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蚁计划》 第314章 混乱的夜灯节（4） 可能是因为彭远之消息的影响，温韵也早早开始有了不安感。 看着天色的变化，她去病房楼里找了陈麦，想让他提前送教授他们去机场。 “这两个手机给你们，电话号是新的，上车之后再用，端端，你那边东西都带齐了吗？” 温韵交代完陈麦之后，便去了二楼，段端端还坐在办公室里，盯着面前的电脑发呆。 “我的东西一直都在这里，不需要带什么。”段端端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苦笑了一下。 “先出去避避风头吧，等在国外安稳了，再告诉他们你去了哪里，研究所那边的替代品，我们会想办法回收。” 和老师已经无需多交代什么了，只是段端端再怎么说，也不完全算他们的一员，她只是在完成自己等价交换的任务罢了。 “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好久没听到妈妈和他的声音了，是我有点想他们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温韵脸上袒露出些许愧疚。 “第二次生命都是学长给的，做人嘛，知恩图报有什么辛苦的。” 这句话并不违心，段端端换上了一件厚实的外套，在温韵的目光下径直下了楼。 谭黎拿到电话之后，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废弃病房楼。 “你想传出去的消息，我已经替你发了，照顾好老师，她是人不是物品。”她只是扔下了这句话，远远看了一眼钟如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其实谭黎并不敢设想，这一切如果全都结束了，那些经由他手制造出来的生物体会是什么下场，可现在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她活着就是为了完成钟如的实验，其他的事情，和她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罗言衷静静看着谭黎离开的方向，思索着他这句话里所有信息。 谭黎现在就要离开？还是说他们已经有所动作准备逃跑了？事情已经败露？ 罗言衷冲到了窗边，看着对面楼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变化，楼下的巡逻人员也是照常在行动，楼内的实验室附近也有人在正常进出...那谭黎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身的限制似乎也影响了大脑的思路，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罗言衷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希望一切能顺利。 可能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也可能是不愿面对眼前的现状，彭远之还是先回了家。 开门，安静的房间，给他濒临崩溃的精神判下了最后的死亡通牒。 天色已然彻底暗了下去，五点的时间，已经有不少市民走到了几个夜灯节划定的区域，寒冷的天气似乎都被这罕见热闹的氛围感染，夜灯节一直是岛山的市特色节日，时隔几年再启动，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开心的。 哪怕只是许些不着边际的愿望，被夜灯带进水里，送到天上，总会有些神明之类或许并不存在的东西听到，然后播下一些希望的种子。 在这个被机械化完全包围的城市，人情味有时都是奢侈品。 “温韵，教授他们出发了吗？”彭远之在即将晕倒的时候，往嘴里又塞了两片药，再一大杯水灌进肚子里之后，才勉强打起精神，先通知了温韵。 “刚出发。” “谁送他们？” “本来说好让陈麦和小童去的，但是后来考虑教授身边需要人保护，就派了两个没怎么露过面的人陪着去了。” 温韵听出了彭远之语气里的不对劲，可是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就好...温韵...我们输了。”彭远之虚脱的靠在门边，他需要缓口气，精神长时间的高强度负荷，早就让他挺不住了，在彻底的崩溃之后，好像整具身体都跟着停摆了。 “什么意思？彭远之你打起精神，发生了什么？”温韵猛地站了起来。 “意意...他应该都知道了，温韵，意意她都知道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彭远之的声音越来越小，听着最后只有呼吸声的电话那边，温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远之，教授和端端已经去机场了，他们会顺利出国，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可以输，但是要在教授他们顺利飞走之后再输，彭远之，你振作起来，你不想保护意意了吗？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心血说放弃就放弃吗？彭远之我们本来就不是为了岛山才做这一切的，教授能顺利出国，我们就赢了。” 似乎是后面的话刺激到了彭远之，他突然意识到，他可以输，但是他想做的事并没有结束，他想为彭意创造地乌托邦，只要谭黎和段端端能顺利离开，就还有可能。 他的崩溃从一开始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他愿意耗尽一生去保护的人。 指针指向六点，靠近市政府的广场已经有一点两点灯光被无人机带上了天空，夜灯节的重点活动已经开始预热，各区的市民也开始移动了起来，湖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大家都在去往几个开放夜灯升空的区域里，等待这场盛大的庆祝。 “行动吧，我们到达市三院应该会和夜灯大面积升空的时间重合。”彭意看着第一盏光升空到熄灭后，才转头对谭鑫说道。 那点点灯火的熄灭，意味着她心里最后一点纠结也全部燃烧殆尽。 哥...说好了，我要保护你，就一定会守好你。彭意眼角湿润，心里默默想着，她不能让彭远之一错再错了，一切应该结束了，她不想哥哥本就痛苦的人生再背上这么多本就应该和他没有关系的命债。 第315章 对立面 罗言衷在第一盏夜灯升空时，便离开了钟如的病房，躲在废弃病房楼的一口入口处。 走之前他还再三叮嘱过钟如，要等他回来接她。 钟如不知道罗言衷要做什么，她还在努力适应自己的身份，一个似乎真正继承了本人所有意志的复制生物体，还没有从那份重获新生的迷茫里彻底走出来。 罗言衷观察着门外的情况，似乎有些什么在变化，他看到有人朝着废弃病房楼这边过来了，高高瘦瘦的身影，在黑暗的空间里让人无法分辨身份。 但罗言衷似乎能感知到来的人是谁...童一永。 “麦哥，罗言衷怎么办？”这是从温韵口中得知出事后，童一永问陈麦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控制住吧，用他做人质还能拖延一些时间，保证教授他们顺利起飞，小童记住，我们怎么说，原则还是不能变的。”陈麦看向童一永时，特意叮嘱了一句。 童一永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手里握着从温韵那里拿来的装满了镇定剂的针管，以他现在的体力想要打赢罗言衷是不可能的，只能靠这种最保险的办法。 在外面若隐若现的光亮照射下，童一永的身形越来越靠近，在过来之前他就确认过了，罗言衷的位置在一楼，芯片只是没有办法监听，但是对位置的感知分毫不差。 罗言衷眼看来人马上就要逼近自己，在楼梯拐角后找了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废弃水管，眼下没有更趁手的武器了，他们要拼的就是速度，谁更快一步出击。 附近的空间安静地像是没有人存在，鞋底摩擦草地的声音很轻，几乎无法分辨，一滴冷汗从额头坠下，罗言衷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想让自己保持百分百的警惕。 他不能这么快倒下，起码要撑到大家冲进来，起码要让他们准确地控制住这个组织的所有人。 他可以死，但绝不是现在。 呼出的空气变白，童一永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知道罗言衷就在门后，大门是虚掩的，谭黎离开时并没有关上，两个人此刻隔着门对峙他们都在等对方先行动。 可童一永并不着急，因为他的目的本来就是拖住罗言衷，只要罗言衷在他们的可控范围里，他们就还有最后的一点机会。 实验人员在温韵的指挥下，已经开始有序地销毁已进行实验的数据，就算他们全部都要在监狱见面，也不能暴露有几个高层人士被替换的迹象。 彭远之没想过利用他们做不好的事，相反，在无法撼动那些人的地位时，这种替换反而能保证他们变成“好人”。 巡逻人员被陈麦集中到了几个重要的门口，从温韵传来的消息看，老板那边已经是半放弃的状态了，他不知道事情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警察今晚绝对会行动，所以他们最后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彭远之在彭意他们包围市三院之前，就进了病房大楼。 他知道，这一刻他必须在这里，和他们一起面对，或者说，他害怕在现场出现什么意外，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彭意是他的妹妹。 “远之，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吗？”温韵下楼时正好看见彭远之，苍白的脸颊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假的罗言衷被发现了，巡管局的人把罗言衷家里的人救了，意意今天骗我去了医院，让医生和她打配合一直拖延我到了四点，我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温韵，她受伤了，我就好像也跟着丧失了判断能力，她如果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那我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我们已经是站在对立面的关系了。” 眼泪砸了下来，温韵看着一阵揪心，上前一步抱住了彭远之有些颤抖的身躯。 “那我们就一起给这件事一个完美结局，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结局。”温韵轻轻拍了拍彭远之的后背，语气很轻，此刻在她眼里，彭远之就是一个收到了极大刺激的病人，她知道，彭远之撑不住了。 第316章 我们...该谢幕了 夜灯不断升空，让本来昏暗的走廊也变得明亮起来，罗言衷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珠，他不能再耗下去了，彭意他们应该快到了。 心中默默数下三个数后，罗言衷猛地拉开了大门，没有犹豫，就直直地把水管劈了下去。 童一永在他开门的瞬间，就随着门一起移动到了旁边，在罗言衷打空了之后，从一侧闪现，认准罗言衷的胳膊猛地扎了下去。 可童一永忽视了一个行动多年警察的敏感，那一棍虽然落空了，但是罗言衷也在瞬间判断出了童一永所在的位置，所以在他伸出手时，他便紧接着转变了水管的方向，从下往上顺势击中了童一永的胳膊，针管被弹射了出去。 针头的寒光闪现的瞬间便彻底消失，罗言衷用舌头顶腮，敌人的武器解决了，那就泄泄这些天积攒的怒气吧。 三下五除二，在体力和格斗技巧的绝对优势下，还没完全恢复的童一永自然不是罗言衷的对手，几招下来他就败下阵来，在一记强力肘击后，童一永便晕倒在了一旁的草地上。 罗言衷也顾不上再去检查童一永的情况，几乎是用跑的冲向了他短信里所说的那处出入口。 是H1在的那个位置。 “罗警官，你...你夜跑啊？”h1看到罗言衷又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来，不自觉就紧张了起来。上次套话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这罗警官很不简单。 “啊，闲着没事，来视察视察你的工作。”罗言衷尽管有些气喘，但话依旧是笑着说出来的。 “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上次我都被童哥教训了一顿...”h1倒是有什么说什么，反正这些事都和他们的计划无关。 罗言衷有一言没一语地搭着话，他瞧不真切，但总感觉有车在路边停了下来，隔着一条种满松树的小道，视线被阻碍了很多。 只有h1一个听得到的电流声从耳朵里传出，紧接着陈麦的声音在h1的脑袋里响起：“控制住罗言衷，把他带回楼内，有人过去接你的位置，半分钟解决。” 命令式的语气，让h1立马严肃了起来，腰后别着一个小型电击器，在看到罗言衷一直看向自己身后时，h1猛地把电击器戳到了罗言衷的肚子上。 强烈的电流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罗言衷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发现他跑了过来.. 两个和h1穿着同样衣服的人跑来接替他的位置，h1则是背着晕倒的罗言衷朝着病房楼走去，他知道有些什么发生了，有些他们迟早要面对，要接受审判的事情发生了。 谭鑫走在彭意前面，沿着罗言衷所说的入口慢慢靠近医院。 每个人都带了两把手枪，一把装着橡皮弹，一把装着子弹。他们并不知道医院里巡逻人员的具体情况，如果不是那些被雇佣的亡命徒，他们身上应该不会随时携带着致命武器。 罗言衷被带走时发出了些声响，被彭意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立马示意谭鑫提高警惕。 章平操控地摄像头在他们行动开始时，就不管不顾地出现在了市三院附近的区域，同时与彭意保持同步行动。 “刚刚好像是老罗被带走了，现在这个大门内只有两个嫌疑人。”谭鑫和彭意对视了一眼，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对付一个可能格斗经验丰富的男性嫌疑人，不占上风，所以彭意果断把位置腾给了钟益。 出其不意的好处在这时尽数体现，两个巡逻人员尽管高度集中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但是毕竟是刚刚换班来，而且他们事先并没有接到任何有人突袭的通知，所以等反应过来时，两个人已经在被打晕在了地面上。 “兔子，扰乱医院的系统，通知所有行动人员务必守好所有大门，任何人都不能放出去，必要时可以采取强硬措施。” 彭意的身影隐藏在树下的黑暗里，冷静的布置了任务，罗言衷不在，以彭意对案件的了解之深，让她自然成为了这次专项行动的代理组长。 “局里的人，两人一组，四个小组到兔子传来的巡逻人员具体位置解决掉他们，剩下的所有人目标，病房楼。” 一号并没有收到任何出勤的指令，反而是组里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他随口问了一句后，他们都是用奇怪的神色看他，他们说，队长不需要去这种普通值勤。 一号只觉得哪里不对，可是缺失的记忆，却让他不敢确定，看着窗外夜灯在空中亮起，鬼使神差间，他走进了解剖室。 闫辰在里面做些什么，看到罗言衷进来也是一愣。 “你怎么没出任务？” “谭鑫说不用我去。”一号耸耸肩。 闫辰放下了手术刀，转身看着面前这个自己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言衷，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没事，刚刚看了看之前的卷宗，有点累。我看夜灯节已经开始，就出来随便走走。”一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解剖室。 闫辰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心里猛地一顿，这个人还是罗言衷吗...尽管大家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什么，但是闫辰能感受到局里最近的氛围有点奇怪。 他还没当回事，可现在看...彭远之突然找自己了解罗言衷这件事也很奇怪，确实用彭意作为理由说得过去，但是...这一切串联到一起就有一种诡异的奇怪。 他接连给谭鑫、彭意、小枝都打去了电话，没有一个人接听正好验证了他的疑问，局里的罗言衷有问题，而这个问题大概率还和他有关。 桌边的手术刀被他不小心碰落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闫辰看着地面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切都发生的这么突然，突然到他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太累了，所以才在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在市三院内，杯子掉落的声音同样在整个病房楼内响起。 “陈麦，有人进来了，就在h1巡逻的那个大门，目测十多号人！” 郑文歌猛地拉开监控室大门，朝着走廊大喊，陈麦此刻就站在窗边，看着h1背着罗言衷进入了病房楼内后，下令锁死了这栋楼所有的大门。 “教授他们到机场了吗？”陈麦很冷静。 “时间看应该快到了。” “文歌，咱们需要一场华丽的谢幕，就撑到他们的飞机起飞，剩下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陈麦看着郑文歌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个包含了如释重负、解脱、痛苦和不甘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的笑容。 第317章 现实是最难解的问题 温韵在病房楼里短暂安排过后，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里还存着一些和实验有关的东西，她需要全部处理掉。 纸张在火焰中变成灰烬，同时还有一个被拆解的U盘，同时在火里跳舞。 温韵静静盯着，想着今晚过后她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彭远之的话给他们这场持续了这么多年的行动宣判了无期徒刑，在岛山的一切努力已经宣告失败了，温韵在想她会被判几年？参与了这场行动，但是她没杀过人，也没参与具体实验，她只是个中间人，量刑应该不会太重吧，她也不知道，只是思维在这一瞬间四处飘散，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破门声突然响起，让温韵猛地呼吸停滞。火光的映照下门口那张充满了焦躁的面孔，她看的格外清楚。 “远之，你现在还来这里干什么？”温韵愣愣地开口，彭远之不应该去公司销毁那套隐藏在巡视系统下面的副系统吗？他...真的打算一点后路都不留了吗... “温韵，你知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的理由消失了，那这个烂摊子我总要自己兜着。你出去避避吧，这一切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彭远之发送了一张机票订购成功的截图，叮咚手机响了，温韵却并不想打开。 “彭远之，你知道遇到一个和自己频率靠近的人有多难吗？这一切怎么会和我无关，是我让你和老师认识的，没有我你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温韵红了眼眶，她常常想，自己的决定正确吗？都说知音难遇，她何曾不想看看被彻底颠覆过得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不是胆小鬼。” “你不该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的人是你，彭远之！彭意发现了，彭意知道了，所以呢？你想打造的新世界就算被她知道了，就意味着失败吗？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认命，但是你怎么可以认命呢？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彭意，但是又真的只是因为彭意吗？自欺欺人要有限度吧，如果只是想保护她，在彭浩死的那天，你所想的一切就不会再做下去。 给警察打造一个乌托邦？你明明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保护彭意不出意外，但是你选择了这个计划，选择和谭黎合作，彭远之，你当真只是为了彭意吗？ 岛山失败了，不代表计划失败了，教授和端端只要顺利出去，这个实验就不会停止，你明明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温韵的声音越说越大，她承认自己也有些情绪失控。她看不得彭远之这副认命的模样，自欺欺人是胆小鬼做派，她认识的彭远之可不是胆小鬼。 “温韵，我是人，我也会累。”彭远之自嘲地笑了笑。 “远之，你可以放弃自己，但是你不能放弃自己已经做过的一切，起码，你要和我们一起拖住警察，直到教授他们顺利起飞。”温韵站了起来，用力地握住了彭远之的肩膀。 眼神的沟通中，彭远之最终还是把温韵的话听了进去，重重点了点头。 “之意那边，我已经把核心技术交给悠州了，这边还涉及太多，所以副系统我必须得交出去，不然巡视系统就会彻底宣告失败，会连累太多无辜的人。” 彭远之轻声说着，其实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省厅里的毒瘤张斌，他们还答应王治要帮忙替换，在来医院的路上，彭远之让陈麦联系了王治，他们不能帮助他替换掉张斌了，他可以利用假的魏先明把张斌约出来，那之后的事就需要他自己解决。 王治本来就是为了给妹妹复仇，他并不在乎张斌是否有替代品可以维持所谓的正常运转，只要他死，他死了，她的复仇结束了，他的生命自然也就可以结束了。 把类似这种还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交代了之后，剩下的一切他们也没办法去管了。 王治也询问了陈麦需不需要政府这边施压，帮他们度过这次。 陈麦只说，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便挂上了电话。 彭远之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岛山这边在这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意外，亡羊补牢本来就没有用，与其这样，不如让可以重新开始的人，重新开始。 “远之，我们确实只是普通的人。”温韵突然笑出了声，把杯子里的水倒在了燃烧的花盆中，象征着希望的火苗，在这一刻彻底被浇灭。 “计划的天衣无缝又有什么用，现实里的意外多到我们没有办法应对，现实永远是最难解的难题...远之，你说对吧？” 第318章 该面对了 “彭姐，没有可以直接进入的门，只能强行破开了。” 谭鑫挨在墙角的阴影处，小声和彭意说着。天空中时不时有系统飞过，他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因为来往的暗红色灯光不只有章平的那一个摄像头。 陈麦在显示器里发现了彭意的身影，皱眉，思索过后，他没有选择硬碰硬，干脆把晕倒的罗言衷带到了四楼走廊尽头的露台。 “彭警官，谈谈吧？” 罗言衷的半个身子探出了露台，在灯光的照射下，彭意和谭鑫都看得格外清楚。 在楼后准备强行突破的小枝他们突然收到了谭鑫暂停行动的信号，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麦？！”彭意声音有些大，他果然活着，而且竟然用罗言衷威胁他们。 “彭警官，我们并不想为难你们，但是...好歹...等夜灯节结束吧。楼里面还有很多人，大家都在等老板回话，我们认输，都到最后的时刻了，咱们和平一点不好吗？” 不知道为何，彭意从陈麦的语气中听出了笑意，她抬头看着似乎摇摇欲坠的罗言衷，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过会遇到很多困难，甚至想过彭远之会赶过来，拦在她的身前，但是她都没想过罗言衷会被当做人质。 又或者说潜意识里对罗言衷的信任让她总感觉这不是她需要担心的一环。 “陈麦你别冲动，既然你们想和平一点，我们当然同意，谁都不希望有人牺牲，我们只是想进去看看情况。” 彭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剩下被叫回楼内的行动组全都守在各个入口，和可能会被破坏的窗户处。章平绕着整个大楼看了一圈，几乎所有可以突破的地方都站着人，他们没有办法秘密进去。 “彭警官，你看夜灯升空了，我们都许个愿吧。”陈麦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被拦腰卡在栏杆上的罗言衷被这冷风吹着也清醒了不少。 睁眼便看到了楼下的彭意的谭鑫，一股莫名的安心感，让他瞬间完全清醒。 “陈麦，你们是在等彭远之来，还是在等谭黎走？我猜猜现在拖延时间，该不会是你们已经有了新的计划，而且计划是送谭黎出国吧？” 罗言衷的声音幽幽传进陈麦的耳朵里，束缚住罗言衷的那双手显然顿了一下。 “罗警官，这种情况下聪明人都会选择闭嘴的。”陈麦扯了扯嘴角。 “你觉得我像怕死的样子啊，大不了你松手，我掉下去，说不定还能帮你砸死一个警察呢。欸？我忘了问你，你应该知道楼下那位彭警官是你们老板的亲妹妹吧，你说我万一不小心掉下去的时候，砸到她呢？啧，好像我并不被动吧？” 罗言衷冷笑，身体用了点力气让自己的上半身继续向下倾斜。 陈麦看着罗言衷的动作，心里暗骂，可他不敢冒险，这是个疯子，万一他真的掉下去了，事情就不会如他们想象地那样平静收场。 “罗警官，就算你猜到又有什么用呢？教授已经走了。”陈麦把罗言衷从露台上拖了下来，两个人站在走廊里，夜灯闪烁，忽明忽暗地打在陈麦的脸上，那副已然布满绝望的面孔，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哦，忘了告诉你，废弃病房楼里关着的人是我母亲，也是谭黎的老师，你们亲爱的教授已经倒戈了。” 罗言衷咧嘴，此刻他的笑更像是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因为这副表情太过自信，陈麦很难不相信他的说辞。 踉跄地后退两步之后，他也没打算管罗言衷了，径直跑去了二楼。 罗言衷没动，静静看着陈麦离开的背影，转身又走向了露台。 “谭鑫，派几个人去机场，再联系机场公安让他们留意一个叫谭黎的旅客，拦住她，不能让她上飞机，我猜他们还没起飞。” 看着楼下的人，罗言衷此刻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 至于他是怎么猜到他们的计划是送谭黎出去，结合谭黎说过的话，和刚刚快要清醒时，听到了陈麦拖延时间的说辞。他们需要做什么，拖住警察，甚至是可以赔上参与计划的所有人。 只有一个答案，整个除蚁计划的核心人物，谭黎。 谭鑫虽然不知道罗言衷说的是谁，但是立马去做肯定没错。 “老罗，你还好吗？”彭意在楼下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身体状况一般，精神状况很好，我就知道彭姐你肯定会发现那个罗言衷是假的，所以你知道远之...” “嗯，既然来了，就意味着我和他的关系已经变成敌人了。”彭意苦笑着，没再说别的，转身朝着正门走过去，他们不能再等了，在更多变故出来之前，他们要抓紧控制住所有人。 病房楼大门内有四个穿着黑衣服的行动组人员，手里拿着枪。 彭意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把手里的橡皮弹枪，当着他们的面换成了实弹。她什么都不需要说，这个动作就是在警告里面的人，现在在医院里的所有警察都配有实弹，不想死就放下枪投降。 手枪上膛，彭意瞄准了门侧的门禁锁，里面的行动组成员并不知道彭意的身份，便纷纷举起枪，他们接收到的任务就是守好大门，不能让警察进来。 彭远之从门诊大楼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对峙的景象，彭意穿的那件外套和今早出门时的一模一样，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气血上涌，彭远之突然感觉有什么在自己的耳边炸开了，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在彭意有所动作之前，挡在了她的身前。 “意意！”彭远之吼出来的声音很大，大到在二楼和去机场的行动人员确认情况的陈麦都听的一清二楚。 楼内的人自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老板挡在那个女刑警的身前，那动作，明显就是保护。 “彭远之，你涉嫌故意伤害罪，组织多人进行犯罪活动，严重危害社会安全等多项罪名，现依法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后面的话，彭意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银色的手铐铐在彭远之的手腕上，眼泪也随着冰凉的手铐砸在了彭远之的手背上。 已经七点多了，天空被无数夜灯照亮，远处不时还有烟花绽开，病房楼的大门被温韵打开，里面的人全都放下了枪，冲进去的警察并没有做什么强制措施，似乎所有人都默契地打着配合。 谭鑫冲上二楼之后看到了他做梦都想抓到的陈麦，和溜走的郑文歌，再次见面，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因为面前的人似乎都知道他们今天就会结束一般，每个人都极其平静。 实验室里的实验室人员，在脱下白大褂之后，也安静的走了出来。 诡异的默契，让岛山局的大家陷入到了另一种怀疑中，他们好像都在等着他们来抓人一样... 刚抵达机场的人在接到陈麦的电话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行动。谭黎察觉到了自己身侧人审视的目光。 “警察发现了对吧？你们送端端出去就好，我替你们拦住他们。端端和顾悠州见面之后，他会带你去新的实验室，我所有的研究成果已经让人带给他了，说实话，我今天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和你一起离开，可我总不放心老师，就算把她托付给她儿子，我也不放心。 我做错的事，总还是要面对的，你们走吧，我会拖住他们保证你们顺利起飞。” 谭黎笑着抱了抱段端端，她很久没有和思维这么灵活的人一起工作了，这段时间因为段端端的加入，实验进展突飞猛进，她的芯片还有很大的完善空间，相较之下，段端端现在对整个实验来说才是最合适的。 “谭教授...可是我...”段端端也慌了，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变故。 “你们保护好她，有我吸引视线，没人会怀疑段端端也是他们要找的人，注意安全。” 谭黎交代完之后，便挥挥手，自己一个人过了安检，过了一会儿又径直离开候机厅，朝着机场门外走去，他们肯定要找到她，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住警察的视线。 第319章 终章（1） 晚上九点，天空中已经看不到任何一点灯光的痕迹了，谭黎在距离机场一公里外的小餐馆里被警察找到。 找到她时，她面前还放着半碗没吃完的汤面。 市三院被全面清剿，一场完全没有人受伤的完美行动。在扣押陈麦离开的时候，谭鑫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今天一切都会结束了，所以所有人都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组织里的人没人觉得自己是罪犯，所以大家面对警察时，自然也没有自己是个犯人一般的羞愧感，每个人都挺直了脊背，平静地离开了医院。 彭远之是被小枝带走，在彭意说完了那些话之后，彭远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一直保持沉默，和彭意相顾无言，人被带走之后，彭意脱下了厚重的外套，走进楼内，释放自己因为高度紧张而被冷汗浸湿的伤口。 很疼，可大概是面对彭远之时，心里更痛，所以胳膊也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彭意...你还好吗？”罗言衷从楼上下来，慢慢踱步到了彭意的身边，他想安慰她，可话到嘴边，就只剩下一句还好吗。 “老罗，这次是结束吗？”彭意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抬头看向罗言衷时，脸上是罗言衷没见过的脆弱。 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彭意这种状态，在完全破裂的边缘，硬撑着的状态。 可能是处于劫后余生的放松，也可能是处于心里某一块空白的地方在一下接一下的抽动。罗言衷伸出胳膊揽住彭意的动作几乎是无意识的。 眼泪再次不受控的掉了下来，全部都砸在了罗言衷的肩膀上，轻薄的病号服很快被浸透，整栋楼似乎都变得安静了，只剩下怀里人崩溃的啜泣声。 彭意的世界好像真的在一点一点完全瓦解，彭远之没有辩解，一句解释都没有，他就那样静静地被戴上手铐，然后上了警车，哪怕他狡辩一句和他无关，彭意可能心里都会好受一点。 可他没有，他默认了一切。 “老罗，你能开车吗？我胳膊受伤了，刚刚用力不小心又崩开了，你能陪我去了地方吗...” 良久，彭意才慢慢平息了自己崩溃的思绪，她突然想回老宅看看，那个困住他们兄妹的房间里，到底藏了什么。 “走，去哪里，我陪你。” “我以前的家，那栋房子里应该有什么被藏起来了...” 罗言衷看着彭意坐到车里后，让谭鑫先把钟如从废弃病房楼里接出来，先带回局里安置，等今晚的混乱结束之后，他再带她回家。 夜灯节过后的街道，变得不再热闹，车辆加速向着旧小区驶去，全程彭意一句话都没说。 窗外的灯光变成了幻影，彭意呆呆地盯着不断向后跑去的枯树，鼻头又有些发酸，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明明她早就知道了一切，明明是她自己下定决心要亲自抓到彭远之的... 明明...哥哥为什么要做这些。 指甲深深地嵌在了皮肉里，强迫着彭意清醒，直到留下一道深深的红色痕迹，车辆停了下来，他们到了。 “那个房间上锁了，我来试过一次，打不开，所以才让你来。” 彭意说话的声音很轻，罗言衷应了一声，就跟在她身后翻过窗户，走到了那间困住过彭意的房间。 那个困住过曾经鲜活过的彭意灵魂的房间。 到底罗言衷开锁的技术还是厉害，没几下小黑屋的门就被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什么味道从里面传出来。 房间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安装过灯，彭意几乎习惯性的打开了手电筒，在一只脚踏进去的瞬间，房间亮了。 “我刚刚摸到门边有个开关，就试了一下，没想到是灯。”罗言衷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彭意不敢相信的看着头顶明亮的灯光，还有这个房间里布置的一切... 她小时候很喜欢的熊娃娃，妈妈送给她的第一个蝴蝶结，被蹂躏到有棉花钻出来的抱枕...那些在搬家前全被彭远之扔掉的东西，此刻竟然全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所有老物件的正中间，是一张家庭合照。 大人被剪掉，只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合照。 彭意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只是两条腿都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同时没了力气，让她瘫坐在了地上。那些哥哥不让她带走的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放在这个屋子里好好保存着，而且上面只有薄薄的灰尘，看起来也是会有人过来打理的样子。 “为什么...彭远之你到底为什么...” 眼泪似乎想在今天一天彻底流尽，彭意不知道她现在到底该做什么，她好愧疚，那份绕在心尖尖上的痛时刻在提醒她，彭远之做这一切都和她有很大的关系。 罗言衷其实真的不会安慰人，他只能默默地坐在彭意身边，轻轻地拍拍她的背，看着满屋的摆放，罗言衷又何尝体会不到彭远之对彭意的那份情感。 那份想要完全保护，让她不受到一点伤害的情感 。 大概就这样，两个人并排坐了一个多小时，谭鑫发来了消息，说三院那边已经处理了差不多，人都带回警局之后，罗言衷才开口：“彭意，我们回局里吧？” “老罗，回去之后，我可以单独审我哥吗...”彭意问。 “嗯，当然。”罗言衷没有犹豫就回答了她。 “走吧，我有太多问题想让他解答。” 第320章 终章（2） 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彭远之抬头，看到是彭意进来的时候，连呼吸都忘记了，他没有准备好面对此刻的彭意，哪怕这是他最在意的人。 “你不是…不念旧吗？我最喜欢的木马，那些陪我长大的老物件，那些小时候的回忆，你不是搬家的时候全都扔了吗？为什么老宅的小黑屋里堆满了和我有关的东西，为什么书房的抽屉里会有那个木马，你不是说你最讨厌念旧吗，彭远之？” 彭意似乎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心情，在从老宅出来之后。 她知道人是很容易走进极端的，彭远之在她身前为她挡了太多的事情，她经历过的那些痛苦远远不及彭远之经历过的，所以她比谁都清楚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彻底的评判彭远之的行为。 “旧宅子我从始至终就没有卖过，所有值得留下的东西都在里面，和你有关的一切，和我有关的并不痛苦的一切。我每个月都会去那个房间里打理。房子只是过了别人的户，又回到了我手上，那个房子之前也是做实验的地方之一，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啊，意意，我可能在做错误的事，可这些和你无关。” 彭远之抬头紧紧地盯着彭意，他想多看几眼他可爱的妹妹，彭远之确实很欣慰，妹妹真的很好的长大了，开朗自信，敏锐聪明，比只剩一副躯壳的他强多了。 “彭远之…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勇敢了？”彭意鼻子一酸，眼泪又顺着脸颊一滴接着一滴地掉落。 “意意...你别哭意意” 彭远之慌了神，可他被手铐牢牢地拷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干着急。他这辈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彭意哭，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当警察吗？那天在巷子里看见你被霸凌的不止他罗言衷，还有我！” 彭意的声音几乎嘶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在后悔，守护是默默进行的，她根本不了解她哥，她想给的保护，不过只是无用功。 “我才上初中，我没什么力气，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我犹豫的时候罗言衷已经冲上去了，那段时间我总做噩梦，我知道我被你保护的很好，好到我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家里那个恶魔就没有坏人了。 可是最爱我的哥哥，在我眼前被校园霸凌，被别人欺负，哥，你还记得吗？我初中的时候缠着妈妈给我报拳击课，还被妈妈笑话，说平常磕着碰着都会哭的小朋友，怎么想学拳击了…哥，我当警察是想守护你，你在家里承受的那些痛苦是在保护我，所以你在外面就不应该承受这些，我发誓也要相同的护着你。 所以我到底是迟到了，还是我根本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彭远之，我真的不了解你。” 每一句话都带着哭腔，彭意努着嘴胡乱的抹了抹眼泪，即使现在是完全对立的关系，可彭意在彭远之面前，似乎还是那个被他捧在手心的妹妹，她不必伪装，她可以崩溃，她想说什么都不用忌惮。 “意意，哥哥可能错了。” 彭远之愣了不知道多久，才轻轻地吐出了这句话，从始至终他想要的理想世界，不过是为了在彭意当警察的世界里，可以危险少一点，再少一点，这是一种偏执吗？ 害怕妹妹再次受到伤害，好不容易摆脱了彭浩，却又义无反顾地想要去做警察这么高危的职业。如果整个世界都是好人，是完美的乌托邦，那就没有危险了，不是吗……真的是吗… 彭远之再次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是啊，妹妹不但不需要他保护，甚至还想要保护他，他看到的人性，又真的只是他看到的那样吗。 “可我不后悔，意意，这是我的选择，尽管现在我知道我可能错了，但是我不后悔我做过的决定，我做不了救世主，现在看来连保护你的资格都没有，但起码我试过了，只是失败了。” 彭远之呼了口气，勉强勾着嘴角，他说的是心里话，没有那么多值得后悔的事情，这么多年的谋划，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身上早就背负了太多人的命运。 好歹他帮助过他认为的好人，不是吗。 “呼...给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我需要你给我解答几个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彭意擦干了眼泪，严肃地盯着面前这个陪自己长大的男人，她是警察，他是罪犯，在这个屋子里没有兄妹，只有对立的关系。 “你说，我都告诉你。” “你们是靠什么来评定被替换的人是否是坏人？” “其实巡管局管理的巡视系统，除了会被屏蔽这一个问题外，其他所有权之意那边很难获取，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构建了两套系统。一套是正常运营、预防案件发生的系统；另一套则是监控全市，并且推送无法取证、游离在社会中的法外狂徒，我们叫他巡视判别系统，而这套系统的所有权在我手里。 就拿你们处理过的这几起案子来说...” 一案死者邓志远，欠下高额赌债，巡视判别系统认定人类等级：D等，建议立即替换。 二案死者周易至，诱奸补课学生（高中生），因为过程没有暴力行为，所以没有被巡视系统判定为犯罪，但被巡视判别系统监听，认定人类等级：D－等，立即执行替换。 三案死者林历，岛山警局二队队长，恶意包庇地下赌场运营，巡视判别系统认定人类等级：D等，建议立即替换。 “判别系统会在给出结论后，进行为期半个月的追踪，来保证自己的判断正确，那之后就是进行你们都知道的替换。” 彭远之尽量解释的通俗易懂，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瞒着彭意什么了。 “李义东本来就是你准备好的弃子对吗？”彭意问。 “总要留点后路。” “安叔呢？他还活着？” “他死了。”提到这个人，彭远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安叔也被你们评定了？他这一辈子兢兢业业，无论怎么说，他也称得上是个好警察吧？”彭意皱着眉看向彭远之。 “他是我私心想要替换的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笑的人，他把我约到了彭浩的墓前，和我说他知道彭浩做过的那些事，他说...那个恶魔是爱我们的，做这些不过是锻炼我们的心智。我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把我们经历过的那些生不如死的时间说成是彭浩表达爱的方式。 人可以虚伪，但不要在受害者面前虚伪！” 罗言衷在监控室内听到这句话后，也陷入到了震惊中，不知道是震惊安致唐说过的这些话，还是震惊彭远之真的因为这些话杀死了安致唐。 “我知道我的精神问题很严重，说实话，有的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和那个魔鬼有关的一切都不应该继续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闫辰在听说彭远之是幕后真凶，并且被抓来了警局之后，也匆匆赶了过来，刚踏进监控室就听到了彭远之的这句怒吼。 脚步停在门口，右手握在门把手上不自觉地用力，直到泛起青筋。 “言衷...这次确定了吗？”假的罗言衷早早就被控制住了，眼前这个穿着病号服，一脸愁容的人才是他熟悉的老朋友。 “嗯...彭意她...亲手抓的人。” 回想着在彭远之公司里聊过的那些关于罗言衷的事，闫辰至今还是后怕，那么明目张胆的找好理由套话...彭远之的心思竟然深到了这个地步。 “你们这个计划从什么时候正式开始的，被替换的人有没有具体名单？”彭意咬着下嘴唇接着问。 “你出车祸那年我第一次接触到教授，之后的几年时间里，我在等教授研究结束，顺便组建最原始的队伍，一个完全对世界失望的人组成的队伍。 正式开始替换也就是四五年的事情，因为技术不成熟，一开始有很多生物体意外身亡，直到芯片越来越完善，我们所做的一切才真正步入了正轨。 至于名单...你们要问陈麦了，他那里有完整的。” 彭远之觉得自己有些累，摇了摇头才勉强打起精神。 “意意，我的药在右边口袋里，你可以给我点水吃药吗？” 彭意没说话，径直拿着杯子走到彭远之身边，找到最近他一直在吃的药，喂进了他的嘴里。 无论如何她对彭远之都没办法产生真正地恨意。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彭意知道是在告诉她到时间了，她需要避嫌，不能一直待在里面。 彭远之也听到了声音，看了看头顶的时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意意，你胳膊上的伤口还好吗？尽快去处理一下，你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担心你。” “我知道...哥...是我太笨了吗，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真正的你。” “好了，彭警官，到时间了，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不笨，是哥哥太笨了。” 彭远之露出了一个微笑，并不勉强，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释然的笑。 彭意忿忿地看着彭远之，擦干净最后的眼泪，深呼吸过后，留下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审讯室。 “一会儿我的同事会过来审问你关于案件所有的细节，我需要避嫌，把你转送出去之前，不能再和你接触了。” 彭远之点点头。 在关门的前一刻，彭意听到了审讯室里传出来的声音：“或许我是个妄想做超级英雄的卑鄙小人，但是，我相信意意可以守护好这一片土地的，也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彭警官，加油哦。” 审讯室的门被紧紧关上，彭意双腿一软贴着门跌坐在了地上，现在的心情，好奇怪，她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悲伤，可一切地荒唐，都让她难以消化，她抓到了除蚁计划的幕后人，她救下了罗言衷，她把哥哥送进了监狱。 她…她是个好警察吗？可是她当这个好警察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哪有那么多虚渺的大义，契机和起因必定都是具体的，责任感不仅是在守护法律的尊严，守护群众的利益，也是在守护自己的心，她当警察的初心就是为了保护哥哥，那么现在，她到底又要守护什么呢？ 彭意陷入了怪圈中，她突然发现自己正在面对和彭远之一样的境况。 他们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在保护对方，只不过选择了不同的方式。而现在…彭意盯着地面，她想做一个真正的警察，一个能守护好哪怕一个市民的警察。 彭远之的这起案子，其实从侧面教会了彭意很多，比如隐藏在黑暗里的案件还有很多，表面的和平永远不意味着真正的和平。 走廊里来来往往奔走着很多人，彭意没起身，只静静地蹲坐在门口。 “彭姐，你还好吗？” 罗言衷从监控室里走了出来，蹲坐在彭意的身旁。 “想通了自然就没事了。”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微笑。 “别在这里盯着了，我带你去见个人，换换心情，你今天做的事情够多了。” 罗言衷慢慢扶起彭意，想带她去办公室里休息一下。 “彭姐你先回办公室，我手机还在监控室里，我去拿一下。” “好。” 看着彭意没迟疑离开的背影了，罗言衷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彭意现在肯定心情复杂，可是他没办法劝，毕竟彭远之在彭意心中的地位，那么的无人可及。 看着彭意的背影消失，罗言衷还是打开了审讯室的门，彭远之抬眼顺着声源看过去，张了张嘴，随后笑了笑，就闭上了眼睛。明明没有声音，可罗言衷却明明白白的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知道意意不需要保护，但是，我希望你能帮她盯着身后，言衷，就拜托你了。” 第321章 终章（3） 审讯的门再次关闭，罗言衷却停在门口迟迟没有离开。 谭鑫带了一叠资料从旁边走过，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罗哥，你怎么了？在这里发什么呆？” “没事，你拿这些资料要做什么？”罗言衷回过神，跟着谭鑫一起下了楼。 “带回来的人太多，要根据和案件有关程度分批审讯，根据陈麦提供的名单，局里被替换过的人已经都控制起来了。这么多人岛山局不够装啊，现在准备转移一些出去，所以需要递材料。” 罗言衷点头，下楼之后直接返回了办公室，彭意意料外地站在窗边，盯着那片黑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彭姐？你在看什么呢？”罗言衷故作语气轻松地说着。 “平复平复心情，脑袋里太乱了，乱到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了。”彭意小声回复着。 “那就什么都别做！彭姐，你知道我妈妈已经离世了对吧，给你表演了大变活人？”罗言衷似乎恢复了他那个贱贱的状态，凑到彭意耳边。 “你说什么呢？”彭意自然一头雾水。 看着彭意呆呆的样子，罗言衷没由头地笑了一下，把在市三院这些天经历的一切，包括谭黎计划开始的原因，和钟如在这所有事情里扮演的角色一股脑都说给了彭意听。 “所以你是说，谭黎用这个技术复活了你的妈妈，然后也是因为你的妈妈她才同意反水？”彭意瞪大了眼睛。 “可以这么说，谭黎从始至终就是想完成我妈生前最后的那个实验课题，只不过走的太远了，她的想法很单一，单一到除了试验成功，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支撑她做这一切事情的东西突然消失，她自然就会自行瓦解。 所以我也一直在思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被抓进去了反而找到了真正破局的点。” 罗言衷耸耸肩，边说边推着彭意去旁边的会客室，钟如还穿着那身病号服，在里面慢慢踱步。 “妈”罗言衷喊了一声，钟如便转过身，看到了向她走来的两个人，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姑娘。 “这位是？” “我搭档彭意。” “你好，彭警官，严格意义上说我不是小言的妈妈，我现在也很难界定自己的身份。对了小言，刚刚有个法医同志和我聊了聊，说我应该可以帮助他的老师完善些什么，我倒是同意了，但是没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不过能帮上你的忙，我还是很开心的。” 钟如笑起来很和蔼，眼角堆起的细细皱纹，给她这副笑脸平添了不少温和。 “小言...我倒没想到你的小名是这个。” “我妈说罗和衷都是他们的姓氏，严格说只有言这个字才算我的名字，所以她一直都喜欢叫我小言，我没有小名。” 罗言衷小声解释了一句。闫辰来找钟如谈过的事，他并不意外，因为也是他告诉闫辰这些生物体的实验，钟如可能会了解不少，他并不确定谭黎会不会把这种生物体制作的原理一字不差的说出来，但总之，唐洪玉和钟如搭档起来，应该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小言...比老罗好听。”彭意扬起嘴角，她在尽量逃避回想起关于彭远之的一切，她总觉得再想下去，自己就会被这件事彻底困住，什么也没办法去做了。 “是吧，彭警官，我也觉得小言好听。”钟如在旁边附和了一句。 “阿姨，您叫我彭意就好。”彭意听着面前的女人喊她彭警官总觉得怪怪的。 “意意，这名字也好听。”钟如依旧是那副和蔼的微笑，只不过眼睛里好像闪过一丝兴奋。 罗言衷看这架势很显然不对，他能感觉出来这个被人为创造出来的钟如和钟如本身的性格还是有一些差别的，起码和印象里的妈妈有很多地方并不相同。 “彭姐，我突然想起来，刚刚谭鑫让我们去帮忙。” 罗言衷说完头也不回的拉着彭意离开了会客室，钟如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在他们走远后才敢笑出声，如果没看错，小言的耳尖好像有些红了。 因为和彭远之的关系，彭意和闫辰都需要避嫌，所以两个人干脆就去了下面的分局筛检确认那些案子核心关系不大的嫌疑人，同时也要尽快确认市内已被替换的仿生人数量。 在连续几日的审问和调查下，整个案件大体被还原了出来。 整个替换计划正式开始已经有四年的时间，由谭黎和彭远之各自组织起来的队伍合作，先从当时在社会范围内已知的地下犯罪团伙李义东开始入手，替换了他手下那些身上背着案子的组织成员。 在最初的投入实验过程中，漏洞百出，以故意制造出对家挑事引起的冲突，来将那些失败的个体销毁，不留痕迹。 那之后彭远之研究出了第一代可以稳定运行的智能芯片，这几乎也是在巡视系统准备投入使用前夕才刚刚完成，不会被发现的替代品，在短时间满足他们的需求。 于是彭远之便把精力投入进了巡视系统的上线中，开发出的一明一暗两套巡视系统，并且在与政府合作的系统里做了手脚，以便于他们的替换行动可以悄无声息的进行。 资金始终有限，所以彭远之才寻找李义东进行合作，希望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同时谭黎那边也和钟如生前接触过的那个富商组织再度联系，在这个基础上，岛山的K除蚁分公司顺理成章的成立，并由李义东管理，在除蚁公司的庇护下，持续进行赌场生意。 并且利用除蚁公司较好的实验环境，设置了地下实验室，正式开启智能生物体项目。李义东由于自己和女儿都身患癌症，而总公司可以提供特效药的虚假诱惑作为条件，答应了合作。 彭远之一直在幕后指挥一切，李义东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只知道在一切的背后还有一个老板，所有人都是听他指挥。所以彭远之一直与除蚁公司表面没有关系，只是在经营自己的科技公司——之意公司，并通过与政府长期合作来让自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关于那之后岛山局知道的换人案件，童一永在之前就给了他们答案，所以审讯的重点自然就在更加广泛的覆盖面里。 谭黎也在意料之中的拒绝了全盘交代实验的相关事宜，只同意公开器官复制相关的内容，唐洪玉在一旁听着知道这个本质就是细胞克隆，可是想做到这种稳定性，确实里面的圈圈绕绕还有很多。 巡视系统在彭远之提供了明暗系统的所有权限以及存在漏洞之后，在巡管局的积极争取下，系统暂时下线进行改造升级，并没有全面废弃。吕局知道了章平的身份，但介于他对于系统的研究太深，并且罗言衷和他详细说明了章平的遭遇后，他决定隐瞒章平的行踪，并且让他作为外派人员留在巡管局内。 罗言衷在看过谭鑫整理的名单之后就发现这里面少了一个人。 “段端端呢？带回来的人里面没有段端端？？” 罗言衷冲进办公室，看着刚准备闭眼休息一会儿的谭鑫，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便把他喊了起来。 “段...端端，等等，我靠，好像还真没有这个人！带回来的人太多了，我们默认所有人都在了...”谭鑫瞬间精神了起来。 罗言衷盯着手里的名单，突然开口说道：“查查谭黎出国的那趟航班的乘客信息。” 大意了...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实验的核心是谭黎，所以当时在医院交代谭鑫的时候，也只顾着让他们拦住谭黎。 “我这就去。”还好是近几日的航班，没过一会儿，屏幕上就弹出了乘客信息的表格。 “还...真有。” 谭鑫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段端端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了表格中。 罗言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彭远之的后路安排在了国外，估计谭黎不愿意透露的核心技术也跟着段端端出了国。 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把情况整理一下，尽快上报省厅，超出我们的权限了。” “好，我这就写。” 在局里岛山十万八千里的段端端似乎也感觉到了谁在念叨她一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边很冷，你多穿点别感冒了。”女人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响起。 “突然鼻子好痒，放心雯姐，我穿的可暖和了。” 段端端已经和顾悠州成功会上面了，被安置在了那些富商准备的实验室里，从她进来实验室的那一刻就发现还有另一个人在。她也是岛山人，似乎比她提前到了半天。 “雯姐，资料我这边对过了，和端端带来的纸质资料没有什么差别，辛苦你了，之后的行程安排了吗？文歌和我说你是自费来的，这可不行，必须报销，你在这边玩的所有钱都报销。” 顾悠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市局突破市三院的那天，他就接到了彭远之的电话，他知道他们已经决定放弃了，所以在这个目前来看绝对安全的地方，他们还能再继续做些什么。 “我把远之给我的店挂给中介了，那个位置的铺面还是能卖不少钱的，这不就是你们给我的报销吗？不用管我了，我打算在这边呆几天就回去，换个城市生活，既然岛山没有朋友，我还待在那边就没什么意义了。” 安雯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咖啡，小口啜饮着，把教授的东西安全送达之后，她就算做完了彭远之需要她做的所有事，她对这个什么计划没有兴趣，也不想过多掺和。 这件事结束后，所有的一切就和她没关系了，该还给彭远之的恩情结束了。 “那你在这边遇到什么麻烦了随时找我，远之叮嘱我了，要让你安全回国。”顾悠州没再多说别的。 在岛山局这边的审讯接近结尾的时候，彭意和闫辰那边也整理好了岛山市在内的所有仿生人名单，接下来他们需要挨个寻找这些人，重新登记，为之后的特殊管理条例出台做准备。 没错这些仿生人，在省厅后来下发的文件中，承认了他们的社会身份，只不过因为他们维持生命的方式特殊，还是需要和普通人类进行区别。 彭意还苦笑着说：“这真是被迫进入人类生存新纪元了。” “彭姐，下午远之他们就会被转送了，你要不要再去看一眼？”罗言衷看见彭意走进办公室，立马开口说道。 “我...我不去了。”彭意勉强扯出一抹笑。 罗言衷很识趣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下午在一行人走向转送大巴时，罗言衷还是看到了彭意，站在角落里，静静盯着大巴最后面的位置，彭远之坐着的那个位置。 在车辆即将启动之前，她还是跑了过去，冲着车里喊了一句：哥，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常去看你。 彭意此刻有些庆幸，死刑被废除了，尽管彭远之以后的岁月都要在监狱里度过，可人活着，她就还有家人。 看着车辆越来越远，罗言衷慢慢走到了彭意的身边，吞吞吐吐地开口：“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奇怪，但是彭意...其实你可以多一个家人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什么意思？你真看上我哥了？你要当我嫂子？”彭意瞪大眼睛。 “什么跟什么，我是说我...我好像喜欢你。”罗言衷瞬间涨红了脸，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情绪，就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怪怪的，恨不得立马逃走。 “没见过表白还拐弯抹角的。”彭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罗言衷，转身走进了楼内。 “所以呢？所以呢？答案呢？” “那你就给你老同学做妹夫吧。” /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又必有可怜之处。 人类的存在本就伴随着人性的复杂，这世间到底有多少事是绝对正确的，没有人敢妄下定义，可有一件事，从始至终都该被大家认可，那便是尊重每一条生命，是非善恶自有普世的规则去评判，没有人可以私自决定一条生命的生死。 灯灭了，可头顶的月光依旧明亮，光从来没有消失过。 番外1：同归于尽 “冒昧找过去的话，会被张斌怀疑吧？” 魏先明的替代品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王治在他面前反复确认手里的刀是否锋利。 “系统出事了，省厅那边肯定会立马收到消息，小兰的事是在去酒庄后发生的，借由姜敏做借口，就说岛山局的警察们已经掌握了他做过的那些事的证据，我们是提前给他通口信，商量对策的。” 王治看起来很冷静，大概视死如归这四个字现在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这把刀你拿着，比起我，他对你的警惕更低，以防万一，我们做两手准备。” 把手里那柄他反复确认过的刀递给魏先明，王治又从包里掏出了另外一个检查。 “杀完张斌之后呢？你怎么办？”魏先明站了起来，拉上窗帘挡住了外面刺眼的阳光。 这副身体很好用，不会觉得疼，总是有力气，被投放进这具身体的记忆似乎总在提醒他，他已经是个上了年纪靠近退休，甚至一身病痛的中年人，但是这具身体却感受不到任何病痛，真好。 “如果刺杀顺利，你杀了我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可以洗脱你的嫌疑，刀是从我身上抢的，也能勉强解释你为什么也有刀，虽然我不知道陈麦他们有没有留后手，但处在你这个位置的人，只要警察不知道你是被替换过得，对陈麦他们来说，你在那个位置坐稳了，总归是好事。” 王治不知道陈麦他们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计划，但这是他们的事，他无权插手，也没有立场过问，可既然是帮助他报了仇，他想着，人总该知恩图报，所以魏先明继续当他的市委书记，是一切结束后，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了，那我就还是做我自己，如果有他们的人联系我，再说，现在人都被抓了，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你也知道我不靠吃饭获取能量。” 魏先明笑着耸耸肩，把刀放在了外套的内口袋里，因为身份的原因，魏先明进出省厅并不会经过太严密的安检，如果直接去找张副厅长，更是没人会多过问他，之前魏先明来过几次省厅，张斌都是直接把人带到办公室的。 “他们换了那么多人，岛山局肯定有应对方法，夜长梦多，今天就出发。” 王治低头看了眼从窗帘缝隙渗透进来的阳光，这么好的阳光，以后怕是都见不到了。 目标明确，王治开车带着魏先明直直杀去省厅。 这一路绿灯通行，让王治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他总觉得这是好预兆。 因为岛山这起恶性案件告破，省厅从接到消息之后，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因为案子涉及的东西太多了，巡视系统，被替换的市民，渗透进各机关的工作人员，甚至这个所谓的除蚁计划，并不仅仅替换了岛山市内的人，很有可能已经渗透到了外市。 省厅在接收了来自岛山局的所有报告后，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应对措施，以翁涵宇这位曾经的专案组成员为首组成了行动小组主要负责这次岛山特殊案件的后续处理工作。 也因着省厅里忙碌的缘故，魏先明来了之后，门口认识他的值班警员就直接把他带去了张斌的办公室内，没有过多在意。 “你怎么突然来了？”张斌看见魏先明的瞬间，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么特殊的时候，魏先明突然来省厅找他，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小王，你见过，我秘书。”魏先明很自然地多说了一嘴王治的身份。 而王治从进门开始就站在魏先明的身后，向张斌打过招呼后，便一言不发。 “是发生什么了吗？你很少会不打招呼直接过来啊。”张斌给魏先明递了一杯茶，在他眼里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岛山的案子，你肯定都知道了吧？” “嗯。” “壹樂酒庄那个老板是凶手的人，你也知道了吧？” “你不会是想说卢兰的事吧？他那里没有我什么把柄的。卢兰那件事是在你家里发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知道了卢兰的事，因为卢兰是在离开酒庄之后身亡的，所以他们的人调查过留了档，一旦岛山局的人找到了关于那件事的证据，我们都要完蛋。” 魏先明皱着眉，拿到嘴边的杯子，又默默放了下来。 “情况很急，我知道后立马就过来了，这件事恐怕要你亲自去一趟岛山，酒庄里的东西不能让岛山局的人抢先带走。” 张斌听完魏先明的话，显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说不慌是假的，那可是一条人命，别说这副厅长做不成了，如果东窗事发，他的下半辈子就都在监狱里度过了。 “不等了，现在就走，我叫上两个人，我们直接去岛山局。” 张斌重重地放下杯子，桌子和陶瓷杯碰撞发出了一声闷响，他起身想去办公桌里那些什么，背后暴露在王治眼前的瞬间，他便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把手里的刀狠狠地刺进了面前毫无防备的人的背后。 由于突袭地突然，张斌反应过来想反击时，王治那把插进他身体的刀已经搅动在血肉里转了一圈，拔出再次插进去。王治没打算给张斌留下一点活路。 张斌转身惊诧地看着王治，又看向还在沙发上坐着的魏先明。 “为...什么？” 血液从嘴里渗了出来，他后退两步，按响了桌子上的警报器，在门口的安保室的警察冲进来之前，魏先明就毫不犹豫地把刀刺进王治的身体里。 王治跌坐在地上时，魏先明分明看到他笑了，笑着说了句：谢谢。 “快救人啊！张副厅！副厅长！” 他们造的仿生人演技真好，王治在失去意识之前，看着魏先明抱着张斌的尸体大惊失色的模样，不自觉地想着。 他终于能踏实的睡一觉了，这一觉他不会再梦到妹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也不会再在愧疚中哭着醒来。 小兰，哥哥终于能来找你了... / “哥，你说妈为什么给你起名是松，却给我起个兰字当名字啊，我也想要你这种没有时间限制的名字，松树欸，一直存在生生不息的多好啊...” “阳台的那盆春兰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妈说春兰盛开了，就代表春天要来了，充满生机的春天带着希望而来，妈生你之前就说过，如果是女孩就叫卢兰，如果是男孩就叫卢槐，都是春天的植物，都代表着希望。而且春兰可是美好事物的象征欸！不像我这个松树硬邦邦的...我还羡慕你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我的名字更好一点。” “当然啦，我们小兰要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哥以后要是没出息，还能有个妹妹依靠啊，希望啊，我的希望啊！” “别贫，你都有工作了，我这才上大学，我还能蹭你的工资快乐好几年呢。” / 可春兰终究没有带来希望，松树也没有生生不息。悲剧的内核似乎都如出一辙。 郊区的松树旁好像钻出了一棵并不属于这里的植物。随着温度升高，漂亮的兰花在松树旁伸展着自己的身体，新的春天又来了。 番外2：烤红薯 熟悉的路口，熟悉的公司大门，可看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彭意觉得心里憋得慌。 之意公司的所有员工，在岛山局和巡管局的联合高压审讯下，筛查出了所有和彭远之有关系的员工，包括知道计划的人，除此之外那些毫不知情的员工则都被巡管局临时聘用为编外人员，参与巡视系统的重整改造。 既然知道了问题的根源，那他们就能够完善整个系统的运行，这时候多一个人自然就多一分力量。 在所有员工的调查结束后，之意公司就没再亮过灯，从外面看进去，里面似乎也被搬空了不少，只剩下几张空荡荡的桌子，和地面上躺着些无人在意的废弃纸张。 “唉，早知道今天是这个片区，就让谭鑫他们那组来了。” 罗言衷盯着彭意的背影，看着她紧盯着那个招牌愣神，他纠结了一会儿，才开口。 “老罗，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哥没有想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那之意公司就是他的全部心血了，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就是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的，虽然我接受了彭远之犯罪的事实，可是我...我心里总有些东西迈不过去，他不是坏人。” “人总有想错事，走错路的时候，只不过远之这条路走的太远，我们都没有发现，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再说了，你前两天去探监时不是说他状态挺好的吗？人活着就是希望。” 罗言衷轻轻拍了拍彭意的肩膀，天气转暖，但尽管已经开春，冷风还是会擦过脸颊让人打起寒战。 烤红薯的香气从街角的水果店里飘了出来，彭意努了努有些酸涩的鼻子，轻轻呼了一口气，寻找着香气的来源。 “烤红薯的味道好香啊...彭姐咱俩吃着去走访吧，天这么冷，偷懒是工作福利。” 罗言衷看到了彭意的眼神飘忽，他知道是什么吸引了她，彭姐对甜的东西很上瘾，眼下空气里全是烤红薯的味道，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被这个带走了思绪。 “老罗，我真觉得我迟早会被你带坏...新局长怎么还不上任，好好整顿整顿你。”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没关系的，走啦走啦。”罗言衷笑着拉起彭意的手，他想让彭意尽快离开这里，看不到这家她熟悉的公司，心里的忧思也会减少很多。 “老板，两个烤红薯。”罗言衷没再管彭意的阻拦，一进店就直接开口要了两个。 “你明明就很想吃，彭姐，活得轻松点吧，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们两个吃个烤红薯就停摆的。” “就你歪理多...” 彭意翻了个白眼，可是嘴角却暴露了她想吃的事实，走进店里之后，这股香气更浓郁了，这家应该就是哥哥常买的那家，他家的红薯很好吃。 “我家的红薯可好吃了，只是这天气暖和了，买烤红薯的人就少了很多，几个常客也好久都没见了。” 老板是个很和蔼的阿姨，给红薯称重时，嘴里还在念叨着自己家的红薯有多好吃。 “有常客那肯定好吃，不过既然是常客为什么会好久没见了呢？” 可能是当警察留下的习惯，听到这种有些奇的话，会多问一嘴。 “那个之意公司不是出了事吗？好多常客都是那家公司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都走光了，那个老板好像姓彭？人挺好的，每次来我店里只买烤红薯，说是妹妹爱吃，说话声音不大，总是很有礼貌，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听完阿姨的回答，罗言衷瞬间后悔自己多余问这一嘴，右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好像收紧了力气，罗言衷知道彭意听到了阿姨的话，悄悄偏头看了一眼她，眼眶分明是红了的。 他早该想到，开在之意公司附近的店，肯定会和彭远之有些往来... “两个...41块3，给我四十就行，现在吃的东西都贵，往前退十年两个红薯十块钱就能买了。” 可能阿姨也觉得有些贵，后面又嘟囔了一句。 “都是虫灾、蚁灾害的吗，都不容易。”罗言衷付过钱，把两个红薯都塞进了彭意手里，没再多说别的，离开了水果店。 “都给我干嘛？我吃不下这么多。”暖意从手掌传来，刚出炉的红薯还有些烫，热气争先恐后的从袋子里涌出来，好像是空气里有一双无形的手，抱住了她，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那我帮你吃半个，彭姐你知道我对甜的东西兴趣不大。”罗言衷看了眼手机里的门牌号，边说边朝着今天要去登记的那户仿生人找了过去。 “老罗，我知道那家店，我哥之前买过几次，从他被我们带回局里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烤红薯了，谢谢你...” 话是笑着说的，彭意看着手里的纸袋，总觉得哥哥还在身边。 “嘶...彭姐要不你还是骂我两句吧，你跟我说谢谢...鸡皮疙瘩都在觉醒了。”罗言衷贱贱地把脸伸过去，朝着彭意故意做鬼脸。 “你是受虐狂啊！” 很好，一记完美的命中，罗言衷再次收获小腿青紫七天大奖。 “不是彭姐！咱能不能别总是对一个地方下脚啊！！！旧伤还没好呢！！！” “别磨蹭了，快走，早点走访完早点回去。” 彭意径直略过罗言衷，话说完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人嘛，总是要看着前方生活的。 番外3：脱掉兔子面具 这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被信任的人背刺，章平在这件事上深有体会。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额角的汗珠说明了这一晚他睡的并不安稳。 巡管局的临时住处很安静，本身隔音就做得好，再加上楼层高，所以几乎不受楼下工作人员和楼外车鸣声的干扰。 而且章平也说不准是为什么，在这里睡的格外踏实，就好像他知道，住在巡管局里面，没有人能监视到他。 从岛山这起恶性连环案件彻底结束，吕局和罗言衷认真沟通了关于章平的问题，他知道罗言衷不会说谎，而吕局本身就是个惜才的人，所以在详细了解清楚所有事情之后，他决定暂时先帮章平掩藏身份一段时间。 章平也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巡管局里当起了临时顾问。 他好久没有梦到过省纪委的人了，带头拉他出来挡枪的人，让他脱掉警服的人是他的同窗黄海洋，也是最早联系省厅借调他，帮检察院解决那些官员的人。 毕业后因为专业不同，黄海洋考到了省检察院，而章平则被特招进了省厅里做警察。 两个人没什么交集直到省内开展了贪污腐败的专项行动，章平进到检察院的工作小组里，黄海洋才认出了他，在学校里很有名气的计算机大神。 刚进省厅就破获了一起涉案金额极高的虚拟诈骗案件，而被表彰的同窗章平… 人的嫉妒心会离谱到什么程度呢，明明都不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的人，一个是检察院里默默无闻的小兵黄海洋，一个是警察厅里冉冉升起的新星章平。 同样的年龄，天差地别的待遇，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更能激发出人类的黑暗面。 黄海洋是个了不得别人过的比自己好的人，所以那封匿名举报章平采用非法手段获取落马官员贪污证据的信，便是他在一个黑夜里投进了几乎没人碰过的举报箱里。 得罪人的事如果全推给一个人，那他们自然乐意，更何况这里面依旧还有张斌这种败类根深蒂固的扎根于省厅内。 所以贪官下马了，残余势力要报复的对象，他们也推选出来了，章平就是那个被同窗和同事背叛的可怜蛋。 他被省厅列为抓捕对象，也是因为他开户、攻击的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案子有关的人。 擦干额角的汗水，章平看了眼时间，早晨六点半，再睡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他干脆起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下了楼，直接去了总控室。 “哟，兔哥今天来这么早？我记得你不是凌晨才回去的吗？” 上晚班的技术人员震惊的看着推门而入的章平，稀罕事，他怎么来得这么早。 “醒了就过来了，昨天测试的那套系统还有点问题，早点改完早点结束。”章平打着哈欠说道。 “我们是在这监控系统的，结果你直接在这里造一套新的，你说你又没工资拿，这么拼命干嘛？” 正常人思维。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报恩吧，被岛山收留这么久，留一套备用系统给你们就不用怕屏蔽这种情况再出现了。” 章平摇着脑袋，手指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着。 这一忙，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了，整个人都投入进代码里，仿佛与它融为一体。 身边的技术人员已经换了一批，可章平并没有察觉。 “小章，出来一下。” 吕局的声音打断了键盘敲击的声音，张斌遇害，形势变了。 “吕局，有什么问题吗？” “小罗来了，你去一趟一楼，他有重要的事找你。” “行。” 章平揉着头发，邋遢的下楼，好像和整个巡管局格格不入。 “找我干嘛？”语气不算好，章平讨厌被打断。 “你刚睡醒？”罗言衷抬头就看见一个“流浪汉”朝自己靠近。 “大哥，我都干了三四个小时的活了，有事说事，正在兴头上呢。”章平扯了扯嘴角，突然想给罗言衷一个大比兜… “副厅遇害了，趁现在省厅正乱着，可以动点手脚，把你嫌疑人的名号撤掉。反正你本来就没做坏事。” 罗言衷话说的无所谓，完全不顾这个房间里面还有监控。 “你疯了吧？怎么？彭远之把你逼疯了？？？你的警服也不想要了？？？？” 章平慌乱起身，试图遮挡监控摄像头，可是即使他遮住了，该录到的声音也一点都不会少。 “你坐下，吕局把监控关了，我是在和你认真说，你的事情翁涵宇在厅里查过了，死咬着不放的人就是张斌，现在他不在了，正好没人管你的事情。 本来就是欲加之罪，小翁那里就能直接动手，我已经和他商量过了，只不过需要你去省厅一趟，他说在内网撤销好说，但是好像什么留底备案，他没有权限，看你有没有办法。” 罗言衷的表情很严肃，章平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既然能直接过来找自己，就肯定已经把所有的细节都仔细盘算过了，觉得可行才会特意跑过来告诉他。 “涵宇有没有评估过风险，这不是小事。” 章平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是他说几率很大，毕竟省厅的事我插不了手。” 罗言衷耸肩。 “老罗…谢谢你…” 章平突然抬头紧紧盯着罗言衷，他早就做好就这样躲一辈子的打算了，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够过正常人的生活。 “和我客气什么，本来就是我拐你来的岛山，你的通缉是因为张斌在找你，所以才一直挂在列表前面，但是这样我们也只是帮你变回普通人，至于检察院那边记录的违规记录…还有你的警察身份，没有办法恢复。” “我没奢求那么多。”章平轻笑。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你的事情我和吕局和盘托出了，如果你的通缉令顺利撤掉，吕局说他会打申请，破格让你作为编外人员加入巡管局，工资没有他们那么多，但我觉得你喜欢待在这里。” 罗言衷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糖果，是从局里出来时从彭意的桌子上顺走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彭姐说吃糖提神，他还真觉得提神。 “什么时候出发？” “你要是能走，今天就可以去，涵宇那边都准备好了，巡管局的车送你去，路上不停车，没有风险。” 罗言衷咬碎了糖壳，酸酸的内陷霸占味蕾，嘶…确实提神… “决定好了？”罗言衷多问了一句。 “赌一把呗，躲躲藏藏过一辈子说不定哪天就被抓了，现在冒着风险去，就算被抓我也认命了，五五开的机会，可以赌。” 章平的笑里好像带着如释重负的情绪，他心里很平静，不紧张，不害怕，反而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的重生机会。 他真的想念正常人的生活了，无论自己还能活几年，还能做些什么，他愿意赌上一切，只为了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 他知道自己没有罪，有罪的人还在好好活着，他凭什么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世界不公平，那就靠自己把它掰平，即使要耗尽自己的一切。 把“兔子”的面具摘掉，他要做真正的章平。 番外4：对啊，人性比什么都复杂 四月，温度升高，树上缀满了盎然盛开的花，岛山是个春秋风大的城市，人从树下走过，便会被花瓣“淋到”浑身湿透。 女人拍了拍肩膀，抚下了那些不讲道理的粉色花瓣，有一片恰好落在了她脖颈与衣领接触的地方，悄悄躲了起来，没有被人发现。 “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门口执勤的警察看到女人直直朝着警局 走进来，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继续前进的脚步。 “我找罗警官。”女人微微笑着，语气自然，听不出什么异样。 “稍等，我需要登记你的信息，提前和一队的人说一下。这张表格麻烦你填一下，然后验证指纹。” 警察说完之后，便拨通内线电话，想先问问罗言衷在不在局里。 按理说，无论是报案还是自首，都没有指名道姓找哪个警察的道理，所以值勤的警察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电话接通，女人也录好了指纹，警察瞥了一眼屏幕上她的名字，正好电话那边也响起了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有位女士要找罗队。” “老罗好像去洗手间了，有说找他干什么吗？” “彭警官…那个，我要是没记错，余晓曼这个名字，是除蚁案里出现过得吧…” 彭意听到这个名字，瞬间便坐不住了，电话没有挂断，起身就朝着警局门口跑去。 他们其实也一直在找余晓曼，因为他们并不敢百分百相信当时童一永所说的，余晓曼没有遇害。 如果现在在门口站着的人真的是余晓曼…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庆幸她还活着，还是该怀疑她和彭远之的关系。 “彭…没记错的话是彭警官吧？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余晓曼在看到彭意这张熟悉的面孔后，松了口气，还好…来的人尽管不是罗言衷，也是熟面孔。 “进去说吧。” 彭意走到余晓曼身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们针对彭远之提供的那份其实并不完整的名单，岛山局在登记走访时，也留意着这些人的原身有没有可能在一些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躲藏着。 其中就包括余晓曼。 又是那间熟悉的审讯室，余晓曼被彭意带了过来，站在门口时，她抬头看了看四周，莫名笑了一声。 “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说着，便自己走进了审讯室。其实还是有差别的，这次彭意并没有给她戴上手铐，而是让她自由行动。 从见到眼前人的第一眼起，彭意就知道，余晓曼的状态很放松，这种放松不是刻意伪装能装出来的。 罗言衷一回办公室，就被谭鑫催着上了二楼，他还没看到余晓曼，只看到彭意呆呆地站在审讯室的门前，低头盯着自己的鞋似乎在思考什么。 “抓到谁了？我刚回办公室还没坐下就被推上来了。” 罗言衷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连手都没来得及擦。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彭意轻声说了一句，直直走进审讯室内，刚刚在门外，她是在想自己到底该问余晓曼些什么？案子已经破了，没什么需要她交代的了。 “余晓曼？！你？你怎么来的？！” 罗言衷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因为他确实没想到会是除蚁案开端的人出现，他其实默认了余晓曼已经遇害。 “罗警官真是爱开玩笑，我当然是坐车来的。” 余晓曼轻轻笑了笑，看着罗言衷的表情全是释然，那种完全放下一切的无所谓。 “我知道你们肯定很疑惑我为什么突然出现，我是来自首的，邓志远的死有我的参与，我来认罪。” 这句话是笑着说出来的。 “为什么…其实我们找不到你，以为你遇害了，所以你都不在我们重点寻找名单内了…你明明可以就这样摆脱一切，好好生活，为什么突然就…” 罗言衷很疑惑，他想起了猪肉铺那个枕头上疑似泪水的分泌物，那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屋里的女人想要摆脱这种生活。 向往新生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掉自己已经得手的机会。 “我本来确实打算就这样活一辈子，我知道老板那边出事了，因为很久没人联系过我了，前几天有警察在我住的小区里给那些被替换的人登记，我知道他们被你们抓了。 新闻里虽然从来没详细说过这件事，可我笃定，一切都结束了，包括他们要做的一切。 我现在经营的那家二手车行，是老板盘下来的，他对我有恩，所以我会帮他做事，做那些我也知道违法的事。 从看到那些警察之后，我就开始做噩梦，噩梦里我没有遇到过老板他们，没有所谓的除蚁公司，我就在肉铺破败的房间里，和邓志远每天争吵。 吵到后面，我们会动手，只不过没人帮忙的我，注定是输掉的一方。 在梦里，我被邓志远杀掉了无数次。 每天睁开眼，我看着从窗户钻进来的阳光，都会莫名其妙流泪，我还活着，而且还过着完全没有忧虑的生活。 我不用担心没有钱，不用担心没有地方住，我的生意不算太差，现在的生活比在猪肉铺那时好太多了。 可我又为什么活着，我只不过是在那无数次噩梦对应的现实里赢了，然后我突然想明白了，我的这条命其实早就不属于我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 可当我彻底理清思绪，我已经走到了岛山局附近，或许只有自首，承认自己做过的错事，我才是真真正正的重活了一次。” 听完余晓曼的话，罗言衷和彭意都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着看了对方一眼，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如何开口。 “关于谋杀邓志远，你参与了多少？” 罗言衷收了思绪，开口问道。 “第一刀是我下的手，也是那之后邓志远反抗，我的手腕才会被划伤。彭警官的观察很厉害，那时候被你戳穿我确实有点慌。” 余晓曼的语气一直都是不疾不徐，说话也很有条理，和初见她时没什么区别。 “我们会结合证据探讨的，你后续也为他们的计划提供安排车辆了吧，这可能会涉嫌参与特大恶性案件，虽然你没有直接杀过人，但是刑期不会太短。” 彭意说着，抬头对上了余晓曼的眼睛，和她们第一次对峙时很像，只不过这次，彭意的眼里却没有当初那般完全的冷漠。 “没关系，我总要承担后果。” “余晓曼，枕头上的是眼泪吧？你当时为什么要隐瞒这个。” 罗言衷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罗警官你知道吗，他们在后院肢解邓志远的尸体时，我就在屋里听着，电锯的声音特别刺耳，可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 我听着那刺耳的声音睡着了，醒来时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那时候我知道，我终于不用再忍耐这一切了，我的眼泪不受控地全都涌了出来，我…我救了自己余后的生命。” 余晓曼说完，眼睛里似乎又有些酸酸的，她突然又有些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罗言衷看着彭意，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桌子下，他轻轻握了握彭意的手，他不懂这种酸苦的感觉是什么，只是他知道自己的情感好像又开拓出了新的领域。 彭意把另一只手覆在罗言衷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好像在告诉他，你现在的感受是正常的，是合理的，是人类应该拥有的。 人总归是永远都不会完美的生物，可也就是因为这份不完美，我们才得以勘透所有不理解的状况，捉摸不透的情感。 罗言衷在变成一个拥有多种情感的人，而彭意则也在慢慢完整她关于警察的理解，他们在填补各自的空缺，这份情感不是一个“爱”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大概最好的关系就是亦师亦友了吧，做最有默契的搭档，成为各自想要成为的人。 “彭姐，我发现远之是幕后真凶的那天，我的心情都没有现在这么复杂，你说余晓曼是恶人吗？我总觉得不能就这样给她下定义。” “她是人，一个不完美的，会犯错的人，我们也是这样，人性比什么都复杂，我们没办法完全看透，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 “你在这下上棋了。” “你是不是最近没挨踹，又蠢蠢欲试的准备犯贱了…” 彭意盯着罗言衷，又看了眼他的小腿，一股寒意从老罗的脚底板直冲头顶，撒开彭意的手，二话没说直接冲下了楼。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啊！！！ / 番外至此也结束啦～小除蚁就正式和大家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