁边的兴趣班学散打,我在这里打球。”
旁边三人被一大段话惊得目瞪口呆,到底谁问了?他一下说这么多?
“你是在方小晓面前故意装成话那么少的吗?”陈敬宪逗宁聿,“我们三个好像没人提方小晓的事情吧?你怎么像故意的?”
宁聿被陈敬宪的话噎住,不自在地看了眼旁边一脸看戏的年华鸣和似乎知晓一切的徐腾飞,缩了缩脖子,“你怎么思维跳跃那么快……”
他站起来抱起篮球,“还打不打了?”
“他在逃避。”徐腾飞胳膊搭在年华鸣肩膀上两人一起站起来。
“肯定故意的。”年华鸣狠狠赞同,“陈敬宪你说呢?”
“那还用问?”正准备跑向球场的陈敬宪回头招手,“走啊,打球去了!”
明明来的时候是大太阳,回家时却成了阴天。
四人站在车站,陈敬宪问身边人:“这就是你和方小晓以前一起回家的车站?”
宁聿点点头。
“你心里有事啊老宁。”年华鸣揶揄到,“你没必要端着,谁都知道方小晓喜欢你,为你拒男人千里,你怕什么?”
“就是。”徐腾飞拉长尾音地应和,“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宁。”
陈敬宪没有说话,只在一边笑着。
宁聿突然语气认真,“你们说的对,我是在她面前装话少。要是我对她话多,要是她少了心思在学习上,没心思做自己的事。那就很糟糕了。”
他决不想做任何可能拖她后腿的事。
“只要方小晓一直在向前走就好了,她也没有立刻要求我和她恋爱,我也想一直看她跑在前面。”
自顾自说了一堆,反应过来宁聿尴尬地看向三位朋友,“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自恋?”
陈敬宪摇头,眼里翻涌不可明说的情绪。
“哦,没有。挺好的。”徐腾飞摆摆手,“本来就是学习重要。”
“我也觉得。”年华鸣拍拍手里的篮球,“虽然话听起来很装,但是也没错。虽然我学习不怎么样,不太懂你们学习好的思维,但我还是支持你的老宁。”
“是吗?”宁聿笑得轻松,“那你们呢?有没有什么感情上的问题?”
“我没有。”徐腾飞傻乐地摇头,“我光想着现在快点回去打游戏呢。”
宁聿没有问陈敬宪,直接看向年华鸣。
“我?”年华鸣突然指了指自己,“哦……我觉得周倾渡人很好。我挺欣赏她的。”
宁聿余光看到陈敬宪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有些糟糕了。
“哦,就是欣赏啊。挺好的。”宁聿尴尬地想要圆场。
“就是对她有好感,可能是喜欢她吧……”年华鸣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却足够让周围人听清,“反正,我就是觉得她挺好的。”
这下好了。
宁聿看到年华鸣的旁边,那位陈敬宪同学彻底黑了脸。
42.第 42 章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人不再被压迫,不再被各种非法律的、故意为女性制造的条条框框所约束,我希望她们都不会再失去自我。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打倒。
方铮每次带母亲来医院复检,女儿都要跟着。
方小晓扶着外婆坐在椅子上等妈妈买药回来,外婆摸着小晓的手说着乡下隔壁奶奶家的白猫生了几只小崽,一直说要送给小晓,喜欢的话外婆去拿一只,你以后回来就有人陪你玩了。
外婆说,小晓以前乱种下的丝瓜苗长得特别好,结了一轮又一轮瓜。
外婆说,还是乡下空气好,她过些日子就要回去了。
外婆说,自己种的几棵苹果树也长得特别好。
外婆说……
一直安静聆听的方小晓一下撅着嘴不想让外婆回去一个人住,要她和自己还有妈妈在一起。
但外婆说:“外婆就喜欢乡下的生活啊……”
就那么吃完饭坐在门外的木凳子上看着白云在蓝天飘过,远处房子的烟囱飘出白烟,小黄狗呜呜叫着在洒满黄昏的路边晃荡,等到月明星稀,又见太阳再次升起。
方小晓不再说话,抚摸外婆满是皱纹的干手到坚硬的指甲。“可是外婆,你要是身体不好出个意外……”
没等她说完,外婆好似发现了什么,起身走向了安全通道。
方小晓跟了过去,外婆弯腰拍拍蹲在角落的人,“姑娘?”
那人慌忙擦去眼泪,她抬头的一刻,方小晓想起来她是上次为外婆瞧病的医生。
她看起来还很年轻。
“阿姨。”女医生已经换了常服,她站了起来,眼睛和鼻子还是红的。
“你现在下班了?”外婆轻声问。
女医生点了点头,“换班了。”
“怎么在这里哭啊?遇到什么委屈了?”
说到此女医生摆了摆手,用手里被揉成一团的纸巾擦去眼泪,“没什么,没什么。”
“好吧孩子。”外婆叹了口气不再逼问,“那你有时间的话听我这个老婆子叨叨几句?”
女医生没有拒绝。
外婆继续向外走去,方小晓给妈妈发去消息也着走了出去。
“孩子。”外婆转过身对医生说:“我早听说学医很痛苦了。你走了那么远的路,受了那么多苦,成为医生。可真厉害啊!”
“哎,这医院里每天那么多人活过来又有那么多人离开,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命里注定好的。或许这样说有些残酷,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生命在手边逝去的打击的,你已经很厉害了。”
医生那刚刚收好的眼泪,似乎因为外婆的这句话又涌出来了。
“这么高强度地工作,还常常被被患者误解、大声吼、不领情,换作我的话,我都受不了干不下去了!所以这说明,姑娘你是一个非常强大,非常有能力的人。”
“孩子,你听我的。像我们这种老人,都会看一些面相。姑娘,你这么善良,就算是生活中遇到什么事情,也都会挺过去的。”
外婆牵起医生冰凉的手,“人这一生啊是肯定会受一些苦难的,人哭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来受苦的。没关系的孩子,什么事都能解决,能熬过去的,没有什么能把我们打倒。”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打倒。
这句话回绕在方小晓心间。
等到方铮取药回来,外婆拉着医生在角落的椅子坐下。
“这是我女儿,大你六岁吧。”
方铮本想打招呼,但看到医生未流尽的眼泪,她只是像许多次一样与眼泪的主人满含安慰地相视,然后屏住呼吸,聆听。
“阿姨……”医生犹豫着开口,“我第一次给你看病,听到你女儿说你走去医院的时候我想到了我妈妈。我是从山里出来的,我爸妈关系不怎么好。以前我妈身体不舒服还会被我爸责备,骂她是装的。”
她的眼泪不停流淌,方小晓递上纸巾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那时候我妈就常常借着赶集自己走去医院看病,回来做饭晚了还会被说。后来我成为了医生,才能帮助我妈解决这件事……这件事在我心里影响太大了……”
这件事,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外婆含泪为医生擦去眼角的眼泪。
“这从不是一个女人的苦难,而是一群女人的处境。”方铮轻轻叹了口气,那么无奈。
此时的方小晓尚不理解妈妈说这句话的意思。
当她听到这些经历,想到外婆的经历,只觉得心疼。
觉得,她好想有能力去帮她们改变这样的生活。
当四个女人走出医院,方铮提议顺路送医生回去。她推辞不过,只好同意了。
“你放心,我们不是想通过和你搞好关系达到什么以后就诊走后门目的。只是觉得今天是个缘分。”方铮看向车内视镜里不再流泪反而有些尴尬的医生。
“我知道的。谢谢你们。”医生一笑,终于放松下来。
医生和外婆坐在后面,她说,她姓黄,今年31岁了,有个男朋友,两人是大学同学,现在都是医生。
在黄医生的叙述里,方小晓才明白她今日流泪的主要愿意。
凌晨五点天边泛白,第一束太阳光攀上地平线,像远处的一条亮白色绒毛。
黄医生坐在手术室门外的地板上,胳膊随意搭在膝盖,麻木地盯着满天漆黑一点点消失。
口罩和手术帽被她揉成一团,但她的这双手现在毫无力气。
黄医生从不认为自己幸运,只是觉得自己一直很谨慎,能预设很多可能发生的困难,也能计划届时如何应对解决。
这是她做的第三场手术,也是她入院以来唯一失败的一场。
她自认为的失败。
“这个结果家属早就想到了……你不用……你不要太自责,他们虽然很难受一直在哭,但很平静。”同事卸掉口罩蹲下拍拍黄医生的肩膀,“起来吧,这是他的命……”
她却拉不起黄医生。
“让我坐一会儿吧。”黄医生看向窗外颓废地开口。
刚刚向那两个小女孩和她们的母亲,还有两位老人,宣告她们的父亲、她的丈夫、他们的儿子抢救失败时,那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已经把她整个人都抽干净了。
同事叹了口气,坐在黄医生身边。
走廊的尽头是一片看不清任何的漆黑,只有这个角落亮着一盏灯。
同事仰头,回忆着开口:“我以前以为一个人对自己的自责不会太越界。这个界线的存在,是因为我总认为人会拯救自己。”
可是,同事走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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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的第一天就失败了。
她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孩在手术灯下再也睁不开的双眼,和泛白的嘴唇,还有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
甚至看到她的睫毛开始羽化消失。
同事对黄医生哼笑,“你的打击来的比我晚。”
黄医生问她:“然后呢?”
同事说:“然后……我能怎么办呢?我也要继续活下去,才能在这条路上帮助更多的人。而且这是我的工作,我还靠它养家糊口呢。”
黄医生认为自己是懦弱的,她现在就躲在这个角落,在心里流泪,无声地流泪。
她无法看向那五个人,那两个满脸稚气的孩子,那个年轻的妻子,那对年迈的父母。
她活了三十年已经走过了很多坎坷,却好像内心仍然不够强大。
同事对背后还没站起来的人轻声说:“黄医生,我绝没有看不起也绝没有低估你的能力的意思。而是因为,这是一条心理线,如果你跨过去你会永远掉进无底洞。没有哪个医生想这样。”
“你只是个普通医生,不是神医更不是神,所有的判断与抢救你只要做到准确与全力以赴就可以了。现代医学还远没有发展到谁都能救活的地步。”
“我知道。”
黄医生怎么会不知道?
可一个生命慢慢在自己眼前,在自己手下熄灭时她真的做不到完全视而不见,完全毫无感觉。
早在她接触到医学书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为次做心理准备。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能力,也低估了现实带来的连锁反应。
方小晓在副驾驶座上静静地听完,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车里是黄医生仍然哽咽的声音,她的叹息充满失望。
外婆柔声细语地安慰着黄医生,方小晓听到开车的妈妈弱不可闻的一声:“理想是一定会被现实打败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妈妈?
人如果没有理想一定会活得很痛苦吧?
“妈妈。”方小晓轻声到,“我可以做一个一直拥有理想且不会被人嘲笑的人吗?”
女儿胆怯的语气让方铮于心不忍,女儿或许听到了她的感慨。
“当然。妈妈的意思是……”
是什么?
方铮迟疑了,经历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听过了许多朋友的职业生涯,今天又听到了黄医生的。
她的内心即使有那么一点理想,也是夹缝生存了。
所以她只能对女儿说:“妈妈的意思是,理想和现实是一定有巨大差距的,但这不代表你会被这差距打倒。如果你提前考虑一些差距,并且能够承受落差带来的结果,那么理想当然是永存的。”
“不要怕,孩子。”她补上一句,“哪怕摔倒流泪,都要一直有勇气。”
“妈妈,你的理想还在吗?”
“在。”
方铮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会看着自己的女儿、更多的妇女儿童大步向前走的。她会竭尽所能。
方小晓鼓起勇气告诉妈妈自己选文科的理由,告诉她自己以后想做的事情。
母亲只是越听越惊讶,越听越为女儿骄傲。
红灯前车停下,方铮终于有机会摸摸女儿的脸,她笑着说:“那就勇敢去追梦吧宝贝!”
满眼的希望。
43.第 43 章
上高中后妈妈和我商量不再去上散打课了,她说得对,现在学习更重要,周末的时间可以用在补课上。
齐慧沅学习比我好,她还是每周都会去学散打,她让我不要放弃锻炼,平常也可以在家里用重一点的东西练手臂。
其实,我还是挺想去的。
哎,要是我也学习特别好就好了。
不过参加运动会对我来说也是一次锻炼了嘿嘿。
高二开学这天,宁聿看到分班表里自己如意料中在三班。
他挪到文科班的表格前,在八班找到了方小晓的名字。
这是一个重点班。
宁聿嘴角弯弯,本打算离开,又折回来再看了一遍八班的表格。
那个雷钰阳,还真在这个班。
高二年级比高一高了一层,宁聿发现八班在拐角,在三班的对面。
今天来的有些晚,他没有见到方小晓。
当他走进班里,随便坐在第一排发现两个班级讲台的方向是相反的,他抬起头就看到了八班教室里的方小晓。
他决定要选这个座位。
她在和身边人交谈,那个女生高一和他们在同一个班,宁聿记得她叫胡樱莺。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宁聿的视线,他好奇她们在聊什么那么投入。
宁聿得知方小晓参加秋季运动会这个消息是周倾渡告诉他的。
“你记得给她加油啊。”周倾渡如有重望地拍拍宁聿的肩膀,“她本来没想让你知道,情报可是我冒风险偷偷给你的。”
周倾渡看出他心里对方小晓的想法了?
他的伪装露馅了吗?
宁聿维持镇静,“都是朋友,我肯定会给她加油的……那我先装不知道?”
“聪明!”
其实宁聿知道去年运动会时方小晓就想试试的。
那次她向他招手,他就走去了她身边坐下。
她聚精会神看着那些同学比赛,她问他:“宁聿,你想参加运动会吗?”
他摇头,“我感觉我各项都很差。”
她撑着脑袋,“我很想试试。就算没有什么成绩,就当上场去玩了。”
于是这次方小晓报名了铅球和一千米长跑。
宁聿左等右等,等到方小晓自己跑来告诉他,她参加了运动会。是距离运动会还有一周的时候。
他想了一天,回家路上翻出自己早早查好的一些注意事项,叮嘱方小晓。
方小晓抬头看着他,懒洋洋地笑,“宁聿,你今天话好多。”
话多吗?
宁聿脸色一沉收起那张纸,“那我不说了,你注意就好……”心里竟生出了委屈。
“干嘛不说!”方小晓急了抓住他的袖子,“我说你话多,是因为我喜欢听,你很少对我说这么多话的!”
“那除了话少,我还有什么缺点?”他突然这样问她。
嗯……
这可有点难到方小晓了。
“其实,话少根本不算缺点。”
“不算吗?”他问她。
方小晓点头,“不算的。我喜欢你,你就没有缺点。”
周遭是放学的学生们欢快的对话,快步入深秋的天气刮起风就让人不由发抖。
所以宁聿认为,自己刚刚连同心一起颤抖是因为温度低。
“好好学习!少想之外的事情……”宁聿轻抚上方小晓的发顶,她的头被按了下去。
“怎么能算是学习之外的事情呢!”方小晓想拨开头顶的手反驳,本以为他会立刻松开的,结果此时她抓住了那只手。
她望向手的主人,他的脸红透了。
于是方小晓瞬间礼貌地松开了宁聿的手。
“才不是学习之外的事情!我发现我们班和我们班前门都不关的时候,我抬头就能看到你。你发现了吗?”
明明是疑问句,她却急不可耐地继续说,没给他回答的时间。
“每次上课前看到你,我上课都会更认真了!”方小晓望着宁聿,他的脸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红了,“所以宁聿,这怎么能算是学习之外的事情呢。”
他当然知道这些了!
他当然感同身受她的心情了!
“我都知道。我也发现,我的位置可以看到你。”
只是此时她满眼期待,让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方小晓。”宁聿轻声叫她,“以后上课继续更认真一些好吗?就算看不到我。”
这话怎么突然说得这样伤感?
“怎么了宁聿?”莫名的失落让方小晓嘟起嘴,“你要换座位了吗?”
“不是!”宁聿连忙摆手,“因为物化生有要去实验室的课,而且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换座位……当然我自己是不想换的……”
“哦,这样啊。”方小晓傲娇地点头,“我为了考好成绩,上课肯定会很认真啊。”
方小晓快走几步绕到宁聿面前,“那么宁聿,请你运动会的时候注视着我,为我加油好吗?”
她仰头离他很近,手背上一下又一下是她喷洒的鼻息。
他得以感受到时间暂停的时刻,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他完全掉入以她为名的黑洞。
“好。”他盯着那双眼,在一片空白里说。
运动会当天除了宁聿几乎就没回过自己的位置,他背的包里什么东西都有。吃的酸甜苦辣咸,喝的纯净水、能量饮料,连啤酒都准备了两听。
方小晓看到背包里的琳琅满目惊得合不上嘴,“宁聿,我就两个项目……这是不是有点多了?”
“我知道,预防万一的。”
好吧!
“谢谢你啊。”方小晓拿出一块面包,“好吃。有你在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他又不说话了。
头低着乱整理背包。
方小晓不再逗宁聿,站起来向一千米起点的位置走去,“记得给我加油啊!”她跳起来向宁聿招手。
宁聿点点头,走向比赛的场地。
当比赛开始,他望着她全力的身影,从远到近,进到两人在一条线上,又离开继续向前奔跑。
等他回神想起记录时,再望去是她的背影。
原来方小晓一直这么有冲劲,可以坚持不停歇地跑完全程,她是什么时候锻炼的呢?
常常一个人去跑步吗?
宁聿的目光从手机屏里的照片再回到场地,她马上要到终点了。
他快步走向终点去等她。
脑海里是照片中她马尾飘起奔跑的背影。
只要他可以一直注视她向前的身影,为她自己争取胜利的身影,哪怕是背影,他什么都愿意。
宁聿挤过站在终点的同学,迅速递给方小晓拧开盖子的矿泉水,“辛苦了。”
“你看到了!”她额前的碎发与汗水黏在一起,接过他递上的湿巾与纸巾,“我好像是第二名!”
当她兴奋地跳到他身边,鼻子钻进的香味让宁聿确定一定是因为方小晓现在人体温度很高,所以她头发上的洗发水香、衣服上的洗衣液香等,这些分子才会加速扩散。
“对,我看到了。方小晓你特别棒。”
“除了我自己,还要谢谢我的专属看护者,是吧宁聿?哎!你跑什么?你别走那么快啊,我刚跑完追不上你……”
哪句说错了?
他怎么扭头就走那么快?
下午的铅球项目马上开始,方小晓吃完最后一颗糖站起来向宁聿伸出手,“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宁聿照常接过她手里的包装袋塞进垃圾袋里,“好。”
“其实我刚刚向你伸出手是想让你拉住我的手一起走的……哎呀!”
“好好比赛!”
方小晓捂住刚刚被敲打的头顶,“虽然没有很大的把握,但是你看!”她说着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肌肉,“我的肌肉可以用到了,我是很有力量的!”
新手方小晓一下场就拽着宁聿的校服向远处走去,“我还是太不熟练了,下次再说,哦,这是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好了那就当我来玩的吧。”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宁聿才明白她大概预测自己不会在铅球项目上拿到任何名次。
“有勇气参加就很厉害了,比我强多了。”
“是吗?”
刚刚不是还在低着头吗,她怎么一下就恢复成摇着尾巴的小狗了。
“对!超级厉害的方小晓。”
运动会结束,方小晓找到周倾渡和乐嘉竹,三人打算一起去吃火锅。
方小晓想叫宁聿一起,于是周倾渡也打算叫陈敬宪一起,一来二去知道的人多了,一下年华鸣和徐腾飞也加了进来。
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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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的间隙,徐腾飞大叫一声:“方小晓,你上表白墙了!”
手机被递到桌子中央,几人都凑上去细读,除了宁聿。
“高二(8)班的方小晓同学好漂亮,希望能给他认识的机会?”
“这是谁啊?”
“也没说啊,看评论里起哄的人,好像这个男生也是高二的?”
“小晓,你怎么想?”乐嘉竹说着瞟了眼坐在方小晓身边低头看手机的宁聿,他完全没听到这件事一样。
“当然不想认识。”
方小晓上表白墙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这好像是高二第一次。
“那要不,你在下面评论说一些拒绝的话?”年华鸣的提议被所有人否决。
“那小晓的账号不就暴露了,他直接加好友没准儿还天天骚扰。”所有人都赞同周倾渡说的话。
方小晓本不想理会,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刷到了。
“评论区有个人说,方同学已经心有所属,喜欢高二(3)班的宁聿同学很多年,他们俩是互相喜欢的。希望同学还是好好学习不要再打扰了。”
所有人沉默的一秒都看向了那位平静喝茶的宁聿,他只是抬眼看了看大家,“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方小晓战战兢兢,她什么时候和宁聿是互相喜欢了!
不信谣不传谣啊!
宁聿从来没对自己说过那样的话啊!
“那句话是你发的吗?”
“哪句话?”宁聿疑惑,似乎想起刚刚听到的,“哦,不是。没必要理。”
“这个账号不是宁聿的。也不是个新开的小号,这谁啊……昵称是周南?我不记得认识这个人啊。”因为刚才的评论,方小晓还是不敢看向宁聿,即使那句话不是她说的,却也因为读过而害羞。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会让更多的同学看到,然后误会宁聿也喜欢她,即使有人求证她也不会听到,莫名滋生的虚荣心让方小晓放松了下来。
再没有人提,话题就这样自然过去了。
一个不留神差点碰倒胳膊下的银耳汤,“谁放的!”方小晓低声惊呼。
“哦,是我。”宁聿挪了挪碗,“不好意思,刚去舀的时候顺带给你带了一碗。”
“哦......谢谢啊。”方小晓声音软了下去,“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呢……”
“因为我想学电视里那样装一下。”他挑眉故意说的好笑。
“low爆了!”方小晓无奈笑到。
脑子还在刚刚银耳汤的砰砰心跳里没出来,她又继续偷偷看了眼身旁吃菜的宁聿。
他正在低头吃菜,白皙的脖子上可以看到隐隐若现的青筋,此时她也觉得好看……
意识到这样的视线不太友好,方小晓瞬间羞耻地收了回来,闷头夹菜。
那个英语老师在全班面前针对方小晓的话,让她受伤。
或许很长时间没听到这样的话了,她才会因此产生负面情绪。只要给她时间,让她自己消化就好了。
可当方小晓正准备收拾书包放学时,周倾渡和乐嘉竹跑到她的课桌前,告诉她,她们用录音笔反击了那个女老师。
眼前匆匆赶来的少年意气风发,周倾渡说:“小晓,我们没做错任何事,我们是正义的,什么都不用怕!”
“没事的小晓,有我们在呢!”乐嘉竹大口喘气拍拍方小晓的肩膀。
长久独自吞咽的委屈顷刻如洪。
她扑进好友的怀抱,在一声声轻语与肯定中拉紧自己的手。
放学路上方小晓主动谈起自己学散打的理由,她笑着说:“真是非常土的故事,我和宁聿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所以,是他的出现拯救了那时候的你吗?”乐嘉竹问。
方小晓好笑地摇头,“你觉得我之前哪次受伤是他帮了我?都是我妈妈和你们这些朋友,还有我自己。”
“宁聿只是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和我认识了。后来我觉得他很好,很和我的胃口,就这样。”
周倾渡推荐给方小晓一部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小晓说,以前因为谣言怀疑自己的时候就看过了。
“正是因为我也经历过污蔑,所以我知道只有我自己靠得住。我想要保护自己,所以我为自己战斗。我期待有一天,我会有能力去帮助别的女孩。”
44.第 44 章
当我感受到一段感情带给我的反馈是积极的、有营养的、温暖的、可以让我把这份感受转化为力量时,这段感情一定是好的。
于是我谢谢爸爸妈妈。
谢谢我的好朋友们:周倾渡和乐嘉竹。
还有,谢谢你,宁聿。
为了在寒假把宁聿这一盘醋约出来一起学习,同时又不会被拒绝不会尴尬,方小晓包了一个大饺子——叫上自己的两个好朋友还有陈敬宪。
这次换了个咖啡厅,几人作业写得差不多后宁聿提议一起玩个游戏。
“这里有两个骰子,摇到和为几就写第几道题,怎么样?”他兴奋地取出一份数学卷子。
不怎么样!
其他四人原本期待的眼神立刻暗淡了,面如死水。
“这游戏是什么非人类才会喜欢的?”陈敬宪故意疑惑地问周倾渡。
“不知道啊,有什么东西就突然跳出来了,好像不是人吧?”周倾渡无辜地问身边人。
“好像是。”就算是方小晓,这次也不支持宁聿了。
“你当就你们俩人能听懂话吗?”宁聿对陈敬宪和周倾渡两人翻了个白眼,慢慢收起数学卷子,“不想玩的话……”
四个人又是期待的样子。
“换成英语,换成语文,都可以!”
苍天啊!
到底谁出门和朋友写作业带这么试卷啊!
于是四人还是选了一开头的数学卷子。
因为有乐嘉竹这个六边形战士。
碰到导数大题当然值得一桌人思考了,方小晓真是后悔怎么就摇到了这个题!
趁大家沉默计算,捏着下巴思考,宁聿起身询问一周,去前台给每个人买热饮。
“这是你这杯的赠品。”方小晓不知道宁聿怎么从杯底掏出的一个棕色的小盒子,“新年快乐。”
方小晓惊喜地两眼放光,“什么赠品?我怎么不知道啊。”
“我告诉那个前台的姐姐,今天有同学过生日,她就说赠送这个给你。”宁聿喝着柠檬水,好像有点冰…
方小晓一乐,“怎么学会骗人了宁同学?我生日明明是夏天……”在打开看到里面精致的平安御守时,她一下安静了,“哇……做工好好……”
蓝色的御守上是日出与海浪。
“是吗?”宁聿嘴角不可见地一弯。
她用力点头,“对!特别特别好看!”
宁聿瞥了眼旁边的三人,乐嘉竹已经把那道题解决了,正在给两人在草稿纸上讲。
“我们快听。”他快速地低声对她说。
方小晓急忙凑过去,其实文科的数学这道大题还不会考这么难的,她完全可以不听。
思考放弃的间隙,她看到宁聿的左手食指与中指都缠着创可贴。
什么时候受伤的?
严重吗?
她本想抬头问他,看到的却是他微微皱眉聚精会神听讲解的样子。
好吧,等下再问吧。
这一等,就是大家分别时方小晓才想起来。
或许是种巧合带来的怪异直觉,离开时趁大家在收拾书包,方小晓一个人跑到了前台。
“您好,我想问一下店里有客人过生日送客人礼物这个习惯吗?”
“您好,没有这个服务。”前台姐姐柔声到,“是有朋友过生日吗?我们可以帮忙布置。”
方小晓心一沉,“哦,没有,谢谢。”
宁聿说谎了。
为什么说谎呢?
她再次想起他右手递来的礼物,连今天写作业都常未放在桌子上的左手。
这根本不是他写作业的习惯!
与其他三人分别后,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车站,方小晓的反常甚至让宁聿庆幸车站离得不远。
“怎么不说话?” 宁聿低头轻声问,好像低头也看不到方小晓的表情。
“我不说话,你就不会主动和我说话吗?”方小晓还是没有抬起头。
“我会!”宁聿急到,“我是在想怎么问你,对不起……”
“就直接问啊!” 方小晓猛地抬头,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她语气暴躁,车站的灯光照亮摇摇欲坠的眼泪。
宁聿一慌,“对不起,对不起……我……”他语塞到只知道说对不起。
袖子被方小晓扯住。
越攥越紧。
“宁聿,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要骗我好吗?不管是好的坏的,都不可以!”方小晓边抽泣边擦眼泪,“我不要你为我好而撒谎,也不要你受伤不想让我知道而撒谎,什么谎言都不能对我说!”
“好,我保证。”在她说都不可以的时候他就在说“好,我保证。”了。
“方小晓,为什么哭?”幸好他在包里翻出了纸巾。
“我刚刚离开的时候问了前台的姐姐,根本没有生日赠品。”愈加委屈哽咽的声音种,方小晓轻轻拉过宁聿的左手。
创可贴是新换上去的。
“你告诉我,这枚御守到底是谁做的?”
他永远无法对她纯粹的眼睛说谎。
看到方小晓眼里又快要落下的眼泪,宁聿伸手想为她擦去。
还是慢了一步,她滚烫的心这次砸在了他的手心。
他在这样的温度里融化,甚至有一秒的失聪,让他听不到任何车流声与人群的交谈。
在一说话就呵出水汽的,让人想要紧紧拥抱的,月亮攀上屋角的冬夜,他的眼前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瞬的天地只存在两个人。
“是我。方小晓,我最不想看到你流泪。”
送出礼物的本心是为了让她更快乐,让她大笑。
结果他却把她的心情弄得更糟了。
于是方小晓配合地用袖子迅速擦掉眼泪,还红着眼。
宁聿有些犹豫,声音很轻地说:“其实不完全是,我妈妈一开始有指导我,帮了我几针……我第一次做完全不会……”
“是我假期陪妈妈去寺庙时的僧人说的,有心之人做出用心的礼物会给人带来好运……我只是,”他舔舔嘴唇,“我只是想让你被好运包裹,永远平安,永远快乐。但结果我竟然让你哭了,对不起。”
在亲人与朋友中体会过多次的感觉出现了。
感到被人用心对待,被人珍惜时,全身都在发热,脑袋也想掉入蜜浆中,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思考,想要好好与眼前的珍贵地久天长。
方小晓破涕笑了声,而下一秒宁聿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怀里就被塞满了。
“谢谢你宁聿!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这个礼物!”
这个拥抱来的太突然,宁聿感觉自己彻底死机了!
头顶一定在冒烟!
两个手到底该放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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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像只小猫,居然闭上眼蹭了蹭他的领口,温柔地说着,“但我的眼泪不是因为难过的,宁聿。我很开心,很快乐。谢谢你!”
方小晓大概感觉到他喉结动了又动而自己背上还是空空,“宁聿你怎么不知道礼尚往来呀,不该回我一个拥抱吗?而且还隔着书包呢!”
她完全是赌徒的心态说出这句话。
布料的摩擦声充满耳朵,宁聿的胳膊轻轻环住了方小晓。
他的指尖轻飘飘落在她的肩膀,隔着衣服似乎都感受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
蜻蜓点水的触碰,胳膊全压在她的书包上,颤抖的手指让他找不回理智。
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会不会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早恋的高中生情侣?
那就误会吧。
至少确实有这样的一刻让宁聿隐忍的占有欲得到满足。
“宁聿,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也很喜欢我吧?”
“……该回家了。”
方小晓撅撅嘴有点后悔,要是没问这句话说不定还能再抱会儿。
他第一次做针线活还是为了给她送礼物。
她都不会呢……
好像有些事情也不用用嘴说了。
方小晓难以克制内心的兴奋,低头盯着脚尖又抬头看看恢复平常的人。
“宁聿你是四川人吗?”
“不是。”
“变脸真快。”
“……”
直到上车两人站在一起,方小晓才想起来,“对了!你的伤口,让我看看。”
“没事的,早就好了,只是换了一个新的希望好得更快。”宁聿很乖地撕下创可贴。
或许这里之前有很多流血的针眼,但现在只剩下零星几个小小的血痂了,方小晓放心地长舒一口气,“其实没有御守我也很快乐,也会有好运……它都比不上你流血受伤重要。”
“喂。”宁聿笑着提醒她“怎么在本人面前开始嫌弃礼物了?”
“不是嫌弃!”
看她急着踮脚解释,他失笑,“方小晓,这只手当时被针戳得可是一直在流血啊,特别疼。”宁聿拧紧眉故意咂嘴。
方小晓整张脸都跟着宁聿的表情扭曲,她甚至要幻痛了!
“流血够深刻了吧?”他凑近问她,期待的尾音上扬。
“当然了!多疼啊!”她还夸张地咧着嘴。
深刻就够了。
“很好,这下你到八十岁都不会忘了我。”
而我们的方小晓完全没听见这句话,咧着的嘴巴还在慢慢收回。
春天,宁聿的物理实验课和方小晓的体育课在同一节,一个下楼走向操场,一个下楼走向实验楼。
有好几次的远处眺望,她都望见他和朋友走在一起的背影。
于是加快脚步追上,却在近在咫尺的半步停下来,像偶遇那样拍拍他的肩膀。
“好巧啊宁聿!我们又遇到了!”
“是啊,好巧。”他懒散地笑笑,没有戳穿他同样做过的事情。
“好好学习啊!”她与同学远去几步回头向他招手。
他也抬起手向她挥舞,隔着人群看到她脸上的笑。
笑靥如花惟妙惟肖。
两人被身边同学提醒向学校里的那颗桃花树看去。
年年见春,年年俞喜。
花开了。
开得那么好。
45.第 45 章
我告诉了妈妈我在学校做的事情,我认为女人保护女人,女人帮助女人。
我们因相同模样的性染色体而紧紧站在一起。
妈妈说她支持我的观点。
妈妈说我很勇敢,说我用自己的能力保护了朋友,说我是她的骄傲。
于是晚上给我做了炖猪蹄,太好吃了妈妈!!!!
我会一直这样做的。
感谢班里可爱的女孩们、我所有的女性朋友们,每一天升起的太阳都是我们勇气的见证者。
方小晓趁着放学班里乱糟糟的氛围挤到了宁聿的位置,“宁聿!”
看到永远精力充沛的女孩,刚刚晚自习学习的疲惫消去了大半,“你怎么收拾这么快?”
“我急着见你啊!”方小晓眨眨眼看他,“你说这马上放学了,你回家会不会想我啊?”
宁聿惊得呆住。
他连忙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开口:“方小晓,不要在学校里人这么多的时候说这种话……”
方小晓立马捂住嘴故作委屈,“不好意思啊,忘了学校不让说这些。那,我们出学校找个人少的地方说?”
宁聿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继续低头收拾书包。
“这个给你!”方小晓从校服口袋掏出一叠彩色的卡片,七种颜色无一重复,“我以后每天都会给你一张的。”她抽出一张塞到他手里。
看到上面说她上政治课打盹但想到他立马就清醒时,加速的心跳让宁聿无奈,“方小晓,你每天上课……”
“这可不是上课写的!是课间还有路上想到回家迅速写完,从没耽误学习!”方小晓两个胳膊立刻打叉。
“你收拾好了就过来哦,我们一起回家。”方小晓向他指指好友的方向。
看着女孩雀跃的背影和脸上引他注目的笑,直到同桌凑近问:“宁聿,你这怎么嘴角笑个不停啊?回个家也没有这么开心吧?”
早上是跳蚤市场,下午是艺术节表演话剧,幸运的宁聿一个角色都没抽到,他可以安安稳稳当观众了。
书包的夹层有一个小兜,宁聿拉开拉链,里面是方小晓写给她的卡片。
上面的内容还是她的风格,俏皮可爱,最后的落脚都是:“希望你会想到我。”还有一个机器猫的笑脸。
她画画也好好。
怎么可能不会想到你。
你看,有那么多人认为你特别好。
“宁聿,不去跳蚤市场逛逛?”陈敬宪推推宁聿的肩膀。
他拉起书包拉链,“我没什么东西想买,也没什么想卖的。你有?”抬起头,宁聿看到陈敬宪手里的飞机模型,一声惊叹的“哇”。
“我有。我想,把这个拿去试试。”陈敬宪垂眸的情绪很不对劲。
“可以啊,应该会有很多人来观赏的。”宁聿起身就准备出去,陈敬宪却还在原地。
“不会有很多人吧?我本意不是把它当个商品给那么多人选择的……”
这话越说越明显了。
“想送给周倾渡?又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所以用这个方法?”
被戳中心思的陈敬宪急忙让宁聿闭嘴,“嘘!只有你知道。”
宁聿挑眉,觉得好玩,“去赌吧!没准儿是你们的缘分呢?”
犹豫几秒的陈敬宪下定决心地抬头,“走!”
“这下你们看到了吗?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吧?胡樱莺就是这样的人!”
围观的人群和巨大的争吵声把附近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
扎着短马尾的女孩低头站在人群中间,她面前的女生高举一台数码相机。
本在乱转看同学们都拿来了什么的方小晓刚好转到这里停下。
她清楚地看到胡樱莺在发抖,手抖得很厉害。
“发生什么了?”方小晓挤到同桌李瑜恬身边问。
“不是很清楚,胡樱莺来卖相机,被这个女生买走了然后就这样了……”一脸不明所以地眺望。
方小晓不再有心思在乎到底发生了什么,来到八班后她和胡樱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她冲进那么多人围观的中心,紧紧拉住那双颤抖的手。
“没事的胡樱莺。”
胡樱莺是什么样的人这两年方小晓很清楚。
再说了,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胡樱莺的谎言被这台旧相机揭穿。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相机里的过去会再被翻出来。
她的过去,那些她拼命掩埋的记忆,被大家看电影一样赤裸裸的放在她这个当事人的面前。
她明明记得都删除干净了……
“胡樱莺不是说她以前只会学习吗?怎么还喝酒啊!”
“不是说晚上不出门吗?她怎么还抽烟啊……”
“你看这张,看这张,她还跟个男的楼在一起,这男的还是个黄毛,他们俩指不定有什么……”
窃窃私语声四起。
每一个看向胡樱莺的眼神都加了颜色。
胡樱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她有些站不稳。
周围人的每一声都如同一个巴掌打在她刚还在笑的脸上。
每一句话都如同一双大手撕扯她,想要把她扒个精光。
她想要跑,跑出这个圈。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跑出去之后呢?
明天不来上学了吗?
那后天呢?
“小晓,我以前做的不好的事情被她们发现了……”
颤抖的话语声,胡樱莺看向方小晓的瞬间,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垂直低落。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方小晓轻轻抚摸胡樱莺的脊背,“那怎么了,谁没点做错事的过去啊,我们才多大。”
“那个相机拍下了吗?”方小晓保持冷静问胡樱莺。
胡樱莺吸吸鼻子点头。
“她付钱了吗?”
那个女生还在大声向大家描述初中时的胡樱莺经常逃课去网吧。
胡樱莺摇头,“还没有。”
“那我们就抢回来!”方小晓说得迅速。
当方小晓率先迈开一步想要夺回相机时,胡樱莺的速度如箭离弦。
她全力夺回那个相机,“你还没付钱,这还是我的东西。”
胡樱莺听到自己尾音的颤抖,这句话像是她在这里最后的颜面。
“我以前是这样的又怎么了?和我现在有关系吗?”方小晓站到胡樱莺身边,如同一份坚定的力量。
重拾勇气的胡樱莺瞪着眼前的女孩,“我以前逃学又怎么样呢?影响我现在文科年排前五十名吗?”
“你照片里那个三角纹身你忘了?你那么小就纹身,算什么好东西!”女孩翻了个白眼不依不饶。
“初中毕业我的纹身就洗了!”
“黄毛是我堂哥,他已经大学了,不能染头发吗?我以前抽烟又怎么了?我在学校抽烟了吗?如果不是这张照片,你们谁亲眼见我抽烟了!”
人群里冒出一句:“你不是说以前三好学生吗……”
“是我说的吗?!”胡樱莺对声音的源头大吼:“你们谁造的谣谁心里清楚!”
她转向刚刚拿着相机妄图在这里处决她的人。
“我和你是初中一个班的,所以你嫉妒我现在的好成绩,你嫉妒我现在拥有的朋友,是吗?”
她挺直脊梁,睥睨眼前想要狡辩的人。
是她看见胡樱莺来这里放下相机,一台明明显示不清楚根本不寄托希望卖出去的相机,就这么精准地被她买下。
因为她知道这台相机初中时胡樱莺就在用。
“如果你想要这件事的影响最小,那就现在给我道歉。否则这里人这么多,找一个人做证人很简单。”
“你还没有付钱,这还是我的相机,你明白吗?一旦扯上侵犯隐私的法律,你就不只是被我在这里审问了。”胡樱莺声音很大很洪亮。
声音大到那个女孩缩缩脖子有些紧张,她完全不敢想象真的扯上法律的后果。
刚刚妄图将一个女孩踩在脚下的恶狠气势与扭曲心理一下荡然无存了。
再没有人帮始作俑者说话,围着的人静悄悄的。
胡樱莺本不想自证,却仍觉得有一口气没吐出来,出来了才舒坦。
这算得上什么天大的事情呢?
“对不起行了吧!”调换了姿态的女孩脸色一甩离开了。
看到有人在安慰作恶的人,甚至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无尽的厌恶,胡樱莺一瞬间感到身体里的滚烫被抽空,她后退半步紧紧握住方小晓的手。
就算做错了,以前的事情现在她就不能改正吗?
这是杀人放火的大错吗?!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站在伤害别人的人身边!
他们难道没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吗!
“我们走吧。”胡樱莺无力地对方小晓说。
胡樱莺坐在树下狠狠按着相机,过往的照片一张张飞快闪过,她的眼泪越来越多,“我恨死你了我讨厌你!你为什么那时候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么多照片!你为什么让我难堪!”
方小晓按停胡樱莺发抖的手,在她挣脱前开口,“樱莺,我不是来嘲笑你,我不想看到你恨自己,我更不想细细逼问你的过去。我们只想陪着你,至少让你明白你今天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谁没犯过错?
而且,这到底算什么天大的事情?
“哭吧,没什么的。我保密。”
胡樱莺掩面的指缝中,方小晓看到她通红的眼睛。
她抿着嘴呜咽,连大声哭都做不到。
“我太在意面子了,对吧?”抽泣中,胡樱莺颤抖着嘴唇问方小晓。
方小晓摇头,“不。这很正常,谁都在乎。”
人是注定会被世俗裹挟的。
即使你再怎么努力抵抗,但这些桎梏早在你尚未学会这个社会是如何运转时的小小年龄里,对行为下意识反思的想法就被沾染了。
但那又怎样呢?
宇宙中没有绝对静止的东西,人也不是只活在那个时候的。
“我初中的时候过得也不快乐,常常被谣言纠缠,被有色眼镜看待。”说起这些,方小晓心里仍是一阵钝痛。
“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没有侵害他人利益,你也没有引导别人犯错。而且就算你以前做的不对,但这是因为我们都是在成长的啊,我们在不断改变、不断纠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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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晓的手像摸小猫那样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理顺胡樱莺的发丝。
“我以前确实很贪玩,后来意识到中考的重要后我真的有在改变。”
“我初三很努力才来到汉莱。高中我很努力地学习,提高成绩……”
“我知道我以前不是好学生,可是我不明白这和我现在到底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们可以随便造谣,可以随便对我指责……”胡樱莺抽噎着站起来。
“因为他们认为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有违法,我们都拿他们不能怎么样。”无奈的叹息里方小晓扶正胡樱莺,相望的沉默中两个女孩为彼此擦去眼泪。
“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消失的。我们以后还会遇到,不只是我们,很多人都会遇到。必要时我们一定要用法律保护自己,不过我们也知道很多时候法律都管不到。”
“所以我们,只能让自己强大,从心里到身体上、精神上。”柔软的指腹摩梭过脸颊,胡樱莺的心因此平静下来。
“没关系的,有朋友陪着你,我们一起。”
安静的大树下,她轻轻抱住她。
“好。”埋在方小晓的肩上,胡樱莺对自己充满自信。
“樱莺,你看到天空正中央的太阳了吗?它上亿年沸腾着、燃烧着、时不时爆发一阵旋风。不是只有夏天才这样炽热的。”两人穿着校服短袖,胳膊与胳膊上的汗珠摩擦在一起。
方小晓指向太阳笑着望向胡樱莺,蓝天白云绿叶下,校服领子随微风吹起,像一幅动漫里的美好画面。
“我们以后要像太阳一样,在每一个清晨升起,然后越走越远,越走越好。也不用有特别大的抱负,只要做自己的太阳就好了。你说呢?”
胡樱莺痴痴地望着太阳,树叶间隙的光斑在她脸上因风跃动,“我们都会好的,一定会的!”
下午艺术节八班的节目是合唱《友谊地久天长》还有学生独唱,《友谊地久天长》是班主任选的一首歌。
每次排练时方小晓都能看到老师眼角的眼泪。
或许她和这首歌有什么缘分?
猜想当然没有去问老师求证,此时班里的同学们都换了演出服,男生女生都在按要求化妆打扮自己。
“小晓本来就很漂亮很漂亮了,化了妆更是仙女!”为方小晓化完妆的班长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班长你技术真好!”方小晓照着镜子如是夸到。
“是你底子好……”
周围还有几个女生还在欣赏方小晓的美丽,她本人却盯着桌上的黑色眼线笔出神。
她想到了胡樱莺相机里的那张照片,胳膊上的那个黑色的三角形纹身。
胡樱莺给她看了现在的纹身,已经被洗掉了。
可是,当方小晓想起她们指着照片里的纹身说那是胡樱莺时,她想做些什么。
于是她拿起眼线笔,在自己的左胳膊上画下了一个黑色的三角形。
“小晓,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周围的女孩都疑惑地问。
“这是我的纹身。我只是想到了早上胡樱莺的那件事……”
不必再多说,她们都明白了。
“那我也要一个。”李瑜茗也拿起那只眼线笔在左胳膊上画下,“这也是我的纹身。”
“我也要!”
“还有我!”
“我!我!那张照片拍的是我们和胡樱莺,那又咋了?”
当越来越多的女孩了解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后,她们纷纷拿起了那只眼线笔。
无以言表的共通,让她们手拉手站在一起。
“我们要怎么露出来给她们看呢?”当一个女孩提出这个问题时,周围人都沉默了。
“有了!”说话的是那个最后独唱的女孩,“干脆我们一起唱一首歌吧!这样我们就可以露出我们的‘纹身’,给他们所有人看看,我们和胡樱莺才不怕呢。”
“你真是个天才!”
“但是你不介意吗?这可是你的节目。”
“那有什么?”她无所谓地摆摆手,“我本来还害怕一个人表演呢。”
“好!我们一起!”一个女孩伸出了手,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女孩们的手都搭在了一起。
“你们在干嘛?”洗手回来的胡樱莺站在门口眺望围在一起的女孩们。
“樱莺你看,这是我们的纹身!”方小晓上前兴奋地抬起胳膊展示,她身后的女孩们也笑着抬起胳膊,“还有我们,这也是我们的纹身!”
“你别怕樱莺,那张照片永远都无法伤害到你,她只是一张记录了我们纹身的照片,仅此而已,那有什么。”
这样的话此起彼伏,胡樱莺感受到的温暖快要将她融化掉了。
“你们这是干嘛!”她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哭,“我好不容易洗掉的,这下和你们没有同款了!”
当合唱结束,本应该下台的所有人,只有男生下去了。
全班女孩按照大家设计好的站成了一个扇形,当《淋雨一直走》的伴奏响起,她们一起合唱。
当高潮来临,她们站成一排纷纷举起那只画上“纹身”的胳膊挥舞,黑色的三角形在全校人面前跳动。
她们站在一起。
46.第 46 章
这个夏天,我的期末考试稳定发挥,虽然爸妈没什么高要求,但我要做到自己每次都满意。
暑假学校要补课,好热啊。
我喜欢吃的炸鸡冰淇淋还是那么好吃,嘿嘿!
虽然暑假只有两周,但放暑假那天,我在回家的路上张开双臂仰头迎接树叶里下的光,我要一直站在阳光下,一直汲取养分。
还有我的妈妈方铮女士,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又是一次为高三学长学姐喊楼。
这次方小晓没有站在好友身边,她穿过鼎沸的走廊找到宁聿。
面对漫天飘飘洒洒落下的纸片里,那个人微微仰头,嘴角有一丝笑。
他似乎很欣赏这样青春的画面。
方小晓屏住呼吸,按下心中的悸动,走到宁聿身边。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一起。
“宁聿。”她轻声叫他,“我喜欢你。”
他努力维持镇静,“哦。我知道。这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她问他:“你要拒绝我吗?”
他疑惑地拧眉,“为什么要拒绝?你也没有提什么要求啊。”
好像是哦。方小晓有些尴尬地抓住走廊扶手。
“那你喜欢我吗?又悄悄捏住他袖子的一角。
她本以为会换来沉默。但宁聿说:“我很欣赏你。”
只是此时的方小晓不满足这句话了
或许是因为下一个夏天他们就要分开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或许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可能不会和他在一个城市读书。
又或许,真的是自己贪欲增加。
她松开他校服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
但这是学校,走廊和教室到处都是监控,于是在看到她震惊地望向自己后,他很快松开。
“小晓,我们都去成为更好的人吧,我保证我会站在你身边见证你的。”
他竟然不再躲避,同样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
在沉默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盖上了约定的印章。
“好。”方小晓的心与周遭一样沸腾,宁聿说的这句话足够清楚。“宁聿,向前走吧,在你选的路上能走多远走多远,走到你力所能及的高度去。因为,我会这样做的。”
虽然暑假只有两周,方铮还是想和女儿商量一下要不要去补习班。
方小晓去补习班要补的只有数学,但补习班那种大班教学并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思来想去,跟着自己的私心,她想到了宁聿。
“妈妈,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午饭后方小晓主动揽过洗碗的活小心翼翼地问方铮。
“说吧,又有什么馊主意了?”方铮被女儿的样子逗笑,倚靠在厨房门框上。
被识破的方小晓嘿嘿一笑,“就是我不想去外面的那种补习班,人少的或者一对一的我又觉得有些贵,而且我的数学还没差到那种地步。我有一个朋友学的理科,数学不错,我可以去找他帮我学习吗?你觉得怎么样?”
“乐嘉竹吗?但是人家高三了也要顾自己啊。这样会不会影响别人?”方铮在很认真地考虑女儿的提议。
其实,不是乐嘉竹啊妈妈!
虽然乐嘉竹的数学也很好。
“不是乐嘉竹……是另一个朋友……”
女儿低下头有些害羞的样子方铮从未见过,而她很容易就猜到是什么了。
“是一个男生?”
方小晓心中一惊,乖乖点头。
妈妈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你喜欢的人?”
妈妈你这都猜出来了?!
“嗯。”方小晓像个招供的犯人一样继续乖乖点头,手下洗碗的动作却不敢停。
沉默的两秒后,方铮继续问女儿:“他人怎么样?你觉得很好吗?别人觉得他如何?会不会是你对他的滤镜?”
“他人很好,我觉得很好!别的同学也觉得他人很好!不是我对他的滤镜!你去开家长会也听过他的!”
“谁?”
“宁聿。”
宁聿。
方铮想起来了,家长会上班主任李风确实表扬过这个孩子,成绩一直都很好,常常和乐嘉竹不相上下。
“你确定人家会帮你吗?”
“我确定。”
方铮失笑,“因为他也喜欢你?”
妈妈的话问得方小晓满脸通红,“应,应该,应该是的!”
又沉默了三秒。
“好吧,那去哪里学习?来咱们家吧,你觉得好吗?这样我放心一些。”
“好!好好好!妈妈只要您同意,在哪儿我都能学!”
方铮被女儿带着橡胶手套发誓的样子逗笑了,“这一年好好学习吧小晓,好吗?高考结束后你恋爱,妈妈不会反对的。但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伸手整理好女儿额前的碎发。
慢慢的,那样仔细又温柔。
妈妈这边解决了,但是要怎么告诉宁聿呢?
还是约他出来吧。
方小晓又一次来到了宁聿家楼下。
熟悉的一切让她想到之前的某个暑假,她在这里递给他了一封信。
一想起里面的错别字就尴尬症犯了。
算了算了还是被想了。
她波动他的号码,那边很快接起,“宁聿啊……”
连妈妈都搞定了,怎么现在竟然有些紧张!
“嗯,怎么了方小晓?”
“你能来见我一下吗?我在你家楼下。”
宁聿看了眼窗外,天快黑了。
方小晓听到手机里椅子的推拉声,“好,我马上下来。你家里没人吗?不会也没吃饭吧?你穿外套了吗晚上会降温……”
“我没事,只是现在想见你一下。”
“……”
这下好了,对面沉默了。
“方小晓,你最好是清醒的。”
宁聿出来时手里还有一瓶酸奶,他递给方小晓,“我妈买的,味道不错。怎么了有时间来找我?”
“我就是想见你啊,见到你我就会很开心。”两人并排走着,方小晓手背在身后,走路一蹦一跳。
宁聿挑眉看向方小晓,“才几天没见你倒是很会说话了。”
“难道你见到我不开心吗?”方小晓咬着酸奶杯的边缘,不敢抬头。
“……开心。”
趁他开心快问啊!
方小晓的心里在大声咆哮。
可她还想再享受一会儿这样的静谧。
思绪终于回过神,她仰头与宁聿的视线相撞,“宁聿,你可以帮我学数学吗?如果你有时间和精力的话。”
“好。”毫不犹豫的回答。
连方小晓都一愣,“你不考虑一下?因为我知道马上高三是很重要的。”
“你其他都学得不错,只需要我稍稍帮一下数学,你真的非常厉害了方小晓。”宁聿没停下脚步望向前路的灯光,嘴角微微上扬,“那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
“因为我喜欢你,就想和你一起学习。这个理由可以吗?”短袖下是她难掩的“砰砰”心跳。
“可以。”
“这本来就是真心话!”他如此迅速的应答竟给了她赤裸表达的勇气。
宁聿失笑,“方小晓,我们说好的,我保证我会站在你身边见证你。”
侧脸在方小晓的眨眼中越发清晰,她低下头偷笑,所以没有看到一直看着前方的人也在低头笑。
“那我们明天就开始吧?来我们家吧宁聿,我妈妈是这样说的。”
“啊……啊?”宁聿宕机了。
这怎么,有点奇怪,去她家……
比他想象中要快啊……
好了好了!
他想什么呢!
“好……我都可以。”
于是怀着忐忑的心,宁聿第二天按照约好的时间到了方小晓家楼下。
她很快跑下来接他,还穿着粉色的人字拖,嘴里吃着冰淇淋,递给他一个新的。
“欢迎您来,宁老师!”
进门前宁聿还是停了半步整理了一下发型。
宁聿屏息等待方小晓打开门。
很好,方铮和杨谦峤都在。
“阿姨好,叔叔好。”宁聿微微低头,礼貌地说。
“你好啊宁聿。给你准备了一双新拖鞋,你看看合不合脚。”方铮笑容满面地招呼宁聿进来,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暗自打量的心思。
“很合适,谢谢阿姨。”
方小晓拦下妈妈打算问东问西的架势,“好了我们要学习了,学完他就离开了,学习时间非常宝贵!你说对吧妈妈!”
父母被推到沙发上坐下,宁聿被推进方小晓的房间。
扑面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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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是与她相同的熟悉气息。
书柜上放了很多书,宁聿一眼扫去看到中文的《围城》《流言》《红玫瑰白玫瑰》,英文的《傲慢与偏见》《简爱》,还有一些日文的《魔法少女小樱》。
小樱的漫画书居然单独放了一层。
她的桌子有些乱,不过她一边收拾一边说:“因为我早上也在学习,所以……”
他终于笑了。
“没什么。”
因为他的书桌也一样。
拿出数学书和一些不会写的题后方小晓去客厅搬了一个差不多高凳子,又端进来一杯水。
“这个熊猫的陶瓷杯是我昨天新买的!我觉得很好看,就想着给你用了。”方小晓对着阳光再次满意地欣赏杯子,欠身到,“宁老师,请坐!”
两人胳膊离得很近,时常摩擦碰到一起。
但没有人在乎这点接触
“那现在开始我们一起写数学,我写我的你写你的,有不会的你问我,可以吗?”
方小晓兴奋地用力点头,“好的宁老师!”
空调的低鸣与翻书声和讨论声里,一下午过去了。
当桌上金灿的阳光变成深色的夕阳,方小晓放下笔好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她抬起的手碰到了他的手指。
当她侧目,他同样在仰头小憩。
她看着他因呼吸一起一伏,一股满足充斥她的心间。
方小晓和宁聿一定会成为越来越好的人的。
一定。
我也会一路见证你的。
宁聿被方铮留下一起吃饭。
他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不用麻烦阿姨和叔叔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不要家教费,每次留下和我们一起吃饭就当给你薪酬,这样好吗?不然我和小晓爸爸都过意不去啊。”方铮上前几步,一副一定要挽留宁聿的架势。
结果宁聿还是推辞。
“好吧宁同学。你要是一定不答应这样的报酬条件,以后就不麻烦你来帮小晓学习了。”方铮叹了口气遗憾地说,“今天下午真是麻烦你了。”
一旁的方小晓大惊失色。
妈妈!是我求人家帮我学习的!
怎么你说得好像是人家主动来的一样!
她惊恐看向宁聿,希望他不要生气。
结果宁聿立刻转身走向了餐桌,将自己书包挂在椅背上,然后坐下,“那就打扰阿姨和叔叔了。”
坐在宁聿身边吃饭的方小晓吃相极其温柔。
方铮心里偷笑没揭穿她。
“宁聿啊,叔叔的手艺怎么样?我们家经常是他包揽了做饭。”
宁聿立即点头,“很好吃!叔叔手艺真好!”眼里的亮光完全不想是假话。
“多吃点,宁聿。谢谢你帮我们家小晓学习了。”杨谦峤笑着用公筷给宁聿夹了一块排骨。
“谢谢叔叔。方小晓很聪明的,我们初中的时候一起学数学我就发现了,所以我也没帮到她多少,她自己学得就很好。”
初中就认识了?
方铮挑眉看向方小晓,方小晓立刻低头猛往嘴里扒饭。
可恶的宁聿,干嘛把以前的事情都说出来!
饭后方铮一定要给宁聿装几个新买的大苹果才放人,方小晓说要送宁聿下楼,家里倒没人拦着。
夏夜的风虽然燥热却也温柔,方小晓静静走在宁聿身边,昏黄的路灯一幕又一幕盖在两人身上。
“你是为了以后可以每天来和我学数学,可以来见我,才留下来吃饭的对吧?宁聿。”
唇间迸出一声轻笑,宁聿点头,“学了一下午数学果然更聪明了。”
“谢谢你,宁聿。”这句心底的话又被她重复一遍。
他却说:“不对,是谢谢你,方小晓。”
“高一的时候我爸就让我思考自己将来想干什么了,不过我觉得我还太小并没有想那么远,所以现在我也没想好我要做什么。”
“可是我觉得我的人生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可以帮助你变得越来越好,这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
他脸上带笑,竟然说得乐在其中。
她按住他描述的手,“我也会帮你越来越好的。”
宁聿偏头望着她眼里的灯光,眨了眨眼。
其实一直都有啊。
“嗯!我相信你。”他说。
47.第 47 章
在我充满斗志的十八岁,我觉得全世界的所有事情都事在人为。
只要我努力我一定可以。
我身边的所有人对我说:前进!我们一定可以!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我没办法不相信,我也是这浩浩荡荡队伍里的一员。
高三是不停早起背书、午休背书做题、晚上做题到凌晨。
这些日子给宁聿晚上发去一句“我睡觉啦”或者收到他一句“晚安”,方小晓就会很开心。
常像朋友这样的互相鼓励,所提供给方小晓的情绪价值无可替代。
高三这一年除了复习,方小晓没经历什么大事情,只有记得最清楚的是冒充警局给乐嘉竹的爸爸发家暴法,还有周倾渡在高中第一次被男生表白。
乐嘉竹爸爸脾气易怒的事情方小晓以前就知道了,她原以为所有家长都会在孩子高三的时候努力为孩子构造一个和谐的、有利于学习的家庭氛围。
但乐嘉竹却亲口告诉她:“这也是奢侈的。”
厕所里方小晓不忍心看第二眼乐嘉竹后背上被皮带抽打的狰狞红痕,它们暴露在空气中似乎还在散发昨夜刚落下时的滚烫温度,又在无声向身边的二人无声控诉。
方小晓急忙帮乐嘉竹穿好校服,“还疼吗?”这句话问得好脆弱,她的声音不停颤抖,却不像眼泪划过鼻梁又滴在地上。
“我扑过去抱住我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身上的比我还要多……”
“我爸说我高三了还敢顶撞他,就该多挨打才长记性。”
乐嘉竹再不像第一次对朋友提起这些那样泪流满面,她绝望地站在镜子前洗了把脸,长叹出的一口气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周倾渡嗫嚅几下,还是放弃了张口的冲动,她知道乐嘉竹的母亲不会离婚,也不会向外界求助的。
她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也接受不了任何非议。
方小晓用一节历史课想出的办法,是冒充警局宣的普法人员给乐嘉竹的爸爸发去家暴法的条例。
把想法告诉朋友的时候,只有乐嘉竹在犹豫。
“有时候真羡慕电影里有以暴制暴的好人在。”周倾渡冷哼的一声像是恨铁不成钢,“嘉竹,不要犹豫了!我们现在没有更强的力量,也没有更大的权力,只能耍这些小聪明,万一能帮到你呢?”
方小晓按住乐嘉竹颤抖的手背,“哪怕只是让你安稳度过高三,高考完了,你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她们都知道,当暴力的齿轮开始转动,唯有更锋利无情的刀刃才能将其斩断!
乐嘉竹低着的头轻轻摇了摇,“我是担心他知道是你们后迁怒你们。”
这才是她在犹豫的事情。
“我不怕!”周倾渡率先开口,“他要是查出来是我的手机号,就来找我吧,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在家里是什么样子,他那样的人才该抬不起头。”
方小晓用力点头,“我也是!我也不怕!”
【家暴法所称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家庭成员之间应当互相帮助,互相关爱,和睦相处,履行家庭义务。反家庭暴力是国家、社会和每个家庭的共同责任。国家禁止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未成年人的监护人应当以文明的方式进行家庭教育,依法履行监护和教育职责,不得实施家庭暴力。】
信息编辑好,周倾渡和方小晓分别用自己的手机发给乐嘉竹的父亲之后,迅速将他拉黑。
三人在路边大口喘着气,有种刚从劫后逃脱的快感。
“我们要是黑客就好了,随便编一个更像样的号码发给乐嘉竹的爸爸,那样看着更像真的。”
“没关系的嘉竹,坚持到考上大学你就解脱了,你成绩这么好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的。”方小晓拍拍乐嘉竹的肩膀,满眼信心。
迟迟等来的是鼻音加重的啜泣,“我考上大学离开家了,我妈呢?我妈该怎么办……”
她一直在忍受,一直在被社会以已婚妇女的要求注视,一直在被身边的人用贤妻良母的要求塑造,为了颜面,她该怎么办呢?
三个十八岁的孩子在路边只有沉默,她们想不出任何办法。
她们站在现有的经历与心境根本不懂得乐嘉竹的妈妈二十多年是如何度过,内心是如何煎熬。
她一个正常人怎么会不想摆脱暴力,怎么会不想向窗外的小鸟那样自由!
可是她能怎么做呢?
有谁会帮她呢?
这个社会这些年何曾向她伸过援手?
“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读到我有能力了,一定会带我妈离开那个家的。”乐嘉竹擦去眼泪,一脸下定决心的勇气。
“嘉竹,我相信你!你一定会的带妈妈逃出去的!”
“我也相信你!我们一定都会有好前途的!”
人在这个年龄对前途的想法总是最纯粹的,而保留这样的心态与想法却是后来几十年最难得的。
第二件事是高三第一次期中考试刚结束,周倾渡就在食堂桌上有些窘迫了,原因是年华鸣刚刚从她背后经过时送给了她一瓶牛奶。
就那样放在她桌上,什么都没说,然后离开了。
乐嘉竹挤眉弄眼的样子明显知道什么,三人只有中午和下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在一起,所以方小晓一脸茫然地问当事人。
“怎么了周倾渡?昨天刚考完你就这么没精气神了?”
“我跟你说”乐嘉竹向方小晓招招手,“早上李风又给我们排座位了,我和周倾渡是同桌。”
“那不是很好吗?”方小晓想不出有什么问题。
“哎呀重点在后面呢!”乐嘉竹往前挪了挪,捂住嘴低声对小晓说:“当时年华鸣好失落地过来对周倾渡说,怎么又没和她做同桌。周倾渡还安慰人家说没关系,在一个班就很好了,下课可以一起玩。”
“结果年华鸣下一句就说,‘我就想和你做同桌。那要是我不止想和你做同桌,还想和你成为朋友之外更近的关系呢?’反正我当时不敢说话,周倾渡也不敢说话,幸好是上课铃把我们救了。”
乐嘉竹叙述完,一旁的周倾渡掩面不想面对。
“哇塞!我们倾渡够劲爆啊!”方小晓竖起大拇指,“年华鸣也藏得够深啊!”。
一遇到八卦,方小晓就像沾了助燃剂。
没等她兴奋问出周倾渡下一步要怎么做,周倾渡就决定好了,“我等下去还给他,然后告诉他,我和他可以做好朋友。”
“哦!一个小男孩要心碎喽!”乐嘉竹一边拌饭一边摇头故作遗憾。
“陈敬宪知道这事吗?”方小晓还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们玩得那么好,应该是知道的吧?”毕竟倾渡已经承认过她喜欢陈敬宪了,要是陈敬宪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的话岂不是很糟糕!
周倾渡摇头,“没必要问,这和他没关系。”
两人陪周倾渡找到年华鸣时,他刚好也从食堂出来。
周倾渡走过去将牛奶完好递回。
远处等待的方小晓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等到倾渡再转身走向她们时,是跑回来的,神色那么轻松。
看来一切都解决好了。
但方小晓还是压不住八卦之魂,你们刚刚说什么了?”
“我说,年华鸣,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但是不会比这更多了。”
年华鸣问周倾渡:“你知道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我可以再说清楚一些……”
周倾渡打断他,“我知道,因为我对某个人也是这样想的。”
年华鸣追问是谁。
周倾渡却犹豫地闭嘴。
“那我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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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朋友的关系了,还不能告诉我吗?”年华鸣失笑,让周倾渡放松。
于是她说:“是陈敬宪。”身边人像料到般点点头,她又补充一句:“麻烦你不要让他知道,我会找机会对他说的。”
方小晓确实以为高三只有这两件事比较深刻了。
直到这年冬天宁聿的妈妈再次因为生病住院了
宁聿和爸爸大吵一架,“你整天不在家,把她困在这个家里!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她的一部分。她爱你,甘愿如此,那你呢?她是你的什么?”
“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免费保姆?她就该在家里给你做贡献是吗!”
最痛苦的就是你发脾气歇斯底里地控诉,对面的人仍然像个冰山一样认为你在小题大做。
爸爸只瞪了眼宁聿,“你真不冷静,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高三了没点正形。我这不是回来看她了吗?她的住院费难道不是我出的?专家不是我花钱请的?”
宁聿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这些难道不是你该做的吗?
难道还要你儿子给你颁个奖?
宁聿冷哼,“专家可治不好心碎。”你会照顾我妈吗?这难道不是你表现自己是个好丈夫的时候?”
“这些都轮不到你管。你现在高三只需要给我把成绩考好就可以了,还是说你打算继续在这里发疯?让你妈出院后面对你退步的成绩?”
一时间宁聿想不出反驳的话。
“回你房间学习去!我明天还要出差,这段时间会有人来给你做饭,医院也有人照顾你妈,用不着你操心!给我好好备考!”
用力关上房门是宁聿现在唯一能做的发泄。
他听话地回到卧室,瘫坐在桌前,书里的字体像密密麻麻往外爬的黑虫,让他恶心。
想打电话问妈妈怎么样了,时间却接近凌晨。
正准备关掉手机,宁聿发现几个小时前未点开的消息。
【今天怎么没来和我一起学数学?】
【今天很忙吗?】
【宁聿,你不会出事了吧?不要啊……】
【不敢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你忙完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呀!】
都是方小晓发来的。
哦,今天约好了和她一起学数学的。
【对不起,我妈生病住院了,我明天去找你。】
目光停留在桌面上的日历,上面写着高考倒计时121天。
又想起那天和妈妈说好的事情,倘若他可以考到很好的成绩,妈妈说她会出去走走的。
来不及构造后期如何努力,手机又响了。
方小晓发来的消息:【阿姨一定会很快康复的!宁聿,不要一个人难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女孩发来的小狗表情包在手机屏上跳动,如黑夜中意外出现的萤火虫。
“一直在你身边。”
曾经宁聿觉得这句话很空,空到无论如何他都认为一句话不可能安抚一个糟糕的人。
但他忘了前提是听话人对说话的人是没有感情的。
所以,这在他这里不成立。
他得到了安抚与力量。
从他第一次对她说“我会在你身边见证你”开始,这趟旅程注定会是长久的,因为他们都是这样想,也想要这样做的。
下午去看妈妈的时候他在一本书上看到了“Eudaimonia”这个单词,发音带着希腊哲学般的冷冽。
这显然不是高考词汇,宁聿只当一个有趣的积累了。
病床上妈妈问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希腊词,是幸福的意思,妈妈。”宁聿看着手机上的解释继续对母亲说:“亚里士多德说幸福是灵魂合乎德性的现实活动。”
“妈妈,首先得好好活着,我们才能见证现实。”
“我们好好活下去吧,妈妈。”
48.第 48 章
我很难过,第二次模考成绩比上次差了十分。
妈妈说对我说有很多人都比我努力但这不是我必须更加努力的理由。
因为自信不是认为自己比他人好,而是意识到自己不需要通过和他人比较,就很爱自己。
我会把这些话记一辈子的。
当蝉鸣响起,碎发贴上额头,每一个学生拿到属于自己的黑白色准考证。
每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都称赞自己是十八岁的战士,在题海与荆棘中淬炼出钻石般的灵魂,助他们的锋芒劈开六月所有阴霾。
高考完只剩两人回家的路上,方小晓从书包掏出一捧花。
暮色像打翻的橘子汽水漫过柏油路,方小晓正从书包里拽出一捧雪浪似的“花束”,被晚风掀开的卷角上,密密麻麻全是她清秀的字迹。
“这是……”宁聿他喉结滚动着去接,他震惊地发现,“花”竟然是高三的文科数学试卷!
每一张都写着方小晓的名字,它们裹在一起,像一捧花。
一眼看到的那道立体几何题的空白处,还画着戴眼镜的Q版小人,旁边标注:“宁老师”。
“我觉得我昨天的数学发挥得很好,总之我会写的应该都没有出错。”捧花这边是他羞到通红的脸,幸好那边的她低着头还没有看到。
“宁老师,我觉得老师最喜欢的礼物应该就是学生的成绩吧?你说对吧……宁老师,你脸怎么这么红!”方小晓好玩地凑近宁聿。
“因为太热了。”
“虽然是高温,但是宁老师的脑袋是清醒的吧?”
宁聿点点头,正视方小晓。
有什么话在嘴边,他想要说出口。
“好的宁聿,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
“愿不愿意和我开启盛大的恋爱?”
声音向四周扩散,自由的黄昏里,她整个人都是耀眼的。
眼睛在他眼前扑闪着,眼睫毛一开一合一下又一下拂过他的心尖。
对视无言中方,方小晓的指尖慢慢靠近宁聿捶在裤边无力的手。
“我愿意。”
在听到回答的一刻,她紧紧拉住他的手。
呼吸因为紧张有些局促“宁聿……”方小晓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在呢。”宁聿声音沙哑,像是从嗓子眼里撕扯出来,哑得自己都心惊。
方小晓仰起脸,他看见她瞳孔里映着两个颤抖的自己。
那些互相讨论数学题的时刻,那些假装偶遇的时刻,那些关注她模考成绩的时刻,此刻都融在黄昏里,化作她睫毛上跳动的碎金。
“我以后可以向别人介绍你是我的男朋友了,对吗?”明明两个手紧紧相扣在一起,她的语气却还是像试探。
“是的,女朋友。”
宁聿听见自己心间发出春雪消融般的轻响,这几年刻意保持的社交距离正在崩塌,他忽然想起好多个睡前握着手机等她发消息的时候,在收到晚安后安心闭眼。
那些因为担心而没说出口的喜欢与为表达出的感情,自此以后终于自由了。
方小晓睫毛快速眨了两下,“那我们约好,你以后不管什么有什么情绪不要躲着我,你说怎么样的话都可以。不要一个人难过,所有的一切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我喜欢你,好久了……喜欢,真的很喜欢……”
“喜欢到我现在想流泪。”
宁聿嘴角颤动了一下,立刻弯腰轻抚她的脸颊。
幸好,没有真的流泪。
夜晚微凉的风从两人之间吹过,他的听觉被放到最大。
“这是我几年前就开始的秘密,我们之间很明显的秘密,你一直都知道的秘密。”
“我一直在好好学习,一是为了前途,二是想要和你在一个大学,虽然你学得很好,我可能没办法和你在一个学校了……但我想,我们不会远出一个城市的!”方小晓抬起头急切地保证,“我要每天都见到你,要让你感觉到我的喜欢不是嘴上说说,要让你知道你有多好,你的未来是明亮的……。”
“方小晓,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程度深到我甚至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宁聿终于不再克制自己可以直接触碰她的脸颊,温柔的摩梭让他目光从她双眼到鼻尖,最后落在最柔软的唇瓣。
他放任手指穿过她汗湿的发根,好好地摸摸她的头顶,拥抱她,这个动作在他梦中出现过多少次呢?
心跳正通过相贴的校服衬衫,将两个频率校准成相同振幅。
六月底高考成绩揭榜那天正午,宁聿对着手机屏幕第一次有些发抖。
身边的方小晓也握着手机屏息。
数学后面是137分的数字,屏幕上672的总分,他的耳边炸开方小晓带着哭腔的笑声。
“我数学竟然考了108!”
怀里的志愿填报书翻飞如白鸽,宁聿张开手臂的瞬间,她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紧紧抱住他,“623!比我估的高了三十多分!”
“我考上了!考上想去的学校了……”
尾音突然哽住——宁聿正用嘴唇轻蹭她哭红的眼尾,这个动作比他演算过千百遍的公式还要熟稔。
“你应得的,小晓。”
东平师范大学与东平大学距离不远,方小晓没了课常去宁聿的学校找他。
上了大学后,方小晓学会了化妆,本就突出的她,所到之处常常引人注目。
那点化妆技术也被她用在了宁聿的脸上,不过他嘴上说着自己不喜欢,还是会顺着她在脸上乱画。用什么洗面奶、护肤品全部都要经过方小晓筛选。
大一的时候两人常出现在学校的表白墙上,一些摄影很好的同学总拍到他们,甚至还有端着相机的同学想在路上拦下他们,不过当然是被拒绝了。
只要不是人多的地方,宁聿总想要吻方小晓。
东平大学的梧桐树下,她叽叽喳喳说着在学校的事情,说到好玩的地方他总觉得她可爱,结果一个亲吻打断了她,方小晓羞得捂住脸,有趣的话变成了指责:“宁聿,你这是干嘛啊……”
他却说得那样骄傲,“终于可以吻你了。”
上了大学后方小晓终于有时间去健身了,等她再联系上齐慧沅,才知道她考去了杭州的一所大学。
再见面时,齐慧沅扬起下巴一脸神气地露出两个肌肉胳膊,“怎么样啊姑娘?”
“练得太好了姐姐!”方小晓两眼放光地赞叹。
那天两人玩了一天正打算回家的,结果在车上碰上了穿短裙的女孩被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摸屁股,女孩害怕地不敢回头。
齐慧沅正准备冲上去,却被方小晓拉住,“我们先拍视频。”
等方小晓记录在手机上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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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立刻挤了过去将咸猪手按倒在地。
“手乱摸什么呢?以为别人都是瞎子?胆子这么肥,都敢在姑奶奶眼前犯法了?!”齐慧沅一脚踹在男人腿上,趁他跪下死死按住男人那只脏手,“真想给你砍了!”
男人还在叫骂着扭动,想要起身反抗。“死丫头,有证据吗就污蔑老子!”
“喂!你动一个试试!我可全都拍下了!”方小晓更用力抓住他,“师傅,前面那站公安局一下,谢谢了。这是一个咸猪手!”
开车的女司机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就在前面停了下来。
男人被押进了警局,接待两人的男警察一脸惊诧,“你们两个这么瘦,怎么……”
没等他说完,两人纷纷露出胳膊上的肌肉,“放心吧,有的是力气。”
男警察闭上了嘴,佩服地竖起两个大拇指。
师范大学的食堂比东平大学要好,方小晓和宁聿常去这里吃饭。
如此黏在一起的两人常让方小晓在心里感慨,感慨好友周倾渡。
她说自己和宁聿一刻都不想分开,周倾渡怎么做到和陈敬宪异地这么稳定的!
“我很为陈敬宪骄傲,他能被选出来担起这份责任,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我觉得我们都在自己想取得领域前进就好了。”
“我觉得‘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见证你’比‘我会一直陪着你’要好很多很多,你说呢?”
方小晓说周倾渡在养花。
她没反驳。
她说,“爱就是这样有营养的。”
所以,后来谁都没想到周倾渡竟然会和陈敬宪分手。
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啊!
但遭遇家庭变故的人总归是会改变的。
分手后陈敬宪一个人每年都会来周倾渡家楼下放烟花,但每次都见不到她。
宁聿让他呆久点,陈敬宪却说:“不了,我怕被她发现。”
他说他就是这样的他也不想改这样很好。
陈敬宪的妈妈以为儿子和倾渡是时间久了遇到问题然后自然分手,本想和倾渡联系却又觉得不好插手,于是想劝儿子另寻。
他却说:“要么是周倾渡要么留白。”
这件事和宁聿喝醉了告诉他的时候,宁聿压下自己本想同样劝陈敬宪的冲动。
他再也不提了。
那之后的那么多年,陈敬宪就一个人在与周倾渡平行的人生路上赶路,望着她奔跑的身影,等啊等。
因为从未想到两人会分手,所以方小晓也追问过倾渡。
她说:“只要知道陈敬宪在某一个地方存在着,也在自己路上前进着,他们的方向还是一致的就很好了。”
她说,她已经够幸运了。
方小晓摇头,说周倾渡心大,“万一陈敬宪和别人在一起呢?或者等你实现你的梦想了,他不喜欢你了呢?”
倾渡说:“不会的。”
“什么?”
“我是说我对陈敬宪的心不会变的。”
周倾渡是研发空天武器的,陈敬宪是开战斗机的,他们两个干的都是天上的活,所以方小晓自然认为自己不懂他们线下对感情的处理方式。
但只要倾渡说她要去追梦,方小晓都是双手双脚支持。
那些分手后的日子,倾渡一点都不好过,要是没这点内核她早就倒下了。
49.第 49 章
我第一次在选修课接触关于女性主义学,对我来说是一个老旧的全新领域。
老旧,是因为它早就存在了。
全新,是因为我没读过。
我和满教室的女孩子坐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严谨的香味,她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发言。
举例子的环节,我想了又想,说了高中时期纹身的事情。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她们每一个人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温柔、赞赏、倾佩。
我不愿再听这个世界对女人的要求,不愿再看到这个世界对女人的指责。
我期待这一天会来的,即使这条路似乎看不到尽头。
我的XX姐妹们,因为XX,我们的手紧紧拉在一起。
研究生二年级时方小晓获得了去北京师范大学交换的名额,当这个消息被告知给所有家人好友,都得到祝贺与支持时,她的恋人却暂时阻断了这份激动。
挂断报喜的电话,方小晓在窗前激动地握着手机。
天气预报显示,此时的北京正飘着细雨。
刚刚,她还在电话里和周倾渡开玩笑,说如果陈敬宪还在北京读书,说不定她可以帮周倾渡抓到他呢。
不过周倾渡说,陈敬宪已经进部队了不再读书。
在听到身后宁聿问她:“研究生毕业后什么打算?”时,方小晓仍然那样天真地说:“能读博的话可以读一个,没那份能力的话就去工作。”
“方小晓,我们会结婚吗?”他突然另辟话题地问。
身边人低头,两人沉默的时间里,一道裂缝似乎悄然将相爱的人相隔异方。
手机屏幕倒映出方小晓蹙起的眉峰,窗缝漏进的冷风卷着雨丝钻进针织衫的领口,她忽然想起天气预报说明天是大雨。
她怎么感觉提前了。
“你想结婚吗?”咖啡厅里她挨着他坐下,低头凑近了问宁聿。
“你想和我结婚吗?”他却反问。
于是方小晓深呼吸,缓缓道:“宁聿,我现在23岁,明年毕业24岁,我还没有想过做任何人的妻子。”
她的声音冷静且决然,是她的真心话。
她当然爱宁聿,从15岁爱到24岁怎么可能会骗他。
此时的宁聿正在浙江大学读研,方向是智能机器人类。
他最先收到方小晓交换的消息,刚好有时间请假飞回了东平。
昨晚两人还在电话里幻想宁聿以后想去的那家国内领先的机器人公司会不会做出教师机器人让方小晓丢了老师的工作。
此刻谁都不再有那份畅想的俏皮。
“我爸妈之前说……”宁聿的喉结滚动两下,“希望你研究生毕业就和我结婚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一直都不理会他们的想法。”
“但是昨天把你去交换的消息也分享给他们时,他们又追问了一次。”
宁聿疲惫地捂住脸叹息,“他们说我不要让他们失望,说我们年龄也差不多了……这些话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听,所以这些年我都没告诉过你。”
上一次过年方小晓去找宁聿放烟花,在他家楼下遇到了他妈妈。
耳边又响起了她的话。
她对方小晓说话时总是带着绵软的腔调:“小晓呀,我刚还和小聿他爸爸说,等你们毕业了,他爸爸在教育局的老同学能帮你安排工作呢……”
之前方小晓的理想确实是当老师,但察觉到宁聿妈妈话里更深的意思让她不自在,于是哈哈笑几声糊弄过去了。
果然下雨了。
方小晓闭了闭眼,使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宁聿,我们好好谈谈。”
方小晓看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总觉得自己和十七岁比起来几乎没变,除了眼底沉淀的阅历。
“你还没回答我,你想结婚吗?”
“我的选择跟着你改变。小晓,我们不要这么紧张好吗?”宁聿一笑,“我爸竟然还说什么女孩子没必要读那么多书,读太多书容易……”
“容易什么?”她转头看他,眼里漾着笑意,声音却像河堤石头般冷硬,“容易不甘心在家做贤妻良母?容易发现世界不止柴米油盐?容易不一心像个保姆一样围着丈夫孩子转?”
如果说在一起的这五年多两人有吵架的时刻,那就是现在。
宁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再说错一句话,方小晓一定会爆发。
压下同样剑拔弩张的心劲,宁聿摸了摸方小晓的脸颊,温度比刚见到时低了许多。
“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站在我爸的对立面。所以,我考上大学后我妈就算和我爸争执,不也出去游玩了那么多地方吗?”
“但我们也一直都认为阿姨还是不自由的,她还是在被无形的东西用力捆绑着。”
宁聿乖乖点头,赞同她的话,这是他们的共识。
“我想,我爸那样的人只是担心,担心谈了那么久的恋爱最后竟然没结婚。”说到此,宁聿好笑地摇摇头。
“那你呢?你也在担心吗?”方小晓抓住他的手腕,咖啡厅里再大的音乐声也消失了,“上周我听我们院的老师讲座,她说‘知识的疆域没有围裙’。”
“宁聿,我一定会去北师大的。毕业后如何,我也一定会按我的想法进行的。”
“哪怕前路坎坷,哪怕我摔跤吃亏,这都是我的选择,是我人生的必经路,与任何人都无关。”
她的声音清亮如剑:“现在,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妻子或母亲,我只想做方小晓。”
宁聿的眼神是那样平静,平静地欣赏眼前滔天的海浪。
他想起高二那次的运动会,盯着照片时他听见自己的心声:只要能一直注视着她为自己向前奔跑的身影,哪怕是背影,他怎么都愿意。
这些年她从未变过,所以他也不能。
如果他变,他怎么对得起她的心。
于是宁聿站起身来恢复笑容,向女朋友伸出手,“我知道了,走吧小晓,我们去吃晚饭。”
昨天他们约好今天要去吃炸鸡喝可乐的。
“你知道什么了?”方小晓像以前那样钩住他的手指,追上他的脚步。
“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了。”宁聿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不会有人阻碍你去做想做的事的,大步流星地向前吧小晓。”
或许是因为两人氛围转变得太快,方小晓愣了愣神,“那叔叔阿姨那边……”
“我会继续像以前那样推脱的,反正都干了这么久了,我很熟悉套路了。”宁聿向她眨眼。
去北京那天,一家人来到机场送方小晓离开。
电子屏滚动着航班信息,方小晓的行李每前进一步都发出轮子的细响。
她停下脚步蹲在外婆的轮椅面前,撅起嘴撒娇道:“都说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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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送,你现在不像以前那样健步如飞了,就应该在家里享受我爸妈照顾你。”
方小晓握住那双布满褐色斑块的手,闻见外婆衣服上淡淡的艾草香。
记忆突然倒带回儿时在乡下的雨季,幼年的她被这双手牵着趟过石板路的积水,两只鞋全都湿透时,外婆在大雨里大声说:“小晓啊!水涨得越高,越要挺直腰板向前走!”
方铮弯腰抱住两人,“妈,小晓该过安检了。”
话音未落,外婆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胳膊,“铮啊,你当年一个人去东平读大学,也是这么催我放手的……”
外婆青灰色的眼睛满含热泪。
方小晓迅速擦去眼泪,她看到母亲穿的外套似乎是十年前二十年前送她去初中那天的衣服。
“都这么旧了还穿……”怎么都擦不干的眼泪里方小晓嘟嘴埋怨。
方铮笑着抹去眼泪,“这衣服见证了我女儿每一次升学,怎么都要好好保存着,以后我还要穿呢!”
“小晓,一路顺风!”进廊桥前方小晓听见母亲带着笑音大声叮嘱,她回头向两个与自己生命紧密相连的女人大力挥手。
坐上飞机,给宁聿发去消息,方小晓终于有了可以好好休息的时候。
正当她准备眯一会儿,口袋里意外发现的信封惊扰了这份惬意。
淡蓝信笺上是她最熟悉的字迹:给我永不降落的小福星——后面的字迹被泪水晕开了,却依然能看出是宝贝女儿四个字。
打开信封,母亲温热的呼吸仿佛扑面而来。
亲爱的女儿,当年你保研时妈妈那些发自肺腑称赞你的话早就说完了,你那是总说我太夸张。
可我看你从不会走路到走到现在,走了这么远的路,成长得这么健康,妈妈还是觉得以前说的好听话远远不够。
外婆用双手捧着我走到了大城市,现在我终于可以捧着我的宝贝女儿坐上理想的飞机,去打开你自己人生的所有可能了。
妈妈为你骄傲。
继续向前走吧女儿,不要回头,向前跑给妈妈看吧!
让妈妈见证你会为自己、为身边人、为这个社会、为这个世界创造多少美好的未来。
就算上面这一句话没有实现,你也一定要赞赏自己,走到这里并不容易,孩子,你非常棒了。
尽人事,听天命。
不过感到不顺利的时候,就不要相信命运啦,肯定出错了,错不在你。
不要责怪自己,要永远支持自己。
亲爱的女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
永远爱你的妈妈。
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方小晓掩面靠在窗户上。
她想起自己层看到的资料里说:构建耳囊所需的营养物质,是由母亲孕16周左右时的饮食供给的。所以,在我们的脑袋里,那块大小仅够盛下4滴雨水的小骨头大概要在我们余生中都携带着母亲怀孕4个月时的午餐化学元素。
第一次看到后方小晓就一直想告诉妈妈,她们会永远在一起,却总是忘记。
玻璃上似乎晃过三重交叠的身影。
外婆的花布外套、母亲的黑色风衣与自己的白衬衫,在黄昏中融成渐变的云絮。
方小晓忽然读懂了三代女性掌纹里共同的秘密:外婆的手是渡船,母亲的手是桥梁,而她的手,想要触碰决断层的天花板。
50.第四本日记《热烈胡杨》
地下控制室还是以前的样子。
踏进这里,穆月生感到全身的血液飞速奔腾着,她几乎说不出话!
如果所有人亲眼见到那束光,所有的事情都终于要昭告天下!
突然想到了什么,穆月生回头望向康若檬。
她本在抬头盯着房顶,看到穆月生的眼神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看这房子质量真好……”
穆月生勉强笑笑,“是啊。”
控制中心坐着的四个人终于成了军人,他们站起来向一行人敬礼。
这一刻穆月生等得足够久,这片土地等得足够久。
没有多余的话,季东明一声令下,立即进入倒计时。
指挥室的右边是那块熟悉的巨大透明玻璃墙,玻璃后是一个三面全是水泥的地下空间。空间很大,放下了一个直径有六米的铁球还有些余位。
从外观看确实是个铁球,上面插着各种管道,管道的另一端插在墙面上,源源不断地汲取原液。
“三!”
穆月生走到玻璃前,第一次实验失败的时候她怎么都不相信这个东西能做出来。
“二!”
这么多年被她在心里重复最多的话是:科研没有捷径,一切成功都是从失败的骨灰里提纯。
中程那段时间不到两个月、她瘦了二十几斤,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郁闷时,手指插进发间,两只手都觉得对方硌得慌。
“一!”
我终于,帮助这棵苹果树结了一颗果子。
白光吞没世界的刹那,穆月生感到温热的液体不断滑过脸颊,滴进防护服的领口,眼眶的高温让她不敢眨眼。
试验场上空,被命名为“光闪”的聚变火球正将黑夜撕开,明明还是正常的物理光速,为何在所有人眼里是那样不寻常的飞快。
玻璃是完全隔音的,听不见球形反应堆内部的一点声音。
监视屏上白光一片,穆月生跑了出去,康若檬几乎也是同一时间跑了出去。
漆黑的夜空中目标散落的碎片燃烧着,像璀璨的流星在天边坠落。
“成功了!穆月生你看到了吗!”康若檬激动地跳起来大喊,“一千九百多天,五年又三个月,理论和万计的实验之后它终于具备了军事打击能力!”
“光闪……光闪!我们成功了!”身后传来邵安华的哭声。
他扑过来抱紧战友,又疯狂摇晃着她的肩膀,“月生,喊出它的名字!这一刻你终于可以对全世界说出他的名字了!喊啊!”
穆月生的眼睛还在盯着散落的碎片,它们被击碎后散落的残骸带着火光,如流星在远处漫天洒下,她热泪盈眶。
“光闪。”
滚烫的泪流进颤抖的嘴角。
这一刻她明明该有很大的力量,此刻为什么声音会那么轻,毫无力气,像被抽空一般。
唯有眼泪更加汹涌。
周围四五个地下实验室都跑出欢腾的人群,他们欢呼着大叫着把头上的帽子扔向高处又不知落向何处,他们手里挥舞着旗帜,周围的大灯打开,晃得穆月生看不清旗上写的是什么。
人和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呼喊着,蹦跳着,戈壁滩上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们终于可以说出它的名字了!终于可以告诉所有人我们这些年做了什么!”邵安华紧紧抱住身边的同事,在他的肩膀大哭,像收到最想要的礼物的孩子一般。
“万柠!”哭喊声让人群一下安静了,他们看向同一个人,“你看到了吗……”康若檬跪倒在沙漠之上。
她歇斯底里地哭着,这次留下的却不是为欣喜的眼泪。
万柠离开的第三年,注入她一生的研究终于完工。
季东明拿着喇叭从控制室推着齐栩溯先生出来,黑夜里他的白发越发刺眼。
“光闪研究所的所有同志们!”季东明的声音不由颤抖,但不是因为戈壁上的低温。
“今天,我们终于可以把代号说出来!我们终于见证了这一项伟大任务的成功!辛苦了,我所有亲爱的同志们!”他抓住自己的另一只手,努力拿稳喇叭,“我宣布,光闪研究所就地解散!”
穆月生弯腰拾起自己的帽子,她不喜欢工作时戴帽子,所以这顶与工作服配对的帽子五年过去了还是新的,与她身上的衣服格格不入,毕竟袖子早就破了,衣面上也有无法抹去的痕迹。
帆布帽的内衬里,有万柠用红墨水画的卡通太阳。
因为穆月生曾对她说过一句:“咱们要做的是能改变战争形势的人造太阳。”
那之后万柠总在私下俏皮地用“太阳”来指代“光闪”这一任务。
慢步向康若檬走去时,人群的话语声回荡在漆黑的荒漠,在声音渐渐小去的激动中,踩在戈壁滩的每一步都让穆月生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本以为,到了这一天她会异常兴奋,会绕着基地像孙悟空蹦出石头时那样撒欢奔跑,会向全宇宙所有人炫耀。
会对所有人说:“你看我穆月生干了多大一件事!你知道‘光闪’这样的武器对全世界战局会有什么影响吗!你知道‘光闪’这样的武器具有多大的划时代意义吗!”
可是没有,她走到康若檬身边弯腰帮同事捡起帽子,只面对彼此说了句:“辛苦了。”
走向实验室的大家彼此搀扶着,夜风中夹杂着一些逐渐平息的激动啜泣。
“我们回去吧。”穆月生低头在康若檬耳边说到,“我们都知道,万柠一定看到了,刚刚那么亮的光,一定也把她的世界照亮了,她也一定为此振奋。”
两人望向刚刚“光闪”飞向的天空,那里早已恢复死寂,只能看到几点繁星,康若檬擦去眼泪,仍在呢喃,“是啊……是啊……”
但突然,空气中又是一声急促哨声,那束光又出现了,所有人再次转头望向它飞去的方向,不知道这次打击了哪里。
又是阵阵欢呼,大家似乎都以为这和刚才一样是安排好的。
但间隔了将近二十分钟,穆月生觉得不对劲。
她溜进控制室,刚刚的四位军方人员居然没了身影,控制室只开了玻璃墙上的一圈灯,季东明站在玻璃前双手背在身后。
“所长,发生什么了?”
季东明转过来盯着穆月生,眼中翻涌巨浪,等看到他指向的显示屏时,冰冷从穆月生的头顶贯穿脚底。
上面的绿色波不停地无规则跳跃变化着,这在试验场从未出现、也不可能出现。
“谁!”
这里根本没有外人知道,光闪的发射操作与监控全部都是内网,不存在网络袭击问题。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信号干扰波。
有人在干涉!
“不清楚,刚刚的射击不是我们启动的。”季东明眉头紧皱,“上级计划在明天清晨向全世界公布光闪,但现在被迫提前到了今晚……月生,我们不安全了。”
为了所有人的安危,光闪研究所的所有人都在第二天撤离了,带走所有的东西后,基地里什么都不剩。
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这里会在太阳之下,山风之中,慢慢枯萎,结满蜘蛛网,直到有一天所有记得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再也没有谁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这些真的要全拆了吗?”收拾好最后一批东西,惆怅的叹息中穆月生靠在阿迪拉的肩头。
她侧头看去,阳光下阿迪拉的睫毛又密又长,独属于新疆人的深邃眼窝与挺翘鼻子让穆月生羡慕。
五年前,她们第一次见面,她就很羡慕。
“是的。”阿迪拉轻轻拍拍肩头上的人,“没关系的,我们都会记得,没有人会忘的。”
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记得这里都来过什么人,又留下了什么。
干涉发生后,季东明立即向上级汇报了这件事,于是就在当晚,地球这半边的人还在睡梦中,全世界第一台可控核聚变激光武器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上级领先干涉者,第一时间向全世界散播了这条消息,至少我们还能掌握一些主动权。
对于干涉的调查则立即移交了国安局。
“若檬没来是好事。”
穆月生心底一叹,赞同阿迪拉的话。
确实是好事。
如果让她亲眼看到那些万柠参与搭建的地下实验室在三秒后就被爆破炸毁,会不会……
或许不会。
这些年若檬隐藏得足够好了,从没有在工作或者平时暴露自己的悲伤。
她一定藏得很辛苦。
左边坐着阿迪拉,右边坐着康若檬,像五年前那天一样,三人并肩被带到了这里,今天她们又不知道会被带向哪里。
窗外风卷起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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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打在防弹玻璃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康若檬望向车窗,外面一望无际的土色戈壁,居然连荒草都少见。
“不清楚。”阿迪拉打趣问到:“想出去玩啦?”
车子颠簸了一下,康若檬仍然望着窗外,却轻声一笑,“嗯,想家了。”
穆月生与阿迪拉震惊对视,这五年多从未听康若檬说过这样的话题,毕竟她和家里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等下到地方了我去问问所长!”穆月生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若檬,我们肯定会放假的。”
康若檬没有接话,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一整天的时间,全体人员都搬到了这里,所有东西也都安顿好了。
所有人被召集到会议室,穆月生盯着会议厅正上方那块空荡荡的地方,总觉得那里缺了个东西。
几千人会议厅的安静被军靴踩在地板的声响惊醒,终于等到季东明和齐栩溯院士走了进来,穆月生看到,一同出现在讲台上的还有已经一年多未见到的魏江雪院士。
魏院士的脸上有些许疲惫,或许她是连夜赶到这里的。
讲台上的话筒被扶正,会议厅四个角落的音响发出季东明的声音:
“此刻在这里,我看见你们被灯照得发亮的面庞,也能看到你们工作服上洗不掉的各种污渍。我想到研究所那扇被风沙打磨得锈迹斑驳的铁门——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它还是锃亮的。”
“没错,你们里面最早来这里的人是六年前,而我七年前就来这里看了荒漠。”
“这座深藏在戈壁滩的研究所,连那个最发达的国家,它们的侦察卫星都没有我们的坐标,但在这里。”季东明的手指重重敲在桌子上,“承载着共和国最锋利的期许。”
“在座的各位同志,你们平均年龄才三十几岁,却在这个血气方刚的年龄甘愿在此几年不出去,几年不动摇。你们绝大部分都是我亲自审批进来的,我见过你们很多人,每一个人进来时都是我面试的。我问你们愿不愿意放弃当时拥有的一切,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做一件没有多少把握成功的事情。”
“你们都对我说,愿意。”
“你们之中甚至有人直接问我,这件事能不能帮助国家,只要能为国,怎么都愿意。”
季东明停了片刻,这句话他记得如此清楚,也记得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幸好在他调整情绪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穆月生的脸。
“我是一个军人,我能看出你们每一个人眼里的渴望与忠诚都不是假的。我佩服你们!”
“忘不了昨夜成功的那一刻,所有熬红的眼睛都映着屏幕的蓝光,那束光像星河落进了荒芜的戈壁滩。”
“同志们,我们锻造的这把剑已然出鞘,它凝聚着两千多个昼夜的心血,铭刻着一千多位科研人员的汗水。甚至,还有一些同志的生命。”
穆月生下意识看向康若檬,还好,她还算稳定。
“请你们记住,当有一天‘光闪’出现在战场上,当它划破长空之时,这片土地之外的人只会恐惧那璀璨的光弧,全世界都将因它而安静,所有人都会望着东方而颤抖。”
“戈壁滩的星光和实验室的灯火,是你们写给这片土地与人民的忠魂之诗,华夏大地的每一粒沙土都会记住各位之名。”
“现在,我向你们保证,在不久后,我们都会回家与家人团聚的。”
台下爆发阵阵欢呼声,穆月生更是激动地抓住康若檬的肩膀,在她的不停摇晃下,若檬眼角的眼泪终于滴下。
“现在,请大家看着这枚标志。”
两个军人端着一枚徽章走上讲台。
徽章是蓝色等离子体环形(象征托卡马克装置)为主体,内嵌金色原子轨道纹路,环中央叠加红色聚焦激光束,光束边缘是金色的闪电。
“我们藏在最深处的任务,终于有了标志。”
是比刚刚更沸腾的欢呼声,甚至有人激昂地喊着万岁。
台下坐着的穆月生此刻眼前闪过许多画面,那些快乐的、痛苦的、泪流不止的、满手鲜血的、成功的,却惟独没有害怕的、颤抖的。
抬手想要擦去这为成功而止不住的眼泪,在擦不尽的那一刻蓦然明白这是委屈的泪。
这一年,穆月生31岁。
51.第 51 章
某研究所。
穆月生在走廊焦虑地握着自己的申请书,这一个星期已经跑来四次了。
她本以为康若檬的离开是个开始,她也可以后脚跟着离开,可是她还是不允许外出,更别提回家了。
“穆月生。”门打开,里面的声音叫她。
穆月生迅速起身进去,关上门坐在所长的对面。
季东明还是一脸严肃,似乎还有对她无奈。
他看着穆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把东西给我吧。”
穆月生迟疑一秒,把申请交了上去。
“所长……”东西多被翻阅一次,她的担心更深一分,“所长,这个星期我已经来了四次了。所有的流程我都拿到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呢?”
季东明没有回答,房间落针可闻。
“所长…”穆月生有些着急,“关于我们家的所有东西我都提交了,所有的保证我都签字画押了,我觉得不能区别对待……”
最后一句她说得尴尬。
再怎么说,在上级面前提要求都有些过不去。
季东明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穆月生,他知道她说的是康若檬。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穆月生自然心虚,但还是保持着坐正的姿态,她今天必须要个说法。
“我申请离开西北,回到家里去,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她一字一句地说。
季东明放下手里的一沓资料,轻声一笑,“穆月生,你这样的人后半生已经没有自由可言了。”
穆月生不意外,从她加入这个任务开始就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多少都会活在监控里,她不在乎,也没打算再出国。
她说的自由是回到以前,以前在研究所上班的人生。
“我不会离境,也不会与国外的人员过密交往,我只想回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听所长的语气,今天大概又拿不到许可了。
“穆月生……”她又听见季东明的一声叹息。
“所长,我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我希望上级能用我的申请通过来奖励我。”穆月生最后一次挣扎,她现在什么都说得出口。
但如果真的不通过,她没办法也不会真的就在这里大闹。
“有什么放不下需要你急着回去的吗?”
“有!”穆月生看着所长的眼睛,仿佛那是一面能看到所思之物的湖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让自己急着回家的原因。”
“哦?”季东明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脸染上笑意,“我倒想听听你说,你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母亲和姐姐。”
所长的笑更浓了,“就她们吗?”
“对,我的家人对我很重要……尤其是,外公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我很想念他们。”
看到穆月生越来越紧的眉头,季东明的表情片刻凝固又恢复,他还是没有说话,拿起材料又翻了几下。
穆月生感觉他应该什么都没看进去。
“月生,你的眼睛不错,这么多年都没戴上眼镜。”所长开玩笑道:“你看小邵和他那几个同事,一个个最后都挂上眼镜了。”资料被所长整理好,“你等我的答复吧。”
穆月生不想等了,她把凳子又往前拉了一步,“所长,我真的很着急……”
“着急?也是,你这年龄也该急着结婚了。”
结婚?
穆月生一愣,她着急的是回家啊!
这几年恋爱都没谈哪儿来的结婚?
不管了,为了回家随便说一下吧!
季东明站起来,“那你说……”
“明天,明天早上。”穆月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眼里炯炯有光,“所长说得对,我该回去谈恋爱了。”
季东明一笑,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当年被他亲自选进来的年轻人仍像五年前他见到的那样意气风发,西北的荒漠实现她所有的信仰也没有掩盖她本性的光辉。
她本身可以更早离开的,但因为一些想要继续锻炼她的私心,才扣到现在。
季东明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穆月生的话,只要为国,她怎么做都可以。
所以,他还想看看,这个姑娘,能走到多远的地方,能为这片土地再贡献多少。
“好,明天早上给你答复。”
“谢谢所长!”穆月生深鞠躬,嘴角是压不下去的笑。
季东明摆摆手,“行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
看穆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季东明大笑出声,“这么猴急回去啊!好吧好吧!”
穆月生后退两步准备出去,“月生啊。”季东明在背后叫住她,“你的眼睛真的很不错。”
浅淡的黄昏里,穆月生觉得所长这句话不止这一个意思,他意犹未尽的语气大概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等了两秒所长没有说话,她只好关上门走了出去。
季东明听到门外穆月生激动的声音,刚刚未说的那句话又到了嘴边。
月生啊,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我看得到你眼里所有的闪烁,就像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这戈壁滩上曾出现过的那群年轻人一样。
保持你的纯净,举着你心里的火把,继续走下去吧。
关上门穆月生想要跳起来大声呼喊,可这里常年压抑的氛围早已让她的双脚不能自由离开地面。
“月生!你可以回家了吗?”阿迪拉激动地抓住穆月生的肩膀。
“阿迪拉!”穆月生兴奋地抱住她,“所长让我回去等消息,每天早上给我答复!”
看到阿迪拉有些担心的表情,穆月生立马补充说:“他说让我今晚回去收拾东西了,我想这一次一定是我想要的答复!”
穆月生知道阿迪拉要离开这里比自己容易得多,但她现在还没走是为了陪自己,这也是穆月生为什么那么着急的原因之一,“阿迪拉,你离开后什么打算?”
“回到我的家乡。”阿迪拉坚定地看着穆月生的眼睛,那眼里反射的光比太阳还要耀眼,“我想让更多我们那里的孩子走到研究所里来。”
研究所最西边的休息椅上,两个人坐在一起,手里各拿了一瓶“黄金酒。”
这个名字是大家私底下起的,毕竟研究所的酒一人一周只能拿两瓶,就算度数不高,但大家为了解闷也会买单。
阿迪拉盯着远方的地平线遮住一半的夕阳喝下一口酒,“我们那里教育资源没其他地方好,但我们的孩子读书都很认真……”
“我不想让他们只是简单地识字和算数,我想让他们能走很远的路,发现一条真理,然后意识到原来几千几百年前那些科学家也做到了这一步。”
“那一瞬间不只是大脑和身体为自己鼓掌的时刻,是人间顶尖的科学家即使不在世却坐在你对面与你促漆长谈,你走过的路他们感同身受。”
阿迪拉看向穆月生笑了笑,“我没有故弄玄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让孩子们……全都走到我的前面去。”
穆月生沉默地看着她,她眼里的光动情地闪烁着,比刚刚还要明亮。她刚刚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或许是毕生的梦想。
“我明白。”穆月生搂着阿迪拉继续喝酒。
很多年前,大概八年前,姐姐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她从来没觉得穆江月是异想天开,就如同现在的阿迪拉,一个人的力量听起来很小,可是在时间的坐标延伸下去,随着力量的不断加入,一定能发生质变。
“星星要出来了。”阿迪拉抬头望着天空,这天空几千几万年都不曾变过。
穆月生也抬头看着,这些年她看到过很多次银河,第一次的时候下意识想要拍下来发给家人和朋友,又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做。
肉眼已经能看到一些星星,阿迪拉把酒瓶痛快地扔到垃圾袋里站了起来,“穆月生,如果未来我邀请你来我的家乡,给孩子们讲你那些不保密的研究,你会来吗?”
她大声说着,向穆月生伸出邀请之手。
“一定!”穆月生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站在她的身边,她们共同面向残阳,两人拍手言笑。
“祝福你,未来的每一天。”阿迪拉感到眼睛湿漉漉的,迅速眨眼也不能让它快速干掉。
“祝福你!”穆月生抱住她,她知道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再见了,我两千个日夜的战友。
此刻,我们早已情同亲姐妹。
保重,我们终有一天会再见的。
祝愿,我们都能实现梦想。
第二天穆月生起了大早,她又找到研究所的医生,“我想要一份辐射鉴定表可以吗?不涉密的那部分,简单证明我的身体健康就好了。”
“穆工,你放心,我们上次为你做了三次检查,没有问题的。”
“我知道……麻烦你给我一份吧,好让家里人安心。”
医生犹豫了几秒,“好吧。”
等了几分钟,穆月生接过报告表,上面没有这所医院的名字,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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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表一样,统一写着人民医院,底下的盖章也是。
“谢谢!”穆月生激动地说,至少这张表可以做她的证明,证明这些在荒漠的日子。
“不客气,穆工,有缘再见。”医生同她握手。
“有缘再见!”
穆月生收拾好东西,赶到季东明的办公室,幸好他在。
“所长,谢谢你!”她激动地走过去,向他伸出手,“不知道我是否能够以同志的身份与您握手。”
季东明失笑地摇摇头,“好同志,当然可以!”
“工作都交接好了吗?”
穆月生用力点头,“一切都弄好了,回去后去还是去以前的核能所报道。”
季东明认可到,“记住你曾说过的话,一定要保持本心啊月生。”
曾与所长第一次见面时的谈话场面复现在穆月生眼前,不会变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如此。
“我会的。”
“一路顺风,再见,月生。”
“万事保重,再见,所长。”
坐上离开研究所的车,窗户看不清外面,穆月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被世人知道,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了。
“穆工,你要回东平市吗?”副驾驶的士兵回过头问。
“是啊!”她有些兴奋。
“真好!”士兵羡慕地点点头,擦了擦手里的枪支,“一会儿到了机场我得把这把枪收起来一点,不然让我师傅见到肯定要说我在故意卖弄了……”
“你还怕你师傅啊?”开车的士兵打趣道:“你都有半年多没见他了,他上次不也没说什么吗?”
“那是因为上次我把枪收起来了!”
他回过头又继续对穆月生笑着说:“穆工,我家就在东平市那个志安县,那里的苹果很好吃,虽然已经过了季节,但那里还有一些余量……我的意思是……”
士兵看了眼开车的人,见他默认自己的话和动作才向穆月生的方向挪了挪,“县城里只有一家白杨超市,是我爸妈开的,如果穆工想去我家吃苹果,肯定不要钱啊!我想让你告诉我爸妈,我一直在保护祖国,我一切都好。我最近很少能给他们打电话了,所以想让您帮帮我,他们不会多问的,您不用担心!”
穆月生认真地听完他的话,她看到这个士兵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驾驶座上的人也一同沉默。
她可以离开,完成任务就可以离开,但他们不行。
“好,我一定会去的。我向你保证。”
“真的吗!太好了!”副驾驶的士兵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哎!你注意一下纪律!我默认你刚刚的话已经是最大限度了,换别人早把你关禁闭了!”开车的士兵故作凶狠地提示他。
“你不要吗?我们两家离得那么近,穆工也可以帮你说啊!”
“我……”他从车内后视镜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穆月生。
穆月生向他点点头,“都可以的,要我帮你们交什么东西也可以……”
“这个可不行!”副驾驶的士兵惊得连忙摇手,“这就属于重大违纪了!”
“好吧。那我帮你们传话。”穆月生笑笑。
机场并不是普通的机场,是给两个士兵随便某一片荒漠的位置信息,他们开到这里后等待直升机的到达。
说来穆月生也觉得奇怪,所长给自己安排的这个离开时间并不是平常的时间,其他同事离开的时候都是一批一批的……
有些冷,穆月生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口袋里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们两个说的地址。
她问两个士兵:“你们用的导航是内部的吗?”
“当然了!”刚刚副驾驶的那个士兵就叫白杨,穆月生知道的时候蓦然笑了笑,怪不得他爸妈的超市就叫白杨。“是基于北斗的,这个你知道吧,穆工?”
“笨不笨,穆工那种级别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北斗!”那个刚刚开车的士兵穆月生只知道他姓胡,他似乎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太多信息,连名字也包括在内。
黄沙漫天,直升机很快到来,白杨为穆月生带上护目镜,他和胡士兵一同向直升机上下来的人敬礼,穆月生不认识他是谁,只听到他们两个喊他:“首长好!”
“辛苦了,穆工!”来的人穿着军装,也带着护目镜。
“不辛苦。”风沙不再吹起穆月生第一次来时的长发,这些年在研究所她都是过耳的短发,“谢谢你们送我回家。”
她如是感激到,再次热泪盈眶。
52.第 52 章
直升机将穆月生送到指定地方后,有车送她去了机场。
穆月生的位置在窗边,她感受着飞机起飞的过程,联想到那个巨大的反应堆,在启动的那一刻它的内部是否是更巨大的失重感。
整整一路,她在幻想妈妈在做什么,姐姐呢?外公外婆在做什么……
当她随人群走下飞机,当汽车驶入她熟悉的街道,二十多年的记忆如风暴模糊了视线。
她终于踏上这片故土,穆月生双脚触地的一刹险些跪了下去。
仰头盼望着电梯里的数字再变化得快一些。
第十六层。
780002
密码锁“嘀”的一声,穆月生这次打开的终于是家门了。
“谁啊?江月吗……”母亲的询问卡在穆月生踏进房门的第一步,穆婵娟正在阳台浇花,左手握着喷壶的姿势被定格在不规则的阳光下。
她嘴唇颤抖几下,在菜场上舌战群商的女人,此刻如同未绽放的花骨朵一般因风颤抖。
“是胜胜啊……胜胜是你吗?是胜胜啊!”喷壶被抛在花盆边,她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女儿。
“妈……,妈,是我,我回来了。”
耳边真的是那一辈子忘不掉的哭声,颤得穆婵娟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她五年未见的孩子、五年只打过三次电话的孩子。
妈妈终于抱到你了。
莲菜猪肉馅的饺子,刚出烤箱的奶香土司,全都是穆月生的最爱。
妈妈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像饿了几天一样不停往嘴里塞,“慢点吃胜胜,回家了,不怕,不着急。”
穆婵娟从不问女儿去做什么工作了,这五年里也没问过。
和平年代,五年只和女儿通过三通电话,说出去谁信呢?
穆月生突然发现母亲把头发染成了栗棕色,发根处却漏出几绺叛逆的银白。
“你不是喜欢烫头发吗?怎么不烫了?”
“不烫了,这样和你还有你姐的头发一样。”
筷子一停,继续吃饺子。
“我姐呢?”
“上班去了,晚上回来。”
穆婵娟起身向卧室走去,“胜胜,你看。”她笑盈盈出来,手里端着一小盆多肉。
橙红色的多肉,在阳光下显得更为饱满艳丽。
穆月生呆呆起身,这是她离开前半个月拿回家的。
就在妈妈超市的门口,那晚来了一个卖多肉的小女孩。
“你竟然把它养得这么好……”
这是橙梦露,穆月生离开时它还只是刚冒出土的绿色。
卖给她的女孩说它长大会变色的,穆月生还觉得不可信,不是不信植物,是不相信到变色的时候,它在她手下还活着。
但现在,它在妈妈手里开得那么好,饱满挺立,满含生机。
穆月生接过小花盆在阳光下好好端详,转了一圈看到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2002
“为什么把我出生那年写在这上面?”穆月生问母亲。
穆婵娟也疑惑,,“我没有啊……”她走近也看着花盆,“哦。”她笑到,“这是你离开家的日子,到今天早上刚好是两千零二天。这么巧,就是你出生那年。”
穆婵娟温柔摸着女儿的头发,上次见到时她还是披肩的长发。
“对不起妈妈……这么多日子都没在你身边,没好好孝顺你……”
穆婵娟却失笑地摇摇头,抬起女儿低下去的头,“妈妈知道你是去干什么了,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就算你没去干什么伟大的事情,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她叹了口气,“好好活着就很厉害了啊,孩子。”
穆月生打开卧室门,走进去发现桌上居然没落灰,也是,毕竟有妈妈在。
一切摆设如同匆匆收拾东西离开的那天,那本当时纠结要不要带走的日记本还摆放在书架上。
没有人动过,妈妈只是进来每天打扫,不让他们落灰。
“累了酒睡一会儿吧?”穆婵娟将女儿拉到床上,“睡吧,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自己的床果然舒服,心头不再是堆积如山的焦虑,穆月生翻着自己的日记本轻合上了眼。
爸妈离婚那年,穆月生13岁。
她从未见过爸妈吵架,门缝外歇斯底里的女人让她害怕。
所以关上门问桌前写作业的穆江月,“姐姐,为什么爸爸和妈妈在客厅吵架啊?”
穆江月停下笔,摸摸她的脸,“没关系的胜胜,你忘了今天发生的这些就好了,我们俩就当没发生过。”
她没有告诉妹妹,以前爸妈也常常吵架,只是总把她们支开。
穆江月不爱妈妈也不爱爸爸,或许他们从未问过自己爱不爱他们,所以她才想不出答案吧。
这一年穆江月15岁,即将中考。
她的成绩一直不错,老师总是鼓励她去冲那些排名前几的高中。
连着三次的家长会妈妈都迟到了,老师因为穆江月的成绩没有说过家长什么,甚至邀请穆婵娟上台演讲如何教育孩子。
本就觉得迟到三次很丢人的穆江月此时更烦躁了。
穆婵娟没有上过大学,只有高中文凭的她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她在心里嘀咕:月月也没提前告诉她要讲话啊,早知道好好准备了。
“其实我没有教育孩子的好办法,江月的成绩都是她靠自己努力得来的。我们家月月晚上写作业一直都很认真,有几次我给她的作业签名时,都能看到她把不会写的题圈出来,我问她为什么不写呀?她说不会,要去问老师,每次考试的卷子都会改很久,常常比我睡得都晚。”
“所以,我不是一个会教育孩子的妈妈。”穆婵娟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江月是我心里最好的孩子。”
当掌声充满整个教室。
穆江月对妈妈连着迟到三次的责怪在她发言结束下台的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她看着妈妈走回座位,坐在自己身边。
妈妈一直都是这么走路的,但妈妈是第一次这样说话。
“不好意思啊月月,妈妈不是故意迟到的,我得给店里请假……”穆婵娟低声在女儿耳边道歉。
“妈妈,你刚刚讲的特别好。”这是真心话。
“啊?月月你说什么?”穆婵娟凑近了逗女儿。
“没说什么……”穆江月别过脸去,嘟起嘴一脸傲娇。
哄妹妹睡着后,穆江月冷着脸走到客厅,沙发上的抱枕和桌子上的纸巾、书,都散落在地上。
她在房间里听到妈妈对爸爸大喊:“你不要摔东西!吓到孩子了我和你没完!”
“我下个月就中考了,考完你们再吵行不行?不要再影响我复习了!”
穆江月一直以为自己不爱妈妈也不爱爸爸的,但此刻她对着爸爸低吼。
有什么可吵的呢?!
瞪着爸爸的瞬间,她想起了听到的话。
他说:“我妈还是想要孙子,你在这里和我吵架怎么不去想办法生儿子?”
他说:“你生不出儿子我找别的女人生一个,好给我妈交差不行吗?”
他说:“谁要和你离婚了?我只是找人生个儿子,给我们家留个后而已你至于吗?”
他说:“就你身体不好,别的女人都能一直生,就你不行?”
他说:“你以为你在超市上班很厉害?谁看得起你!”
穆江月不记得妈妈说了什么,因为在听到爸爸这样说时她已全无理智。
曾经父亲在自己和妹妹面前的那些爱意让她觉得恶心,就像是伪装出来的一样!
他根本都没把自己和妹妹当成他家的人!
“你们分开一个月行吗?”穆江月累极了,“我给胜胜说,你们其中一个出差,可以吗?等我考完你们再解决吧,求你们了,我要读书。”
“好,月月,对不起,爸爸都听你的。”男人还在伪装,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向穆婵娟冷哼一声,“不是我原谅你了,是女儿要学习,我是为了女儿好!”
说完随即摔门离去。
穆婵娟没有流泪,只是捡起递上的东西,将它们放回原位,“晚上还没吃饭呢吧?想吃什么?”她笑着问女儿。
穆江月没有立刻回答,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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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妈妈收拾客厅的背影,“如果我说我现在想吃肯德基,你会骂我吗妈妈?”
女人身形一怔,随机笑到,“好啊,我也想吃了。我们多点几个鸡腿。走宝贝!我们吃饭去!”
母女二人在楼下买完就匆匆回了家里,因为妹妹睡得太香,所以穆江月没有叫醒她。
她和妈妈在客厅边聊边吃到凌晨才去睡觉,这是第一次没有叫妹妹一起吃饭。
穆江月从未见妈妈吃饭这么开心过。
中考结束的当天,穆婵娟接了穆江月就回家收拾东西。
收拾属于那个男人的东西。
收拾到一半她想起什么,转身问女儿:“月月,胜胜。我和爸爸离婚,你们想跟谁?”
“我不逼着你们跟我,你们随便……”
“我跟你。”穆江月拉着妹妹的手问她:“你呢?”
“我也跟妈妈。”
“你为什么跟妈妈?”穆江月故作严肃地问穆月生。
“那你为什么?”
“因为妈妈说过,我是她心里最好的小孩。”穆江月扬起下巴一脸骄傲。
“妈妈也说过我是她最爱的小孩!”穆月生不甘示弱地喊到。
“爸爸没对我说过。”穆江月想起那晚听到的话就觉得恶心。
“爸爸也没对我说过,爸爸还说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穆婵娟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什么!他什么时候在你跟前说的!”
“过年的时候。”穆月生乖乖回忆,“当时奶奶也这么说的……”
穆婵娟气的将手里的衣服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他就是一坨狗屎!他们一家都是!”
“我妹还上小学呢。”穆江月提醒妈妈,“穆女士,注意言辞啊。”
被提醒的穆婵娟翻了个白眼,恢复刚刚的样子。
她看着两个女儿,“我很认真地问你们,要是妈想让你俩改名和我姓,你们愿意吗?”
改姓。
穆江月也疑惑过,为什么妈妈生的孩子却不随妈妈姓。
“我没意见。”
“我也没有。”
离婚那天穆婵娟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的,民政局里男人象征性地争取了一下孩子的抚养权,他问:“孩子你要不要?不要就归我。”
穆婵娟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男人被她按地上踩了几万脚。
都什么时候了?他说话还是这样。
看似将主动权交给她,实际上你只有一个选择,敢选另一个你就是个人人喊骂的女人!
“我的孩子,当然是我养了。”
男人像是听了个大笑话,“也就是房子归你了,你才敢说这样的话,不然你那点工资拿什么养两个孩子?”
穆婵娟懒得再和男人废话。
离婚本子到手的那一刻,穆婵娟仰头大笑三声。
转脸指着男人的鼻子说到,“是我对你提起的离婚!你不是最爱你的面子吗?那你今天就给我记住,是我穆婵娟觉得你烂,把你踹了!这件事的主动权完全在我,我再也不用忍着恶心在乎你的面子了!你和你的面子,还有你们一家人都见鬼去吧!”
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对男人大声说这么多话,无疑是没把他傲人的面子放在眼里。
他哪儿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男人追上拉着孩子远去的穆婵娟,扳过她的肩膀,“你再敢那样对我说一下试试?”
哟?
穆婵娟撇嘴继续输出:“你听好,房子是我爸妈出钱买的,所以当然归我!其次,我上个月工资刚涨了,所以我会把我的两个宝贝养得非常好。最后,我提醒你,你现在敢再对我动手一下就是违法犯罪了,没有了家暴那层遮羞布,我看你吃不吃牢饭!”
女人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又折回来在男人腿上踢了一脚。
对着捂腿吃痛的男人啐了一口,“狗东西,以前扇老娘那一巴掌的时候,你就该进监狱了!”
穆江月确定自己那天看到妈妈新烫好的卷发随风飘起,散发阵阵香味,她是那么迷人、那么有力气的妈妈。
因为穆月生的记忆也是这样的。
53.第 53 章
去派出所改名字换户口那天,两姐妹围着妈妈问,为什么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
其实说起这些,穆婵娟并不开心。
因为自己当年第一胎是女儿,婆婆只能掩饰起厌恶假装喜欢,对还刚生下孩子还没出院的她说:“没关系,这么年轻还能再生儿子的。”
但生孩子的痛,穆婵娟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她以为丈夫会站在自己这边,但这个当年一到21岁就相亲认识,然后快速结婚的男人根本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好。
因为是个女孩,丈夫和婆婆都没着急取名字,穆婵娟想起以前高中读书的时候看到一首诗《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生下江月的这一年,穆婵娟22岁。
如此年轻,如此活泼的22岁。
但日子并没有好起来,婆婆对二胎的催生接踵而至。
江月是穆婵娟的母亲帮忙照顾的,毕竟婆婆只会在一边说:“要是个儿子,肯定很好管,女孩就是事情多。”
催生的三年,穆婵娟和丈夫吵过很多次,因为他除了一开始帮她说了几句话后,再也没有站在她这边。
她说:“你知道我生江月的时候有多痛吗?灵魂都离开身体了,生出来的一刹灵魂又回到了身体里。”
她说:“你知道我现在身体还有很多后遗症吗?”
她说:“你知道常常还被产后遗留的情绪困扰吗?”
但男人只坐在一边抽烟,最终说一句:“就你事情多,别的女人都是怎么过来的?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为什么生不出儿子呢?”
有月生是个意外。
那晚男人应酬喝了酒,扑到睡着的穆婵娟身上时,她推搡着要他做好防护措施。
但她如何想得到,他是个会在上面戳洞搞破坏的人。
于是穆婵娟再次怀孕了。
她在母亲怀里哭泣,诉说自己的害怕,母亲安慰着,忍不住和她一起流泪。
她还是不忍心打掉这个孩子。
第二胎又是一个女儿。
本就不论什么性别都喜爱的穆婵娟仍像第一次生孩子一样,笑着,满眼希望地抱着小女儿。
不停祈祷是个孙子的婆婆再也忍不住爆发了。
“我看这孩子就叫剩剩吧,多余的。”
穆婵娟没有理她,她拉住想要去理论的母亲,摇了摇头。
“那就叫胜胜吧,胜利的胜,好吗?”穆婵娟挑眉逗怀里的女儿。
上户口那天穆婵娟拦住男人的手,“我女儿叫月生。胜胜只是小名。”她冷静地看向男人,“你记着,我女儿的胜是胜利的胜。”
于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男人又和穆婵娟过了十五年。
而穆婵娟之所以忍耐这样的人,只是想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
当穆月生听完这些过往,妈妈的脸上早已不知道淌下多少眼泪。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像姐姐那样紧紧保住妈妈。
“没事的胜胜,有妈妈在。妈妈帮你劈开眼前的石头,你是胜利,是‘海上明月共潮生’。你们的名字才不是别人能乱取的呢。”
记忆里,妈妈开超市的钱是从离婚分得的财产里拿的。
决定为自己开一个小超市那天,穆婵娟咨询了两个女儿的想法。
“妈妈想从这笔钱里拿一些,盘一个门面,开始卖菜,你们觉得呢?因为我发现我们小区要买菜的话只能走到那个超市去,有些远,这是一个商机。”
“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妈妈。”穆月生撑着脑袋看妈妈在纸上画的门面构造,看起来超市并不大。
于是穆婵娟拍板把这件事定下来了,她许诺两个女儿是她的股东。
超市的名字是三个人一起取的,就叫月亮集市。
因为,她们三个都是月亮。
门面就在小区门口,挂牌子那天穆婵娟仰头望着那四个大字,揽过两个女儿一脸期待,“要是有一天超市做大了,你们每个月都可以分一笔钱!”
那时候的穆江月和穆月生都认为妈妈是在说梦话,穆江月觉得只要妈妈不亏本,收入可以维持正常生活就很好了。
因为超市就在小区门口,而且有很多家常菜,于是小区的住户们都开始来月亮集市买菜了。
穆婵娟和小区的绝大部分人都熟了起来,不免有人听到孩子的名字后会问:“婵娟啊,离了婚你两个女儿都跟你姓了啊。”
忙前忙后,搬菜整菜的穆婵娟擦擦汗响亮地回应:“是啊,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是流动的,没什么东西完全属于我,但我生的孩子,一定是我的宝贝。”
从超市开启的第一天开始,穆婵娟每天都起很早,回来很晚。但不管再忙,她没有缺过女儿一顿饭,闭店也要回去做饭。
穆江月上高二后开始住校了,初三的穆月生中午放学就去超市陪妈妈,晚上也去那里写作业,久而久之穆婵娟在超市也弄了个小锅可以给小女儿做饭。
后来,穆婵娟开启了帮小区邻居们预留菜的服务,大家只要给她打个电话她就帮人把菜挑好,等邻居们下班回来取。
等孩子放暑假的时候,常充当快递员,帮邻居们送菜到家。
超市每天的生意确实不错,至少可以维持家里的正常开销。穆月生每个月还能和姐姐从妈妈这里领到几张红色的零花钱。
最重要的是,妈妈很喜欢。
穆月生不知道妈妈这个小超市会开到什么时候,直到那天。
那天,初三的穆月生放学刚回到超市,几个路过的同班同学嘻笑着对她大喊:“穆月生,原来你妈是卖菜的啊!”
那声音很大,所有路过的人都能听到。
穆月生不知道有没有人驻足看戏,她现在只感觉这个同学真吵,让她抬不起头。
“是啊!”穆婵娟笑着对门外人说,“我们这里菜很好呢,过些日子还要卖水果。”
她回头看向有些窘迫的女儿,用门外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胜胜啊,平常也可以给同学们宣传一下。他们来了,妈妈这个老板还能酌情给个优惠呢。”
哦!这一瞬间。
你听,是什么破碎的声音?
穆月生抬头望着妈妈的脸,这些年它晒了很多太阳,流了很多汗,沾过许多泥土,却愈发充满自信。
感受到身体被注入的力量,穆月生走出超市,站在阳光下问同学:“没错!我妈妈是这家小超市的老板,你有钱买菜吗?我们家菜很新鲜呢!”
“你要是没钱买的话还是别随便评价了,别打扰我们做生意。”穆月生吹吹指甲里的灰转身回去了。
等那几个同学讪讪走远,穆月生问妈妈:“我们真的要卖水果吗?你不想卖菜了吗?”
“卖呀!但是妈妈攒了一点钱,打算把隔壁那家要搬走的彩票店也盘下来,我们也可以卖水果了!”穆婵娟捧起女儿肉嘟嘟的脸,“胜胜,以后你每天回家都可以吃到新鲜的水果了,开不开心!”
穆月生激动地用力点头,“开心!”
穆江月当年考上汉莱高中是以高出分数线30多分进去的。
穆月生和姐姐不一样,她的成绩只能算一般,中考通过定向生进入汉莱高中已经算非常非常好了。
高一进入汉莱后,穆月生最喜欢的就是每天中午和姐姐一起在食堂吃饭。
高三的穆江月当然还是住校,以前高二她每周六会回家住一晚上,高三后已经不怎么回家了。
为了不打扰女儿备考,穆婵娟只是偶尔周末叫大女儿回来吃个午饭,穆江月吃完带一些水果就又返校了。
姐姐说她要考什么来着?
哦!
是中国政法大学!
穆江月是文科生,高一的穆月生翻到中国政法大学在东平的录取分数后倒吸一口凉气,就算不知道学文还是学理,她都考不了那么高的分数。
但她相信年级前十的姐姐一定可以。
穆月生以为姐姐的高三会非常平和地度过,然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这所向往的大学。
自习前的大课间,这个时候学生是可以出校门买饭的。
同班回来的同学告诉穆月生:“我刚刚去校外买吃的,好像看到你姐姐被几个女人围住推来推去的。”
“像是放学拦住‘谈话’一样,穆月生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穆月生不知道,姐姐和她中午一起吃饭总是陪她闲聊,从来没说过什么影响心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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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月生急忙跑到楼上高三(8)班,穆江月就在位置上坐着。
被喊出来,穆月生第一句就问她:“你没事吧?”
穆江月还一脸困惑,“怎么了?”
穆月生知道,姐姐这样,摆明了不想告诉自己,于是不问了。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穆月生开始课间常去注意穆江月,也常留意上次同学们说的时间和地点。
果然今天让她遇到了。
那个下午买饭的时间,穆江月被几个女生围在书店门口,她手里还是刚买的试题。
那几个女生带着几个高大的男生,把两人围住。
穆月生拿出包里的美工刀,“你们谁敢动我姐一个试试!”
那几个人笑穆月生逞能。
穆月生心里笑他们无知,六七个人都没发现她书包肩带那个小狗的棉花娃娃有问题吗?
那里面藏着她花光攒的所有零花钱买的小型摄像头啊!
为首的女生翻白眼的本领那叫一个厉害,开始说穆月生:“学习没穆江月优秀,长得也没穆江月漂亮,身材也没有穆江月苗条。”
一开始穆月生心里挺尴尬的,毕竟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那么多。
几个女生继续说穆江月,大脑紧张到空白,穆月生只能听到几个关键词,什么韩江川,什么勾引。
这说什么呢??
穆月生冷哼一声,“看来你们也挺自卑的,心里都承认我姐这么多优点了。”
一句话彻底把那个女生惹毛了,“你他妈说的什么屁话!”揪住穆月生的领子就要动手。
穆江月抓住那个女生的胳膊,也变得凶狠起来,“放开我妹!”
没等两人动手,突然冲过来一个男生挡在两人面前,他直接拽开那个女生的胳膊,“跑啊!”
拉扯间,三个人多少还是挨了点拳脚。
不过他们三个溜得也很快,穆月生忍着脸上不知道谁给的半巴掌疼痛,拉着穆江月跑到警察局报警。
视频全部移交警方,穆月生喘着气问穆江月:“我没回去上晚自习要是被停课,我认了。你高三了,逃课不会处罚你吧?”
穆江月笑她逞能,“都什么时候了,这种事情老师知道了只会原谅我逃课。就算停我课,我也能考上大学。”
穆月生撅嘴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我姐!”
穆月生这才注意到刚刚帮助两人的男生,“你是谁?”
“哦,我是韩江川,是穆江月的同班同学。”
她点点头继续问姐姐,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穆江月平静地说:“韩江川喜欢我,那个女生喜欢韩江川。”
一旁的韩江川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穆月生彻底无语了,“他不喜欢那个女生和你有什么关系?干嘛来找你麻烦?她怎么不去找这个男生的麻烦?把他揍一顿让他和她谈恋爱呗!”
越说越气,于是瞪了眼韩江川。
“对不起对不起!”韩江川立马滑跪,“这件事我能处理好的……”
“你不用处理了!”穆月生大手一挥,“这都到警察局了,有专业的人。”
没去上晚自习的穆月生果然被通知了家长,但直到原因后,除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外,妈妈并没有说她什么。
穆江月后来告诉穆月生,第二天韩江川立马去问了那个女生:“为什么欺负我女朋友?”
穆江月听到这个称呼也是羞得一惊,女生更是回头满是怒气地瞪她。
那眼神,啧啧啧,穆月生可以脑补出来。
韩江川让那个女生道歉,但女生桌子一拍就不道歉。
警察来了,她还是得跟着父母乖乖道歉。
穆江月说,上课时韩江川戳了戳坐在前面的她。
不好意思地塞给她纸条:对不起,因为你说你对我也有好感,我找她的时候一着急就说成了女朋友。
穆江月看着纸条笑,趁老师写板书转过头去把纸条还给韩江川,“没关系。”她低声说。
“穆江月,”韩江川急忙低声叫住她,“那你……愿意高考完做我的女朋友吗?”
板书的最后一笔结束,下课铃声响起,她说:“高考完的话,我可以考虑。”
54.第 54 章
那年七月,穆江月如愿被中国政法大学法学专业录取,韩江川也报了北京的一所学校。
坐上去北京的飞机那天,穆婵娟在机场抱着女儿止不住眼泪。
从里到外,她叮嘱了很多事情。
最后,她松开了手,拍拍女儿的肩膀,说:“去好好努力吧孩子,加油!妈妈爱你。”
“我也爱你!我们永远都会支持你的!”穆月生大声对姐姐的背影喊到。
比起优秀的姐姐,穆月生的所有成绩都很一般,她最后选了理科,也在很普通的班里。
考试也考得很普通,经常出现过一些不及格。
一切都那么普通,还有给男生表白被拒绝。
虽然后来她也不记得那个男生长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喜欢他。
好像是因为他长得挺帅的?
这么普通的穆月生,在高三面对妈妈时,看着她看着自己的成绩叹气也想过一定要好好努力。
但或许真的晚了,她甚至会在睡不着的夜晚后悔高一上课睡觉的自己。
越到后面的复习提高,穆月生才明白那句“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此时失眠的夜晚里,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于是穆月生的第一次高考失败了。
那个分数只能去很差的二本学校。
叹息过后,妈妈没有继续责怪,只是问她:“你还想读书吗?”
回忆起痛苦的高三,穆月生确实不想再读书了。
但她知道,如果不去读书,自己的家庭给不了她任何帮助,那她后面几十年真就完了。
她也无法说服自己跟妈妈卖菜卖水果,就这样过一辈子。
不是看不起,她是靠妈妈做这些养大的,而是因为当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并不会像妈妈那样感到快乐。
所以好歹混个大学吧,抱着这样的想法,穆月生去复读了。
为了让女儿回汉莱复读,穆婵娟给学校交了一笔钱,至于是多少,她没有告诉穆月生,“你好好学习就好了。”
穆月生复读时的同桌叫陆婕熙,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孩,但只要和她说起话来,她还是挺好玩的。两人熟起来后,穆月生才知道陆婕熙的哥哥是一名空军飞行员。
她说:“别看我哥是个飞行员,当年我爸妈本来第一个小孩想要女孩,结果是个男孩。他们就给我哥起名叫双成,一定要再生一个我。”
穆月生和陆婕熙笑到一起。
心里难免想到自己那想要孙子的父亲和奶奶,但穆月生在想起时只会一脚将他们踹开。
复读这年,穆月生遇到了一个熟人——一个全校都知道的人,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在走廊偶然遇到方小晓的时候,穆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比初中更漂亮了,漂亮得让她移不开眼,虽然以前也是。
穆月生初中和方小晓在一个学校,她大方小晓一级。
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亲眼见证了那场无声的暴力。
为了迎合别人,不被孤立,她选择默许,然后加入。
甚至在她们问她:“方小晓是不是一个很做作、很装、很讨厌、很……的人!”时,穆月生低着头,说:“嗯,是吧……”
因为只有别人看不到,她才能心安理得地说谎。
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和方小晓毫无交集却能说出那样难听的话,这其中缘由并不难猜。
因为人那可怕的嫉妒心。
还有她自己那可悲的求认同的心理。
不过,幸好她看到现在的方小晓成长得非常好,她并没有被那些事情影响,现在她身边常有两个好友。
穆月生真不知道自己之前高二高三的时候在干嘛,方小晓这样出色的人,她怎么会一点没听到风声。
高四的这次同级,让穆月生觉得这是种冥冥之中的安排。
曾经说谎的愧疚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方小晓,即使方小晓不知道自己曾在背后说过那样的话。
有几次穆月生故意路过八班——那个姐姐曾在的教室,她特意看向方小晓。
有一两次两人对视上,但方小晓很快移开了视线,毕竟她们互不相识。
听说方小晓的成绩很好,她现在过得很好,穆月生心里的负罪感才消去了一些。
后来,她还是去找方小晓道歉了。
方小晓被穆月生在操场追上的时候还有些惊诧,她们只是一周一次同一节上体育课而已。
穆月生看着方小晓的眼睛,只看了一秒就低下了头。
她说:“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当年……”
她抖落了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她想,方小晓或许会非常不屑地离开,或者白她一眼,骂她有病。
但至少,这些都能让她的心好过一点。
哪怕一点。
可是方小晓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都过去了。”
女孩说:“我不会原谅过去的,但是过去已经过去了。我不想现在追究是因为,我不想再在心里欺负那时无助的自己。”
她说:“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那样做,不要有负担了。”
她甚至说:“好好备考吧,加油。”
穆月生终于扬起了头,可以痛快地大口呼吸。
她一定会好好复习的。
上次听到陆婕熙说时间过得很快,穆月生还没什么感觉。
直到班主任在讲台上说下周一要期末考试,她这才觉得那些说着属于自己的时间好像从来不在自己手里,因为溜走的时候没有人通知她。
她甚至幻想把现在的自己送到复读开学第一天,肯定又会涨很多分了。
以前从未住过校的穆月生高四也住校了,她和陆婕熙在一个宿舍。
晚上回宿舍的路上穆月生从口袋拿出一个水果糖递给陆婕熙,“上周末回家吃饭的时候我妈给我买的,我还说来了就给你,忙得我都忘了。”
“期末考试一结束就是过年了月生。”
穆月生点头,桃子味的糖在嘴里翻来翻去。
“考完就过年了,过完年就只剩下四个月高考了……”陆婕熙累得仰起脑袋继续碎碎念。
“加油!”穆月生打断陆婕熙的焦虑,“只要努力就行了。你比我学的好,肯定考得好。”
“不要这样说月生,你这一次高考一定能考好的!我们都要相信自己!”
这一次期末考试,穆月生的成绩排在了班级中上游。
高三的寒假只有差不多一周时间,很短暂。
除了春节和大年初一这两天外婆外公会来家里一起过年,还有和姐姐一起玩之外,剩下的时间穆月生一直在写题。
大规模地写卷子,再简单的都写。
刷完带回来的一半题后,不管什么科目的题穆月生只挑不熟练的写了,那些简单的题拿来思考难题的中途增强信心用。
穆月生背单词的时间都在晚上,早上她还是喜欢睡大觉,在冬天多睡半小时都会让一天神清气爽,重点是她觉得自己晚上的记忆力是最好的。
寒假结束,穆月生回了学校,早起背书,晚上去通宵自习室学习已经成了常态。
通宵自习室也会有老师陪学生到凌晨左右,这个犯困的时间点,老师的周围还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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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学生围着。
好在,开学考让穆月生看到自己的努力确实是有效果的。
穆月生冲到了班级第十一名,虽然(7)班的第十一名只能排到年级快二百名,且高三的理科生只有四百多人。
但她还是开心,因为高三的自己可没考过这么好的成绩。
“月生你这次考的特别好!进步了这么多!”
“陆婕熙你看你!班级第五,年级一百一十名!你怎么这么厉害啊!”陆婕熙的名字在排名表的最上面,穆月生不断在心里赞叹她考得这么好真是太棒了!
隔了几层人群穆月生望着排名榜,她终于不用再挤进去从下面开始找自己的名字了。
班里有几个男生考得很差,互相说寒假光顾着打游戏了几个同学凑过来问穆月生怎么学的,这次考这么好。
穆月生直接说自己寒假没打游戏也没出去玩都在学习。
其实班里除了班主任和陆婕熙,还有几个任课老师外,没有人知道穆月生是复读生。
因为,穆婵娟开学的时候就找过班主任,希望她不要让太多学生知道,怕女儿心里不好受。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数学女教师,她说:“高三对孩子来说成绩是最重要的,所以只让月生把心思放在成绩上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有我解决,您放心吧。”
“你这么诚实啊?”陆婕熙笑问穆月生。
“事实就是这样啊。他们要像我这么做,考的肯定也不差。”穆月生拿出下节课的课本。
陆婕熙点头,“我寒假也和你一样,报了补习班一直在学习,还在补习班见到了许毅诚……对了,你记得许毅诚吗?”
“班里的同学啊,怎么了?”
“嗯……”陆婕熙头低下去,“我忘了你是高三才来这个班的,我高二的时候对他有过好感,还告诉过他。”
见同桌低头害羞的模样,穆月生转头在班里寻找那个男生。
哦,他确实挺受欢迎的,周围有好几个人围着他。
“他好像是班里的第二名吧?”
“对,他也考过第一,成绩一直不错。”
可见路过时,穆月生听到许毅诚在和周围个人传授自己的学习经验,她听到了:“哎打游戏真的不影响学习,想玩就玩了,学习哪儿有打游戏重要,兄弟们,爽才是最重要的……”
陆婕熙不是告诉她,寒假在补习班见到许毅诚了吗?
那他现在这样说,岂不是装货?!
而且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高考了,还真有人站在他跟前听啊!
第一次模考,穆月生的排名到了第十名。
但总成绩没变,所以她认为不是自己进步了,而是前面的一位同学没发挥好。
“穆月生!”讲台上是班长在叫她的名字。
“老师让我给你说,百日誓师咱们班的发言由你准备。”
穆月生好意外,为什么会选她?
她成绩不是最好的,和老师关系也不是最好的。
“不是我吗?”许毅诚跳起来向班长大喊,也打断了穆月生的思考。
“什么时候说是你了?老师之前只是说如果没确定下来就让你去。现在班主任和几个老师都赞成穆月生代表咱们班。”
看到了班长翻白眼的小动作,穆月生在心里偷笑,看来她也是看不惯许毅诚呀。
看到许毅诚瞪了自己一眼,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无所谓。
穆月生故作得意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没问题,让老师们放心吧,我一定做好!”
她回答的声音很大,是的,专门让某个人听到。
55.第 55 章
穆月生赶到班主任办公室,想要询问如何准备。
老师却只是告诉她:“把自己对高考想说的话说出来就好了。”
她想了想还是问出那句:为什么选我?我的成绩不是最好的……
老师却摇摇头,笑如窗外二月最后的冬日阳光般,“不要不自信啊,月生!”
“我首先是觉得你比班里的同学更有经验一些,而且经历过失败还能重来一次的勇气非常值得倾佩,这绝不是贬低你的话,为自己的前途奔波一点都不丢人。”
“不要怕,月生,这一年你的努力都在默默计数呢,人生的翅膀才刚刚准备展开。”
“……谢谢老师。”穆月生迅速擦去要溢出的眼泪。
老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复习吧,月生。”
“陆婕熙给许毅诚表白了?”课上趁着同学们都在回答问题,身后的同学问穆月生。
表白?
穆月生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同桌,她正在记笔记。
高三表白?
疯了?
“你怎么知道的?”她小声问同学。
“刚刚课间的时候许毅诚说的啊,我还是听班长告诉我的,好多人都知道了。”
穆月生这下才会想起来,知道可见那些笑声和总望向这边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她拍拍陆婕熙,两人继续问同学:“还说什么了?”
“还说了,他拒绝了陆婕熙,然后陆婕熙哭着求他,还说什么……哦!还说这个时候进步那么快,你肯定考试有问题。”同学指了指穆月生。
穆月生真是气笑了,这人是疯了吧!
都要高考了真有这么无聊的人!
“你什么时候给许毅诚表白的?”
“高二,高二就说过对他挺好有感的,这之后什么都没说了!”陆婕熙气的写不下字。
所以,也就是说,那货同时造谣了两个人?!
不想揍人是不可能的。
穆月生深呼吸一大口平复下来“我必须得为了正义去收拾他了。”扭过头恶狠狠瞪向许毅诚,他还是一副积极回应老师提问的样子。
真是狗模狗样!
“许毅诚你造谣陆婕熙什么意思?”穆月生等下了课老师一走就直接冲过去,板过许毅诚肩膀质问他。
许毅诚竟然还愣了一秒,无辜到,“我造谣什么了?”
“造谣她哭,造谣她挽留你,造谣我考试进步有问题!”每说一句穆月生都感到手攥得更紧。
“哦,就这事啊,那当我记错了。”许毅诚一脸不以为然,拿开穆月生的手,整理好校服就准备写题。
“给我道歉!”陆婕熙也在一边怒气满身。
“道什么谦?”许毅诚站起来瞪着她,“你敢说你没给我表白?”
“你敢说你没造谣?”因为身高她不得不抬起头对峙。
许毅诚无话说反而转攻穆月生,“记错了就说错了怎么了,穆月生,你还想干什么啊?”
“你说呢?”穆月生只觉得全身的激素都在向大脑狂飙,妈妈叮嘱好好学习的话早都忘在脑后了。
她一把攥紧许毅诚的领口,“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你知道吗?”
许毅诚嗤笑,“怎么?想打我?打吧。”他一脸无所谓,“看你这周百日誓师还怎么讲。”
“百日誓师算个毛啊?”穆月生眯眼扬起拳头,“把这机会让给你,你好好在全校人面前讲讲你那些下流的话!”
“穆月生!”
尖锐的女声打断下一步动作,愣得所有人都眨了眨眼。
穆月生认出她是之前围在许毅诚身边的一个女生。
“怎么了?”她不耐烦地问。
“你不许打许毅诚!”
???
“你搞清楚谁先犯贱的!”穆月生喊到。
女生无法反驳,涨红了脸。
“你别管!”许毅诚对她大吼:“你看穆月生敢动手吗?咱们学校主动挑起打架是要被开除的!”
穆月生怎么可能没想到呢?
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他对陆婕熙造谣的那些话,还有对她努力的污蔑根本让她控制不住怒火。
“我不怕!”穆月生咬牙切齿。
拳头扬得更高了,眼看就要砸到许毅诚头上。
“你……”话还没说出来,许毅诚就先被一本书砸到了脸。
是陆婕熙。
“你真够可耻的!”她一字一句,穆月生感觉下一秒她也要拿个凳子过来。
许毅诚的脸上顿时有了一条红痕,他看向陆婕熙冷哼一声:“被我拒绝了是不是特别难过啊?”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穆月生不顾身边围的人越来越多。
班长一直在劝架:“穆月生你别真的打下去了,你考这么好你为你自己想想……”
流言四起,制造流言的男性站在那里,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还想为自己开脱。
但此刻穆月生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直到门口的人大喊一声她的名字,她才放下了拳头。
三人低着头站在班主任办公室,了解了原因后,老师让许毅诚给两人道歉。
话毕,老师留下了穆月生。
穆月生知道自己可能要被处罚了,于是眼睛一闭,准备接受审判。
想象中的严厉并没有降临,老师问她:“发言准备的怎么样了?就是这周了。”
“差不多了,老师……”
老师点点头,“那你回去吧,你准备好了就行,我还想着你要是没时间准备我在网上帮你找一篇。”
穆月生走出几步又回来问老师:“老师,您不罚我吗?”
老师像被问懵了一样,反问她:“我罚你什么?”
打架啊!
虽然没像陆婕熙一样把书扔到他脸上,但老师晚来一会儿可能拳头就砸到许毅诚身上了。
“你本身也没错啊,而且你也没打到他。别人污蔑你努力得来的成绩,你都能克制住自己没打到他身上,已经很理智了。”老师笑着拍拍穆月生,“好了回去学习吧,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学习啊!”
走出办公室,陆婕熙就等在门外,她焦急地问穆月生,有没有被训斥。
穆月生摇了摇头,只对她说:“回去学习吧,我们没时间浪费了。”
百日誓师那天,穆月生站在全校高三年级面前发言,稿子是昨晚利用晚自习写的,写完她就记住了。
“各位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三(7)班的穆月生。”
“黑板旁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终于到了最后一个三位数,这不是简单的数字变化,是蛰伏的蝉鸣即将撕破黑夜,而错题本上的红色叉号是各位的勇士徽章!在最后的日子里,希望大家放下一切干扰学习的事情,请把焦虑熔铸成剑!”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们回顾过往,高中三年确实是求学路上很苦的时间段,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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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每个人必须直面的”
“但此刻,请你相信自己的努力,它们都在暗中积攒。”
“尽力去做吧!不论结果如何,都要向前走,向前看,这才是眼睛长在前面的意义。”
这就是穆月生想对高考说的话,她会继续努力的,不论什么结果,她都会继续面对,继续好好活下去。
活动结束后回班级的路上,穆月生遇到了方小晓,她们笑着向彼此打招呼。
“你想考什么学校呀?”
“师范大学的历史专业吧,我还挺想做历史老师的。”方小晓如此回答。
当被问到为什么?
她说:“历史上有太多女人都不是自己了,史书上的她们被改来改去,恐怕连同一时期的熟人都不认得那是谁。”
她说:“她们不应该被冠上不属于她们的恶毒罪名。”
“你想怎么做?”穆月生呆呆地问。
“我想改变,哪怕只能改变几个人,都是好的。
女孩站在阳光下,声音细腻却那样坚定,眼神如同千万年前地母欣赏生机盎然的土地。
她本就是拥有孕育能力的神,她本就该面朝阳光,为自己手握利剑披荆斩棘,她本就不该被扣上污名。
“你呢?”方小晓问穆月生。
穆月生从欣赏中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学什么。”
方小晓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现在努力考高分就好了,后面的自有安排。”
但穆月生深深知道,自己是普通的。
她的第二次高考,分数在这一年也只够选东平科技大学——一个普通的一本学校。
而被核工程专业录取是因为,这个专业报的人少。
录取通知书到手那天,穆婵娟正在家里摘菜。
来超市买蔬果的邻居们都说这个专业对身体不好,出来找不到工作,还是不要让一个女孩去了,换一个专业吧。
这个问题母女俩已经讨论过了,穆月生的想法是:“我未必就学不好啊,而且其他的我也是不怎么感兴趣啊……”
所以穆婵娟面对外面人的话都是笑盈盈地回答:“孩子自己愿意,就让孩子读吧。读书嘛,不就是她自己愿意学习知识,找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她开心就好了。”
穆月生的大学就在东平市,上大学那年,穆江月大三,妈妈的超市有拓展了一个业务——面包店。
之前囤货的角落被妈妈放了一个烤箱,改造成了一个小小面包店。
穆婵娟招了会做面包的员工,蔬果的位置也招了人,于是她有了很多时间,常和做面包的员工学习怎么做面包。
她说:“我以前就想学做面包,到四十二岁终于实现了。”
穆月生的大学没有姐姐那样精彩,不像她那样争奖学金,也不追求保研,只求顺利毕业。
大学后穆月生学会了化妆,也谈了几段恋爱。
她确实想好好恋爱的,谈很久的那种,但要不是对方太粘人,就是对方想要强行改变她的想法,让她妥协。
于是每一段她提分手都那么快。
她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感情。
那或许就只存在于理想中吧。
大三决定考研是因为大家都说这个专业本科毕业干不了什么,她想以后赚多一点,那就考吧。
穆月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碌碌无为,随便找个班上的。
直到姐姐离婚。
56.第 56 章
大四的穆江月已经保研了本校,大学毕业那天,韩江川向她求婚了。
他曾许诺,婚后江月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这么早求婚只是因为太爱了,不想再等待。
于是大二那年的暑假,穆月生第一次当伴娘。
结婚那天,母女三人在一个化妆镜前拍照。
穆婵娟望着镜子里精致的女儿,眼泪怎么都擦不尽。
穆月生却总在心里觉得姐姐结婚太早了。
但姐姐说,她是嫁给了真爱。
“好好好,你嫁的是真爱!以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给我和妈说啊!”
穆江月宠溺地摸摸妹妹的头,“放心吧,不会的。我和江川都说好了,他们家里人也都答应了。”
穆婵娟牵着穆江月的手,亲自将自己宝贝女儿的手交给了韩江川。
她走下台,坐在下面看着闪闪发光的女儿。
回想在刚刚分开始时她对她说:“妈妈,我一定会幸福、会快乐的。”
2025年的考研英语一打败了穆月生。
没有过目标院校的复试线,她再次走到了这个是否要再来一次的路口。
十八岁高考复读的穆月生并没有觉得自己没用,但二十二岁考研失败的穆月生确实觉得自己没用。
她在心底问自己,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安排,为什么要让她在两个人生重大的升学阶段都失败了第一次?
可穆月生这一年的总成绩并不低,只是英语差了三分。
340分的总成绩,90分的数学(一),140分的专业课,65分的政治,哪一个拿出去算低呢?
但这些妈妈安慰她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在穆月生心里没考上想去的一志愿那就是失败,考得再高,她这一年也只能以“考研一战失败”做总结。
于是穆婵娟再一次问女儿:“你还想读书吗?”
想吗?
这一次如果不想,就可以去找工作了。
可是就差三分,我不甘心。
“妈妈,我还可以再开始一次吗?”穆月生不敢看妈妈的眼睛,只是低头扣着手上的死皮。
一声轻浅的叹息,却不是无奈。
“孩子,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如果想要出去,门却关上了,那就再打开就好了,门就是这样用的。”
穆婵娟摸着女儿的头发,“家里什么都有,妈妈还会陪着你的。”
这是成绩出来后穆月生第一次流泪。
她是一个长到这么大都很少哭的女孩。
正在上研二的穆江月回了东平市的律所实习,带她的老师是一个叫方铮的律师。
方铮看到穆江月不积极下班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回家都不积极啊。”
穆江月摇摇头,笑得勉强,“没有老师,我没遇到什么……”
方铮拉开椅子坐在穆江月对面,“你可以告诉我,我女儿只比你小三岁,我和她关系很好。再说,我也是这个年龄过来的,我看得出来。”
穆江月犹豫了。
“不工作的时候,把我当朋友就好了。”方铮宽慰她。
于是穆江月第一次向外人诉说。
许诺给自己完美婚姻的丈夫一家,在婚后半年就变了。
他们开始催她生孩子。
“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这么年轻快点传宗接代啊!”
“我妈问你什么时候打算生孩子?我现在都没逼你已经很尊重你了吧?”
这些话和学业压力积攒在一起让穆江月喘不过气,她开始住在学校不想回家。
直至一次偶然回家,韩江川正在洗澡,她翻阅他的手机,看到那些暧昧的聊天记录与酒店定位。
尽管难以置信这会是他做的事,但那个曾在十七岁站在自己面前害羞的男孩彻底回不来了。
发现这些的穆江月平静如死水,她擦掉眼泪,第一时间拍照取证。
趁韩江川还没从卫生间出来时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本身家里的东西也不多,因为还没研究生毕业,她的大部分东西都放在学校里。
房子是韩家买的,于是她迅速搬离了这个家,就像她从未来过。
她现在在苦恼的,是如何提起离婚。
方铮听完点点头思考着,“如果你决定好了,就按正常流程走吧,出轨、感情破裂,都可以作为离婚的证据。”
“但是老师,你知道那个离婚冷静期吗?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条例存在!不想过了就分开啊,又不是第一次吵架,又不是没冷静过,有用吗?!”穆江月烦躁地捂住脸。
“到底还想怎么把我困住?”
方铮怎么会不知道!
“每年代表大会都有女代表提出取消冷静期,所以……”方铮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穆江月的手,“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律师。”
提起离婚那天,穆江月刚好有时间飞回了北京。
韩江川的母亲就坐在客厅等着她回来。
果然穆江月一进门,她就扑了过去,张牙舞爪指着穆江月的脸:“你读书就读的这些吗?还敢提起离婚!”
韩江川拦在两人中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妻子会提起离婚。
“结婚一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婆婆说着还在不停瞪着穆江月,白眼更是一个接一个。
“妈,你少说点话吧。”韩江川不耐烦到,他走到穆江月身边,“月月,为什么离婚?”
“你还有脸问我?”穆江月站起身拿出手机,递到韩江川面前,“你真是充分印证了那句话,如果觉得幸福一定是因为没查手机。”
“你听我给你解释!”韩江川急到。
“哦,你解释吧。”
他又没话说了。
半天憋出一句:“我那天没去。”
穆江月好笑地鼓掌,“你还真是会解释啊,半天就来了这么一句没用的话。”
韩江川还半跪在地,一脸窘迫。
他母亲可见不得儿子给另一个女人跪下,“你又要干什么?为什么让江川跪在地上!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你儿子出轨了你不知道是吗?”穆江月再也不顾任何人的颜面,大声道:“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他干了什么事情!”
恶婆婆连忙扶起儿子,一脸惊慌“你真的……”
韩江川头还低着,但点了点头。
母亲哭喊着撒泼,“你说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这多丢人啊!”
但她没说几句,就立刻跑到穆江月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女人!”
“你要是能生个孩子,我儿子会去外面找别的女人吗?”
“你要是不去读书,在家里好好相夫教子,勤俭持家,我儿子会犯错吗!”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她伸出手想去打穆江月。
穆江月忍无可忍那些污名指责,拿起桌上的烟灰缸,使劲摔碎在母子二人的脚边。
彻底爆发,“逼我一个试试!是不是都以为我家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欺负!”
家里顿时安静了,有人正在拿钥匙开门。
开得很急,冲进来的人也很急。
穆月生挡在姐姐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大四下学期已经没课了,考研失利本想出来散散心的穆月生来了北京,正准备拿着姐姐给的备用钥匙给她个惊喜。
一到门口就听到了吵架摔东西的声音。
“再动一下,我报警了!”穆月生恶狠狠瞪着两人,“让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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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都知道你们俩有多丢脸!”
即使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错绝不在姐姐。
因为当年,在校门口挡在姐姐面前那次,她的直觉就不喜欢这个男人。
那晚穆月生和姐姐住在酒店里,关于白天的事情,一句责备她的话都没有说。
只是问姐姐:“想好了吗?我陪你。”
怀里的姐姐还在抽泣,她不停地点头,“我想好了……想好了。”
穆月生突然笑着问姐姐:“不想大闹一场?把他干的事情发到他们公司去,让他被羞辱一番?”
穆江月摆摆手,“别再接触了,我嫌他脏。”
她之所以能在这个时候迅速斩断这段感情,以及在发现时保持冷静,不过都是因为失望在不断积攒,然后爆发。
婚后第一次争执时穆江月也劝过自己,劝自己珍惜这么多年的感情,劝自己他不是这样的人,劝自己好好和他谈谈。
然后她发现,真的每一次都只有她在劝自己。
半夜还在翻来覆去的穆江月望着天花板,一片漆黑里试探地问妹妹:“睡了吗?”
“没睡。”
片刻的寂静后,穆江月叹了口气,“我唯独害怕,妈妈会失望。结婚的时候我那么确定我会幸福……”
“妈妈不会的。”穆月生在叹息中安慰姐姐,“我高考失败,考研失败,妈妈只对我说,要出去,就要开门,再开一次,就好了。”
她拉住姐姐的手,就像小时候听着门外的吵架声入睡一样,两只手直到睡着都没有松开。
第二天穆江月就拉着韩江川到了民政局。
离婚手续办好,她拿过就直接向外走去。
然后,曾经十几岁看到她笑而害羞的少年,曾经二十几岁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婚的男人,此刻却在身后对她说:“连个孩子都没生,有什么用,结婚这么短也是结婚,没人会要结过婚的女人!”
穆江月庆幸提前让妹妹在远处等着自己的决定,不然穆月生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把韩江川打个残废。
她掰了掰手指,活动几下手腕,转身过去甩了韩江川一巴掌。
觉得没发挥好,再来一巴掌!
不对,应该对称一下,左脸再来一把掌!
扇完三巴掌,穆江月像审视一个物品那样上下打量韩江川,“一个二手没人要的闲置男,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啊?”
说完转身潇洒向妹妹在的甜品店走去。
男人在背后骂骂咧咧:“你走那么快干嘛!我忍着没还手已经算好的了!”
穆江月头都没回,摆了摆手,“你个废物,还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追求没事做呢?”
办好一切的穆江月第一时间和妹妹回了东平,回到了母亲身边。
一进门扑在妈妈怀里道歉的时候,穆婵娟只是摸着她的脸说:“孩子,你只是让你变得自由和健康了,妈妈为什么要指责你。你做得很好。”
坐在一旁为母亲和姐姐擦眼泪的穆月生在心里承认,如果没有妈妈,那么多重要的人生转折点,她和姐姐都坚持不下去。
而她们的母亲,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甚至身高比她们还要矮小。
可她却如一座巍峨的高山。
不必翻过她,在她身后是温柔舒适,她抵挡了所有的风雨。
当准备好的那天,她自会让开一条路,看着你走出去,看着你跋山涉水,追求自己的山峰。
记得回来,这里永远在等候。
穆江月申请的法大博士研究生通知也下来了,她要读书,这是她很多年前就想好的。
这次她的目标更明确了。
她说:“我进入最好的检察院,或者成为一个法官,或者只是做一个小律师,我一定要去帮助那些在婚姻里饱受苦难的女人们。”
57.第 57 章
这年五月,穆月生和姐姐一起去国外玩。
那是穆月生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汽车在街上爆炸,枪声如密雨响起。
刚刚繁华的街道此时全是尖叫与窜逃。
幸好两人离中国驻此地的大使馆不远,第一时间跑了过去。
外面的枪声还没停止,大厅里的中国大使馆人员就在指挥撤侨行动了。
使馆里乱糟糟一片,几乎每个人都在打电话。
哭着给国内打。
焦急地给失散的朋友打。
穆江月时不时因为窗外的哭喊与炮弹声而颤抖,穆月生紧紧抱着姐姐,轻声安慰着。
她觉得自己平静得异常。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反应。
除了袭击刚发生时她受到惊吓,后来的她都太平静了。
一丝恐慌,一滴眼泪都没有。
这绝对不正常。
刚来玩了两天,就被概率这么小的事情打断。
短短一天半发生了这么多,她竟然有种感觉——觉得这些事情之间冥冥之中还有什么安排。
但为什么呢?
幸运的是,至凌晨两点,所有躲进使馆的游客都与家人、朋友联系上了,他们在保护下拿到行李后被安排上了回国的飞机。
去往机场的大巴车里都是中国人,穆月生想起离开时最后看了眼中国驻此国的大使,他还在安慰所有人不要害怕,一定会平安回到祖国的。
然后,他向同胞们挥了挥手,转身继续回到了大使馆里,继续待在这个暴乱未解决的城市。
望着那决然的背影,穆月生的眼睛湿润了。
他的步子那样泰然自若,就像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该将如何一样。
前面似乎有一个人突发心脏病。
车上的人立刻找药,还有随行医生在抢救她。
充满车厢各个角落的杂声中,穆月生却能精准听到她在不停对身边的同事说:“U盘里的东西我都整理好了……我家,家里那个黑色的笔记本里有更多的资料……这套设计你一定要保护,好……回国去,一定要回到祖国去!”
伴随艰难说出的断断续续的话,胸口剧烈地起伏下,这条鲜活生命在穆月生眼前熄灭了。
她身边的女人不敢信地摇摇她,在医生摇头叹息后,她抱着她大声哭泣。
身边的医生无力地站着,更多人流下了眼泪。
包括穆月生身边的穆江月,她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大巴车上一片混乱,车外路过的地方更是睁着眼睛不停大哭的小孩,他们满眼惊恐。
他们害怕下一秒就会死掉。
穆月生为心里那份庆幸——庆幸自己的国家不是这样,而感到羞耻。
穆月生听到他们说刚刚的逝者是来这里做的国际会议做学术交流的,她是一个什么研究员,但不知道属于哪个研究所。
为什么这一切那么不真实呢?
穆月生总觉得这辆车也不真实,那场自杀式恐袭也不真实,眼前那位学者的离去也不真实。
她轻轻拍着姐姐,安慰她,而后将头靠在车窗上。
颠婆的行程中,因为那位在她眼前逝去的科学家。
姑且算她是吧,毕竟穆月生也不知道她更多的事情。
她想起高中时曾写过的感动中国人物作文,老师为他们播放的视频里,有一位院士在生命弥留之际还在呢喃:“孩子们,快快长大,报效祖国……”
毫无意识流下的眼泪如当年在教室的角落里一样,满含倾佩。
她终于流泪了。
这二十多个小时经历的事情,终于让她流泪了。
当汽车使出城市,把守的人看到中国国旗才对他们放行。
穆月生将头探出窗外,一片滚滚沙土中,她看着不再繁华的城市,甚至还看得到那个地方仍硝烟弥漫,那缕灰色的浓烟肆意向天空深处攀去。
她慢慢转回来,安静地坐着。
半个多世纪前,她的国家也是这样,甚至更惨。
也是一片哭喊,是敌我实力的巨大悬殊,是河水流淌三天三夜却带不走亡者的血痕,是史学学者躲起来编写的亡国史书,多年的孤身奋战……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一片混乱的大脑风暴,直到飞机平稳降落在北京,才得以平息。
踩在这片土地的每一步,都叩响穆月生的心门。
她终于想起,思绪终于重新连接。
后来这世界终于安静了几年。
浑身伤痕的土地,为了重新站起,在西北的黄沙之中,爆发新生的吼声,传遍这颗星球的所有角落,震得那些妄图继续踏过边境线的人望而却步。
陆婕熙打来电话,约穆月生出去玩。
她们大学联系很密切,因为都在东平上大学,所以常常在周末出去玩。
陆婕熙的专业和她哥哥联系紧密,毕竟她哥是开战斗机的,她是学造飞机的。
虽然还没学得那么好。
穆月生和她约好时间后便随意坐在沙发上。
电视上正好在播放中国环流三号突破双亿度的实验观测视频。
而她记得,这明明是三月的事情,是重播。
妈妈很少看这类新闻,为什么今天会翻到这个重播?
她没有继续在意,只以为是巧合。
当穆月生随手打开短视频软件,第一条武器混剪的视频,评论区里有人说:“我们受了多少委屈,才有现在的发展成就……”
这句话她似乎在之前的视频里看到过。
视频播放了许多领域的武器,却很少有“核”。
穆月生知道,这当然不好做。
但她的心,却因此颤动了。
再抬起头,她顿时愣住。
那条新闻那么短,为什么还在播放?
她向妈妈看去,穆婵娟居然指着电视对穆月生说:“这是你的专业能做的事情吧?”
她僵硬地点头,这是妈妈第一次和她讨论关于她专业的事情。
以前,妈妈都觉得女儿自有安排,从不过问的。
几天前的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穆月生盯着屏幕里那猩红色的火焰,想要把它盯穿。
这项实验的成功表示人造太阳首次实现原子核和电子温度均突破亿度,这对中国的可控核聚变技术是个里程碑的转折点。
那么,顺应此刻,再问一次自己的心吧。
穆月生,你这辈子要做什么?
现在知道了吗?
她可以做一些贡献,让“核”类的武器更多地出现吗?
这绝对是一个帮她吓到心跳暂停一瞬的想法。
因为穆月生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她在大学的学习成绩真的是平平无奇,毫无高光。
可是不是很年轻吗?
没结婚、家里人不催你工作、又没孩子要养,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这么年轻就该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自己身上,就该去追梦啊!
这个声音回荡在穆月生脑海里。
她第一次找到了自己非常想做的事情。
夏夜公园的湖边全是晚饭后散步的人们,时不时传来拍打腿上、胳膊上的蚊子的声音。
穆月生和穆江月就这么不约而同地走到这里停下了。
她们坐在公园椅上,望着柔软漆黑的水面,上面的浮光随风轻轻晃荡。
“胜胜……”沉默中,穆江月轻声叫妹妹。
两人显然还沉迷在景色上,妹妹没有抬头,只轻应了声。
“你告诉我,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是那种重要到只有这件事完成,才算真的活了一次的事情。”
是什么?
穆月生还没想出答案。
在穆江月缓缓的叙述里,穆月生看到了一个止不住眼泪恳求姐姐的女孩。
那是一次回访,穆江月跟着实习律所里的另一个老师,她们一起到案件原告的家里。
案件并不复杂,是被告拖欠了半年的工资,还没有下发工人,工人联合找了律师。
收到律师函的被告很快就怂了,一天之内把工资全发到了员工账户,她们今天只是来询问是否继续起诉。
餐桌上是刚出锅的红烧肉,还有其他几盘菜。
“谢谢你们啊!谢谢小穆律师和钟律师!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们家这生活只会越来越差……”
看着男人和妻子不停地道谢,还有他们脸上幸福的笑,穆江月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男人抱着头叹气,餐桌上只有一碗白菜根。
做律师的这些年,穆江月见过很多家庭,不同的家庭结构,不同的装修风格,不同的收入。
她一直都明白在对富有失去想象力的同时,她也对贫穷失去了想象。
夫妻二人脸上略带窘迫的笑,显然是时常出现的。
但穆江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为情,如果所有人都赤裸站在同一片草地,他们还是会那身上的部位去比较,所以人想要凌驾他人的欲望才是低下头的恶源。
比较,会让人失去一切。
她浅叹一声,翻开记录本。
这世上所有的不公、所有的歧视,都去死吧!
打破平静询问的,是关着门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哭声。
“你悄悄的行不行!日子都好起来了你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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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哭了…”
男人的呵斥声让穆江月下意识回想起小时候,父母第一次吵架,爸爸也是这么不耐烦地呵斥被吓到的自己。
她知道,房间里的女孩一定更害怕、更委屈、更无助了。
“如果,孩子遇到了什么事情,大人可以和她好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沟通解决……其实小孩是最需要父母帮助的。”穆江月斗胆开口,她偷偷瞟了眼钟律师。
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不要多管闲事。
穆月生低下头,吐了吐舌头。
果然钟律不像她的老师方律师那样,如果方铮在,她一定会关心更多的。
不过也是,毕竟她们两人的主要方向不一样,穆江月还是安安分分帮钟律打杂完吧。
男人叹气摇了摇头,身旁的女人竟然开始抹眼泪了。
“我们都知道……不麻烦你们。那回访就到这里?我们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孩子心情也不太好……”
“好的,谢谢您抽出时间来接受回访。”或许觉得自己刚刚的话确实有些冒犯,穆江月立马站起身来。
“感谢您的信任,我们就不打扰了。”钟律出门前最后望了那个紧闭的房门一眼。
“下次不用再那么好心了。”钟律下楼的高跟鞋声里,穆江月轻轻“嗯”了声。
她紧闭嘴不想为自己辩解。
帮助女人是穆江月继续读书的内驱力,不过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并不能帮助所有女人。
就比如现在。
从天而降的纸团和穆江月抬头看到立即关上的窗户,提醒她刚刚的哭泣声。
穆江月看了眼钟律师,毫不犹豫地捡起了纸团。
“给我看看。”钟律的话让穆江月拆开纸团的手停了下来,“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穆江月扫了眼纸团,重新包好,“那个窗户的位置就是我们刚刚出来的那间屋子……”
她深呼吸一口,给够自己信心,“对不起钟律师,”穆江月看着钟律,她的眼神坚定无畏,“我的当事人有基本的隐私权,我不能在这里打开它。”
“你怎么知道那个纸团是给你的?”穆月生问。
穆江月低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捡到了它。里面写着她需要律师的帮助,而我正好是。”
“然后呢?”
“然后……我没能帮上她。”
无力的叹息,穆月生看着姐姐望着湖面发呆,水上涟漪如她内心失望,扩大范围向远处散去,又不停重复。
女孩今年高二,晚自习下课打车回家的路上被司机语言和行为骚扰。
“她说她感到那个男人的手伸进她的上衣,碰到她皮肤的时候,她真想当场咬舌自尽。”
“可她想到自己才活了十几年,好多美好的事还没体验……”
“她哭着求司机放过她,说自己会多给他钱报答他。”
“那个司机又抓了几把,才停了下来。”
女孩想报警,父母却觉得丢人。
他们说:“这种小事警察怎么管?你能让他坐牢吗?”
“我想帮她,我想让那个人被绳之以法。可是我没有那样的权力,我怎么帮她?”穆江月的手空中比划着,说得那样无助。
“我第二天打电话约她见面,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哭了。她说,爸爸每天都会接她放学。”
“她说她一定要报警,然后我帮她打官司……”
“可是最后的结果,竟然是那个男人找到他爸爸跪下求私了解决,给了一笔钱她家人同意了!”穆江月越说越激动,语气充满失望。
“她没有哭,她告诉我,她早都想到这样的结果了。”
“只不过她心存侥幸,但现在她没有希望了。”
“我恳求她不要对生命失去希望,她说不会,她一定要活下去,要成为一个能帮助所有女孩的女警察。”
回忆至此,穆江月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妹妹,闷声哭道:“我在想,是不是他承担的代价太小?所以才会让他肆无忌惮!”
“我想走到大会里去,我想与更多人一起为她们建立完善的法律。”
“当我在法律上找不到精准定位的词语时,我想继续读书。”
“这就是我认为的只有做了这件事,我这辈子才算真的活过。”
“我知道,我的力量非常非常小,但是万一呢?万一我越努力越能被看到呢?”
“好,假设努力不会被看到。但只要我往前走,我在最前面劈开一道裂缝,那后来的所有女人都能通过了,她们都能站在我的基础上继续前行。”
“我甘愿做一个垫脚石。所以我要走得更远,我要更大力劈砍,让她们获得更多的资源!”
58.第 58 章
毕业典礼是妈妈和姐姐陪着穆月生参加的,她垂眸看向学位服黄色的领带,本以为这个时候自己可以欢心期待去读研的。
“胜胜!”妈妈调好相机,向女儿招手,“我们一起拍照了!”
“妈妈,你开心吗?”犹豫着,穆月生在妈妈耳边轻声问。
“开心啊!”穆婵娟望着相机,改变姿势搂着两个女儿。
毕业后,第二次备考开始了。
在十月网上报名前,穆月生不闻窗外闷头学习去年学习过的,没想过要去哪里。
只是偶尔失眠的夜晚,那猩红的火焰总在她想闭眼时不停跳动,阻扰她入睡。
在插满输入管的巨大反应堆里发生着肉眼不可见的微观反应,那些原子核之间的纠缠改变像流星在天空炸裂,而后划过,飞速向另一颗奔去。
那么,顺应命运安排的此刻,再问一次自己的心吧。
被它吸引了吗?
向往它吗?
穆月生,你这辈子要做什么?
现在知道了吗?
我可以做一些贡献,让“核”类的武器更多地出现吗?
寂静的夜晚,听不到楼下的车流,却似乎听到远处的火车鸣笛,她问自己。
这绝对是一个吓到心跳暂停一瞬的想法。
穆月生绝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她在大学的学习成绩真的是平平无奇,毫无高光。
可是不是很年轻吗?
没结婚、家里人不催工作、又没孩子要养,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这么年轻就该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自己身上,就该去追梦啊!
现在的备考不就是在这样做吗?
响彻云霄的声音回荡在穆月生脑海。
十月报名那天,窗外下着密密小雨,在填写报考学校那一栏时,穆月生的手指停下了。
她呆坐在电脑前,回忆曾出现的种种想法。
“胜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全家人都会支持你的。”穆婵娟边叠衣服边对女儿说。
妈妈的柔声像是一只无形温暖的手,搭上穆月生悬在键盘上空的手背,得以力量继续输入信息。
在提交的一刻,天空放晴了。
哦,太阳出来了。
想起那猩红火焰的人造太阳……
这是一个好兆头。
寒来暑往,没有一天懈怠。
来年夏天,在那个一个街道空无一人的燥热中午,蝉鸣像大声催着温度再高一些,嗡嗡的快递车轮声响。
国核研究院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送到了穆婵娟的超市。
此时的穆月生正在和帮妈妈挑菜。
通知书在妈妈手里被撕开,看着妈妈激动地向店员们展示,听到周围的响亮的祝贺声。
自己拿到手翻开它看到信息的这一刻,穆月生确信,想要的未来,被她暂时握在了手里。
穆月生还是没有去毕业旅行,选择导师后的整个夏天,她窝在家里翻阅着关于核武器发展的资料与书籍,做了一些自认为有用的计划。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接触关于它的核心东西,但至少有些准备,万一她可以走上这条路。
就算走不上这条路,至少她可以满怀希望地前进。
开学前一周,穆家三女人一起去了一趟动物园。
上次来,好像还是初中的时候。
穆月生很喜欢看小熊猫,隔着玻璃她拍了好多张照片,其中本窝着睡觉的两只,一睁眼就站起来打架。
但那挥舞短小胳膊的样子逗得穆月生笑个不停,在她眼里像是在向她打招呼。
站在大象园区,玻璃后一直母象身边站着一只小象,她伸出鼻子拉动上方挂着的草篮。
顷刻间,嫩绿的草屑如同洒落的仙粉,落在小象的头顶。
它弯弯鼻子,似乎有些害羞。
穆月生看到母象弯弯的嘴角,像在欢笑。
“象妈妈在庆祝她的孩子学会了走路呢!”一旁的饲养员向大家介绍,“这只小象叫薇薇,它今天早上刚在妈妈的帮助下顺利学会了走路。”
趴在玻璃上的小孩笑着为小象鼓掌,观看的人群也爆发一小阵欢呼,为一个刚来世间不久的生命祝贺。
母象似乎听懂了玻璃外的声音,扬起鼻子对人群叫了声,牵起孩子的鼻子,表演它刚学会的技巧。
“真好呀……”穆月生听到母亲微小的说话声,“不论哪一种动物,妈妈都是那么爱孩子。”穆婵娟搭上两个女儿的肩膀,而后胳膊缩紧了些,将孩子们搂在怀中。
攀上肩膀那只温暖的手,上面不知何时被时间刻上了走向不同的纹路。
想起更小一些的时候,每早都被妈妈叫醒,镜前一副未睡醒的样子,妈妈捏捏她的脸,笑着为她梳发编辫,空中飘散着惟一能唤醒穆月生的早餐香味。
想起那年夏天,妈妈不顾爸爸家任何亲戚的指责,毅然决然将属于爸爸的东西扔在了门外,气鼓鼓地关上门。
门外指责声不断,屋内她笑着向两个女儿张开怀抱,“好了我的宝贝们!以后这个房子再也没有脏东西了!”
穆月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冰凉的触感刺得她眼眶发热。
想起高中时妈妈在灯下缝补校服,藏起被针尖戳破的手指,抬起头发现她偷看时笑着说:“都怪这布料太滑!”
想起这么多年,是妈妈起早贪黑,顶天立地撑起这个家,她才能和姐姐在她的臂弯下躲雨。
想到她在别的家长认为天大的升学考试里失败两次,妈妈只是问她:“还想读书吗?想,我们就继续。”
她只是说:“继续向前走吧,胜胜。不论你做什么,家里人都支持你。”
想起妈妈说:“你记住,你是胜利的胜,是赢的意思!你是‘海上明月共潮生’的美好!”
……
如果没有妈妈,穆月生活不到现在。
去复试是妈妈买的机票,开学也是妈妈买的机票。
将要分别时妈妈只是抱着女儿,只愿她安全,健康,快乐。
“胜胜第一次离我这么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受了委屈就给妈说,北京离东平那么远我都能杀过去,更不用提离得这么近的四川了。”
回想起姐姐离婚,妈妈气得一定要去北京找那一家子大闹,两人劝了她两天才打消念头。
穆月生笑着抱住妈妈和姐姐,“你们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登机时最后转身,她望着挥手的两个人,两个在自己二十几年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在离开家来机场的路上,穆江月在妹妹耳边低语:“加油胜胜,没有什么能把我打到的,我们一定要为了理想,拼到咽气的那一刻。”
我会的,妈妈。
我会的,姐姐。
舷窗外云层翻涌如窗帘褶皱,穆月生摊开手指,掌心是姐姐塞给自己的学业符。
穆江月去寺庙求了平安符,求了两个学业,姐妹一人一个,穆月生噗嗤一笑,握紧了手。
她突然庆幸自己和姐姐与母亲是同一个姓氏,一个字在冥冥之中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将三人牢牢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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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
而正是这份紧紧抱在一起的力量,给予她源源不断的勇气,将她送去了人生路的远方。
所以在认识赵云霄并对他有好感那天,穆月生也告诉了妈妈和姐姐。
两人惊喜尖叫,轮番追问:“他不粘人吧?你不喜欢天天要求你见面,他不那样吧?那个男孩为人怎么样?他家是哪里的?他做什么工作的……”
问题太多了,但因为好心情,穆月生一个一个地回答。
“他不粘人,不会要求我天天见面。为人应该可以吧,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啊!他家是黑龙江的,他还在读大三……”
或许是因为两人相差四岁,穆月生越说声音越小,手不断摸着脖子。
“天哪胜胜!这么有出息!”穆江月惊呼一声,竖起大拇指,眼里全是真诚,全是赞赏。
穆婵娟也没想到女儿这次会接触小这么多的异性,但她现在也八卦,“怎么认识的呀?”
和赵云霄认识,是通过陆婕熙。
开学几个月穆月生根本没想过恋爱,先不说她上课很烦没有心思、做实验很忙,毕竟同门不是有对象就是结婚了,而她在学校除了和室友交往,也很少认识新人。
况且她的要求就足够屏蔽很多人了。
陆婕熙和男友发展相当顺利,两人一起上大学一起读研。
甚至陆婕熙已经确定研究生毕业就会和男友结婚。
出于想把这份幸福也传递给好朋友的初衷,过年两人出来玩时她问穆月生,“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看我身边有没有,没有的话我看看我对象身边有没有。”
于是穆月生搬出自己的那套说辞:“我喜欢不要求天天见面、不粘人、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长相说得过去、个子比我高,最重要的是和我精神共鸣,支持我做任何事。”
她咬着吸管,等着瞧陆婕熙也像以前那些想给她介绍对象的朋友一样说出:“你的前两项要求还真是不一般啊……”
可陆婕熙撑着下巴皱眉想了想,然后掏出手机,“我还真有个适合的人选。”
轮到穆月生大跌眼镜了。
真有啊?!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着陆婕熙翻到一个联系人,备注是赵云霄。
名字还挺好听的。她想。
“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应该算表弟?是我妈那边的亲戚,我也忘了怎么称呼,但是我们俩小时候常一起打游戏。后来听我妈说他去读了军校,今年大三。朋友圈有他照片。”
陆婕熙说着开始翻照片,“有他和他妈妈的合照,他长得挺高的……你看!”
是一张标准的全家福照片。
笑得慈祥的父母身边,他青铜剑般站立,领章压住的脖颈绷得笔直,喉结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下颌锋利,剑眉星目。
穆月生心里满意地呵呵笑了两声。
确实挺高的。
确实挺漂亮的。
人总是会对漂亮的东西产生好感,穆月生也不例外。
陆婕熙看向盯着手机屏幕继续咬饮料吸管的穆月生,“别咬你那吸管了!想点正事啊!”
“他现在在哪?”
“家在东平。”
“那约他出来玩吧。”
所以此刻,赵云霄出现在马路对面向两人笑着招手,等到绿灯亮起迈开步子。
可穆月生不明白,为什么与他一同走向马路这边的人群全都被自然模糊处理了,鼻子慢频率呼出的冷气无法将他的身影掩盖。
广袤宇宙在这一刻记录下的画面是他向她走来。
59.第 59 章
他走到马路这边,站在两人面前,与陆婕熙寒暄后继续笑着,微微低头向穆月生打招呼:“嗨,姐姐!又见了!”
穆月生感觉自己在学校待出的尸斑都因为这么阳光的笑而淡了些,尤其那两个字的称呼快要让她融化了。
“是啊,好巧。”她也笑着。
三人一起去看一部大家期待已久的迪士尼动画电影。
但,陆婕熙买错了时间。
碰面距离电影开场只剩二十分钟了!按照原计划坐地铁过去最起码要四十分钟!
“没关系,我们打车。”穆月生安慰地摸摸陆婕熙的头,“真的没事,很正常,谁都会这样。大不了我们看下一场。”
可不论她怎么安慰陆婕熙,她还是会自责地不停给两人道歉,说自己浪费了出来玩的时间。
“可是表姐,我们还没开始玩呢,怎么能算浪费时间?”赵云霄从副驾驶转过头,面对陆婕熙委屈成包子的脸笑到,“真的没有浪费时间,出来玩就是准备好了花时间的。”
穆月生又在心里呵呵一笑。
小男孩还挺会说话的。
赶到时电影刚刚开场,三人在影厅的一片漆黑中摸索买好的位置在哪里。
找到自己位置的穆月生被陆婕熙推到了中间的座位,并在她耳边催促低语:“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出来是干嘛来了?”
因为听到这句话的恍惚出神,让穆月生不小心在黑暗中被绊了一下,幸好他扶住她。
穆月生迅速道歉,赶紧坐下。
她在心中尴尬暗叫,不要觉得她是一个非常莽撞的人啊……
“不好意思,我不是无礼抓你胳膊,是怕你摔倒。”耳边赵云霄的声音混在开场音乐里,钻入穆月生的耳朵。
“没,没什么,谢谢你扶我。”她故作冷静。
或许因为看到两人终于可以在自己不在时开始交谈,陆婕熙拿出手机准备联系男友,想要他来陪自己逛街。
“你们不介意再多一个人吧?我真的很想我男朋友!”她嘟起嘴向穆月生祈求。
陆婕熙和男友发展相当顺利,大学恋爱,一起读研,甚至确定研究生毕业就结婚。
穆月生哪儿受得了陆婕熙这副楚楚模样,连忙点头,“好好好!”
三人于是站在地铁出站口外等待。
赵云霄笑着和穆月生聊天,“陆婕熙以前和我一起打游戏也经常记错时间。我上线等她很久她都没来,第二天我要学习不能打游戏的时候她又给我妈打电话,叫我上号。”他无奈摇头。
“她确实笨笨的,但人很真诚,很好。我很喜欢她。”穆月生看着在手机上和男友联系的女孩,她脸上的笑不自觉转移到了自己的脸上。
“你们友谊真好,从高中到现在。”赵云霄叹了口气,“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因为亲戚关系不算近,所以有时候拜年都不怎么去对方家里,只在手机上聊聊。”
赵云霄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穆月生,“我记得你们昨天才刚出来玩过,今天怎么又……”
穆月生一笑,“因为今天,我想见你。”
“想见我?”他没听懂。
“对,今天就当我们交朋友,正式认识了怎么样?”穆月生仰头望着还在疑惑的人。
赵云霄乖乖地点头,有些犯傻,“好啊,交朋友当然没问题啊。”
陆婕熙等的人终于出来,赵云霄走出几步才发现穆月生没有跟上来。
“姐姐,人来了,我们该走了。”他走回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呆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何让你对我有更多一些的好感。”
心里话就这么诚然说了出来,穆月生却没有一点害羞的样子,居然有勇气直视赵云霄的眼睛。
他因为好奇她在为什么发呆,正巧弯下了腰,与她视线齐平。
听到这句话,又迅速直起了身,他还做不到那样近距离的对视。
“我对你挺有好感的,你人蛮好的。”赵云霄咳了声,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脖子。
穆月生嘴角一勾,“那太好了,看来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回家路上,穆月生惊奇发现,她与赵云霄回家的路竟有一段是重合的。
于是她提议从下一站地铁出去,剩下的一段一起走回去。
赵云霄同意了。
呵出冷气的夜幕路灯下,穆月生提起白天自己说过的话,“我说想让你对我有更多一些的好感,是会往恋爱那个方向发展的好感。”
“抱歉,第一次出来玩,我说这些应该很冒昧。只是我这样想就这样自然表达了,你介意就当没听到吧……今天和你一起玩很开心,对不起,你别因此生气……”
她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头越低。明明以前提分手甩别人的时候那么冷漠,趾高气扬什么都不怕。
头顶坦然的笑声很快响起,“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我第一次见到你什么时候……”
穆月生愣了,以前何时见过?!
赵云霄低头凝视她的眼睛,说得平稳,“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陆婕熙的朋友圈,大概是去年四月。”
“那天刚训练完体能,几张照片我翻看了两遍,我当时觉得……”
他迅速瞟了眼穆月生,她期待地望着他,居然那么认真地在听。
“我当时觉得,照片里你很活泼,很吸引人,还有……很漂亮。”
赵云霄脸红了。
穆月生一愣,情绪牵引的电流迅速遍布她全身,“谢谢你呀。”她踮脚凑近了那张脸,笑着道谢夸赞。
他脸更红了。
两人家之间间隔的那段路正好是穆月生上高中、上大学都会走的。
她顿时语气充满懊悔与遗憾,“我们有那么多机会可以遇到的!怎么以前没遇到呢!”
赵云霄失笑,“因为你比我大两岁所以,我们放学的时间不一样……”
蓦然想起什么,穆月生停下半步打断他,“其实我比你大四岁。”
她并不想说这些,那些失败重来的两次总让她自认为是个异于同龄人的废物,这两件事确实办得很糟糕。
即使家人、朋友从不这样认为,她们一遍遍对她阐述她所拥有的美好,但她仍会在心底用世俗如此贬低自己,尤其是那些寂静的失眠夜晚。
好像只有做出了什么成绩,才可以稍稍洗去一点这些是带给自己的耻辱。
“我高三读了两次,考研考了两次。不好意思,比你大这么多……”穆月生尴尬地笑笑。
“这样啊。”赵云霄认真点头,“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
“因为高三很痛苦,考研也一定很痛苦吧。”
“而你面对经历过的失败,总有勇气再经受一次痛苦,真的很厉害。”
“辛苦你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辛苦经历了这么多……这样一说,我甚至能感受到你曾面对过的那些压抑和难过。”
穆月生因听到的话而呆住,她猛地抬头,撞入赵云霄灼热的目光。
或许那边的天空出现了几颗星星吗?
为何他眼里闪烁着明亮,却也含着些忧伤。
以前所有人都会说:你要努力,你要加油,你要向前冲。
连她也认为,自己面对一切时就应该坚强,应该强大到能够解决好一切。
即使流泪、委屈,也都是每个人会经历的,大家都会自己消化,这很正常。
可是,当有人询问她经历的不易,她整个人因此迅速升温快要融化,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此刻是真的存在。
“但是现在,我觉得认识你很值得。”穆月生笑得纯粹。
赵云霄又脸红了,手摸上脖子。
她笑声更大了些,“我害羞的时候也会这样。”
“是吗?”他也笑到,“那我们还蛮像的。”
“嗯,人确实是会喜欢和自己相像的人。”穆月生望向前路,点点头,如此平静。
“这算是告白吗?”赵云霄开玩笑地问
“是的。”
换赵云霄呆住了,他快步走到她面前。
“可是你还不了解我的过去,不了解我在学校的事情,不了解我将来的打算,也不了解我怎么表达情绪、怎么说话、还有我的为人……”
“是啊!”穆月生赞成地点头,“那我们就慢慢说。”
“我不会要求你做出与我同样的回复,如果过些日子,你觉得与我仍然不会向恋爱发展,就说出来,然后回归之前。你觉得呢?”
他直直凝视她的双眼,不容参假半分。
透过此刻,她甚至想象得到训练时他的眼神有多么锐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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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浪费时间吗?”
穆月生摇头,真诚开口:“探索喜欢的事物不是浪费时间。”
后来,那些飘小雪的夜晚,路灯记录下平行的两个身影。
他们在路边诉说无人知晓的过去,一个人做过的梦,聊曾经流下的眼泪,聊喜欢的小动物、喜欢的歌曲、喜欢的诗词。
谈起那些远方的城市,还有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踏上的南极北极。
讨论那些尚未出现的科技,幻想外星人会不会突然降临,大气层突然消失了怎么办,世界末日那天到底是火山先喷发还是海啸先出现,他们要怎么躲起来。
再后来,他手机里的搜索渐渐变成了关于她的东西,她喜欢的小熊猫,她喜欢看的动漫,她喜欢的歌曲,她的学业,她渴望做的事情,她……
她总喜欢写日记,在一旁用铅笔描绘两个人,听着喜欢的恋爱歌曲要写百十遍他的名字,才可以安心入睡。
玻璃上的雾气遮住他们在火锅店的身影。
畅聊的彼此未来是那么不一样,却没有一个人因为是不同的两条路而失去眼里的期待。
她说,她要为核武而努力
他说,只要能保护这片土地去哪里他都愿意,即使是遥远的边境。
他们称赞彼此的勇气,加冕彼此的来时路,捧起彼此的真心,并对它说:我将永远祝福你,你一定会实现愿望的,继续努力吧!
假期的第一个雨天,阴云惹得穆月生心情也愈发低沉。以往这种天气,她会在家里呆一整天,什么都不干。
但现在,她感觉自己应该有了别的疏解方式。
赵云霄接起电话的一刻有些意外。
“意外什么?你在等别人的电话,结果是我的?”她开玩笑。
听筒里他的笑引她想念见面的时间。
“不是的胜胜,因为我刚刚想到了你,你就打来了。”
回忆顿时烟消云散,穆月生因害羞而闷声,“你知道只有我家里人叫我胜胜的……”
赵云霄却说,“我听陆婕熙也叫过。”
“那是因为她们都是我非常亲近的人!非常爱非常喜欢我的人!”她站在窗前看着密集的雨点,家人和好友的爱一直都非常拿得出手。
“没错,因为我也非常喜欢你,胜胜。”那边人放低了声音,犹如在身边耳鬓厮磨。
沉默。
两边都在沉默。
赵云霄急忙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是不是太突然了……你,你还喜欢,喜,喜欢我吗?”
穆月生却不正面回答,“下楼吧赵云霄,我要见你。”
她打车过去,坐上车后无声呐喊。
“麻烦开快点,姐姐。”
女司机抬眸,眼里含笑,“妹妹,雨天不能开太快的。”见穆月生的兴奋都快溢出车窗,她不由问了句:“出去玩吗这么开心?”
“不是。”一句话如催化剂,“是去见喜欢的人!”
从此她开始喜欢雨天,以此纪念今天。
车停在小区门口,透过雨水纵横的窗户,穆月生看到赵云霄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正向这边走来。
她打开车门,他就站在面前为她撑伞。
同一把雨伞下站着心意相通的两人。
“那,我现在可以抱一下你吗?”穆月生抬起头,望着那双只有自己倒影的弯弯眉眼。
赵云霄张开另一只胳膊,“到我这里来吧,好吗?”于是她扑进他怀里,惊讶拥抱原来有如此大的力气。
“喜欢你!喜欢你!我现在可以亲口对你说了,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像怀中有了一只撒娇的小猫,赵云霄宠溺低头,脸颊眷恋擦过她的发顶,轻轻抱着她,笑着重复一样的话。“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你,胜胜。”
“所以。”穆月生从怀抱中离开。
方才拥抱时他衣服上的香味还萦绕在她鼻尖,此刻混进了些雨中的草木清新。
她深呼吸一大口,看着他的眼睛问得极认真,“赵云霄,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愿意。”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笑着去捉她因紧张而蜷缩的手指,触碰到柔软的欢喜。
穆月生终于牵住了那只手,于是问他:“刚刚为什么想到我?”
赵云霄诚实摇头,“我撒谎了胜胜,不是想到你,是我一直在想你。
60.第 60 章
清吧窗边的座位,两人坐在一起欣赏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冬天,要结束了。
在学校,就算出去玩,赵云霄也不碰酒,因为班长查得很严。
然而距离开学只剩三四天,他也将那些规矩抛掷脑后了。
接过女友手里那瓶彩色的酒,和她靠在一起看着那些雪刚落地就消融了。
赵云霄想起上次出去玩,提前赶到穆月生家楼下等待。她特意拉着他等下一趟电梯的妈妈和姐姐,将他介绍给家里人。
“除了陆婕熙和我,阿姨和姐姐还见过你的其他朋友吗?”
穆月生知道他现在说的姐姐是穆江月,恋爱后赵云霄就改口叫她胜胜了。
除了一些特定的时候才会叫她姐姐,比如撒娇。
“没有。”穆月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见我朋友?”
赵云霄满意地笑了笑,“没什么,随口一问。”
“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穆月生问得直接。
谁敢想,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起这个话题。
以前的时间怎么都被那些共鸣占领了?
赵云霄如实回答,“谈过一个。”
穆月生点点头,无声看向窗外继续喝酒。
他都二十岁了,谈过恋爱很正常啊。
如果赵云霄说他没谈过,她才会觉得反常,猜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可即使如此想,她心里仍然嫉妒得要死。
那个人也会被他揽在怀里一起过马路吗?
那个人也会靠着他,听他说话时胸腔的震鸣吗?
那个人也会看着两个紧紧扣在一起的手,窃喜他喜欢的人是自己吗?
也会睡前舍不得结束聊天吗?也会庆幸世界这么大,他们遇到了吗?
也会……
好了够了!
不要再想!
“你们拉过手吗?”她问。
赵云霄诚实到,“拉过。”
穆月生好笑地闭上眼,压下内心的汹涌海浪。
“抱过吗?”
废话!
手都拉了能没抱吗?
穆月生真是高看了自己的理智,此刻被冲昏了头,问了个这么傻的问题。
“抱过,两次。”
赵云霄居然笑得那么开心。
他笑什么呢?
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穆月生瞪大了眼,怎么,他在回忆那两次拥抱吗?
她深呼吸逼自己冷静下来,还好只抱过两次,至少他抱过她的次数很多。
可是,等等!这有什么比的?
比这些有什么意义?
穆月生使劲摇摇头,驱赶大脑里的无聊想法。
“亲过吗?”她放下酒杯,问出就后悔了,完全是在给自己添堵啊。
“没有!”赵云霄坚决摇头,“学校太严了,没有机会。而且我也没想过。”
他视线落在她沾有酒滴的嘴唇,酒杯上的红色唇印让他脸颊发烫。
脑海里浮现这个冬天第一次接吻,他完全不会。她涨红了脸按住他的肩膀,踮起脚,让他不要动,“我教你……”
细小的声音全被他吃了下去。
一句话让穆月生心情好了大半。
难怪他会回味拥抱,毕竟那可是他在上一段恋爱里做过最刺激的事了。
但是!
“你刚在笑什么!”她逮住机会问,“在怀念那些拥抱吗?”
“不是!”赵云霄连忙摆手,“绝对不可能!”
“那为什么!”穆月生没好气地瞪他。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因为我知道你问那个问题时,就像现在这样在吃醋。我喜欢看到你因为我这样……”
怎么回事?
穆月生愣了。
这讨厌又喜欢的家伙!
“那你知道吗?我问你的问题,我之前谈的那些恋爱都做过了,怎么办赵云霄?”她故意靠近他,语气俏皮。
赵云霄也放下酒杯,认真和她一起趴在桌上,“那很正常,说明你很用心对待恋爱。以前的恋爱也只能证明,你人很好,大家都会喜欢你。”
穆月生失笑,他对任何问题的回答都让她意外。
不论什么事情,他总能发掘她在此事件里的闪光点。
她慢慢觉得自己也被他教化,也会这样做。
却挑不出一件需要她去找出他优点的地方,因为他每件事都做得那么好,做得那般契合她心之所想。
“难道你没有用心对待那次恋爱?”
赵云霄一停,“不是。”他慢慢说着,胳膊下压着的手指缓缓向她移动,最后和她的勾在一起。
“那次恋爱只有一周的时间。”
“我们是在刚上大学时的学校活动上认识的。”
“她说挺喜欢我的,问我要不要和她试试恋爱,再加上同学也起哄让我试试,所以就同意了。”
“可是在她提出拥抱后,我并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同时她也觉得这和她想要的恋爱不一样,所以我们都提出了分手。”
刚刚勾在一起的手指逐渐变成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安,“那次恋爱很不成熟,说出来会让你觉得我是一个轻浮的人……我不想那样……”
赵云霄越说声音越低,索性将脸埋进臂弯。
“乱说什么呢!”穆月生瞬间坐直了,将赵云霄搂进怀里。
“不是所有人第一次恋爱就能谈到地久天长的,没有那么多人那么幸运。我就是个例子呀!”
“但你还是认为,我谈过的那些是因为我有魅力,是因为我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什么你不会这样想自己呢?”
她抚上他因刚说的那些话而忧郁的脸,轻叹了口气,“看来是我给你的喜欢还不够,没有让你成为一个更快乐,更爱自己的人。”
赵云霄抚上脸颊的那只手,拇指轻轻摩挲,笑声也沉沉的,“胜胜,我已经是很开心的人了。毕竟,和你以前的那些比起来,我已经赢了。”
什么赢了?
像读懂她眼中的困惑。
他解释到,“你刚回答我了,阿姨和姐姐没有见过他们。”
想起他一开始问的话,穆月生恍然大悟,“这也算?”
“当然算了!”赵云霄此时撒娇的语气,怎么都没办法让穆月生把他和一个军人联系在一起,“这可以确定,你没有那么喜欢他们。”
怀中热的鼻息喷洒在穆月生锁骨处,激得她抱紧了些。
“真幼稚。”她哼笑,说得轻声。
“嗯。”他一笑,舒服地蹭了蹭。
“赵云霄,我真的好喜欢你。”目光瞟向窗外,雪好像更大了。
纯白的雪色,落满房檐,好漂亮。
“我喜欢你,比你还要多。”环住她的手臂缩得更紧,恨不能将她与他永远紧紧捆在一起。
成都东到南京南一千六百公里,毕业前,这条高铁线与航线往返多次两人的身影。
短短一年多的相恋,让那本随手买的票夹居然塞满了。
穆月生向自己道歉,当真爱降临,她也会变成一个粘人精。
回忆起,她还是会惊讶真的有恋爱不会吵架,不会冷漠。
彼此心里的任何情绪,总能领悟得很好,推波助澜让对方更快乐,温柔安抚,让对方从浪涛中平息。
让她常常想人怎么会如此懂得另一个人。
成都的天气也会有阴雨绵绵的时候,相距的两千多公里都揉碎在一起听的那首《至少还有你》里。
让我们形影不离。
歌声在他安静趴在桌上看着视频那边的她熬夜改实验论文,歌词被他默声在唇齿间重复许多遍,像在念一首不会停笔的诗。
手机里的人用开玩笑的语气念着网络上正流行的男朋友保证书,并竖起手指发誓,拿出笔也一定要她监督,向她保证。
拥有愿意放弃这世间一切的勇气的歌词,回响在她耳边,与同样赤诚的心意震响不绝。
穆月生很清楚不论什么感情都是可以伪装、可以演出来的。
她常收起理智,不想破坏这份浪漫。
但在真心面前,理智并不会减少浪漫。
赵云霄所有不假思索的下意识举动,以及那些不加掩饰地话语,都一次次在向她证明,他本就是如此好的人,他本身就拥有她渴求的珍贵。
一次次将这份确定推至穆月生面前——他们是注定的恋人,他们天生就是撕开的同一张纸,连同裂缝与碎纸屑都契合无比。
她甘愿做心中这份确定的信徒。
下一个夏天,两人一同毕业。
穆月生确定自己会在研究所。
赵云霄则选择奔赴西藏边疆。
在错峰参加完对方的毕业典礼后,各自的未来只给他们留了短短一周的空隙。
他们一起回到了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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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月生家楼下周围的四条街在夏夜全都被小吃包围,她以前路过时就多次幻想,未来的有一天她会和自己的爱人来这里。站在摊贩旁等待热气腾腾的夜宵,互相说着那些感兴趣的事情。
感谢此刻,实现了。
闷热的夏季,蝉鸣誓要将天空划破般刺耳,走累的穆月生坐在湖边的公园椅。
这一切与几年前的某个夏夜重合。
再次面对水面不停扩散的涟漪,穆月生盯着那中央对身边人说:“上一次,我和我姐坐在这里。她问我有没有找到那件做了,才算真的活了一次的事情。”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答案,但现在我找到了。”
她的眼前闪过下周要去的研究所大门。
他说,“胜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阿姨和姐姐会支持你,我更是如此。”
“你找到了吗?”她问。
“找到了。”即使燥热,赵云霄还是勾住穆月生的小拇指,“保护这里,还有和你在一起。”
她笑笑,勾紧他的手指,面向他。
“那就祝我们可以一直追求想做的事,直到生命穷尽,满意地倒在已拥有的理想沙滩上。 ”
遥远的异地又增加了距离。
三千公里的间隔与繁忙的日常,让他们常常顾不及联系对方一句。
于是在一次“我们要不要也像很久前那样写信”的玩笑话后,一切回到最古老的信件。
情书看过日升月起,经过一年四季,度过颠簸道路,来到期待的人面前,被心爱之人捧在手心。
进入研究所的第二年春天,穆月生收到了一个任务。
没有具体内容,只是说做好去某研究所,并与外界切断一切联系的准备。
在签自愿书的一刻,心中强烈的感应让她确定,这就是她苦苦追寻的焰火。
没有与任何人商量,穆月生签好了。
她被叫到了一个会议室,坐在桌子那边的男人穿着军装,他说他叫季东明。
即使带着微笑也遮不住季东明周身的严肃。“穆同学,你好!”他微微颔首。
穆月生连忙问好。
“穆同学,请坐。”他向她示意。
“我直接说明来意吧。虽然是第一次见,但需要让你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
“这项任务的研发,是前所未有的艰巨,我们需要你。”
我们?
见穆月生还有些懵,季东明将话挑明,“我们希望你能成为一颗螺丝钉。”
他一顿,继续开口,“一颗至关重要连接几块板子的螺丝钉。”
“你所签的这项工程,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它与你的专业密切相关。我们正在揽集所有这个领域的优秀学者,从国核所带走的所有研究员,我都会亲自约谈……”
她大概,明白了一些。
“我只有一个问题。”穆月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向季东明的眼神炯炯有神,无比坚定。
“这件事能不能帮助国家?只要能为国,这就是我求学的目的,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季东明眼底掠过一丝震惊,他认真地看着这张脸,想要在脑海里镌刻下她此时的样子。
“这也是这项工程建立的初衷。”
听着季东明的话,穆月生的脑海蓦然闪过吸引她的猩红火焰。
闪过大学国庆节时去北京,那个红色的广场。
闪过视频里,赵云霄肩上的五角星。
还有人类历史上第一颗原子弹的蘑菇云和她毕业时上交的论文里面复杂的公式。
穆月生放松下来,点点头,“我做好准备了,其他的都不用问了。
“我们对你调查过,你有谈了几年的男友,也有家人,你真的决定好了……”
“我已经签好字了。”穆月生望向季东明的手边——她上交的自愿书,“我家里人支持我的一切决定。你们调查过也知道,我男朋友是军人,所以他也一定会支持我这样做。”
“谢谢您。”穆月生感激地看向季东明,“如果没有您来告诉我,我根本想不到我的所学真的能做这样的一件事……”
她失笑道:“虽然我知道理论科学总要为应用服务,我也确实一直都希望如此做。”
季东明喉结动了几下,“其他人也来过这间屋子,你不想知道他们的答案吗?”
她平静地看着季东明,眼中尽是坚不可摧,“但行己事,莫问他人。”
61.第 61 章
穆月生收拾好自己的所有行李,给家里打去电话,说要出差,只说要挺久,再也不多说。
穆婵娟和穆江月也都没有追问,妈妈最后只说了一句:“有时间了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一定要好好吃饭,要健健康康的。”
同样的话也告诉了赵云霄。
多日没有视频,她发现他的下巴多了层胡茬。
可是,竟然看起来更帅了?
那边的人开玩笑问:“是你很想做的事情吗?不会是被迫出差吧?”因为在高原,他面色潮红。
穆月生失笑,“是啊,当然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
赵云霄点点头,脸上是满意的笑。
“太好了胜胜,我很高兴做这件事的见证者。”
相隔千里的山川似乎都在这一秒欲合,那些河海也欲成为一道高桥,让遥遥相望,牵挂彼此的恋人能够在这一刻相拥。
“我也很高兴,见证了你奔赴理想中的远方。”
赵云霄的笑声传出视频,落在穆月生耳畔,让她想念,让她想要亲吻。
“那就继续见证彼此吧!”他眼中的光芒仿佛是来自雪域高原的纯粹,又是接近太阳的炽热,“见证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赵云霄,我很想你。”她轻声说着,听筒里钻出边境的风声,却吹不走想念的万分之一。
“胜胜……”他的声音被亏欠裹挟。
穆月生笑着迅速抹去眼角的泪,“你下次回来要见不到我了。所以,还是祝福我吧。”
赵云霄一愣,“你要去多久?”他原本以为只是那样正常的出差,就算时间久一点,也就几个月吧。
“我不清楚,大概要好几年。”
他显然没想到,但推断得出是什么样的任务。
于是不再多说,他只会支持她的决定。
“要平安回来,我等你。”这次,这话换成他说了。
第一天的大会上所有人就很明确要做出什么,但那时可控核聚变用在激光武器上的开发在国际上都还是个嫩芽状态,研究所的所有人只能通过现有的可控核聚变发展来设想。
穆月生更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但每天都有老师给的任务,她只要去完成就好了。
其实在这个青春正当时的年龄被圈在这样一个前不见大路,后不见高山的黄沙漫天的地方,年轻人的心里难免会有情绪。
但此刻在光闪研究所的所有人,都是自己写的申请书。他们甘愿隐没在此。
除了自己内心本就有的思想准备,还能减去穆月生心中大部分工作带来的烦躁的,是此时的研究所有一半都是女研究员。
她喜欢和女孩子们呆在一起。
和她们在一起就很温暖。
穆月生和康若男说的第一句话是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在听到这个的名字后,她心生同情,很容易想象得到这个名字的来历。
但康若男只是笑了笑说:“没什么,你这是正常的反应。我到城市上学后,很多人听到我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都像你这样,脸上的表情那么精彩。”
可康若男站在研究所,和这里的所有女研究员们无疑在证明她们根本不畏惧任何世俗捆绑。
不论什么称呼、指责、要求等等,都无法约束她们。
女人,什么大事都能干。
小组的三个女生第一次聚餐,康若男带来了她在研究所的一个朋友,万柠。
饭后几人一起散步消食。
是穆月生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晰的银河,像是头顶黑夜撕开的绚烂裂口,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那条璀璨的河流。
“你们猜宇宙有多少星星?”万柠兴奋地指着银河,不停眨眼。
“像撒哈拉的沙子那么多。”康若男开玩笑地说:“科技发展到现在,我们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来说明宇宙里有多少颗星星。你的这个问题说不定某个外星小孩也这么问过。”
最后一句话惹得几人捧腹大笑。
研究所的那一角似乎还没建好,但周围也没有放水泥砖或者其他材料。
后来她们才知道这个地方要建成地下控制室,难怪地面上还是一堆沙土
几个人坐在这一小堆沙漠上,万柠不停扭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她快及腰的长发也随之转来转去。
康若男学着她扭头的样子笑问:“你做实验的时候也披着头发吗?”
“当然是扎起来了!”万柠说着把头发拢起来,“像这样。不过我有剪掉的想法。”
万柠问阿迪拉是哪里人,长得好漂亮。
阿迪拉笑着回答,“新疆。”
“我在国防科技读大学,研究生和博士也是在这里。”
“阿迪拉你都博士毕业了!” 万柠惊讶叫到。
“是。”阿迪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太聪明,博士读了五年……万柠,我记得你也是博士啊。”
穆月生“噌”地一下坐正了,万柠竟然比她年龄要大?
她怎么都看不出来啊!
“我也不聪明,老师心疼我那么笨,不忍心看我再被折磨才让我读了四年。”万柠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你现在二十八岁了?”穆月生试探地问
“二十四。我没有上高中,直接去上了少年班。”万柠说着晃了晃头,神色里多了一点骄傲。
其他三个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穆月生根本想不到14岁上大学是种什么体验!
而且万柠一路读到了博士!
“这样比起来,我就太垃圾了,按部就班上大学,高考和考研都考了两次。”穆月生笑着叹了口气,“但能在此遇到你们这一路走得非常值得。”
“不宜妄自菲薄!”万柠拍拍穆月生的肩膀,扬起下巴说得那样神气,那样肯定,“那些来时路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的光芒而暗淡,都是你捍卫理想的见证啊!”
“是啊!”阿迪拉附和,“这证明月生你是一个顽强、聪明、有毅力的漂亮大女人!”
一边的康若男只是默默听着大家聊天,完全没了刚刚的活泼。
“怎么不说话呀?”万柠离她最近,低下头轻声问她。
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和你们……差得很多。”
“我们不会评价任何一句的。”穆月生给予她一个安慰的笑,“你不想说就不说,也不会妨碍我们做朋友,我们还是会玩得这么开心!”
或许三个人的笑和无压力的氛围确实让康若男打开了心扉,犹豫片刻,她慢慢张口。
“我是农村来的。高中的时候我爸不想让我继续读书了,但我的女校长跑到我家里,说我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能读书!”
“我爸说家里没钱,想让我快点嫁人。张校长听了跟他理论了很久,说我那么小怎么结婚,我爸还是说家里没钱,还要养活弟弟妹妹……”
康若男叹了口气,叹出她人生那十几年的沉痛,“张校长最后说她给我出学费,让我去读书,让我住学校里不要回家,一定要好好学习。”
“自此之后我每早都在她的喇叭声里起床,背书,学习,后来我去了北京上大学。”
“我开始做家教,拿奖学金、助学贷款,维持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我保研到研究所了,因为有补助,导师对我也很好,所以读研的时候生活好了很多。”
“那时候我以为我读书取得了那么多成绩,家里人应该思想也改变了。但实际上,和家里通话,我爸还在念叨让我读完研赶紧回去结婚,说我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康若男笑了笑,“然后我被带到了这里,他就算联系不上我也不会找我的,所以我还挺庆幸的。”
三人长久的沉默,万柠搭上康若男肩膀的那只手用力握了握,她回应地拍拍万柠的手。
“没关系……”三个字都没说完,嘴唇就开始颤抖,她流着泪,被万柠抱在怀里。
待康若男平息下来,笑着让大家继续聊天。
阿迪拉问她从何处来,她说:“云南丽江的华坪县。”
这个地方让穆月生瞬间想起了她曾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张校长,想起她做的那些伟大事迹。“你是女校出来的吗?”
康若男用力点头,“是,我是从女校出来的。就是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学校。我的张校长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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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女人,是拯救我们的神。”
三人肃然起敬。
“没有张校长,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一辈子都去不了北京……”康若男扬起头,望着她眼中这片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
“若男,你是最优秀的。”万柠轻声细语,温柔地抚摸康若男的头发。
“我能在那个时候去上大学是因为我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里浸泡着,我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
“但你从出生就未被命运厚待。”
“幸好你遇到了张校长,然后靠自己走到北京……”万柠说不下去了,她趴在康若男肩膀上恸哭,紧紧抱住她,“在这样一个时代,你从家走到北京居然花了十八年!”
第二天一早开工,万柠就剪了短发。”
穆月生惊讶地嘴巴张成了O形。
“怎么样?”万柠跑到三人面前眨眼笑道:“我觉得还挺好看的,这样节省了很多时间。”
“你去哪里剪的?!”穆月生围着万柠走了一圈,“好看!”话还没说完,康若男也走进了办公室,她和万柠的发型一样。
“怎么样?”康若男甩甩头发,向穆月生挑眉。
万柠笑得更深了,“我和若男帮对方剪的,我们第一次给别人剪头发,不过效果还不错。”
穆月生竖起两个佩服的大拇指,“很漂亮!你们俩真厉害!”
休息的间隙,穆月生拿出工作服内兜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和妈妈还有姐姐的合照,一张是和赵云霄的合照。
“好难啊……”她一个人缩在楼道的角落,以往那些对研究的憧憬,放到现实里才能体会到有多痛苦。
累得不行时,从一堆数据里抬起头,穆月生望着窗外的树叶,也会在心底呐喊:到底还要做多久才能回家!
取得一点成绩就像被打了兴奋剂,继续向前。
在研究所打电话、大视频都会被监视,但至少还能和家里人联系。
等到下一次赵云霄回家,果然没有见到穆月生。
视频里他带她去玩,给她展示吃的饭、看的电影、帮她给阿姨和姐姐买了东西、出去玩见了哪些朋友等等。
他从不追问她要多久才能回来,“遇到什么难事,也要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扛下去啊。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也可以写下来然后撕掉。”
在有时沉默的思念共通中,他只是说:“我们一定要坚持到下一次再见,好吗?我很想你。”
康若男与穆月生和阿迪拉同属于一个专业组,万柠属于材料组。
四人平常工作都不在一个实验楼,但常常等着彼此一起吃饭。
研究所有一片空地,留给大家种菜、种花。万柠自己种了一些菜,常会自己做好给康若男送去。还有像平安结那样的小手工,不过万柠做的并不算美观,送给康若男的时候总要不好意思地说:“从小见过的那些小玩意儿里我只会做这几个了……你别嫌弃啊!我手笨……”
因为和康若男是一个宿舍,所以穆月生见见过多次她为万柠煮糖水,虽然最后也有穆月生的一份。
穆月生每天在研究所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藏着认真,他们笑着和她打完招呼又继续凑在一起谈论着。
桌前废寝忘食的人更是不少见,在食堂里饭端在手里想明白了某个问题,就立刻端着碗跑回去了。
虽然穆月生还没有这样过,不过她认为原因是自己没那么聪明。
但穆月生帮阿迪拉打包饭可不止一次!
“你下次能不能跑慢点?摔了怎么办?我在后面喊你,你也不应。赶紧吃吧,吃完再继续!”穆月生“埋怨”地拍拍阿迪拉。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歉,连忙接过饭盒,“真是麻烦你们了,我怕我不赶紧写下来就忘了,这可重要着呢……”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除了工作,与世隔绝的研究所没有任何痛苦。穆月生不得不承认,这封闭不谙世事的几年里,就像一片人造净土。
没有妒忌,没有憎恨,没有歧视,没有偏见,没有算计。
所有人都着手自己手上的任务,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所有人都那么真诚。
62.第 62 章
万柠和康若男关系很好,大家常见到她们待在一起。
吃饭会坐在一起,工作结束会一起散步,晚上两人也会一起看星星。
穆月生有时回宿舍碰到康若男躺在万柠的腿上,窗户大开,万柠垂眸轻轻拂去她脸上的发丝,低语混在吹过的风中,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脸上的笑也只有她们懂得。
这样的场景,常让穆月生想起姐姐。
来研究所的第三年,跟随核部队考察地形的穆月生来到了祖国最西北的地方。
听同事说,这里离边境不远了。
驻扎的帐篷里穆月生捧着热水壶,盯着杯中水往外冒的热气。
周围同事趁休息间隙聊的内容,她完全听不清,就像灵魂出窍一样。
她在想:这里好冷啊,东平市现在是什么季节呢?是秋天吧……妈妈和姐姐怎么样了?五年了,姐姐博士毕业了吗……
赵云霄呢?这里应该离他很近吧……
对家人的思念带给穆月生啃食心神的痛苦让她现在连水都喝不下去,杯子在手中成了暖手宝,最后还是被放在了桌上。
“报告!我们是这次地形勘测的协助小队!”帐篷的门帘被掀起,七个边防战士站成一队。
阿迪拉作为负责人上去和他们确认任务,穆月生望着那几个人有一瞬间恍惚。
他们穿的衣服和赵云霄视频里穿的一样……
待完成一天任务后,穆月生还是去找了协助小队的队长。
“孙队长,您认识赵云霄吗?”
正准备进帐篷的孙队长停了下来,他挑眉看了看询问的人,语气是未放松的警惕,“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回答听来应该是认识的,在听到前的一刹那她还以为会失望。
穆月生压下心跳,“我是他的女朋友。”
孙队转过身,正面瞧着穆月生。
日落铺满山间还未融化的雪,带着淡粉的暖色将所有稀疏的树干笼罩在怀中。
“原来你就是胜胜啊!云霄是我的同事。”他语气终于变得轻松了些,脸上也有了笑。
穆月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是我的小名……”
两人并没有闲聊多少,确定赵云霄身体健康,过得还可以,穆月生就没有再多问了。
“原来你是光闪研究所的……”孙队长叹了口气,笑着说:“之前云霄说他女朋友出差了,要很长时间后才能见面,我们整天看他一到休息时间就是等你发消息,等你打视频,都笑他是不是网恋被骗了。”
穆月生一点都笑不出来,她感同身受这样的思念,但现在只觉得他让人心疼。
“您能告诉我,他现在在什么位置吗?”怕被曲解意思,她急忙补上一句:“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知道他大概在什么方向。”
孙队长摆手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他转身望向山川,“大概是这个方向。”
手指向的是北方。
穆月生据此推测,赵云霄的位置在研究所大门的西方。
自此之后,这个方向成了穆月生在研究所停歇时眺望的远方。
再一次有时间给妈妈打视频,是因为穆月生申请到了回家三天的机会。
所有研究员可以申请回家探亲三天,大家按地区被轮流送回去,三天后再指定地方集合,再回来。
在收到申请通过的消息后,穆月生就联系了妈妈和姐姐。
明明也会和家人通电话,可此刻一听到妈妈与姐姐的声音,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三年,三年没有回家了!
她何时离开过妈妈这么长的时间!
妈妈兴奋地哽咽,“回来吧胜胜,回来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宝贝回来看看吧……”
穆月生在心里盘算着回家的那几天,赵云霄应该还在家。
她没有联系他,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拿钥匙的右手不停颤抖,左手来帮忙按住它,才让穆月生打开了家门。
“妈!妈妈!姐!”她想要大声喊出最亲切的人,声音却在张口的那一刻因嘴唇的颤抖而扭曲。
“胜胜!”卧室传出穆婵娟的,连忙和江月从房间出来。“我的宝贝!胜胜……”
母亲的泪打湿穆月生领口,姐姐的眼泪滴到妹妹的面颊,滑进升温的皮肤。
吃着妈妈包的猪肉莲菜饺子,穆月生拦不住妈妈还要为她烤面包的身影。
她听姐姐说着自己读博的日常,还有打过的官司。
有一个非常好的案件是,穆江月帮助了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女孩。
大学二年级的她因为不喜欢与人交流而被认为是装清高,这些背后的闲言碎语在某一天发酵成了下流的黄谣。
他们利用AI换脸技术,将那些没穿衣服的照片换成了她的脸。
女孩崩溃地报警,找到了穆江月。
穆江月陪着她,想要稳定她的内核。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要责怪自己,不要害怕。那些照片不是你,你没有照片那么白,你有照片上没有的痣。”
“谁说是你,谁就是罪犯!”
穆江月每日都与女孩保持联系,开导她,不停汇报官司进程。
她希望,这一次不要再做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幸好女孩没有被打倒。
她站在漩涡里,直面那些尖刀利刃,在哭过后擦干眼泪,眼中是绝不害怕的凶狠。
庆幸这一次的最终结果是好的。
那些利用技术“换脸”的人,全部被判处六年及以上有期徒刑。
走出法院的那一刻,女孩站在台阶上面朝阳光,张开了手臂。
站在阳光下,面向光明。
“他人妄毁我,但我刃向四面。”
女孩的话被姐姐复述,就像那个女孩站在穆月生面前。
穆月生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大步走进一片金灿。
“她向我道谢,可我只是帮她利用了她本就拥有的法律权利。”穆江月轻笑,“这件事开始后,我的金兰阁名声变大了。
金兰阁是穆江月自己的“律师所”,目前只有她一个律师。
像方铮老师一样,只为帮助女人。
“哦对了!”穆江月激动地说:“以前那个给我扔纸条的女孩,她马上要从警校毕业了!告诉我她通过了联考,要继续向上走去帮助更多的女孩们,打击针对妇女儿童的罪犯。”
穆月生也兴奋地尖叫,“那太好了!她真棒啊!”
“是啊!她真棒!”
穆月生翻着手机里赵云霄发来的消息,没有回复,她还在装作在研究所里很忙的样子。
起身看了眼钟表,她决定晚上去找赵云霄。
树枝又秃了。
早早入夜的天空,暖色的路灯。
想起和他牵手走在这条路上说的蜜语,只有他们懂得。
饶是回忆还没有散去,但手已经准备敲门了。
人在紧张的时候,所有感觉都会被放大。
于是此时,穆月生听到楼道里全是她手里塑料袋的声音,闻到充满楼道的烤红薯香味。
敲了三下门,里面很快有人应答。
那声音一听就是赵云霄。
“谁啊……”
“surprise!”穆月生笑着跳出来,向面前的人张开怀抱,“这么久不见,不会抱我了吗?”
未说完的话摔碎在了地上,他整个人呆在原地。
难以置信。
上一次见面,居然是三年前。
大脑在一瞬间想起这一句话,赵云霄用尽所有力气将门外的人拉了进来。
门被迅速关上,穆月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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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现一片漆黑里只有他房间亮了一盏台灯。
“叔叔阿姨不在吗?”
“去旅游了……”闷声从她颈窝传出,他眷恋地吻了吻,抱着她的胳膊更紧了。
就像最坚硬无人能切断的铁索,越收越紧,越来越硬。
“云霄,抱得太紧了……”穆月生皱了皱眉,想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
但沉默的人在感受到推力的这一刻,像被放闸的野兽,迅速吻住了她的嘴巴。
如此突然,如此大的冲击,让穆月生后退到墙上,整个人都被赵云霄圈在这个角落。
她完全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
在绵长的交缠后,在喘息之时,黑暗中的唇瓣相抵间。
她温柔搂住他的脖子,“我也很想你,所以我们现在好好接吻吧。”
她踮起脚继续加深刚刚的吻。
思念被加入了太多时间的助燃剂,火势燎原,蔓延至无边无际。
被滚烫灼烧的吻与拥抱让穆月生清楚此刻的欲望。
她停了下来,借着窗外的光亮看清他欲吻的眼神,迷乱到可怕,如她一样。“去一趟便利店吧。”
室外的风与低温叫不醒想要更接近彼此的人,在看到穆月生拿起彩色的盒子,看到上面写着“安全”两个字时赵云霄震惊地捏了捏女朋友的手。
“胜胜,你想好了吗?”声音再低,语气还是出卖了心底掩不住的兴奋。
穆月生结好账,说得坦然,“你别忘了,是我带你来的。”
于是火势愈加猛烈,一切都走向失控,但无人想要矫正。
穆月生碰到赵云霄的床时只觉得他的床好软,在上面睡觉一定很舒服。
夜里被渴醒,台灯的灯光强到穆月生又闭上了眼。“我想喝水。”
桌前的人迅速起身端来一杯水,“怎么醒了?继续睡吧,现在才凌晨三点。”
怎么睡了一觉赵云霄声音变得这么温柔?
像是娇羞未出阁的女儿一般。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觉?”适应了一会儿,穆月生能看清了,她看到桌上的台灯边放着摊开的本子。
“我……我在写日记。”这下赵云霄真的低下头声音害羞了,“我太开心了所以睡不着。”
穆月生疑惑皱眉。
“开心见到你,开心又可以抱你、吻你,开心……”他扫了眼一床被子还有被他叠好的衣服,“开心你和我同床同梦。”
这家伙果然害羞了,眼皮那么低根本不敢看她。
看到睡前被扔在地上的凌乱衣服们全都被赵云霄叠得整整齐齐,穆月生好笑地嘴角上扬。
哇……
还能在共赴巫山后有那么清醒的大脑叠好衣服。
赵云霄好贤惠,好适合结婚。
想到此,她笑了笑,“所以你写了什么?”
日记本被拿到穆月生眼前。
上面的黑色的字迹苍劲有力,才像赵云霄的样子。
上面写和父母通电话时他们的叮嘱。
写他在边境面对雪山的信仰,和他顽强的毅力。
写他对胜胜的思念。
写他知道战友见到了胜胜,抱怨怎么没让自己去那次的任务。
写他终于知道了她在做何等伟大的事业,她是他的骄傲,是他的鸿蒙之光。
写他终于能躺在她身边,听到她的呼吸离自己这么近。
想暂停时间,从中偷来不被知晓的长久,让她就栖息在我身边。
等她不再累,我还能跟在她身后赶路。
纸上的字在她心里有了声音。
没有人去在乎被动作翻飞的纸页。
穆月生紧紧抱住赵云霄,趴在他肩上闷声说:“我很幸福,真的。”
“我也很幸福,因为你的幸福能让我参与。”他轻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