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妾咸鱼日常》 第一百零六章最后一程 庄韫兰一看这架势,那点原本就不算十分热切的装晕念头,也彻底宣告破产了。 还是继续捂脸跪着装哭吧,她可不想被灌药。 由于哭的不甚走心,庄韫兰的注意力很发散。 她注意到大行皇帝那边好像还少了个人—— 宠冠后宫十几年的惠妃娘娘嘛,作为庄韫兰为数不多有点眼熟的内宫娘娘之一,就这么明晃晃的缺席了哭灵盛会,真是想不令人注意到都难。 是被绍王连累了? 庄韫兰忍不住缩了下脖子,皇宫生育果然是有风险的。 像绍王那种棒槌,真是谁生谁倒霉。 再看另外两位她有点眼熟的娘娘:正宫薛娘娘是端端正正跪着,偶尔拿帕子抹两下眼睛;端妃魏娘娘是一直低着头,看不到什么表情。 相较大行皇帝那边丰富的哭法,嗣皇帝这边比较单调。 太子妃应该是真的很缅怀这位对她爱护有加的大行皇帝陛下,眼眶都哭红了一圈。 庄韫兰可以拿人品替太子妃担保,太子妃的眼眶肯定是哭红的,绝对不是拿脂粉画的,因为出东宫的时候,太子妃的眼眶还很正常。 然后沈昭仪和她,还有宋才人,就都是低头跪着,有时候拿帕子抹两下脸颊。 至于有泪没泪,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朴选侍那边就更是简单,她甚至连擦泪的动作都没有,就是沉默的低头跪着,庄韫兰都差点被她的胆识折服了。 不过这片的哭声也不差她们几个,正所谓你不哭,有的是人哭,是也。 不仅是大行皇帝嫔妃那边哭出了无尽心酸,就连仁智门外的广场,乃至更往南的武英殿旁,男男女.女的哭声也是令人闻之落泪。 文武百官和诰命夫人们都在那儿哭呢。 据说已经出嫁的公主和长公主们也是在仁智门外和国公、国侯夫人们一起跪哭,这会儿也哭晕了好几位了。 庄韫兰再次默默吐槽了一翻位次安排。 不放真正伤心的亲女儿进来哭爹,反倒让她们这些被从别人家“抢”来的女儿跪在近处哭先帝,封建制度果然反人伦。 不过,无论是真伤心,还是被迫哭,仁智殿内内外外好歹都是在哭,整个皇城,也的确像是被笼罩在了莫大的悲伤之中。 唯一一个不但不哭,还敢笑的人,就是内安乐堂的涂娘娘。 从第一声丧钟响起的时候,涂娘娘就笑弯了腰。 被她派人叫到面前的楚婕妤头皮发麻的看着涂娘娘像是要笑晕过去的模样。 偏生涂娘娘还揉着笑疼了的肚子问她:“你怎么不笑啊?” 楚婕妤是真想骂句疯子。 不要命了吧。 看她不笑,涂娘娘不开心了。 “给我笑,”她用扇子挑住楚婕妤的下颌,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把我笑开心了,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事儿,全部都告诉你。” 楚婕妤还是笑不出来。 涂娘娘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她扭头走回罗汉床上面坐下,眉眼间全是狠厉。 “今儿若是不笑,你就一辈子都陪我留在这儿吧。” 楚婕妤彻底僵住了。 她勉强提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真丑,”涂娘娘嫌弃的蹙起了眉,但眉心很快就散开了。 “也罢了,谁叫我今日痛快呢,”她把玩着扇子,又招手叫楚婕妤过去,“我只说这一遍,你可要记好了。” 紧张、茫然、好奇、恐惧……各种情绪交织在楚婕妤的心头,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激动。 但是随着涂娘娘的絮絮低语,那股复杂的情绪又慢慢散去,最后只剩说不出的骇然横亘在楚婕妤的心间。 “怎么,你害怕了?”涂娘娘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又一次笑出了声,“你竟然害怕了?你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若是你——” 她又一次抬起楚婕妤的下颌,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就该把这消息告诉给应该知道的人,宣成这朝都要结束了,担惊受怕的人,也合该换一批才算公平。” 她坐回去,悠悠笑着说:“回去吧,我们的好日子,也该到了。” …… 咸阳宫。 薛皇后的凤辇头一次落定在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宇之前。 分别坐落在坤宁宫两侧的东西六宫,最恢宏壮阔者非东六宫之首的永宁宫莫属。 那是东六宫中距离皇帝的乾清宫最近的宫殿,大多数时候,住的都是各代最得帝王宠爱的贵妃。 可惜,自从端肃皇贵妃薨逝之后,终宣成一朝,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后妃,有入主永宁宫的福气。 反倒是最北面的这座咸阳宫,因为主人柳惠妃这十几年的圣宠加身,出现了几分永宁宫昔日的繁华盛景。 第一道穿堂尚且未过,那琳琅满目承载着帝王恩宠的各类摆设,已经将这座宫殿的特殊之处,尽数呈现在薛皇后的面前。 而咸阳宫正殿之内,柳惠妃穿戴着整副皇妃冠服,面容平静的跪坐殿中,连妆容都是完美无缺的。 看到薛皇后的身影,柳惠妃叠手额前,缓缓的朝她磕了一个头。 然后直起腰背,笑问薛皇后:“您是来送臣妾走的吧?臣妾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宫人已经全部被屏退至殿外。 此时殿内的两个女人一站一跪,一个当了二十余年的后宫之主,另一个也做了将近二十年最风光的宠妃。 将近二十年的时光,两人相安无事,甚至连这样单独的对话,都是头一次出现。 薛皇后低眉,柳惠妃抬眼。 沉默的对视之后,柳惠妃低下了头。 “十几年前,那想方设法让臣妾知道这份荣宠从何而来的人,也是您安排的吧?”柳惠妃平静的说,“从那时候起,臣妾就猜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了,娘娘压抑二十多年的怨恨与委屈,总是要有人来承担的,除非臣妾走在先帝前面,否则定然就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也算是风风光光的活了一场,享过了常人不能及的富贵荣华。 对自己这一生,柳惠妃并不觉得遗憾。 近二十年的风光,要让她再奴颜婢膝的跪下去,靠摇尾乞怜出卖自己的惨相,求得旁人的怜悯而活命,她已经做不到了。 更何况,她面前的人,也绝对不会对她生出怜悯。 柳惠妃只是后悔,她高估了先帝对六哥儿的疼爱。 她后悔没有看住自己的儿子。 血脉相连的父子啊,那么多年的父慈子孝,柳惠妃以为,先帝待六哥儿的疼爱,起码也应该有一分是真的。 可是直到那道急召六哥儿回京的圣旨落成,柳惠妃才恍然发觉,原来先帝的心,对除却端肃皇贵妃之外的所有人,竟然当真全是铁做的。 或许赐婚的那一刻,他也曾为六哥儿计,想为他择一位能约束他的妻子。 可是汤氏没做到,先帝就连这个儿子也不要了。 不,或许先帝他从没真正认过这个儿子。 他只当他是三皇子的替代品,是太子的磨刀石。 现在,太子这把刀已经磨成了,他也即将见到他真正疼爱的儿子了。 所以,他就不要六哥儿了。 柳惠妃面上露出了一个惨然凄惶的笑。 薛皇后从头至尾未发一言,她最后看了柳惠妃一眼,然后转过身,走出了这座恢弘殿宇。 第一百零七章又怂又勇 宣成二十九年七月十六日,咸阳宫惠妃柳氏知绍王逆举,愧疚难当,自戕于寝宫。 新皇念及柳氏侍奉大行皇帝之功,免柳氏族人死罪,仍以皇考惠妃之尊,葬柳氏于先皇妃陵。 宣成皇帝的丧钟仍旧飘扬在京师上空。 绍王蜷缩在诏狱阴暗的一角,惶惶不知日月。 牢门的门锁忽然被人打开了。 火把的光芒映的绍王闭了下眼睛,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太子皇兄。 或许现在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太子了。 绍王忽然蹭的一下子站起了身,还自认倜傥非常的拍平了袍角的褶皱,好像是不愿意在这位皇兄面前落了下风似的。 “皇兄是来处置弟弟的?”绍王昂首说,“父皇尸骨未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来送自己的亲弟弟上路?我要去父皇棺前磕头,跟父皇告你的状!” 新皇看着面前强撑出几分气势的六弟,没有戳穿他眼底那遮掩不住的恐慌。 与先皇最后的那次交谈,提及这位六弟,先皇口吻平平,只说若是他连自己的弟弟都应付不得,又谈何应对这满朝文武,守好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 那一刻,尚是太子的新皇,忽然对这个弟弟产生了一丝怜悯。 而直至这一刻,他这个弟弟,竟然还当父皇待他的疼爱是真。 太子一时竟不知谁人更为可怜。 “三日前,蒋逆奉你之命潜入东宫,是为拿康哥儿胁迫朕就范,那这之后,你是打算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朕? 他还真是当上皇帝了。 绍王蔫了一下,接着又怒道:“谁说爷想杀了你们父子了?!” 他抓了把头发,指着新皇破口大骂:“知道你看爷不顺眼,反正父皇也没了,你想杀了爷,你直说就是,但别什么屎盆子都往爷脑袋上面扣,爷没打算干的事儿,你就是拿刀抵在爷脖子上面,爷也不会认!爷还要告诉你,爷才没你那么狠心,爷还打算事成之后扶你儿子上位,爷自己就当个摄政王呢。” 绍王像是烦躁的很了,郁闷的踢了脚牢房中的茅草,眼角还有为先皇哭过的痕迹。 他又带着点丧气的说:“都是曾思远他们说,父皇如果突然没了,没遗诏,爷那就是篡位,肯定会被后世当作乱臣贼子给骂死,倒不如扶你儿子登基,做个傀儡皇帝,再用你儿子的名义封爷当摄政王,到时叔侄相亲,也算是段佳话。” 新皇:…… “你那是什么表情?”绍王抬眼一看就炸了,“你当爷这是被你抓了,输给了你,才拿漂亮话诓你呢?爷才没你那么阴险,大丈夫敢作敢当,实话告诉你,爷这会儿要是真成了事,别说是你儿子,就连你,爷都没打算杀,只要你别跟爷对着干,好好承认自己本事不如爷,当不起大任,爷保证给你划片好地方,让你好好的去封地当个闲散王爷,地方还肯定选的比别人的都好,就是到了父皇面前,爷也敢拍着胸脯这么说!” 绍王挺着胸膛继续补充:“爷本来以为父皇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爷召回了京,没想到还是被你给抢先了,不对啊,东厂和锦衣卫你那时使唤不动,爷不是被你给抓的……” 绍王琢磨不明白,又抓了把头发,小声嘟囔:“那就是父皇抓的我,可父皇要是没打算传位给我,他召我回京干嘛啊?” 新皇抬手拔出身后锦衣卫的绣春刀,应上绍王最前面那第一句话,把刀架在了他的脖颈处。 “你、你干嘛啊……”绍王一下子就怂了。 他伸出手,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捏住刀刃,试探性的往旁边挪了挪。 “有话好好说呗,你……你不会真打算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吧?” 新皇撇开眼,把刀丢了。 绍王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可是那口气还没彻底松完,他就听新皇说:“柳娘娘没了。” 绍王拍胸口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你杀了我母妃?!”他冲上前,一把攥住了新皇的衣襟,眼睛红了个彻底。 锦衣卫齐刷刷抽刀护驾,十几柄开刃的锋刀横围绍王,只要新皇一声令下,顷刻便可令绍王身首异处。 但新皇却只是摆了摆手。 十几个锦衣卫持刀后退,眼睛紧紧盯着绍王的动作。 “朕没想杀你母妃,”新皇低头看向目眦欲裂,像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的绍王,平声说,“你母妃她是自戕,但你行谋逆之举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替你的母妃想过吗?” 攥着新皇衣襟的手蓦然松了,绍王抱着脑袋蹲下身,半晌肩头耸.动,发出了幼兽似的悲鸣。 “朕也不打算杀你,”新皇站在原地,仍旧看着他说,“但朕也不会放你,这辈子,你就在宗人府自省吧,你的妻妾、柳家的族人,全部都系在你的身上,若你还是执迷不悟,朕,就再不会容你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这座充斥着血腥味的牢狱。 他没有告诉绍王,他心中那待他疼爱备至的父皇,留下了一道赐死他的诏书。 不是为那片刻的恻隐,而是因为,新皇发现,他竟然真的比他的父亲,更加了解这个六弟。 幽暗的甬道尽头,新皇驻足转身,回望这座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人间炼狱。 曾经,这也是他绝无可能涉足之地。 但是在登上大宝的那一刻,这个帝国所有的一切,不论是光明的、还是阴暗的,全部都向他展开了。 他想,他定然会做个无愧江山的圣明天子。 …… 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之后即可除服。 作为新皇帝嫔妃,庄韫兰等人也不用再日日满身缟素了。 但是哭灵任务还没有结束,所有人还是得按时去仁智殿哭。 只是不用在那儿跪着哭一整天了。 不过要从东宫去仁智殿,实在是太远了,也真没人好意思指挥新皇帝的嫔妃一天参加好几场马拉松。 还是薛娘娘慈爱,让人在仁智殿北面的慈宁宫花园紧急收拾出了几座阁子,请新皇帝的嫔妃们在那儿进行“中场休息”。 现在,先皇的谥号已经确定了,洋洋洒洒十七个字的美称,简称显皇帝,庙号肃宗。 而显庙嫔妃们即将搬入的哕鸾宫和喈凤宫也都进入了紧急收整状态。 等到四十九天的哭灵彻底结束,薛皇后已经正式成为薛太后,而已逝的敬妃邵娘娘,也以新帝生母的身份,被合理合法的追封为皇后。 当然,谥号也是由极尽褒奖的十几个字组成的,简成孝恭皇后。 哭灵结束的第一日,庄韫兰就重新开启了咸鱼状态。 她可怜的腿哦,是真的得好好养养了。 还有这承华偏殿,已经住了两年了,马上就要搬走了,还真是有那么点舍不得。 第一百零八章准备升职 庄韫兰一边提前怀念着承华偏殿,一边悠闲的躺尸。 除她之外,前朝后宫几乎所有人都快忙翻天了。 前朝那边的忙碌程度自不用多说,刚刚上任的新皇帝已经连续好几日忙的直接住在建极殿了,连乾清宫都没空回。 后宫这边要干的事情也不少。 先皇的人,现在就只有薛太后被安顿好了,其他那好几十位娘娘、主子们不仅头衔没晋升,连住的地方都没安排妥当呢。 还有东宫嫔妃这边,大家也都还在慈庆宫住着。 太子妃现在是最忙的。 哭灵结束之后,肃宗皇帝的梓宫已经在钦天监占卜出的吉日被送入帝陵了。 新皇帝的嫔妃们也算是结束了每日一场的马拉松,但是太子妃娘娘除外—— 她还得绕那一大圈去慈宁宫给薛太后问安,然后和薛太后商讨嫔妃们的安排。 说是商讨,但是对于先帝的嫔妃们而言,太子妃无疑属于是晚辈,让她去安排这些庶母,她自己都心虚,而新皇帝这边的嫔妃,谁封什么位份、又住哪座宫殿,决定权都在皇帝本人手中握着,太子妃只享有建议权。 而这位初登大宝的皇帝丈夫,太子妃已经有好多天没见过了。 所以慈宁宫那边,大部分时间就是薛太后在和女官们商讨,而太子妃坐在旁边看着。 太子妃觉得,薛太后没有从前那么爱和她说话了。 但是她也摸不准这是不是错觉。 可能是太后娘娘还没从先帝驾崩的悲痛中走出来? 也可能是太后娘娘最近太累了吧。 太子妃正琢磨着,就被薛太后点到名了。 “楚氏那边,予昨日让人去内安乐堂看过了,先帝当年是以养病之名,将她移去暂居的,如今两年已过,新皇登基,东宫嫔妃们也是册封在即,予的意思是,楚氏如今也该悔过了,你若是还愿意认她这个妹妹,就和皇帝提一提,看是不是把她接出来吧?” 太子妃本能的忘却了两年的人,此刻忽然被薛太后提起,太子妃明显是晃了一下神。 薛太后面色未变,只是问:“你不愿意?” “臣妾没有,”太子妃下意识的回道,楚婕妤当年虽然屡次和她过不去,但是太子妃也从没因此就打算折磨她。 如今想来,在内安乐堂那样的地方待了两年,楚婕妤也真是蛮可怜的。 要是这次册封也把她给忽略过去,那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走出那个地方了。 太子妃说:“母后说的很是,臣妾也觉得应该把楚妹妹接出来了,只是臣妾最近也没有机会见到皇上……” “皇帝刚刚登基,政事难免繁忙,”薛太后打断太子妃的话道,“你是她的嫡妻,也即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后宫的事情,既然你已经想到了,主动去乾清宫请见,与皇帝商讨,也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总是等着皇帝去看你,不是要耽误了正事?” 太子妃僵了一下,起身说:“母后教诲,臣妾谨记。” 薛太后“嗯”了一声,淡淡笑着说:“既然记下了,那就快去吧。” 太子妃福身告退,抿唇走出慈宁宫。 到了乾清宫,皇帝却并不在那儿。 太子妃只好站在旁边候着。 直到日暮西斜,才终于把皇帝给盼了回去。 这还是有人把太子妃在乾清宫前面等了半日的事情禀到御前,皇帝才赶回去的。 “什么事儿?去里面说吧,”皇帝扶了把墩身行礼的太子妃,当先迈入乾清宫。 数日不见,太子妃觉得,皇帝身上的威严之气,好像比做太子的时候更甚了,好像还多了些旁的什么,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也就更远了。 她下意识的就往后又错了一步,更恭谨的跟在皇帝身后。 等进了乾清宫,她又福了个身,才把关于楚婕妤的事情提了。 “就这事儿?”皇帝揉了下眉心。 太子妃福身称是。 “朕知道了,”皇帝说,“册封的事情朕已经琢磨的差不多了,等会儿就去和母后说,你也回去歇息吧,让他们照顾好康哥儿。” 太子妃看出了皇帝的疲惫,关切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被皇帝这周身的威严之气给逼退了回去。 “臣妾遵旨,也代康哥儿谢过皇上关怀。” 皇帝摆手让她回去。 把带回乾清宫的折子批完,皇帝就去慈宁宫看太后了。 太后对皇帝的关怀一如往昔。 钱嬷嬷呈了养神汤到皇帝身边,太后慈爱的笑着说:“朝政再是繁忙,皇帝也很该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今祖宗的基业都在你一个人身上系着,更是要万分保重了。” “母后教训的是,儿子谢过母后挂怀,”皇帝饮了口养神汤,叫张保把他拟定好的册封名单拿给太后看。 “哕鸾、喈凤二宫已经修整好了,等母后分配好宫殿,儿子再叫钦天监那边选吉日请魏娘娘她们搬宫,至于东宫的嫔妃,儿子也定好了位份,打算择日拟旨操办了,赵氏到底没有经手过这样的大事,到时可能还要劳烦母后,费心替她掌眼。” “放心吧,”薛太后接过名册说,“母后这次会帮她看着的,不过她也是要做皇后的人了,日后也该自己撑起来才是。” 皇帝点头称是。 薛太后的目光却在看到那册封名单上面的第二个人时停住了。 太子婕妤庄氏封淑嫔,赐居长乐宫。 淑嫔…… 当年确定嫔妃等级的时候,太祖皇帝曾经亲定八个嫔妃封号,分别是贤、淑、庄、敬、惠、顺、康、宁。 之后后宫册封的嫔妃多了,原本的八个封号不够用,这才又新添了别的封号,像端、昭、恭、成,就都是之后新增的常用封号。 虽然明面上众妃以贵妃为尊,余者不分大小,嫔位之内,诸嫔也是不分大小。 但是后世也都默认,太祖皇帝亲定的那八个封号,要比旁的封号更加尊贵体面一些。 再看皇帝赐给这位新晋淑嫔的宫殿。 长乐宫。 西六宫之中,也就属长乐宫距离乾清宫最近了。 想来,这就是皇帝之前抬举的那个庄婕妤了吧。 要是这么看,刚刚立了大功,又是和太子妃一届入宫的太子昭仪沈氏,封的那个端妃,难免就有些不够看了。 住的地方倒是不用多费什么功夫。 咸阳宫不久之前还是柳惠妃的地盘呢,各处都修缮的不错,重新粉刷下廊柱,装点一番就能迎接新任主人了。 但是那咸阳宫,可是和长阳宫并排坐落在东六宫的最北面。 先帝是因为挂念着柳氏那张脸,这才会时常往咸阳宫去,换成现在的皇帝,薛太后很怀疑,他纯粹就是图咸阳宫有柳氏那么个风光的旧主,修缮起来省事。 再往后看,太子婕妤楚氏封婕妤? 薛太后翻页的手停住了。 第一百零九章端还是贤 都是太子婕妤,楚氏比庄氏先进东宫,还是上过册的。 这喜欢和不喜欢,区别还真是…… 难道她应该重新审视下之前的计划,改扶持沈氏为扶持庄氏? 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对庄氏,薛太后的了解远不如对沈氏的多。 万一庄氏是个扶不起来的,又或者是她和赵氏关系好呢? 拿定主意之后,薛太后象征性的把后面那些、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的册封名单看完。 然后她叹了口气,把名册翻回楚氏那页说:“楚氏当年的确是行事荒谬,白白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景朝几代帝王,这也还是头一次有大婚采选时的嫔妃混的这么差。 但是薛太后并没有反驳皇帝对众嫔妃的册封决定,而是琢磨着问:“既然你打算还封她做婕妤,那当年册封时的银册,要不要收回来?” “暂且不收了吧,”皇帝沉默片刻道,“父皇当年送楚氏入内安乐堂,借的是养病的名头,若是此时收回楚氏的银册,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还不如就叫她暂且留着,若是她当真改了那身轻狂的毛病,再提她的位份也不迟。” 薛太后点了点头,“也怪母后当年看走了眼,只觉得楚氏活泼可爱,却没发现她这骄狂的毛病。” “母后别这么说,”皇帝赶紧开解,“您待儿子,已经够尽心的了。” 薛太后又叹了口气,“可是那年,母后还是没能帮你选出可心的人,倒是之后的这个庄氏……” 她把册封名册又往前面翻了一页,唇角弯起了柔和的弧度,“是之前你抬举的那个吧?看样子,她是很合你的心意了,嗯,天家子孙是尊贵风光,可是各自的难处也只有自己才知道,你身边能有可心的人侍奉,母后也觉得欣慰。” “母后还记得她呢,”提起庄氏,皇帝也微微笑了一下。 薛太后说:“庄氏能为你分忧,母后自然记她的好,可是如今看来,她既然能得你挂念,也就用不着母后多替她费什么心思了,反倒是这沈氏……” 薛太后微微停顿。 皇帝想了想问:“母后是觉得沈氏的位份封的低了?” “那倒不是,”薛太后摇了摇头,“沈氏再好,终究没有为天家开枝散叶的功劳,封个妃位,也不能算是委屈了她,更何况,赵氏的心思,母后多少也能猜的到,不管当年是为着什么,但她终究才是你的嫡妻,你想让赵氏顺顺当当的当好这个皇后,这也是好事,可是皇帝……” 薛太后抬头说:“虽然我们都知道,有先帝的人埋伏在东宫之外,绍王和蒋逆的阴谋定然不会成功,但是沈氏她们却并不知道,当日殿内,的确是她挺身而出,冒着抗旨的风险,护住了你的长子,如今册封诸妃,太祖皇爷亲定的八字封号,晚她四年入宫的庄氏尚且能得一个‘淑’字,她却只能被称作端妃,这难免会伤了旧人的心啊。” 改换封号,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没必要为这个与太后争执。 皇帝略一琢磨就痛快松口:“是儿子想的不够周全,不如请母后做主,替沈氏重新择个封号吧?” “既然皇帝这么说,那母后就替她定了这个‘贤’字怎么样?”薛太后笑道,“想是你替她择这‘端’字的时候,是希望她能够效仿先帝的魏端妃,做个贤德恭顺的嫔妃吧?那不如直接就称作贤妃,依母后看,沈氏是不会辜负这个‘贤’字的。” 贤之一字,是太祖皇帝当年亲定的那八个嫔妃封号之首。 当年先帝大婚采选,当今太后娘娘初封就是贤妃。 皇帝已经能猜到太子妃得知沈氏被封作贤妃时的反应了。 但是他已经应过薛太后,由她来确定沈氏的封号。 而“贤”这个封号,本身也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也只好让太子妃尽快适应了,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日后将要面临的事情,只会更多。 皇帝应声说:“那就按母后说的办吧,沈氏的品行,也的确能担得起这个‘贤’字。” 该议的事情议完,薛太后也没有多耽误皇帝的时间。 钱嬷嬷把皇帝送出去,然后回殿内给太后揉腿。 哭灵那四十几日,太后也实在是累的够呛。 好在日后再也不用那么累了。 端肃皇贵妃留给太后娘娘所有的阴影,都已经在随着肃宗皇帝的驾崩而消散。 娘娘日后,再也不用那么谨小慎微、诚惶诚恐的活着了。 钱嬷嬷笑说:“还以为娘娘会直接抬举太子昭仪做贵妃呢。” 太后闭着眼睛养神,听钱嬷嬷这么说,她就摇头笑了一笑。 “皇帝虽不独断,但也并非没有主见之人,他不会任予随意驳斥他的决定,更何况,予不是他亲生的母亲,往昔的照拂之情,用一次,便少一分,没必要浪费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面,而且,你怎么知道,这贵妃和贤妃,到底哪个更能令赵氏惶惶不可终日?” 像赵氏这种资质原本就不堪为后的人,再这么慌神,可不愁出不了岔子。 薛太后琢磨了一会儿又说:“还有庄氏,皇帝应该是比予以为的还要中意她,不管是长乐宫,还是她的淑嫔册立仪,都要盯紧着些,皇帝既然向予开了这个口,那就不要让赵氏的岔子,出在庄氏的身上。” 钱嬷嬷垂首称是。 另一边,无意中得到薛太后关照的未来淑嫔,此刻仍在毫无所知的躺尸。 准确的说,她是在躺着抗饿。 虽然除服之后,新皇帝的人从理论层面而言,就不用守着什么不能喝酒吃肉的规矩了。 但是无奈景朝各代皇帝都是孝子,起码明面上都是孝子。 先辈们都愿意为自己的皇帝爹守孝,坚决不在先皇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吃荤腥。 现任皇帝当然也没有开不孝先河的意思,所以庄韫兰这些新皇帝嫔妃,暂时也只能陪着皇帝陛下吃素,一起对先皇尽孝心。 于是,在宫外都没有挨过饿的庄韫兰,竟然在皇宫体会了一把饿肚子的感觉。 QAQ素菜是真的不顶时辰哦。 怀念蛋白质。 庄韫兰闭着眼睛默念了无数遍“我不饿”,意图欺骗自己的大脑。 可是肚子还没变饱,脸先痒起来了。 难不成还饿出幻觉了? 庄韫兰伸手一抓,抓了把络子穗,再一睁眼,几十天没见过面的皇帝陛下,现在竟然就站在她眼前。 第一百一十章大会诊 好像更有男神派头了哦。 可能是天子龙威加持? 庄韫兰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给皇帝陛下请安,想要在皇帝陛下面前展现一把自己如滔滔江水般的尊重和敬仰。 理想是美好的。 但现实不是理想。 激动的庄婕妤忘记了自己饱受摧残的膝盖。 皇帝就这么看着自家嫔妃膝盖一软,差点在自己面前摔个五体投地。 “这么大礼啊,”皇帝赶紧伸手把她扶稳,又把人按回拔步床上面坐下,有点想笑,但又有点心疼的挽起她的裤腿看。 果然两个膝盖都是青青紫紫的。 皇帝原本还想着今日的政务已经忙完了,正好带她去长乐宫逛逛,也让她看看有没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好让内官监加紧修整。 现在这么一看,算了,还是让她好好养着吧,过几日的册立仪,还有的跪呢。 那个没法免,该有的流程要是没走全,她这个淑嫔就算不上是名正言顺,前朝后宫都会看轻她。 皇帝叹了口气,吩咐张保:“去司药司请个女医来给你庄主子看看。” 张保马上领命出去。 庄韫兰也没跟皇帝假客气,膝盖是她自己的,要跟她一辈子呢,当然是得好好保护了。 “皇上真好,”庄韫兰往皇帝身上一靠,狗腿的笑眯眯道。 皇帝揉了揉她的脑袋。 司药司那边的人很快就来了,来的还是本部门职位最高的正五品司药,这职位总共就两个人,结果两位司药全部都来了,连后面提药箱的都是正六品的典药。 几位女官在这十月的天赶出了一身的薄汗。 废话,新皇登基之后头一次宣她们办差呢。 来请人的是皇帝身边的大伴、刚刚走马上任的司礼监提督太监张公公面前最得脸的徒弟添喜,请她们去的地方,还是东宫的承华殿。 承华偏殿那位庄主子的名号,从先皇还在的时候,六局私底下可就都通过气了,没几个人不知道她。 如今太子殿下做了皇帝,这位庄主子就更是怠慢不得了。 几位女官都没敢和添喜多打听什么,凡是可能用到的东西,全部都被她们一股脑收进了药箱,一路就跟着添喜往东宫的承华殿赶。 到了那儿,内官进去禀告,女医们马上就被宣进去了。 得益于曾经襄助太子妃管理东宫宫务的差事,庄韫兰现在已经能够从女官们的服饰、还有她们胸前缀着的补子,分辨出她们各自的职位了。 这会儿一抬眼,她差点就被司药司这架势给吓到了。 好家伙,完全就是主任医师和副主任医师大会诊啊,要不是她知道皇帝是为了什么给她请的女医,还以为自己要去见阎王了呢。 皇帝显然也没想到司药司给他搞了个全员出动。 但是他比庄韫兰能装,就很淡定的叫为首的司药上前给庄韫兰看诊。 知道这位庄主子得的是什么“病”了,从正五品的司药到没品级的女史差点全员怔住。 就这? 亏她们一路担惊受怕的往这儿赶,就怕这位主子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症呢。 结果就是给先皇哭灵的时候把膝盖给跪肿了? 多新鲜,整整四十九日呢,膝盖肿了不是很正常么,不肿才有鬼。 现在皇城内外,但凡是有资格给先皇哭灵的,那就没有膝盖不肿的人,她们的膝盖这会儿也肿着呢。 皇上这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 不过越是这么着,就越能说明这位庄主子有多么得宠。 司药司的女官们更加不敢怠慢。 纷纷拿出治疗疑难杂症的态度,认真讨论该怎么为庄主子治疗膝盖损伤。 庄韫兰是真被她们这严肃的面色给搞怕了。 不会是一把脉,发现她还真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吧? 不要那么狗血啊喂,她还没活够呢。 就在庄韫兰快要忍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女医们终于确定好治疗方案,跟皇帝回话了。 得知自己没病的庄韫兰差点当场泪流满面。 QAQ请医护人员不要随便吓人好么。 两位司药一左一右,亲自为庄婕妤进行针灸止疼、按摩活血等治疗项目,然后又给庄婕妤留下了内服外用的各种良药,这才算是结束了本次外勤任务。 临走之前,曾在太子妃处与新皇和庄婕妤有过数面之缘的冯司药,代表司药司全体职员做出保证: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来给庄婕妤针灸。 皇帝点头,对司药司今日份外勤表示满意。 众女官长舒一口气。 回到坐班的地方,不仅是司药司隶属的尚食局,连别的局的女官们都收到风声,派人在司药司等着打探消息了。 刚从东宫回去的两位司药一口气干了大半盏茶解渴压惊。 然后对视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日后那位主子那儿的差事,大家都打起几百倍的精神当吧。” 知道了今日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几乎是所有人都跟着恍惚了一下。 还是尚服局那边的人知道的消息最多,表现也比较淡定。 毕竟已经是收到了为那位主子赶制嫔位冠服的命令,御前的人,还有太后娘娘的人,可都是特别关照过了。 “的确是怠慢不得,”其中一位典饰说,“过不了几日,大家也就该正式改口,称句庄娘娘了。” 两位司药对视一眼,准备再为几日后的庄娘娘尽份儿心—— 没看庄主子为先皇哭灵差点连腿都“跪坏了”么,这么仁孝的品德,可不是得广为传颂一番。 …… 对女官们的想法一无所知的庄韫兰还在对着自己的膝盖啧啧称奇。 别说,皇家打工人就是专业水平在线。 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膝盖的疼痛程度降级了。 这还是削弱后的女医呢,那太宗朝孝懿皇后治下的女医,医术究竟有多么优秀,由此也就能推测出点眉目了。 好佩服哦。 庄韫兰伸手想摸摸自己的膝盖,却被皇帝一把给抓住了手。 “别乱摸,”皇帝不认可的看向她,“才刚涂了药,好好养着不好?” 她这一摸,药全得白涂,册封礼耽不耽误暂且不说,受疼的不还是她自己。 又像是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说重了,皇帝语气放柔和了些,“朕有东西给你看。” 他转头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有人把长乐宫的堪舆图呈到承华偏殿了。 皇帝把那张铺开能占满整张书案的纸拿给她看,“之前看你捏的那园林挺不错的,这个你也看看吧,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朕叫他们改。” 庄韫兰的视线在这幅图纸上面划过,还没感叹完皇家建筑的恢宏壮阔,就被图纸一侧标着的“长乐宫堪舆图”这几个字给吸引住了目光。 什么意思? 金主爸爸慧眼识珠,打算把长乐宫预留给她,让她先按心意调整着,等她熬够了资历,长乐宫就将成为她的私人房产? 庄韫兰忍着激动歪头看皇帝,皇帝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庄韫兰:! 扶她起来,她一定要交出最完美的作品! 第一百一十一章鬼都不干 接下来几日,庄韫兰膝盖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每天就是精神饱满的对着那张长乐宫堪舆图发散思维。 但是到最后,她真正落笔调整的地方,其实也不多。 倒不是她和皇帝客气,不好意思多改。 而是这座宫殿最初的设计者,作为皇室的御用设计师,那显然也是位专业水平高超、且把九族脑袋别在腰带上面工作的人物。 一个原本就很完美的作品,要是调整的多了,反倒破坏了原本的平衡。 几个微小的调整之后,庄韫兰恋恋不舍的把图纸交还给了皇帝。 在她忙着调图纸的这段时间,两代皇帝交接的收尾工作,也算是画完了大半个句号。 现在,先皇所有的嫔妃已经移入了哕鸾、喈凤二宫。 为了表示对庶母们的尊敬,皇帝陛下充分展现自己的仁孝美德,遵循惯例将先皇所有嫔位以上的妃嫔尊封为太妃。 其中,最有资历,又为先皇诞育了晋王和怀庆公主两位皇嗣的皇考端妃魏娘娘,被皇帝尊封为贵太妃。 而嫔位以下的那些皇考嫔妃,凡是侍奉先皇日久的嫔妃,又或者是曾经为先皇诞育过子嗣的嫔妃,不论那皇嗣最后养活了没有,反正只要是生养过的,就全部都被新皇尊封为了太嫔。 至于其他那些进宫才没几年的美人、淑女什么的,就只好说声抱歉了。 毕竟大家要是全部都手拉手晋升娘娘了,那就显示不出那些高位妃嫔的尊贵了。 原本的娘娘们心里面肯定得不舒坦。 而且给皇帝当嫔妃的时候,后宫的十二座宫殿全部都是用来给她们住的,能容得下的主位娘娘们自然也多。 现在都变成先皇妃嫔了,用来供养她们的宫殿总共也就那么两座,客观层面的规格跟不上,也真是没办法让大家集体进步。 按照薛太后的安排,哕鸾宫最中央,也是朝向最好、最宽敞的那座大殿被分给了贵太妃魏娘娘居住。 而喈凤宫最好的那座大殿,则是被分配给了为先皇诞育了两位公主,而且在先皇在时,就已经被册封为顺妃的黄娘娘居住。 别的太妃、太嫔什么的,全部综合资历、功劳、位份依次排开,再按照哕鸾、喈凤两宫殿宇的规模,安排对应的宫室。 像是为先皇诞育了九皇子,而且是和新皇生母孝恭皇后一届入宫、已经被新皇尊封为太嫔的皇考吕婕妤,就分到了哕鸾宫内牌面仅次于贵太妃的宫室,还随魏娘娘住着。 显庙嫔妃全员安置妥当,东西六宫的宫殿也全部空出来了。 新皇帝的嫔妃们终于正式喜提册封。 首先自然是万众瞩目的皇后册立仪。 宣成二十九年十月二十一日,太子妃赵氏正式被册立为皇后。 经过包含受封受贺、谒庙、祭告天地,以及各式各样的朝拜活动在内的一系列繁杂流程之后,赵皇后成功成为坤宁宫的新一任主人。 而赵皇后的父亲,也成功再次沾到了皇后女儿的光。 赵皇后被册封为太子妃那年,被先帝册封为锦衣卫千户的赵大人,现在是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了。 当然,不管是六年前的锦衣卫千户,还是现如今的都指挥佥事,那都只是皇家颁发给他的荣誉头衔,并不是真的要劳烦赵大人去上值当差。 要不然,太.祖皇帝确定的平民选妃制度真成白忙活了。 而且吧,皇家也不缺干活的人。 像锦衣卫这种对专业水平要求极高的人,一般人他也真是干不了。 在皇后册立仪之后,宣成二十九年的十月二十六日,六年前那届采选的佼佼者、刚刚立下功劳的太子昭仪沈氏,也迎来了自己的贤妃册立仪。 也是一系列繁杂的册封流程之后,贤妃沈娘娘拜过帝后,入主咸阳宫升座,接受诸外命妇朝贺。 至于内命妇的朝贺,由于当今后宫目前只有赵皇后和沈贤妃本人被正式确定了名分,其他新皇嫔妃仍然属于是待册封状态,所以这个环节只好免去了。 不过沈贤妃的父亲,也像国丈赵大人一样,成功沾光,从锦衣卫百户晋级锦衣卫千户。 虽然和真正办差的千户、百户不一样,沈大人现在还是要人没人、要权没权的状态,但那也是晋升了嘛。 不管在什么年代,升职加薪那都是好事。 满宫的喜气之中,新皇嫔妃的大型册封仪式,由原太子婕妤庄韫兰画上了句号。 宣成二十九年十月三十日,太子婕妤庄氏的淑嫔册立仪正式拉开序幕。 虽然册封圣旨几天之前就已经正式颁发,但是直到穿戴好整副皇嫔冠服,乘坐轿辇进入长乐宫,在正殿提前摆放好的香案和节册案前面,循环重复了好几遍起身、跪下、磕头的动作,然后又在礼乐声中由一群穿戴整齐的女官、中官簇拥着,行至奉天殿,对奉天殿内悬挂的景朝历任帝后画像行八拜礼,庄韫兰心中还是有点虚幻感。 天爷,她竟然要成娘娘了。 新晋淑嫔庄娘娘偷偷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然后以严肃端庄的姿态,在女官的引导下上前磕头。 面对正中.央悬挂的太.祖皇帝和孝端皇后的画像,庄韫兰选择用最诚恳的心,向孝端皇后致以最崇高的感谢—— 她生活质量在线,当然是要谢金主爸爸关照;但是之所以能这么没有后顾之忧的在皇宫躺平摆烂,那可就全部都是仰仗这位慈爱宽仁、三观极正的孝端皇后恩典了! 据说,太.祖皇帝当年弥留之际,怎么看自己那满宫后妃都觉得碍眼。 除了他的发妻孝端皇后之外,太.祖皇帝觉得,这些嫔妃在他宾天后,那就是浪费财帛粮食的摆设,完全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于是他打算效仿蛮族设立的前朝,让除孝端皇后之外的所有后妃全员殉葬。 关键时刻,还是孝端皇后挺身而出,阻止了太.祖皇帝这个残暴荒唐的念头。 更狂野点的野史,还对当年的场面进行了详细的描述。 说是孝端皇后为即将赴死的无辜嫔妃们提刀勇闯太祖爷寝宫,不仅大骂太祖皇帝忘本不仁,还直接横刀在脖,直言皇帝若是执意要嫔妃生殉,且轮不到那些妃妾,先把她这个元后嫡妻殉了吧。 杀伐果决的太祖皇帝直接就被喷了个两眼泪汪汪,回光返照似的自龙榻之上一跃而起,要夺孝端皇后横在脖颈间的大刀。 最后,皇帝陛下对自己的错误决定进行了严肃深刻的检讨,并明确表示,坚决收回暴虐决定,这才终于哄的孝端皇后放下了脖间大刀,夫妻二人执手相看泪眼,共忆往昔峥嵘岁月。 庄韫兰总结:野史嘛,添加了戏说成分,夸张是夸张了点,但即便是看正经的官方记录,要是没有孝端皇后,太.祖皇帝的嫔妃当年肯定就全员殉葬了。 而她从中选的那一刻起,也得时刻为殉葬准备着。 性命没有保障的工作,鬼都不干。 淑嫔娘娘表示,头虽然是对着所有帝后们磕的,但是她最敬爱、最感激的人,还是非孝端娘娘莫属! 当然,还有金主爸爸的生母孝恭皇后也要感激一下,感谢她把金主爸爸生的那么好看,还有,孝恭娘娘肯定也是位温柔的好娘娘! 在内心偷偷给孝端皇后和孝恭皇后各比了一个小心心之后,淑嫔庄娘娘恭肃的退出了奉先殿,拜皇帝去也。 第一百一十二章茶话会,但命妇版 在庄韫兰被女官们引着各处磕头的时候,前朝也在为她的皇嫔册立仪而忙碌着。 所有在京文武百官都要穿着朝服,为恭贺淑嫔册封一事向皇帝叩首。 而皇帝本人,也要就淑嫔册封一事,到奉先殿完成谒告礼,然后回宫等候淑嫔请见谢恩。 足有二十几斤的皇嫔翟冠顶在头上,还真是份沉甸甸的尊荣。 最后一个头刚磕完,龙椅上面的皇帝马上开口:“免礼平身。” 庄韫兰谢恩起身 满殿恭肃的氛围中,皇帝的目光微不可查的在她膝盖处停了一瞬,然后就放她回后宫了。 到这会儿,皇嫔册立仪也还没完成呢。 庄韫兰还得去坤宁宫向皇后娘娘磕头,然后再回到她的长乐宫,接受外命妇们的朝拜。 幸亏现在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要不然,穿着这么多层衣服进行负重拉练,庄韫兰真是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要是成为第一个在自己的册封典礼中晕倒的嫔妃,她估计可以达成名传青史成就,给后人添点茶余饭后的乐子了。 皇后几日前也刚折腾了这么一遭,流程还比庄韫兰的更为繁琐累人。 这会儿受完礼,她就很体贴的让庄韫兰回去了,“公主们和各府夫人们都已经在长乐宫外候着了,淑嫔快回去与她们说话吧。” 庄韫兰:……忽然有种即将主持阔太茶话会的既视感怎么办。 她有点慌,主要是不知道应该和这么一大群从没说过话的顶级阔太们聊什么。 “今天天气不错哦”这样的开场白,怎么看都像是冒着股傻气。 至于“你吃了吗”这样的问题,也充斥着一股没话找话的尬聊感。 庄韫兰恐惧尬聊,她有点打退堂鼓了。 甚至还有点希望自己不是皇嫔。 退步一点嘛,做个昭仪就不用面对这个环节了。 QAQ万一她搞砸了,金主爸爸会不会觉得她丢脸。 此刻,坤宁宫与长乐宫的距离是那么的近。 回到长乐宫的庄韫兰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升座道了声“宣”。 然后,公主们和诰命夫人们按品进去了。 黑压压两排按品大装、满身尊贵的命妇们齐齐给她行礼,口称问淑嫔娘娘安。 走在最前面的两位还都是熟面孔—— 左边的是章宗皇帝的女儿、先皇的妹妹咸宁大长公主,右边的则是令国公夫人。 都“认识”哦,但是之前不用说话的。 庄韫兰丝毫没有为见到“熟人”而放松,她深吸了一口气,请这群出身尊贵,成长经历和她完全不一样的女人们起身入座。 说实话,她还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和家乡的小姐妹们坐在一起剥橘子、吃糖人。 按狗血剧的逻辑,现在就应该有人跳出来,阴阳怪气的嘲讽她出身低微,祖坟冒青烟才能和她们坐在一起说话了。 宫女们奉命给诸命妇呈上果子茶点,庄韫兰瞄了一眼案几上面的斗彩高足碗,囧囧有神的开了个小差:说不定狗血戏码就是从这碗里面的糕点开始的呢,阴阳一下她之前肯定是吃不到这种贵族糕点的平凡民女? 话题还真是从一盘糕点说起的。 咸宁大长公主吃了一口奶豆腐之后,就笑着开了口:“从前父皇还在的时候,我就爱吃这个。” 庄韫兰:来了,章宗皇帝在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就算是出生了,那也肯定吃不到尚食局做的东西。 庄韫兰一边坐等咸宁大长公主出招,一边琢磨她能不能和皇帝的姑姑打嘴炮。 结果咸宁大长公主说:“可惜自从离宫开府,就不常能吃到了,今日还是沾了淑嫔娘娘的光,这才又尝到了尚食局的手艺。” 庄韫兰:……? “可不是么,”令国公夫人马上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搭腔道,“这是今岁福建那边新贡的武夷岩茶吧?也就是在淑嫔娘娘这儿饱饱口福了,宫外可没的吃,说起来,去年大皇子的满月宴上,臣妇等还有幸与淑嫔娘娘见过一面呢,那时就已经很为淑嫔娘娘的风姿折服,只是不曾有机会与淑嫔娘娘说话,着实是惋惜了好些日子。” 大皇子就是曾经的皇长孙。 龙子凤孙们随着换皇帝而长辈分、升职位,由于并未真正牵涉到什么爵位更改,是不需要进行正式的册封仪式的。 在为先皇哭灵的间隙,曾经的长公主们就鸟枪换炮成为了大长公主。 而先皇的皇女们,在先皇在世期间,就全部被赐予了公主爵位,现在也都已经是长公主了。 反倒是先皇最小的那三个皇子,还没来得及被封王,估计得等新皇的嫔妃们全部完成册封,才轮到确定他们的爵位和封地。 令国公夫人话落,宣德侯夫人也赶紧接上:“是啊,当日臣妇远远看到娘娘,当真以为是仙人下凡,今日再见,更觉娘娘品貌非常,令人心生亲近。” 余下的公主、诰命们,凡是座位靠前、有资格开口的,纷纷出声附和。 就是位置靠后,不便直接和新晋淑嫔娘娘搭腔的,也互相搭着话,夸赞起了淑嫔娘娘的人品和风姿。 庄韫兰:…… 这夸的是她么,她有那么好? 不管怎么说,被人夸奖的感觉还是美美的呢。 事情的发展与狗血剧背道而驰,庄韫兰需要对命妇们的褒扬做出回应。 “诸位夫人实在过誉,本宫愧不敢当,”她拿出在琼华宫时被女官们盯着练出的端庄得体的微笑,用语速恰当、不高不低的温和口吻回应完夫人们,又笑着转向咸宁大长公主道,“宫人们准备的糕点,竟恰巧能合上大长公主的口味,当真是桩幸事。” 淑嫔庄娘娘表露出善意之后,长乐宫正殿的氛围变的更为和谐而轻松。 庄韫兰主持的第一场阔太茶话会,在诸命妇的配合之中,完美的拉下了帷幕。 一路步行出皇宫,令国公夫人在自家马车前面停下步子,笑看宣德侯夫人:“从前倒没看你这般上赶着跟人说好话。” 宣德侯夫人叹了口气说:“还不是我们家那孽障办的好事儿,我与侯爷自问从未亏待过他什么,谁知他竟惦念着我家的爵位,与逆王勾结,犯下了那等诛九族的大罪,还好皇上英明,不曾因此就问罪于宣德侯府,可是天恩到底难测,淑嫔娘娘圣眷在渥,我哪敢不捧着她些。” “你能想明白就好,”令国公夫人笑着说,“我们这张老脸,能值几两银子?该弯腰的时候,总是要弯的。” 端说为先皇哭灵这事儿吧,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跪,可是偏就只有这位淑嫔娘娘被人单拎出来夸仁孝。 是谁传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坐视了淑嫔娘娘这仁孝之名传遍了皇城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论部门员工的调整与分配 结束了和命妇们的友好交流之后,庄韫兰回到西次间,对着镜子,惆怅的望着自己被翟冠压出了红印、还磨掉了块皮的额头发愁。 爸妈,爹娘,好疼啊。 人类面部的皮肤堪称又薄又嫩,淑嫔娘娘疼的龇牙咧嘴,水仙赶紧去替主子找药膏。 庄韫兰虽然是今日才正式搬进了长乐宫,但这座宫殿却是几日之前就已经收整好了。 连东宫承华西偏殿库房里面的东西,都和庄韫兰这次受封新得的那些更丰富、更名贵,也更耀眼的赏赐一起,全部被安排进了长乐宫的库房。 现在,殿内也不用大红酸枝木的家具了。 淑嫔娘娘新得了黄花梨木和紫檀木的家具各一整套,现在殿内的桌椅柜子,还有拔步床、罗汉床什么的,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黄花梨木打造的。 倒不是说庄韫兰更偏爱黄花梨木,而是她挑花眼了,看哪种都觉得好。 所以最后选择采用揪朵花、摘花瓣的方式决定哪套家具胜出。 花瓣摘到最后一片,正好停在黄花梨木。 于是庄韫兰愉快的做出了决定,让宫人们把那套紫檀木家具暂时收进库房。 不要急,说不定她哪天就对黄花梨审美疲劳了,紫檀木的家具也是有机会摆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 水仙翻开黄花梨木的柜子,捧着好几样伤药往西次间走,然后按顺序给庄韫兰往伤口上面抹。 可不能留疤呀。 皇帝走进长乐宫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他的淑嫔,手忙脚乱的在那儿忙活,倒是把皇帝给唬的一怔。 他快步走到庄韫兰身边一看,这弄的,还真是怪可怜的。 皇帝扶着她的肩膀,心疼的给她吹了吹伤口,心说他不就是让人在那翟冠上面多给她添了点珠翠么。 皇嫔的翟冠就给她压成这样了,日后封妃的时候可别直接把人给搞破相了。 “疼坏了吧?”皇帝问,“要是知道,就不让他们给你往那冠上面添东西了,在里面垫些锦缎什么的才是正经。” 庄韫兰原本就疼着,让皇帝这么一问,竟然觉得好像是更疼了。 QAQ感觉自己惨惨的。 “是蛮疼的,”庄韫兰挨着皇帝坐着,抒发感慨之余,又赶紧拍了个龙屁,“不过您刚才给吹了吹,就没那么疼了。” 然后庄韫兰思维就有点发散了。 她和皇帝说:“要是垫锦缎,会不会露出来啊,怪丑也怪丢人的,还是不要了吧。” 好几千人都看着呢,她要是顶着丑丑的冠出去,那场面……还真是够社死的。 皇帝也就是看了心疼她,还真是没来得及琢磨在翟冠里面垫锦缎这种做法的可行性。 听她那么一说,他脑子里面竟然也浮现出了一顶边缘露着厚重锦缎的翟冠。 别说,还真是够丑的。 不过,司饰司那边应该不会拿那么丑的东西交差吧? 皇帝发现自己好像是又被她给带偏了。 他失笑搂住身边的人,“你说你,都是一宫主位了,怎么还是这么没个正型,回头底下的嫔妃不服你管了怎么办?” 什么嫔妃? 庄韫兰马上警惕的抬起了头。 她可不想在这个有罪连坐的朝代给别的嫔妃当领导,人在床上躺,锅从天上来什么的,想想就愁人。 这是醋了? 皇帝从不觉得自己会喜欢心胸狭窄、拈酸吃醋的嫔妃,可是此刻,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淑嫔并非是不能容人。 她只是太在乎他了。 再看看怀中人顶着伤口、可怜兮兮的模样。 皇帝叹了口气,有点无奈的开解她:“你总不能让朕把别的嫔妃都撵去咸阳宫跟着贤妃住吧?这样吧,朕也不多给你塞人,就向氏和梁氏,朕是怎么待你的,你还不知道么,她们在朕这儿,肯定越不过你去。” 梁氏就是当年他大婚之前,尚是皇后的薛太后指给他引导圆房事宜的宫女。 在东宫的时候,梁氏并没有被册封,干的也还是前殿宫女的活。 直到皇帝登基册封诸嫔妃,才恢复了梁氏的姓氏,让她做了淑女,如今大小也算是个主子了。 相较楚氏、朴氏等人,梁氏的性情显然更为敦厚恭顺。 至于向氏,皇帝还真着意问了宫人,知道她如今侍奉淑嫔甚恭,这才决定将她留在淑嫔身边的。 看淑嫔还是愁眉苦脸的,皇帝把人又给揽紧了些,还耐心给她解释:“如今六宫就你和贤妃这两个主位,朕要是真把人都安排到她那儿去,旁人看了,难免就会觉得朕是在轻视你,认为你没有治理嫔御的能力,朕并不想看你被人轻忽怠慢。” 其实,就算是如今这样的安排,皇帝也还是觉得不够妥善—— 沈氏的咸阳宫,治下嫔妃不论是数量还是位份,都要更胜淑嫔的长乐宫一筹。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楚氏为了沈氏,连皇后的玩笑都敢开,要是把她放到长乐宫,无疑就是给淑嫔添了个大.麻烦。 至于宋氏和朴氏,一个是四处逢源,明面上看着是与淑嫔交好,可是皇帝还没忘了当年淑嫔刚当上太子婕妤的时候,宋氏在她晋封宴上的作态。 而朴氏,现在看着虽然是老实了几分,可曾经她那惹事的能耐,比楚氏也差不了多少。 看来看去,还真就是把向氏和梁氏放进长乐宫更能让他放心。 前者是有几分聪明,既然看明白了现状,就不会对淑嫔生出歹心。 后者么,即便是抛开品行不谈,也断然没有在皇宫惹是生非的底气。 为了不让淑嫔的人和沈氏那儿的人比起来太寒酸,皇帝在拟定诸嫔妃位份的时候,还着意抬高了一点向氏的位份,将她和宋氏都册封为美人。 这既是为了给淑嫔做脸,也是让向氏记住淑嫔的恩惠,更加明白自己日后应该怎样行事。 都做到这份儿上了,淑嫔竟然还是闷闷不乐的,气她不领情之余,皇帝都有点郁闷了。 “难不成你是想把宋氏要过来陪你住?”皇帝忽然就想起当年他们在东宫闲逛时,淑嫔和他说过的话了。 哪天他要是把她给忘了,她就去和宋氏一起聊天吃东西。 皇帝:…… 行吧,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淑嫔心中,为什么会是那么薄情的形象,但淑嫔要是非要宋氏陪着才开心,那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宋氏和向氏的情况不一样。 要想宋氏像向氏如今这样服淑嫔的管,就得压一压宋氏的心气,拉大她与淑嫔之间的差距,让她在淑嫔面前,再生不出任何的攀比之心。 皇帝还在琢磨着,庄韫兰脑子里面已经开始狂飙警报了。 让朋友给自己当下属神马的,真的达咩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警报解除 庄韫兰的表情终于变了。 她像是重新注入了生机似的,眉心也不蹙了,表情也不苦了,伸手环住皇帝的腰就笑眯眯的抬起了头。 “臣妾没想和沈娘娘抢人,”庄韫兰赶紧表态,“臣妾觉得您给安排的人就很好,简直就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了,臣妾肯定把长乐宫的人都给您照顾好,绝对不辜负您的信任!” 看这副浑像是要上战场的模样。 皇帝忍俊不禁,抬手拍了下她纤薄的脊背。 警报解除百分之八十。 庄韫兰环着皇帝的腰,脑袋低下去,贴在皇帝胸前,轻轻蹭了两下。 皇帝没工夫再去琢磨什么宋氏了。 “你把长乐宫的主位给朕照顾好就行,”他把身侧的人整个捞在怀中,横抱起身说,“朕今儿也得把我们庄娘娘给照顾好了。” 庄韫兰偷摸伸手,自认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了把皇帝的手臂。 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级别的公主抱,可以嘛。 好像之前微醺状态也能抱着起? 啧,肯定跟她太轻了也有关系! 没办法,她就是怎么吃都吃不胖的好身材,骄傲了捏。 …… 临近乾清宫的长乐宫烛火摇曳。 接连几场册封盛典,已经慢慢驱散了先皇宾天的悲伤氛围。 整个内宫满是欢喜愉悦的气息。 相比之下,要紧的主子们已经悉数搬离后的东宫,就越发显现出了几分萧瑟之意。 嫔位之下,自昭仪乃至淑女,都不需要举办什么册封仪式,只需要在圣旨言明的吉日,去坤宁宫给皇后磕头,然后去各自分配到的宫殿,拜见各自的主位就行。 旧日太子与太子妃居住的前后两座正殿,现在已经不见灯烛,只有往来扫洒的宫人,维持着这两座宫殿的整洁,等待数年之后的新任皇储及储妃入住。 太子妃的正院以东,昭华正殿的宫人们大多也已经追随沈贤妃的脚步,挪去了咸阳宫伺候。 偏殿当值的小火者站在漆黑的夜色中,被已经转凉的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他搓了搓手,低声和旁边的人抱怨,“要说我们这位主子,当年可是和庄娘娘一道册封的太子才人,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们能被分到这儿来伺候呢,嘿,谁成想……” 昔日的庄才人,已经是内宫金尊玉贵的淑嫔娘娘了。 可是他们这位主子,竟然只得了个美人的位份,和跟着庄娘娘住的向选侍一个样儿! 小火者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旁边的人也在冷风中凄凄惨惨的应和了一声。 “可不是么,”他说。 “今儿我去膳房给主子提膳,为了主子爱吃的那道藕粉桂糖糕,可没少吃膳房的冷眼,总共就生了四口灶,你猜怎么着?全紧着向主子那边做了,都知道向主子是庄娘娘的人,怠慢不得,你说我们这位主子,平日不是也没少往庄娘娘面前凑?怎么就没人看在庄娘娘的面儿上,也卖我们主子几分薄面?不说庄娘娘了,就说沈娘娘,那可是我们主子正经的主位娘娘,位份还在庄娘娘之上呢,连封号都是太祖皇爷亲定的那八个嘉号之首,竟然也没人看在沈娘娘面儿上,多捧着我们主子几分。” 另一个小火者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什么八个嘉号之首。 他干爷爷的把兄弟有交好的弟兄在要紧的衙门有相熟的人,干爷爷私底下已经跟他露过口风了,当今皇上原本给沈娘娘定的封号,那可不是“贤”呢。 真要论那八个嘉号,皇上原本要赐的人,也只有庄娘娘一位。 赐的还是排在第二位的“淑”字。 干爷爷还和他说,且先在宋主子这儿当着差吧,不用太尽心,但也别犯错。 等有机会了,他看能不能和庄娘娘那边的人搭上话,把他弄到长乐宫,给庄娘娘奉差去。 两个小火者垂头丧气的在冷风中搓着手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家主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内的那棵石榴树后面。 喜鹊气不过主子这样被人编排,当场就想把那两个不知死活,嚼主子舌根的小火者拎进来骂个狗血淋头。 宋妙容却已经寒着脸转过了身。 一无所知的小火者还在说着话,“就算把沈娘娘和庄娘娘全都抛开了不提,我们主子前段时间和皇后娘娘走的多近呐,哪知道,这各处忙活半天,倒不如单捧着庄娘娘的向主子有体面了。” 对这个,那有门道的小火者倒是能附和几句了。 他嘿嘿笑着说:“那话怎么说来着?三姓那什么……哪个喜欢那样的,你呀,明日再去膳房点什么藕粉桂糖糕,就擎等着被他们奚落吧,现如今还留在慈庆宫的人,也就我们这位主子还非要吃那么讲究了。” 画眉紧紧拉住怒不可遏的喜鹊,跟着主子回到了殿中。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宋妙容怔怔的看着入东宫不久时,沈娘娘赐给她的那副字,一遍又一遍的默默念着。 有不知道已经埋藏了多久的泪水,不知不觉间盈满了她的眼眶,然后静静滑落下来,在她身前的地面上,洇开一小块并不起眼的水渍。 宋妙容再也不吃藕粉桂糖糕了。 东宫之内,有人失意,也有人得意。 得知自己被皇上册封为美人之后,向小柔就很开心。 在知道膳房的人踩着宋妙容讨好她之后,向小柔就更开心了。 倒不是为着先吃上那口热乎饭,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做对了选择。 只要她能抱紧庄娘娘的大腿,就再也不用为自己的未来发愁了。 而宋妙容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面的讨厌鬼,从今日起,再没资格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都是平起平坐的美人了,她还是大家眼中,庄娘娘的“亲信”。 向小柔希望宋妙容心中的不平再多些,也好更快些让位,让她真正成为庄娘娘最信任的亲信。 桃儿正指挥着宫人们收整主子的箱笼,她和向小柔请示:“主子,等到了长乐宫,家具之类的东西,还是如今的摆法么?” 向小柔果断摇了摇头。 曾经她学庄娘娘,那是为了讨皇上的欢心。 现在,她要讨的,已经不是皇上的欢心了,又或者说,不是她原本想讨的那种欢心,那自然也就不能再像从前那么做。 她得好好琢磨琢磨,庄娘娘想要她怎么做。 …… 东宫剩余的嫔妃们为搬宫而忙碌着。 正式成为长乐宫主位的第二天,淑嫔庄娘娘也很忙。 第一百一十五章好像不一样 现在,作为一宫主位,庄韫兰已经正式迈入需要每日去皇后的坤宁宫打卡的人员行列了。 赵皇后和之前做太子妃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还是温温柔柔、很和气的和她们说话。 关切了几句庄韫兰对长乐宫舒适度的满意情况之后,皇后娘娘大方表示,她要带领两位妃嫔,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问安。 按照景朝后宫的规矩,去向太后问安这种光荣的孝举,仅皇后本人可以自发实行。 其他的嫔妃如果既没有太后传召,也没有皇后带领,就冒然去慈宁宫请见太后,那不仅不是孝举,还是很严重的违规行为。 而被皇后选中,随她去给太后问安,则是对该嫔妃莫大的抬举。 得到这种抬举之后,庄韫兰就是再想回长乐宫躺着,也得做出荣幸之至的模样,随赵皇后前往慈宁宫。 宣成二十六年的那场采选,由于并不牵涉龙子凤孙们的嫡妻择选,只是寻常的为太子后院添人,所以包括庄韫兰在内的所有淑媛,并没有像太子妃她们那届似的,那么频繁的被时任皇后的薛太后召至坤宁宫说话。 庄韫兰和如今的薛太后,也仅仅只见过寥寥数面。 她对薛太后的了解,更多的来自于女官们饱含尊敬的介绍。 仁善、慈爱、端庄、贤德……可不就是各届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们的代名词么。 薛太后作为肃宗皇帝的第二任皇后,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天下人眼中这些美好词汇的化身。 至于薛太后本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庄韫兰没有途径知道。 她只知道曾经的薛皇后待太子妃很是关切,而皇长孙满月宴的时候,薛娘娘赐给她的那块玉佩也很值钱、很好看。 今日的薛太后和庄韫兰之前见过的一样,还是那么的端庄大方,尊贵自显。 说了半炷香的话,薛太后略显疲态的揉了下额角,赵皇后适时起身,带领两位嫔妃告退。 薛太后准了。 赵皇后带着贤妃和淑嫔往慈宁宫外面走。 还没走到前面的穿堂,薛太后身边的钱嬷嬷追了出来。 她说,太后娘娘新得了幅字画,要请贤妃娘娘陪她品鉴。 赵皇后吊在心头的那块石头,再次扎破了她心口的皮肉。 又是这样,从二十六日沈贤妃正式受册入内宫,但凡她带着沈贤妃来慈宁宫向太后问安,太后总是会留下沈贤妃说话。 有时是品鉴字画,有时又是赏鉴诗词。 总之,都是赵皇后并不精通的东西,就算是留下,她也插不进去嘴。 更何况,薛太后的话说的十分体贴,皇后有宫务要忙,还有皇长子需要照看,实在是不忍再令她为慈宁宫分心,把贤妃留下,替她尽孝就足够了。 皇后甚至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字。 但她知道,慈宁宫如今并不只住着薛太后。 曾经的太子婕妤楚氏,在先皇驾崩之后不久,也被薛太后接进了慈宁宫暂住。 原因就像薛太后单独留下沈贤妃说话的理由一样的周全。 薛太后说,庄氏如今已经位居楚氏之上,她在东宫住的尚是偏殿,若是令楚氏仍旧回到承华正殿居住,未免有违尊卑,而东宫嫔妃们眼看着就要全数搬宫,也没有必要再为楚氏收整他处。 倒不如就令楚氏暂且移入慈宁宫待册,也好让她考教一番楚氏有无长进。 皇后仍然没有办法拒绝。 除了楚氏之外,皇后还曾在慈宁宫看到过一张陌生的面孔。 听宫人们说,那是先皇的元后,是二十几年前被废黜的那位涂娘娘。 原来那位涂娘娘还活着。 皇后不知道涂娘娘是从哪儿来的,甚至,她还没有想好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肃宗皇帝的废后,涂娘娘就已经从她的面前走了过去。 她那充斥着怨毒与憎恨,又带着说不出的鄙夷与讥讽的目光,只一眼,就令皇后做了数日噩梦。 皇后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皇后的手指紧紧扣在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靠着这份疼痛,皇后终于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她在慈宁门外面的凤辇前驻足,抿了抿唇,撑起笑容对庄韫兰道:“淑嫔昨日才刚搬宫,肯定累坏了吧,赶紧回长乐宫去休息吧。” 庄韫兰也被太后那计回马枪搞的有点懵。 这好像和她之前以为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皇后带着嫔妃们来慈宁宫问安,结果嫔妃被留下了,皇后被“请走”了,怎么看都像是透着点诡异。 大佬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庄韫兰不想插手,也没胆子插手。 她就向皇后福身说:“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挂怀,也请娘娘保重凤体。” 皇后点点头,又对她笑了笑,也就由胡嬷嬷扶着,坐上了凤辇。 庄韫兰送走皇后,也登上自己那顶鸾轿回长乐宫。 有代步工具,果然是轻松多了。 回到长乐宫,该办的事情也该搞一搞了。 庄韫兰在长乐宫第一进大殿处坐定,长乐宫百十号宫人,甭管日后是不是有幸直接归淑嫔娘娘领导,也甭管是扫宫道的、还是修花园的,反正只要是长乐宫的人,就全部都得来给长乐宫的新任主人问安。 穿堂外的空地上面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前面是宫女、后面是内宫,百余个脑袋齐刷刷的磕在地上。 排的齐、跪的齐、磕的齐,连口称“奴婢恭请淑嫔娘娘万安”的问安声都齐的要死。 庄韫兰不由就想起了跑操时那愁秃体委的、永远喊不齐的口号。 扣分威胁和掉脑袋威胁,等级果然是天差地别。 作为皇帝的嫔妃、也有风险掉脑袋的皇室高级服务人员,庄韫兰也只能装的和真正的古人一样,对这些从今日起就归属她领导的宫人们进行训话。 然后发赏,请宫人们起身。 于是百十号人又齐刷刷的给她磕头,宫女内官整齐划一的道:“奴婢谨遵淑嫔娘娘教诲,谢淑嫔娘娘赏赐。” 穿越前,庄韫兰受现代宫斗剧影响太大,当年第一次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的内官自称奴婢的时候,她着实是被唬了一下,以为自己头眼昏花,连宫人的性别都分辨出不来,为这个,庄韫兰还偷偷在心底对宫女小姐姐道了个歉。 还是进琼华宫接受培训之后,庄韫兰才知道,她可能是被宫斗剧给骗了。 奴才神马的,在汉人的朝代那根本就不会被用作自称。 起码在景朝,“奴才”这两个字被用到的时候,多半是被放在“狗”字后面,和“狗”字连起来用的。 起到的作用是骂人,绝对是能把人骂破防的程度,被骂的人回去就得抱着被子哭唧唧。 不过,到目前为止,庄韫兰比较幸运,还没有被谁气到要大骂对方狗奴才的程度。 庄韫兰身边的人也比较幸运,沾自家主子的光,也没人会指着他们大骂狗奴才。 现在,好运再次席卷长乐宫的宫人们。 随着皇位的更替,随着庄娘娘的晋封,她这儿的宫人们,也要再一次喜提升职加薪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生活不易淑嫔叹气 首先还是宫女部门。 大宫女没变化,总人数还是四个,只不过这四个人里面得提一个人做长乐宫的掌事宫女了。 日后长乐宫大大小小的宫殿,不管是哪个殿要进行人事变动,都得过这位掌事宫女的眼。 但是得到权利的同时,这位掌事宫女肩膀上面担着的责任也不小。 就像如果长乐宫的嫔妃犯错,庄韫兰这个主位需要承担管束不严的连带责任一样。 如果长乐宫的宫人犯了事儿,那这位掌事宫女也得负个管教不严的罪。 对于掌事宫女的人选,庄韫兰只在两个人中犹豫过。 第一个人选自然是芍药。 作为昔日承华偏殿的谋士担当,芍药可谓是又聪明又稳重,怎么看都是掌事宫女一职的最佳人选。 另一个人选则是海棠,她跟在庄韫兰身边的时间最久,一直都是任劳任怨,虽然不像芍药那么成熟聪慧吧,但海棠也确实是一直在进步。 特别是从虞次妃事件和西偏殿内奸事件发生后,海棠的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 思考了几日之后,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峰。 庄韫兰决定把这个权利不小,责任也重大的职位交给芍药。 为此,她还提前给海棠打了剂预防针,准备推心置腹的和海棠来场心灵层次的对话。 结果海棠也就是刚知道的时候有点失望,但是其他的反应,海棠和庄韫兰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片刻的失望之后,海棠完全就是满心的愧疚。 她觉得自己跟了主子那么久,竟然还是做不到像芍药那样为主子分忧,简直就是太对不住待她这么好的主子了。 谈话的最后,海棠意志坚决的向庄韫兰保证,绝对会向芍药学习、向芍药致敬,争取能快些像芍药一样,忧主子之所忧、愁主子之所愁,为主子办好每一项差事! 太感人了。 庄韫兰私下给海棠塞了满满一把金瓜子。 看好你,加油干,日后出宫,养老金她也包了。 解决完大宫女们的安排,二等宫女和三等宫女的岗位也迎来了扩编:每岗共十人,先到不保证先得。 跟晋封太子婕妤的时候,把宫女部门的六个老员工从粗使宫女全员提作二等宫女不一样。 庄韫兰这次是先把抓内奸事件之后,皇帝送来给她补缺的那两个宫女提到了二等宫女的职位上。 然后又从另外的四个粗使宫女里面挑了两个,去补二等宫女最后的缺。 至于剩下的那两个粗使宫女,也不是说就自动顺延,被提作三等宫女了,庄韫兰压根就没搭理她们。 十个三等宫女,她全部都是从长乐宫的新人们里面选的。 作为一宫主位,长乐宫所有宫人名册,包括他们籍贯在哪儿、是哪年进的宫、到长乐宫之前又在哪儿当过差、当差的时候有没有犯过错,全部档案都完整清晰的摆在了庄韫兰的眼前。 甚至得益于庄韫兰目前在皇帝面前的体面,连这些宫人自认为能瞒住的事情,都有人上赶着告诉给庄韫兰身边的人知道。 庄韫兰充分发挥疑人不用的原则,把那些有偷奸耍滑之类不良历史的宫人全部淘汰,选了十个目前看来又本分、又勤快的宫人做她身边的三等宫女。 至于那两个没升职的旧人会不会伤心,庄韫兰已经完全不关心了。 要抱怨,就先好好琢磨琢磨自己是怎么当差的吧。 要不是出了内奸事件之后,四个大宫女就一直帮她盯着这些人,庄韫兰还不知道自己这儿竟然也出了仗势欺人的主儿。 宫女部门的安排告一段落,轮到内官部门了。 这次主子是真发达了,内官部门也不是只有看着宫女们吃肉的份儿了。 虽然像二十四衙门里面那些有品有级的太监、少监之类的牛掰位置,还是跟他们没关系。 但是主位娘娘身边也是需要撑门面的内官的。 不用干粗活的内官名额,庄韫兰全部留给了旧人。 别说,这些曾经和她一起渡过了东宫最开始的透明人时期的宫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承华偏殿举办的那场心贴心的情感交流会的缘故,好像就是比晋封太子婕妤时候新得的那几个宫人和她好。 为这个,庄韫兰甚至还琢磨过,要不要在长乐宫也搞一场类似的大型情感交流会。 但是看到长乐宫的宫人名单之后,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人太多了。 长乐宫虽然不缺举办大型会议的场地,但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进行情感交流,怎么看都像是在搞传销。 至于效果,都变质成传销组织了,还谈什么情感方面的效果,完全就是洗脑活动嘛。 庄韫兰对给别人洗脑这种事情既没兴趣,也没心得。 当然,别人要是想洗她的脑,那也全都给她滚蛋。 宫人们终于算是安排好了,庄韫兰又让人把皇帝重新拿给她的、调整之后的长乐宫堪舆图取来了—— 作为长乐宫的主位,她还得给即将搬入长乐宫居住的两位嫔妃安排屋子、指派人手。 向美人那边是因为升职的缘故,需要添人。 梁淑女那边则是完全的光杆司令,需要从零配置员工。 原本这些事情昨日就应该安排好的,但是皇帝陛下来的太快,长乐宫连全体员工见面会都没来得及召开,只能全部堆到今天了。 生活不易,淑嫔叹气。 仔细把堪舆图看了一圈之后,庄韫兰把长乐宫花园西面的一处带耳房和左右厢房的屋子安排给了向小柔。 梁淑女因为位份低些,庄韫兰就把另一处比向小柔的屋子规格更小些的阁子划给了她。 总之,从位置看,向美人和梁淑女住的不算远,不至于想聊天却找不到人;但是也不算近,要是打算天天聚在一起搞事情,那就多给她走几步吧。 又把该划的宫人也划给她们之后,事情总算是忙完了。 庄韫兰默默许愿,希望大家全部安安分分,共筑长乐宫美好生活。 许愿完毕,点蜡烛吃饭。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呢。 她真是太辛苦了。 庄韫兰再次决定好好犒劳自己。 当了淑嫔、搬入长乐宫之后,她点膳更方便了—— 长乐宫有单独的小厨房,所有权仅归于她这个主位,只要她不发话,别人谁也没资格用,而她要是想吃饭,随时都有热腾腾的饭菜吃。 庄韫兰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差点泪流满面。 下午茶神马的,都给她搞起来好吧。 现在,淑嫔娘娘再也不用派什么人去别的地方点膳了,长乐宫小厨房的人自己就会到正殿外面等候她吩咐。 小厨房的负责人,正是庄韫兰刚刚提拔的顺子。 啧,之前她就觉得顺子有这方面的才能了,可算是让她给找到合适的岗位安置他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超编了? 淑嫔娘娘很满意,顺子公公也很感激。 他进去就给庄韫兰磕头,“奴婢听主子吩咐。” 庄韫兰先叫人站起来,然后问他:“我们小厨房那边的人,都是做什么菜系拿手啊?” 各宫的小厨房,都是从尚食局还有尚膳监那边调配来的人手。 皇后娘娘宽和仁爱,没有在饮食方面苛待嫔妃的意思,而淑嫔娘娘又圣眷正浓,不管是尚食局还是尚膳监,也都没有随便拨几个人应付长乐宫的念头。 所以长乐宫小厨房这十几个宫人,还真是各有各的绝活。 各路绝活哥、绝活姐聚在了一个部门,倒是难得没有对顺子这个,只是刚入宫时在尚食局当过几年烧火工的空降领导表现出丝毫不满。 相反,由于他们在打点各路神仙,求爷爷告奶奶的进入长乐宫之前,就已经想方设法的打探了些关于淑嫔娘娘身边亲信的消息。 得知这位顺子公公是从庄娘娘作太子才人的时候,就在娘娘身边伺候的亲信,小厨房那十几个宫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对顺子恭敬的很。 宫女那边还内敛些,内官那边直接就有人打算当场磕头认干爹了。 多亏顺子没飘,这才没在十几岁的年纪喜当爹,收获几个比他还大个几岁的好大儿。 仰仗小厨房的人看得起,顺子这会儿已经把他们各自的拿手好菜摸了个门清。 这会儿庄韫兰一问,顺子马上就答:“回主子话,有会做鲁菜的、也有会做川菜的,湘菜做的拿手的也有几个,不过还得是属会做南边菜式的人最多,奴婢刚才叫他们给做了几道看看,那白袍虾仁、松鼠鳜鱼做的是真不错,应该是能合主子的口味,要不要叫他们做给您尝尝?” 说起来,那些人里面还有原本在东宫膳房当差的呢,也不知道从哪儿寻的门路,竟能跟着主子调来了长乐宫小厨房。 这几个人对主子的口味都熟悉,用不着顺子“指点”也是意料之中。 奇的是连刚从尚食局、尚膳监被调来伺候主子的人,竟然也知道主子用膳方面的小偏好。 这肯定不是从东宫膳房来的那些人告诉他们的。 全都是竞争关系,巴不得对方在主子面前摔跟头,好多留给自己些露脸的机会呢,可不讲究什么互帮互助。 长乐宫眼下是热灶,能进来当差的,多少都有些门路,顺子原本就没敢小觑他们。 那些菜做出来,顺子就更没办法小瞧他们了。 谁知道都是谁的徒子徒孙,又是谁的干姐妹、干女儿呢。 不过省心的地方也有。 这不就免了哪个做菜的时候习惯性的切了块姜放到锅里面,坏了主子的好胃口么。 庄韫兰对长乐宫小厨房的厨师水平也有点好奇,听顺子这么一介绍,除了他推荐的那几道苏菜之外,鲁菜、川菜、湘菜她也各点了好几道。 反正现在当了皇嫔,庄韫兰份例内的各种肉啊、蔬菜啊,全部都是多的很,就算她每天吃八顿,月底也不会落魄到到没饭吃的境地。 甚至就连红糖、白糖之类在这个年代贵的要死的东西,她每天都能有好几斤。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吃不够糖醋里脊了。 生活水平再次得到显著提升的淑嫔娘娘,马上就看到了汇聚四系美食的晚膳。 正打算享用呢,金主爸爸来了。 长乐宫东临乾清宫,南临养心殿,可谓是地理位置绝佳,皇帝来这儿近的很,连龙辇都用不着坐。 到了膳点,皇帝懒的再叫人传膳,直接就起身往淑嫔这儿走。 反正淑嫔会吃,她点的膳也准差不了。 不过这东西南北荟萃似的一桌子菜,还是让皇帝恍惚了一下。 淑嫔是应天府人,南直隶那边的菜式她爱吃,皇帝是知道的。 川菜什么的,淑嫔也喜欢吃那个辣味儿。 可是今日这几大菜系议事似的架势…… 皇帝不由反思了一下,是因为之前她份例内的东西太少,吃不成自己想吃的东西,所以才会这样? 是他疏忽了。 皇帝伸出手,怜惜的摸了摸淑嫔的脑袋。 庄韫兰差点被皇帝的眼神看懵逼。 怎么情况啊喂? 她给皇帝夹了一箸糖醋鱼片,试探着问:“皇上尝尝?臣妾尝着可好吃呢。” 皇帝举箸吃了,心里面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么平常的一道菜,竟然也能让她这么献宝似的夹给他。 真是可怜见的。 吃完了那块鱼片,皇帝问她:“之前都没发现你还爱吃鲁菜,还有这个——” 他指了下那道东安鸡说:“这个是湖广那边的菜式吧,你也喜欢吃?那其他的呢,还有没有你喜欢的菜系?” 庄韫兰眼睛一亮,领会到皇帝陛下的潜在意思之后,她就自动忽视了皇帝眼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可怜。 要是她知道皇帝的真实想法,大概会叉腰骄傲:她穿越前不仅把八大菜系吃了个遍,什么法国菜、泰国菜她也是吃过的好吧?有机会请你吃炸鸡汉堡哦。 但此刻,皇帝最大,吃饭第二。 为了让自己能够吃的更嗨皮,庄韫兰根本没跟皇帝搞那套客气的。 都这么熟了,就别太见外了不是。 她掰着指头说:“臣妾喜欢吃的东西可多了,闽菜、粤菜什么的也都好吃啊。” 庄韫兰一边说,一边毫不心虚的把她对这些天南地北的菜式的了解,归功于自家那位不知道云游去了哪儿的大堂兄。 “大哥哥每次往家里面回信,都把那些好吃的东西描述的让人能从纸上闻到香味儿,臣妾和兄弟姐妹们都馋呢,可惜附近那些酒楼做的,都和大哥哥信中描述的不大一样,还是进了宫之后,臣妾才尝到了地道的呢,这都是沾了皇上的光,臣妾多谢皇上疼爱。” 皇帝望进那双亮晶晶的美人眼。 “嗯,那朕回头让他们再挑几个闽菜、粤菜做的拿手的宫人给你送来,还有做浙菜、徽菜的,也都给你添上。” 话说完,皇帝忽然又反应过来,这样之后,好像长乐宫的人员就超编了? “谢皇上,”淑嫔已经欢欢喜喜的谢恩了,皇帝叹了口气,心说算了吧,几个宫人罢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开心就行。 可是淑嫔又说:“那臣妾从其他的地方削减些人手吧?像花园那边,单修剪花枝这宗差事就有好几个人做,实在是太多啦。” 都能达成上二休五成就了。 还不如换成厨子,多多满足她的口腹之欲呢。 皇帝伸手又揉了揉身边人的头,这样的淑嫔,怎么能让他不喜欢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全员搬宫 皇帝陛下发话了,各路大厨第二日就被人领进了长乐宫。 长乐宫现在的小厨房,是真的群英荟萃了。 庄韫兰美滋滋的托腮想,以后有靓仔靓女给她煲靓汤了哦。 没准有空的时候,还能请来教她几句粤语? 还真是有点怀念TVB的经典剧集了。 还有粤语歌哦,氛围感拉满,她喜欢。 美美的喝完一碗松茸花椒鸡汤之后,东宫那边来人了:其他的嫔妃们搬宫在即,向美人和梁淑女的人,得先来长乐宫把自家主子的东西安顿好。 这些人不用淑嫔娘娘亲自接见,跟长乐宫的掌事宫女芍药说一声就行。 等东宫的人走了,庄韫兰就问芍药:“那两处宫室收拾的怎么样了,没出什么问题吧?” 芍药福身说:“奴婢去看过了,您指给向主子和梁主子的地方都收整妥当了,即便是今日搬宫,那也是使得的。” 庄韫兰放心了。 进入其余嫔妃搬宫倒计时,皇后娘娘那边肯定也是要过问的。 没问题就好,一切正常,那就是皆大欢喜嘛。 渡过了独享长乐宫的最后几日清闲时光之后,后宫迎来了新皇嫔位以下妃妾的集体大迁移。 没有册封礼,这批嫔妃搬宫的流程很简单。 新晋宋美人、向美人、朴才人、梁淑女,以及被薛太后接入慈宁宫暂住的楚婕妤,一起到坤宁宫给赵皇后磕头。 除了楚婕妤那别有意味的眼神时不时的落到皇后身上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当。 几句话之后,皇后娘娘叫散了。 包括意味深长的楚婕妤在内,五个嫔妃悉数起身告退。 走出坤宁宫,楚婕妤停下步子,转身望向坤宁宫大殿。 宋美人和朴才人都要等她一起回咸阳宫。 两年未见,楚婕妤不再像之前似的,浑身写满了骄矜与挑剔,但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令宋妙容更为不适。 反倒是朴选侍,还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半炷香后,楚婕妤收回望向坤宁宫的目光,又将视线落在宋美人和朴才人身上各转了一圈,最后一言不发的坐上了自己那顶软轿。 宋美人和朴才人没有在宫内乘轿的资格,就并排跟在楚婕妤的轿子后面走。 另一边,先行一步的向美人和梁淑女也即将到达长乐宫。 搬宫后的第一次请安比较正式,庄韫兰得在长乐宫的第一进大殿升座,宣召向美人和梁淑女入内相见。 向美人已经算是她的老熟人了。 得益于向美人孜孜不倦的拜山头行为,庄韫兰今年被迫和向美人坐在一起喝茶的时间,比她和宋妙容凑在一处闲话家常的时间都多。 梁淑女庄韫兰倒是第一次见。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梁淑女先前得穿宫女的工作服,庄韫兰面对前院那些穿着一样衣服、梳着一样发型的宫女脸盲症发作,没认出梁淑女。 但不论认不认识,都不妨碍大家坐在一起喝着茶说客气话。 相比向美人的活络,梁淑女明显要安静很多。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低着头坐在那儿,静静的听着庄韫兰和向小柔说话。 搞的庄韫兰都没有机会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又犯了脸盲。 有一瞬间,她还挺想说句“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的。 不过这念头刚浮现,就被庄韫兰给否决了。 实在是太中二。 要真说了,估计她能用脚趾在长乐宫抠出一座地下城堡。 一炷香之后,庄韫兰也叫散了。 但是这次,她还得出点血,给向美人和梁淑女各发一份赏赐。 没办法,都是景朝的老传统了。 不过庄韫兰现在是富得流油,也不会为那么点东西就肉疼。 倒是向美人和梁淑女,都捧着淑嫔娘娘的赏赐,表情特别感激的向她福身谢恩。 至于她赏出去的簪子,向美人和梁淑女都是第二日就戴上了。 这批嫔妃搬宫的时间比较不巧,第二日就是十一月初五,阖宫嫔妃都得去向皇后娘娘问安。 向美人和梁淑女给庄韫兰问完安之后,都得跟着她去坤宁宫。 后宫的规矩比东宫要严苛。 在东宫的时候,不管是太子昭仪还是太子选侍,大家请安的时候,都能在温柔敦厚的太子妃娘娘那儿讨到一盏茶喝。 但是现在进了内宫,寻常请安的时候,嫔位以下的嫔妃们就只能在坤宁宫正殿前面的空地上给皇后行礼,然后站在那儿,等待殿内叫散。 就连皇后本人,也不可以凭着和蔼宽仁的本性,就抛开规矩,请所有嫔妃都进殿坐着喝茶。 要不然,尚宫局的女官们就会对皇后进行劝谏,请她维持皇家规矩的体面。 这规矩在先皇那会儿实行的非常正常。 将近三十年的天子生涯,使得肃宗皇帝的后宫皇妃、皇嫔泛滥,各路娘娘们就能把坤宁宫的两溜十六把楠木椅子坐个差不多。 要不是有这条规矩在,要再塞下那几十号婕妤、美人,估计正殿内还得再添好几列椅子。 不过放在新皇陛下的后宫,由于皇帝才刚登基,还没来得及选新人,他当太子的时候,连大婚在内,总共也才进行了两次采选。 嫔妃不多,主位更少,所以现在的坤宁宫很空荡,倒是跟庄韫兰在东宫奉命帮太子妃管宫的时候有点相像。 还是她们三个人嘛,端庄点喝茶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会在所有嫔妃面前丢面子,皇后这次倒是没有提出要带领大家一起去慈宁宫给太后问安。 也是一炷香的工夫,她就叫了散。 庄韫兰和沈贤妃一左一右走出坤宁宫正殿,各自带着自己宫里面的嫔妃回去。 到了下午,庄韫兰听说太后娘娘又召沈贤妃去慈宁宫说话了。 她一边喝着木樨清露一边数,搬宫之前她是不知道,但是自从她册封后搬进内宫,算上皇后带她们去慈宁宫问安的那次,太后娘娘这已经是第四次单独召沈贤妃说话了吧? 之前太后娘娘不是还很疼爱皇后的么。 要说是因为大家的身份变化,导致太后和皇后之间产生了什么权利方面的冲突吧,庄韫兰是不怎么相信的。 皇后那样的性子,太后娘娘要是抓着后宫的权利不想放,估计皇后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那这短短几日,情况怎么就变了呢。 庄韫兰想不明白,对于想不明白,而且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她果断放弃了思考。 大佬们的事情轮不到她操心,费那个脑细胞干什么啊,还是继续吃自己的,玩自己的吧。 坐拥庄园的咸鱼生活,美好的嘞。 第一百一十八章一箭数雕 薛太后对沈贤妃仿佛是突如其来的看重和疼爱,庄韫兰虽然不关心,但是注意并关心此事的人,可实在是不少。 刚刚搬入长乐宫的向美人,对太后的异常举动就保持了皇家从业人员应有的敏锐度。 什么情况? 太后和皇后闹掰了? 向美人对此事很诧异。 毕竟从她入宫时起,看到的就全是时任皇后的薛太后,对太子妃娘娘的关心与爱护。 平心而论,向美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和谐的婆媳。 曾经把皇后当作亲女儿疼的薛太后,就这么撇开皇后,疼爱起了沈娘娘? 向美人隐约觉得这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皇后开罪了太后,还是沈娘娘的手段太了得? 向美人摸不准,这种两眼一抹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感觉很不好。 向美人很想弄清楚这件事。 放眼皇宫,她能搭得上话的人里面,也就只有庄娘娘是在她之前搬进了内宫,可能对这事儿有些了解了。 但是庄娘娘却未必愿意告诉她。 向美人心里面乱糟糟的,索性沿着长乐宫花园的鹅卵石小路闲逛,逛着逛着,就看见前面摘花的梁淑女了。 梁淑女赶紧福身给向美人问安。 “原来是梁淑女啊,”向美人停下步子笑说,“这是打算剪些花枝回去插?” “不是,”梁淑女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妾初入长乐宫,就得庄娘娘厚爱,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娘娘,只是看娘娘腰间常佩香囊,就想着替娘娘做些针黹,也算是为娘娘略尽绵薄之心。” “原来是这样啊,”向美人“哦”了一声,心中忽然就有了计较。 她走过去,伸手替梁淑女折了一只玉簪花,放到梁淑女挎着的花篮里面,又笑着和她说:“梁妹妹不知道,我们娘娘戴的香囊,大多数都是宋美人的手艺呢,你要是想令娘娘满意,倒是可以多去向宋美人请教。” “这……”梁淑女有些踟蹰了,“多谢向美人提点妾,只是宋美人身在咸阳宫,妾怕是不怎么方便叨扰。” 即便是不曾在琼华宫学过当嫔妃的规矩,梁淑女也知道,皇宫和民间不一样,底下的嫔妃若是总往别的宫逛,并不是什么妥当的行为。 听她这么说,向美人也不勉强,就面色如常的笑了笑说:“还是梁妹妹考虑的周全,倒是我,只想着怎么帮妹妹分忧,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既然不妥当,那就算了吧,妹妹只当我不曾说过这话就是。” 话说完,她还继续帮着梁淑女摘花,倒把梁淑女弄的更不好意思了。 直到把那花篮装满,向美人才和梁淑女道别。 “就先摘这些吧?”她扬起明快洒脱的笑容问梁淑女,甚至还和梁淑女开了个玩笑,“再这么摘下去,娘娘的花园可就要被我们给摘秃啦,娘娘是待我们和气,可只怕负责打理这花园的宫人,背地里面要偷偷哭鼻子骂我们呢。” 梁淑女低头看看那满花篮的花,神情更显局促。 向美人拿帕子掩唇,噗嗤笑出了声。 “好了,”她说,“妹妹也忒是实心人了,我都不好意思逗你了,既然要替娘娘做香囊,那就快些回去做吧,你放心,这花园啊,它秃不了,宫人们呢,也不会有胆子骂我们的。” 梁淑女脸颊微红,福身送向美人离开。 转出了花园,桃儿问向美人:“主子,梁淑女都开始想着法儿的讨庄娘娘的欢心了,您要不要也替娘娘做个香囊什么的?好歹也是份心意。” “跟着宋美人学有什么意思?”向美人面色无波的望了眼咸阳宫的方向。 她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跟人学,那就永远都不可能走到所学之人前面去。 向美人不打算跟在宋美人身后拣汤喝。 她今日和梁淑女搭那个话,一呢,是为了看看这个梁淑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她知道了,梁氏胆小谨慎、面皮薄,但也不是轻易能被人忽悠的人。 再则呢,她是想给梁淑女指条“明路”。 不管宋美人那儿梁淑女愿不愿意去,从今往后,梁淑女只要是想讨好庄娘娘,就会有意无意的跟着宋美人学,这么一学,她就失去了站在庄娘娘最近处的机会,这个目的,向美人自问多少达成了一半。 虽然梁淑女不打算去咸阳宫,当然就没有机会知道咸阳宫那边,关于薛太后和沈贤妃的风声,向美人自然也就没办法经她那儿打探到与这事儿相关的消息,但是她也借这次“指点”,在梁淑女那儿卖了个好。 到底是在东宫前院待了多年的人,没准知道不少她不知道的事情,说不定哪日就能派上用场。 怎么看都是一箭数雕,向美人觉得不亏。 她脚步轻快的回到了花园西面的居所。 另一边,从慈宁宫出来的沈贤妃,也乘坐轿辇回到了她的咸阳宫。 楚婕妤已经在咸阳宫正殿里面吃着茶等她了。 “沈姐姐回来了,”远远看见沈贤妃的身影,楚婕妤马上就放下茶盏去迎她。 沈贤妃掩下心中的疲倦,扶住楚婕妤,视线落在她的膝盖处说:“女医们不是说,让你静养为佳?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当心些。” “有沈姐姐帮我想着呢,”楚婕妤让沈贤妃一说,膝盖处好像还真是疼了一下,她弯下腰去,捂着膝盖“哎呦”了一声,然后伸手要沈贤妃拉她。 沈贤妃摇头,无奈的扶住楚婕妤,带着她往大殿内走。 楚婕妤面上的笑容立时就又明快了几分。 她歪头笑着和沈贤妃说:“沈姐姐,我听宫人说,曾经我们承华殿的那位庄才人,如今可是了不得了,就为了给先皇哭灵那事儿,皇上还特意宣了人给她看膝伤?” “你该称她庄娘娘,”沈贤妃肃容看向楚婕妤。 楚婕妤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眼看着沈贤妃的神情又严肃了几分。 她才改口说:“知道了、知道了,沈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刚也就是在沈姐姐面前才会那么说嘛,沈姐姐既然不开心,那我日后再不那么说了就是,沈姐姐不知道,那内安乐堂,我也真是待怕了。” 提起这桩旧事,沈贤妃面上的严肃之色慢慢消散,又染上了几分心疼。 楚婕妤这两年真实的遭遇,她还是最近才从太后娘娘那儿知道的。 沈贤妃猜不准太后娘娘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那定然很危险,她不愿意成为太后娘娘的手中刀,也并不想看着楚婕妤懵懵懂懂的成为太后娘娘的棋子。 “不仅是对淑嫔,对皇后娘娘,你更是要心存敬畏,知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章皇后病了 “皇后娘娘”这四个字入耳,楚婕妤面上又浮现出了那种怪异的神色。 那神情,甚至有一丝像沈贤妃在慈宁宫看到的那位涂娘娘。 关于这位惨遭废黜的先皇元后,沈贤妃现在知道的,要比皇后更多。 她知道当今太后、还有哕鸾宫的贵太妃魏娘娘都和涂娘娘交情甚好。 甚至薛太后还曾经想将涂娘娘接进慈宁宫居住,而这个想法之所以没有实现,并非是皇上不答应,而是涂娘娘不愿意。 沈贤妃还知道,过去的那二十几年时光,涂娘娘都是在内安乐堂居住的。 “是不是涂娘娘和你说了什么?”沈贤妃眉宇之间再次被严肃之气覆盖,她认真盯着楚婕妤的神色问。 “沈姐姐想什么呢?”楚婕妤却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神情。 她甚至很自如的和沈贤妃插科打诨,“涂娘娘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沈姐姐不是也全都看到了,就是有话,她又怎么会跟我说?沈姐姐就别替我担心了。” 沈贤妃发现,她已经不能像两年前似的,轻易看出楚婕妤的想法了。 她不知道是应该替她担心,还是应该欣慰她的成长。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目光停在楚婕妤面上一瞬之后,沈贤妃正色道,“但是你必需得答应我,再不可像过去似的,待皇后娘娘有丝毫不敬,她是先皇钦点的太子妃,是和皇上祭过天地祖宗的中宫皇后,不管旁人曾经说过什么,又曾经是怎么看的,我们自己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份,知不知道?” 那种怪异的神色,好像又出现在了楚婕妤面上。 但是沈贤妃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神色就再次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了,”楚婕妤笑着说,“沈姐姐就放心吧,我不会再像过去似的,做那种傻事了。” 太怪异了。 沈贤妃没办法放心。 但是楚婕妤决口不肯提有关于内安乐堂的一切。 她也不再说与皇后或者是涂娘娘有关的话题,就只央着沈贤妃和她讲这两年东宫发生的趣事。 可是沈贤妃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过的一模一样,又哪有那么多趣事可以说给楚婕妤听。 结果最后又变成了她们采选时那样,楚婕妤托腮坐在旁边,听沈贤妃给她念话本。 时光过的飞快,眨眼就到了各处要落锁的时候。 沈贤妃叫住走到殿门边的楚婕妤,楚婕妤回头看着她笑:“沈姐姐放心,你叮嘱我的那些,我都记下了。” 她说了两次放心,沈贤妃的心,却提的比在东宫时还要高。 她嘱咐侍墨,让她注意着楚婕妤的情况,又问她:“我去慈宁宫的时候,咸阳宫有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侍墨满脸愁云。 “娘娘,”她说,“刚才宋美人来寻您说话,正好碰到了楚婕妤,楚婕妤就把宋美人给打发回去了,语气……” 不怎么好听。 不用侍墨说,沈贤妃也能猜的到。 她略显疲惫的看了眼天色道:“明日吧,你替我想着,召宋美人来正殿说话。” 侍墨福身应是,上前伺候沈贤妃洗漱。 可是到了第二日,沈贤妃却没能腾出工夫安抚宋美人—— 她又被太后召去了慈宁宫品鉴字画,回到咸阳宫之后,沈贤妃就听被自己安排到西偏殿盯着楚婕妤的宫人禀报说,楚婕妤半个时辰之前,去坤宁宫求见皇后娘娘了。 治下嫔妃未经主位允准,私自到坤宁宫求见皇后,是无异于嫔妃私自请见太后的罪过。 可是沈贤妃感觉到的,却不是主位威严被挑衅的怒火。 那股不祥的预感,令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去把楚婕妤拽出坤宁宫。 可是太迟了。 半个时辰,楚婕妤要是真想说什么、做什么,也该说完了、做完了。 沈贤妃坐在正殿的紫檀木圈椅上面,面色凝重的望着咸阳宫宫门的方向。 又半个时辰之后,楚婕妤好端端的回来了。 沈贤妃看向她,沉声道:“跪下。” …… 宣成二十九年,冬月才刚刚过了一半,皇后娘娘病倒了。 这消息,庄韫兰还是从皇帝那儿知道的。 “太医院的人已经去看过了,皇后这次是积劳成疾,要多静养,宫务的事儿,朕打算暂且让你和贤妃一块替她管着,年节方面的事情你更熟,就交给你吧。” 庄韫兰懵逼的看向皇帝。 她今天去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好好的啊。 虽然说看着是很疲惫吧,但是皇宫这么多号人呢,要当好这个领导,那肯定累啊,而且皇后从当太子妃的时候,就经常加班,疲劳对她而言是常态。 怎么这么突然就病了呢,还病的这么严重。 虽然皇帝没明说,但是现在宫务都直接被交给嫔妃了,皇后究竟病成了什么模样,庄韫兰大概也就能猜到了。 于是淑嫔娘娘默默感叹:脆弱的人类,果然是不能过度加班的。 注意好身体保养,才是苟命之道啊。 “悟道”后的庄娘娘紧急召唤专属餐饮官顺子,让他和膳房的各路精英们一起去商讨一套有助于养生的食谱。 然后,庄韫兰再次去坤宁宫报道了—— 宫务不宫务的先不论,身为嫔妃,她得去给皇后侍疾。 去坤宁宫的路才走了一半,庄韫兰又得到了一个加急消息:楚婕妤被禁足了,原因是不敬主位。 庄韫兰默默扣了个问号。 谁? 楚婕妤不敬沈贤妃? 这世界肯定是玄幻了吧? 庄韫兰带着满脑袋的问号端然走进坤宁宫。 满殿的药香之中,皇后肉眼可见的虚弱。 庄韫兰走过去给皇后行礼,皇后苍白的面庞上勉强撑出了一个笑容。 “淑嫔来了,”她让胡嬷嬷扶自己起来,有气无力的说,“过来坐吧,忽然想起前两年的时候,东宫的年节,也是我们两个一块操持的,没想到,今年还是要麻烦你了。” 庄韫兰鼻子也有点酸了。 有一种对她关切有佳的温柔上司,忽然进了重症监护室的感觉。 连庄韫兰都这样了,胡嬷嬷只有更难受的。 伺候皇后用完药,她背过身去,偷偷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然后转过身来,按皇后的吩咐,领淑嫔去前面那座大殿理事。 宫务虽然是暂时交给了贤妃和淑嫔,但也不是就让两个嫔妃带着工作回自己的宫殿去办,议事的地点还是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也算是对皇后威严的一种保障。 第一百二十一章遇事不决问大佬 坤宁宫中,沈贤妃已经在第一进大殿中坐定了。 由贤妃、淑嫔暂代皇后管宫的口谕,皇帝看完突发疾症的皇后之后,就直接派宫人去咸阳宫传旨了。 反倒是庄韫兰这边,反正皇帝也要回乾清宫,顺路就自己去了趟长乐宫,正好也叮嘱淑嫔几句。 这么一来一去,沈贤妃到达坤宁宫的时间,比淑嫔快了得有小半个时辰。 皇后面对贤妃,心情本就复杂,如今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她就更不知道应该和贤妃说些什么了,索性见了一面之后,就让人将贤妃引去前面的大殿了。 胡嬷嬷带着淑嫔去那座大殿和贤妃汇合,心绪也是乱的很。 一边是病重在床的皇后;一边又是皇后这数年心病的源头、现在还忽然得到了太后爱重的沈贤妃。 楚婕妤今日来坤宁宫请见皇后的时候,说是有要紧话要向皇后禀报。 皇后看她神情认真,又像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赶紧就把宫人们都屏退出去了。 谁也不知道她们在殿内说了什么。 但是楚婕妤走了之后,皇后娘娘的脸色就变的很难看。 说是要去看大皇子呢,才站起身,竟然就那么直挺挺的晕倒了。 联系几日前在慈宁宫看到的那位涂娘娘,胡嬷嬷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 但是皇后娘娘什么都不肯说,她也就没办法先开这个口。 眼看着坤宁宫的第一进大殿近在眼前,里面坐着的沈贤妃,就要染指皇后娘娘的掌宫之权,胡嬷嬷不能不为病中的皇后筹谋。 有沈贤妃这个令皇后数年惶惶不可终日、也令胡嬷嬷有些看不透的心腹大患在前,从来不贪权柄,又对皇后娘娘有些真心的庄淑嫔,难免就让胡嬷嬷觉得放心多了。 “庄娘娘,”胡嬷嬷在大殿前面驻足,向淑嫔福身说,“皇后娘娘素来都是对您信重有加,这次娘娘凤体抱恙,后宫的事情,就要仰仗您多替娘娘费心了。” 前面是品级比她高、资历比她牛的沈贤妃;后面是病重卧床的后宫真正总裁赵皇后。 庄韫兰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装晕的冲动。 虽然都是管宫,但她只是区区嫔位,除了皇帝特别交代的年节事宜,旁的宫务要拍板,肯定是得看贤妃的,可是皇后娘娘的首席秘书又明确表示了对她的期许,真的好难啊。 她果然不适合上班。 想罢工,想回家。 庄韫兰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拉进了什么诡异的爱恨情仇。 最后,被赶鸭子上架的庄韫兰只好稍稍侧身避过总裁办秘书的礼,然后她和这位大秘说:“皇后娘娘厚爱,我都记在心中了,还请嬷嬷替我和娘娘说,请娘娘宽心,好好保重凤体,若是有拿不准的地方,我还得向娘娘请教呢。” 胡嬷嬷松了一口气,庄韫兰也松了一口气。 对嘛,皇嫔越不过皇妃,但是皇妃也越不过皇后啊,遇事不决,还是得问大佬。 不过按之前这位贤妃娘娘的行事作风,她应该也不会对皇后做出什么趁你病、夺你权的事儿? 不要自己吓自己嘛。 庄韫兰默默给自己打了个气,决定坚决不为没发生的事情搞内耗,然后就走进了皇后日常与各部门领导人议事的大殿。 沈贤妃果然还是那个沈贤妃。 既然皇上的口谕说的是让她和淑嫔一起暂管宫务,那即便是贤妃先到了,六局女官们和牵涉到的二十四衙门那边的内官也到了,沈贤妃也没让大家开始汇报。 她在等淑嫔来。 庄韫兰福身给沈贤妃行礼,沈贤妃请她起身入座。 然后庄韫兰坐定,殿内的女官和内官们再给她见礼。 该走的流程走完了,就该办正事了。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宫内各局各衙门都是忙得要死。 除了年节的事情,还有各处日常的开支运作,也都不能疏忽。 庄韫兰看着这些或是眼熟或是陌生的面孔,深感皇帝可能是高估她了—— 什么叫年节方面的事情她更熟啊,她只熟东宫那一亩三分地的年节好不好。 这什么藩王回京迎接事务、各勋爵重臣府邸赏赐腊八粥事项,还有什么乾清宫的花炮鳌山灯、各宫辞旧岁活动细则…… 这都是些什么磨人的小妖精。 而且在东宫的时候,包括太子妃在内,大家都只需要和六局的女官们接触。 即便是有牵涉到二十四衙门那边的差事,也都是由女官们出面去牵头沟通的。 现在不一样了。 光是那些太监、少监们就够庄韫兰费心认人了,再加上他们所属的衙门各自办什么差。 庄韫兰表示,心好累。 偏生六局和二十四衙门的人还都觉得今年这个年节办的很简单。 先皇才去嘛,皇上有心为先皇尽孝,着意吩咐从简办呢。 庄韫兰默默祈祷:明年这时候,皇后娘娘可一定要凤体康泰。 她可不想见识一下皇宫真正盛大的年节,都要忙些什么东西。 这个局那个衙门的禀了一天的章程,连午膳庄韫兰和沈贤妃都是草草在偏殿用的,议到这会儿,庄韫兰已经有点头晕脑胀了。 沈贤妃还半点揽权的意思都没有。 皇上的口谕说,年节的事情交给庄韫兰主办,沈贤妃就真的等着这位下属的意思。 庄韫兰现在看何尚宫都觉得重影。 皇后娘娘真就是累倒的吧? 好不容易把今日该议的章程议定了,女官和内官们各自回本单位,庄韫兰和沈贤妃还都不能走,她们得去向养病的皇后娘娘禀报一声,然后给后宫的这些嫔妃们排个侍疾表。 身负重任的沈贤妃和庄淑嫔本人,肯定是没办法全天候留在皇后身边站班子、充贤良了,只能剩下的嫔妃顶上。 正好楚婕妤被皇上禁了足,长乐宫剩两个嫔妃,咸阳宫也剩两个嫔妃。 正好两人一班轮着上值,不用为人员的搭配问题操心了。 说实话,就楚婕妤那性子,要真让她和长乐宫的人一起侍疾,庄韫兰很担心会不会搞出别的事情。 至于咸阳宫那边,要是宋妙容不幸和楚婕妤排到了一起,八成也得受委屈。 最后一项工作完成,庄韫兰终于能下班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上辇轿,半路竟然差点睡着,还好专车不存在坐过站的问题。 回到长乐宫,她先吩咐宫人去向美人和梁淑女那儿,知会了声去坤宁宫给皇后侍疾的安排—— 咸阳宫和长乐宫轮班,一个宫一天,先咸阳、再长乐,后天她们跟她去坤宁宫就行。 皇后忽然病重的消息,这会儿也算是满宫都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永远是皇后 忙完政务,皇帝又去了趟坤宁宫。 皇后吃了药,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已经被形形色色的噩梦吓出了满身冷汗。 自从六年前被册封为太子妃的那日起,她就一直在琢磨,她当年到底是哪儿入了帝后的眼。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可是她宁肯自己不知道。 如果采选那年,她没有随爹娘到京畿访亲就好了。 那她就不会被花鸟使看到,也不会因为这幅皮囊,被花鸟使添在名册之上,跟京畿的那五千淑媛一起进入皇城待选。 更不会因为一个和端肃皇贵妃一样的籍贯,就入了先皇的眼。 先皇对端肃皇贵妃当真是爱重。 精挑细选了那么久的太子妃,最后竟然是因为一个籍贯确定的。 五千淑媛,全部选自京畿,只赵芙月一人阴差阳错,是从襄阳府进的京师。 一个籍贯,偶然间的一个入目,就勾起了先皇心底二十余年的思念,令赵芙月脱颖而出,甚至胜过了所有人眼中太子妃的不二之选沈湘沅。 楚婕妤叹息着称赞她的好运。 可是她又说,娘娘承了端肃皇贵妃那样大的恩情,难道就不打算问问,端肃皇贵妃在世之时,都做了些什么事么。 这位先皇挚爱的名声,实在是糟糕透了。 普天之下,又有谁人不知她妖妃之名。 在楚婕妤神情怪异的吐出那个问句的时候,皇后心中已经浮现出了不好的预感。 她本能的想要逃避。 可是楚婕妤不容她逃。 她自顾道出的那一桩桩旧事,就像是一柄锋锐的刀,措不及防的贯穿了皇后的胸口,令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端肃皇贵妃惑主,令孝恭皇后以无罪之身,被先皇贬入内安乐堂。 尔后数载,折辱打压,终令孝恭皇后郁郁而亡。 甚至,端肃皇贵妃还曾想……杀了孝恭皇后和当今的天子。 皇后抖如筛糠。 可是楚婕妤还在说着。 她问她,娘娘,端肃皇贵妃的恩,您已经承过了,可是她的债呢?已经进了皇陵的人,总不能拖出来鞭尸吧,恐怕也得由娘娘一并代劳了,您看,另一位承她恩情的柳娘娘,这会儿都已经去那边给她磕头了呢,您要是也有机会见着她,千万别认不出来,和柳娘娘长的很相似的那位就是了。 皇后已经记不清楚婕妤后面说的话了。 楚婕妤说话时的神情,伴随着那些骇人之语,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在皇后眼前。 她不想承端肃皇贵妃的情,可是从未有人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现在,先皇宾天了,她要替端肃皇贵妃还债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薛太后会忽然转变了态度。 那皇上呢? 皇上又是怎么看待她这个,承了他杀母仇人恩情的皇后。 赵芙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就看到了皇帝的身影。 他正坐在不远处的罗汉床上面看书。 皇后下意识的就缩了下身子。 是,成亲这些年,皇上一直待她很好,嫡妻该有的尊重与体面,他毫不吝啬的给了她。 可是那时,他还不是皇帝。 就像如今的薛太后,她做皇后的时候,不也是待她关怀备至么。 皇后越想,就越是恐惧。 她不可自抑的打着颤,拼命控制着想把自己整个人埋进锦被中的冲动。 皇帝已经注意到了皇后的动静。 “你醒了?”皇帝放下书说。 皇后又打了个寒颤。 皇帝稍显疲惫的揉了下眉心。 “楚氏究竟与你说了什么,你既然不肯说,朕也无从知道,但是朕明白,你这场病,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在这之前,朕已经将她禁足,日后你若是不愿,也可以永远都不用见她。” 皇后还是死死的揪着锦被。 皇帝继续道:“朕还知道,你是先皇亲册的太子妃,也是朕亲封的皇后,不论先皇当年是为何替朕择你为妻,但既是立了你,朕就不会轻言废黜,只要你无大过,就永远都会是朕的皇后。” 皇后看着他,抓着锦被的手像是有了些许松动,但是在皇帝起身走向她的那一刻,皇后又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一下。 皇帝停住了步子。 “皇后,朕以为,一国之母,不该是对旁人所言不辨而信的性子。” 能将人吓成这副模样,楚氏避着人与皇后说了些什么,她所说的那些话,与事实又有几分偏离,皇帝大概也能猜得到。 但是他没法将当年的经过轻易与旁人分说,那毕竟牵扯着先皇的身后英明。 皇后又因他这句话瑟缩一下。 “罢了,”皇帝说,“你既怕朕,朕就不耽误你养病了,等你把身子养好,掌宫之权,朕还会交还于你。” 皇后攥着锦被,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像是从他最后那句话中,抓到了仅剩的救命稻草。 不论是真是假,她都只能选择相信。 信他还愿意认她这个皇后。 皇后开始很认真的吃药,配合着太医和女医们的医治。 她不想死。 她也不能将康哥儿独自留在世间,赌那些恨毒了端肃皇贵妃的人,会因为康哥儿身上也流了一半皇帝的血,就不将那份滔天怨恨,转移到康哥儿的身上。 强烈的求生意志,生生将皇后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 皇后的凤体慢慢好转,坤宁宫堆积的宫务,也在贤妃和淑嫔一日日的忙碌中,有条不紊的解决着。 俗话说的好,压力使人进步。 虽然压力是被迫承担的,但是进步却是真实的进步。 起码现在,庄韫兰面对那些让人头大的宫务的时候,不再是听天书似的,强装淡定的看着女官和内官们禀报了。 不管听起来多麻烦的事情,她都采取化繁为简策略。 抓本质,放细节,反正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她只管验收成果就是了。 琢磨出思路之后,该办的事情就没有那么难推进了。 庄韫兰办完差,甚至还有工夫陪皇后说话,也陪皇后逗着大皇子玩。 大皇子现在已经一岁半了。 这位经国朝贵妇们认定的文曲星与武曲星的结合体,的确比庄韫兰穿越前后两辈子见过的小豆丁都聪明。 百姓家的小豆丁咿咿呀呀求抱抱的年纪,大皇子已经能磕磕巴巴的背几句百家姓了。 皇后还教他见到父皇的时候应该怎么说话,大皇子学的很认真。 作为旁观者,庄韫兰其实有点诧异,就感觉皇后是在教大皇子给皇帝做臣子,而不是教他做儿子。 她恍惚的想,这位日后应该不能是臣子吧? 但是皇后怎么教儿子,那也不是嫔妃该管的事情。 怜惜的摸了摸几十年后的米饭班主的头之后,淑嫔娘娘回她的长乐宫躺尸去了。 皇帝走进长乐宫的时候,庄韫兰甚至已经小眯了一觉。 第一百二十三章还是淑嫔心疼他 “原本还想问你累坏了没有,看来是白担心了,”皇帝微微一怔,接着就叫人把那罗汉床上面的矮几抬走,他也走过去要躺。 庄韫兰自动往旁边挪了挪,给金主爸爸腾了点地方,然后就和皇帝舒舒服服的并排躺着,看着天花板聊天。 “开始是累坏了,可是谁让臣妾聪明呢,这不是都累完了么,”庄韫兰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然后凑过去给皇帝捏肩膀,顺便拍了把龙屁。 “臣妾之前都不知道,皇宫里面每天都有这么多事情要忙呢,那皇上守着国朝数百州府、万万百姓,肯定比臣妾累多了吧。” 皇帝原本还觑了她一眼,心说也就她真敢在他面前应这句累了。 可是再往后面一听,那点诧异和好笑,就又被熨帖给取代了。 还是淑嫔心疼他。 皇帝喟叹一声,顺着淑嫔那点骄傲劲儿夸她,“朕是累,的亏有你这么聪明的嫔妃知道体贴朕,不过你学的是快,朕听他们说,迎接诸藩王回京的仪仗已经准备好了?” 之前连皇后都怵这个,没少为那些从没接触过的事情头疼。 要是没记错,淑嫔那届采选,女官们应该就更不会教这些了。 庄韫兰倒是没抢功,她就实话实说:“臣妾开始的确是弄不清楚那些旌锣伞扇,可是六局和二十四衙门那边有人知道啊,反正都是有制可循嘛,臣妾就对着他们呈来的单子,照着太祖朝定下的规矩看,该有的东西都有,不该有的东西也都没有,数量呢,也都合的上就是了,其实真正忙活的都是办事的人,臣妾倒是没费多大工夫。” 至于伞盖上面的花纹会不会出错,奏乐的人又会不会奏错曲子什么的,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时代,发生的概率那就是无限趋近于零。 具体负责这事儿的宫人都比她更不愿意出岔子,一个比一个盯得紧,压根就用不着淑嫔娘娘多费心。 让她这么一说,皇帝竟然也觉得这事儿挺简单了。 可不是么,就像他办前朝的事情一样。 就算是再想对得住祖宗,对得住百姓,他也不可能事事亲为,要不然要百官干什么? 他不也就是负责安排好办事的官员,再把这些官员给看好么。 皇帝默默给淑嫔添了个新评价:大智若愚。 这么聪明的脑袋,平日就知道拿来生锈,整天傻乐,还真是可惜。 这么一琢磨,皇帝不由就想起淑嫔那些和她一样“不着调”的族亲了。 封赏诸后妃家族的时候,皇帝想起淑嫔曾经和他说起的家人,还特意问了办差的人一句。 他现在已经知道淑嫔那位不走寻常路的曾祖父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太宗朝某届科举的二甲第六名,皇帝甚至还命人找出了他当年的考卷。 别说,还真是位人才。 入朝之初,在翰林院当庶吉士的时候,淑嫔那位曾祖父也着实是风光了一把。 他那些关于时政见解的奏疏,虽然稍显稚嫩,但是与皇帝的治国理念,竟然颇是有几分不谋而合。 至于这么位人才,之后为什么会被调到南京礼部衙门那个养老部门,皇帝大概也知道了—— 顺风顺水长大的人才嘛,院试、乡试、会试乃至殿试,全部都是一次就过,没经过挫折,难免就洗不掉书生意气。 当年内阁四位阁臣,不管是谁招揽他,他都只当是看不见,满身休想拉他同流合污的清高风骨,有人愿意提拔他才怪。 不过,还真就是仰仗这份死不低头的风骨,到了太宗皇帝清算内阁诸臣的时候,这位庄大人还得到了太宗皇帝的赏识和提拔。 但是,太宗爷召他回京任左佥都御史的圣旨才刚发下去,这位庄大人竟然就呈了请求致仕的折子,拍拍屁股走人了。 皇帝:…… 这丝毫不贪恋权势,看见麻烦就想溜的个性,怎么就这么熟悉呢,庄家果真是家学渊源。 最后的最后,皇帝在锦衣卫百户和锦衣卫千户的荣誉头衔中稍一犹豫,还是大笔一挥,把淑嫔的父亲封作了锦衣卫千户。 虽然对皇嫔的父亲来说,官职是封的高了点吧。 可是楚氏当年封太子婕妤的时候,先皇已经赏了楚氏的父亲一个锦衣卫百户的虚衔,皇帝总不能让淑嫔的爹和一个婕妤的爹当一样的官。 反正也就是作为虚衔封的,高点也没什么。 淑嫔值得。 皇帝默默感叹了一番说:“你也有三四年没见着家人了吧?过几日就能见到了,到时留你母亲在皇宫陪你吃顿饭吧,也好好叙叙话。” 庄韫兰:差点忙忘了这茬! 琼华宫一年、东宫两年,内宫这又好几个月,可不就是小四年了么。 她终于又能见家人了! 太感人了。 庄韫兰忽然反应过来,好像她还没为她爹受到封赏的事儿谢过恩? 失误啊! 都是被喜提皇嫔这事儿冲昏了头,她竟然把正经事给忘了。 庄韫兰马上补救。 她挽住金主爸爸的胳膊,讨好的摇了摇,“臣妾当时都没想到您会封臣妾当淑嫔,实在是太开心了,都把替爹爹谢恩的事情给忘了。” 皇帝:他给她看长乐宫堪舆图的时候,她不是都猜到了?他好像还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来着。 难道是会错了意? 行吧,她开心就行。 皇帝伸手拦住送上门的美人,开心状态中的淑嫔,嘴巴真是要多甜有多甜,皇帝觉得自己的疲倦都消散了不少。 两个人又并排躺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起身用膳。 吃的还是长乐宫的养生饭,可谓是肉菜平衡,各种维生素充足,不论是从营养层面,还是从口感层面,都吃的人心情舒畅。 吃饱喝足,闲逛消食,然后拉灯。 宣成一朝的最后一个年节,在庄韫兰的期待中越来越近了。 不过比各位娘娘们的家人先来到京师的,是景朝的藩王们。 先皇没有活着的亲兄弟,前面那几位皇帝的藩王儿子,也随着与皇室大宗的亲缘关系越来越浅淡,慢慢失去了回京过年的待遇。 现在就是皇帝已经就藩的几位弟弟奉召携家眷归京。 拜完皇帝,当然是要到坤宁宫给皇帝问安的。 皇后娘娘凤体恢复状况十分良好,现在已经不用日日躺在床上养着了,但是精神还差点,就让在坤宁宫帮着理事的贤妃、淑嫔和她一块受了几位藩王、藩王妃的礼,再让她们一起陪着说话。 皇家和民间不一样,庄韫兰和沈贤妃虽然都是妾,但因为都是上了册的主位,算是有品级的正经命妇,也就没有民间那种妾室不能与丈夫的兄弟相见的规矩,只要不是私会就行。 晋王和定王都有点好奇那位传说中的小嫂子,不过有晋王妃叮嘱,晋王的表现比较内敛,就定王有点按捺不住满腔的求知欲。 而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传说”的庄韫兰,也终于是把这几位王爷的排行和本尊对上号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是团圆啊 巧的是,按她的审美来看,这几位王爷的好看程度竟然正好对应他们的排行。 身高目测得有个187的晋王,换身衣裳妥妥就是行走江湖的侠客,有点世纪初武侠剧男主那种倜傥风流的味儿了。 晋王妃也是肤白貌美、身姿高挑,还有股说不出的飒爽英姿,放到娱乐圈,肯定能收获一票女友粉,对她大喊性别不重要。 荣王呢,气质内敛一些,有点像是禁欲系帅哥,和温温柔柔的荣王妃站在一起,能让人脑补一整部高冷总裁和温柔坚韧旗袍美人的甜虐恋爱史。 啧,爆款呢。 至于定王,作为皇室选美大赛优胜者的好大儿,定王当然也长的很不错。 不过娃娃脸显可爱,有点奶狗风,太弟弟啦。 对“阅美无数”的庄韫兰而言,定王缺乏了那么一丢丢的性张力。 但是和也是小圆脸的定王妃站在一处,倒是产生了一丝化学反应,就像是甜甜的校园恋情。 年轻,美好哦。 庄韫兰忽然想起,她这辈子也才十几岁,也还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大美人一枚,心情瞬间就又美妙了不少。 家宴的时候,皇帝明显感觉到他的淑嫔心情很好。 真是什么时候看见的她都开心。 皇帝都有点羡慕淑嫔了。 然后他也就被她这股轻松愉悦的气息给感染到了。 默默吃饭的荣王注意到,他皇兄好像胃口变好了? 温馨的皇室团圆宴在大方向很美好的氛围中拉下了帷幕。 几日之后,庄韫兰终于也在长乐宫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团圆宴。 当然,外男不能入宫,庄家的团圆宴从人员方面而言实在是不够圆满。 但是庄爹和庄哥虽然不能来,庄韫兰她娘却给她带来了一位家庭新成员。 过了几年与宫外消息隔绝的生活的庄娘娘惊喜得知,她哥已经成亲了。 不过算算也是,她哥今年也二十多了。 古代不支持单身主义,嫂嫂是两年前和他哥成的亲。 现在呢,庄韫兰这个小家庭已经因为她被皇帝册封为皇嫔的缘故,举家从南直隶搬来京师居住了。 当然,庄大伯和庄三叔、庄四叔他们都没跟着来,谁也舍不得南直隶那住了几辈子的宅院,茶友、饭友什么的也都在那儿呢。 就连庄韫兰她爹娘,其实也舍不得搬。 之所以会来京师置宅子,一个是因为想念女儿。 来了京师,虽然寻常也见不到,但好歹是能离她近些。 还有就是,册封淑嫔的时候,皇帝从京师皇庄划了一百顷良田赏赐给了庄家,庄老爷和庄太太不搬也不行—— 这年头,只要不是嫌命长,谁也不敢把皇帝赏的地给荒弃了。 不过和那一百顷良田一块赏下的两千两房价银,还有几年前庄韫兰被册封为太子才人的时候,先皇赏给庄家的那五百两,庄家人是谁也没敢动,现在还好好的收在箱子里面,就摆在香案上面供着呢。 反正也没人敢偷就是了,毛贼那毕竟也是有九族的。 庄韫兰她娘和她说,家里面的银钱足够在京师置座小些的两进宅子了,反正加上丫鬟小厮,总共也就十几个人,没必要去动皇上的银子充场面。 对此,庄韫兰真心怀疑,她爹娘这是担心她哪天会惹皇帝不开心,让皇帝决定收回这份赏赐吧? “娘娘就放心吧,”庄太太拉着朝思暮想挂念了数年、此刻既陌生又熟悉,但是一看见就让她心头发酸的女儿的手,偷偷按了按眼角说,“家里面都好呢,纵有万一……该还给天家的东西,我们都能还,定然不会令娘娘为难。” QAQ还真是让她给猜中了。 庄韫兰赶紧宽母亲的心:“娘也不用太为我担心,皇上待我也好呢。” 庄太太有心想要叮嘱女儿几句,皇上待她再好,那也是皇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可是进宫之前,宫内来庄府教导他们宫礼的女官也说了,淑嫔娘娘现在不只是她的女儿了,她先是皇上的妃嫔,是天下人要跪拜的皇嫔娘娘,然后才是他们的女儿。 即便是庄老爷和庄太太这亲生的爹娘,对淑嫔娘娘也要先敬之、再爱之。 庄太太已经不能再像曾经似的,以母亲的身份,提点教导女儿什么了。 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拼命忍着眼泪点头。 “娘娘好就好,娘娘好,我们就放心了……” 庄韫兰也有点想哭了。 她都这么大人了,竟然还整天让爹娘为自己提心吊胆的。 还是搞点轻松的话题吧。 庄韫兰想起了自家的“小学究”堂妹,也不知道她的星星推衍术研究的怎么样了。 好奇哦。 结果庄太太说,还真找到了位隐士高人,庄四叔他们把小堂妹和她的小竹马一块带去拜访高人,被高人盖章认定:天资不错,可以收徒。 庄韫兰: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会这么大方的松口收下两个徒弟? 别是遇到骗子了吧。 庄娘娘的表情太明显,庄太太看的半是担忧、半是高兴。 担忧的是身在这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女儿竟然还是不知道藏事儿。 高兴的是她在这大内深宫,还能像在家时一样,这么明晃晃的把心思写在脸上,那肯定就是真的过的还不错了。 庄太太多少松了口气,又和庄韫兰说:“那位先生看着就仙风道骨的,倒不像是骗子,而且你堂妹他们也就是每旬进山向先生学习一日,你四叔和卫家世伯每次都是跟着去的,想是不会有问题。” 这样啊,那倒确实不像是骗子。 起码不是拐子。 庄韫兰拍拍胸口,也放心了。 然后又不免骄傲的想,果然不愧是她的小堂妹,这不就是那什么老夫看你根骨奇佳,愿意收你为徒嘛。 从小堂妹那儿开了个头,一个时辰之后,家中这三年多发生的变化,庄韫兰也算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比如除了云游四方,至今让大伯父他们抓不到人的大堂兄之外,三堂兄和大堂姐他们也已经各自成婚了。 去年,大堂姐还和大姐夫喜迎新生命,大伯父如今也是成功升级当外祖的人了。 然后庄太太一手拉着女儿,一手牵着儿媳说:“娘娘不知道,你嫂嫂如今也有身子了呢,已经四个多月了,娘娘也沾沾你嫂嫂的喜气吧?” 庄韫兰:QAQ被催生了。 羡慕大堂兄。 第一百二十四章羡慕 庄韫兰的嫂嫂程氏是去年年初进的门,对庄家的这位金凤凰小姑子并不算熟。 只是这年头大家的交际圈子都不大,往年那片乡绅员外家的听戏赏花活动,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几家人参加,程氏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见过庄家这位小姐的。 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位庄小姐生的格外好看。 可是庄小姐身边每次都挤满了人,大家都愿意和她说话、和她玩。 程氏面皮薄,性子也腼腆些,就没好意思挤过去凑这个热闹。 她也没想到,庄小姐进宫之后,庄家竟然会委婉推拒了县令老爷结亲的想法,反倒是聘她做了儿媳。 面对这位仙女儿似的尊贵小姑子,程氏难免心虚,她担心庄娘娘会对她不满意。 从请完安到现在,程氏就一直低着头陪坐,这会儿被庄太太点了名,她才大着胆子微微抬起了头。 庄韫兰刚才虽然是在和庄太太说话,但是也注意到了这位嫂嫂。 跟她一样喜欢喝玫瑰清露,有眼光! 说实话,庄韫兰原本以为她爹娘是打算聘隔壁钱员外家的女儿当儿媳的。 那位钱姑娘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贤德才女,当年也和庄韫兰一起被花鸟使选中了,还是一块结伴进的京呢。 不过钱姑娘身量略微矮了那么一丢丢,初选的时候就提前解放回家了。 算起来,庄韫兰这辈子在只知道哇哇大哭的同龄人中产生的对于双商的优越感,还是被钱姑娘给无情打破的。 想当年,初中生年纪的钱姑娘,可是不动声色的搞臭了妄图苛待她的继母的名声。 钱员外那位新夫人在众太太面前被戳穿真面目时花容失色的模样,庄韫兰现在还记得呢。 要不是钱姑娘,估计她那穿越人士的玛丽苏之梦还能再多做个几年。 不过实话实话,双商优越的钱姑娘对未来夫婿的追求是经济仕途,和庄韫兰她哥明显不搭调,要是真成了夫妻,估计世间又得多添一对怨侣。 还是程氏嫂嫂合拍,看这蜜里调油熏染出的红润肤色,一看就是婚后感情很和谐嘛。 即将做姑姑的庄韫兰大方的拿了一堆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送给嫂嫂做见面礼。 程氏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谢恩,慌的连礼都差点行错。 庄韫兰摆手表示不要慌,都是一家人嘛,搞那么见外做什么。 和和美美的吃完午饭,说再见的时间就到了。 庄韫兰带母亲和嫂嫂去坤宁宫向皇后辞行,就是再不舍,庄太太也得带着儿媳出宫去了。 她们这还算是停留的时间长的呢,像沈贤妃的母亲和妹妹,因为没有皇帝特意发话留饭,沈家太太和姑娘午膳之前就回去了,总共也就和沈贤妃叙了一个时辰的话。 皇后这边因为还在病中,可能是不想让家人为自己担心,今日就没宣召赵太太她们入宫,估计是打算等病愈之后再说。 因为与母家亲眷相聚而暂放的假期正式宣告结束。 庄韫兰和沈贤妃看着宫女伺候着皇后用完今日份的药,就得重新投入到各种各样的宫务中去了。 现在两个嫔妃都算是摸索出了头绪,正式上了手,对这些繁杂的宫务,也都觉得没刚接触的时候那么棘手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庄韫兰和沈贤妃也没闲闲散散的吃着茶发展什么办公室友情。 在这一点上,虽然已经做了几年同事,但实际并不算相熟的沈贤妃与庄淑嫔竟然保持了高度的默契。 毕竟她们要是好的像要义结金兰,皇后娘娘的病情大概是得加重。 所以干完今日的活,被沈贤妃唤住的时候,庄韫兰还有点诧异。 沈贤妃说,宋美人昨日侍疾回去就病了,若是得空,想请她去咸阳宫看看宋美人。 庄韫兰马上杀了计回马枪,转身进坤宁宫跟皇后请示去了。 虽然皇宫的规矩也没严苛到嫔妃串个门都需要皇后批准吧,但是现在宫中的风声也实在是很紧张。 都知道沈贤妃背后站着太后这尊大佛,再加上一个深得圣宠的庄淑嫔,咸阳宫和长乐宫要是再走的近了,还不知道得传出多么夸张的流言呢。 得知淑嫔想要去看宋美人,皇后倒是没因为宋美人身在咸阳宫就应激。 说实话,皇后还有些羡慕淑嫔和宋美人之间的友情。 真挺好的,就像是贤妃和楚婕妤。 可是当年她参选的时候,周围都是京畿的淑媛,这些有着相似生长环境的姑娘们彼此更能说到一块去,她也就落了单。 皇后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她在后宫也有个交好的人,日子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好歹也算是有个能陪在身边说话的人吧。 可是再转念一想,即便是有,又能怎么样呢,陪着她一块如履薄冰的度日么。 “你去吧,”皇后抿了个笑说,“也替本宫看看宋美人的情况,让她安心养病,等病好了,我们再一块说话。” 庄韫兰赶紧替宋妙容谢过皇后关怀,然后也请皇后保重凤体。 搬进内宫之后,因为帝后并未着意加恩,宋美人已经不能再居住在偏殿了,她现在住的是咸阳宫靠西一侧的一座院落。 除却几年前册封太子才人时,进咸阳宫叩拜柳惠妃的那次,庄韫兰这还是第一次踏足咸阳宫。 画眉几个远远看见一行人往这边走,起初还以为是沈贤妃来了,等人走进了,才发现是庄娘娘来看他们主子。 宫女内官呼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庄韫兰叫他们免礼,然后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画眉:“你们主子怎么样了,怎么病的这么突然?” 喜鹊明显有点憋不住泪,还是画眉偷偷按了下她的手,然后跟庄韫兰答话:“回庄娘娘话,奴婢主子应该是昨儿回来的时候受了些寒气,有些发热了,这会儿女医那边已经来看过了,也给主子开了药,说是得先吃两副,再看看要不要调整,奴婢代主子谢庄娘娘关切。” 进了屋,里面的药味儿浓郁的都能赶上皇后刚病那会儿了。 庄韫兰看了眼被画眉留在屋外的喜鹊,大概知道宋妙容这场病,估计是还有别的隐情。 她止住画眉去唤宋妙容的动作,小声道:“别折腾你们主子了,我在这儿等等就是,等她醒了,我们再说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新的篇章 宋妙容做了一场梦。 梦里面,她还是宋府被人娇宠着的姑娘。 可她正开开心心的和闺中的手帕交簪花玩儿呢,身后忽然就传来了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折这处的花,耽误了娘娘们赏看,你担待的起吗?” 然后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道道哄笑声。 他们说,看啊,这不是宋姑娘么,她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 又有人嗤笑说,混成这副模样,还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呢,也活该不被人待见。 越来越多的嘲笑声涌入了宋妙容耳中。 他们说她自不量力,笑她自命不凡,嘲她没人喜欢,讽她机关算尽却一无所得。 我不是。 宋妙容惊呼一声,满头冷汗的坐起了身。 于是身前的人也被她唬了一下,热水浸过的帕子覆上了宋妙容的面颊。 神智慢慢从梦境中回笼,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楚。 是咸阳宫。 她已经不是宋府的姑娘了。 宋妙容第一次在人前展现出自己的脆弱,她低下头,双臂环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 她屈起的膝弯处,慢慢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 后背被人轻轻拍着,宋妙容心中的委屈更为泛滥。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分明不是那样的。 曾经,她也是被旁人喜欢和羡慕的存在。 “我知道,”庄韫兰继续轻拍宋妙容的背,这宫中的每一个嫔妃,谁又不曾是家中的掌珠。 是时代不曾给她们走出自己人生的机会。 庄韫兰说:“现在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啊,我就很开心能和你做朋友,还有沈娘娘,要不是她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生病了,她也是记挂着你的呀。” 连皇后都说等她病好了,要一块说话呢。 不过由于之前那些阴差阳错的事情,皇后现在对宋妙容而言,应该也算是一大刺激源,这份关心最好还是等宋妙容好转一些之后再传达。 被她这么一说,宋妙容才发觉自己竟然在梦中把委屈说出了口。 尴尬和赧然席卷着她的胸口,但是那层骄傲的外壳土崩瓦解之后,却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轻松。 宋妙容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她想起最初心怀憧憬入宫的自己,想起琼华宫那年和庄韫兰谈天说地的惬意时光,想起沈娘娘待她的照拂,也想起那扇不曾被沈娘娘摆出的屏风,还有皇后、楚婕妤…… 形形色色的人浮现在宋妙容的眼前,却又很快就被另外的人替代。 最后留下的,是在这重重宫阙中,逐渐显现出平庸的自己。 宋妙容忽然很无力的笑了一下。 “庄姐儿,我们好像是不一样的人了。” “天底下原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啊。” 庄韫兰伸手试了试宋妙容发烫的额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看,你会绣很好看的扇子,会做很好看的衣裳,我就不会这些,要是非让我绣点什么,那估计没人能认出我的大作,但是我也有我擅长的东西,所以我也不觉得我就不如你了。” 哪有这么安慰人的,宋妙容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过全天下,现在估计也就只有她会拿这么认真的表情,在她们之间分析比较了。 庄娘娘和宋美人,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比的。 但庄韫兰是真心觉得宋妙容很优秀,她一直觉得宋妙容就是那种很有格调的非遗传承人。 放在现代,那完全就是大师级别的风云人物,绝对的光芒万丈。 现在被关在这四方城墙,那也不是因为宋妙容不够优秀,错的是时代啊,是时代没有给她应有的机会。 不过这种话题太沉重,实在是不利于身心健康。 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她们也只能选择适应,调整好心态,才能不让自己变成小苦瓜嘛。 “好吧,”庄韫兰还是很认真的表情,她说,“我还是得承认你确实有比我强的地方,不过好的地方我也有啊,我觉得我最大的好处,就是特别懂得欣赏自己,要不你也跟我学学,多欣赏欣赏自己的优点?” 沈娘娘赠她的字,也是这样的意思。 宋妙容忽然觉得,若是她们相识的地方是宫外,没准儿都是会相见恨晚的朋友。 又沉默了一会儿,宋妙容才认真的点了点头。 庄韫兰终于松了口气,又伸手摸了摸宋妙容的头。 她可怜的小苦瓜哦。 期待宋妙容蜕变成小甜瓜后的样子呢。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庄韫兰看了眼沙漏,站起身说,“等你好了,有好玩的东西,我们还一处玩。” 宋妙容又点了点头。 淑嫔娘娘连日前往咸阳宫探望宋美人的结果是,流传在宋美人身边的那些糟践人的流言蜚语慢慢消失了。 病好之后,宋妙容去向沈贤妃磕过头,就又回归到了给皇后娘娘侍疾的行列中。 宣成朝的最后一天结束后,景朝在映亮半片天空的烟火中,迎来了新的篇章。 那个数月之前就已经得到确定的新年号,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元徽初年一月初一,全体在京命妇们又一次按品大装,入坤宁宫朝拜皇后了。 皇后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留内外命妇们一起说了有半个时辰的话。 然后大家该回宫的回宫,该回家的回家,热乎乎的扁食,还有醇香浓郁的椒柏酒已经在候着了。 不能吃内造酒的淑嫔娘娘,很幸运的吃到了内藏银钱的时蔬鲜虾馅扁食。 满殿的宫人都笑着和她说吉祥话,庄韫兰飘飘然的觉得,好像她的运气真的算不错? 仰仗年节前昏天黑地的忙碌,尚且肩抗宫务重担的庄韫兰,在上元节之前,总算是暂且清闲下来了。 她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躺会儿、玩儿会,然后有时是皇帝来长乐宫看她,有时又是她被召到乾清宫去陪皇帝待着。 乍然清闲下来的庄韫兰没有丝毫的不适应,这原本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咸鱼人生嘛。 于是轻车熟路踏入长乐宫的皇帝陛下,就看到了正懒洋洋坐在殿前躺椅上面,悠闲悠哉晒太阳的淑嫔。 皇帝:…… 他止住宫人,自己走过去,然后拿玉佩缀的络子在庄韫兰脸上轻飘飘一扫,预料之中的伸手将嗔目起身的人搂了个满怀。 “别躺着了,”皇帝笑说,“穿厚实些,朕带你去个地方。” 第一百二十七章东宫时的大饼 京师正月的寒风很烈,但是在马上飞驰的庄韫兰很开心。 入宫近四年,她,钮祜禄·庄韫兰,终于又一次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顺便,金主爸爸的马骑的竟然很不错。 她还以为太宗皇帝之后,国朝继承人的培养就重文轻武了呢。 最后,感谢皇帝陛下,竟然还记得东宫时期给她画的大饼。 上林苑的天空是那样的湛蓝,上林苑的空气是那么的新鲜。 庄韫兰已经不想回宫了。 皇帝勒住缰绳,自己先跃下马去,然后伸手把淑嫔也给抱了下去。 皇帝御用的坐骑,自然有宫人前来接手,于是皇帝本人就无事一身轻的牵着淑嫔在上林苑闲逛了。 庄韫兰惊喜发现,原来这年头已经有大棚养殖技术了。 怪不得就算是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她也有各种各样的鲜蔬瓜果吃呢。 良牧署的牛羊也养的好好哦,绝对的肥瘦相宜,庄韫兰都有点想野餐了。 这么可爱的牛羊,肯定是用来吃的。 她已经在琢磨烧烤应该加些什么调料了。 皇帝一歪头,就看见了自家淑嫔那两眼放光的神情。 不是说见过么,这上林苑养的牛羊,跟民间的应该也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养的更精细些。 从皇帝和淑嫔起行前往上林苑走的消息传来,上林苑各处就已经在准备着接驾了。 这会儿能在主子们眼前亮相的牛羊,全部都是最肥美、最干净的。 庄韫兰没忍住溜过去摸了把小羊。 好Q好弹! 绝对的好吃。 她溜回去跟皇帝咬耳朵。 皇帝差点呛住。 庄韫兰又伸手进皇帝的鹤氅,眨眨眼睛拽着皇帝的袖子晃。 皇帝扶额。 庄韫兰继续晃。 “真不知道你都是哪来的这种鬼点子。” 皇帝叹了口气,吩咐张保去办差。 然后上林苑当差的人傻眼了—— 金尊玉贵的皇帝陛下和淑嫔娘娘,打算体验一把风餐露宿的感觉,就在这儿上林苑露天烤牛羊吃。 从左右监正到左右监丞,差点惊掉下巴。 偏张公公稳的很,满脸的一本正经。 得,明白了,陛下和娘娘这是爱民如子,想要体验一把民间疾苦呢。 上林苑的人马上就忙活起来了。 虽然皇上和娘娘是打算体验民生,但是谁也不敢真就把那种民间苦命人吃的东西,原汁原味的给搬到皇上和娘娘面前去。 左右监正陪着笑脸求张公公好歹给露点口风,好歹主子们喜欢什么口味,也得给透露点吧?要不没让主子吃好,大家都得没脸。 还不如互助一把,把主子们伺候好了,对所有人都好不是。 张保一听皇上的吩咐,就知道这肯定是庄娘娘的临时起意。 皇上那就不是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更何况还是在吃喝方面提想法。 直接问皇帝,张保没那个脸,更何况,他估计皇上也被庄娘娘这主意给搞懵了。 所以想吃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那还是得问庄娘娘。 张保先打发上林苑的人去杀牛宰羊,然后叫添喜找个由头,从庄娘娘身边借个宫女来问问。 添喜现在对长乐宫的人手安排也算是有些了解。 起码是比他日理万机的师父知道的多。 没一会儿,添喜就把庄娘娘的想法,从庄娘娘身边专管饮食的大宫女芙蓉姑娘那儿打听到了。 庄娘娘那就是想把那牛羊肉切块,然后串成串,再洒点辣椒粉什么的,最后架到火上面烤着吃。 上林苑的人马上就去搞试验了。 烤熟了抬上去,左右监丞吃了一口就给吐了—— 什么玩意儿,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然后一堆人愁眉苦脸的聚在一块,抓耳挠腮的想办法。 最后经过了各种加调料以及过油、抹盐等试验之后,左监丞大人终于体会到了张公公描述的那种味道。 天爷,真香啊。 怪不得陛下和娘娘指名要吃呢。 有压力才有进步,从压力中走出来的宫人们,赶紧把上林苑的进步成果给抬到御前去了。 不光是有牛羊肉,河里面养的鱼虾、温室里面种的蔬菜……凡是经左右监丞以及张公公品尝过,并且评价为优秀的,也全部都被抬到皇帝陛下和淑嫔娘娘面前了。 美妙的烧烤趴体成功拉开了序幕,庄韫兰吃了个不亦乐乎。 皇帝原本还有点迟疑,看淑嫔吃的开心,他也犹豫着拿起了一串五花肉,结果发现味道好像还真是不错? 皇帝和淑嫔吃开心了,上林苑的人活也干的更起兴了。 最后吃饱喝足放赏,所有人皆大欢喜。 眼看着就是宫门落锁的时候了,皇帝索性就决定暂且在上林苑住一日。 反正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时常带着皇子和武将们到此围猎,上林苑也不是没有能给皇帝住的地方。 上元之前按制是停朝的,寻常的公务也不会办,不用担心会耽误朝政。 皇帝没什么心理负担的牵着淑嫔沿着溪流闲逛。 庄韫兰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天空了。 虽然皇宫和上林苑都在京师,但是有那四四方方的宫墙在,总感觉连天空都有那么点被束缚住的意思,远没有上林苑的天空来的浩瀚广阔。 完了,她真的不想回宫了怎么办。 白狐斗篷自带的兜帽被皇帝给庄韫兰扣上了。 庄韫兰转头懵逼的看向金主爸爸。 莫非他有读心术,知道她想上演矜贵帝王的天价逃妾? “手这么凉,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皇帝陛下伸手又把她的兜帽捂的更严实了些,然后牵着表情茫然的淑嫔转道回寝殿了。 庄韫兰默默松了口气,怪她小说看多了。 …… 随着尽兴的皇帝与不舍的淑嫔回到皇宫,元徽初年的年节,也在大大小小的宫宴中迎来了尾声。 最后的上元大宴之后,前朝后宫又回到了忙碌的状态之中。 新岁前朝那边发生的第一桩大事,竟然和后宫有点干系。 十几个官员联名上书,以端肃皇贵妃媚主祸上、戕害妃嫔为名,请求皇帝降旨,废黜先皇端肃皇贵妃尊位,将之移出皇陵。 紧接着,官员们就像是闻到了味儿,讨伐端肃皇贵妃的折子,在皇帝的御案上面厚厚的堆了一叠。 皇帝的处置方式很简单:全部留中不发。 可能是看这招没能合上皇帝的心意,对仕途发展也没有任何效果,讨伐端肃皇贵妃的折子,热闹了几日就消停了,没能在前朝掀起任何风浪。 反倒是后宫之中,在朝臣讨伐端肃皇贵妃的消息传来后,皇后娘娘那原本将要康复的病情,竟然又出现了些微反复。 这一拖,就又拖了大半个月才好。 然后庄韫兰和沈贤妃都把管宫之权麻利的交还给了皇后。 再然后,元徽朝也要迎来第一场采选了。 主意是太后娘娘提的,为了皇室开枝散叶的大业,谁也没法拒绝这项英明的提议。 于是,在搞定先皇所有皇子的封王就藩事项后,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采选,就这么如火如荼的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二十八章新淑媛 当然,在这个即将迎来新成员的时刻,太后娘娘也没有忘记兢兢业业伺候了皇帝多年的旧人们。 后宫所有嫔位以下的嫔妃,在薛太后的建议之下,除了因为犯错被皇帝禁足的楚婕妤之外,全员喜升一级。 现在,宋妙容和向小柔都是贵人了,朴才人也成了朴美人,梁淑女则是变成了梁选侍。 至于刚刚为宫务辛苦了一把的沈贤妃和庄淑嫔,薛太后也没把她们给忘了。 其他嫔妃晋封的当天,庄韫兰和沈贤妃也各得了一堆来自于慈宁宫的丰厚赏赐。 这么一算,除了戴罪的楚婕妤,全后宫竟然就皇后娘娘自己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得任劳任怨的投入到为皇帝选妃的事项中。 对此,皇后娘娘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相反,她更加诚惶诚恐、尽心尽力的投入到了后宫日常运作的管理,与皇帝嫔妃采选任务的工作中去了。 完全就是进入到了007状态。 六局和二十四衙门那边现在有事要向皇后禀报,都得排着队等待宣召。 没办法,实在是太忙了。 忙的晕头转向的皇后娘娘,还得抽出正经工夫去慈宁宫向薛太后汇报采选工作的进展情况。 和前面两届采选不一样,本次采选划定的范围,又回到了京畿这一片。 因为经过太后和皇后的商议(主要是薛太后提出意见,摆出理由,然后赵皇后点头称是,并赞扬薛太后提议之英明),两位后宫巨佬一致认为,南直隶那边已经接连搞了两次采选了,适龄的好苗子正处于匮乏状态,还不如回到京畿来选。 京畿这片已经有五六年都没搞过采选活动了,新的好苗子也该长成了。 对于这个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劳民伤财的采选范围,皇帝陛下也表示了满意。 才登基嘛,皇帝陛下正处于想要在前朝大展宏图的阶段,对享乐方面的追求,在江山社稷面前那实在是不值一提。 反正嫡长子他已经有了。 后宫里面,他也不是没有满意的嫔妃,闲暇之际红袖添香,淑嫔就很能令他开怀。 要不是薛太后提起了采选,皇帝压根就没想起这事儿。 但是太后娘娘言辞恳切,充满了对皇帝的关怀和对皇嗣的期待,皇帝也不能伤了太后为他操劳的心。 虽然不是生母,可是薛太后对皇帝的抚养和照料,也实在是堪称尽心了。 更何况,当年若是没有薛太后暗中照拂,孝恭皇后未必能在内安乐堂那座漏风漏雨的屋子里面,撑过那段朝不保夕的岁月。 薛太后对皇帝,远不只是养恩那般简单。 皇后更是不敢对这位太后娘娘有丝毫的怠慢。 当然,明面上,太后对皇后那还是非常和颜悦色的。 要不是楚婕妤那些话,皇后甚至至今不能确定,太后待她的态度,是否真的是有所转变。 今日的慈宁宫,并不只有薛太后和赵皇后两个人。 哕鸾宫的贵太妃魏娘娘,也被太后娘娘请来说话了。 送走皇后之后,连涂娘娘都从西次间走了出来。 “可怜见的,”涂娘娘随便挑了把空椅子坐定,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就望着皇后走远的背影啧啧两声道,“这就难成这副模样了,也不知等到满宫都是京畿嫔妃的时候,赵氏这孤家寡人,该当怎么自处,哦,差点忘了,南直隶那边的嫔妃宫里面也有,不过,好像也没人和她亲近吧,这皇后当的,啧……” 涂娘娘嘴上说着可怜,可是语调却充满了看好戏的惬意。 她屈肘撑着下巴,神情期盼道:“我都有点等不及了,谁叫她当年巴巴的从襄阳府往京师跑呢,也不知道先皇选她做太子妃的时候,猜到今日了没有。” 薛太后神色淡然的低头饮了口茶。 “姐姐急什么,好戏这不是才开始么。” “也是,”涂娘娘噗嗤笑出了声,“是不该我们着急了,不过你真就那么看好沈氏?我看皇帝对庄氏可是够宠的。” 选贤妃还是选淑嫔,太后已经完全琢磨好了。 听涂娘娘如此问,她就摇头道:“皇帝不是色令智昏的人,要看到我们想看的戏,只能让赵氏自己乱起来,要乱她的智,庄氏可没有沈氏来的便宜,我们又何必去动皇帝中意的人。” 涂娘娘美目流转,笑着拍手赞了薛太后一声,然后就站起身来,随口和她们道了个别,自顾回内安乐堂去歇着了。 涂娘娘在时,魏娘娘几次欲言又止的看向她,到底还是等她走了之后,才唤了薛太后一声:“娘娘……” “魏妹妹是想说,赵氏和当年的事情没关系,如今先皇和郑氏的尸骨都已经凉透了,连柳氏都去了,我也合该停手,好好的颐养天年,是吗?”薛太后抬眼打断了魏娘娘的话。 魏娘娘低下头去,“皇后毕竟无辜,她还为皇上诞下了长子,就算是看在皇上和大皇子的份儿上,娘娘又何苦非要迁怒于她,若真闹到废后的地步,也是会伤及娘娘与皇上的母子情分的。” 薛太后笑叹一声,“魏妹妹是看见赵氏如今的模样,心疼了吧?她胆子本就不大,如今又是这么形单影只的独自撑着,也的确是可怜,可是魏妹妹——”薛太后点了点头,语气还是很平静。 她指指贵太妃,又点点自己,沉声缓缓道:“你、我,还有涂姐姐、邵妹妹……先皇当年的那些后妃,又有几人不无辜?但大家不也都是这么可可怜怜、一年又一年的熬过来的么。” “娘娘……”想起旧年的遭遇,想起那些或死或疯的人,魏娘娘心口也是酸涩的厉害。 但皇后确实是无辜的,她甚至与柳惠妃都不一样。 “魏妹妹不必再劝,你是劝不了我的,”薛太后摇头说,“但是这场戏,你若是不忍心看,我也不会勉强你,回哕鸾宫去吧,怀庆也快要选驸马了,我招她进宫陪你说话。” 魏娘娘摇头叹息,薛太后已经叫钱嬷嬷送她离开了。 怀庆长公主站在哕鸾宫等她,看见魏娘娘的身影,她就很开心的迎了过去。 “母妃,”怀庆长公主表情有些激动的说,“我今儿在宫外看到皇兄的新淑媛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面子工程 经过初步相看之后,几千位从京畿耕读之家选出的淑媛已经被送到了皇城。 她们将要在皇城完成固有的初选环节—— 看看身高有没有太高或者太矮、身形有没有过于丰腴或是瘦弱,还有身上是不是有疤痕或者胎记、牙齿是不是整齐干净,身体又有没有不好的味道…… 完成这些外形方面的考核之后,负责采选事宜的女官还会让她们进行一番简短的自我介绍,就讲明白自己的姓名和籍贯就成,主要是为了看她们口齿是不是清晰,官话又说的标不标准。 这么忙活了十来日之后,初选的三千淑媛就只剩下几百个人了。 对此,几年前也经历过这些考核项目的淑嫔娘娘表示,这些步骤其实完全就可以在花鸟使去选人的环节进行完嘛,为什么非要把人叫到皇城折腾一遭呢。 像身高神马的,那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改变的,疤痕、胎记也不是突然出现的,牙齿更不可能忽然长乱,官话也不可能几天就练好。 既然已经有了既定标准,干嘛还要让淑媛们往皇城跑这一趟呢。 既花了不必要的银子,也折腾了不该折腾的百姓。 但没办法,景朝这百十年间的采选,都是这么干的。 虽然初选淘汰率直逼百分之九十,但是该来京师充充场面的人还是得来。 要不然,几百个淑媛站在宫城前面,也显现不出皇家的威严体面,展示不出办事人员对皇帝陛下的尽心尽责。 令人讨厌的面子工程结束之后,成功进入复选环节的淑媛也不是直接就能进琼华宫待选了。 还得先留在驿馆住几日呢。 这一关是教淑媛们一些基本的规矩,像是看见了贵人要低头避让啊,贵人没让抬头,就千万不能抬头啊。 还有磕头的时候要双手交叠抵在额前,不能像在宫外那样,两手放在脑袋边上,直接就把额头往地上贴。 那是奴婢们的磕法,主子预备役不能那么磕,要不然有失体面,既是降了自己的身份,也会玷污了贵人的眼睛。 然后皇宫里面大致的称呼什么的,也得事先教一教。 毕竟迈进那道宫门之后,就有和主子们转角相遇的可能性。 万一有人戏文看多了,把别的朝代那些至尊啊、大家啊这样的称呼带进宫门就不好了,本朝不兴这些称呼,叫了会坏规矩。 再就是万一看到了后宫的主子们,也别逢人就娘娘、娘娘的叫,自己犯了忌讳不说,叫到美人、才人头上,得连累她们一块跟着尴尬。 交代完了该交代的事情,生活习惯也需要提前纠正一下。 看到吃饭吧唧嘴的,女官们的戒尺马上就打上去了。 要是再吧唧,那这顿饭干脆也就别吃了,把碗顶到脑袋上面,乖乖到旁边罚站去吧,什么时候记住吃东西不能吧唧嘴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吃。 但是打呼噜这种情况那就不好纠正了,只能再给几两银子的车马费,麻烦对方收拾包裹回乡了。 又在驿馆这么折腾了十来日之后,新一届的淑媛们,终于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迈着差不多大的步子,挺胸低头走进了宫门。 再然后,自然就是入住位于西苑的琼华宫了。 庄韫兰和沈贤妃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就和她们说,新的淑媛们已经进宫了。 庄韫兰:QAQ她变成老韭菜了,再也不是皇宫最年轻靓丽的风景线了。 对于新的青春风景线,庄韫兰还真是有点好奇。 但相较新淑媛,她更好奇西苑。 算起来,她册封之后没多久,皇后娘娘就病了,然后她和沈贤妃就被皇帝抓壮丁了。 她还真没来得及好好在皇宫逛逛。 西苑哦。 好山好水、原汁原味的大型皇家园林,哪个建筑行业的设计狗不想瞻仰瞻仰。 择日不如撞日,庄韫兰决定今日就去。 当然了,琼华宫那块再好奇也还是要避开的—— 皇后娘娘现在都还没去那儿看过新淑媛呢,她一个嫔妃去充什么大头。 再也不用在皇宫低头走路的昔日淑媛庄娘娘迈进西苑,大型皇家园林的绝美景象就慢慢在她面前展开。 别说,建筑舒朗、树木蓊郁,还真有仙山琼阁的感觉! 要是哪天她也能设计出这么牛掰的作品就好了。 离开太液池那片之后,渺渺仙气感慢慢褪去,竟然又有了丝水乡田园的意境,最牛的是,这两种风格的转换,衔接自然到让人感觉不出任何割裂。 太牛了。 庄韫兰真的很想给当年的设计者鞠躬致敬。 不过为了不被人当成是神经病,这个躬她也只能在心里面偷偷鞠了。 西苑太大,西苑的景象又太美。 等庄韫兰陶醉完西苑的美景,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她觉得长乐宫的气氛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首先就是留在长乐宫看家的海棠和芙蓉,又是揉肩又是捏腿的,还体贴的问她想玩什么东西,什么投壶啊、双陆啊、叶子牌啊,包括她“发明创造”的飞行棋全部都被摆好了,就等庄韫兰一声令下,大家马上就可以陪着开玩。 然后小厨房那边,顺子一口气背了百十样菜名,乐呵呵笑着问主子今儿打算吃哪些,那笑容里面,怎么看都像是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 庄韫兰捧着茯苓霜喝了一口,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向自己的心腹职员们。 难道是集体干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情? 应该不至于吧。 集体叛变神马的,也实在是太玄幻了。 庄韫兰摸摸鼻子说:“那就做个火腿炖肘子,做个龙井虾仁,再要个三丝豆干、一个茄汁鱼卷,再添个鲜荷叶汤吧,别的你们看着做。” 顺子马上就领命出去忙活了。 然后海棠马上就献宝似的捧着那些玩的东西凑到前面了。 “小厨房那边做好膳食还要些时候呢,主子想玩哪项?奴婢们伺候主子。” 庄韫兰:…… 她有点慌了,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第一百三十章头条新闻 回到小厨房,原本正忙着洗菜切肉的宫女内官们就全部放下手中的活儿,凑到顺子面前去了。 顺子叮嘱大家:“今儿都把精神打起来,好好按娘娘的胃口伺候着,千万别惹娘娘不痛快。” 新人进了宫,娘娘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面肯定不是滋味。 这不紧赶着就往西苑去了么,可是到底也没往琼华宫走。 娘娘这是心里面苦啊。 宫女内官们甭管各自有什么神通,这会儿对顺子公公的话都是深以为然,纷纷表示绝对不会给自家娘娘再添烦心,所有人都拿出百倍的用心对待今日的差事。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很快就摆在了正殿。 庄韫兰放下手中的叶子牌,移到膳桌那儿用膳。 原本挺爱吃的东西,今日不知怎么竟然有点没食欲。 宫人们看她迟迟没动筷,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的。 倒不是说担心娘娘会拿他们出气,也在娘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了,娘娘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还能不知道么。 但是娘娘待他们再好,他们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能让主子舒心,那就是奴婢的罪过。 芙蓉和顺子偷偷交换了个眼神,那意思,让他再去小厨房盯着,看再做桌更合娘娘胃口的东西。 顺子低着头退到门边,转身出去给小厨房的人派活了。 这边庄韫兰终于拿银箸夹了块茄汁鱼片。 但是不吃还好,那酸酸甜甜、看着就很好吃的鱼片一入了口,她竟然觉得有点恶心。 不会是吹了会儿风就感冒发烧了吧? 庄韫兰抬手抹了把自己的额头。 不烫啊。 应该也不会那么倒霉吧。 她可不想在淑媛们进宫的第一日就请女医来扶脉看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在拈酸吃醋呢。 正经的天子嫡妻还没怎么样,她一个嫔妃搞那么抽象干什么。 难道是这几天吃的太多了,还没消化好? 庄韫兰放下那块鱼片,揉揉肚子改喝鲜荷叶汤。 这次倒是不觉得那么腻人了。 但是其他的菜,她还是没有想吃的欲望。 没多久,顺子又带着小厨房的宫人来送膳了。 竟然是又重新给她做了一整桌。 什么辣子鸡啊、毛血旺啊、水煮肉片啊、麻婆豆腐啊……红红的一大片,看着就让人想流口水。 但奇怪的是,庄韫兰还是没胃口。 甚至那种恶心的感觉还变的更明显了。 庄韫兰赶紧摆手叫宫人们把东西全撤走了。 “娘娘……”负责侍膳的芙蓉差点急哭了,“您心里面就是再难受,好歹也吃一点吧?要不然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娘娘这次肯定是难受坏了,就算是刚进东宫那会儿,在楚婕妤那儿受了委屈,娘娘也是吃点辣乎乎的东西就什么都好了。 她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娘娘对吃的东西没兴趣呢。 那股恶心劲儿上来,庄韫兰捂着鼻子催宫人们把膳食抬走,又叫人把殿内的窗户也给支起来了。 直到新鲜的空气重新覆盖了这座宫殿,她才总算是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QAQ不会是得什么病了吧,怎么突然这么难受呢。 不要那么狗血啊。 然后庄韫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叫她心里面难受? 她难受的不是心灵,是身体好不好。 “我就是没胃口,可能是前几天吃多了吧,没什么大事儿,等会多走走就好了吧。” 既是安慰芙蓉,也是安慰自己。 她要相信,她才不会那么倒霉。 芙蓉更想哭了。 娘娘看着是风光,可是心里面的苦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都这样了,还不能失了身为天子嫔御的庄重。 有两年多的战友情意在,殿内的人都对自家主子的心理健康状态很是关切。 全都变着法儿的逗主子开心,陪着主子玩。 庄韫兰晕晕乎乎的又连赢了十几盘双陆。 等她赢的都有点无聊了,麻将也被做出来了。 这次都不用皇帝找人给她往御窑厂、琉璃厂之类的地方送模型,长乐宫就有木工做的好的小火者。 被叫到殿内听主子描述了一番,几个小火者就凑在一块,把芍药从库房里面找出的那块正在吃灰的大红酸枝木又锯又雕,制作出了整副麻将,连花纹都不知道用从哪儿淘换来的漆给庄韫兰涂了色。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木头做的麻将,但是庄韫兰也不挑,反正玩的是麻将这个项目本身嘛,管它是塑料的还是木头的。 她才没兴趣搞形式主义。 真要算,还是她这副木头麻将更值钱呢,保守估计也够换好几十套塑料麻将了。 放在穿越前,她还真舍不得拿这么好的木头做这个。 都是血汗钱啊,她赚的多不容易,加班都把命加丢了,才不可能乱花。 工具有了,四个大宫女围在自家娘娘身边,听她讲解麻将的玩法,然后就围在一块陪主子玩。 除了庄韫兰之外,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个,麻将的胡法又实在是太多,几个宫女开始都有点搞不明白。 上手之后,又觉得和叶子牌其实是有些相似之处的,于是大家融会贯通,进步飞速。 然后,庄韫兰就又开始了美好的胡牌体验。 等皇帝陛下忙完朝政走进长乐宫,庄韫兰正好摸了把天胡。 这运气、这手气! 金主爸爸旺她哦。 庄韫兰心情美妙到了极致。 皇帝:……怎么像是进赌坊了。 庄韫兰倒是没脑子抽风到拉皇帝一块打麻将。 主要是人不够啊,宫女内官部门的员工肯定都不敢和董事长玩这个。 把向贵人和梁选侍请来倒是能凑一桌,但是那画风想想也有点神奇。 庄韫兰放弃了,她抛开麻将去给金主爸爸揉肩膀。 大家能这么安逸的坐在这儿打麻将,全是仰仗金主爸爸兢兢业业处理朝政啊。 金主爸爸上班辛苦了。 皇帝陛下忽略掉那抹走进赌场的错觉,闭上眼睛熨帖享受美人捏肩服务。 一切的发展都很美好。 直到晚膳呈上来,皇帝发现他的淑嫔竟然转了性子。 庄韫兰也着实是没想到,她看到吃的竟然又犯了恶心。 下午明明都好了来着。 为了不在皇帝面前吐出来,把皇帝用膳的胃口也搞坏,庄韫兰决定离那些吃的远点,反正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臣妾不饿,还是站着伺候皇上用膳吧,”庄韫兰矜持的停在膳桌旁边不肯坐下。 皇帝:…… 什么时候还讲究过这个。 他把人按到椅子上面坐下,“一起吃。” 庄韫兰:QAQ好想吐。 皇帝终于确定,淑嫔今日很不正常。 经过一系列排除法之后,众淑媛入宫的第一日,太医奉皇帝口谕进入长乐宫给淑嫔娘娘扶脉看诊。 主要是皇帝陛下认定淑嫔病的很严重,不打算再走司药司这道流程了。 病了也不知道说,就别继续延误病情了。 然后,一个更为了得的消息,直接越过新一届淑媛入宫这桩喜事,成为了各宫头条新闻。 淑嫔庄娘娘有孕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御前一级保护动物 淑嫔娘娘很茫然,皇帝陛下很开心。 再次当爹的皇帝陛下不仅没有因为淑嫔没法陪他交流感情了,就转道去找其他嫔妃搞联谊,反倒是摸着淑嫔目前还很平坦的肚子,露出了新兵蛋子一样清澈的微笑。 庄韫兰:…… 没想到这就要当妈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 算了,好歹放在现代她也算是成年了,应该不会触发什么因母体没有发育完全而难产暴毙的be结局? 不过这胎也太磨人了吧。 才一个多月就要让她吐到昏天黑地没法吃饭? 真的好想揍TA哦。 不过现在要揍只能揍自己的肚皮,疼的还是她自己,庄韫兰只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然后她就窘窘的发现,自己好像是晋升为御前一级保护动物了。 芍药她们奉个茶,皇帝都在旁边盯着她喝,好像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他一个不注意,她就能把自己给呛死似的。 庄韫兰:……真的大可不必。 之后第二日,曾经贴身伺候皇后那胎的司药司第一产科圣手冯司药就被皇帝派到长乐宫常驻了。 按照皇帝的意思,在淑嫔腹中皇嗣瓜熟蒂落之前,冯司药就都留在长乐宫出外勤了。 这个庄韫兰倒是没和皇帝客气。 才刚有身子就独占一位正五品司药什么的,虽然是夸张了点。 但还是小命要紧嘛。 万一出了点什么紧急状况呢,还是有个经验丰富的家庭医生在身边陪着的好。 见完冯司药,向贵人和梁选侍也来请安了。 两人昨日就都得了消息,向贵人现在是满脸堆笑的和庄韫兰道喜,表情开心的和皇嗣怀在自己肚子里面没什么两样,嘴巴也甜的像是抹了蜜。 而且和庄韫兰那种开心了嘴巴才甜不一样,向贵人的嘴巴是只要她想甜就能甜。 要不是知道向贵人不是智能孕检AI,也没有扫描胎儿数据的超凡能力,庄韫兰都要相信天才即将诞生在她腹中了。 她现在合理怀疑,当年大皇子满月宴的时候,向小柔肯定没少为没法插嘴和命妇们一起拍大皇子马屁而焦急。 相比之下,内敛含蓄的梁选侍就有点没有存在感了。 其实梁选侍昨日有点遗憾。 一是因为即使庄娘娘有孕,皇上也没有转而让她伺候;还有就是,她给庄娘娘绣的那套香囊,现在看来,暂时是派不上用场了。 还得想想换什么报答娘娘的恩典才好。 闲话半炷香,庄韫兰打发向贵人和梁选侍回去,然后坐上轿辇去给皇后问安,今日她还是和沈贤妃前后脚到的坤宁宫。 这次沈贤妃开口给她道了喜。 庄韫兰朝沈贤妃福身谢过,然后和她一起进殿等皇后。 除了皇帝和长乐宫的人,皇后是最先知道庄韫兰有孕的消息的。 她让两个嫔妃坐下,就笑着和庄韫兰说:“淑嫔是第一次有孕,定然要好好保重,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本宫就是,若是缺了什么,也都来和本宫说。” 庄韫兰又起身谢恩,皇后赶紧就让宫女把她扶回位置上坐下了。 “你有孕在身,正是要紧的时候,就别这么多礼了。” 庄韫兰坐在椅子上面,顷身谢皇后关怀。 然后三个人就安静的坐着吃茶。 一炷香后,皇后叫散,庄韫兰和沈贤妃起身,告退回宫。 胡嬷嬷看着庄韫兰的背影,默默祈祷了声老天保佑,庄娘娘肚子里面怀的,可一定要是位皇女。 万一是皇子,没准儿庄娘娘的心就大了。 那皇后娘娘可真就是腹背受敌。 就是对大皇子而言,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母妃还深得圣宠的弟弟,那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皇后现在倒是没有心思考虑这个。 淑媛进宫、淑嫔有孕,这都是大事,皇后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 从病愈之后重新接管宫务,她就处在极度忙碌的状态之中,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松口气了,甚至连大皇子,她都没法再像之前似的,事事亲力亲为。 只能每日忙完宫务之后,再把奶嬷嬷召来,问问大皇子当日的情况。 就连大皇子把百家姓背到了第十列这事儿,皇后都是从奶嬷嬷那儿知道的。 这也算是她忙碌之余,唯一的慰藉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看女官和内官那边呈来的册子。 马上就是太后娘娘的千秋了,之后还有孝恭皇后的生忌。 这些都不能出岔子,要不然,她就是自己把罪名往太后手里面送,就是对皇上,她也没有法子交代。 皇后为各式各样的宫务忙碌的时候,长乐宫的宫人们也在冯司药的带领下,检查着宫内各处的摆设。 香一类的东西,是所有种类都拿到冯司药面前去,请她看过了。 虽然最妥当的法子肯定是直接不要燃香,但是娘娘的状况,要是有对皇嗣无碍的香,最好还是挑些能安神的点上为妙。 然后就是各种花儿呀、草儿啊,还有这样那样的东西,宫女们都没有生养过,对什么东西可能会冲撞到皇嗣完全就是一无所知,这些全部都需要请冯司药费心。 冯司药奉命来长乐宫为淑嫔安胎,差事奉的也真是尽心了,就是和当年给皇后奉差的时候比,也不差些什么。 芍药一处一处的领着冯司药看,冯司药也真就仔仔细细的分辨,甚至还给宫女们讲解伺候孕中嫔妃需要注意些什么。 等庄韫兰从坤宁宫回来的时候,长乐宫已经重新换上了新的安神香,花木那边也有了细微的调整,然后宫女给她奉的饮品、点心,也都是经冯司药看过才呈上来的。 才饮了口武夷岩茶,皇帝、皇后,还有太后那边的赏赐陆续都到了。 都是请淑嫔不必跪领。 但是该谢的恩还是要谢的。 皇帝这会儿还在建极殿批折子,那边属于外宫,嫔妃无召不得入,庄韫兰正好免了去那儿给皇帝磕头。 皇后那边也说,有话明日请安的时候再叙,不必着意再到坤宁宫谢恩。 但是太后那边没有这句话。 于是屁股还没坐热的淑嫔娘娘,就要重新穿戴好冠服,去慈宁宫向薛太后谢恩了。 这个不算没事打搅太后,不去才是罪过。 独自站在慈宁宫前面候传的时候,庄韫兰还有那么点小紧张。 虽然薛太后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吧,但是自从皇帝登基,这位太后娘娘也明显是有了那么点转变。 第一百三十二章小心皇后 慈宁门前当值的内官把淑嫔娘娘来谢恩的消息禀给第一进大殿外的宫女,第一进殿外的宫女接着往里面禀,又经过五六个人之后,才算是禀到了薛太后本人面前。 于是钱嬷嬷亲自出来接人了。 对于这超高规模的待遇,庄韫兰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 钱嬷嬷的态度很和蔼,一见了面,她就给庄韫兰福身道:“请淑嫔娘娘随奴婢来吧,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庄韫兰侧身避了避后宫前任总裁办首席秘书的礼,然后跟着钱嬷嬷往慈宁宫内走。 钱嬷嬷笑的和气非常:“淑嫔娘娘这胎怀的还安稳吧?太后娘娘昨儿听说您有了身子,真是高兴坏了,从皇后娘娘诞育大皇子,皇城内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喜事儿了。” 庄韫兰又有点窘了。 主要是这胎要是安稳,那这会儿说不定还没人能发现她有孕。 但是对于代表着太后本人态度的钱嬷嬷,就算是再明知故问的关切,庄韫兰也只能用十分感动的态度,表示自己现在感觉棒棒的,皇嗣也棒棒的,请钱嬷嬷向太后娘娘转达她对这份挂怀的感激。 又说了会儿场面话,太后所在的那进大殿就到了。 殿门前面当值的宫女打起帘栊,庄韫兰进去给太后见礼。 太后今日没升座,宫女直接把庄韫兰领到西次间去了,薛太后正坐在那张紫檀群仙贺寿罗汉床上面看着什么。 庄韫兰一过去,薛太后就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了。 比起当年皇长孙满月宴上,对太子妃春风和煦,但转向她时就添了几分威严的薛皇后,今日的薛太后甚至更为慈和。 才刚福完身,薛太后就让宫女把她给扶了起来。 赐座前,她还特意让人往那把圈椅上面垫了厚厚的蜀锦软垫。 “快坐吧,孕中辛苦,不要久站,”薛太后笑着说,“予还记得,当年孝恭怀皇帝时的模样,这一晃眼,连皇帝都又要做父亲了。” 庄韫兰谢恩坐下,低头“羞涩”表示,都是承蒙皇恩,仰仗太后、孝恭皇后以及当今皇后庇佑,才能有此等福气。 薛太后点点头,笑容丝毫未变,“当年采选,予就觉得你是个稳妥的好孩子,如今再看,果然是没有看错你,怪不得皇帝喜欢,你也能有如此福缘。” 庄韫兰再次谦逊表示,都是皇上和娘娘抬爱。 然后薛太后继续表达关切和疼爱,庄韫兰也继续表示感激和敬仰。 半个时辰之后,薛太后放行,让钱嬷嬷送淑嫔回去。 出慈宁宫的路上,钱嬷嬷再次不吝向淑嫔娘娘介绍安胎小技巧。 大殿内,涂娘娘从西梢间走出去,还是随意捡了把椅子坐下。 “今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庄氏,模样倒是生的好看,难怪有沈氏珠玉在前,皇帝还能把她看进眼,”涂娘娘瞟了眼庄韫兰离开的方向,笑问薛太后,“如今她又有宠、又有孕,你当真不打算换人抬举?” 薛太后重新拿起刚才正看着的东西,八面不动的说:“正是因为她有孕,所以才更不能把她拉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否则就变成是与皇帝过不去了,再者说,一个沈氏,也足够起到该有的作用,皇后那边,不是已经开始出岔子了么。” 寻常那些被耽误的宫务也就算了,孝恭皇后生忌那日的水陆道场,皇后可是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皇帝和先帝不一样。 先帝挑皇后,要的是不多事,是事事顺他的心。 可是当今的皇帝,他需要的却不是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皇后,他希望他的皇后,能够扛起一国之母应尽的职责。 所以薛太后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撇开皇后,亲厚对待沈贤妃。 因为抬举哪个后妃,是她身为太后的权利,而皇后嘛,皇帝认为皇后应该成长,应该拥有应对这些事情的能力。 至于怎么应对,那是皇后自己应该思考的事情。 薛太后招呼涂娘娘:“我看这一届的淑媛之中,倒真是有几个好苗子,起码这几人的字就写的不错,字能看人,涂姐姐也来看看吧。” 涂娘娘挑眉走过去,看了几张就觉得没意思了。 从京畿选人,就是为了保证这届淑媛有和沈氏相似的生活习惯、相似的口味偏好,本能的就与她更为亲近罢了。 至于由字看人,实在是太耗心神,涂娘娘没那个兴致。 她懒洋洋放下新届淑媛写的字道:“我才没心思看这个,还不如回去给我那几盆凤仙花浇浇水呢,等她们真起了什么作用,你再叫我来看戏吧。” 她说完起身就走,薛太后也都由她。 涂娘娘走到慈宁门前,远远还能看到淑嫔的仪仗,她眯起眼睛盯了一会儿,转身往内安乐堂走了。 轿辇上面的庄韫兰忽然就觉得背后产生了那么一丝凉意。 大白天的,不会闹鬼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宫道空荡荡的,只有扫洒宫人避在路旁的身影。 懂了。 错觉,肯定是错觉。 庄韫兰摸摸脖子转回头去,倒引的轿辇旁边的海棠担心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没事儿,”庄韫兰摇头说,“可能是风有点凉吧。” 海棠赶紧往后面走,不知道从哪个小宫女那儿拿了个手炉回来,塞给庄韫兰暖手用。 在穿罗衣的天,还能喜提手炉的庄韫兰:…… 不过海棠真的是越来越贴心了哦。 还真有那么点冷的淑嫔娘娘美滋滋的抱着手炉回长乐宫,好远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站在长乐门前面张望。 朴美人? 稀客哦。 这位可是从几年前小产就性情大转弯,从全东宫最爱凑热闹的人,变成了全皇宫的顶级宅女。 怎么有兴致到长乐宫来了。 庄韫兰脑补了一千字什么“我的孩子没了,你的孩子就来了,我不服,我要报仇”之类的狗血剧情,然后囧囧有神的想,都这么长时间了,朴美人应该不会觉得是她腹中这胎,跨越时空长河克死了她的孩子吧? 确实是想多了。 朴美人神秘兮兮的道明了自己今日前来的缘由。 庄韫兰像听玄幻故事似的,看着朴美人神情严肃且认真的叮嘱她:小心皇后,她要害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藏太深? 庄韫兰:? 相比皇后,她宁愿相信是朴美人想害她。 朴美人看她不信,明显就有点着急了。 “妾当年也是差点就要做母亲的人,不会拿娘娘腹中子嗣开玩笑的,若是娘娘也当真爱惜腹中皇嗣,还请屏退左右,听妾一言。” 庄韫兰:…… 她胆子小,怕朴美人真想玩把狗血的。 突然暴起,捶她肚子神马的,也真的有点吓人。 庄韫兰狐疑的看向朴美人,就算皇后想害她,也不会和朴美人密谋吧?朴美人怎么可能知道这种机密中的机密。 看她还是不信,朴美人也来气了。 “娘娘若是信不过妾,就当妾从没来过吧,但日后若是出了问题,也盼娘娘不要后悔。” 庄韫兰开口把她拦住了。 看在朴美人九族俱全,且在藩国也是有名有姓,绝对是前脚想抓,后脚就能关进大牢的那类人物的份儿上,她决定暂且听听朴美人的“高见”。 当然,保险起见,庄韫兰留芍药在外间站着,保证万一朴美人异动,芍药能用最快的速度带领宫人们拿下她。 西次间现在就剩庄韫兰和朴美人了。 朴美人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些哀伤的神色。 “娘娘肯定还不知道妾当年那胎到底是怎么没的吧,”朴美人火气散了,气息也软了,她自嘲一笑道,“连妾当时都弄不明白自己那胎到底是怎么没的呢,还以为就是自己福缘浅薄,没有为皇上诞育子嗣的福气,也是之后才慢慢琢磨明白……” 朴选侍抬眼看向庄韫兰问:“娘娘还记得皇后娘娘当年怀大皇子时的模样吗?” 庄韫兰当然记得。 开头那几个月,皇后都瘦的像是皮包骨了,偏肚子还大的很,还会时常性的见红,庄韫兰都有点心理阴影了。 朴美人的神情更诡异了,她说:“那娘娘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怀相那么艰难的皇后,都能顺顺当当的为皇上诞下长子,可是妾当年分明怀的那么稳当,只是受了一次惊,连情况都稳住了,皇嗣却就那么流掉了呢。” 庄韫兰:……朴美人当年小产是挺惨的,但就因为皇后生了,朴美人没生成,就说是皇后害的朴美人,那皇后也着实是有点冤。 看她不信,朴美人火气又上来了。 “娘娘可真是相信皇后娘娘,妾当年也当皇后娘娘是菩萨心肠呢,可她要是真想让妾生,一样是见红,怎么她流了几个月的血,什么事儿都没有,妾那血才流了一个月,皇嗣就没了?若不是看在娘娘与妾当年一样,都即将为人母的份儿上,娘娘以为妾会冒着被您安一顶污蔑皇后的罪名的风险,巴巴的跑来长乐宫跟您说这些吗!” 说完,朴美人竟然直接转身走了。 连外间不知所以的芍药都被她唬的一个愣神。 但到了殿门前,朴美人却又扭头冲回了西次间。 “算妾枉做小人,淑嫔娘娘若是想去皇后娘娘面前告妾的状,妾也认了,但您要是真心为腹中的皇嗣好,妾劝您还是警惕些的好,”朴美人冷笑道,“毕竟皇后当年容不得妾腹中那个与大皇子差不多的皇嗣,如今您腹中的这个,她也未必就能容得下了。” 然后朴美人墩身浅福,再次扭身走了。 庄韫兰甚至没来得及和朴美人说声再见。 朴美人的到来就像是给长乐宫扔了颗微型炸弹。 庄韫兰后知后觉的发现,后妃之间的各种爱恨情仇,竟然在她毫无所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上演了。 朴美人认定当年是皇后害了她腹中的皇嗣,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要不是今天的事儿,庄韫兰甚至都不知道朴美人是那样想的。 那朴美人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心里面憋了个大的,打算找准时机,直接打皇后个措手不及? 不管打胎这事儿是真是假,朴美人来长乐宫提醒她,都是为了她好,庄韫兰不可能反手把朴美人给卖了。 但是皇后当年真的充当了把打胎大队长? 那皇后藏的未免也太深了吧? 庄韫兰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宫斗神马的,她真的不擅长啊。 庄韫兰把芍药叫过去问话,“我们宫中的东西,都带冯司药看过了吗?” 芍药福身称是,“从娘娘的寝殿到长乐宫花园,还有您库房里面的东西,凡是娘娘可能会接触到的,都已经请冯司药看过了。” 庄韫兰琢磨着问:“所有的都看过了?” 芍药怔了一下,然后就回过味来了,娘娘这是在问她今日新得的赏赐。 是慈宁宫那边太后娘娘的态度有问题,还是朴美人方才和娘娘说了什么? 芍药一时猜不明白,但不管问题是出在太后娘娘身上,还是与朴美人今日的异常有关,对自家娘娘而言,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事。 芍药想了想,慎重道:“是都请冯司药仔细看过了,只是奴婢觉得,娘娘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用惯的东西若是于皇嗣无碍,还是暂且不要更换了吧?几宫的新赏赐,奴婢暂且好好收起来,单独放在一处,等娘娘平安诞下皇嗣,再把新物件摆出来不迟。” 不愧是她的第一谋士,不点就通。 庄韫兰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她脑子不够用,但是她有外挂啊。 对芍药的提议表达了充分的肯定之后,庄韫兰开始回忆当年朴美人小产时候的情况了。 不过那个时候她也就是个太子才人,朴美人和她又不住在一个殿,庄韫兰能知道的情况,也实在是寥寥无几。 依稀就是晋王妃到东宫陪太子妃说话那天,宋妙容绕路来承华殿提醒她,让她暂且避开朴美人那片走,然后出了正月不久,朴美人就小产了? 那就是朴美人小产事先已经有了可以确定的征兆? 庄韫兰没法把昭华殿当年伺候的人召来长乐宫问话。 别说那些人现在大部分都跟着沈贤妃挪去了咸阳宫,就算是不在咸阳宫的,庄韫兰也不可能大喇喇的把人叫到面前来。 直接问当年情况什么的,那不明摆着是有事么。 牵扯太大,不能乱搞。 但是在这个怀孕出事很容易连命一块搞丢的年代,庄韫兰也不能不重视可能存在的危险。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于是皇帝去长乐宫的时候,就很少见的看到他的淑嫔一本正经的坐在罗汉床上面思考问题,那表情,好像还挺严肃? 第一百三十四章顺产计划 皇帝走过去,很自然的就把要起身行礼的人给按回去坐下了。 自从熟了之后,两个人之间就不怎么讲究宫中那些墩来跪去的规矩,有时候皇帝没让人通传就走进来,庄韫兰忙着自己的事儿,也没注意到他,皇帝就自己走过去看她在忙什么,然后两个人聊天说话,礼当然也就免了。 现在淑嫔有孕在身,皇帝就更不想拿那些规矩折腾她了。 把人按回去坐下之后,皇帝也挨着庄韫兰坐下,手往她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肚子上面一搭,问她:“今儿还是闹你闹的厉害?朕看你都愁眉苦脸的了。” 这会儿还真不是为了肚子的事儿。 庄韫兰目前的症状就是闻到饭味就想吐,现在又不是用膳的时辰,并没有受到皇嗣的影响,纯属就是在琢磨朴美人说的话。 现在看到皇帝,庄韫兰倒是又想起了一个人。 朴美人被纸炮吓到那会儿,皇帝不是直接就点了个内官,让他说当时的情况么。 这么一回忆,庄韫兰就又多了点放心。 朴美人说的要是真相,那皇后当年搞掉的可是龙胎。 皇帝在子嗣方面,目前还没丰富到被人随便搞也不心疼的地步呢。 真要是皇后对朴美人的胎下了手,皇帝会什么反应也没有? 应该是有误会吧? 但庄韫兰不敢打包票,她也没法跟皇帝描述她现在的烦恼,就只能先让腹中的皇嗣背这个锅了。 庄韫兰顺着皇帝的话,可怜兮兮的点点头,“可不是么,臣妾今儿总共就吃了半碗肉沫蛋羹。” 皇帝果然就心疼了。 皇后当年怀大皇子的时候,虽然也是虚弱的厉害,但也不至于看见吃的就想吐。 淑嫔这才刚怀上,反应竟然就这么大,月份再大,她肯定得撑不住。 皇帝搭在淑嫔肚子上面的手轻轻揉了两下,皱眉并不熟练的吓唬还没出生的皇嗣:“不准再闹你母妃。” 庄韫兰:…… 幼稚哦,没想到金主爸爸还有这么一面。 尚是胚胎的皇嗣还没有接受过时代的洗礼,自然不知道什么叫作龙威。 皇帝的威胁对TA而言没有任何效果,等到酸甜香辣各种口味俱全的膳食摆上桌,庄韫兰该怎么想吐,就怎么想吐。 长乐宫宫人的期盼,已经从希望娘娘爱吃酸,变成希望娘娘能多吃口饭了。 唯一能让庄韫兰吃下去的东西,是清清淡淡的荷叶汤。 皇帝罕见的在长乐宫连续皱眉,小厨房的宫人恨不能拿个麻袋把自己给罩起来,最好再连人带麻袋一块施个隐形术。 庄韫兰偷偷打了个手势,让顺子带着送膳的宫人们退下。 皇帝再着急,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得小厨房的人,他们差事做的用不用心,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但淑嫔这样是真不成。 回头身体非得被拖垮。 皇帝吩咐了一声,太医院的蒋院判又颠颠的背着药箱进宫来了。 要是再给他个机会,他肯定不会主攻什么保胎安胎之术了。 先是皇后娘娘,后是淑嫔娘娘,怎么给皇上怀龙嗣的,都是这种了不得的人物呢,还一个比一个怀的让人心惊胆战。 蒋院判进去给皇帝和淑嫔磕头。 拔步床上挂的帐幔已经被放下来了。 皇帝摆手叫蒋院判去给淑嫔扶脉。 昨儿才刚扶过呢,这会儿再扶肯定跟昨日没什么区别。 蒋院判神情严肃的把着脉,脑子里面着急忙慌的想说辞。 按说怀孕的反应各有不同,但是像淑嫔娘娘这样,才怀了一个多月,就到了没法进食的程度的,那还真是少有。 要不是他专精此道,哪怕月份尚小,也可以肯定淑嫔娘娘这就是喜脉,这会儿都得怀疑这位娘娘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了。 呸。 蒋院判赶紧把那不吉利的念头驱散,然后跟旁边等着的皇帝回话:“淑嫔娘娘脉象稳健,想是因着头胎的缘故,才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容臣先为娘娘开副安神养脾的汤药看看吧。” 皇帝点头让冯司药随蒋院判去办差。 芍药和海棠一左一右把床幔打起来,皇帝坐到拔步床边叹了口气,“怎么这么折腾人呢。” 庄韫兰也唏嘘了,穿越前后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体会了一把不想吃饭的滋味。 安神健脾的汤药开出来,庄韫兰照旧看见膳食就犯恶心。 太医院、司药司、尚食局,还有长乐宫的小厨房一齐想法子,最后不知道是哪个天才竟然研制出了蔬菜干和水果干。 庄韫兰左手拿着秋葵干,右手拿着芒果干,着实又为古人的智慧惊叹了一把。 然后秋葵干和芒果干轻轻一碰,悉数进了庄韫兰的肚子。 为先人的智慧干杯哦。 这下维生素全有了。 可能是受到了蔬菜干和水果干的激励,致力于让淑嫔娘娘吃饭的宫人们更加热情的投入到了新吃法的研制中去。 庄韫兰稍稍贡献了一点小想法,然后她就在古代吃上了薯片和山药脆。 还是各种口味俱全,像什么番茄味的、香辣味的、鸡翅味的,甚至连咸蛋黄味的都被发明出来了。 她现在合理怀疑,没准儿过几日,连白葡萄汽水味的都能被人提前研发成功。 不过比白葡萄汽水味的薯片先重出江湖的,是庄韫兰那两辈子如一日的好胃口。 就在庄韫兰本人都决定认命,打算靠各种水果干、蔬菜干以及荷叶汤和牛乳制品维持基本生命体征之后,她那要人命的孕吐症状竟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简直就是喜大普奔。 小厨房的宫人们马上重拾快要荒废掉的好手艺,各自拿出独家绝学,争先恐后的为自家娘娘献上了自己的拿手好菜,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再次齐聚膳桌。 庄韫兰咬着久违的樱桃肉,差点感动了个泪流满面。 天爷,她终于又能吃上饭了。 好好吃了一顿之后,庄韫兰把驻长乐宫妇产科主任冯司药请到面前,向她询问具体的安胎事宜。 主要是之前连饭都吃不下,也实在是没工夫考虑别的。 现在能吃饭了,庄韫兰担心会不会出现皇嗣太大,导致她难产的情况,觉得自己应该多出去走走。 冯司药对淑嫔娘娘的想法表示了高度肯定。 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庄韫兰马上付诸实践,开始了自己的顺产计划。 然后皇帝去长乐宫的时候,就再次找不到人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游湖 吃饱喝足,人也有精神了,庄韫兰直接抛弃有点看腻了的长乐宫小花园,一路走到后苑去拥抱大自然了。 六月份了,金鳞湖的荷花都开了呢。 庄韫兰沉浸在好胃口回来的喜悦中,直接登船逛了把湖景。 荷叶往头顶一遮,还真有那么点采莲女的感觉了。 要是再有人给吹点江南小调就更好了。 庄韫兰现在已经有权利随时召教坊司的人来给自己表演歌舞了,但是后苑就紧挨着皇后的坤宁宫,要是把教坊司的人传到这儿来给自己弹琴跳舞,未免太惹眼。 庄韫兰想了想就放弃了,还坐在乌篷船上游她的湖。 皇帝好远就看到她撑着下巴,优哉游哉的坐在船头到处看。 看样子是真好了。 皇帝面上也带了点笑意。 摇橹的宫人看见皇上站在岸边,赶紧改变方向把船给撑到岸边去了。 皇帝等船靠岸,伸手要拉淑嫔上去,却被人笑眯眯的拉上了船。 撑船的宫人差点都激动哭了,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有载着皇帝陛下游湖的机会。 庄韫兰伸手撩了把湖水,歪头笑着问皇帝:“臣妾能不能摘点莲蓬回去煲汤啊?” 皇帝把人从船边捞回去,好笑的问她:“那荷叶汤你都喝了一个月了,还没喝腻呢。” 庄韫兰左手还举着刚摘的荷叶,正好给她和皇帝遮了把太阳,皇帝把那荷叶接过去,顺手往后一递,竟没人接。 皇帝这才发现,船太小,张保他们都没跟上来。 再把荷叶给淑嫔塞回去什么的,皇帝也干不出来,他摸摸鼻子,自己拿着荷叶柄,把淑嫔遮在了阴影下。 他又不怕晒,给他遮个什么劲儿。 然后皇帝就听淑嫔说:“皇上不知道,自己摘的,跟别人摘的,那才不是一个味儿。” 就像是买的草莓和从采摘园摘来的草莓,庄韫兰就觉得还是自己亲手摘的更好吃。 皇帝不理解。 自己打的猎物和尚食局杀的牲畜,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淑嫔既然觉得自己摘的更好吃,那就摘吧,反正金鳞湖这么多莲蓬,就是紧着她摘,也不可能就被摘光了。 不过这船太小,总觉得不怎么稳当。 皇帝怕她跌到湖里面去。 “朕扶着你,你慢着些摘,”皇帝放下荷叶,稳稳扶住淑嫔的腰,看着她探身去摘莲蓬。 撑船的宫人把着船桨,乌篷船一动不动的停在簇簇莲花旁。 斜阳余晖洒下,湖面是粼粼的金光,连船头的两道人影,都被镀上了金色的柔光。 何尚宫带着两位淑媛从坤宁宫出来,正往西苑琼华宫的方向走,远远的看到帝王与淑嫔的仪仗,她就领着那两位淑媛避到旁边墩身行礼。 船上的人还在忙着摘莲。 好像是缺了只竹篓,庄韫兰不免可惜的抱着五六个莲蓬给皇帝看,“应该够吃一顿的吧?要是不够,臣妾明日带个竹篓再来摘。” 还摘? 等他叫人往这儿运只稳当的船再说吧。 皇帝命撑船的宫人把船往岸边划,然后弃了龙辇,拉着手捧莲蓬,满脸意犹未尽的淑嫔慢慢往长乐宫走。 帝王仪仗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直到一行人全部走远,何尚宫才领着身后的淑媛站起身,继续往琼华宫的方向走。 “何尚宫,”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左边那个容貌明艳的淑媛忍不住问,“刚才那就是皇上吗?那皇上身边的又是哪位娘娘啊?” 何尚宫回头看了一眼神情满是憧憬与羡慕的淑媛—— 她已经被皇后娘娘召入坤宁宫说过几次话了,在本届淑媛之中,也算是佼佼,但性子还是不够沉稳。 负责这个的女官竟还没有教过吗? “姑娘很不该多言,”何尚宫眉心稍稍一簇,驻足对那位淑媛道,“若是姑娘有留至终选册封的福气,自然有机会得见天颜,至于您今日见到的又是哪位主子,也实在不是姑娘现在应当关心的事情。” 刚才开口的淑媛面色羞窘的低下头去,“我……我知道了,多谢何尚宫提点,能不能请何尚宫不要把我方才的话告诉给旁的女官嬷嬷们知道?” 何尚宫把目光从开口的淑媛身上收回,然后微不可查的划过另一边那位始终低眉垂眼站着的淑媛。 最后缓缓道:“姑娘又错了,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姑娘们头一次入宫那日,江司言就已经教过你们这点了,姑娘言行既然有失,合该主动认错,誊好宫规,送到江司言案前才是,妄图侥幸遮掩,实在不是上策。” 问话的淑媛头一次受到这样不假辞色的教导,面颊瞬间红了。 她把头又埋低了些,向何尚宫福身说:“我明白了,我……我这就回屋去誊写宫规,多谢何尚宫教我。” 身为正四品尚宫,何尚宫当然担得起尚未册封的淑媛这一礼。 她点点头,看那位淑媛眨眼就捂着脸跑了个没影。 何尚宫便又转身对那位沉默不语的淑媛道:“姚姑娘今日之失,也请辛姑娘引以为戒,与她共勉吧。” 辛姑娘福身称是,谢过何尚宫教诲。 宫禁的时辰之后,琼华宫各处的烛火都渐渐熄灭了,只余西南面的一处院落还隐隐透着烛光。 穿蓝色衣裙的淑媛揉揉眼睛走到姚淑媛身边问:“你怎么抄上宫规了?也没看女官们罚你呀,不会是皇后娘娘……” 在她看来,这位姚淑媛言行常有不妥,但不知怎么,从未因此受过任何惩罚,今日这宫规誊的,实在是有些令人诧异。 “你别胡说!”姚淑媛有些羞臊的打断她的话,走到妆奁前,拿了支金累丝蝴蝶簪子给她看,“我才没在皇后娘娘面前犯错呢,皇后娘娘待我们可和气了,你看,这就是娘娘赏我的。” 穿蓝色衣裳的淑媛更不明白了。 往日得了赏赐,大家都是拿出来凑在一块欣赏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得了赏不吭声不说,还要点着豆灯抄宫规? “那你誊这个做什么?” “不告诉你,”姚淑女不想跟别人说自己在何尚宫面前丢的丑,不过被人一问,她就想起了今日见到的人。 那肯定就是皇上了。 皇上生的可真好看。 还有皇上身边的那位娘娘,她那么好看,又那么贵气,应该是位娘娘吧? 能与皇上那般亲密,可真是叫人羡慕。 穿蓝衣的淑媛你没注意到姚淑媛忽然变得绯红的面颊,她忽然想起来问:“皇后娘娘既然赏了你,那辛姑娘呢?皇后娘娘赏她什么了没有?” 姚淑媛自然点头,这样的簪子,皇后娘娘也赏了辛淑媛一支。 穿蓝衣的淑媛忽然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属她最能憋的住事儿!” 第一百三十六章八卦一则 长乐宫。 庄韫兰已经正式进入到了为顺产苟命而健康生活的状态中。 她现在的生活很规律。 每日就是先接受向贵人和梁选侍的请安,然后乘上轿辇去坤宁宫拜皇后,之后回宫,在长乐宫的小花园散一个时辰的步。 用了午膳之后,胎教任务也初步开展起来了。 虽然庄韫兰没打算让自己腹中这胎,也变成大皇子那样集文武曲星转世于一身的人物,但是她也不想生个笨蛋。 毕竟前任皇帝的笨蛋儿子绍王,现在还在宗人府里面蹲着呢,连绍王妃汤氏和绍王次妃虞氏都受到了他的连累,据说回京回了一半,直接就被锦衣卫给接管了。 两位藩王内眷就在这种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中,担惊受怕的回到了京师。 由于锦衣卫的高水平工作,直到听到京师寺院那为帝王崩逝而敲响的连绵丧钟,汤氏和虞氏才算是摸到了一点眉目。 不过猜到了也没用,在这个流行连坐的时代,绍王既然胆敢搞谋反,那绍王妃和虞次妃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肯定是一个都跑不了。 刚进京师,她们就被押送到宗人府,和绍王一起关禁闭了。 如果没有意外,这场禁闭大概就是没有任何减刑机会的无期徒刑。 绍王府那几位,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宗人府了。 皇室哦,真是个可以平庸但不能真笨的家庭。 为了不生出一个害人害己的笨蛋,庄韫兰摸摸肚皮,开始听冯司药给她和腹中的皇嗣念书。 书本的阅读范围是庄韫兰和冯司药一块挑选的,甚至连皇帝陛下都提供了自己的宝贵意见。 至于为什么是冯司药读,而不是庄韫兰自己读,这也不是她想偷懒。 主要是这些小故事神马的,对她而言实在是过于幼稚了,自己拿着读,怎么读都觉得有那么点羞耻。 本着自己尴尬不如一块尴尬的原则,庄韫兰愉快的决定把这项重任交给了冯司药。 冯司药的心理素质显然和庄韫兰那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起码不满双十的淑嫔娘娘读着羞耻的东西,年逾四旬的冯司药读着就很淡定。 好在胎教项目也不全部都是这么令人尴尬,除了这些古代版启蒙小故事之外,音乐之类陶冶情操的东西,那也是需要的。 这个就不区分什么成人版本和胎儿版本了,反正皇宫内的演奏曲目,高雅程度都是可以得到充分保证的。 沾皇嗣的光,庄韫兰现在可以经常性的把教坊司的歌舞团队招来长乐宫给自己表演,而不用担心会被人认为是行止张扬奢靡了。 毕竟皇帝陛下都发话了嘛,淑嫔娘娘这么干,那也全部都是为了皇嗣。 有意见?那跟皇帝谏言去啊。 目前为止,皇宫内显然没有那么不开眼的人。 就连薛太后和赵皇后这两位大佬级的人物,对此事也全部都是持支持态度的。 皇家的子嗣金贵嘛,只要是为了皇嗣好,多搞几场演奏会怎么了。 赵皇后甚至都有些可惜,当年她生大皇子的时候还是太子妃,不方便时常传召教坊司的人进东宫,要不然,这种提前为皇嗣陶冶情操的项目,她也想给安排上。 唯一有些担忧的人,是皇后身边的胡嬷嬷。 胡嬷嬷觉得,这是淑嫔娘娘怀上皇嗣之后,底气足了,人也变的张扬了。 但是皇后那边整日为宫务忙的晕头转向,还得为太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之间越发亲近的关系而发愁,已经是很艰难了,胡嬷嬷也实在是没法再拿淑嫔娘娘的事情去烦皇后。 最后,胡嬷嬷也只好自己默默去小佛堂磕头,还是请求神佛保佑,让淑嫔娘娘这胎一定要是位皇女。 就在这众人各自忙碌的氛围中,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到了。 庄韫兰现在也算是坐稳了胎。 自从提前到来的孕吐症状结束之后,她就回到了尽情享受美食的状态中,其他方面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穿戴妥当之后,庄韫兰就乘上轿辇,去参加薛太后的千秋宫宴了。 做皇后,千秋并不一定年年大办,大多数时候就是嫔妃、公主们聚在一处陪着皇后吃一顿,给皇后祝酒什么的,连皇帝都是可去可不去。 但是当了太后就不一样了。 太后千秋的场面,也代表了皇帝陛下的孝心嘛。 国朝以孝治天下,薛娘娘晋升太后之后的第一次千秋,当然得是大办特办。 内外命妇们都是按品穿戴好了,先聚到坤宁宫给皇后问安,然后就由皇后带着她们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正是不冷不热的时节,太后娘娘的千秋宫宴就摆在慈宁花园。 和长乐宫、咸阳宫这些宫殿内自带的小花园不一样,慈宁花园并不在慈宁宫内,而是得出了慈宁门后,往西南方向走一段路。 单是这座花园的占地面积,就有长乐宫和咸阳宫加起来那么大。 而这个花园平日的作用,就是供太后娘娘赏景散步。 到了地方,大家按品级坐定了说话。 现在是太后和皇后坐在上首,奶嬷嬷抱着大皇子站在皇后斜后方,然后太嫔以上的娘娘们按品坐在薛太后下首,再往后是各位大长公主;皇后这边下首坐的是沈贤妃和庄韫兰,往后是各位长公主,台阶之下,则是按品排开的诰命夫人们。 至于贵人、美人之类品级的嫔妃,给太后磕完头之后,就算是解放了一半,这会儿正在慈宁花园的宝相楼吃茶说话。 等宴席开了,也有人来给她们送膳,想看歌舞听戏了,登楼凭栏就能看。 宴前的小菜才呈了几道,连皇帝本人都抽空驾临慈宁花园给太后祝寿了。 然后皇帝给太后祝酒,皇后也赶紧跟上,太妃和嫔妃这边也起身来祝。 轮到庄韫兰时,情况就有点尴尬了。 在东宫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她吃不了内造的酒,家宴什么的她都敬茶,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 但是现在,从贵太妃魏娘娘到还没及笄的怀庆公主,大家显然就是要清一色的举酒杯,庄韫兰这茶盏就显的有点画风清奇了。 结果沈贤妃祝酒之后,薛太后就主动开口了,“淑嫔如今有孕在身,实在是不宜吃酒,你的孝心予都知道了,权且以茶代了吧。” 庄韫兰赶紧起身把准备好的吉祥话说了,再福身谢过太后疼爱,然后举起茶盏尽饮。 等她坐下之后,皇帝和太后笑说:“母后不知道,就是没有皇嗣在,儿子都不敢放淑嫔在您面前贪杯,唯恐她沾了酒气,转头就在您这儿醉晕过去,平白不知要给您增添多少麻烦。” 薛太后微微一诧,随后也就笑开了,“竟是如此,也罢,日后淑嫔就都陪予饮茶吧,刚好南边才进了阳羡茶入宫,回头予让他们多送些给淑嫔。” 庄韫兰赶紧再次起身谢恩,皇帝和太后都笑着看了她一眼。 又说了会儿话,皇帝就得回前朝去忙政务了。 恭送圣驾之后,轮到诰命夫人那边给太后祝酒。 于是庄韫兰喜提皇室八卦一则:怀庆公主要选驸马了,宣德侯府有意参选,但是这届竞争很激烈,驸马人选还在斟酌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要什么鲜草没有 和皇帝选妃、皇子娶妻不一样,国朝公主们的成亲人选并不一定非要选自民间。 像公侯勋贵之家的公子,那也是有机会尚公主的。 只不过娶了公主,日后就肯定与朝堂无缘了,留在公主府,等着领驸马都尉的俸银就行。 虽然没实权,但是年俸也足有两千石呢,比那些真正干活的官儿能从朝廷领的银子多多了。 不过刚开国那会儿,各府二代也都是很有志向的,还真没有几个愿意尚公主的。 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公主,还是嫁平民的多。 除了采选规模小了不少之外,从民间选驸马和选嫔妃的流程差不多。 就是从清白人家长相端正的未婚男子之中挑选合适的,接受宫廷礼仪和儒家文化教育。 不过对驸马的教育,从时间长度而言,比嫔妃们可长的多。 嫔妃是册封之后就毕业,驸马那边是哪怕已经成为了优胜者,与公主成亲之后,也还得继续去国子监读书,学到三十岁才算完。 让学,但又不让考科举,还真就有点那什么。 不过平民翻身迎娶国朝顶级白富美这种事儿,跟民女做王妃一样,属于是世人眼中祖坟冒青烟级别的好事儿,有的是人愿意。 皇家的女儿不愁嫁,愁的是怎么挑中最好的那一个。 贵太妃魏娘娘最近除了愁太后和涂娘娘她们与皇后之间的那笔糊涂账之外,也愁怀庆长公主的驸马人选问题。 之前几位国公夫人、国侯夫人那边,都没有要让儿孙尚公主的意思。 先帝是打算让司礼监那边着手在京畿耕读之家中,为怀庆公主挑选驸马的。 但是这事儿还没开始办呢,先帝就宾天了。 之后绍王搞了出谋逆,还拿爵位当报酬,把宣德侯的侄孙也拉上了他的贼船,这事儿宣德侯夫妇也算是受害者。 皇帝没有黑白不分的株连宣德侯府,但宣德侯那边显然也是被这事儿给唬到了,现在就想跟天家走的更近些,也好多给自家添层保障。 所以宣德侯夫人最近几次递牌子进宫,就一反常态的开始在太后还有皇后那儿帮自家孙儿美言了。 宣德侯府那位与怀庆长公主差不多大的公子,是宣德侯夫妇嫡长子的次子。 虽然应该是与承袭爵位这事儿没关系吧,但是那位公子也算是勋贵圈中.出了名的有才有貌好儿郎,房中又是难得的干净。 据说宣德侯夫妇原本是打算令他专心做学问,将来科举入仕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经过先前的事儿,宣德侯府态度大转弯,觉得什么光宗耀祖都及不上平安顺遂。 宣德侯夫人难得积极了一把,魏娘娘也是有点动心了。 公主都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与民间选出来的儿郎相比,肯定还是和勋爵人家养出的贵公子更有可聊的话,也更能相处的来。 宣德侯夫妇的那个孙儿,相貌人品也的确是无可指摘。 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魏娘娘不免为怀庆长公主担心。 毕竟入宫前,魏娘娘也是亲眼看过自家兄弟是如何为了乡试头悬梁锥刺股的。 堂堂侯府公子,世交家差不多大的人斗鸡走狗风流快活的时候,他就被宣德侯夫妇拘在府中进学读书了。 之后进了国子监,文章也是做的精彩,连国子监祭酒都曾亲自夸过的。 但要是尚了公主,他曾经的努力也就算是全白费了。 现在对尚公主之事热切的是宣德侯夫妇,可是他们那个孙儿自己是怎么想的? 就算是他现在被宣德侯夫妇说动了,愿意为家族计,但谁又能保证,他日后也这么想呢。 诚然,即便是宣德侯府的那个公子日后后悔了,皇家的公主也不容他苛待,可是身为生母,魏娘娘还是希望怀庆长公主可以与驸马情投意合、一世美满的。 薛太后对怀庆长公主,也是真正的视如己出。 皇子不满意皇子妃,还以册次妃、纳妾室;但公主要是不满意驸马,那可就没那么多可以寻找情感慰藉的途径了。 毕竟景朝的公主既不流行养面首,也不流行什么和离另选。 太后和贵太妃那边一直都没松口,宣德侯夫人只好请亲家咸宁大长公主帮忙。 咸宁大长公与驸马的长子,娶的正是宣德侯夫妇的嫡长孙女。 保险谁都不嫌多,宣德侯夫人一开口,咸宁大长公自然愿意帮亲家这个忙,促成这桩姻缘。 虽然先帝的女儿不少,可是身为贵太妃的女儿、晋王的胞妹,怀庆长公主在当今天子那儿的地位,也不是一般长公主可比的。 咸宁大长公主夸着夸着,庄韫兰就听出了那么点意思。 没想到,连皇家的公主都能觉醒媒婆基因。 她再歪头去看怀庆长公主,皇帝的这位妹妹,已经在姑姑提起宣德侯府那位公子的时候,略显羞涩的低下了脑袋。 这是有戏啊。 庄韫兰偷摸去看太后和贵太妃,发现前者应对咸宁大长公主堪称滴水不漏,后者和她刚才一样,正在观察怀庆长公主的表情。 庄韫兰明白了,这是女婿人选有瑕疵,女方家长还没打算松口。 等看到皇帝的时候,庄韫兰就没忍住八卦了一把。 话说,这位怀庆长公主,不会就是皇帝之前和她说的那几位,为王母拆散牛郎织女而哭的很伤心的皇妹之一吧? 不要啊,皇家公主诶,要什么鲜草没有哦,千万别长恋爱脑。 第一百三十八章虐恋or扶贫 没想到,皇帝竟然真的点了点头,看模样还有那么点惆怅。 “年节时候二弟他们回京,还和朕提过这事儿呢,”皇帝叹了口气说,“都是去岁上巳节时候的事情了,那日怀庆去郊外踏青,正好看到宣德侯的次孙在江畔与一群文士论道,对他很是欣赏。” 只不过那时宣德侯府还没有流露出想要尚公主的意思,所以当时还是端妃的贵太妃,看出怀庆有那样的苗头之后,赶紧就给制止住了。 没想到最后宣德侯的侄孙跟着绍王闹了那么一出自取灭亡式的谋反,宣德侯府的态度也就跟着变了。 知道宣德侯府有意尚公主之后,皇帝还抽空命人找出了宣德侯次孙昔日在国子监做的文章。 原本是打算为怀庆把把关,结果宣德侯那个次孙还真有几分了得。 一看就是真的在学问上下了苦功夫的人,不是靠金银财帛找人吹出来的才名。 若是就此绝了仕途,那还真是有些可惜。 可这事儿,就算是皇帝把宣德侯召来,说一万遍朕没打算因为你侄孙犯的事儿株连你们,宣德侯显然也不会就此放心,开开心心的让孙儿去考科举。 毕竟谁能保证族中.出不了第二个糊涂蛋呢。 宣德侯夫妇现在就是铁了心要给全族上保险了。 至于那位孙公子本人,现在已经告了假,不再去国子监读书了。 据说几个月之前,他还曾在酒楼大醉一场,最后是被宣德侯的长子亲自压回府的。 庄韫兰摸摸肚子叹息,皇家养出的笨蛋,果然是害人害己。 话题既然是开了头,皇帝索性问她:“若是你的妹妹呢?一个是她喜欢的男子,但可能会因为这桩婚事,对她心中藏怨,即便不敢显露,也定然会与她生出隔阂;另一个她虽然不喜欢,但是家世门第远低于你,因阖族荣耀皆系于你的家族,所以定然会对你的妹妹敬之爱之,你希望选哪个做妹夫?” 庄韫兰马上警惕,这不就是侯府公子和民间男子的选择问题么。 庄韫兰自知不够格插手皇室公主的驸马择选,但是皇帝问话却不能不答。 如果做选择的人是她,庄韫兰表示,她哪个都不打算选。 因为她既不想玩虐恋,也不想搞扶贫。 但如果是她家小堂妹嘛…… 庄韫兰想了想说:“臣妾可能会把好处和坏处都说给妹妹听,然后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 皇帝微微一怔。 她这是选择把对方当成平等的人,去尊重对方的选择了。 可是怀庆毕竟还年轻,不论是太后、贵太妃,还是他和晋王这两个做兄长的,显然都要比怀庆更会看人,考虑到的事情也会更周全。 “那你就不担心你妹妹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因此抱憾终生?”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庄韫兰摇头说,“可是谁又能确定,臣妾给妹妹选的那个人,就一定会是对的呢,日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即使是一样的境遇,不一样的人,走出来的结局可能也不一样呢?” 就像是皇帝说的那两类人选吧。 庄韫兰自认她哪样都不想要,若是强拉姻缘,她也很难和那选项中的人恩爱到白头。 可是也不排除有人能春风化雨般抚平心上人心中的遗憾,自此化虐恋为相悦,恩爱两不疑。 还有凤凰男,也不是各个跃过龙门之后,就转身伤害大小姐的。 会反哺的虽少但有,所以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放在现代,庄韫兰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去费那个心思分辨,人生在世,谁也不是为了给别人当台阶的,她已经够忙的了,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但这是在封建时代,除非出家去也,要不然谁也逃不过成婚,连公主也不例外。 不选也得选了。 不过当公主在这方面还是有优待的,抛开情情爱爱不谈,起码公主永远都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驸马欺负。 生在古代食物链的最顶端嘛,除了皇家自己人,谁也不可能给公主委屈受。 像什么驸马打公主之类,明摆着就是把皇帝的脸面踩在脚底摩擦的行为,那显然只会存在于某类戏文中。 别说是对公主动手了,就是和公主说句重话,驸马也得先掂量掂量族人的脑袋够不够砍呢。 皇帝竟然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庄韫兰继续道:“其实哪种选择都有可能过的好,也有可能过的不好吧,要是过好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不幸过的不好,遗憾只会越攒越多,但臣妾觉得,如果非得选一个的话,可能还是自己选择的生活,会少一点遗憾吧?” 起码还能大骂一声,老娘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而不是默默流着泪,哭自己为别人的错误抉择买了单。 怎么这么像是在感悟人生啊。 庄韫兰后知后觉的捂脸往皇帝身上一倒,这才不是她这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大美人应该干的事儿! 留到几十年之后再说吧。 刚觉得淑嫔这次靠谱到惊人的皇帝,就听埋着脸的人说:“哎呀,臣妾也不知道啦,臣妾也没遇到过需要给别人做主的事情啊,还是这种事关人生的大事情,说实话,臣妾还觉得臣妾小妹看事情有时候比臣妾都周全呢。” 本来就是嘛,古代落后的只是科技,又不是古人的双商,她可不敢因为几百年的时间跨度就随便小看古人。 现代新科技又不是她发明创造的,身为享用者,庄韫兰自认实在是没什么可在古人面前骄傲的。 皇帝:…… 就知道她正经不了多久。 皇帝伸手,无奈的搂住倒过来的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嗯,”皇帝拍拍她的背说,“朕看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那些见解,倒也不乏可取之处,连朕都有些受教了。” 庄韫兰继续捂脸,皇帝这肯定是在嘲笑她! “怎么还捂着啊?”皇帝试图挪开她挡在眼前的手,就光顾着遮自己的眼睛了,这不明摆着是她看不见就当不存在么。 掩耳盗铃。 庄韫兰挣扎,从指头缝中偷眼看皇帝。 “好了好了,你看,朕真没笑你,”皇帝无奈与她对视一眼,笑着说,“真是夸你呢,不仅是在夸你,朕还想请你帮朕个忙。” 真的? 庄韫兰有点好奇的竖起了耳朵,主要是实在没想到,像皇帝这种坐拥天下、马仔无数的人物,竟然还能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然后她就听皇帝说:“过几日朕让皇后把怀庆召进宫说话,你也留在坤宁宫陪着吧,嗯,就帮朕看看,朕这位妹妹,是不是也像你家小妹一样,比你还周全些。” 第一百三十九章三只鸭子 庄韫兰:…… 深觉自己看人的本事麻麻的,经验阅历更是没办法和这群生在金字塔顶端的龙子凤孙相提并论的庄韫兰妄图挣扎。 她觉得自己充其量顶多算是个狗头军师,之所以称之为狗头,那是因为她只管提意见,并不需要承担意见实行的结果。 但这是成亲唉,还是在几乎没有和离可能性的古代。 没那个金刚钻,庄韫兰是真不想揽这个瓷器活。 事关怀庆长公主的婚姻幸福状况呢。 瞎指点真是罪过。 但是皇帝不打算收回成命,他和庄韫兰说:“只是让你先去看看,你就当是和皇妹说说话了,至于最后选哪个,有朕和母后她们呢。” 皇帝是觉得,淑嫔很有几分不自知的聪敏通透。 而且她有句话说的对,哪条路都可能会有遗憾,但如果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遗憾或许就能少一些。 怀庆也快要及笄了,是个大人了。 推己及人,皇帝也愿意给这个妹妹一些自由选择的机会。 当然,这份机会,是建立在怀庆长公主真的能够做出成熟判断的基础上的。 毕竟关于怀庆长公主对宣德侯次孙的那份懵懂情愫,皇帝也只是年节时听晋王提了那么一嘴。 晋王那还是从魏娘娘那儿听说的呢。 他们两个做兄长的,总不好直接去和怀庆谈这个。 至于母后和魏娘娘那边,自从魏娘娘之前严肃否定了怀庆的心思之后,怀庆也不肯和她们说自己的想法了。 原本这事儿交给皇后去做最合适,可是皇后又是那么个看谁都说好的性子。 她还需要成长,皇帝不能让怀庆为皇后那没原则的心软负责。 庄韫兰讨价还价不成,最后只得到了皇帝陛下的一项保证:她只负责提供参考意见,最终选择自有几宫巨佬掌眼。 皇帝这边找“外援”,太后那边也没闲着。 为了怀庆长公主的婚姻幸福,沈贤妃也被太后赶鸭子上架了。 到了召怀庆长公主进坤宁宫说话那天,后宫三位娘娘齐聚坤宁正殿,谁也没被落下。 现场有比自己靠谱的人在,庄韫兰自然就松了口气。 不过沈贤妃显然也没打算抢皇后娘娘的风头。 目前的情况就是皇后和怀庆长公主说话,沈贤妃和庄韫兰负责旁听。 皇后之前和这位长公主接触也不多,就是宫宴上面打个照面的关系,席位又不相邻,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这会儿忽然就要和怀庆长公主谈及人生大事,皇后一时也拿不准要怎么开这个口。 怀庆长公主虽然知道自己今日是为什么被召来的坤宁宫,但这种事儿,她也不好意思先提。 诡异的沉默之中,胡嬷嬷偷偷给玛瑙使了个眼色,玛瑙意会,去偏殿让奶嬷嬷把大皇子抱来了。 皇后接过大皇子,终于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口了。 她叫怀庆长公主到自己身边来,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敢将大皇子交给怀庆长公主抱。 倒不是担心怀庆长公主会有坏心,而是怕她没经验,会误伤到大皇子。 连百家姓都能背好长一串的大皇子,当然也会叫姑姑。 怀庆长公主眼睛一亮,伸手摸了摸大皇子的脸。 殿内留下的宫人都是亲信,皇后笑着说:“皇妹也要到选驸马的时候了,日后成亲,也会有自己的子嗣,再长大些,让他们兄弟一块去上林苑跑马去。” “皇嫂……”怀庆长公主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皇后拉着她的手问:“那怀庆要不要和皇嫂说说,你中意什么样子的男子啊?皇嫂听母后说,京师有不少儿郎,都对皇妹仰慕的很,像是宣德侯府的……” “皇嫂!” 怀庆长公主低着头,脸颊更红了。 皇后大概有数了,这位长公主大概是真的喜欢宣德侯府那位孙辈二公子。 皇后挺想成人之美的。 虽然太后把与端肃皇贵妃的恩怨,横加到了她的身上,但是皇后没打算如法炮制,把怀庆长公主也牵扯到那份与她无关的仇怨之中。 “皇嫂知道了,”皇后拍拍怀庆长公主的手,轻轻和她说,“皇嫂会把你的想法,说给皇上和母后他们知道的。” 就是不知道太后会不会往坏处去看她,认为她是故意要害怀庆。 皇后默默叹息,余光之中,是奉太后之命留在坤宁宫的沈贤妃。 太后不信她,皇后是知道的。 可是淑嫔也奉皇上的命留在了这儿,是皇上也不愿信她? …… 直到殿内三人都离开了坤宁宫,皇后还是紧紧的抿着唇,抱着大皇子一言不发。 “娘娘……”胡嬷嬷心怀不忍,却不得不提醒皇后,“您还得去趟慈宁宫呢,把大皇子交给乳母吧?奴婢伺候您去向太后娘娘回话。” 皇后脸色略白,慢慢的点了点头。 皇后仪仗一路向慈宁宫而去。 庄韫兰也坐着轿辇回长乐宫。 没想到才转了一个弯,竟然遇到了向皇后告退时,口称要回府的怀庆长公主。 “怀庆问庄娘娘安,”怀庆长公主下轿福身,脸颊还带着些微红晕,只是低着头轻声问,“能不能请庄娘娘借一步说话?” 庄韫兰下辇与怀庆长公主并排走,抬辇的、打红绣圆伞的宫人全都远远跟在后面。 “公主想与我说什么?” 庄韫兰看向神情羞涩、欲言又止的怀庆长公主。 怀庆长公主面颊又红了些,低头轻声问:“如果庄娘娘是我的话,您会选择宣德侯府的二公子做驸马吗?” 庄韫兰:……真不愧是兄妹,连问的问题都差不多。 可是为什么怀庆长公主也会选择问她啊。 她连宣德侯府的那位公子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呢。 第一百四十章谁还没个白月光 片刻懵逼之后,庄韫兰坦言道:“我并非公主,因而没有法子知道,选择那位公子与否,对公主而言,遗憾到底会有多少,如果公主问我……我大概只能帮公主想想,两种选择可能会有的结果吧?” 怀庆长公主垂着脑袋点头。 庄韫兰琢磨着说:“其实无非就是能否两情相悦吧,若是选择宣德侯府的那位公子,公主既然对他有好感,那期待肯定就会更高些,我从未见过那位公子,也不知道他能否回报公主的情意,若是他能,那自会与公主琴瑟和谐,可若是他不能,纵然他对公主敬之重之,感情方面的失落,公主却是定然要面对的。” “所以庄娘娘也不赞成我选他做驸马吗?” 庄韫兰摇了摇头。 “不是不赞成,是万一遗憾会发生,公主更愿意接受哪一种,”庄韫兰解释说,“就像太祖朝和太宗朝的公主们吧,与民间选出的驸马,最初大概都是没有情意的,但朝夕相处,若是投契,可能也会日久生情,公主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若是那样的话,公主在某一日或许会想起宣德侯府的那位公子,但他也只会是你记忆中一抹鲜活的回忆了。” 白月光嘛,有的是人有。 但是做配角的时候,总是难逃被真爱顶替的结局。 既然是怀庆长公主的人生,那谁做另一个主角,自然是由她这个女主角自己说了算的。 “当然了,这个是建立在公主会与驸马情投意合的前提下的,”庄韫兰不能诓骗未成年,她实话和怀庆长公主说,“好的结果大家当然都是喜闻乐见,但是情意这种事情也挺难说的,也可能公主面对别人,就是难以产生相似的感情呢,又或者驸马对公主敬重有余,却也因为这份敬重,少了一丝倾慕,那公主再想起昔年的人,遗憾可能就会越来越深了。” 人生哦,如意的人都忙着展望未来去了,不如意的时候才会一遍一遍的回忆往事。 那个当年不曾选择的人,自然也就随着这一次次的回忆,被层层镀了金。 她被无良老板压榨的时候,也经常怀念那些被自己放弃的offer呢。 但是仔细想想,谁知道那些offer到底怎么样呢,自己走一遭,才能知道究竟是花团锦簇还是龙潭虎穴。 怎奈试错成本实在太高,没几个人能够试的起。 庄韫兰的人道主义建议,也仅仅只是能够发挥微末效用。 he固然是皆大欢喜,但实在是happy不了的时候,就看更当事人对哪种形式的be接受程度更良好了。 笨蛋在皇室属于稀有品种,怀庆长公主显然不是绍王的同类。 脸颊的红晕还没散去,怀庆长公主就已经明白庄韫兰是什么意思了。 她飞快的点了点头,然后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庄韫兰问:“庄娘娘,是您劝皇兄请母后她们问我自己的意思的吧?” 庄韫兰:……何以见得。 她可没这么大脸,那不是皇帝问如果是她妹,她会怎么办么。 都是误会啊。 “您放心吧,皇兄没跟母后说那是您的主意,”怀庆长公主眨眨眼睛,讲秘密似的偷偷和庄韫兰保证,“我虽然猜到了,但我知道庄娘娘是为了我好,我也会和皇兄一样,给庄娘娘保密的。” 庄韫兰:QAQ怀庆长公主都猜到了,太后娘娘能猜不到么。 她就应该装哑巴的。 不过她们到底是怎么猜到的啊。 庄韫兰是真心觉得和这群皇家人打交道脑壳不够用。 看出了她的茫然,怀庆长公主小声和她解释:“庄娘娘不知道,皇兄他们还有母后、母妃之前才不会问我是怎么想的呢,他们只会直接替我拿主意。” 怀庆长公主补充道:“拿他们觉得最好的主意。” 庄韫兰:…… 看在皇家拿主意的这些人,都是个顶个的靠谱且不好糊弄的份儿上。 庄韫兰也和怀庆长公主补充:“那皇上和太后娘娘他们的意见,公主也可以参考一下啊,有些事情,他们见识的更多,又是真心为公主好,公主若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妨多与他们说,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娘娘和魏娘娘,肯定都愿意和公主交流的。” 怀庆长公主又飞快的点了点头。 “那我这就去寻母后和母妃说话啦,”怀庆长公主又福了下身告辞,她那顶小轿,很快就转道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庄韫兰:…… 再次向皇家人的执行能力致敬。 回到长乐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庄韫兰美美饱餐一顿,然后睡了个午觉,就去长乐宫小花园散步。 顺产才是她现在的第一要务嘛。 散完步,冯司药又给她和腹中的皇嗣念了一个时辰的启蒙读物,差不多就到了该点膳的时候了。 顺子来问晚膳的时候,庄韫兰还真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 主要是她今日刚刚完成了皇上交代给她的任务嘛,她估计金主爸爸等会儿可能会来听她做工作汇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来,也不知道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打不打算在长乐宫用膳,但身为待遇蛮不错的嫔妃,还是要有点职业道德的。 起码这膳食应该点的贴合一下皇帝陛下的口味吧。 但是这么一琢磨,庄韫兰才发现,她竟然根本就不知道皇帝喜欢吃什么。 还真是难得之前一块用膳的时候,都能吃那么合拍了。 可能皇帝和她一样,都是好吃就行,并不挑剔? 想了一会儿,庄韫兰决定这顿晚膳就还是照常点。 反正之前皇帝都爱吃,也没道理忽然就变口味了。 那还瞎折腾什么啊,照常办就是。 拿定了主意,庄韫兰就和顺子说:“做个白菜豆腐煲吧,再要个青椒肉丝、一份番茄滑蛋牛肉、一份糖醋排骨,汤就煲个虫草乌鸡的吧,素菜和凉菜你们看着做。” 顺子称是回小厨房忙活去了,还没忘了提醒底下人,别落了主子的鲜荷叶汤。 灶台前面的小火者乐呵呵哈腰笑着说:“哥哥就放心吧,娘娘既然爱喝,我们就是把自己的名字忘了,都忘不了给娘娘做这个汤。” 从庄韫兰有孕,这道鲜荷叶汤都成长乐宫的惯例了。 原本她孕吐反应刚消失的时候,小厨房的人还又兴起了期待主子爱吃口酸的念头。 可是除了这道清清淡淡的鲜荷叶汤独得庄韫兰偏爱之外,旁的菜品,不管是酸的辣的还是甜的,庄韫兰都是一样爱吃。 没办法,只好坐等娘娘这胎足月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意头不好 事实证明,庄韫兰白操心了。 二十几样膳食抬到膳桌上面,皇帝陛下还在建极殿兢兢业业的批折子呢。 那个属于外宫,后宫的人无召不得前往。 至于往皇帝陛下的寝宫乾清宫送个汤、送个菜,等皇帝陛下回去之后享用神马的,凭庄韫兰现在的位份,虽然能干,但是显然没必要。 太招眼了,皇后娘娘都没往乾清宫送过吃食呢。 她一个嫔妃,还是别越俎代庖的好。 再说了,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回乾清宫? 饭凉了可就不好吃了,皇帝陛下的晚饭问题,还是交给尚膳监的人解决吧。 于是庄韫兰美滋滋的吃了份独食,连皇帝那份儿她也一块享用了,然后略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在正殿前面的空地上慢慢走着消食。 六月份了,长乐宫各处摆着的花也都换成了合欢、芍药这些应季开的最盛的品类。 庄韫兰还特意让负责花草的宫人,替她跟林衡署那边要了几盆还没开的昙花,就等着哪日有缘,欣赏一下“昙花一现”的盛景。 奈何先前那几盆都开在了皇帝在的时候,宫人们也不敢端着花盆进殿打扰皇上和淑嫔娘娘说话,庄韫兰竟然都遗憾错过了。 如今就还剩一盆没开过的,散步散累了,庄韫兰就站在那盆昙花前面,等着看能不能现场观摩一个花开。 但是这种事儿太看缘分,越是等还就越是等不到。 照料昙花的小宫女看主子在旁边等了一炷香,心里面都有点急了,捧着水壶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一壶水浇下去看看效果。 庄韫兰摆摆手叫小宫女别着急。 她又不是非要这会儿看,不用急嘛,急也急不来。 海棠问:“要不奴婢把这盆花搬到屋子里面去,娘娘回去坐着等?” 庄韫兰摇摇头,“都坐了大半天,还是站会儿吧。” 在这个没有剖腹产和侧切的年代,她是真的担心胎儿长太大。 但是总站着也累,庄韫兰就时不时的绕着这块空地走一圈,再回到这儿来看昙花。 还是没开。 缘分没到吧。 庄韫兰走累了,打算回屋坐着去了。 皇帝就是这时候到的。 从影壁那儿转过来,他就看见淑嫔站在那儿了。 “这是谁奉的差,没开的花也摆到你这儿来了?” 庄韫兰赶紧和皇帝解释:“这是臣妾特意问他们要的呢,就想看看这昙花开花的那一瞬有多好看。” 皇帝又看了眼那盆还没开的花。 花苞都紧紧闭着呢,叶子倒是修剪的还不错。 “怎么想起养昙花了?” 都盼着能够福运长久,皇宫里面养昙花的人还真是不多。 “臣妾好奇啊,”庄韫兰想都没想就说,“就开那么一会儿,都能让人给记住,臣妾就想看看得有多好看。” 皇帝:“那让他们拿正开着的给你。” 虽然开花的时间短,但要是就在皇宫养着,开了花直接给她搬来,也赶得及。 “那多没意思呀,”庄韫兰摇了摇头,“臣妾还想看看这花到底是怎么开的呢。” 虽然不是她亲自浇的水施的肥,但是她也天天看着嘛,四舍五入也算是她养的花了,想想就成就感满满。 皇帝想起来,游湖的时候,淑嫔也是说,自己摘的莲蓬煲汤更好喝。 虽然不知道这不一样的地方在哪,皇帝还是没扫她的兴。 不过这花意头真是不怎么好。 “想养就养着吧,明儿朕再叫他们给你添点别的来。” 庄韫兰被皇帝牵着往殿内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堪称花团锦簇的场景,略微摸不着头脑,她这儿的花已经够多了吧? 再多她都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庄韫兰一边琢磨,一边跟着皇帝往回走。 坐定了之后,芍药和芙蓉过来奉茶。 皇帝笑问:“觉得怀庆怎么样?” 庄韫兰实话实话,“臣妾觉的,公主是个既爽快又机灵的人。” 皇帝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母后打算让司礼监给怀庆挑几个驸马备选了。” 庄韫兰:这是长公主发现还是虐恋更令人伤心,所以宣德侯次孙出局了? 跟怀庆长公主说的话,庄韫兰没敢瞒着皇帝。 皇帝听她这么说,微微一诧,接着就有些恍然道:“怪不得呢,不过你猜岔了,怀庆是和母后说,她想让宣德侯的次孙来做她的驸马。” 不愧是皇室公主,竟然有迎难直上、直面虐恋的勇气,庄韫兰由衷表示佩服。 换作是她,宁愿平平淡淡一辈子,都不敢为了追寻真爱,去体验什么虐恋剧情。 不过庄韫兰又有点懵了,这发展不对啊。 是怀庆长公主和太后娘娘谈崩了? “也不是说驸马的人选就定准了是从民间选了,”皇帝吃了口茶道,“母后的意思是,挑几个备选出来,跟宣德侯的次孙放在一起,让怀庆自己看看再决定。” 庄韫兰:……确定这么干了之后,怀庆长公主如果还是坚持选择宣德侯次孙,不是在给他们的感情增添困难程度么。 皇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叹了口气说:“怀庆不愿意,她没敢和母后闹,去哕鸾宫找魏娘娘哭了一场,魏娘娘刚去慈宁宫了。” 太后的想法,皇帝大概也能猜的到。 如果宣德侯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愿意让自家孙儿去参选驸马的话,那这尚公主的决心,就算是很坚决了。 不管宣德侯那位次孙本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侯府的态度在,怀庆肯定就吃不了亏。 可是怀庆长公主要的,却偏偏不是让宣德侯府的那位公子对她俯首帖耳。 她想要的是情投意合,是白首偕老。 没办法了。 太后这么做,那也是真心在为怀庆长公主考虑,只能看魏娘娘这位生母是什么意思,如果她支持女儿,那就再看魏娘娘能不能劝的了太后娘娘。 庄韫兰有点头疼的捂了下肚子,忽然产生了一抹至少提前了十几年的担忧。 等她肚子里面这个长大了,如果情感层面的需求和客观层面的保障也出现了矛盾,她应该怎么选择哦。 “怎么了?”皇帝马上就注意到了,接着就要召冯司药进来来给庄韫兰扶脉。 庄韫兰赶紧摇头,“臣妾没事儿,皇嗣也好着呢。” 皇帝明白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她怎么就愁起这个了。 再说了,她怎么就知道腹中的会是皇女呢。 对此,庄韫兰表示,要是皇子,胆敢给她搞什么狗血虐恋,糟蹋良家姑娘,看她不揍的他亲娘都不认识。 第一百四十二章五好嫔妃 聊完怀庆长公主的事情,皇帝还是很够意思的没撇开怀孕的淑嫔,转头去和别的嫔妃赏星星看月亮,顺便开展造人计划。 庄韫兰和皇帝并排躺在拔步床上面的时候,还有点心虚的想,她这时候是不是应该主动提出,请向贵人或者是梁选侍伺候皇上,好好展现她贤良淑德五好嫔妃的优良品质。 但是皇帝没给她这个机会。 转头一看她那纠结的表情,皇帝就先开口了:“别瞎想,朕没想去别人那儿,也不会觉得你不贤良,你是什么样的人,朕知道,朕今儿就想在这儿陪你。” 再说了,他也没那么荒唐,日日都琢磨那种事。 庄韫兰赶紧点头闭嘴,抱住金主爸爸的胳膊表示友好。 皇帝:…… 倒也不用贴他这么紧。 “快睡吧,”皇帝转过头去,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庄韫兰知道皇帝让人给她移了什么花来了。 天竺葵、紫罗兰、四季海棠、四季杜鹃……好家伙,清一色的四季开花,连年不败。 庄韫兰囧囧有神的设计了一面花墙,然后让宫人拿去打架子,准备把这些花往花架上面摆。 六月的阳光已经很晒人了,昨天下午散完步,庄韫兰就决定把这项养胎活动挪到太阳落山之后。 现在除了请安之外,庄韫兰白日基本不出门了。 怀庆长公主那边,太后娘娘折中了一下。 她没让宣德侯的孙子和平民家的儿郎站在一处供怀庆长公主挑选,但是为长公主择婿的懿旨,还是发到了司礼监—— 太后娘娘打算到时先让怀庆长公主看看民间选来的人,如果没有满意的,宣德侯府也初心未改的话,那再把他家次孙召进宫来见一面。 如果成了,就称公主没看上民间选的人。 要是没成,反正也没让大家都站在一处供长公主挑嘛,你不说我不说,宫外谁也不知道有这回事,也算是保全了宣德侯府的颜面。 对于这个结果,怀庆长公主接受了,魏娘娘对太后娘娘也是满心的感激。 除了皇后娘娘又多了份儿要过问的宫务,宣德侯府孙辈的二公子又偷偷把自己关在府中吃了一日的酒之外,几乎是所有人都很满意。 身为嫔妃,只要皇帝不发话,庄韫兰也没资格插手长公主的婚事。 不管功成不成,反正身是退了。 又到了发冰块的季节,庄韫兰身前摆着冰盆,身上盖着薄薄的古代版蜀锦空调被,海棠站在冰盆后面给她打扇,冯司药站在旁边帮她搞胎教。 如果能再来碗冰酥酪就更好了。 可惜那个太凉了,冯司药劝她暂且别吃,这时候,贪凉伤身。 庄韫兰打算等这胎生下来,一定要把今年没吃到的冰酥酪、没喝到的紫苏饮子全部补回来。 优哉游哉过了大半日,梁选侍来给她问安了。 庄韫兰:……不是已经问过了? 她让人把梁选侍请进来。 没办法,现在她正经是主位了,不能再像在东宫时候似的,直接一杆子把人拦在殿外。 万一梁选侍真是有事呢? 像是哪方面拮据了,遇到了什么难处之类的,庄韫兰都有责任过问。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之后,向贵人和梁选侍都知道她不喜欢别人打扰她。 除了日常的请安之外,向贵人和梁选侍谁也不会没事往正殿跑。 施礼问安,然后赐座,流程走完之后,梁选侍有些羞涩的道明了来意—— 她给庄韫兰腹中的皇嗣做了虎头帽和虎头鞋。 庄韫兰:……才四个月呢,生出来得年底了。 但是梁选侍的确是做的很用心,论针脚整齐,比现代机器做出来的都不差什么。 帽子和鞋子里面用的都是梁选侍能分到的最好的绸缎,摸着就很柔软。 如果换成是她,庄韫兰自问舍不得把自己最好的绸缎裁了,给主位做东西,而且她也没为梁选侍做过什么事儿。 庄韫兰收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梁选侍说:“妾从进了长乐宫,就一直受娘娘照拂,这些都是妾应该做的,娘娘若是不嫌弃,就是妾天大的福分了。” 庄韫兰:……她好像也没照拂过梁选侍什么。 最后,庄韫兰让芍药把她在东宫时候那些没戴过的钗子、簪子什么的找了出来,挑了十来支适合梁选侍的送给她,又补了两匹贡缎给梁选侍,让芍药直接派个人,领着梁选侍的宫女去趟尚服局,连打赏尚服局的银钱她也包了。 梁选侍受宠若惊的谢恩回去。 到了下午,长乐宫内就都知道梁选侍得了淑嫔娘娘的赏了。 向贵人抿唇问宫女:“她真就是用那几样绣品,得了庄娘娘的欢心?” “是呢,”桃儿点点头,又劝,“主子,更好的法子,我们一时也想不出来,要不您也替庄娘娘做点针线活呢?虽说有宋贵人走在前头,但梁选侍那边也不像是落了下乘,兴许庄娘娘就喜欢这个呢。” 向贵人半天没说话。 琢磨了好一会儿,她才和桃儿说:“想个法子,把梁选侍拿绣品讨庄娘娘欢心的消息,传给宋贵人知道,看宋贵人怎么做吧。” “主子……”桃儿想起之前打听庄娘娘的事情,结果被押去宫正司受的罚,有些犹豫的看向向贵人。 向贵人补充说:“这事儿和先前那次不一样,你找个稳妥些的途径,别让娘娘知道话是我们传的就是了,纵是晚些日子也不要紧。” 桃儿有些不安的应下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麻烦。 长乐宫的人,大多数是嘴巴严,寻常不往外面漏消息,但是贡缎送到了尚服局,该知道梁选侍得了淑嫔娘娘欢心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顶多就是不知道这份欢心究竟是怎么来的。 桃儿还是借着粗使宫女那边给咸阳宫漏的口风。 咸阳宫中,宋妙容一个晃神,被针刺破了手指,画眉赶紧去替主子找药膏。 “主子……”喜鹊看看自家主子,又看看主子正绣着的小衣裳,有些担忧的问宋妙容说,“这衣裳,您还绣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小看人了 宋妙容去长乐宫看庄韫兰了。 临行前,沈贤妃还嘱咐她,到了长乐宫,安心和淑嫔叙话,晚些回来也不要紧,今日不用她来正殿侍膳了。 自从去年年末那场病之后,沈贤妃待宋妙容的关切,就不再像从前那般全都藏在暗处了。 请安、侍膳的时候,沈贤妃也会多和宋妙容说几句话,关心她的饮食和用度。 有时也会赏她几支簪钗、几对镯子。 现在咸阳宫中,已经不见那些对宋贵人不好的话了。 宋妙容谢过沈贤妃关切,穿过半个后宫去长乐宫。 长乐宫这边庄韫兰爱躲懒,不管是向贵人侍膳,还是梁选侍侍膳,非但不能让她胃口大开,反而还得需要她端着吃,庄韫兰索性就把侍膳的规矩给免了,反正长乐宫内她最大,无伤大雅的事情,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没人打扰,今日正好和宋妙容聚在一处吃饭聊天。 点的都是她们在琼华宫时爱吃的东西。 不过那时吃着新鲜,也不常能吃到,现在像是翠玉豆腐、百花酿香橙、鸳鸯鱼枣、玉带虾仁之类精细的宫廷菜,对她们而言都算是家常便饭了。 只是长乐宫小厨房这边只需要伺候庄韫兰一个人,所以做的比尚食局那边更为精致,呈到正殿的时候,还都是冒着热气的,口感也更好些。 两个人边聊边吃,吃了足有一个时辰。 漱口之后挪到西次间说话,宋妙容就看到了梁选侍做的虎头帽和虎头鞋。 实话说,论精巧,宋妙容自问女红手艺远胜梁选侍,但是她也能看得出来,梁选侍这些东西绣的很用心,要是单论用心程度,比她之前给沈贤妃绣的那屏风也不差什么。 宋妙容的视线往虎头帽和虎头鞋上面一落,庄韫兰忽然又产生了一种偷吃被抓包的恍惚感。 宋妙容一看就笑了,“你怎么这样的表情啊?她随你在长乐宫住着,日日受你照拂,为你做些什么,那还不都是应该的,我还能拦着不让她做不成?再说了,你又不爱做这样的事儿,有人帮你多做着些,我倒还省心呢。” 友情也具有排外性,庄韫兰赶紧行动,维护她和宋妙容之间的朋友之义。 “那你不帮我做了?”庄韫兰可怜巴巴的绕过炕几,坐到宋妙容身边去,表示她和梁选侍不一样。 同事情那是不可能代替友情的! 宋妙容赶紧扶着她坐下,“你怎么说站起来就站起来啊,都四个多月了吧,虽说是坐稳了,但好歹也小心些啊。” 还关心她! 庄韫兰继续行动,“我好着呢,你就别担心了,不过你和梁选侍真的不一样,之前你帮我做香囊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可是换成梁选侍帮我做这些,我还真是有点心虚呢,也才认识了半年多吧,我这个主位当的,也从没照顾过她什么。” 这个是实话,不单纯是哄人。 主要是她和宋妙容之间,已经在琼华宫时期建立了革命友谊。 庄韫兰觉得她之前和宋妙容那是属于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但是换成梁选侍吧,作为一个既没提拔过下属,也没给她安排过什么优秀项目的上司,庄韫兰这礼收的是真心虚。 “怎么着才叫照顾啊,”宋妙容噗嗤笑了,“你以为非要对她嘘寒问暖,时不时的赏她些银钱、首饰,这才叫照顾?要不是随着你住,你呢,对她的态度又不差,你当梁选侍的日子能过的那么滋润?光六局那些人的怠慢,就够让她喝一壶了,寻常的宫女内官就更别提要怎么磋磨她了。” 说是主仆有别,可做主子的要是不得势,那群奴婢糟践人的法子可多了去了。 对这个,宋妙容也算是见识过了。 当初欢欢喜喜的进了宫,却连宫女出身的梁氏没受过的罪,她都受了。 但是这不能怪沈贤妃,在东宫的时候,沈主子的名号没有庄主子的名号好使,昭华殿本就是不如承华殿得脸的。 要是没有沈贤妃的照拂,宋妙容自问可能已经钻了牛角尖,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了。 庄韫兰听宋妙容这么说,又看她神色有些落寞,就跟着想起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又是衣裳不合身,又是费心劳神的做女红活计的,咸阳宫那边好像是还传了些不好的话,她也真是够苦的。 还是宋妙容先开了口:“别瞎琢磨了,我都熬过来了,如今也好着呢。” 起码有沈贤妃这位主位不时的关照过问,现在不管是女官还是奴婢,都没人敢在明面上磋磨她了。 宋妙容说:“其实我今日来,就是想提醒你,你看这长乐宫和咸阳宫,隔着这么远呢,寻常我来一趟,路上就得走半个时辰,可你那宫女领着梁选侍的人去尚服局的时候,应该没提过那赏是怎么来的吧?可就是有人巴巴的要让我知道呢,哼,怕是想看我记梁选侍一笔,再来和你上眼药,纵是审不出,我大概也能猜到这事儿是谁干的,庄姐儿,你可别叫旁人算计了去。” 除了向贵人,也没别人了。 庄韫兰也冒了点火气。 她就想悠闲自在的过日子,这向贵人怎么就总琢磨着搞事呢。 出了长乐宫正殿,宋妙容面色冷然的往向小柔的住处遥遥一瞥。 以为这就能借她的手,给梁选侍使绊子了? 当她是往日那些被她当猴耍的人呢,还真是会小看人。 哪日非得也叫她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回咸阳宫的路上,宋妙容刻意绕了段路,去了趟尚服局,亲自问那儿的女官讨了团金线。 如今沈贤妃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宋妙容本人又刚被淑嫔娘娘留了饭,尚服局的人半点儿没为难她,很快就把她要的东西找出来给她了,还和她介绍,这线是刚改良过的,比原来的那些更好用,绣出来的东西也更有光泽。 宋妙容神色平平的点了点头,叫画眉接过来,赏了他们一把银豆子,转身走了。 出了尚服局,喜鹊脸上的笑都快憋不住了,“让他们从前看低主子,今日可真是解气。” 宋妙容却没她那么畅快。 凭自己的能耐让人看得起,那才是真本事,可她这辈子,怕是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那团金线被宋妙容用在了近日绣的小衣裳上面,衣裳内层贴了柔软的里子,金线绣的纹样,并不会摩擦到穿衣人的皮肤。 喜鹊郁气来的快,散的也快,这会儿已经又快快活活的帮着自家主子参详,看给庄娘娘腹中皇嗣做的衣裳,添些什么花纹好看了。 …… 长乐宫。 庄韫兰把四个大宫女聚到身边开会。 第一百四十四章竟有人胆敢给庄娘娘找事 今日份会议主题:怎么让向贵人老实点。 出乎庄韫兰预料,几个大宫女竟然都觉得向贵人这次做的事情没什么。 芙蓉和水仙现在也能在她身边说上话了。 芙蓉说:“娘娘,其实向贵人应该是真的对您心服口服了,所以才会这么担心梁选侍会越过她,站到您身边来,她现在想方设法的去给宋贵人递话,算计的也不是娘娘,只是想给梁选侍使个绊子,让梁选侍把路让开。” 真要细想,向贵人和梁选侍没绑到一处去,对娘娘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两个人比着,才会对娘娘更加尽心。 一路从琼华宫跟着伺候的海棠倒是有点别的猜测。 她问:“娘娘是不愿意让向贵人把算盘打到宋贵人那边去,坏了您和宋贵人的交情?” 是,但也不全是。 庄韫兰既不愿意看到向贵人算计宋妙容,也不愿意看到向贵人为着自己那些小心思,就在长乐宫搞事,破坏长乐宫的职场环境。 芍药明白了。 “娘娘是长乐宫的主位,想给长乐宫的人定规矩,也没什么不能够的,您要是不想让向贵人再兴起这样的念头,不如从宫正司请位女官来,给向贵人讲讲谨言慎行之类的规矩吧,奴婢看向贵人不是个笨人,应该也就明白娘娘的意思了。” 庄韫兰:直接请女官神马的,会不会太打脸了?参考宋妙容之前的待遇,她要是明摆着表示出对向小柔的厌弃,那向小柔估计能被人给磋磨死。 虽然向贵人的确烦人,但倒也罪不至死。 庄韫兰有点犹豫了。 宫女们不大理解主子的迟疑。 宫中就是这样啊,怪就怪向贵人没把心思用对地方,不琢磨怎么为娘娘尽心,反倒想着算计别人。 敢做就得敢当,如今惹娘娘不快了,那向贵人就得受着。 庄韫兰:“有没有不惊动六局那边的法子啊?就我们长乐宫内部自己解决。” 海棠几个都有点发愁了。 宫女是没有训诫嫔妃的权利的,娘娘想训诫向贵人,只能请女官出马。 要不然就是把向贵人召到正殿来,娘娘亲自训话。 但是这样的话,跟请女官来教导规矩的结果,也没什么区别了,肯定还是会传的满宫皆知。 芍药想了想说:“娘娘心慈,要不奴婢把向贵人身边的大宫女叫来,先由奴婢跟她说说吧,也看向贵人能不能听劝,要是不能,再琢磨别的办法。” “就这么办吧,”庄韫兰赶紧点头,又补充道,“也跟向贵人那边的人说,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儿,那就别怪我不顾及向贵人的脸面,把女官请进长乐宫了。” 芍药应了声是,吩咐殿外的人去把向贵人身边的桃儿请来。 桃儿被正殿的人一请,心里面就是一咯噔。 向贵人搭在茶盏上面的手,也扣的更紧了。 她佯作平静道:“你去吧,娘娘的人问你什么,你照实答什么就是,全部凭娘娘吩咐。” 桃儿白着脸跟着宫人去见芍药。 才走到正殿边上,就看芍药远远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后面走。 皇上来了,娘娘既然打算在长乐宫内解决这事儿,那最好就不要把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去。 桃儿心神不宁的转了个方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刚才正殿前面,依稀是站着几个穿红色衣裳的内侍? 穿红的体面,后宫当差的内官,至今没人能享有。 桃儿更慌了。 芍药唤人唤的及时,但御前的人显然是个顶个的机灵。 添喜一看就知道了,今儿不对劲儿。 长乐宫内,竟有人胆敢给庄娘娘找事? 不应该啊。 他偷眼去看斜对面的冯成,司礼监第二号人物,掌印太监冯成八面不动的立在殿门边站班子,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挺能装。 怪不得师父特意嘱咐他,让他把冯太监给盯死了呢。 添喜打定主意不能让冯太监抢到师父前面去,急的恨不能拍拍手给师父传个信号,把师父请出来说话。 但是这会儿没有明面上要禀的事儿,就是再着急,添喜也没办法拍这个手,要不惊动了主子,擎等着去宫正司领板子吧。 急了好半天,殿内还是没有个能递话的人出来。 添喜再往刚才那几个宫女的方向看,也是半个影子没看到。 等着吧。 也只能等着了。 好不容易盼到正殿里面烛火变暗,张保才刚从殿内退出来,就看见添喜挤眉弄眼的和他使眼色。 那模样,跟宫里面哪处走水了似的。 张保略一盘算,不动声色的把添喜带到旁边说话。 一走出其他人的视线,张保就抬脚踢过去了。 抽风样儿,生怕旁人看不出他这是揣着事儿么! 添喜陪着笑说:“师父就担待则个吧,徒弟真是有要紧事要禀给您知道,不敢不急啊。” 他一边说着,眼神就一边往长乐宫正殿的方向瞟。 事关庄娘娘,张保原本就不敢怠慢,再加上这位主子现在又怀了皇上的龙嗣,张保也暂且顾不上教训徒弟了。 他让添喜把事儿说了,然后问他:“看清楚被庄娘娘的人请来的是谁了吗?” 添喜摇头。 师父面前他是得哈腰赔笑,可他好歹也是皇上身前排得上号的内官,真没闲到能把各处的宫人都认个全。 张保又想踹他了。 现在请人的不在,被请的人连身份都不知道,张保琢磨了一会儿,打算把庄娘娘那儿值夜的宫女请来问问。 水仙被添喜给请过去说话了。 张保没摆提督太监的谱,好声好气的问她:“最近没人惹庄娘娘不痛快吧?” 水仙恭恭敬敬的向张保福了福身,“多谢张公公记挂着长乐宫,娘娘一切都好呢。” 一切都好,能把添喜唬成那样? 水仙的话,张保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但庄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就是他也不能随便吓唬。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庄娘娘圣眷正浓,庄娘娘的人,那自然也就不能等闲视之。 张保饶有耐心的劝说:“咱家和姑娘一样,都盼着庄娘娘好呢,要是有事,姑娘可千万别瞒着咱家。” 水仙一直也没等到芍药回来,大概就知道芍药的想法了:娘娘不打算把事情闹大,芍药这是避着皇上呢。 对芍药,水仙一向是服气的,这会儿自然是跟着芍药学。 她微微笑着和张保打哈哈,咬定了长乐宫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反正她是娘娘的人,当然得以娘娘的意思为先,真要是不顾娘娘,把什么事情都倒给御前的人知道,娘娘定然着恼不说,皇上也未必会喜欢。 几句话下来,张保明白了,这姑娘是油盐不进。 只要庄娘娘不发话,他是半个字儿都别想从她这儿打听到。 没办法,只能放回去了。 张保默默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庄娘娘虽然看着不像是精明人,这几个大宫女,倒是被她调教的够听话。 “师父,”添喜苦哈哈的问,“我们还打听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找死 怎么不打听? 张保都懒得骂了。 当奴婢的,主子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儿,他们可以装作不知道,但要是真的两眼一抹黑,那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事儿要打探也简单。 哪个宫都有皇上的眼,身为天子亲信,张保知道是谁在长乐宫为皇上奉着差,但是皇上没问,他就不能去找那个人瞎打听。 明着探听内闱,那是找死。 张保宁愿绕开那只眼,走点冤枉路。 他视线往周围一扫,老神在在的指着一处和添喜说:“那块儿是不是没打扫干净啊?去问问今儿是谁当的差。” 芍药姑娘就是把那宫女叫去那儿说的话。 添喜盯着那块干净到能就地坐下吃席的地方,眼珠一转,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绕了一大圈之后,他从扫洒宫人那儿摸清楚了情况,回去和张保回话—— 庄娘娘的大宫女芍药今儿请的是向贵人身边的桃儿。 对向贵人的人,张保就用不着那么客气了。 他直接让人把桃儿带到面前来,连唬带劝的就把经过问了个明白。 桃儿眼泪都被他给唬出来了。 张保:……就这? 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不过这向贵人看着也不笨,怎么总爱犯点蠢呢。 庄娘娘喜欢什么样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不学也就算了,还总喜欢跟庄娘娘反着来,显着她了? 呸,给她自己找不痛快也就罢了,还给他也找了事儿。 张保打发桃儿回去,叮嘱她不准乱说话。 桃儿点点头,哆哆嗦嗦的走了。 张保默默琢磨这事儿要不要想个稳妥的法子,禀给皇上知道。 事儿是芝麻大点儿不假,但牵扯到的人却很不简单呐。 二十年的主仆,张保了解皇帝,皇帝也了解张保。 张保这边还没琢磨出稳妥的法子,皇帝那边就看出他这是心里面揣着事儿了。 出了长乐宫正殿,皇帝一边往外走,一边就问他:“出什么事儿了?说吧。” 张保哈着腰,直接编了套说辞,把向贵人给供出来了。 “回皇上话,奴婢昨儿个值夜的时候,看长乐宫有宫人偷着哭,问了才知道,是向贵人吩咐她干了宗差事,把人给唬着了。” 他把传话的事儿简要一禀,末了还没忘了卖淑嫔娘娘一个好,“庄娘娘心慈呢。” 皇帝的脸色有点沉了。 “去和向氏说,看在淑嫔的份儿上,朕这次就先恕了她的罪,若有下次,长乐宫她也别住了,朕另外给她挑地方。” 张保颠颠的跟在皇帝后面应是。 走了十几步,皇帝又补充说:“让向氏管好她的嘴巴,若胆敢去淑嫔面前饶舌,就别怪朕无情。” 张保再次应是。 一下了朝,他就把皇帝的口谕给交代下去了。 特别吩咐办差的人:不管是他还是向贵人,都别为这事儿惊扰庄娘娘。 向贵人才被庄韫兰唬了一遭,紧接着就迎来了御前的人,脸色都给吓白了。 桃儿低着头站在旁边,一张脸比向贵人的还要白几分,就怕主子问她,这事儿是怎么传到皇上面前去的。 结果向贵人想起朴美人小产时候的情形,自发把这事儿归结为长乐宫也有皇上的人盯着。 连这种小事都要禀报,皇上对庄娘娘是真上心。 御前的人办完差事走了。 向贵人不敢轻忽,她强撑着走到书案前坐下,吩咐桃儿:“给我磨墨吧,我誊几遍宫规,给庄娘娘告罪去。” 当然了,不能提皇上的警告,只能说她这是听了宫女的劝说,自己悔悟了。 桃儿赶紧应是。 正殿那边,庄韫兰也没闲着。 马上就是孝恭皇后的生忌了。 宫中有为孝恭娘娘建的水陆道场,后妃们也要抄经供奉佛前,为孝恭皇后祈福。 虽然不是硬性规定,但也没人打算表现一把自己的与众不同。 那可是皇帝陛下的生母呢,嫔妃们当然得尽孝心。 到向贵人抄完宫规,呈到正殿来请罪,庄韫兰也没见她,直接就让芍药收下东西,打发向贵人回去。 不是一路人,庄韫兰懒得和她废话。 反正丑话已经说在前面了,要是再有下次,别怪她化身烟熏妆大反派。 芍药没多久就捧着向贵人誊写的宫规回来了。 海棠有点莫名的说:“娘娘也没吩咐她抄这个啊,向贵人还挺积极。” 芍药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也说:“但愿向贵人这次是真的想明白了吧。” 之后几日,向贵人是真的老实了不少。 先前请安的时候,向贵人的嘴巴几乎就没停下过,现在她不多话了,庄韫兰也能耳根清净的喝口茶了。 倒是梁选侍得了赏赐之后,绣活做的更积极了。 距离皇嗣出生还有好几个月,庄韫兰已经从梁选侍那儿得到了各种小帽子、小衣裳。 她提醒梁选侍别总顾着为皇嗣忙活,孝恭皇后的生忌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儿。 结果梁选侍有些羞赧的低头说:“妾不大识字呢,生怕抄错了经,反倒是对孝恭娘娘不敬。” 庄韫兰:QAQ差点忘了梁选侍之前是宫女了,是她失职。 庄韫兰赶紧补救:“回头我让他们挑几本简单些的经书给你吧,你试着写写,要不要再给你请位女史来指点指点?” 毛笔神马的毕竟跟硬笔不一样,要是控制不好,写的粗一笔、细一笔的,拿出去也不好看。 梁选侍试着抄过经,对自己的写字水平很有自知。 庄韫兰这么一说,她就赶紧站起来福身说:“多谢娘娘为妾费心,娘娘恩德,妾铭记在心。” 庄韫兰摆摆手叫她起来,好歹也算是能报答梁选侍点什么了。 当日下午,尚宫局那边就把女史给派来了长乐宫。 何尚宫亲自领着人来给庄韫兰问安。 那女史看着还有点眼熟。 庄韫兰没费多少工夫就想起来了—— 绍王受害者联盟的姑娘之一。 现在庄韫兰知道了,这位模样文气秀美,当年与她在东宫有过几面之缘的的姑娘姓荆。 压下吐槽一把绍王,再询问一下另外几位受害淑媛如今过的怎么样的冲动之后,庄韫兰让芍药送何尚宫出去,又让海棠领着荆女史去教梁选侍写字。 做先生,荆女史当真是很优秀。 半个月之后,梁选侍的字就写的蛮干净了,真看不出是不认字的人写的。 庄韫兰有点好奇的问:“这些字,你已经都能认下来了?” 梁选侍依旧羞涩低头:“妾还是不大认的,就是荆女史教妾练了几日基本的笔画,再把这些笔画拼凑到一处写,总算是能让人辨认出来写的是什么字了。” 认不认得不要紧,皇家要的是嫔妃们的孝心。 梁选侍的孝心尽到了,庄韫兰让芍药抓了一大把金银豆叶赏给荆女史。 满宫的抄经热潮之中,孝恭皇后的生忌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谁稀罕住他们皇家的地方 孝恭皇后的水陆道场,设在乾清宫东面的奉慈殿,皇后进香之后,嫔妃们也都进去对着孝恭皇后的画像磕头。 连薛太后都亲自到奉慈殿给孝恭皇后烧了三炷香。 贵太妃魏娘娘也带着黄太妃、吕太嫔她们给孝恭皇后奉香。 整个奉慈殿都沐浴在木鱼声和诵经声之中。 留多久,全看嫔妃们自己对孝恭皇后的心意。 除了皇后宫务繁忙,不得不先行离开之外,其他的嫔妃们磕过头、奉上经书,就跪在蒲团上面,听着和尚、道士给孝恭皇后诵经。 庄韫兰的肚子现在已经显怀了,跪久了就腰酸背疼,只好挪到偏殿去,坐着抄经给孝恭皇后添孝心。 贵太妃魏娘娘和太嫔吕娘娘竟然也没走,都坐在这儿抄经呢。 庄韫兰福身向她们施礼,才墩了一半,就被魏娘娘给扶起来了。 “你身子重呢,就不拘这些东西了,”魏娘娘笑着说,“孝恭皇后若是在,也定然不忍让你受累,你们没缘分见她,不知道她是个顶顶随和可亲的人。” 庄韫兰赶紧说:“臣妾观孝恭皇后喜容,就觉得娘娘十分可亲呢,可惜臣妾没有福分,未能在孝恭娘娘身前尽孝。” 魏娘娘面上露出了一丝缅怀。 真正没有福分的,其实是孝恭皇后才对。 搭进半条命给先皇生下了长子,却几乎是一日的福都没有享到。 如今这些,都是死后哀荣罢了。 她活着的时候,莫说是千秋节了,连寿面都难能吃到,最后还是涂娘娘混不吝的晃到内安乐堂那个破破烂烂的厨房,差点把那处给点燃了,才煮出了碗烂烂坨坨的面。 若是她还在就好了。 魏娘娘叹息一声,轻声说:“不说那些遗憾的话了,我们一块为孝恭皇后多抄几卷经,多祈求些福缘吧。” 只盼她来生,别再那么苦了。 吕太嫔扶着魏娘娘坐下,也抬头对庄韫兰笑了笑,宫女上前研墨,两朝嫔妃执笔对坐,偏殿之内静默无声。 …… 慈宁宫。 薛太后转身看向身侧的人,“涂姐姐也该去奉慈殿给邵妹妹烧炷香的。” “也就是魏妹妹还信那个,”涂娘娘冷嗤一声,“当年我在佛堂烧了多少炷香,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要真是有用,别说是那贱婢了,就是先皇……哼,当时也该被我给烧走了!若是当真心疼邵妹妹,赶紧送那些个沾了贱婢光的玩意儿去黄泉,给她磕头才是正经,我看魏妹妹被先帝唬的缩了这几十年,脑子都给缩糊涂了。” 薛太后叹了口气,“魏妹妹和邵妹妹一样,真正是慈心人,涂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难她。” “难道你是天生胆子就这么大,就这么乐得谋算人?”涂娘娘又冷哼了一声。 除了先皇那个心黑手狠的,哪个不是被逼的。 平白受了这么些年的罪,想不变都难。 她就是看不惯贵太妃对赵氏心软,拿那些没用的东西哄骗自己。 抄几卷经,就能让受苦的人福运绵长? 留着骗鬼去吧。 胸中恶气不出,她都怕自己死后投不了胎。 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奉慈殿的方向,涂娘娘深吸了口气说:“不是说赵氏已经慌了么,怎么还不见她出岔子呢。” 薛太后平静的吃了口茶,“六局一司、二十四衙门,那么多人帮衬着她呢,就连她身边的那个嬷嬷,都是先帝当年精挑细选的稳妥人,这么多人捧着、教着,就是个傻子,也没有这么快就翻船的,更何况,涂姐姐也不希望赵氏的岔子,应在邵妹妹的水陆道场吧。” 涂娘娘又是一声冷哼,却没再说话了。 薛太后缓缓道:“涂姐姐就放心吧,该有的岔子少不了,强捧上去的人,你还担心她跌不了跤?日子还长,我们等着看就是。” 涂娘娘扭过头去,还是不说话。 薛太后拍拍她的背,问她:“那内乐堂,你真就打算这么住下去?别呕那个气了,正经搬来慈宁宫陪我住着吧,你知道,当年你对邵妹妹的照顾,大哥儿比谁记的都清楚,他是不会像先帝那样待你的。” 涂娘娘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谁稀罕住他们皇家的地方?要不是这皇城框住了我,我还宁肯住到大街上去呢!” 薛太后看着她扭身就走的背影,没忍住叹了口气。 …… 长乐宫 芍药扶着庄韫兰下辇回殿,“娘娘这会儿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请冯司药来扶扶脉?” “不用,”庄韫兰马上摇头。 就是抄了几卷经,都是为孝恭皇后尽孝,不是搞特殊的时候。 再说她自己也有数,除了累点,别的什么感觉也没有,用不着兴师动众的。 芍药还是有些不大放心,“那娘娘饿不饿?让小厨房给您做点吃的吧?” 奉慈殿那边一整日上的全部都是素食,庄韫兰摸了摸肚子,还真是觉得有点饿了,不过今日也不适合大鱼大肉的吃。 她想了想说:“那让他们做点拌面来吧,记得别放荤腥。” 芍药应了声是,转身去小厨房找顺子。 小厨房的宫人们分工很快,揉面的、切菜的、拌料的、热锅的……半个时辰不到就忙活完了。 面做了粗细两种,从锅里面捞出来过了凉水,再把那些拌着吃的配菜都放到食盒里面,顺子就领着人往正殿送。 庄韫兰先让芙蓉给她拌了碗酸豆角的。 有她的嘱咐,小厨房没敢放肉沫,庄韫兰原本还以为味道会差点,结果淋了芝麻酱和辣椒油之后,和平时一样可口极了,庄韫兰甚至都没注意到肉不肉沫的问题。 食欲彻底被勾起来了。 吃面用的碗不大,芙蓉看主子手中那碗面吃的差不多了,就又拿了只青花菊瓣纹碗,挑了两箸细面,忖度着主子的口味,添上酥酥的花生脆和鲜香的红辣椒,再放上炸的脆脆的豆子,然后也是淋了芝麻酱和醋,添一勺辣椒油拌好。 庄韫兰又给吃了。 她看了圈还没吃过的那些配菜,有心想要再尝几种。 今日午膳她就吃了一个素饼,几盘青菜送到奉慈殿,都有点凉了,冷油挂在上面,实在是不怎么好吃,庄韫兰和魏娘娘她们都没怎么动。 晚膳也就是喝了碗素粥,用了几块点心。 但时辰到底是不早了,芙蓉这次没敢继续给主子挑面来拌。 芍药也在旁边劝说:“娘娘若是还想吃面,明日再叫小厨房的人给您做吧?这个时辰,若是积食就不好了,要不您喝碗汤润润?” 说的是吃拌面,但小厨房也不是真的就只给她做了面。 几样汤粥也摆在膳桌上面,庄韫兰看了一圈,没什么想喝的。 现在天气热了,汤汤水水的喝进肚,又得出一身汗,要是想喝汤,她就直接要汤面了。 其实要不是冯司药请她暂且不要吃的太凉,庄韫兰都想吃凉面。 汤是真的不怎么想喝,庄韫兰说:“再拌碗番茄的吧,我就再吃最后一碗。” 其实还是那种把番茄炒成了酱的番茄炒蛋,只不过今日炒熟了之后,鸡蛋就被小厨房的人给挑出来的。 这会儿炒成酱的番茄浇到过了凉水的细面上,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庄韫兰说话算话,吃完了这碗之后,哪怕是再想吃,她也放下了筷子,让芙蓉他们把东西撤下去。 不过碗碟还没来得及收进食盒呢,皇帝就来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要吃辣的 庄韫兰今日在偏殿抄经的时候,知道皇帝也到了奉慈殿,给孝恭皇后奉了香、磕了头。 不过皇帝没让人接驾,奉慈殿中的人就还是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庄韫兰那时没见着皇帝,说实话,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今日的皇帝相处。 虽然孝恭皇后已经薨逝多年,但毕竟是亲生的母子,像那种逝者已矣、节哀顺变之类的话,显然并不能真正起到安慰作用,甚至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庄韫兰也没法摸摸皇帝的头,说孝恭皇后肯定也希望皇上能够开开心心的。 那纯属废话,还是没什么用的废话。 孝恭皇后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开心啊。 但皇帝要是真能在这种缅怀孝恭皇后的日子欢天喜地的,那还是人么。 好在皇帝今日也明显没有需要她插科打诨招待他的意思。 看到膳桌上面摆着的东西,皇帝就坐过去了。 芙蓉小心的看了眼自家主子。 庄韫兰没说话,琢磨着给皇帝拌了碗香菇青菜的。 皇帝接过去,自己伸手浇了一勺辣椒油,庄韫兰差点看傻眼,张保也死命低着头站着。 皇帝一向是不怎么爱吃辣的。 确切的说,跟庄韫兰吃到一处之前,皇帝的饮食清淡非常,酸甜咸辣,哪种他都不爱。 有时候,张保都忍不住想,怪不得主子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呢,就那些没滋没味儿的东西,换他都没胃口。 可那也是宫人们忖度着主子的喜好做的,每次宫宴上的菜撤下去,主子的席面,还就是那几样清淡至极的菜多吃了几口。 张保也是慢慢才琢磨出来的,主子这是纯粹把进膳当成任务了。 龙子凤孙那毕竟也不是真神仙,肉体凡胎,那就得吃饭才能活。 吃了饭,主子才有力气应对先皇的考较,才能跟文武先生们学东西,才能和臣工们商议朝政。 换句话说,对主子而言,吃什么那都一样,还不如就清淡点。 还是有了庄娘娘,主子才慢慢开始享受这用膳一道的乐趣的。 但毕竟是清淡了这么多年,酸点、甜点倒是没什么,辣过了头,主子的胃能受得了么。 张保头皮都有点发麻了。 皇帝果然是一吃就呛了一口。 庄韫兰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辣到了,手边全是热茶热汤,这时候喝一口,非得把皇帝给辣哭不可。 庄韫兰赶紧示意顺子回小厨房取点凉的东西来喝。 即便庄韫兰现在喝不了,像紫苏饮子、玫瑰卤子、酸梅汤、雪泡豆儿水……这些夏日常喝的饮品,小厨房那边也都是备着的。 顺子半刻没敢耽误,出了正殿就领着人往小厨房那边跑,盛满饮品的罐子人手两提,顺子又带着人往正殿赶。 但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皇帝那碗放足了辣椒油的香菇拌面已经见底了,现在他整张脸都辣红了。 可是那青花碗一摆,明摆着是还要吃。 连张保在内,宫人们是谁也不敢去布这个膳。 海棠偷偷看向自家主子,袖子里面的手都紧张的攥了起来,满脸视死如归的就要往前走。 庄韫兰没让海棠去滚这个油锅。 还是她自己来吧,阵亡可能性好歹要比海棠低。 为了不让皇帝陛下再任性的浇满辣椒油,充分领悟到皇帝“要吃辣的”这个意思的庄韫兰,十分贴心的给皇帝拌了一碗青椒面。 虽然也辣,但是没有辣椒油那么刺激。 而且还算鲜蔬呢,比那个也健康。 反正皇帝现在肯定是从嘴巴辣到胃了,辣度方面,他应该也区别不出来了。 拌完面,皇帝看了一眼碗里面的辣椒,总算没再浇什么辣椒油。 他接过碗去吃面,庄韫兰腾出工夫,赶紧再给皇帝陛下选饮品。 甜甜的东西,皇帝能吃,但是不爱喝,玫瑰卤子肯定就不能要了。 还是酸梅汤吧,好歹酸甜混合,还能解点辣。 庄韫兰又给皇帝倒了满满一杯酸梅汤。 第二碗拌面吃完,皇帝总算是赏脸把酸梅汤给喝了。 但面还要。 庄韫兰还挑青椒的给他拌,酸梅汤也又给他满上了。 皇帝吃完,还要。 庄韫兰:…… 虽然碗很小,大概只有四寸大,但毕竟是这个时辰了,再吃可能真得积食。 最后一碗了,要是这碗吃完,皇帝还想吃,她就真得劝阻了。 要不然皇帝陛下在长乐宫吃出问题,庄韫兰罪过就真大了。 放在平日,庄韫兰有很多种办法请皇帝放下碗,但是今天,她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残余脑细胞发出警告,庄韫兰真的有点头疼。 又一碗拌面吃完,皇帝放下碗,庄韫兰偷偷做了个深呼吸,打算开口劝皇帝。 皇帝:“撤了吧。” 庄韫兰:! 警报解除。 庆幸金主爸爸还是自律的金主爸爸。 殿内的宫人们全部松了口气,上前又快又稳的把膳桌收拾了个干净。 膳桌也被四个宫女抬下去了。 就给留下了那几罐喝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到时朕亲自教你 皇帝辣出了一额角的汗。 庄韫兰陪他坐在罗汉床上面喝解辣的酸梅汤,不过她暂时没法喝,真就只能看着皇帝喝。 唇腔和肠胃中那股辣味慢慢消散之后,皇帝终于让人去提热水了。 出了一身汗,人不舒坦。 各自泡完澡,庄韫兰和皇帝又一次并排躺在床上。 这次不盖棉被,也不聊天,纯躺着。 庄韫兰想了想,试探性的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僵了一瞬,反手把她的手紧紧握在了掌心。 “睡吧。” 庄韫兰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殿内只余两道清浅的呼吸声。 庄韫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上朝去了。 跟向贵人、梁选侍安静的喝了一盏茶,庄韫兰再去坤宁宫,换个地方继续安静的喝茶。 怀庆长公主那边,据说是已经挑出了合适的备选驸马,琼华宫那边的淑媛培训也在紧张进行中,再加上即将到来的乞巧节、中元节,乃至后面的中秋节、重阳节,皇后现在忙的几乎就是连轴转。 日常的后宫开支她现在已经腾不出工夫细看了,就让胡嬷嬷代她粗略的核对一遍,然后皇后就在上面用印。 现在请安,皇后就是先问一下咸阳宫和长乐宫的嫔妃们怎么样,然后再关切一下庄韫兰的胎,回答当然都是一切正常。 于是皇后满意点头,请两位嫔妃各自回宫。 庄韫兰还回去养她的胎。 她现在已经有一点显怀了,不过景朝贵族女眷的衣服都是宽松款,不仅袖子宽大,腰部也不是紧紧裹在身上的,所以看着也不明显。 冯司药每日都给她扶脉,太医院那边是蒋院判奉皇帝口谕,每个月来长乐宫给庄韫兰扶一次脉。 不管是太医还是女医,都表示她胎象非常好。 庄韫兰稍稍松了口气,继续祈祷自己能在这个产科技术尚且十分落后的时代,平安度过生育难关。 还有一项值得庆幸的是,昨日之后,皇帝陛下就彻底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现在,庄韫兰又可以和他坐在一处说说笑笑,而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触怒龙颜,和还没来得及降生的崽一起充当风中发抖的小白菜了。 然后就是梁选侍现在除了会给庄韫兰做绣活之外,有时也会拿着自己新写的字来正殿,请庄韫兰指点她。 对于性情敦厚温柔,从没动过什么歪心思的梁选侍,庄韫兰并不反感,对于梁选侍在识文断字方面的追求,庄韫兰也很支持。 既然正经打算练字了,那当然还是知道自己写的字应该怎么读,表示的又是什么意思更好。 可惜庄韫兰在教书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为了不误人子弟,她把荆女史又给请来了长乐宫。 但这段时间宫中各处的差事都很忙,荆女史也不能天天来。 她就每隔一日,去梁选侍那儿一趟,检查梁选侍的进步情况,然后看情况教梁选侍学着认新的字,再给她布置新的课业。 梁选侍学的是真用心,也是真开心,面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变多了。 真是好学生呀。 庄韫兰表示,如果生在现代,梁选侍肯定会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好学生—— 勤奋认真,满心向学,会有老师不喜欢才怪。 这么学了几个月,庄韫兰惊喜得知,梁选侍现在已经能自己读懂简单的书了。 庄韫兰赶紧让芍药从库房中挑了套文房四宝奖励梁选侍,荆女史那边,她也付了一份丰厚的束脩。 两个人都有些羞涩兼激动的向淑嫔娘娘谢恩。 庄韫兰看着荆女史和梁选侍交谈着走远的背影,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多好的师生情啊。 她也想要。 QAQ她还真没遇到过这么温柔、这么有耐心的老师。 当然,她爹除外。 想起她爹,庄韫兰就又想起了她娘和她哥,还有留在南直隶的亲人们。 算算日子,她这胎可能是要生在年底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她今年见家人。 对此,皇帝陛下大方表示,到了嫔妃召见亲眷进宫的日子,如果她已经诞下皇嗣,那就照旧让她母亲进宫来看她,如果还没生,那就等她生了再补上。 庄韫兰赶紧谢过皇帝陛下龙恩。 皇帝和她并排靠着锁子锦靠背坐在罗汉床上面说话,一只手还搭在庄韫兰的肚子上面。 “是不是动了一下?” 庄韫兰也感觉到了,“好像是吧?” 仿佛还是踢了皇帝的手一脚。 大概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踢了皇帝,还可以合法不被追责的人了。 庄韫兰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不过她的肚子也无辜受了点牵连,虽然不疼,但感觉还有那么点神奇。 皇后怀孕的时候,皇帝没被大皇子踢过,这会儿也觉得有点新奇。 他环着庄韫兰的腰,俯下身去,半张脸隔着柔软的罗衣贴着庄韫兰的肚子,但皇嗣略微施展了一下拳脚之后,已经重新回归安睡状态了。 皇帝陛下纡尊降贵弯了好一会儿的腰,愣是什么都没感受到。 “不动了也好,”皇帝陛下给自己挽尊,“免的他动来动去,累的你跟着不舒坦。” 并没有因为那点“拳脚”不舒坦的庄韫兰微微一笑,选择不要揭穿皇帝陛下的尴尬。 “之前从没动过呢,可能是知道皇上在这儿,想请皇上陪着一块玩。” 皇帝还没完全放弃,一只手仍旧搭在庄韫兰的肚子上,笑着和她说:“那等他出来了,再长大些,朕带他去西苑玩去,那儿宽敞,能打马球,也能跑马。” 庄韫兰眼睛马上就亮了。 “那要是位皇女呢?”她问皇帝,“皇女也可以去跑马、去打马球吗?” “怎么不能,”皇帝点头说,“怀庆她们没出宫开府的时候,也会去西苑打马球的。” 庄韫兰又羡慕了。 她也想骑马。 坐在马上拍个照,严格而言不能算是骑马。 可惜即便是这个年代,马上休闲项目对女子而言也属于是贵族运动,庄韫兰也就是那次跟皇帝去上林苑的时候,体验了一把在马背上飞驰的感觉。 怀念哦。 又是开心,又是失落的,皇帝看了一会儿,明白了。 “你要是想学,也不是不行,”皇帝环着她的腰笑说,“不过要等皇嗣生下来了,到时朕亲自教你。” 庄韫兰:自由的感觉哦,她又期待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美色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临近中秋,太后过问了备选驸马那边的培训情况。 得知该有的规矩礼仪都已经教过了,她就打算把那几位备选驸马召进宫见一见。 怀庆长公主是被魏娘娘劝到慈宁宫去的。 “知道你中意宣德侯府的那个公子,可太后娘娘也是为你好,司礼监选出来的人,你总是要去看一看的,说不定就有比宣德侯的次孙更能与你投契的人呢。” 也不是诓她,几个备选驸马的基本情况,魏娘娘已经知道了,画像薛太后也已经给她看过了,明显就是照着宣德侯府那位公子的风格挑的,没准真就能入了怀庆的眼。 那样就皆大欢喜了。 魏娘娘见识过先皇的有情,也见识过先皇的无情,并不想让怀庆长公主吃一遭情爱的苦。 怀庆长公主被她半劝半哄着去了慈宁宫。 和选妃时的终选差不多,只是换了个地点。 待选驸马们站在慈宁宫正殿前面的空地上,正殿殿门大开,悬挂了特制的帘子。 太后、皇后、魏娘娘还有怀庆长公主坐在殿内,可以清晰的看到待选驸马们的模样,但是待选的驸马只能对着帘子后面几道模糊的身影行礼。 问了几句话,薛太后让宫人们把待选的驸马领出宫去。 然后看向半天都没说过话的怀庆长公主问:“真就一个合眼缘的都没有?” “母后,”怀庆长公主低着头站起身说,“怀庆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怀庆心里面已经有人了,旁的人再像、再好,那也不是怀庆想要的那一个,母后一直都这么疼怀庆,这次就由着怀庆自己选好不好?” 正是因为疼她,所以才觉得宣德侯次孙不是她的良配。 薛太后叹了口气,怀庆长公主却已经跪下了。 “求母后容怀庆任性这一次,您与皇兄还有母妃他们的担忧,怀庆都明白的,可是怀庆也想好了,如果连为自己争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那怀庆此生又何谈幸福美满。” 魏娘娘站起身,担忧的看向怀庆长公主。 薛太后却未动。 “可是争取,却也并不一定都能够圆满啊,”薛太后看着怀庆长公主问,“如果宣德侯的次孙并不像你认为的那般好,又或者他虽然足够好,却始终未能回报你的情意呢?怀庆,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你也能承受的起吗?” “能,”怀庆长公主抬起头,面颊和眼眶虽然都有些发红,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 “怀庆能,”怀庆长公主也看向薛太后,她定定的说,“怀庆愿意赌一把,即便是输了,怀庆也不后悔,更不会因此就一蹶不振,让母后和母妃担心。” “母后知道了,”薛太后闭了闭眼睛,轻声说,“你先回去吧。” “那母后……” 魏娘娘打断她,怀庆长公主愣了一下,想明白了之后,接着就笑开了。 她福身说:“怀庆明白了,多谢母后和母妃疼爱怀庆,怀庆这就告退了。” 怀庆长公主离开之后,薛太后忽而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既有无奈,也有疲惫。 她叹息着和贵太妃说:“到底是先皇的血脉啊。” 魏娘娘忧心忡忡的低下了头。 在先皇与端肃皇贵妃那份真情的阴影下长大的公主,竟然生出了想要拥有那样一份真情的心。 可是纵观宣成一朝,也只出了一个端肃皇贵妃。 更多的人,生生被消磨掉了半身血肉,谨小慎微的活在这座皇城之中,做了帝王那场感天真情的陪衬。 …… 得知太后娘娘宣召了宣德侯府孙辈二公子进宫的时候,庄韫兰都有点蠢蠢欲动了。 能让天家公主一见钟情的美少年唉,虽然注定跟她没关系,但要是能饱饱眼福,那也是极好的。 不过美色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庄韫兰也就只是浅浅的想了一下,并没真的去慈宁宫凑这个热闹。 好奇了一把之后,她就把无缘见到的美少年抛到脑后去了。 顺便借宣德侯府的事情告诫自己,五服之内讲连坐的年代,真是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庄韫兰摸着肚子,用意念教导自己腹中的崽,别犯蠢,害人害己的事情做不得哦。 腹中的皇嗣又抻了下腿,庄韫兰拍了一下,就当击掌为誓了。 乖,别坑娘。 月份大了,庄韫兰现在散步就散的少了,有时候站久了腰都酸,还需要旁人帮忙扶着。 冯司药和宫人们都不敢疏忽,把她当国宝似的供着。 小花园那边离正殿不算近,平日扫洒的宫人也多,怕冲撞,庄韫兰现在也不往小花园去逛了,就在正殿前面走几步,走累了就回殿内坐着休息,坐累了再出去逛几圈。 梁选侍和宋妙容也经常来陪着她逛。 朴美人是爆料之后觉得庄韫兰要揭发她,大请安的时候遇到了,看见她就把头扭过去,满脸都写着“要告就告,不识好人心的蠢货别后悔”。 之后可能是看庄韫兰没揭发她,倒是又来长乐宫走了一趟。 这次朴美人没说话,就愣愣的看着庄韫兰的肚子出了半晌神儿,然后就告退回去了。 反倒是八面玲珑的向贵人,从之前那次搞事之后,竟然真的完全消停了。 现在除了来正殿请安,基本就没见到过人影。 庄韫兰躺的更平了。 滋润悠闲的日子过久了,再到需要穿的板板正正,去中秋宫宴和各位大佬打交道的时候,庄韫兰竟然萌生了一种想要告假的冲动。 不过才六个多月,告假好像也不那么合适。 略微幻想了一下之后,庄韫兰就认命的穿戴好大衫、霞帔,顶着皇嫔翟冠去领宴了。 除了已经光荣退休的太妃们是在哕鸾宫单设席面,由贵太妃魏娘娘领着吃吃喝喝、赏月看戏之外,其他人都是到皇后的坤宁宫领宴。 这次还是薛太后和赵皇后分坐上首,不然后沈贤妃和庄韫兰一左一右对着坐,其余嫔妃按次往后排。 中午的时候皇帝在前朝赐宴群臣,外命妇们也进宫领宴,晚上才是家宴。 不过午宴结束之后,薛太后把宣德侯夫人留下多说了几句话。 庄韫兰因为有孕的缘故,被特准回长乐宫进行中场休息,不知道两位大佬具体聊了些什么,就是晚上再去皇后那儿领宴的时候,看到怀庆长公主偷偷朝她眨眼睛。 看样子是成了。 但愿结果是美好的吧。 第一百五十章一句国粹走天下 很快,庄韫兰就从皇帝陛下那儿提前获得了官方消息。 太后已经决定选宣德侯那位次孙作怀庆长公主的驸马了,明旨一发,礼部就会着手操办怀庆长公主大婚。 六局和二十四衙门中的相关部门,也会开始替怀庆长公主采办嫁妆。 还真是速度。 庄韫兰算了算日子,从司礼监去民间挑选驸马预备役,好像也没几个月吧? 不过也可能是从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为此事操心了。 侯府的公子,又不是个纨绔浪荡子弟,新驸马当然不需要旁人费心劳神的教导他皇家礼仪、读书识字。 皇后和女官、内官们为筹备公主大婚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钦天监也卜算出了怀庆长公主成婚的吉日:明年六月初十。 庄韫兰表示,真好,那时候她都卸货了,连月子都坐完了。 要是能直接把进度条拉到怀庆长公主大婚就好了,也免的她惨遭一番生育之苦。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很骨感。 庄韫兰还得揣着崽继续她的顺产计划。 不过到了十月份,皇后就免了她的请安。 庄韫兰索性就把向贵人和梁选侍那边的请安也给免了。 现在长乐宫全员摆脱了打卡上班状态。 向贵人那边大多数时候都是门窗紧闭,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梁选侍生活比较规律,每日就是识字、练字、看书,然后做绣活,隔几日就到正殿陪庄韫兰说说话、散散步。 庄韫兰虽然很想全天躺在床上吃吃喝喝看闲书,但是她现在的状态实在特殊,也只好略微辛苦一些。 冯司药那边,最初定好的胎教小故事已经全部讲解完毕。 但是背靠皇室,不愁没有新故事讲。 那么多能人奉着天家的差呢,就是现编也能编的出来,要多少有多少。 故事听累了,教坊司那边也有新编的曲子给演奏。 再加上小厨房那荤素搭配、营养丰富的膳食,养胎环境堪称顶级。 吃饱喝足散完步,故事和曲子也听了,庄韫兰就坐在罗汉床上面看她的闲书。 最近她看的是一本游记,是个落榜的读书人写的。 写书的人个性十分潇洒,考取秀才之后,考了几次乡试都没成功晋升为举人老爷,他干脆就挥挥衣袖,大江南北的旅游去了。 然后看到好看的景色他就记录下来,有的还配了插图。 虽然没考上举人,但这人文采显然很不赖,反正这些景致经他一描述,庄韫兰都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壮阔山河了。 怪不得能成为民间畅销书呢,连皇室图书馆都收藏了。 要是换成她,大概只能一句国粹走天下。 庄韫兰托着腮看的津津有味。 看到一半,没忍住又翻到最前面,开始在脑子里面画地图。 她忽然有些惊悚的发现,在这个时代活了这么久,她竟然还不知道景朝的版图长什么模样。 虽然景朝的地名和她穿越前那个时空的古代有相似之处吧,但是不一样的地方更多。 在家的时候,庄韫兰就只知道她所在的地方叫什么,知道家乡东西南北各挨着哪个州府,然后就是知道迁都后的都城在她家乡以北的方位。 再就是哪儿有了灾情,如果有灾民到了南直隶那块,庄韫兰叹息之余,恍恍惚惚的意识到,原来国朝还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地方啊。 之后采选到了京师,淑媛们虽然都是从南直隶选来的,但是南直隶很大,好几个州府呢,庄韫兰就又知道了几个地名。 但是这些地方有多大,又是怎么个布局排版,她是完全不知道。 到现在,她也只是对都城和南直隶那块儿有个模糊的印象,再远了,她就又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了。 大概是主观想干点什么事儿的时候,都会遇到点困难。 拼拼版图的想法一冒出来,庄韫兰就悲伤发现,单看这本书,她大概是拼不出什么景朝疆域图的。 但是这位秀才大人落榜的原因,庄韫兰大概能猜到了—— 思想太发散、为人太随性。 八股取士的时代,这类人才可不吃香。 庄韫兰跟着这位秀才的视角,从东往西,又从西往东,差点拐了个山路十八弯。 之所以会这么绕,是因为这位秀才大人完全就没规划什么旅游路线。 比如他在这儿看到湖了,觉得湖景非常美,那他可能就会马上联想到自己之前欣赏过的山景。 要是他觉得这湖和那山非常搭,而他又不巧没法详细回忆起之前的山景,那么这位秀才大人就会马上调转马头,回去找寻那处山景。 但很不幸,他大概和庄韫兰一样是个路痴。 在这个没有高铁和飞机,各种导航更是连影子都没有的年代,他骑在马上,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但是这位秀才大人也不沮丧,他走走停停,走到哪儿是哪儿,仍然游玩的很陶醉。 景色很美是真的,但是书中那些诸如由此往西多少里之类的描述,大概就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了。 谁知道路痴眼里的西到底是哪个方向呢。 庄韫兰只好放弃探寻国朝疆域图的美好愿望—— 方向都不可信,可就不是她跟着秀才大人的文字东西南北的多绕几圈就能解决的问题。 果断放弃不可能完成的目标之后,庄韫兰又美滋滋的跟着秀才大人赏景了。 好美啊,她也想亲眼看看! 揣着的崽还不如她,连秀才大人的文字也看不到,有点着急的抻了下胳膊,庄韫兰伸手拍拍TA,微笑安抚:没事儿,给你留着,日后也能看。 不过也就跟她一样,只能看看书解馋了。 云游四海神马的,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那都别想了。 就……怎么感觉有点可怜呢。 没事儿,跟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比,他们幸福多了。 没法进步就往后看,看完之后,那点感慨瞬间就被驱散了不少。 庄韫兰又有点窘的想,怪不得这本对地形地貌有着详细描绘的游记,可以在这个时代广为流传,而不用担心被外族人拿到手中了。 路痴描绘的疆域,真是谁用谁吃亏。 要是真有人按着这本游记的描写带兵攻打景朝,那完全就是送货上门啊。 他们路痴,果然也是有用的。 庄韫兰默默给自己和秀才大人双双点了个赞,然后继续美滋滋的看游记。 皇帝看到她拿着这本游记的时候还有点诧异。 他最近也在看这本书来着。 第一百五十一章错过的少年皇帝 于是庄韫兰又恍恍惚惚的发现,游记中描述的山河湖海,皇帝陛下也没机会亲自欣赏。 对哦,这位之前也是皇子来着。 而且还是没大事绝对不可能出外差的太子。 要这么看,她就更没什么好可怜的了。 坐拥天下的皇帝陛下也没欣赏过的景色呢,她没看过也正常。 不过皇帝的看书心得显然和她的不一样。 他看了这本游记之后,就让人调出了写书人当年的考卷。 跟皇帝的猜测差不多,那答卷果真跟这书一样,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开篇和末尾甚至还自相矛盾了,明显就是写到一半,却忽然觉得自己最初的观念有问题。 但是身在贡院,这人不仅没打算自圆其说,甚至还直接就用后半段来驳斥自己最开始的观点。 他考了几年,就有几年都是这么个答法。 皇帝:…… 到最后,皇帝甚至开始怀疑他那秀才的功名是怎么考到的,一个秀才是算不了什么,但要是牵扯到科举舞弊案,那干系可就大了。 为这个,皇帝让人把写书人考秀才时的卷子也给调出来了。 这一看不要紧,中的竟然还是秀才里面第一等的廪生。 再仔细看,哦,答的还真不错。 虽然还是有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的毛病吧,但这次起码没写着写着忽然发现自己开篇的观念有瑕疵。 即便工整程度略显不足,但是思路顺畅、见解新颖,甚至能令人眼前一亮,实在不失为一篇好文章。 皇帝陛下接连调阅数年前院试、乡试答卷的事情,很快引起了相关官员的警惕。 当年的阅卷官如今正好都在京师当差呢,而且官运不错,都属于是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人,赶紧就请求面圣去了。 皇帝一问,知道了,原来那写书人当年中秀才的经过也有点波折。 第一位阅卷官一看他那跳脱的思路,就把他给划归到不中的那堆人里面了。 可正好当年院试的主考官学政大人去给下属们送温暖,无意中就看到了那份卷子,当即认为这是大才之辈所做,要点他做案首。 两位考官意见如此相悖,那份卷子只好被摆到书案上,供所有阅卷官一起参详裁断。 有人说不知所谓,也有人说实乃大才。 最后两波人各退一步,给了他秀才的功名,但是案首另选。 这事情当年在该州府闹的还比较大,几位考官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特别是主持那届院试的学政大人,调职之后还一直打听着那份答卷主人的消息。 谁知一直没等到那人中举,反倒是被当年的同僚打趣了多次。 再看到那答卷主人的名字,竟然是在一本民间大热的游记之上。 学政大人惜才爱才,眼看着人才弃了仕途经济,反倒耽于享乐,叹息着喝了半坛酒。 皇帝陛下更可惜。 不过相较于可惜某一个人才,他可惜的是国朝百十年间的落榜考卷之中,不知掩埋了多少能够令人眼前一亮的政见。 但科举取士之制,即便是些微改动,也有牵连国本的可能,即便他是皇帝,也需得慎而行之,考虑稳妥了再办。 好法子不是说想就能想出来的,皇帝陛下索性出来散散心、换换脑子,结果到了长乐宫一看,好嘛,还是那本游记。 再看淑嫔,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落呢,结果现在又是满脸的乐呵了。 还笑呵呵的和他说:“虽然皇上不常出京,但好几年前,臣妾还远远看到过您呢。” 然后她又补充道:“其实也不算是看到您了,就是看见您的仪仗队了,好威风呢。” 那就是在南直隶了。 皇帝仅有的两次出京,去的都是南直隶。 都是代先皇巡视故都、祭拜太祖皇帝陵寝。 淑嫔就是南直隶的人,会看到也不奇怪。 可惜他当年并未注意到她。 “是么,”皇帝面色又柔和了些,看着她问,“是宣成十八年还是二十五年?你当时是在哪儿呢,朕都没注意到。” 太子代天出行,官道是有天子指派的亲卫封锁的,身侧只有官员作陪,道路两面也不会出现百姓的身影。 “是十八年那次!”庄韫兰兴高采烈的和皇帝说,“皇上当然不会注意到臣妾了,臣妾当时远远的站在远处的山上呢,那片全都是看热闹的百……” 自知失言,庄韫兰轻咳一声,赶紧正色道:“全部都是希望瞻仰天颜的百姓,人挤人的,别说是您看不到臣妾了,臣妾那会儿年纪小,个子不高,才这么大点——” 庄韫兰回忆着自己那时候的身高,伸手比划了一下。 “要不是哥哥把臣妾给托起来,臣妾不被周围的人给挤断气就不错了,连您的仪仗都看不到呢。” 皇帝看着她欢欢喜喜的模样,忍不住跟着她笑了一下,又问:“那二十五年那次呢?那时候你就应该长高了吧?怎么那次没去呢。” 庄韫兰:“是长高了,但是也长大了嘛,爹娘说,都是待嫁的年纪了,就不让臣妾往人堆里面挤了,没想到第二年花鸟使就到了应天府,臣妾直接就到京师来见您了。” 还有就是,宣成十八年那次,庄韫兰是头一次有机会亲眼看到活的高级领导人,难免觉得新鲜。 但是去了之后就发现,她只能在各种汗味和脂粉味中远远瞻仰领导人的仪仗。 罪受了,人还看不到,实在是不怎么划算,新鲜劲儿过了之后,庄韫兰自然就没有再去凑一次热闹的兴致了。 但是这话她就不打算跟皇帝陛下说了。 能说的话说完,庄韫兰继续看着皇帝乐,又有点好奇的问他:“皇上那时候长什么样子啊?” 宣成十八年的太子殿下哦,还是个青葱少年郎呢。 嫩的嘞。 可惜她看不到。 皇帝还真想了想。 宣成十八年,他还没有正式入朝听政,每日就是读书、习武,再就是和晋王他们打马射猎,休沐时偶尔也溜出宫去,在京师闲逛。 那时先皇待他严厉,他也还年少,人不够成熟,看事情自然就不够透彻,他被很多东西桎梏,有时还会为那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烦闷。 若她是那时候走到他身边,说不准也会怕他。 还是不要了吧。 皇帝揽住人,默默的想,还是现在这样吧,她来的正合宜。 第一百五十二章琼华宫竞价 皇帝陛下没说话,但也没生气,那就不是她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 难道是她问的问题,让皇帝想起了中二时期的自己,然后皇帝陛下就被曾经的自己给尬住了? 庄韫兰没忍住yy了一把。 但那些中二行为,怎么看都跟皇帝的脸蛋和气质不搭调。 庄韫兰忽然有点想笑。 皇帝一看就知道她又跑偏了。 “又琢磨什么呢,”他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淑嫔的背,略显无奈道,“朕那时候没什么好说的,你呢?朕猜你那时候肯定已经是粉琢玉砌,谁看了都喜欢吧。” 那当然了,庄韫兰骄傲挺胸,她就是十里八乡最靓的风景,就是那么的人见人爱。 不过,什么叫他那时候没什么好说的啊。 庄韫兰狐疑的看向皇帝:他肯定是干了什么中二事儿了! 还保密。 好奇哦。 不过金主爸爸的面子那还是要维护的,行吧,不想说就算了。 庄韫兰主动转换话题:“您说这些景真的有游记里面描述的这么好看吗?臣妾还是头一次知道有这些地方呢。” 穿越前她去过的地方虽然多,但是商业化景区和真正的大自然还是有区别的。 “应该是吧,”皇帝仔细想了会儿说,“别的地方朕是不知道,但有座山是在二弟封地内的,二弟刚就藩那年,朕听他说起过,你要是想多了解些,等年节时候他们回京,叫二弟妹讲给你听,二弟他们每年都去那儿山上游玩,应是比那秀才了解的更多些。” 庄韫兰眼睛亮了又亮。 “那臣妾能不能也去爬爬山啊?” 皇帝瞄向了她的肚子。 庄韫兰这才想起了自己肚子里面的崽,她赶紧和皇帝补充:“臣妾是说,等皇嗣平安降生之后,而且臣妾也不是想去爬外面的山,就西苑的山好不好?臣妾之前就想爬了。” 虽然也是人造山,但是塑造的真啊,就当真山爬了。 之前去西苑那次,她光顾着赏景了,一大圈逛完,实在是没力气再去爬什么山,就记得那山下有宫人站班子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让随便爬。 在琼华宫听女官们讲宫内习俗的时候,好像是说每年重阳节,天子都会带着皇子和近臣去西苑登高? QAQ那山不会还搞性别歧视吧。 皇帝答应的很干脆,不过他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庄韫兰就看金主爸爸用带着点宠溺加无奈的眼神看着她说:“好,等皇嗣生下来,你的身子也养好了,朕就陪你去西苑登高,屏山也好,万岁山也罢,你想爬哪个,朕就陪你爬哪个。” 庄韫兰:…… 金主爸爸不会以为她是在羡慕晋王妃有晋王陪着爬山吧? QAQ重点偏了呀。 她真的只是想爬山,倒也不用非要拉着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当导游。 但是皇帝陛下既然肯赏脸,庄韫兰就不能把他的脸拍凉。 她赶紧羞涩加动容的向金主爸爸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皇帝望向她的目光更柔和了。 庄韫兰敢保证,他肯定又脑补什么了! 和谐的氛围笼罩着整个长乐宫正殿,但是不远处的坤宁宫,皇后娘娘遇到了一点麻烦。 准确的说,是琼华宫那边出了一点小状况。 由于不再需要每日去坤宁宫向皇后问安,庄韫兰现在信息略微滞后,还是事情从琼华宫流传出来之后,她才从宫人们那儿知道的。 而这宗事儿,竟然还和她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庄韫兰喝着热牛乳,略显窘迫的听海棠和她汇报琼华宫这场小争端的经过。 简而言之,由于淘汰一直在进行中,琼华宫那边不断有厢房被空了出来,而其中的一座厢房,引起了几位淑媛的向往,这里面有几个人财大气粗,纷纷暗中贿赂管这个事儿的嬷嬷,想要搬去那座厢房住。 管这事儿的嬷嬷不是神仙,也是要为自己的养老金筹谋的。 淑媛们眼睛都不眨的给她塞大额银票,管事嬷嬷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难免就受到了些微动摇。 然后,一位优秀的皇家办事人员,就这么被腐蚀掉了。 管事嬷嬷打算把出银子最大方的那两位淑媛,安排到她们心仪的厢房去住。 到底是在皇宫当了半辈子差的人,管事嬷嬷想出的淑媛搬迁法子很完美—— 她趁着夜黑风高、没人注意的时候,吩咐自己的干儿子、干女儿们给那两位淑媛原本住的厢房做了点手脚,一场秋雨之后,她们原本住的那两处厢房漏雨了。 于是两位不差钱的淑媛哭了两把自己那漏雨的屋子,就欢欢喜喜的收拾包裹,准备往心仪的厢房挪。 但是输在竞价环节的那几个淑媛不干了。 直接就把她们贿赂管事嬷嬷的情况,禀告给了女官们知道。 最后经皇后娘娘裁决,宫正司派人前往琼华宫搜宫,翻出了管事嬷嬷收的“挑房钱”。 然后她那几个干儿子、干女儿,也招架不住宫正司的板子,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破坏宫室的行为交代了个干净。 如此胆大妄为,惩罚当然是应该的。 不光是那个管事嬷嬷因此被免除职务,和她的干儿子、干女儿们一块被宫正司带走了,就连那两位行贿的淑媛,也直接被遣返回乡了。 当然,举报他们的人也没讨到好处。 行贿未遂那也是罪嘛,而且举报的缘由不是自我反省之后的大彻大悟,而是没吃到肉的气急败坏,这种品性的淑媛,皇家当然不会要。 几个人直接被一锅端,现在已经全部坐上了返乡的马车。 这事情原本跟庄韫兰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是那几位不差钱淑媛争的厢房,却偏偏是她当年在琼华宫时和宋妙容一块住的那座。 庄韫兰:…… 怎么还有点名人故居的意思了。 她们又没在那屋子里面埋金子,有什么好争的啊。 海棠解释说:“都说那座厢房风水好,想沾沾娘娘您的福缘呢。” 庄韫兰:…… 还是她们那届天真烂漫,当年都没人打听过自己分到的屋子曾经住过什么人。 要不然皇后住过的厢房不得被人抢疯了。 这么一琢磨,庄韫兰又有点心虚了。 这群人既然都去打探厢房居住史了,那怎么不再多打听几年,直接去抢皇后住过的厢房呢,也免的把她牵扯到里面。 庄韫兰是真不愿意出这种“风头”。 不过她在琼华宫住的时候,女官和嬷嬷们嘴巴都很严,沈贤妃和楚婕妤是室友这事儿,庄韫兰还是进了东宫之后才知道的,就更别提琼华宫哪座厢房曾经住过谁了。 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位大嘴巴。 惆怅了一把之后,庄韫兰问海棠:“那现在是谁住进那座厢房了?” “是一位姓辛的淑媛和一位姓姚的淑媛。” 海棠补充说:“据说她们之前分别是和成功贿赂嬷嬷的那两位淑媛一处住的,如今她们原本住的厢房漏了雨,把犯错的淑媛驱逐出宫之后,皇后娘娘新派去掌管这事儿的嬷嬷,就把她们安排进娘娘您曾经住过的厢房了。” 捡漏的感觉太强烈,几个宫女听说这事儿时心里面都有点犯嘀咕。 不过辛姑娘和姚姑娘就算是再了得,一时半会儿肯定也越不过自家娘娘,四个大宫女一致认为,暂且不要多提此事,免的令娘娘多思,一切等娘娘平安诞下皇嗣再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皇帝皇子 坤宁宫,皇后也在跟胡嬷嬷讨论琼华宫的事儿。 说实话,胡嬷嬷没想到娘娘这次能把事情裁断的这么干脆。 这实在不像是皇后娘娘的作风,可见娘娘最近是真被这些层出不穷的麻烦搞出了火气。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正该这么着呢。 杀杀那些人的锐气,看谁还敢不把规矩放在眼中,时不时的给娘娘添麻烦。 不规矩的宫人抓了,不老实的淑媛也被遣返回乡了,皇后近月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拱出的心火也终于消散了一些,但是出了这口气,她又有点后悔了。 负责安排淑媛住所的嬷嬷怎么说也是在皇宫当了几十年的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这次直接把人关进了宫正司,多少有点不讲情面。 但从皇上、太后到宫女、内官,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前脚才刚把人关进宫正司,皇后就是再后悔,也不能现在就把那嬷嬷给放出来。 如此朝令夕改,等于是威严扫地。 皇后只好先不管那个嬷嬷。 她转头问胡嬷嬷:“送那几个淑媛回乡的时候,让她们把冬衣带上了没有?” 胡嬷嬷应是说:“知道娘娘心善,几位淑媛虽然是因错被逐出的皇宫,但也都是叫她们带足了衣裳走的,定不会让她们在归乡途中受了风寒,还有她们家乡的亲人,也有宫人前去传话,让他们预备着接人了。” 皇后微微松了口气。 “那就好,也嘱咐送她们回去的人一声,淑媛们在琼华宫犯的事儿,就别让宫外的人知道了,这次回去,她们也都是该相看亲事的年纪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对她们不好,就称是有不符合嫔妃采选要求的地方,因而被送回去的吧。” 胡嬷嬷又应了声是。 皇后揉了揉额角,稍稍休息了会儿,就坐回书案前,继续去看那些堆叠的小山似的册子。 十月初颁历之后,宫中就开始着手准备年节的事情了。 去年这个时候,皇后被楚婕妤说的话给唬的病倒了,这些事情都是贤妃和淑嫔一块料理的。 算起来,这还是皇后第一次以后宫之主的身份,总揽整个皇宫的年节事宜。 不难是不可能的,但即便是再难,皇后也得把这些事情全部办好,要不然,皇家的威严受到损失,她这个皇后也就要贻笑大方了。 各项采办单子流水似的呈到坤宁宫,皇后坐在案前一整日,案头堆叠的册子不仅没变薄,反倒还厚了三四寸。 胡嬷嬷都替皇后着急。 她劝皇后:“娘娘要不把负责各项事情的人召到坤宁宫来吧?叫他们捡紧要的禀给您听,具体的细节,就交给他们去盯着,若是出了岔子,他们总归也是要受罚的,想是不敢疏忽。” 去年的时候,胡嬷嬷看淑嫔就是那么做的,贤妃也没什么异议,最后年节也顺顺当当的办了,什么岔子也没出。 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怎么放心。 她说:“本宫还是先自己多看看吧,要是时间实在不够用,再交给他们也不迟。” 胡嬷嬷看着皇后疲倦不堪的神色,有心想要再劝,前面却来人禀话说,皇上来了。 初一和十五之外的日子,皇帝已经很少到坤宁宫了。 就算是想看大皇子,他也大多是派人把大皇子抱到乾清宫去。 如今圣驾一到,坤宁宫内众人皆是满心的喜悦。 皇后放下册子,起身就要出去接驾,玛瑙赶紧取了大氅来给皇后披好,然后胡嬷嬷扶着皇后往外面走。 “娘娘慢些,皇上从前面过来,想是要顺路先看过大皇子的。” 皇后点点头,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往外迎。 皇帝果然是走过前面的穿堂之后,就拐进东侧的厢房去看大皇子了。 皇后到的时候,皇帝正在和大皇子说话。 大皇子现在周岁也有三岁多了,不需要奶嬷嬷时时抱在怀中哄。 皇帝来之前,他脊背笔挺,正端端正正的坐在皇后命人专门给他打造的椅子上,跟着尚宫局的女史念诵《千字文》,身前的桌子上面依次摊开摆放着景朝开蒙读物三百千。 皇帝来了,他伸手要奶嬷嬷把自己从加高的椅子上面抱下去,然后走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三年之前,皇帝可以阻止皇后唤醒襁褓中的大皇子,把他抱在怀中、带着他给自己行礼的意图。 两年之前,皇帝可以弯腰捞起跌跌撞撞走向自己的大皇子,再揉一把儿子的头,问他想爹了没有。 一年之前,皇帝也会把有模有样朝自己拱手的大皇子抱起来,夸奖他,规矩学的真好,然后拍拍他笔挺的背打趣他,累不累?还小呢,父皇面前,用不着这么拘束。 但大皇子还是一板一眼的给他行礼,一板一眼的回答他的话。 他每长高一点,就对他多恭谨一分。 皇帝现在已经习惯了大皇子的恭谨。 或许他让他放松些,反倒会让儿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按景朝的算法,大皇子已经四岁了,等转过年,再添一岁,皇帝就打算让他出阁读书。 之前在乾清宫,皇帝问大皇子最近都做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大皇子就和他说过,自己在读书。 景朝皇子,大多都是五岁左右才会出阁读书。 所以皇帝以为大皇子所说的读书,就是皇后让乳母抱着他,给他念百家姓。 这个皇帝也是知道的,直到这会儿看到大皇子面前真的摆放着摊开的书册,他才产生了片刻诧异。 “康哥儿已经能认字了?” 大皇子站在皇帝身前,又拱了下手才说:“回父皇,儿子还不大认得,是母后说,让儿子看着书,跟着女史念,尽可能的多识几个字,日后去大本堂跟先生们读书的时候,也能学的更快,不负父皇的疼爱和先生们的教诲。” 大皇子话说完,皇后到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愉快属于淑嫔 她福身向皇帝告罪:“臣妾不知圣驾驾临,未能远迎,请皇上恕罪。” 皇后向皇帝行礼的时候,大皇子从皇帝身前避开,等皇帝抬手让皇后起身,大皇子就朝皇后躬身:“儿子见过母后。” 皇后温柔的对大皇子笑:“康哥儿不必多礼。” 大皇子再朝皇后拱手:“谢母后。” 皇帝站起身,让大皇子继续看他的书,又和他说:“若是书读累了,就让乳母带你去外面逛逛,后苑的景,四时都好,等正式去大本堂读书,再想逛,就没这么便宜了。” 大皇子又一拱手:“儿子遵旨,多谢父皇挂怀。” 皇帝点头,看了一眼那把特制的高椅之后,示意皇后跟自己走,皇后赶紧跟上。 大皇子再次躬身,恭送皇帝和皇后离开。 “你想让康哥儿现在就开始读书?” 走出厢房四丈远,皇后跟在皇帝身后停下步子,愣了一下才答:“回皇上,臣妾都听皇上的安排,就是担心康哥儿到时会跟不上大儒们的进度,所以才召了女史来,让康哥儿提前学着些。” 召女史来带着康哥儿念书这个主意,皇后还是从淑嫔那儿受到的启发。 听说梁选侍自从跟着尚宫局的一位女史学认字,进步就非常大,简单的书,她已经能自己读完了。 教大皇子认字,皇后自己也不是不能办。 但是她实在太忙,那些宫务已经压的她分身乏术,实在是无法亲力亲为,只好将此事拜托给何尚宫,请她把尚宫局最有学识的女史送来了。 皇帝:“大本堂的先生,也会从最基本的三百千教起。” “那……”皇后抿了抿唇,赶紧琢磨皇帝这么说,是不是因为觉得她多事,然后她就试探着说,“臣妾就不叫女史来教康哥儿了。” 皇帝闭眼吸了口气,转身看向皇后。 “罢了,”他说,“若是你想让康哥儿先学着,康哥儿也愿意的话,那就先这么学着吧,等转过年,朕就给他挑先生,让他去大本堂跟着先生读。” 女史的学问虽然没法与前朝的儒生相提并论,但是给人开蒙也足够了。 皇帝只是在想,这学堂的椅子一坐下去,多少学问不够读,又何必这么急着把康哥儿拘在书案前呢。 皇后听皇帝松了口,也就跟着松了口气。 还好皇上没生她的气,也没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不喜康哥儿,不让康哥儿进学。 明年就好了,她盼着康哥儿能够成为最出色的学生。 皇后紧张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她问皇帝:“臣妾让他们温着牛乳呢,皇上要不要喝一盏暖暖身子?如今天气都转凉了呢。” 皇帝点头,当先转身,往殿内走去。 皇后再次跟上。 进了西次间,皇帝一眼就看到了书案上那叠比他案头的奏折摞的还要厚的册子。 皇后把牛乳接过来,呈到皇帝手边。 皇帝喝了一口说:“你若是有宫务要忙,接着办就是,随便给朕拿本书来看吧。” 刚进东宫那几年,皇后也时常是案头堆满了宫务,皇帝也就看着书在旁边陪她,两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谁也不打扰谁。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知道了孝恭皇后和端肃皇贵妃之间的事情,又知道了自己这皇后之名是因何而来,皇后生怕自己侍奉皇帝不够周全,哪敢再把皇帝晾在旁边,只顾做自己的事情。 更何况,皇帝现在不常来坤宁宫,难得来看她,皇后也不想辜负皇帝的抬爱。 她想都没想,赶紧就说:“臣妾不忙,皇上日理万机,还挂念着臣妾,就让臣妾陪您说说话吧。” 不忙才怪。 皇帝又看向那堆摞的厚厚的册子,已经有些想走了。 但是他现在还不能走。 皇后今日才处置了人,难得处置的利落,他现在要是走了,皇后没准就要胡思乱想,觉得他这是不满她的所为。 她要是缩回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站起来。 而且,宫人们那边也会对此事有所猜测,皇帝既然想让皇后站起来,那就势必不能让宫人们看低她。 或许他今日就不应该来。 挑些赏赐给皇后,表达他的肯定就是。 皇帝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和皇后四目相对找话说的时候,庄韫兰正在长乐宫愉快的享用美食。 十月份了,又到了各种奶制品上新的季节。 像什么乳饼、奶皮、奶窝之类的东西,都快被尚食局做出花了。 最重要的是,皇宫的奶制品,那真的就是百分之百用牛奶或者是羊奶做的,绝对不掺假,连水都不可能掺。 绝对不会出现那种喝了十几年牛奶,某日惊觉自己竟然乳糖不耐受的情况。 庄韫兰本来就喜欢吃这些奶香浓郁的东西,今年就更爱吃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孕中缺钙,导致身体自发促使她多吃奶制品。 虽然这年头尚且没有补钙意识,但是在她明显展现出对奶制品的超常偏好,并表示自己可能存在某方面营养缺失之后,小厨房那边马上就对她的膳食做出了调整。 庄韫兰坐在室内与春日没有什么温度差的长乐宫,美滋滋的捧着青花宝相纹宫碗,喝她的松茸花椒鸡汤,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尚未开展的粤语学习大业。 于是小厨房的进财和进宝喜提娘娘召见。 两人乐颠颠的到正殿给主子磕头,听主子表明自己对他们家乡方言的兴趣之后,就全部都是副与有荣焉的喜庆模样。 可惜进财入宫已经十几年了,说了这么多年的官话,家乡话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 进宝赶紧顶上,现场给娘娘来了一段经典粤语绕口令。 庄韫兰虽然对TVB经典剧集情有独钟,怎奈没多少语言天赋,对粤语的掌握还停留在你好阶段。 而且她至今也没搞明白,那两个字到底是念雷猴还是内猴。 至于BB神马的,庄韫兰只记住了评论区疯狂尴尬的广东人。 不过她不懂,所以她不尴尬。 直到穿越前,庄韫兰还会在难得的假期找点港风小说体验一把维多利亚港的氛围感。 顺便感叹,一样是方言,为什么他们的那么好听。 有了进宝的一对一式耐心教学,庄韫兰能搞明白的粤语词汇开始变多了,偶尔也会对兢兢业业为自己提供服务的大宫女们说声唔该。 反正没人能听懂嘛。 既然听不懂,那她的道谢也就不能算是坏了规矩。 粤语学嗨了的庄韫兰甚至还对着皇帝陛下那张清贵至极的完美脸蛋飙了一句猴中意内啊。 结果皇帝陛下转头赏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倒没追问她这是讲的什么鸟语。 他是有正经事要和她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乳媪选择问题 崽揣了八个多月了,到了紧张的时候了。 天家每年的二月、五月、八月和十一月都会按制挑选乳媪,生男孩的、生女孩的各选十个,就养在妳子府那边。 如果宫中有贵人有喜,那就从里面再各挑几个,移到文华殿西北面临河的排房去住,预备着做皇子或者皇女的乳母。 这事情原本是应该由皇后全权做主的,但是皇帝想起皇后案头那堆小山似的册子就头疼。 乳媪不能出岔子。 皇帝让张保带着冯司药去看了,能选进妳子府的人,身体方面当然都没什么问题,品行方面,也有妳子府那边当差的宫人观察着,但是皇帝想给淑嫔挑几个更能令她舒心的。 他问庄韫兰:“等你这胎生下来,乳媪就要进长乐宫伺候着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乳媪还能由臣妾自己挑?”庄韫兰有点诧异的歪头看皇帝。 这不是皇后管的事儿么,金主爸爸虽然对她不错,但也不像是那种会随便坏规矩的人。 皇帝的回答不出所料。 就两个字:不能。 庄韫兰继续懵逼,那问她干什么啊。 皇帝摸摸她的头给她解释:“朕不能把那些乳媪都召到长乐宫来供你挑选,但你若是对乳媪的外貌、性格有什么偏好,朕可以叮嘱给皇后,让她挑人时关注着些。” 如果他把乳媪全部都召到长乐宫,让淑嫔自己选,那不仅是在动摇皇后的威严,还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众人,他不信任皇后。 一个不被帝王信任,甚至是在皇嗣抚育方面,被帝王怀疑的皇后,是没有办法在国朝的后宫立足的。 繁杂的宫务也好、态度变的微妙的太后也罢,那都是一国之后应当有能力化解的境况,皇帝是希望皇后能在这些困难中成长,但他也不会主动去添一把火,让皇后面临的境况更为艰难和复杂。 他要的,毕竟是一个真正具有母仪天下之能的皇后。 他可以留给赵氏成长的时间,而不是在她颤颤巍巍的起身时,拿走她借以保持平衡的东西。 乳媪他不能任由淑嫔自己挑选,但是淑嫔一心待他,他也不愿让淑嫔受委屈,尤其还是在为他诞育子嗣这件事情上。 皇帝还记得皇后为他诞育大皇子时的场景,淑嫔也即将面临那样的疼痛。 皇帝没有办法减轻她的痛楚,但是他可以在其他的方面用心,起码让淑嫔在诞育皇嗣之后,过的更为舒心一些。 规矩摆在那儿,不能自己给皇嗣挑选乳媪,庄韫兰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说实话,皇帝要是真的一时抽风,把这个权利交给了她,那她头疼的事情才会更多。 但既然金主爸爸愿意替她代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更能让她中意的乳媪请来长乐宫,庄韫兰就不需要再有这方面的担忧了。 就是产生了那么一丢丢醉酒晕倒在太子妃那儿后,时任太子的皇帝陛下去看她时的心虚感。 庄韫兰偷偷在内心对皇后娘娘鞠了个躬。 木办法呀,要是能选,她也不愿意给人当妾室。 然后庄韫兰暂时驱散那团心虚之感,为了保障自己坐月子时的健康状态与美好心情,以及为皇嗣争取更为安全稳妥的生长环境,开始仔细思考乳媪的选择问题。 结果她就更懵逼了。 QAQ她也是第一次要给人当娘,怎么会知道乳媪应该怎么选。 好像民间有喂养的人越好看,喝奶的人也能更好看的说法? 庄韫兰不确定的跟皇帝转述了一下这种说法,然后问皇帝:“能不能紧着好看的选呀?说不定皇嗣真的能长的更好看呢。” 至于自己喂神马的,庄韫兰是对自己的颜值很满意,但是生崽的痛苦已经够她受的了,开奶神马的,既然能免,那还是就免了吧。 想想坐着月子还要爬起来喂哇哇大哭的崽她就崩溃。 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嘛,科学喂养,她舒心,皇嗣也安全。 而且选乳媪不是选淑媛,不存在抓壮丁行为,大家都是自愿参选,皇家给的薪水丰厚着呢。 皇帝虽然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但也很快就点了头。 庄韫兰继续补充:“还要身体健康的!” 比起玄玄乎乎的民间传言,乳媪的健康程度才真正是和皇嗣的身体状况息息相关。 比起丑丑的崽,显然还是不健康的崽更为令人忧心,庄韫兰为自己刚才被脸蛋蒙蔽的双眼捂了把脸。 QAQ她颜狗,她有罪,竟然差点把最要紧的事情给忘了。 皇帝失笑,“这个你放心,能选进宫的,肯定都是健康的,朕也不能让生病的人来喂养皇嗣不是。” 庄韫兰:…… 淦,一孕傻三年debuff退散。 庄韫兰继续捂脸,只当自己没说过那话。 皇帝还在等着她提要求,庄韫兰就又琢磨了会儿说:“那就要性情稳重些的吧?做事情仔细一些,臣妾也能更放心。” 皇帝又点了点头,然后问她:“还有没有?” 庄韫兰琢磨不出来了。 她摇头说:“臣妾暂时就只能想到这些了,其他的,就都听皇上和娘娘的安排吧。” 有靠谱的皇帝陛下把关嘛,庄韫兰愉快的选择放过自己的脑细胞。 乳媪的事情暂时跟她没关系了,冯司药那边开始领着宫人们铺产房和月子房了。 庄韫兰去看了一圈,四面全部都是火墙,碳火烧起来之后,人在里面站一会儿都能出汗,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也绝对没有什么让人月子期受寒留下后遗症的隐患。 产房和月子房铺好了,皇嗣的屋子也要布置起来了。 庄韫兰给皇嗣挑的是正殿东面的那座厢房。 现在那座厢房里面也是做了暖阁子,庄韫兰还画了个婴儿床图纸,让长乐宫那几个会做木匠活的宫人按着图纸把床给打出来了。 总共打了两张,一张放在东厢房,另一张放在她的月子房。 梁选侍看到之后,就按着那张婴儿床的尺寸,亲自做了厚厚的锦垫,冯司药主动上前接过,确认没问题之后,就给铺上去了。 梁选侍又有些新奇的看向床头竖起的那条略微拐了个弯的木条,木条末端还固定着个圆形的木圈。 庄韫兰和她介绍说,那个是用来挂些挂饰,逗皇嗣玩的。 结果梁选侍就又投入到小型绣品的研制与开发中去了,还没忘了在那些小型绣品上系了绳子,又打上精致的吉祥结。 送到正殿之后,冯司药还是主动去接,确认没问题之后,才往那木圈上面系。 由于梁选侍的研制热情很高涨,到了十一月,那个木圈上面已经系了有三四个配饰了。 庄韫兰瞻仰了一把梁选侍飞速进步的绣活,然后回赠了梁选侍好些簪钗镯子。 美好的生活进行到十一月末,淑嫔娘娘开始有点小焦虑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宫斗达人 宋妙容来长乐宫陪庄韫兰说话,也伸手拨了几下梁选侍送来的东西。 就说:“我看她倒是个实诚人,和你这儿的那位向贵人不一样。” 庄韫兰惆怅的摸着自己的肚子,经宋妙容一提,她才想起长乐宫还住了位向贵人。 这么一算,自从她免了向贵人和梁选侍的请安,竟然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向贵人的影子了。 之前那警告还真管用。 庄韫兰总算是得到了一丝慰藉,要是现在再让她挺着肚子去和向贵人打交道,那她肯定更烦。 宋妙容提了一嘴向贵人之后,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这两个月,向贵人和梁选侍虽然不需要每日来给庄韫兰问安了,但是逢五逢十,坤宁宫那边的请安她们还得去。 几次照面,宋妙容能看的出来,向贵人这几个月沉默了不少,但是跟朴美人那种像是什么都不关心、不在乎了的沉默却又不一样。 向贵人更像是被什么事情给唬住了。 之前那事儿,并没听说在长乐宫引起了什么风波。 凭庄韫兰的反应、还有向贵人一贯的作风,宋妙容隐约觉得这里面或许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但这就不是她应该打听的事儿了。 在皇嗣的屋子里面逛了一圈之后,庄韫兰就和宋妙容回正殿聊天。 宋妙容说:“今年内造的腊八粥,听说连宣德侯那几个已经分家出去开府的兄弟都得了,都说这是皇后娘娘疼爱怀庆长公主,特别照拂未来驸马的亲族呢,也不知道怀庆长公主的大婚得办成什么模样,进京这么久,我还不知道皇家正经的大婚是什么样子呢,那时你也该养好身子了,肯定能看得到。” 庄韫兰现在已经进入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她不出长乐宫,宫人们也不会拿长乐宫外面的事情到她面前说嘴,真正就是像是独在一片小天地的模样。 这会儿宋妙容提起怀庆长公主,庄韫兰还出现了那么一点恍惚感。 为了转移一下自己对生产事宜的紧张,庄韫兰顺着宋妙容的话问:“那怀庆长公主现在怎么样了呀?她和宣德侯次孙说过话了吗?” 民间选来的驸马,大婚之前尚且能被宣进宫中,和公主隔着特制的帘子说几句话,没道理侯府的公子反倒不能说。 对这桩怎么看都有点虐文开头那意思的姻缘,庄韫兰还真是有些好奇。 “应该是见过了吧,”宋妙容对这事儿知道的也不甚清楚,她想了想才说,“好像就是腊八节那日吧,太后娘娘宣召宣德侯夫人进宫说话了,沈娘娘也被请去了慈宁宫,喜鹊隐约听沈娘娘那边的宫人说了一句,夸宣德侯府的那位公子生的一表人才呢。” 可惜再怎么样都没用了。 成了驸马,前头那十几年的用功,就算是全白废了。 要是这么看,生在勋爵世族的侯府公子,竟然和她这个平民之家的姑娘没什么区别,都是供人挑选,再被家族当成宝贝似的拿出去炫耀,可实际上,没人关心她到底过的怎么样,宋妙容低下头,情绪忽然也有点低落了。 “怎么就说起这个了,”她晃了下脑袋,像是要甩掉那些不好的情绪,又道,“还以为你会更关心琼华宫那边的情况呢。” 庄韫兰:……差点忘了琼华宫还有人了。 她眨眨眼睛问宋妙容:“有新鲜事儿?” 宋妙容噗嗤一笑:“我就知道他们现在肯定不肯在你面前提那些事儿,不过你放心,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人物,就是有位……好像是姓辛吧?恩,就是那个辛姑娘,据说被太后娘娘召去慈宁宫说过几次话,都夸她贞静贤淑呢,说是有几分沈娘娘的风采,可是我碰到过一次,她比沈娘娘,那可差的远了。” 还有和那位辛姑娘一处厢房住着的姚姑娘,现在宫中有人传,说是姚姑娘的性子,有些肖似做太子才人时的淑嫔娘娘。 可要是让宋妙容看,姚姑娘更像是刚进东宫时的朴美人。 娇憨是不假,可是她憨过了头,难免就少了该有的聪慧,憨子不论放在哪儿,显然都不会太讨人喜欢,而放在皇宫,那就更是要吃大亏了。 不过关于姚姑娘的事情,显然就不适合拿到长乐宫来说了。 宋妙容自问,若是旁人说琼华宫有人像她,那她肯定会觉得恶心,那干嘛要把姚姑娘的事儿说给人添堵。 而且,宋妙容根本就不觉得姚姑娘有本事和庄韫兰争,就像她也不觉得辛姑娘能和沈娘娘相提并论一样。 庄韫兰稍稍一怔,竟然又是辛姑娘。 这位淑媛的出镜率好像有点高? 能得太后青睐,八成也是要做嫔妃的了。 不会真是位宫斗达人吧? QAQ希望宫斗大佬们都看不见她。 又说了几句话,芍药替揣崽的主子送宋贵人出去。 庄韫兰暗自盘算,转过年,这届淑媛也快迎来终选了吧,又是新嫔妃册封,又是长公主大婚的,明年还挺丰富多彩。 当然了,对她而言,还是先把腹中的崽平安生下来,然后养好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为了顺产苟命,庄韫兰仍然坚持散步,冯司药扶着她从正殿殿门走到影壁,再从影壁往回走,走了三四圈之后,皇帝陛下来了。 他也给庄韫兰带来了一个消息:晋王已经携家眷抵京了。 “你不是好奇那些景色么,”皇帝一手托住庄韫兰的腰,一边陪她慢慢往殿内走,一边说,“朕和二弟说了,二弟妹明儿就递牌子进宫陪你说话。” 还有就是,皇帝觉得淑嫔这几日情绪太紧张了,晋王妃也是生养过的人,他想让晋王妃开解开解她。 有了皇帝陛下的指示,晋王妃第二日就风风火火的递牌子进宫了。 她现在已经能确定,这位淑嫔娘娘,就是当年五弟妹和她提过的那位小嫂子。 路上,晋王妃一直在祈祷,希望淑嫔娘娘千万别是当年做布老虎的那一位,为这个,她都没敢带着芸姐儿进宫请见,就一个人拜了皇后,又一个人转道来了长乐宫。 一见面,晋王妃先请安,庄韫兰赶紧请她坐下。 晋王妃谢恩落座,眼睛才刚抬了一半,嘴角的笑容就有点僵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淑嫔娘娘腰间系的那枚香囊,可不正是绣工精湛,跟那只布老虎针法相似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掉坑了 别是借着谈景的由头,要寻当年的赶工之仇吧? 晋王妃嘴角差点抽搐。 那真不是她的本意。 但是淑嫔娘娘若是心中有火,她就得赶紧让娘娘把火散出来,要不然,这火憋在心里面,迟早得有人遭殃。 王爷再与皇上亲厚,到底远在封地,淑嫔娘娘却是就在皇上身侧。 与其留着这颗雷,那还不如让淑嫔娘娘把这股火发出来,了却这桩事。 晋王妃默默吸了口气,主动扬唇把话题往绣品上面引:“淑嫔娘娘的香囊真是好看,臣妾前年在皇后娘娘那儿也看到过相似的手艺,当时就惊艳了许久。” 庄韫兰也很爱惜的抚了下腰间系着的香囊,还是宋妙容帮她绣的。 不过现在不塞花瓣了,改塞太医院那边配的安神药草,香味还是很宜人的。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可是有孕在身,虽然药草是太医院那边配的吧,但香囊的制作者肯定也是担着风险的,没看宫斗剧的聪明人都只敢给怀孕的嫔妃送金银首饰么。 宋妙容肯定不笨,可她还是愿意帮她绣香囊,这不是好朋友是什么! 庄韫兰收到这个香囊的时候都想把宋妙容抱起来转圈圈了。 她笑着和晋王妃说:“是宋贵人赠我的,我也很喜欢呢。” 已经准备好被小嫂子阴阳的晋王妃:……! 她家王爷竟然靠谱了一次。 不过淑嫔娘娘现在还敢戴那位宋贵人做的香囊,这是跟宋贵人很要好? 晋王妃才松了一半的气,就又提起来了。 但再看淑嫔,却又实在不像是要替宋贵人出气的意思。 晋王妃试探着笑说:“宋贵人的手可真巧,想是臣妾当年在皇后娘娘那儿看到的,也是宋贵人的手艺了,说起来,皇后娘娘当年看芸姐儿很喜欢大皇子的那只布老虎,还帮芸姐儿也要了一只,芸姐儿到现在还好好收藏着呢,只是布老虎虽小,绣着却实在费心,臣妾这些年每每看到,都觉得对贵人心中有愧。” 庄韫兰不能嘴皮一碰,轻飘飘替宋妙容说句不碍事。 当年的辛苦,也只有宋妙容自己才清楚。 庄韫兰和晋王妃说:“我也听宋贵人提起过芸姐儿,她说芸姐儿生的粉琢玉砌,看着就讨人喜欢,去年年节的时候,在皇后娘娘那儿看到芸姐儿,我也是这么觉得呢,怪不得皇后娘娘疼爱,若我腹中怀的是位皇女,也盼着她能像芸姐儿那般玉雪可爱。” 晋王妃提在心头的那口气,终于真正能够松了。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淑嫔若是想说漂亮话,大可以直接替宋贵人把这事儿揭过去,但是淑嫔没那么做。 她不是在说场面话,那这事儿就有的聊。 晋王妃赶紧替芸姐儿谢过淑嫔抬举,然后表示,她很想替芸姐儿感谢一番宋贵人,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希望淑嫔娘娘能够帮她向宋贵人转达谢意:封地带回的特产一堆(不土、值钱、有心意,跟每个旅游景点都有卖的纪念品不一样)。 对此,庄韫兰大方表示,包在她身上。 反正国朝没有规定说藩王妃回京的时候,不可以给嫔妃带礼物嘛。 宋妙容当年的辛苦,终于也算是得到当事人的回赠了。 不论是晋王妃还是芸姐儿,都没有不把她的辛苦当回事儿。 得到淑嫔娘娘的允准,晋王妃马上命侍女回京师王府取东西,然后东西取进宫,庄韫兰紧接着就让芍药带人送去咸阳宫给宋妙容了。 得益于晋王府与皇宫之间的超近距离,再加上训练有素、办事水平高超的宫人们,整个事情办完,也就是一上午的事儿。 在这半日的功夫里,爽快的晋王妃已经和一样爽快的淑嫔娘娘相谈甚欢。 “娘娘是说那座山啊,”晋王妃没忍住笑说,“臣妾当时一看到那本游记就和王爷说了,这人肯定是只顾着看景,没注意到脚下,要不然,他肯定掉不进那个坑,他要是不掉进去,还发现不了之后走的那条路呢,那整座山,还就是属那条路的风景最好。” 庄韫兰:……所以当年因为没看路,掉到坑里面发现新路的人,是晋王还是晋王妃? 晋王妃笑完抬头,就发现淑嫔笑容微妙的看着自己。 晋王妃当即了悟,开口无声说了两个字,两个人噗嗤笑开了。 超模身材、侠客气质的晋王爬山掉坑神马的,简直是画面太美不敢看。 晋王妃毫无心理负担的卖了晋王,又被淑嫔留在长乐宫欢欢喜喜的吃了午膳,直到冯司药要给淑嫔按摩因有孕而略有肿胀的小腿,晋王妃才意犹未尽的出宫去了。 宫门外,晋王已经伸长脖子等王妃了,肩上还扛着和他一样翘首以盼的芸姐儿。 晋王妃一看见就瞪他,还王爷呢,半点仪态都不讲。 晋王放下芸姐儿,委委屈屈的看了眼王妃,这不是她进宫前紧张兮兮的,他才候在这儿,时刻准备着请大哥去长乐宫“救人”么。 晋王妃把芸姐儿安顿好,绷不住笑瞄了他一眼。 “得了,别装了,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说对了还不成么,庄娘娘的确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之前都是我想多了。” 晋王摸摸鼻子看王妃,“那你就舍不得出宫了?我都快成望妻石了,一天都没吃什么呢。” “父王骗人,”芸姐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了车厢,满脸正义的向晋王妃揭发晋王的撒谎行为,“母妃别听父王的,父王刚才还在车里面吃了两个肉饼呢,他就是想诓母妃亲自给他做菜吃,还拿冰糖葫芦收买女儿,女儿才不要帮父王骗人!” 晋王登时大窘。 晋王妃噗嗤一笑,伸手把女儿推回车厢之后,自己也轻巧的登上了马车。 “芸姐儿说的对,我们不学父王骗人,就罚父王自己骑马回去好不好?” 芸姐儿当即点头。 晋王:…… 晋王可怜兮兮的去骑马,然后王妃轻快的声音从马车之中传出:“过会儿回了府,母妃亲自下厨,给芸姐儿做你最爱吃的火腿鸡蛋,就奖励芸姐儿意志坚定,没有被父王收买,好不好?” 芸姐儿再次拍手说好。 晋王的嘴角也不由勾了起来。 什么芸姐儿最爱吃的菜啊,他也爱吃好不好,芸姐儿才能吃几口,剩下的全是他的,王妃这就是给他做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不会是要生了吧 长乐宫。 庄韫兰送走晋王妃,开始享受冯司药的按摩服务。 不愧是皇家从业者,专业的嘞。 感受着十分舒适的穴位按摩,庄韫兰不由问:“冯司药的医术是进宫之后跟太医们学习的吗?” “是入宫之前就开始研习了,”冯司药笑着解释,“臣家中经营着处药草铺子,平日也有郎中在那儿坐馆,臣自幼时就对医术之道很感兴趣,幸而那位郎中也并未因臣是女流之辈,就对臣有所看低,也算是倾囊相授了,之后皇宫采选女史,臣过了选拔,就此入了司药司,又由当时的司药大人领着,研读了数年先辈们留下的医书,经过几道考核之后,才有幸得到了太医们的一些指点。” 庄韫兰眼睛微亮,“先辈留下的医书,指的是太宗朝孝懿皇后治下的女官们留下的那些吗?” “是啊,”冯司药点点头,语调却有些惋惜,“只是这些年过去,好些孤本都已经丢失了,好在司药司的藏书也不仅限于先辈们留下的那些,如此悉数研读下来,总算是可以勉强为贵人们奉差。” 其实若是当真悉心保存,大内皇宫,又怎么会留不住几册医书。 可是自二十四衙门在哲宗朝时得到帝王信重,六局一司的地位就不断降低,女官们难免就少了上进的心思。 就是有,也多是朝着讨好贵人们去了。 心思都不在医道上面了,那些承载着先辈心得与经验的医书,又还有几个人会用心保存。 真的是太可惜了。 淑嫔娘娘在前,冯司药好歹是忍住了,没将胸中的那口气叹出去,却听淑嫔娘娘说:“医书丢失,确实是很可惜,但本宫觉得冯司药的医术也很不错,兴许也可以留下新的心得传世,供之后的人研习呢,冯司药实在不需太过自谦。” 其他女医的水平,庄韫兰是不怎么了解,但单就这位冯司药而言,不论是之前为皇后保胎,还是现在照看她腹中的皇嗣,业务水平显然都是很在线的。 就连先皇刚驾崩那会儿,膝盖小乌龙事件中,冯司药展现出的针灸按摩水平也是非常出色的。 庄韫兰私心觉得,这位以产科才能闻名于内宫的冯司药,可能在别的医学领域也很有些真材实料。 冯司药略微有些恍惚。 约莫也有二十年了吧。 她刚进入司药司当女史那会儿,也有位贵人和她说过相似的话。 她与为她开蒙的那位郎中一样,都是她的伯乐。 冯司药的笑容添了真心。 “臣多谢庄娘娘抬爱,但愿臣真的能做到吧。” 按摩结束,庄韫兰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腿部的酸胀感了。 她重新站起身,由宫人扶着又在殿前转了一圈,然后摸着快足月的肚子,有点惆怅的坐回罗汉床叹气。 冯司药安抚她:“娘娘不必太过忧心,您的胎象很是不错,胎位更是没有任何问题,定然会平安为皇上诞下皇嗣的。” 当医生的,普遍不会把话说的太死。 像这种以“定然会XXX”开头的话,几乎不存在。 庄韫兰就是穿越前发烧去医院挂号吊水,也没有哪个医生会和她说,这瓶水挂完,你就肯定不烧了。 都担心万一嘛。 把话说死了,结果自己口中状况十分不错的病人却没被治好,那八成就要发生医闹事件。 这种事儿要是发生在现代,还可以躲到贵的要死的机器后面给帽子叔叔打电话,但要是发生在皇家,没准儿直接就被古代版“帽子叔叔”拖出去砍头了。 因此这话从冯司药口中说出来,可信度显然拉满。 但庄韫兰想起皇后生大皇子时的情形,头皮还是麻的很。 QAQ马上就要轮到她来体验这种特级疼痛了。 她不想生了。 主子惆怅了,宫人们马上发散思路,抓耳挠腮的想法子哄人。 既然说粤语的能博主子一笑,那相声什么的也能抬出来试一试。 最后口条最顺、脑子也转的最快的两个小火者被引荐到庄韫兰面前,一逗一捧,给庄韫兰来了个相声专场表演。 被集齐了高矮胖瘦四个特征的两个小火者眉飞色舞的表演勾起了现代某些记忆的庄韫兰:噗。 然后她就悲催的感觉到肚子疼了。 “娘娘不会是要生了吧?” 宫人们全都慌了神,庄韫兰也被唬的扶着肚子抽气。 冯司药赶紧过去给淑嫔娘娘扶了把脉,倒不像是要生。 海棠微微松了口气,马上就把那两个说相声的小火者给打发出去了:长的就怪喜庆的,可别再把娘娘腹中的皇嗣给逗出来,这还没足月呢。 几个人又是热汤又是热牛乳的伺候着,外加保胎办主任冯司药专业级的服务,总算是把庄韫兰的状况又给稳下来了。 庄韫兰现在也不敢再随便给自己找乐子了,就老老实实的坐在书案前面写字静心。 皇帝也知道淑嫔这边发生的小插曲了。 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的皇帝陛下看向满脸都写着“我错了,我也不想啊”的淑嫔,最后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朕知道你是害怕了,”皇帝揽住人,放柔了声哄她,“别怕了,啊?朕护着你呢,不会让你有事的。” 庄韫兰笑不出来,她也不敢再乱笑了。 皇帝叹了口气,也不敢使劲揽她,就轻轻拍拍她的背说:“别总是想这个了,说说生完之后的事情吧,嗯,就说西苑吧,你不是想学骑马,还想爬山?等你出了月子,朕就带你去,那时候天也该变暖和了。” 然后他又摇头笑了一下,“你说他怎么这么不会挑时候来呢,八成是要累的你过不好年了。” 改元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当然是很盛大的。 如果不出意外,庄韫兰这胎大概正是生在年节前后。 这表示几乎全部的年节庆祝活动都将与她无关。 但是庄韫兰现在没心情为无缘欣赏的鳌山烟火而叹息,她只担心自己如果没能在年节之前成功卸货,会不会因为那些元月的忌讳错过就医时机,就此一命呜呼。 好在皇帝陛下对此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不论她什么时候生,太医、女医该怎么奉差就怎么奉差。 庄韫兰终于略微松了一口气,在冯司药和宫人们的陪伴中等待着皇嗣的降生。 羊水,在一个平凡至极的冬日午后破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八成是个奸妃 冯司药领着宫人们半扶半抱的把淑嫔娘娘往床上抬。 芍药和海棠一个去乾清宫给皇帝报信,一个去坤宁宫给皇后报信。 皇帝那边还在建极殿批折子,乾清宫的宫人一听是淑嫔娘娘要生了,半点没敢耽误,拔腿就往建极殿赶。 皇后那边正在跟她母亲和嫂嫂说话。 今日正好是宫内主位娘娘们宣召母家人进宫叙话的日子。 皇后关心了赵太太的身体健康问题,又向赵太太问起了她父亲的某项生活习惯,在得到赵太太无奈且肯定的回答之后,皇后再次叮嘱:“娘还是多劝劝爹吧,焊烟也好,水烟也罢,吸进去不都是要伤身的么。” “娘娘嘱咐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可你爹他就是主意大,怎么肯听我的劝,”赵太太面露苦色,她的大儿媳林氏也赶紧帮着婆母解释。 “娘娘容禀,此事家中一向是劝着的,爹虽然性子拗些,但是这几年已经抽的少了,今儿出门前,娘还特意又叮嘱了爹呢。” 皇后叹了口气,也知道父亲就不是能听人劝的性子,她不忍再为难母亲和嫂子,就把话题转开,问起了兄弟姐妹们的情况。 赵家祖辈是做棉花生意的,到了皇后父亲这一代,也算是积攒了些家资。 但是商人在景朝的地位实在低下,皇后的父亲有心想要摆脱末流身份,攒够了家资之后,他就果断将生意盘了出去,又跟之前就举家迁至京师的亲戚打听着,拿银子捐了个监生,又置办了些田地。 赵家自此摆脱商人阶层,晋级为耕读之家。 国丈赵大人本就深觉自己英明,等女儿以耕读之家姑娘的身份中选太子妃,又被册封为皇后之后,他就更为自己的精明练达而骄傲。 膝下几个儿女,不管是赵太太生的,还是妾室们生的,全部都是走的赵大人给他们指定的路子—— 男子读书,女子嫁读书人。 赵皇后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都不是读书的料子,也都对之乎者也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是即便已经成亲当了爹,他们还是继续被父亲强逼着去县学读书。 赵家的女子倒是不用去读书,而且仰仗于这位做皇后的姐姐,赵皇后的两个妹妹都是百家求娶,并不愁找不到好亲事。 赵大人精挑细选,将一个女儿嫁去了家乡一位很有威望的乡绅家做长媳,至于另一个女儿,嫁的人家境虽然平平,但是这位女婿却十几岁就考中了举人,因此被赵大人认为是前途光明。 现在,赵家从明面上看,就是勤学奋进的耕读之家,就连县学每旬的休息日,赵家的儿子和女婿们都会聚在一处讨论经史文章(连那个出身襄阳府大乡绅家的女婿有时候都会参与,他们时常举家来京师拜访亲家)。 皇后一问,赵太太就欣慰道:“娘娘放心吧,有你爹看着,你兄弟们都上进着呢,至于姐儿们,日子也都是过的又舒心、又顺遂,再好不过了。” 皇后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一点由内而外的笑意。 赵家大儿媳林氏默默低下头,掩下了心中的担忧。 长乐宫的人来求见皇后的时候,赵皇后正打算留母亲和大嫂在坤宁宫用膳。 听说淑嫔那边发动了,皇后一下子就站起了身。 “今日怕是不便留娘和嫂子用膳了,明年吧,有话我们明年这时候再叙,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些东西,我让宫女拿给你们,送你们出宫吧。” 赵太太和林氏只是在皇帝登基之初册封嫔妃时,听过淑嫔娘娘的名号,不仅是淑嫔,贤妃他们也知道。 但也仅仅就是知道个名号,至于这两位娘娘具体是什么样的人,赵家人就完全是一无所知了。 不过他们喜欢听戏,戏文里面,那些能被称为娘娘的嫔妃,得有八成都是奸角,就专干些魅惑皇上、迫害中宫的坏事。 再看皇后那么紧张,赵太太自动就把这位淑嫔娘娘划归为很得宠的那类妖妃了。 “娘娘快去吧,”赵太太赶紧起身,生怕延误了女儿去长乐宫,留给奸妃陷害女儿的机会,她匆匆道,“也没什么要紧的话了,我们这就回去,千万别耽误了娘娘的事儿。” 林氏也面含忧色的跟着赵太太站起了身。 皇后又点了点头,转身往长乐宫去了。 玛瑙留在坤宁宫,给赵太太交代皇后给赵家人准备的礼物。 “这个是给赵大人的,”玛瑙制着匣子里面的水烟袋说,“是西洋那边的新玩意儿,烟丝里面掺了蜜呢,娘娘说,若是一时戒不掉,就请赵大人吸这个,应该是比民间寻常吸的焊烟和水烟都健康些。” “这个是给太太、奶奶和姑奶奶们的,都是织造局那边新制的好料子,太太、奶奶们平日和人走动,穿这个也有面儿,还有这几匹褐色的、靛青的,那几匹佛头青的,是给赵大人和公子们裁衣裳用的。” “再有这些糕点、果子,都是我们坤宁宫的小厨房还有上林苑那边新呈来的,娘娘说,给小公子和小小姐们尝个新鲜,只是这些东西都不好存放,糕点最好是今日就能吃掉,果子最多也只能留个半旬,若是吃不完,太太也别心疼,直接丢了就是。” 赵太太还挂念着奸妃的事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唯恐女儿会着了奸妃的道,在奸妃生子的当口栽跟头,这会儿听玛瑙介绍,也听的心不在焉的,就只管点头。 玛瑙最后拿了匣金银豆子出来,“这些是给太太置办年节东西用的,娘娘说,这些年家中进项少了,大人呢,又好面儿,难为太太各处周全,年节走动时的礼物,就用这些金银采办吧。” 赵太太眼眶都有点热了,女儿应对着奸妃,还要替家中操心。 “娘娘多虑了,”赵太太按了按眼角,把匣子往回推了推。 她和玛瑙说:“娘娘册封时,朝廷赏给赵家的银子,且还有好些呢,礼物我们带回去,银钱还是留给娘娘应急用吧。” 玛瑙笑着说:“太太快别和娘娘客气了,娘娘贵为皇后,吃穿用度都有人专人侍奉,哪里就短了这些黄白之物,您若是不肯拿,娘娘才要担心。” 赵太太只好收下,忍了又忍才没开口向玛瑙打听淑嫔的事儿。 宫人们拿上东西,伺候赵太太和林氏出宫。 前朝那边,蒋院判也正带着人往长乐宫赶。 皇帝和皇后都已经在长乐宫了。 第一百六十章成功卸货 司药司的女官们指挥着长乐宫的宫人烧水、热剪刀。 冯司药站在床边,仔细观察淑嫔娘娘的状况。 芍药拿热水打湿了帕子给庄韫兰擦汗。 海棠看娘娘脸疼的发白,心就跟着慌,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 冯司药打发她:“姑娘去水房那边盯着些吧,开水今日是不能断的。” 海棠不放心的看向自家主子,庄韫兰忍着疼点了点头,她才扭头往水房那边赶。 外面向贵人和梁选侍都是在帝后之前就赶到了。 沈贤妃没有自行做主留母家人在皇宫用膳的权利,和母亲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沈太太就被送出宫了。 然后沈贤妃就被太后召到了慈宁宫叙话,等慈宁宫得到了淑嫔即将生产的消息,沈贤妃也就被太后发派到了长乐宫,代她看望淑嫔。 宋妙容那边消息收到的慢,原本沈贤妃若是不去长乐宫,她还不好去呢,结果听说沈贤妃直接从慈宁宫去长乐宫了,她也就赶紧往长乐宫赶,不成想遇到了也要去长乐宫的朴美人。 两人对视一眼,朴美人略一福身,直接绕开宋妙容往长乐宫走。 宋妙容狐疑的看她一眼,也赶紧跟上。 最后除了还在禁足中的楚婕妤,后宫所有嫔妃竟然全都聚在了长乐宫。 铺好的产房内,庄韫兰疼的直吸气。 芙蓉守着小风炉上温着的参汤,不时往自家主子那边看。 冯司药安抚淑嫔:“娘娘莫怕,情况都正常,您现在千万要保存气力,等宫口开到时候再使劲儿。” 庄韫兰已经快疼昏头了,连点头回应冯司药都顾不上,就默默念着冯司药的叮嘱,连喊都没敢喊一声。 万一生到一半儿没劲儿了,她可就真玩完了。 但阵疼实在是很磨人,庄韫兰两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实在忍不住了的时候,她也会轻呼出声。 QAQ想爸妈,想爹娘,她真的不想生了。 用作产房的那座屋子外,皇帝原本还是坐在旁边的花厅中等着的,结果半天都没听到淑嫔的声音。 皇后生大皇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虽然皇后当时的呼疼声凄惨到骇人,但是好歹能让人知道她还活着,能喊能叫,大约没有性命之忧。 但淑嫔现在是什么动静都没有,皇帝不知不觉就攥紧了手。 又过了一刻钟,产房那边还是寂静一片。 皇帝忍不住起身往产房走。 皇后和贤妃都跟着站起来了。 一路跟着皇帝疾步走到殿门前,当值的宫人全都跪下了,产房内血腥气重,不吉利,不是天子应该踏足的地方。 张保急的脑袋直冒汗,恨不能自己去替庄娘娘生。 反正他皮糙肉厚的,肯定不能因为生孩子就丢了性命,也免的皇上为庄娘娘焦急,这万一皇上执意要进去看庄娘娘,那可怎么劝才好。 最适宜在此事上劝谏皇帝的皇后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皇上宽心,臣妾当年生康哥儿的时候,也是百般艰难,可是仰仗皇上护佑,最后也母子平安,淑嫔的情况要比臣妾当年好的多,也定然会平安为皇上诞下子嗣的。” 皇帝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怎么被皇后的话安慰到。 皇后又问:“要不臣妾代皇上进去看看淑嫔吧?臣妾好歹也是生养过的人,能安慰着些淑嫔,也能把淑嫔的情况告诉给皇上知道,让皇上安心。” 皇帝摇头,越是紧要的时候,就越容不得做主的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现在里面的人都听冯司药指挥,若是皇后进去了,殿内的人自然就要改为听皇后的吩咐。 皇帝并不怀疑皇后此举的用心,但是直到今日,皇后的性子,仍旧不适合去做这样的主。 淑嫔已经身在生死一线,他不能拿淑嫔的性命去冒险,将她往死的那一侧推。 他盼着她好好的,平安顺遂的陪在他的身边。 “不必了,”皇帝断然回绝皇后的提议,又补充说,“既说是血腥之地,那皇后也不宜踏足。” 后半句话,是说给宫人们听的。 表明他并不是出于猜忌,才拒绝了皇后的提议,皇后并未失去天子的信任。 皇后既有对皇帝这份关切的感动,也有对殿内淑嫔的怜惜,更为皇帝能够放弃进殿看望淑嫔而深深松了口气。 说实话,若是皇帝今日非要进去,她除了跪地阻拦,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沈贤妃神色如常的站在帝后身后,在她之后,朴美人那自从皇后提议进殿看望淑嫔之后,就紧紧握起的手,终于松开了。 宋妙容低着头,心中忽然为殿内的人生出了一丝不忿。 她没有看前面的帝后,唇角却有一瞬扯出了抹讥讽的弧度。 平日千恩万宠,可到了紧要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模样了。 皇帝、皇后,各个都是假仁假义,又有谁真正在乎过她们这些民女,可是这般不在乎,皇家还是一年又一年的从民间选着人。 人命对他们而言,可真是贱。 另一边,向贵人不敢看皇帝,却也因皇帝这话明显怔了一下。 淑嫔已经那样得宠了,可看似并不怎么得圣心的皇后,竟然能在此时得到天子这样的维护。 她身边的梁选侍正不时的将担忧的目光望向产房,偶尔也偷偷看一眼斜前方的皇帝,然后就有些羞涩的飞快低下头去,倒是并未注意到向贵人的反应。 殿外众人各怀心思,产房内终于传来了淑嫔有气无力的一声轻呼。 皇帝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他告诉自己,既然太医院和司药司都敢做这样的担保,那淑嫔就定然会安然无恙,这会儿皇帝刚要回花厅去,脚步却一下子被这声轻呼给钉在了原地。 皇帝眉心倏然皱起,脸色有些发沉的问:“太医院的人到了没有?” 宫人赶紧回话,两刻钟之前,蒋院判就已经带着人赶到了,这会儿正在长乐宫外面候着。 皇帝点头吩咐:“去问冯司药,淑嫔状况如何。” 产房外当值的宫女赶紧进去办差,然后回禀说,淑嫔娘娘一切都好,皇嗣刚刚已经露头了。 随着宫女的话音落下,殿内传来了第一声凄惨的喊疼声。 庄韫兰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人活剖。 冯司药在旁边给她打气,“娘娘按臣说的使劲儿,皇嗣的头已经出来了,您深呼吸,别怕,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庄韫兰现在对冯司药说的“一会儿”很怀疑。 她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了几个时辰的酷刑,完全疼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下终于一轻。 啼哭声想起的那一刻,庄韫兰脑袋往旁边一歪,直接睡死过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buff缺失 冯司药拿烫的发红的剪刀利落的剪断脐带,候在旁边的女医赶紧把皇嗣抱过去,用热水清洗之后,拿厚而柔软的夹棉贡绸把皇嗣裹了个严实,然后抱上前给淑嫔娘娘看。 拔步床上,庄韫兰已经累的睡着了。 冯司药伸手搭住淑嫔白皙的细腕,然后慢慢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力竭,并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先把殿下抱出去给皇上看吧,”冯司药站起身,带着被女医抱在怀中的皇嗣去殿外见皇帝。 芍药和水仙留在产房内照看主子,海棠和芙蓉跟着冯司药她们出去。 “臣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向皇上和皇后娘娘道喜,淑嫔娘娘母子平安,一切安好,”冯司药当先福身,女医在她的示意下,将皇嗣抱上前给皇帝看。 皇后也松了一口气,站在皇帝旁边看淑嫔刚刚生下的皇子。 巴掌大的脸蛋,和康哥儿刚生下来那会儿一样,都是脸颊红扑扑的,皇后想起刚出生时的大皇子,面上的笑意更柔和了,并未注意到胡嬷嬷眼底的忧色。 沈贤妃也福身向皇帝道喜,然后其他嫔妃也纷纷凑上前去看二皇子。 这个说生的像皇上,那个说长的像淑嫔,反正就是变着法儿的夸二皇子好看,还是围着夸,产房内原本就安安静静的,现在殿外又是二皇子的哭声,又是嫔妃们的吉祥话,皇帝就更听不到产房内的动静了。 “不是说母子平安,淑嫔怎么没动静?” 皇帝站的离旁边七嘴八舌夸二皇子的人远了些,沉声问冯司药。 冯司药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淑嫔娘娘生皇嗣生的睡着了。 她就福身跟皇帝回话说:“淑嫔娘娘想是诞育皇嗣辛苦,这会儿有些力竭,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皇帝袖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转扳指的手终于停下了,他吩咐道:“收拾妥当之后,让蒋院判再给淑嫔扶扶脉吧,二皇子也抱去给蒋院判看一看。” 产房内的人给淑嫔擦身、换衣裳、放床帐的功夫,殿外的人已经把二皇子抱去给蒋院判看了。 蒋院判先看二皇子的面色,又看他的眼睛和舌头,然后请乳母把二皇子的胳膊拿出来,伸手去扶二皇子的脉。 都没问题。 蒋院判的心放下了一半。 里面还有尊大佛呢,淑嫔娘娘这生产的架势,比当年的皇后娘娘也不差什么了。 产房内的人收拾好了,把淑嫔娘娘挪去月子房,然后蒋院判就被请进去给淑嫔扶脉。 这次脉扶完,蒋院判才算是把另一半悬着的心也给放下了。 好啊,两位娘娘虽然都是将人唬了个半死,但是好歹没真的出事,没让人陪着掉脑袋。 皇帝的赏银带回府,蒋院判终于觉得自己主修保胎助产之术,也不是多么错误的决定了。 情形虽然是唬人了些,可说不定娘娘们沾了龙气,都有苍天护佑呢。 就说皇后怀大皇子那会儿吧,蒋院判当时接到先皇的旨,就偷偷跟人打听了,实话说,当时真就是差点把他唬上了西天,但是最后呢,大皇子竟然也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 管家看着蒋院判满脸喜色的回府,自己也乐颠颠的跟在蒋院判身后问:“老爷,这次还是到太太那儿支银子,去酒楼给您叫桌好的?” “去,这次再多添几个菜,”蒋院判笑呵呵的摆摆手,他不仅活下来了,还成了整个太医院在皇上面前露脸次数最多的太医,怎么不值得庆祝呢。 蒋府这边,蒋院判阖府乐得像是提前过年。 长乐宫那边,也是满宫的喜色。 庄韫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四面烧火墙,身前还摆着火盆的月子房了。 她觉得有点热,抬头想擦把汗,结果手往脸上一摸,头顶竟然还围了只卧兔儿。 庄韫兰:……很好,她肯定受不了寒了,说不定还能中暑。 次间逗着二皇子玩的皇帝听见动静,大步流星走进来,看见她正睁着眼睛摸卧兔儿就笑了,“可算是醒了,儿子都要被你急的开口喊娘了。” 乳母抱着二皇子跟在皇帝身后进来,看皇帝坐定在床沿摆手,赶紧就把二皇子抱到淑嫔娘娘面前了。 原来是儿子啊。 庄韫兰摸摸已经变平的肚子,有点稀奇的看向自己的崽。 QAQ怎么红扑扑的,还有点皱。 庄韫兰有点抗拒,别的穿越女生的崽不都是皮肤白白净净,眼睛圆圆亮亮,鼻子挺的像刀削,嘴巴也是又红又Q,一看就是神马绝世美男、绝世美女么。 她竟然没有获得这个buff! 歪头的功夫,皇帝已经伸手把二皇子从乳母那儿抱过去了。 大皇子出生的时候,皇帝第一次当爹,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小的婴儿,怕伤了他,还不敢伸手去抱,心里面也有点遗憾。 现在二皇子平安降生,皇帝有经验了,也敢亲自抱抱儿子了。 庄韫兰就看见皱皱巴巴的崽被皇帝抱在怀中,乌黑的眼珠茫然的盯着她看。 QAQ也没有获得生下来就认得亲娘这个buff。 乳母站在旁边说:“二殿下生的真好看,眼睛像皇上,嘴巴像娘娘,日后肯定是器宇不凡、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庄韫兰:不像!她的嘴巴要好看多了! 然后她再去看皇帝。 正好皇帝抱着二皇子,一大一小两张脸排在庄韫兰眼前。 庄韫兰:……好像也不像。 皇帝的眼睛眼头略微向下,眼中很平滑,眼位有微微上扬的弧度,有点瑞凤眼和丹凤眼结合的意思,顶顶清贵好看。 但是二皇子的眼睛…… 庄韫兰悲催的发现,由于她的崽整张脸都处在皱皱巴巴的状态,尽管他现在睁着眼睛,但是她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眼型。 真就是闭眼瞎夸呗。 皇帝看出淑嫔兴致不高,摆手让乳母先退下。 然后左手搂着皇子,右手去摸淑嫔的额头,“这是怎么了,还不舒服?” 庄韫兰有点想哭了。 她指指二皇子的嘴巴,又点点自己的,问皇帝:“皇上觉得像吗?” 皇帝:…… 他想起大皇子刚出生那会儿了,母后也说大皇子生的像他,可是皇帝怎么看,都没看出到底是哪儿像他。 但是大家都说像,皇帝都有点怀疑了。 现在二皇子生出来,旁人也都说像他。 皇帝忽然福至心灵,也指指怀中儿子的眼睛,问淑嫔:“你觉得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突然噗嗤笑了。 二皇子眼珠在爹娘之间一转,撇嘴开哭。 第一百六十二章朕还拟了旨意 四个奶嬷嬷站在次间差点急哭了,生怕二皇子这是饿哭的,又或者是尿了,他这会儿可还在皇上怀中呢。 天爷,这位祖宗可别是尿在皇上身上了。 但是急归急,从在妳子府住着的时候,就有宫人过去教她们规矩。 在皇宫,如果主子让她们退下了,那只要是没传召,她们就打死不能往里面走,往近处凑都不行。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焦急,又没胆子真往皇帝和淑嫔身边走,最后全部都往芍药那边看。 芍药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头朝几个乳母无声摇头,然后就重新低下头去,垂首站在两间屋子相接处的博古架前。 梢间的情况,倒是没有奶嬷嬷们认为的那么恐怖。 二皇子开哭之后,皇帝顾不上像不像的问题了,学着奶嬷嬷的模样把二皇子抱在怀中拍了两下。 二皇子虽然说哭就哭,但竟然非常好哄。 被皇帝拍了拍,他就把嘴巴闭上了,睁着挂着泪珠的眼睛看皇帝。 庄韫兰有点心虚了,这不会是看出他们嫌弃他了吧。 皇帝显然也是这么猜的,而且,他大概也知道淑嫔刚才为什么兴致不高了。 “刚生出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皇帝哄好了儿子,很有成就感的抱着二皇子给淑嫔解释,“康哥儿刚出生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模样,养几个月就好了,我们二哥儿肯定也丑不了。” “真的?”庄韫兰将信将疑,左眼写着“你别骗我”,右眼写着“希望如此”。 主要是皇后生大皇子的时候,太后和贵太妃她们都围在那儿,实在是轮不着她往前面凑,平时去皇后那儿报道,也就是纯问安、纯干活,等她能够近距离看到大皇子的时候,大皇子已经长的很白净了。 皇帝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真的,朕诓你做什么。” 鉴于皇帝陛下的信用水平,庄韫兰暂且选择相信。 那就快些长开吧,她还是喜欢好看的崽。 但是也别长太快,毕竟等他长大了,她就老了。 庄韫兰捂了把脸。 然后就安慰自己,她就算是老了,也肯定还会是个大美人,经过岁月沉淀的那种超典雅、超有气质的大美人! 皇帝看看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的淑嫔,对自己的思路会被淑嫔带跑偏这个事实,已经算是习以为常。 这会儿皇帝重新想起正经事,自己把话题往回带。 “二哥儿还没名字呢,朕先前想了好几个,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初那个最简单的好,就先称安哥儿好不好?朕希望你们母子永远都平平安安的。” 庄韫兰当然没有反对意见。 她辛苦揣了十个月,又体验了次特级疼痛才生下来的崽,肯定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啦。 当然,要是能长的好看点那就更好了。 但是总不能叫美哥儿吧。 怪的嘞。 庄韫兰伸手摸摸被皇帝抱着的儿子,好像有点乖哦。 起码蛮好哄的。 庄韫兰迟来的心软软,轻轻叫了声“安哥儿”。 被从爹娘嫌弃的打击中走出来的二皇子哼唧了一声,贴着她的掌心蹭了蹭。 庄韫兰的心又软了一些。 皇帝拍拍儿子,又看向淑嫔:“朕还拟了旨意,晋封你为淑妃,不过你现在还没恢复好,这时节天气又冷,册封礼就等暖和些的时候再办吧,免的迎着寒风又跪又站,反倒伤了你的身子。” 庄韫兰:! 穿越前的黑心老板要是也这么大方就好了,说不定她现在都走上人生巅峰,成为叱咤风云的职场精英了。 …… 淑嫔晋封妃位的旨意,是在二皇子诞生的第二日就颁下去了。 朝堂那边有人上折子,顺着皇帝的旨意拍淑嫔马屁,称淑嫔娘娘贤良端淑,又为皇家开枝散叶,实在是大功一件,正该封妃。 也有人偏要跟皇帝反着来,想要彰显一把自己的清正品行,就说淑嫔资历尚且,虽然诞育皇嗣,但也应该再多考验数年,再决定要不要封妃。 针对淑嫔晋封圣旨的折子呈上御案,不管是拍马屁的还是唱反调的,皇帝陛下一概都不理会。 由于淑嫔本人在前朝实在是名声不显,既没有贤德到让人为她的晋封而抚掌叫好,著书称赞;也没有奸邪到让人觉得不死谏一把,就要和此等妖妃一起被后世唾骂,所以上折子的人还是少数,封妃的圣旨很快就正式颁布。 牵涉到的部门该制册的制册、该刻印的刻印,该造翟冠的造翟冠、该做衣裳的做衣裳…… 等圣旨发到后宫,长乐宫的人也全都给庄韫兰磕头道喜。 然后各宫的赏赐也就陆续到了。 皇帝先赏,然后太后和皇后各自赏,和昨日二皇子降生时发赏的顺序差不多。 不过给二皇子的赏,沈贤妃那边也有。 但是到了淑嫔这边,沈贤妃就不用赏了—— 国朝默认的规矩是,嫔妃有喜事,后宫之中皇后和该嫔妃的主位要发赏,别的嫔妃不管位份再高,只要不是代掌凤印,或者是协理后宫,那就都不需要赏。 赏多了不是情分,是逾越。 别说庄韫兰现在是晋升为和贤妃平起平坐的皇妃了,就是有人被封为最末等的淑女,只要不是被分去了咸阳宫,沈贤妃都不会办发赏的事儿。 庄韫兰昨日辛苦了大半天,没顾得上别的事情。 今日接了晋封的圣旨,精神也养好了一点,她就把芍药叫到旁边问情况。 芍药说,昨日二皇子一生下来,太医院、司药司相关的人,还有长乐宫全体宫人,皇上那边就全都发赏了,每个人都是赏了一年的俸银,然后皇后娘娘也跟着赏了银子,是按照各人的品级赏的。 庄韫兰想了想,让芍药去开库房拿银子,比照皇后的赏银减两分,赏冯司药和其他来长乐宫奉差的女医,还有长乐宫的宫人们。 然后四个大宫女她每人私下赏了一支金钗,冯司药那边是一只玉镯。 这个算是对他们尽心照顾的心意。 其实小厨房那边她也想多赏点的,但是那边人比较多,那么多人聚在一处,难免互相炫耀,反倒容易让其他宫人生出不平。 毕竟大家也都是尽了心的。 但要是全都添赏,那就要越过皇后的赏赐了,也实在是不合适,只好等年节的时候再多赏些。 赏赐的事情办妥,庄韫兰让海棠把二皇子那边伺候的四个奶嬷嬷、十个宫女、十个内官全部叫过来,她要见见这些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你撒谎 冯司药还没有回司药司,按皇上的意思,她要留在长乐宫照看淑嫔娘娘坐月子,等淑嫔娘娘恢复好了,她才能结束这次外派,回到司药司去。 这会儿海棠传淑嫔娘娘的口谕,请二皇子身边的人去说话,冯司药自然就把照顾二皇子的活给暂且接过去了。 奶嬷嬷和宫人们跟着海棠去见庄韫兰。 由于都是刚进长乐宫,又已经知道了皇帝下旨,晋封淑嫔为淑妃的事情,这二十几个人一见了面,就磕头称淑妃娘娘万福。 庄韫兰让他们把称呼改回去。 册封礼一日没完成,长乐宫就一日不准出现淑妃这个称呼。 四个奶嬷嬷有些摸不准的相互对视一眼,还是宫人那边反应快,马上就重新磕头,口称谨遵淑嫔娘娘教诲。 奶嬷嬷这边赶紧跟上。 庄韫兰这才让他们起身。 不知道有用没用的场面话说完,庄韫兰挑了芍药和水仙还有二等宫女里面,皇帝给她选的那两个人,带着这二十个宫人去旁边的屋子说话,该问的问、该嘱咐的嘱咐。 四个奶嬷嬷她留在身边,亲自和她们说话。 问她们是哪儿的人,家中有几口人,生养过几次,是从哪儿知道的妳子府选人的消息、又是怎么被选进去的。 有人选确定之前的插曲,这四个奶嬷嬷果然都是生的五官端正,性子看起来也很内敛。 这会儿淑嫔娘娘问话,几个人拿眼神你让我、我推你的互相谦让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昨日和庄韫兰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奶嬷嬷先开的口。 “奴婢姓吴,娘家和夫家都是顺天府的,家中除了奴婢和奴婢那口子,还有四个娃娃,前头三个都是男娃,最近这个是个女娃,都养活了,但是家中只有几亩地,日子不大宽裕,听人说妳子府在选人,选中了能给不少银钱,奴婢就去报名了,之后选人的大人问了奴婢的情况,知道奴婢的娃娃都养活了,又让人给奴婢诊了脉,就让奴婢跟着走了,然后就是日日好吃好喝的学规矩,隔了段时间之后,又有大人去妳子府那边挑人,给奴婢换了个地方住,娘娘昨日生下二皇子殿下后,那位大人又去了趟新地方,把奴婢几个给带来伺候二皇子殿下了。” 最后这次纯粹是看男女。 景朝有规矩,皇子用生女孩的乳母喂养,皇女反过来,用生男孩的乳母喂养。 庄韫兰点点头,又问吴氏:“家中可有读过书的人吗?” 吴氏腼腆道:“娘娘说笑了,庄户人家哪有那般福气,有口饱饭吃,也就知足了。” 庄韫兰再次点头,将目光从吴氏身上移开,让其他几个奶嬷嬷挨个介绍。 吴氏松了一口气,退回旁边。 另外几个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因为皇家在衡量乳母的奶.水质量时,要参考成功养活的婴孩数量,所以这四个奶嬷嬷都不是头胎。 四个人各自介绍完,庄韫兰却忽然把目光又放回到了吴氏身上。 “昨日你说,二皇子眼睛生的像皇上,嘴巴长的像本宫,日后定然是器宇不凡、玉树临风?” 吴氏赶紧福身,“是,二皇子殿下一看就生的极好,奴婢从没见过生的像殿下那么好看的婴儿。” “你撒谎。” 庄韫兰看着吴氏道:“你既然在妳子府学过规矩,那就应该知道,未得天恩不得直视天颜,本宫想,皇上总没有理由让你抬头与他对视吧,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皇上的眼睛长的什么模样?” 吴氏一下子就慌了神,膝盖一弯,跪在庄韫兰面前磕头。 她手足无措的找补:“奴、奴婢就是想说些吉祥话。” “还不老实。” 庄韫兰脸色冷了些,“非要本宫问问你,‘器宇不凡’、‘玉树临风’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你才肯承认那些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吴氏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赶紧磕头:“娘娘饶命,奴婢……奴婢其实是昨日偶然听到旁的贵人们那样夸奖二皇子殿下,这才学来讨皇上和娘娘欢心的,绝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庄韫兰“哦”了声,“的亏你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要不然,现在你也不该能站在这儿和本宫说话了。” 吴氏抖的更为厉害。 庄韫兰又将四个奶嬷嬷看了一圈。 这才平声道:“几位既然被选进了长乐宫侍奉二皇子,想是要遵着些本宫的规矩,昨日本宫没来得及说,纵然有错,也不能全怪你们,但是今日本宫把话和你们说明白:本宫不喜欢听人学舌,也不爱听这些没意思的恭维话,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心侍奉好二皇子,二皇子若是好,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谁敢将心思往别的地方使,听了不该听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那也就不要怨怪本宫心狠了,母子连心,各位既然都是母亲,想是也很能明白本宫的心情,也都能猜得到本宫的做法才是。” 几个奶嬷嬷全部跪下磕头。 庄韫兰最后道:“该说的话都说了,本宫希望各位来本宫这儿领的都是赏,而不是旁的什么东西,若是记住了,那就都回去办差吧。” 另外几个奶嬷嬷连忙称是退下,只有吴氏还战战兢兢的留在原处,连手都慌的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放了。 庄韫兰让芙蓉把她掺起来道:“你也回去吧,既然说了这次免罪,本宫就不会罚你,但是也再没有下次了,望你引以为戒吧。” 吴氏有些站不大住的被芙蓉送了出去。 “嬷嬷回去,就好好当差吧,只要您不犯娘娘的忌讳,日后就知道我们娘娘是位顶顶和气的主子了,至于娘娘的忌讳,”芙蓉笑了一下说,“娘娘从不跟人打哑谜,她忌讳的事儿,刚才全部都告诉嬷嬷了,嬷嬷想是也不会生出以身试法的念头才是。” 吴氏连连应是,面色苍白的往二皇子所在的厢房走,眼神半点儿没敢往别处瞟。 夸出那些词的贵人,也有住在这长乐宫的呢。 月子房内,庄韫兰长长舒出一口气,腰脊也卸了力,软趴趴的靠在鹅黄色撒花引枕上面问海棠:“我刚才……应该能唬住人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希望不必知道答案 海棠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连她都被主子给唬住了。 而且,她竟然都没发现奶嬷嬷说的话有问题。 海棠又是自责又是敬佩的说:“奴婢若是她们,肯定再不敢乱听旁人的话了,不过娘娘您是怎么发现这些的啊?” 吴氏昨日说话的时候,庄韫兰光顾着为自己没得到的穿越buff失落了,也是之后才琢磨出不对味儿的地方。 围着新生儿闭眼瞎吹神马的,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那都很流行。 吴氏作为安哥儿的乳母,瞎吹安哥儿生的好,像皇帝或者是像她,那都没问题。 可问题是,吴氏吹的太具体了。 才“见面”呢,庄韫兰要是吴氏,需要她大吹二皇子彩虹屁的时候,她大概只会说“殿下真会长啊,既有皇上的英武,也有娘娘的秀美”,至于这种具体到某个五官的话,究竟像不像暂且不提,但一般是由熟悉的亲友团来说的。 更何况,古代文化传播媒介实在稀少,城门贴的告示还要有人读给大家听,围观的人才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家中若是没有个读书人,实在是很难做到四个字、四个字的夸人。 没办法,成语在非读书人圈子中并不属于流通货。 “长的真俊呐”这样的话,才更像是吴氏能自主夸出来的类型。 自己说不出,从别处学来,哄她和皇帝开心,本身也不算是什么事儿。 庄韫兰担心的是吴氏在这方面吃到甜头,养成了学舌的毛病,日后会什么话都听、什么话都学,若是再添一项什么话都信,那就麻烦了。 安哥儿虽然暂时不够好看,但那也是她生的崽。 庄韫兰既然生了他,那就有责任在他脆弱的婴儿时期保护他。 防患于未然嘛。 庄韫兰简单把自己的想法和海棠说了说,海棠再次油然生出了一股责任感。 “娘娘放心吧,”海棠神色坚定道,“奴婢一定和娘娘一块盯住殿下身边的人,绝不让他们有机会伤害到殿下!” 庄韫兰感动的拍拍海棠的肩膀,就知道她家的花朵都是最可爱的。 又过了会儿,芍药那边也和二十个宫人聊完,四个宫女一块回来跟她复命。 不出预料,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清白。 但是到底怎么样,那也只能慢慢看了。 庄韫兰给这些人排了个班次,又让芍药告诉他们,如果哪个对二皇子起了歹心,她不管事情是谁做的,也不管证据被消除的多干净,所有人全部连坐。 芍药福身称是,拿着庄韫兰排的表去传话。 海棠再一次诧异的看向自家娘娘,觉得主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二皇子若是当真出事,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够赔。 但是娘娘真能狠下这个心么? 庄韫兰看着海棠略显犹疑的神色,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连坐神马的,纯属唬人。 她就是想让这些人互相监督,发现对方有不妥之处就及时禀报,而不是帮着遮掩。 可要是真有人被蒙在鼓里,那连坐也太冤枉了。 宫女内官也是人,和安哥儿一样是他们的娘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不能因为没她会投胎,又不如生出坏心的人聪明,就活该被拖到宫正司去杖毙。 但是对那个动坏心的,庄韫兰绝不手软。 至于威胁奶嬷嬷神马的,说实话,庄韫兰也不知道,如果这些人中有对安哥儿动了贼心的,她会不会提刀把她们的崽也给咔嚓掉。 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必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该办的事情办完,庄韫兰想逗儿子玩了。 一日没见,希望她的崽有偷偷变好看。 两个奶嬷嬷带着二皇子来见淑嫔,庄韫兰让她们把二皇子放在床上了。 QAQ长相还没变化。 不过在睡觉,安安静静乖的嘞。 看了一会儿,宫人禀说宋贵人来了,庄韫兰赶紧让把宋妙容请进来。 宋妙容看了眼二皇子,发现他在睡觉,就压着声音和庄韫兰说话。 “你怎么样了啊?昨儿我在外头,都没怎么听到你的声儿,肯定疼坏了吧。” 庄韫兰差点两眼泪汪汪,可不是疼死人了。 她两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 “别哭啊,”宋妙容有点慌了,“都说刚生完不能哭呢,要不我陪你玩点什么?从前我在家的时候,生病了就让人陪着玩,有时候玩着玩着,就忘了难受了。” 庄韫兰要玩叶子牌。 宫女们抬了张矮几过来,暂时复原了下琼华宫阵容。 喜鹊和海棠那边放水技术比较熟练,宋妙容也有心想让庄韫兰赢,不过她的放水方式就比较简单了,很容易让人发觉。 但是庄韫兰也没觉得不开心,都是为了哄她高兴呢,她不至于那么不识好歹。 庄韫兰赢了一下午,快到膳点的时候,宋妙容起身要走,她和庄韫兰说:“我今儿来的时候,又碰到朴美人了,她原本也是往咸阳宫外面走的,远远看见我,却又折回去了,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其实,昨儿看见她也来长乐宫看你,我都有点吃惊呢。” 朴美人自从小产之后,除了必要的请安和宫宴,几乎就是闭门不出的状态,就是出来了,也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 宋妙容觉得,她今日可能也是想来长乐宫的。 庄韫兰点头表示知道。 宋妙容又看了看她,就转身走了,半句没提昨日殿外的事。 第二日是二皇子洗三的日子,还在月子中的庄韫兰自然没法参与。 二皇子被抱去了坤宁宫,由皇后为他主持洗三。 有大皇子的例子摆在前面,二皇子被抱回长乐宫的时候,庄韫兰都没好意思打听洗三时的情况,但愿命妇们别夸的太夸张吧。 不过这见面礼给的,也着实是不薄…… 作为被她老妈用“我先给你收着”这类话“坑”过的花骨朵,庄韫兰非常大方的让芍药单独开了个库房,把这满满一堆没有退还机会的玉佩、长命锁收进去,半点没贪污自家崽崽的财产。 洗三完成后的次日,比朴美人先到长乐宫的是沈贤妃。 庄韫兰一听说是沈贤妃到了,就猜贤妃这肯定是奉的太后的差。 她和沈贤妃的关系,可没好到让对咸阳宫外事务能避则避的沈贤妃穿过大半个后宫来看她。 不过,皇后好端端的待在坤宁宫,太后竟然让别的嫔妃来代她慰问人。 这态度,和皇帝登基之前的反差可真是不小。 册封礼还没行,庄韫兰起身给沈贤妃问安,还没从拔步床上起来,就被沈贤妃给按回去了。 “不必多礼,”沈贤妃把人扶回去,就不远不近的在拔步床边的一张圈椅上落座,“太后娘娘记挂淑嫔,又担心亲至长乐宫来看望,反倒要令淑嫔辛苦迎接凤驾,就让本宫代她来看看了,淑嫔现下觉得如何?二皇子今日怎么样?” 像这种把一个以上的问题放在一句话中连着问的关切,八成就是在走流程,庄韫兰秒懂,开始配合沈贤妃的慰问工作。 “臣妾已经没有大碍了,二皇子也一切都好,多谢沈娘娘关心,也请沈娘娘代臣妾谢过太后娘娘挂怀。” 沈贤妃点头,“那本宫就放心了,也会把你的感激转呈太后娘娘的。” 差事办完,闲话不到一炷香,沈贤妃就起身道:“本宫就不多打扰淑嫔休养了,淑嫔莫送。” 庄韫兰坐在拔步床上略微顷身送走贤妃,重新靠回引枕躺尸。 半个时辰后,朴美人来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做个好榜样 有宋妙容的话,庄韫兰并不吃惊。 她让芍药把朴美人请进来说话。 朴美人施过礼,在庄韫兰指给她的凳子上坐定,然后就又隔着锦被,盯着庄韫兰的肚子看。 庄韫兰:…… 栓Q,她已经卸货了,不用看了吧。 朴美人:“妾能看看二皇子殿下吗?” 庄韫兰点头让把二皇子抱来。 今日当值的奶嬷嬷之一正是吴氏。 有了昨日的事情,吴氏给庄韫兰和朴美人问过安之后,就稳稳当当的抱着二皇子站在拔步床的另一头,即使朴美人并不是前日开口的那些人之一,吴氏也恨不得和朴美人隔开一个银河系。 朴美人看不清楚,站起身往二皇子那边走了一步,吴氏条件反射的往后面退了一大步,就像是看到了强抢民女的恶霸。 庄韫兰:“把二皇子留给本宫,你先退下吧。” 吴氏赶紧把二皇子放回到淑嫔娘娘旁边,退到外间之后,转身快步走出去了。 庄韫兰看看身边的崽,窘窘的摸了摸鼻子,抱一丝,她还没学会抱婴儿。 毕竟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妈哦。 吴氏虽然走了,但是另一个奶嬷嬷还有殿内其他的宫人们都在暗中注意着朴美人的动作。 这几年,宫中有传闻说,朴美人自从小产之后就性情大变,是因为受了刺激,脑子有些不灵醒,这会儿宫人们都担心她会想不开,对二皇子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情。 但是朴美人什么动作都没有。 二皇子被放在拔步床上面后,朴美人就默默的盯着他看,然后眼眶就慢慢红了,再然后,她忽然墩身说了句“妾告退”,就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长乐宫。 宫人们摸不着头脑,屏息凝神站在原地。 庄韫兰摆手叫他们退下,摸着安哥儿的脑袋叹了口气。 …… 朴美人来长乐宫的工夫,沈贤妃奉太后命看望淑嫔母子的消息也传到了坤宁宫。 皇后翻看六局呈报年节细则的手指略微一僵,胡嬷嬷给玛瑙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把大皇子给带来正殿。 有些话,从淑嫔生下二皇子的那天,胡嬷嬷就想跟皇后说了,但是一直也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趁着玛瑙去请大皇子的工夫,胡嬷嬷赶紧向皇后进言:“娘娘,不论贤妃娘娘如何得太后娘娘抬举,您才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贤妃娘娘也好、淑嫔娘娘也罢,都必然越不过您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您和大殿下本身啊。” 若说淑嫔原本在胡嬷嬷这儿,还算是个慰藉的话,那自从她诞下二皇子,胡嬷嬷就把淑嫔当成是和贤妃一样的威胁了。 太后娘娘让贤妃代自己去看望淑嫔,既是对贤妃的抬举,也是对淑嫔的关切。 如果淑嫔娘娘借着太后娘娘递去的善意,也登上了太后娘娘的船呢? 一个既有皇上宠爱,又得太后疼爱的嫔妃,胡嬷嬷是真的担心淑嫔娘娘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淑嫔还想让二皇子和大皇子争呢? 两位殿下,总共也才差了不到四岁。 大皇子是占嫡占长,可前提是皇后娘娘真的能把这凤座坐稳。 淑嫔马上就要变成淑妃了,她的心若是变大了,对皇后娘娘的威胁,并不会比贤妃少。 大皇子很快就被带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放下手中正看的册子,招手叫大皇子过去。 “康哥儿今日跟女史读了什么书?” 大皇子:“儿子在念千字文,比昨日多读了十行。” 皇后点头,又问:“那可有新认了哪些字?” 大皇子恭恭敬敬的说:“认了四个:万、五、女、才,儿子还试着写了,但写的不大好。” 皇后的笑容依旧温和,却添了些大皇子看不懂的沉重。 她拍拍大皇子的背说:“那康哥儿要更加努力了,你父皇说,明年就要让你去大本堂,正式跟着先生们读书,你是大哥哥,定然要给后面的弟弟做个好榜样,知道吗?” 没有得到皇后的夸奖,大皇子略微有些失望。 但他马上自省,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这才不能令母后满意。 长乐宫的淑嫔娘娘生下了二皇子的事情,大皇子也是知道的,但是他还没有见过弟弟。 大皇子问皇后:“弟弟那么小,明年也跟儿子一块去大本堂读书吗?” “弟弟现在不去,”皇后摇头说,“母后是说,康哥儿作为大哥哥,要从现在起就给之后的弟弟们做个好榜样,康哥儿再勤勉些好不好?” “好,”大皇子垂首说,“儿子听母后的,定然会努力做弟弟的榜样。” 皇后点点头,又抱了抱大皇子,勉强压住心中的不舍与疼惜,让他回厢房去温书。 “嬷嬷说的对,”皇后看着大皇子慢慢走远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康哥儿不再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了。 日后,宫中会有更多的皇子降生。 嫡长子这个身份,是康哥儿的优势,也是康哥儿的枷锁。 旁的皇子不出色,还可以去做个闲散王爷,可嫡长子若是不能继位,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不论是她,还是康哥儿,都需要做的更好,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不知道是在和胡嬷嬷说话,还是在劝慰自己,皇后缓缓的道:“嬷嬷说的对,本宫不该总是为贤妃乱智,名分既定,只要本宫还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只要康哥儿就是皇子之中最好的那一个,那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危害到康哥儿。” 坤宁宫正殿与东厢房这日的烛火较从前燃的更长。 …… 长乐宫。 庄韫兰已经在燃着安神香的月子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年节在即,前朝后宫都忙的很。 皇帝批完折子,已经是月挂柳梢头了。 揉了把酸疼的脖子,皇帝起身往长乐宫走。 淑嫔和二皇子处的烛火已经熄了大半。 皇帝拦住当值的宫人,先去看望了淑嫔,淑嫔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唇边还挂着恬静的微笑。 皇帝的唇角不由也跟着她弯了一弯。 值夜的宫女跪在旁边,不知该不该叫主子接驾,皇帝比了个手势让她噤声,然后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二皇子住的厢房这会儿灯烛又燃起了两盏。 皇帝去看淑嫔的时候,乳母刚刚喂过二皇子,这会儿皇帝走进去,刚刚吃饱睡足的二皇子就睁着乌黑的眼睛朝皇帝看。 第一百六十六章有些像淑嫔 皇帝在火盆前烤了会儿手,走过去抱二皇子。 忽然的腾空感让二皇子茫然的歪了下脑袋,或许是血脉之间天然的联系,等被皇帝抱到怀中,二皇子的眼睛又有点弯了。 皇帝恍然觉得,其实安哥儿是有些像淑嫔的。 譬如他这么歪头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很有让人心软的本事。 皇帝笑了一下,拍了把儿子的屁股。 二皇子嘴巴一撇,要不是皇帝哄的快,险些又要给皇帝陛下表演一把水漫金山。 皇帝陛下和皇子殿下的哑剧玩的开心。 张保站在皇帝后面,脸上挂着买彩票中大奖的微笑,但是心里面有多苦,那只有他自己知道。 陛下该休息了。 “皇上……”张保陪着笑,找了个时机开口要劝,皇帝看了眼沙漏,把二皇子放回特制的小床上,终于转身离开了厢房。 月上中天,皇帝也不打算再回乾清宫了。 淑嫔挪去月子房养身子,正殿虽然空了,但是该烧的火墙还是烧着的,并不冻人,皇帝索性就去正殿歇下了。 皇帝有意不惊扰淑嫔,宫人们送水送茶也都是轻手轻脚的,庄韫兰还是第二日才知道,皇帝昨日竟然是在长乐宫歇息的。 还蛮贴心的嘞。 庄韫兰睡饱之后美滋滋的享用早膳,倒不像宫人们那样,生出怠慢了皇帝陛下的罪恶感。 皇帝要是想让她接驾、想让她陪着说话,那自然就叫她了,可是皇帝没有,那她就是不知者不罪嘛。 而且皇帝的体贴就像是他给的赏赐,她要是总接的诚惶诚恐,皇帝才会觉得没意思。 至于皇帝宁肯自己躺在空空荡荡的正殿,也没去后面找向贵人和梁选侍,这也不能算是庄韫兰的失职,腿长在皇帝陛下自己身上呢,他要是有心去,自然就去了,没去那就代表他不想。 庄韫兰现在对皇帝的了解越来越多了。 再回想一下东宫时期的事情,庄韫兰觉得皇帝在后宫其实是个很自我的人。 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平分雨露的观念,甚至还有些宁缺毋滥的意思。 庄韫兰刚进东宫的时候,皇帝眼中只有嫡妻,所以包括完美无瑕的沈娘娘在内,大家一起充当东宫模范夫妇的背景板。 之后楚婕妤的事情闹到了御前,皇帝不知道是攒够了失望,还是暂时和皇后赌气,反正就是阴差阳错,让她给捡便宜了。 然后这些年,皇帝眼睛里面除了看得到皇后之外,就又多了一个她。 至于向贵人她们,可能是各有不投皇帝契的方面,完全就被皇帝陛下给忽略了。 皇帝召了谁侍寝这种事情,不用庄韫兰打听,就有人上赶着卖好给她,往她这边透消息。 反正除了初一、十五是歇在皇后那儿之外,皇帝现在大多数时候不是在乾清宫独寝,就是到长乐宫来看她,连沈贤妃的牌子,皇帝都好久没翻了。 至于其他的人,除了宫宴,那就更是连皇帝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庄韫兰后知后觉,她竟然当了次很得宠的大宠妃。 但要是问她,皇帝喜欢什么样的人,作为现阶段的宠妃本人,庄韫兰却只能遗憾表示不知道。 她大概只知道皇帝不喜欢多事儿的人吧。 向贵人还有小产之前的朴美人,应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皇帝厌弃的。 至于皇帝喜欢什么样的,由于样本实在太少,尚且不具备总结条件,庄韫兰实在是无能为力。 还是静待明年终选吧。 …… 元徽初年的除夕,在前朝后宫的忙碌中到来了。 还在月子中的淑嫔娘娘缘由充分、正大光明的翘了班,窝在长乐宫和二皇子一块喜迎新岁。 小厨房的人因为要伺候两位主子,也没有被临时抽调去宫宴那边帮忙。 大家各自大展身手,做了好几桌色香味俱全的膳食。 庄韫兰给这些辛苦了整年的员工们发了双倍奖金,就让他们回下房那边过节了。 然后,庄韫兰开始美滋滋的享用她的年夜饭。 收到二皇子渴望的眼神之后,她夹着箸牡丹鱼片,慢悠悠的在二皇子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嘴巴。 乖,你现在还不能吃哦,只有娘能吃,这些都是娘的。 初次体验世间险恶的二皇子睁圆了眼睛,嘴巴一撇,明显就是要哭。 宫人们赶紧拿着小狮子、小老虎之类的东西围过去哄人。 “娘娘,您又欺负二殿下了,”海棠身先士卒,举着小狮子奋斗在哄娃第一线,没忍住回头嗔了自家娘娘一眼。 庄韫兰嚼着软嫩香甜的樱桃肉,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然后举手表示,她错了,不逗了,她闭嘴乖乖吃。 宫人们继续哄娃,庄韫兰继续吃饭。 等她吃完,宫宴处已经传来了炮火声。 奶嬷嬷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棉花团拿出来,塞进二皇子的耳朵,二皇子像是觉得有点痒,歪嘴又要笑。 庄韫兰没忍住捏了捏他的鼻尖,小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她可不这样。 殿外的烟火与坐月子的淑嫔以及还没满月的二皇子无关。 用完膳,宫人们抬了张摆满各式瓜果点心的矮几放在拔步床上,庄韫兰坐卧在床沿这侧,用她刚学会的、还不怎么熟练的抱娃手法抱着二皇子玩。 冯司药和芍药她们都聚在拔步床前陪庄韫兰说话。 过了一会儿,御前那边来人说皇上赐淑嫔娘娘和二皇子十二品雕花.蜜煎、十二品时新果子。 “皇上请庄娘娘和二皇子殿下都免礼,”添喜乐呵呵的走在最前面给庄韫兰磕头,然后又给庄韫兰拜了年,“庄娘娘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奴婢就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庄韫兰也笑眯眯的点点头,谢过皇帝的赏赐之后,她让芍药给来办差的人每人一把银豆子,然后送他们出去。 皇帝赏的吃食,按规矩得当场进行光盘行动。 但是添喜送完赏就走,显然是皇帝有意给她放水,庄韫兰自然就用不着狂塞吃的了。 她叫人把床上原本摆着的矮几搬走,东西拿出去给宫人们分了吃,然后把皇帝赏的那些吃食摆在了新的矮几上面。 庄韫兰就吃着雕花梅球儿和冯司药她们聊天。 第一百六十七章人类何苦为难人类 “还是皇城的年节最盛大,臣在家中的时候,阖府每年也就是放一串纸炮驱邪避灾,从未见过这样映亮半边天的烟火,”冯司药隔着窗纸,望一眼远处映的白昼似的彩色天空,回首笑着说。 这个庄韫兰倒是见过,不过不是在这个时空见的。 她还放过“加特林”呢。 不过这辈子大概是放不成了。 想想还有点惆怅。 庄韫兰收回放在窗外的目光,不再去想实现不了的事情,转而笑问冯司药:“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冯司药是哪儿的人呢,在六局当差,可以回乡探亲吗?” “臣是宝庆府人,”冯司药也笑着,神情却和怀念“加特林”时的庄韫兰有点相似,但又不像是完全的怀念。 她说:“宫中奉差的女官,除非得到贵人们特别的加恩,不然是不能离宫的,但是臣已经离开宝庆府几十年了,对家乡的记忆,其实已经十分模糊,倒并没有什么非常牵挂之处。” 庄韫兰懂了,冯司药关于家乡的感情,大约和她的不一样,她可能是无意之中戳中了冯司药的伤心事。 罪过罪过。 庄韫兰赶紧想法子补救。 好像长乐宫还有高矮胖瘦两位相声达人? 庄韫兰那时还没卸货,没办法尽情观赏相声表演,现在崽就在旁边,庄韫兰可以安心欣赏相声了。 啧,还有点现场看春晚的感觉呢。 不过春晚现在的相声可没长乐宫的人表演的有意思。 庄韫兰问芍药要了长乐宫今日的值班人员名单,看见那两位仁兄的名字她就开心了。 庄韫兰指指那两个人的名字和芍药说:“去把他们请过来吧,叫他们别害怕,我就是想听他们说相声,说好了,还有赏呢。” 芍药应是出去请人,高矮胖瘦很快就被请到庄韫兰面前了。 请完安,语言类节目正式开场,庄韫兰被他们逗的乐不可支,连冯司药都没忍住低头笑了。 二皇子暂时听不懂这些东西,但是他身边的人都在笑,在这种愉悦的氛围中,二皇子也眉眼弯弯的“咿哦”出声。 庄韫兰腾出工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崽,好像胳膊有点酸了哦。 看在年节的份儿上,就多抱一炷香吧,看完这场再交给乳母抱。 月子房内满是喜气,庄韫兰大方发赏,然后说相声的还没出去,那边变戏法的就有人来自荐了。 于是庄韫兰又欣赏了几场技术含量极高的魔术表演。 要是再加点歌舞神马的,真成春晚了。 不过教坊司那边现在都为宫宴忙活着呢,她还是别添乱了。 让乳母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二皇子抱回厢房,庄韫兰也打算休息了。 已经是元徽二年了诶,真是过的蛮快的。 庄韫兰缩进被窝,恍恍惚惚会周公。 正旦第一天,照旧是各种朝拜。 但是庄韫兰仍在合法休产假。 吃完扁食、逗过儿子,晋王妃来长乐宫看她了。 刚见面,晋王妃就拿了块和田白玉浮雕双面灵芝六蝠捧寿纹玉佩给二皇子做见面礼。 “臣妾和王爷的心意,娘娘可不准嫌弃,”晋王妃摘了护甲,摸了摸二皇子的脸蛋,“二皇子生的可真是白净,芸姐儿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没这么好看,当时臣妾还担心生了个丑丫头,日后要被她埋怨呢。” 这次不是亲友团的睁眼瞎吹了,二皇子是真的有在慢慢变好看。 起码刚出生时那满身的红消退之后,科学喂养下的二皇子开始呈现出白皙的肤色。 庄韫兰瞥了眼吃饱喝足睡的正香的儿子,转头就像晋王妃卖晋王那样,把二皇子也给卖了。 “前几日可不长这样呢,”她背着睡梦中的儿子,偷偷和晋王妃说,“不瞒王妃说,我那时也担心生了个丑小子,还好现在是有些变化了,就盼着他真能像芸姐儿似的,越长越好看吧。” 晋王妃噗嗤笑了。 这位庄娘娘,还真是个顶顶有趣的人。 这会儿若是换了旁人,定然是要说些容貌不重要,只盼着皇子能够平安长大,若文武能再进益些,那也就满足了这样的话。 晋王妃不爱跟人一本正经的扯场面话,只是身为王妃,有时实在也是身不由己。 难得竟在皇家遇到了也不爱扯场面话的人。 晋王妃忽然开始有些明白,王爷顶顶敬重亲近的那位皇帝兄长,为何会这样宠爱这位庄娘娘了。 她每年进这一次京,尚且觉得憋得慌,更何况是天天都要面对那样一群人的皇上呢。 晋王妃收起那些有失敬畏的腹诽,享受皇宫之中难得的松缓。 “娘娘还不知道吧,荣王妃那边已经有好消息了,临行前才诊出来的,她这次就没跟着回来,荣王这次晚了几日回京,正是被这桩喜事给绊住了,连定王府那边,也有一位次妃有喜了呢。” 庄韫兰:好快哦。 希望大家都能在这个没有剖腹产和侧切,急救措施也有些落后的时代平安度过生育难关。 顺便,如果定王那边没有在封地纳新次妃的话,那这位揣崽的定王次妃,应该就是她的吃货联盟盟友慕次妃? 问题的答案是由皇帝陛下亲自揭晓的。 托十五之前不办差这条规矩的福,忙了一年的皇帝陛下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年假。 他也可以像庄韫兰一样,优哉游哉的喝茶看书了。 面对淑嫔的疑惑,正在逗儿子的皇帝陛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定王没纳新次妃,皇室新晋孕妇之一,正是慕次妃。 “你们才见了几次面,就这么记挂着了?”皇帝抬眼笑说,“你若是惦念慕氏,等明年的时候,朕让五弟把她也带回京来陪你说说话。” 庄韫兰赶紧摇头,“还是不要了,不是说慕次妃才刚有孕么,年底不一定能恢复好呢,舟车劳顿,若是再受累受寒,那臣妾这就不是记挂人,是害人了。” 再者说了,皇帝点名让定王带一位次妃回京,那定王妃该怎么想啊。 定王妃心里面有结了,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定王或者慕次妃,肯定都不是好事。 庄韫兰才不想给定王府平静的生活增添波折。 人类何苦为难人类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挖掘沧海遗珠 皇帝刚才忙着逗儿子,也是顺着淑嫔对慕氏的关切,才起了这个念头。 再听淑嫔一说,他也琢磨过味儿来了。 是啊,这时候诊出喜脉,可不就是年底那会儿生么。 皇帝打消了这个想法,又道:“那就不让慕氏来了,你若是有什么关切,到时就让定王妃带给她吧。” 庄韫兰赶紧点头,却并没打算让定王妃帮自己做信使。 天子嫔御对着藩王妃指名关心王府的某个妾室,想想就刺激,不过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肯定没法被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用心体察。 但是相应的,这种小事儿,皇帝一年之后还能记得才怪。 忽悠皇帝陛下,庄韫兰丝毫不心虚。 她喝完牛乳,凑过去跟皇帝一块逗儿子。 肤色出现变化之后,安哥儿是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好看了。 庄韫兰指指自己,教他:“娘。” 二皇子歪头。 庄韫兰再点点他的小床:“床。” 二皇子换了个方向,继续歪头。 皇帝:…… 他哄因受挫而显的有些郁闷的淑嫔:“安哥儿才生出来几天啊,真要是这就能说话,朕得去禀报祖宗了。” 而且,娘教完了,她再教的竟然不是爹。 他就站在这儿呢,还不如张床么。 庄韫兰抬眼看看像是憋着小情绪哄她的皇帝,反应过来之后,她往皇帝肩头一歪,也哄他:“臣妾这不就是看安哥儿还小,这才选着简单的教他么,等他能说两个字了,臣妾最先教他喊的肯定是‘父皇’。” 皇帝:……倒也不是不能喊爹。 太祖皇爷那会儿,哪有什么“父皇”、“儿臣”的说法,除了正式场合之外,从太子到诸王,清一色的都是管太祖皇帝叫爹。 不想排在桌椅纸墨这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后面的皇帝陛下当即行动。 他指指自己,亲自教二皇子:“爹。” 二皇子把目光放到皇帝身上,好像认出这是经常抱着自己玩的人。 他很给面子的摆正脑袋,然后继续很给面子的“恩!”了一声。 庄韫兰:噗。 好嘛,占皇帝陛下的便宜,日后可别后悔。 奶嬷嬷和宫人们全部都死命低下了头,不敢看皇帝陛下的脸色。 皇帝摸摸鼻子,佯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摆了摆手,让奶嬷嬷把二皇子抱回去喂,庄韫兰选择配合皇帝陛下的表演。 嗯,她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皇帝坐在床沿,随手拿起了翻开扣在床头的书来看,半晌装不下去了,噗嗤笑出了声。 庄韫兰仰头望床顶。 皇帝觑她一眼,揉她脑袋道:“想笑就笑吧,朕恕你无罪。” 庄韫兰扭头背过脸去,虽然半点声音都没出,肩膀却笑的直抖。 皇帝无奈看向她的背影,心说笑吧,等你养好了身子,看朕怎么罚你。 …… 朝臣们的年假过的飞快。 从正旦到上元,除却皇帝陛下的亲信重臣有份儿被召入皇宫,与皇帝对弈吃茶之外,其他的大臣们都在享受美好的长假。 当然,在这个走亲访友、联络感情的好时机,不少官员们都对上峰进行了友好拜访,以期更为光明的仕途。 而被皇帝陛下召入皇宫喝茶聊天的亲信们,也丝毫没有临时收到加班要求的不满。 这年头,皇帝本人就是最大的热灶,大家都抢着添柴,能被请去跟皇帝陛下聊天,那是比拿年终奖还要令人兴奋的事情。 曾经的詹事府詹事韩大人,作为皇帝陛下龙潜时的亲信班底,当然也在有份出现在与皇帝陛下聊天的人员之列。 从皇宫回去之后,韩大人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忙碌起来了。 不管是亲戚还是同事,韩大人全部打发给家人招待。 韩太太在后院和女客们喝茶赏花,尚未加冠的韩大公子在韩府幕僚的协助下招待登门的各位大人。 至于韩大人本人,愣是忙的连个面都没露。 就连曾经一块在詹事府共事的那些大人们,都没能请他出面一见。 天子亲信韩大人的反常举止,很快引起了不少朝臣的关注。 百般打探而不得之后,递帖造访韩府的朝臣与贵眷就更多了。 韩太太今日和这位夫人赏花,明日和那位太太吃茶,相似的话翻来覆去的说,累的都想去佛寺躲清静。 韩大公子也是被这群世伯世叔、世交公子磨出了看见人就头疼的毛病。 好不容易盼到了上元节,皇城的花灯赏过之后,日子总算是回到了正轨。 被韩大人的反常举止搞的摸不着头脑的大人们一致决定,朝散之后就把这滑头给堵住,不问出个所以然,那就坚决不能放他走人。 堵人措施筹划了一箩筐,但真正上朝之后,众位大人们发现,白琢磨了。 因为一上朝,他们就知道韩大人这些天是在忙活什么了—— 他翻阅了近几年落榜举子的答卷(是抄本,大部分人都不会收藏这种落榜人士的答卷抄本,但是韩大人一向有收藏这个的爱好),然后他将这些落榜考卷中令人眼前一亮的好想法,分门别类加以改良的整理提炼为一本奏疏,呈送到了皇帝陛下的御案。 韩大人谦虚表示,由于时间不够,他本人也才疏学浅,纵然有心为圣上分忧,造福于国朝百姓,但是翻阅的答卷数至今不足一千,若是皇帝陛下觉得此举有用,他愿意继续为这项事业而奋斗。 其他大人自发翻译:因为用心研读,所以读的慢,但就是读的慢,还读了数百份,显然是挑灯加班读的,这都是为了给皇帝陛下分忧哦,而且这活韩大人还想继续揽,不愿意交给别人。 呸,就你对皇上忠心。 那些狗屁不通的卷子,也亏得他没啃吐了,还真挑出了可用的东西。 对于韩大人为国尽忠、自发加班的爱岗敬业精神,皇帝陛下给予了高度赞扬,并在认真阅看韩大人的奏疏之后,对奏疏中总结的各项治国想法进行了充分肯定。 然后,皇帝陛下决定,要成立研究小组,由韩大人担任该研究小组组长,任务就是对这些沧海遗珠进行挖掘(只挖点子不挖人,要不然那么多落榜举子、落榜秀才,朝堂不兴风浪才怪)。 朝散之后,臣工们还是去堵韩大人了。 这次的目标也很明确:想要加入研究小组,为挖掘沧海遗珠而尽心。 韩大人捋捋胡子,跟这些人打哈哈。 但是他松口门槛越高,臣工们就越觉得这是块香饽饽。 已经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支持嘛,办好了肯定能令圣心大悦,加官添俸就在眼前呐。 最后皇帝陛下和韩大人挑挑拣拣,选了十几个饱读诗书的精英人才加入了专项研究小组。 这些组员从沉浮官场数十年的官员,到刚入翰林院的今科进士不等,但不管是不是官场老油子,都是有几分文人傲骨的惜才之士。 研究小组的挖掘工作顺利进行,皇帝案头那本摆了许久的游记也终于重归书架。 庄韫兰就感觉,皇帝陛下最近的心情非常美妙。 第一百六十九章真是个好决定 为了稳妥起见,庄韫兰是足足坐满了双月,才结束月子房生活,重回长乐宫正殿的。 在此期间,二皇子的弥月宴也是由皇后代为主持的。 冬日凛冽的寒气正在消散,正殿内的帷幔也从冬日的银红色换成了浅淡柔和的杏仁黄。 包了厚厚的红封送走冯司药,庄韫兰穿着嫩葱黄色的宽袖竖领长袄,搭着藕粉色的织金马面裙,满身轻松的坐在正殿的罗汉床上看游记。 但不是之前那本了,那本已经看完,现在这本显然不是路痴写的,观赏路线很有逻辑。 不过没有具体的路线介绍,更像是各州府自然风景大全。 疆域版图显然还是拼凑不出来的,不过庄韫兰兴致到了,会让宫女们取来笔墨,试着按书中的描述,画一画写书人看到的风景。 自由的灵魂哦,太值得羡慕了。 皇帝到长乐宫的时候,庄韫兰正陶醉的欣赏着自己刚刚画成的长河落日图。 皇帝陛下这会儿也沉浸在游记带来的喜悦中,颇有兴致的陪着淑嫔欣赏她的几幅大作,甚至还把她对着画的那本游记也拿来看了看。 不过游记和游记是不一样的,点子也不是随时都能出。 放下这本没给他带来什么惋惜或是灵感的游记,皇帝陛下忽然发现殿内少了个人。 他看看那张从月子房中移过来的、此刻空无一人的特制小床,问淑嫔:“安哥儿呢?” 庄韫兰:“安哥儿今日对着殿前的玉兰花看了好久,臣妾看他喜欢,让人搬了好些花去厢房,这会儿奶嬷嬷和宫人们陪着他在厢房看花呢。” 至于庄韫兰本人,这些皇宫随处可见的花,显然没有从未见过的风景对她有吸引。 安排好儿子,庄韫兰就回来看书画画了。 不管是她还是安哥儿,都是独立的个体嘛,陪伴当然是必要的,但是各自的空间也必不可少。 皇帝点点头,安哥儿既然有了好奇心,多接触些新鲜事物,对他不是坏事儿。 淑嫔很快投入到了新的创作中,皇帝含笑看她一眼,踱步到书架旁,随便拿了一本书,就坐在书案旁边的罗汉床上看。 庄韫兰这次画的东西很意象,就是那写书人赶路途中,无意中抬眼看到的朝阳。 暴雨刚歇,云层散去,暖橙色的光晕穿过氤氲雾气,空气都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算是这本游记之中,唯一一处兴之所至的描述了,庄韫兰画的也很随性。 构图什么的全都不讲究了,就画她看到这些文字时的感受。 结果最后呈现出的效果,竟然意料之外的好。 庄韫兰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大作,又给自己点了个赞。 不是她自夸,这辈子没手机没电脑,画了这多年、又写了这么多年,要是有机会穿回现代,她觉得自己都够格去当艺术家了。 还是国画和书法双修呢。 到时候开个个人艺术展,肯定有人慧眼识珠,为她的作品买单。 啧,又是一个生财之道,再不用给黑心老板当牛马了。 庄韫兰越想越开心,愉悦的气息以书案为圆心向周边蔓延,罗汉床上看书的皇帝很快就被她给感染到了。 又是月上柳梢头,皇帝忽然觉得,把安哥儿安排去厢房看花,还真是一个好决定。 …… 元徽二年的春日,有很多事情要忙。 沧海遗珠挖掘小组成立之后不久,国朝就又迎来了一桩大事:皇长子要出阁读书了。 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健康成长到了入大本堂读书的年纪,显然是桩可喜可贺的好事。 朝臣纷纷为此事呈上奏疏,吹皇帝陛下和大皇子殿下的彩虹屁。 皇帝陛下对这些拍马屁之作,仍旧采取不理会态度,只是精挑细选,为皇长子精心选定了几位开蒙讲师。 都是有名的博学之士,称句当世大儒也不为过。 即便身在后宫,皇后也对这几位大儒的名号有所耳闻。 日复一日忙碌中的皇后,也终于体会到了一丝欣慰。 她亲自帮大皇子准备进学时要带的东西,然后沿着东长街,一路将大皇子送到了顺德左门:再往南面走,就是外宫的范围了,即便贵为皇后,等闲也不能踏足,从这儿到文华殿西侧的大本堂那段路,需要大皇子自己去走。 皇后弯下腰,把手搭在大皇子的肩膀,柔声叮嘱:“康哥儿到了大本堂,一定要好好跟着先生们读书识字,不要让皇上和先生们失望,知不知道?” 大皇子恭身说:“儿子知道了,请母后放心,也请母后保重自己,勿要劳累,儿子散学就回去给您问安。” 皇后点点头,让玛瑙把拎着的东西交给大皇子身边的宫人。 “去吧,”她笑着和大皇子说。 大皇子抬臂向她拱手,承载着皇后的期望,沿着陌生的宫道走向国朝皇子的学堂。 即便是从未去过的地方,大皇子也并没有感到害怕。 为出阁读书之事而随父皇祭告祖宗的那日,胡嬷嬷就告诉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目光之所及,皆为景朝疆域,皆为他父皇所辖。 而他是父皇的长子,自然不需因陌生之感,就生出怯懦与畏惧。 他只是有些想吃坤宁宫小厨房做的桂片糕了。 刚才,大皇子是有一瞬想跟皇后提的。 他想问问母后,若是他在大本堂表现的好,今日可不可以再让小厨房给他做桂片糕吃。 但是话到嘴边,大皇子却又想到皇后常年的辛劳。 母后已经有很多事情要忙了,为人子者,未能替父母分忧,已经是他的过错,他又怎能再向母后提要求。 大皇子默默握紧了拳,目之所及,是皇城巍峨的殿宇。 母后不能将他送至大本堂,不是因为母后不想,而是因为母后不能。 大皇子隐隐约约感觉到,虽然母亲贵为一国之后,但是他能踏足的天地,却已经多过了他的母后。 那是不是代表,他应该比母后更加强大,应该能有为母后撑起一片天空,令母后不再那样辛苦的本领? 大皇子不知道怎样才能拥有那份本领。 但是他知道,母后希望他能够做个优秀的皇子,她希望他能够跟着先生们读好书。 每次他有了新的进益,母后就会展露出由内而外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太短。 大皇子觉得,那是因为他做的还不够好,他唯有更加勤勉,才能让母后多一丝欣慰。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大皇子的书念的格外认真。 皇帝批折子的空当走到大本堂看他时,看到的就是脊背笔直,认认真真跟着先生念书的大皇子。 第一百七十章皇子浑号二狗 开蒙的儒学先生先于大皇子看到了窗边的皇帝,他起身要拜,皇帝抬手示意他无需接驾,继续带大皇子诵书即可。 于是等大皇子知道父皇前来看他,已经是这一节文章念完的时候了。 “儿子给父皇请安,”大皇子既惊且喜的恭身一拜,“不知父皇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父皇治罪。” 大本堂自太祖朝时就是诸皇子读书进学之地。 之后太宗皇帝迁都顺天,也仿应天府故都,在文华殿旁边设大本堂。 皇子之中除却太子是单独在文华殿读书之外,其余未就藩者,皆要在此进学。 本朝皇子虽然只有大皇子一人到了进学的年纪,但大本堂内的书案仍旧是横四竖十摆满了的。 最热闹的时候,皇子加上伴读,能把这满堂桌椅都占满。 宣成十年被册封为太子之前,皇帝也曾短暂的在大本堂内读书。 那时晋王的位子就在他旁边,皇帝还记得,晋王曾被讲经史的大学士当堂捉到在书案上刻木棍人,然后那位大学士愤而离堂,转身去先帝面前狠狠告了晋王一状。 皇子在学堂犯错,按制是要伴读代领责罚的。 但是晋王却颇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风范,即便天子盛怒之下,他也有胆子挡在伴读身前,直言一人做事一人当。 哪怕先帝亲赐的板子近在眼前,晋王也始终死死护在伴读身前。 除非皇帝下令,没人真敢把板子打到皇子身上,可是一向对诸皇子们没什么慈爱之心的宣成皇帝,那时却罕见的对晋王露出了一丝慈色。 最后那顿板子,竟是由先帝亲自向被晋王气到的大学士说和,因而免去了。 刻了木棍人的书案自然已经不在大本堂了,皇帝收回思绪,坐定在大皇子方才所坐的那张书案旁边,然后点点大皇子身后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于是大皇子再次拱手,谢过皇帝之后,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预备向皇帝回话。 皇帝甚至能够看到他的左手有些紧张的握成了拳。 皇帝眉心微皱,继而放缓面色道:“今日第一次来大本堂读书,感觉如何?” 大皇子恭身答:“多谢父皇关切,儿子觉得很好,先生的学识令儿子钦佩,教儿子也耐心,儿子很感激先生,更感激父皇费心为儿子择师。” 皇帝:“那今日都学了什么?” 大皇子:“先生带儿子识字,念三百千,儿子愚钝,但幸有母后提前替儿子请了女史,带儿子念诵,儿子勉强可以跟上。” 皇帝看向给大皇子开蒙的先生,后者赶紧开口:“大皇子聪敏明慧,臣今日原本只预备带大皇子念三字经的,但是大皇子竟然已能熟诵在心,臣只好临时添些课程。” 皇帝点头看向大皇子:“你是第一日进学,无需有太多压力,若有疑惑之处,学慢些也不要紧,但是基础勿要打牢,切不可贪多。” 大皇子:“儿子谨遵父皇教诲,定会认真进学,不敢囫囵。” 皇帝:“先生预备的课业既已完成,若是累了,多休息一会儿也使得。” 大皇子:“谢父皇体谅,儿子不累。” 皇帝:……他觉得不累,但他觉得他累,想让他休息,行么。 皇帝显然不能伤了大皇子满腔的向学之心。 他拍拍大皇子的肩膀,在大皇子和开蒙先生,以及学堂宫人的恭送下,有些不是滋味的走了。 回建极殿批完剩余的折子,慈父之心被大皇子客气拒绝的皇帝陛下有点郁闷的往长乐宫走。 长乐宫内,庄韫兰刚刚结束今日的话本时间,正在逗二皇子玩。 谢允璋,大皇子新鲜出炉的名字真好听哦,也不知道皇帝会给二皇子取什么名字。 皇家这代皇子是允字辈,第三个字从玉,应该不会难听到哪儿去? 庄韫兰忽然想起家乡粗名泛滥的那几年,然后恍恍惚惚的发现,面前这位如果生在粗名泛滥那些年的民间,很有可能会喜提小名谢二狗。 “噗……” 庄韫兰看着眼前白藕似的团子,很没义气的笑出了声。 二皇子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母亲,竟然从她那促狭的表情之中体会到了一丝微妙。 然后…… “不准哭哦,”庄韫兰先发制人,笑眯眯的拿起小狮子,举在儿子面前晃了两下,然后一本正经的和他“做生意”,“不哭,这个给你玩;哭了,这个就归娘了,你想想看嘛,还是不哭更划算,对不对?” 二皇子当然听不懂,但是他知道母亲手中拿的是他想要的东西。 于是被小狮子吸引住目光的二皇子,“咿咿哦哦”的朝着小狮子伸出了手。 至于还没酝酿出来的眼泪,自然已经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庄韫兰颇有成就感的把小狮子塞到了儿子手中。 天爷,她竟然都会哄崽了,多么了不得的进步,都够写进她的荣誉史了! 庄韫兰默默在明日之星、几百年后伟大的设计师、本世纪优秀的书法人才、颇有艺术天分的国画创作者这一系列戳戳之后,又给自己盖章认证了一项哄崽小达人。 优秀的嘞。 够当半个马甲文女主了。 YY使人幸福,庄韫兰感觉今日的阳光都格外的暖。 她开始琢磨再给自己叠个什么马甲了。 皇帝陛下绕过影壁,透过推开的窗看到的,就是淑嫔和二皇子对坐在罗汉床上嬉闹的身影。 金乌细碎的光芒笼罩在母子二人身上,那抹暖橙色的光晕,竟像是能照进人的心中。 皇帝心中那抹说不清的郁闷,忽然就散了,心室的一个角落也不知何时柔软了下去。 最后是心满意足抱着小狮子的二皇子先发现了皇帝陛下的身影。 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面对这个经常抱着他玩的熟人,二皇子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他对着皇帝陛下所在的方向,再次发出了“咿咿哦哦”的声音。 刚刚给二皇子脑补到了谢二狗这个名字的庄韫兰:…… 完蛋,她忽然想起大汉棋圣和他的神医爱妃了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一章大饼实现进程 气息忽然变得柔软的皇帝陛下走进殿内,伸手保住兴奋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至于淑嫔那略带心虚的笑容,皇帝陛下也没计较。 肯定又是欺负安哥儿了。 皇帝陛下已经习惯了淑嫔的这一面。 皇帝哄儿子的时候,庄韫兰正在疯狂回收自己跑偏的思绪。 生活很美好,作死要不得哦。 而且皇帝陛下这样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的清贵型靓仔,怎么能有那么不贵气的外号! 有辱斯文,罪过罪过。 反省之后,庄韫兰重拾自己的叠马甲计划。 她问皇帝:“臣妾能不能学制香呀?” 话题提起的太突然,皇帝陛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安哥儿“咿咿哦哦”的看向了案头燃着的泽兰香。 他竟然听懂了。 皇帝诧异了一下之后,忽然想起淑嫔的确是在香料之道很有天资,当年在东宫的时候,她第一次用那药膏,就闻出里面添了檀香。 淑嫔对香道感兴趣,皇帝当然不会阻拦。 他甚至还反思了一下,是不是她觉得无聊了,所以才忽然生出了要学制香的想法。 最后,皇帝陛下不仅爽快答允替淑嫔寻善制香的女史,还重提自己画下的大饼。 “之前你不是还想爬山、想学骑马么,现在天气还不够暖和,马跑起来,朕担心你会受寒,但爬山是没什么问题了,后日吧,后日我们去西苑登万岁山。” 庄韫兰:! 金主爸爸果然和黑心老板不一样。 庄韫兰眉眼弯弯的凑过去和皇帝陛下挤着坐。 二皇子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哪边都不愿落下的朝两人各伸一只手,连小狮子都被他丢到旁边了。 庄韫兰伸出一只手指,友好的和儿子进行了握手交流,至于抱崽任务,那还是交给皇帝陛下吧。 她刚才都抱了好久了,有点累了呢。 …… 善制香的女史第二日就被添喜领到了长乐宫。 “春游”在即,庄韫兰暂时顾不上学制香。 赠送见面礼之后,庄韫兰先请那位姓顾的女史列出需要的香料单子,交给芍药去准备。 她本人还是先忙着收拾登山的随行物品。 “春游”嘛,好吃的、好喝的肯定是少不了。 像那些糕点、果子什么的,庄韫兰打算明日拿最新的。 至于饮品之类的东西,皇帝都不答应现在带她去骑马了,那估计就更不会应允她在这种气温中喝冷饮。 但是热茶神马的,且不说提着暖水壶去登山的画面有多怪异,这年头好像也还没发明出保温产品? 庄韫兰列好要带的糕点单子给芙蓉,让她送到小厨房去,也让顺子他们有个准备,然后她就问海棠:“宫中有没有办法能让烧开的水凉的慢一些啊?” 海棠略显茫然的问:“娘娘是要喝热水吗?奴婢这就叫水房的人烧去。” 庄韫兰摇摇头,把自己的顾虑说给海棠。 海棠明白了,然后她就给庄韫兰介绍:“宫中的山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凉亭呢,随时都有热水热茶伺候,若是连这个都要娘娘自己费心,那他们的差也就真算是白当了。” 庄韫兰:…… QAQ是她没见识了。 经过海棠紧急科普宫中各山的情况之后,庄韫兰明白了,只要她不是打算边走边吃,那完全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带,就这么空着手跟皇帝陛下去登高。 服务到位的嘞。 不过已经列在纸上,给小厨房送去的糕点果子单子,庄韫兰不打算放弃。 一个是凉亭里面摆的小食不一定是她喜欢吃的,再就是不带点吃的,总感觉差点春游的味道。 要是万岁山再高点,她还想带个帐篷搞野营呢。 于是,到了登山的日子,皇帝就看到淑嫔欢欢喜喜的带着两列提攒盒的宫人整装待发了。 皇帝笑着牵住她的手,“这是担心自己力有不逮,所以连吃的都准备好了?” “才不是呢,”庄韫兰觑皇帝一眼,小看人了不是,别说是穿越前了,就是这辈子,她在南直隶的时候,偶尔也是会和家人一块去登高望远的,还从没被哪座山打倒过呢。 庄韫兰骄傲的挺挺胸膛和皇帝说:“您等着看吧,臣妾肯定不会是喊累的那一个,带这些吃的,那就是担心路上无聊,再说了,美食和美景多配啊。” 虽然是初春,万岁山上却已经春光满目,葱郁树木之中,不乏盛放之中的花朵。 即便是尚未抽出新芽的枝条之上,也有冬日时系上的堆纱花朵作为装点。 皇帝曾经数次登临此山,最初是幼时被晋王拉到此处,看他猴子似的蹿上树枝斜卧,向他求证自己是否有侠客之姿;之后他们慢慢长大,上林苑、南海子……那儿有更为广阔的天地供他们施展拳脚,这万岁山就变成了他每年只有重阳节才会踏足的地方。 前面几年是追随先皇身后,向臣工们展示天家的父慈子孝。 现在是他领朝臣前来,展现天子对诸臣的看重。 再有意趣之事,一旦变成了不得不为的任务,总是难免要失去几分乐趣,更何况这万岁山经年不变之景,已经刻在了皇帝的脑中。 但如今日这般,自带吃食、漫步山中,对皇帝而言,还当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穿着天水碧交领衫子、月白色百褶裙的淑嫔轻盈的穿梭在山中林木之间,好像这经年不变之景,都被她引出了几分新意。 她总是能轻易发觉他注意不到的意趣。 譬如此刻她弯腰站在一株绿幕隐玉前,眉眼弯弯的唤他去看:“好像之前看的那本游记中提到过呢,没想到宫中竟然就有,怪不得叫这个名字,花是绿的、叶也是绿的,若是站在远处,恐怕都发现不了这花,可是走进了再看,花和叶的差别就大了,可不就是隐在绿幕之中的美玉么。” 庄韫兰说着就低头去嗅,清雅的花香扑鼻而来,她马上愉快决定,等她学会了制香,一定要调制出一份这种感觉的香。 好有隐士高人的氛围感哦。 她喜欢! 庄韫兰继续在花丛中探索,皇帝站在花丛边看她。 两人一边赏景一边登高,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午膳时分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好个慈悲的皇后 从长乐宫带来的糕点果子没能派上用场,看着提着竹篾描金食盒登山送膳的宫人们,庄韫兰不由生出了一抹心虚。 QAQ是她赏景赏的太投入,没把握好时间。 都怪美景误人呐。 正逢前朝休沐,皇帝没有要紧的政务需要处理,倒是很有时间陪她消磨,登上万岁山山顶的时候,已经是乌金西坠了。 皇城的殿宇笼罩在一片金芒之下,最近的一处大型宫苑,正是位于西苑的琼华宫。 好像终选就在这个月? 庄韫兰摸摸鼻子看向身侧的皇帝陛下。 又是一批选美优胜者诶,金主爸爸着实是艳福不浅。 …… 慈宁宫。 皇后正在向太后汇报琼华宫的情况。 后宫没有休沐的说法,除了正旦到上元节之间的那十五日之外,皇后几乎就是全年无休,还要抽出正经功夫,就后宫之中的重大事项向太后娘娘进行汇报,以示对太后娘娘的尊敬。 沈贤妃是皇后来之前就被太后唤到慈宁宫品鉴诗词的。 这会儿皇后要禀报宫务,她就起身向太后请辞。 太后道:“既然是采选的事情,湘沅也留下听听吧,选出的新人,总归也会有人被分到咸阳宫去,你现在多了解一些,日后新人册封,你也好帮着皇后,管好咸阳宫的新嫔妃。” 沈贤妃不得不坐回位子上。 皇后交叠放在身前的手微微一僵,但脸色竟是难得没什么变化。 手指蜷缩了一下之后,皇后甚至还抿出了一抹笑容。 她道:“母后说的正是,除了终选的事情之外,臣妾还有另一桩事情要请教母后的意思,正与贤妃的咸阳宫有关,正好贤妃在这儿,就一块听听吧。” “哦?”太后放下茶盏,抬眼看向皇后,示意她说下去。 皇后略微顷身,“母后容禀,臣妾是在想,马上就要册封新人了,楚婕妤那边也已经反省一年有余,是不是应该为她讨个恩典,请皇上解了她的禁足?” 太后这次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皇后继续解释:“依臣妾愚见,新人册封在即,若是刚入后宫,就发现咸阳宫还关着一位犯了错的婕妤,难保不会生出不必要的猜测,这或许会有损于天家的威严,再则楚婕妤虽然有错,但却也并非十恶不赦之辈,若是令新人目睹她受罚之状,只怕也会令她日后无法在新人面前立足。” 楚婕妤被皇帝禁足,明面上的理由是不敬主位,未经沈贤妃允准,便私往坤宁宫搅扰皇后。 但是实际上的原因,太后和皇后心知肚明。 沈贤妃虽然未能从楚婕妤那儿问出详情,却也知道皇后前年的那场病症,大概与楚婕妤那日的坤宁宫之行脱不了干系。 片刻的诧异之后,太后神色如常的开口道:“此事皇后想的周全,解楚氏禁足,既是保全皇家的体面,也是皇后对她的怜惜之心,贤妃也是大度之人,定然已不再计较楚氏当日的过失,予自然也没什么可反对的,皇后若是想好了,那就自去向皇帝进言吧。” 皇后福身应是,又将众淑媛近日在琼华宫的表现、以及终选那日的安排向太后禀明之后,也就退出了慈宁宫。 太后笑容未变的打发沈贤妃:“你也回去吧,等终选那日,把淑嫔也给叫上,我们都辛苦辛苦,多为皇帝选几个可心人。” 沈贤妃起身告退,直到退出慈宁宫,面上才浮现出几分苍白。 楚婕妤被先皇做主,挪去内安乐堂居住的时候,沈贤妃盼着她能出来。 可是现在,她宁愿皇上永远都不要解了楚婕妤的禁足。 被关在咸阳宫,楚婕妤好歹不至于犯下更大的过错,把性命都赔上。 而有她照拂,楚婕妤也不必再领受内安乐堂时的苦楚。 轿辇抬着满心忧虑的沈贤妃离开慈宁宫。 慈宁宫内,钱嬷嬷换掉案几上已经凉了茶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但总归是为太后娘娘放了些心。 “皇后娘娘果真是半分未变,楚婕妤怀着那样的念头,与她说了那样的话,她竟然还肯为楚婕妤求情。” “半分未变?”太后面上常年不变的端庄笑容已然在沈贤妃走后彻底消失,但这会儿听到钱嬷嬷的话,她眼中却浮现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她问钱嬷嬷:“你当真觉得,赵氏是个满心慈悲的善人?” 钱嬷嬷稍显疑惑,纵然太后娘娘因端肃皇贵妃之故不喜赵皇后,但是若论仁慈之心,钱嬷嬷即便再是忠心于太后,也不得不承认,赵皇后确实是难得的慈悲心肠。 太后嗤笑一声,不待钱嬷嬷答话,她就自顾道:“赵氏若当真是慈悲心肠,当年先帝将楚氏关入内安乐堂近乎两年,怎么从未见过赵氏为她求情?如今楚氏不过是被皇帝关在咸阳宫出不来,该有的待遇一样未削,赵氏就忽然于心不忍了?假仁假义——” 薛太后一字一句的道:“与其说她是满心慈悲,倒不如说她是满心怯懦,是,赵氏的确是看不得旁人受苦,可只要是碍不着她自己,说几句软和话,不过是碰碰嘴皮子的事儿,就全了她这份慈悲心肠,实是桩再划算没有的买卖,这之后呢,赵氏心里面过得去了,这事儿于她也就算是翻篇了,但这受苦的人若是碍了她的事儿,她不仅不会帮,还要躲得远远的、装作看不见呢,好个慈悲的皇后,这不是连你都给骗过去了?不过也不怨你看不破,只怕连赵氏自己,都打心眼里面觉得自己真正是个慈悲人呢。” 钱嬷嬷让太后这话给说的怔住了。 她有心想问,若是如此,那皇后今日又何必为楚婕妤求情? 即便楚婕妤因她之故被解除了禁足,也定然不会感激于她,那如此关着楚婕妤,岂不是对皇后更好。 但是太后此刻的神情太冷,竟令钱嬷嬷不敢开口。 “那是因为赵氏想站起来了,”太后看出胡嬷嬷的疑惑,慢慢撇着浮沫道,“她不打算再像之前似的,一昧的等着我们出招了,到底大皇子是她亲生的儿子,就算是为了大皇子,她也该站起来,跟我们拼一把了。” 譬如这楚氏,其实就是把双面都开了刃的武器,能伤皇后,也就能伤旁人,端看怎么用了。 薛太后收了笑,除却先帝和端肃,她最厌憎的就是赵氏这类人。 分明是自私怯懦到了极致,却能自认良善的摆出一副委屈相,也怪道良善了数年,也没良善出个知心人。 莫说是沈氏和楚氏,就是庄氏和宋氏,互相能为对方做的事情,换作赵氏,可不见得能为旁人做。 太后目光冷然的瞥过皇后饮过的那盏茶,幽幽的阖上了眼睛。 想拼好啊,总像之前似的,反倒让人恶心。 总有一日,她要扒开赵氏这张良善的皮,让她自己也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第一百七十三章皇宫是个圈 长乐宫。 爬山归来后,庄韫兰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学香之路。 万金难买的各种名贵香料分门别类的摆在她身前的桌子上,庄韫兰都忍不住叹了句阔。 她现在真的好有钱哦。 顾女史先给她讲解基本的制香流程,庄韫兰听的认认真真,还拿纸笔记了详细的笔记。 “正式学习制香之前,娘娘需得先学会辨香,每种香料味道各有其特色,若是搭配的好,就能各扬其长,制作出远胜香料本身的香,但若是将味道相冲者放到了一处,不仅会令香料失去特色,甚至还可能产生令人晕眩的气味,对闻香之人有所伤害。” 顾女史的视线划过案头的芙蓉石香炉,恭身笑说:“臣观娘娘殿内之香,多以清雅自然为主,等娘娘学会辨香,就先教娘娘调制梅花香吧,此香是以檀香做底,再配以甘松、白芷、白梅等香料,经炮制、窖藏而成,贵在清凛,若是制作得当,闻之便有漫步雪中梅林之感。” 庄韫兰一边点头,一边从外观、气味等方面认识桌案上的香料。 龙涎香、沉香、莺尾根神马的,原始状态原来长这样啊。 真的是好香好贵,跟她在家时调着玩的那些香料完全就不是一种东西。 她一定要快点学,快点调出又牛掰又高大上的香! 雪中梅林,她来啦。 还有她的绿幕隐玉,也要提前预定上。 期待哦。 庄韫兰拿出当年考研时的状态认真对待她的学香大业,专注程度竟然堪称顾女史近年所教学生之最。 说实话,来长乐宫之前,她还以为这位娘娘只是一时兴起,或许在辨香这个环节,就会因枯燥而兴趣大失,就此再不提香道呢。 看淑嫔娘娘学的认真,顾女史的话才慢慢多了起来。 皇宫是个圈。 和顾女史一聊,庄韫兰竟然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号。 绍王受害者联盟的窦姑娘,竟然也跟顾女史学过制香。 顾女史有些惋惜的道:“窦姑娘聪明伶俐,很多时候不点就通,对调香之道也颇有天分,臣本想将她留下,怎奈窦姑娘志不在此,现已入宫正司去做女史了。” 竟然是专管纠察宫中不法之事、执行戒令的宫正司。 这个部门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与犯错的宫女内官打交道,经常见血,并且不像尚服局之类的部门,时常有机会在贵人们面前行走,所以一直属于是冷板凳。 庄韫兰猜,窦姑娘的性子可能是教导主任式的严肃型,当年显庙惠妃柳娘娘知道绍王不着调,打定心思要给他选一位能代自己约束他的王妃。 可惜绍王不能领悟柳娘娘的苦心,一心只想在众淑媛中挑选最美的那个,以此来展现自己非常人能及的牌面,结果鸡飞蛋打,连累那么多人无辜受累。 庄韫兰赶紧问:“那当年和窦女史一块的姑娘们呢?本宫只知道荆女史如今在尚宫局跟随何尚宫当差,另外的四位姑娘,可有通过女秀才考核,留作女官吗?” 当年采选的事情着实是在宫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顾女史对那六位因绍王之故落选的淑媛也是记忆犹新。 不过识字进学,更多的是靠日积月累。 那几位淑媛,除却荆姑娘和窦姑娘本身就开过蒙、读过书之外,其他几位的基础实在是不怎么好。 其中有两位聪慧些,学东西也快,何尚宫不忍看她们沦为宫女,便略微放了些水,将她们留在了六局。 至于另外两位,虽然貌美端庄,但是在文墨之道,却并无可取之处,何尚宫即便可惜,也不好放水太过,只好如实禀明当时的薛皇后,将她们放去做宫女了。 女官做的好,还能向前朝的大臣一样请求致仕,得脸些的,还会得到皇后亲赐的养老金光荣返乡。 但是做宫女,只要主子不特别开恩,那就再也没有出宫的机会了。 据说等到她们无法为宫中贵人们办差了,就会被送到内安乐堂去做粗活,连内安乐堂都没资格待之后,就是被送去浣衣局洗粗使宫人们的衣服。 如果有亲属,死后还能有人帮着敛尸,带出宫去正经寻个地方下葬。 若是连亲属都没有,死后直接就被抬去净乐堂焚化了。 庄韫兰:她真的好想去揍绍王。 还有,这些宫人真的好惨,别人她是管不了了,但是芍药她们,她一定要找机会放她们出宫去,自此满身轻松,再也不用提着脑袋过日子。 …… 庄韫兰疯狂脑补暴揍绍王一百八十式的时候,皇后主动去乾清宫求见皇帝了。 她要替楚婕妤求情,把她在太后那儿说过的话,再与皇帝说一遍,请皇帝答允,解去楚婕妤的禁足。 与太后的顺水推舟不一样。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疏,抬眼看向皇后:“楚氏犯错在先,又屡屡不知悔改,即便你不开这个口,也没有人会认为你不贤,朕以为,你实在无需为她求情,朕也不想再看朕的皇后为无谓之人的无谓之言大病一场,惶惶不可终日。” 皇后那事先在心中排演了无数遍的措辞,在皇帝这近乎直白的一句话中打了个磕绊。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就想顺着皇帝这话,像之前一样,道句皇上英明,然后谢过皇帝的宽解,就此回她的坤宁宫去。 皇后知道,若是她如此做,那楚氏至此不会再有走出咸阳宫的机会。 而其他的嫔妃之中,也再没有如楚氏那般狂背之人,敢到她面前刺她了。 皇后双唇翕动片刻,却无声低下头去,最后艰难开口说:“臣妾多谢皇上关切,但是臣妾既然身为皇后,就有教化嫔妃的职责,还请皇上相信臣妾,即便您饶恕楚婕妤,臣妾也再不会如之前那般,为楚婕妤所言所行而乱智,乃至耽误宫务了。” 皇帝不言,默默看她片刻。 “你当真希望朕解去楚氏禁足?” 第一百七十四章只能信他 “是,”皇后再次福身说,“臣妾肯请皇上解去楚氏禁足,也愿向皇上保证,不会再因楚氏之故令您失望。”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胸口有些堵的慌。 再看殿内仍旧保持着福身的姿势,显然是不得他松口,就不打算起身的皇后。 “朕知道了,”皇帝压着烦躁,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 皇后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的不悦。 如果是在之前,这时候她已经六神无主,惶惶猜测自己到底是如何触怒龙颜,即便猜不出,也要赶紧跪地请罪,想方设法的令皇帝重新展颜。 可不管是揣测圣意还是哄皇帝开心,她总是做不好。 或许她本就是不善此道的。 但是皇后明白自己今日来乾清宫为的是什么。 她想要活着,更想要康哥儿活着。 康哥儿不再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了,但却是她唯一的子嗣。 这样朝不保夕的恐慌,她尚且承受不了,又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去承受。 太后、涂娘娘不就是想利用楚婕妤打垮她,扶贤妃上位么,那就如她们所愿,把楚氏放出来。 但是宣成一朝,贤妃被继立为皇后的事情,绝不会在本朝重现一次。 皇后打算借楚婕妤表现给皇帝看,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她会做一个很合格的皇后。 就像他曾经与她说过的那样,既然已经立了她,那只要她无大过,她就永远都会是他的皇后。 皇后想,胡嬷嬷说的对,太后和贤妃不重要,淑嫔和二皇子也不重要,要紧的是她和康哥儿本身。 不论是她还是康哥儿,都需要向皇帝证明,他们会是合格的皇后与合格的皇长子。 这就足够了。 她信他的话。 除却信他,也别无选择。 皇后再次福身:“臣妾代楚婕妤谢皇上开恩,这就告退了。” …… 楚婕妤被解除禁足的消息传到长乐宫的时候,庄韫兰正在欣赏新鲜出炉的梅花香雏形。 之所以是雏形,是因为还没有进行窖藏这道工序。 庄韫兰像护崽一样依依不舍的把初具雏形的梅花香拿给顾女史,请她代自己将这香送去完成最后的工序。 真正的崽二皇子殿下伸手拽拽母亲的衣袖。 庄韫兰赶紧洗净了手,把二皇子从乳母怀中接过来香了一口。 又变好看了呢,她喜欢! 好哄的二皇子殿下马上眉开眼笑,和母亲开启了牛头不对马嘴的母子“对话时间”。 至于楚婕妤被解除禁足的事情,庄韫兰听了一耳朵之后,就直接丢到脑后了。 不关她的事嘛,爱解不解。 不过这位旧日的上司也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是内安乐堂,又是咸阳宫的,前前后后被关了有快四年了吧。 楚婕妤从册封到现在,总共也才不到八年。 从十五岁到二十三岁,美好的时光大半都用来坐牢了。 安心享受生活不好么。 再看到楚婕妤,是逢五时的大请安。 在咸阳宫西偏殿禁足的这段时间,楚婕妤显然过的比在内安乐堂时好的多。 她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站在坤宁宫正殿前面的空地上,与刚从内安乐堂出来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若是不知道情况,大概会以为她这是刚刚获得了某项光荣头衔,来坤宁宫领奖的。 反倒是庄韫兰对面的沈贤妃,眼角眉梢竟然罕见的染了疲倦与忧愁。 庄韫兰恍恍惚惚的发觉,沈贤妃可能是把楚婕妤当崽养了。 可惜楚婕妤和绍王一样,显然都不是能让人放心的崽。 庄韫兰赶紧默默祈祷自己的崽不要长歪。 楚婕妤解除禁足之后的第一次大请安,还是在吃茶闲谈中度过的。 一盏茶后,皇后如常叫散。 庄韫兰和沈贤妃起身向皇后告退,然后走出正殿。 暖洋洋的日光下,庄韫兰竟然发觉楚婕妤眼神玩味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唇角还浮现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 庄韫兰:……怪瘆人的,不会是被关疯了吧。 但是楚婕妤被关禁闭又不是她的错。 庄韫兰没有关爱作死把自己作疯这类“弱势群体”的美好品德。 收到楚婕妤挑衅的目光之后,她也马上低眼,居高临下把楚婕妤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就在庄韫兰打算如法炮制,也回楚婕妤一个不屑的笑容时,沈贤妃察觉到了楚婕妤的异样,出声把楚婕妤给呵住了。 “楚妹妹多时不曾出过咸阳宫,规矩有所生疏,还请淑嫔不要怪罪,改日教好,我定然带她去长乐宫向淑嫔赔罪。” 庄韫兰:淦,能不能等她笑完再说这个。 但沈贤妃也真是够糟心的了。 算了,她才不要跟楚婕妤这种傻子争长短。 反正她比楚婕妤高,这种打量,当然还是身高有优势的人做出来有气势。 这么看她也不算亏。 庄韫兰大方表示没关系,没再分半个眼神给楚婕妤,跟沈贤妃道别之后,就登上轿辇走了。 …… 调香、逗崽两不误的日子过的飞快,梅花香还没完全完工,淑媛终选的日子就到了。 国朝皇帝选嫔妃,一直都有主位嫔妃随帝后一起前往琼华宫阅看的传统。 宣成朝时,魏端妃、冯恭妃、黄顺妃、柳惠妃都曾参与过嫔妃终选的阅看,反倒是最得宣成皇帝宠爱的端肃皇贵妃郑氏,从未出现在过琼华宫。 既然有人开先河,奉命随皇后到琼华宫阅看淑媛的庄韫兰也就不用为此而不安了。 阔别数载的琼华宫今日正殿大开,皇帝坐在中间,太后和皇后一左一右分坐在他身边,然后沈贤妃在太后下首坐定,庄韫兰也在皇后下首落座。 宫人唱礼之后,成功留至终选的淑媛们六人一组,按次进殿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皇宫苟命原则 淑媛们的分组顺序很有讲究。 阅看刚开始,评委们精神往往比较充足,兴致也不错,所以排在前面几组的,基本都是本届采选之中的佼佼者。 属于习礼期间表现优秀,经常有荣幸被皇后或者是太后请去内宫说话的那类优等生,也是女官嬷嬷们的押宝大热人选。 这些淑媛往往在琼华宫时就会得到各种各样的特殊关照,她们身上展现的,也大多都是自信之色。 而事实证明,每届采选的中选者,大部分正是出在这些人之中。 当然,之前为几位藩王选妃的那次,由于绍王的不做人行为,导致采选结果出现了偏差。 但意外之所以是意外,那就是因为不常有。 起码本次选秀,只服务于皇帝陛下一人,并不存在忽然冒出棒槌搅局的可能性。 第一组淑媛进殿之后,庄韫兰就饱了一把眼福。 尽管景朝采选标准严苛,把入选淑媛的身材框定在了某个标准之内,因而并不可能出现环肥燕瘦的情形,但是能够进入终选的淑媛们,也的确是各具风姿。 就像现在站在殿内的这六个人吧。 虽然身形差不多,脸型也是以鹅蛋脸和满月脸居多,但是五官的差别,还是构造出了风姿各异的大美人们。 像最左边那个穿雨过天青色裙衫的淑媛,生了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鼻子挺挺的,嘴唇虽然略薄,但是并不显得苛刻,看着就仙仙的。 她右边那个穿桃粉色交领衫、搭着嫩葱黄色百褶裙的淑媛,则是长了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琼鼻粉唇,自有一份娇憨。 再往右边看,也个顶个都是美人。 庄韫兰发现,她欣赏美人的时候,就从不脸盲。 QAQ之前她记不住那些娘娘的画像,肯定是画师的锅。 皇帝先注意到的,不是哪个淑媛,而是皇后身边默默低下头去的淑嫔。 这是在难过? 醋劲儿也忒大了,但是皇帝并未生气。 只是这样的场合,他也不便对淑嫔说些什么,以免她的失落落入旁人眼中,伤害到她的名声。 宫人在皇帝的示意下开始念殿内淑媛的籍贯和名姓,被念到名字的淑媛从左到右挨个给皇帝和各位娘娘们问安。 最左边仙气飘飘的蓝衣淑媛被唱到名之后,正在内心偷骂画师画技太差,连累她当了脸盲的淑嫔娘娘就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 哦莫,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辛姑娘! 辛姑娘拜下之后,宫人继续唱名。 然后第二位淑媛庄韫兰竟然也听说过。 就是那位据说和她刚进东宫时的性子有些相似的姚姑娘。 这事儿还是庄韫兰坐满双月之后,才从海棠那儿听来的。 海棠原本还不愿意说呢,被她看出心中藏了事儿,连蒙带骗的才套出来的话。 对此,庄韫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不舒坦。 说真的,她还有点好奇她刚进东宫的时候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模样呢。 但是今日看到姚姑娘之后,庄韫兰就觉得那可能纯属是谣传了。 她当时又不是真的身在及笈之年,怎么可能有姚姑娘那么灵动清澈的眼神啊。 就是看外表,姚姑娘显然也是属于向贵人和定王府的慕次妃那一款的。 如果姚姑娘被选中,又被分到长乐宫的话,那就希望她的性子更像是慕次妃,而不是向贵人吧。 庄韫兰是真不想再被迫跟另一位“热情”的向贵人对坐吃茶了。 六位淑媛全部被唱过名之后,就进入到了才艺展示环节。 辛姑娘作诗,姚姑娘作画,旁边还有绣双面绣的、写字的。 最后淑媛们的作品被呈送到评委席,太后娘娘对辛姑娘和姚姑娘表示了高度赞扬,皇后跟上,被太后点名问到的沈贤妃也顷身简单说了两句话,表示对太后和皇后的附和。 皇帝再次看向淑嫔。 察觉到皇帝的视线之后,庄韫兰也连忙对太后、皇后的赞扬予以最诚挚的附和。 皇宫苟命原则第一条,大佬说话要跟随嘛。 最后,得到在场四位娘娘全票支持的辛姑娘与姚姑娘(主要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对她们表示了高度满意,沈贤妃和庄韫兰只能算是打酱油的),自然作为本届采选的优秀毕业生,成功获得了留宫指标。 皇帝不愿再看淑嫔强颜欢笑,除了受到太后高度褒扬的辛姑娘与姚姑娘,其余的四位淑媛,都没再得到留宫待遇。 琼华宫数月游之后,她们将得到返乡专车,拿着纪念奖(纹银数两)以及采选期间得到的皇宫特产衣物回乡去也。 第一组淑媛之后,接连四组都没有任何淑媛获得留宫资格。 眼看着自己眼中的好苗子,除却辛、姚两位姑娘之外,就要全员出局,负责本届采选事宜的女官们不由面露难色,纷纷低下头去。 采选出的淑媛不能令皇帝满意,实属她们工作失误。 各色美人进殿拜见之后,有的组甚至连展示才艺的机会都没有获得,就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琼华宫之旅,庄韫兰不由暗自感叹,金主爸爸要求高的嘞。 说实话,刚才有好几个美人,还蛮附和她的审美的。 不过嫔妃这个说不准是好是坏的工作,庄韫兰也不敢贸然给美人们充当推荐人。 如果她们和当年的她一样,只想回家躺平呢。 拆散幸福家庭,实乃罪过一桩。 换位思考,如果当年先皇没想留她给太子当才人,结果柳惠妃忽然冒出来,巴拉巴拉给她美言,导致她回不了家,那庄韫兰现在对柳惠妃的态度肯定就不是这样了。 说不定她偷偷骂绍王的时候,还会把柳惠妃也给稍带上,给这母子俩凑一对棒槌。 为了不成为新届淑媛心中,拆散她们和家人的恶霸棒槌,庄韫兰选择保持沉默。 但是太后那边不能装聋作哑。 采选淑媛,为的是给天家开枝散叶。 如此大费周章的选人,又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将这些平民之家的姑娘,培养成今日这般行止端庄、呵气如兰的模样。 结果皇帝就留了两个,也实在是不像样子。 于是第六组淑媛进殿后,太后开口点了两个,对皇帝道:“予看司氏和白氏倒是不错,都是很有福气的长相,学问也做的不错,皇帝若是也觉得能够入眼,不如就将她们二人留下吧。” 不待皇帝开口,太后继续补充道:“知道皇帝勤于政事,万不是耽于女色之人,但是到底采选一场,好歹也多留几个顺眼的嫔妃,日后侍奉在你身侧,若是能有可心的,母后也好安心。” 太后话已至此,皇帝不好回绝太后的慈爱之心。 他点头道:“既然母后喜欢,那就将司氏和白氏留下吧。” 殿内女官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被太后和皇帝点到名字的司姑娘和白姑娘也赶紧谢恩。 这组淑媛之后,就没有本届采选的种子选手了。 太后和皇帝也都没有再开口留人。 最后,元徽朝的第一次嫔妃采选,竟然创下了景朝各代帝王嫔妃采选中选人数新低。 仅余的四棵苗苗,当日就国宝似的被女官带去了元辉殿待册。 在她们册封之前,朝廷还有两桩大事要办。 第一百七十六章升职加薪好日子 四月初,筹备了数月之久的淑妃册立仪终于要提上日程了。 皇妃冠服已经被送到了长乐宫。 红缘裙、清缘襈袄、四揆袄子、青色鞠衣、红色大衫都没有什么可说的,用料和纹样都是有制可循,只要是册封皇妃,不论受册的人是谁,所得的嘉号又是哪个,穿的就都是这样的衣裳。 玉谷圭、霞帔、大带、玉革带、青袜舄也没什么可标新立异的,太祖朝时是怎么规定的,负责制作的部门就怎么做。 唯一可容后世帝王发挥创作欲望的东西,就是那顶皇妃翟冠。 虽然都是九翟冠,但是每位皇妃的冠,都有细微的不一样之处。 托受封淑嫔时,被皇嫔翟冠蹭破皮的福,庄韫兰一看见尚服局送来的那顶珠光宝气的九翟冠,就觉得自己额头一疼、脖子一酸。 等送走前来送冠服的女官,她赶紧把那顶九翟冠拿来试了试分量,果然又是沉的要死,一试就知道比封淑嫔那次的冠还要沉个好几斤。 再看那冠上面镶的宝石。 庄韫兰从最底端开始数,结果单是那一圈,指头肚大小的红宝石就镶了足有二十几颗。 再看最底端那圈之上,点翠簇拥下镶珠钉宝的花朵,花心乃至花瓣,也是红蓝宝石相间,折射出的光芒,即便是在烛火之下都晃的人眼花缭乱。 再添上翟冠两侧垂坠下来的、用饱满圆润的珍珠连在一块的数朵珍珠勾型,也是宝石做花心和花瓣的长长“流苏”。 庄韫兰已经能想象到册封时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工伤”了。 但是真正放到头上试戴的时候,沉虽然是沉,与额头接触的地方,竟然有些出乎预料的柔软触感。 庄韫兰赶紧把还没固定在头顶的九翟冠取下来看。 QAQ翟冠的内缘竟然真的贴了圈锦缎! 破相风险解除。 庄韫兰美滋滋的把那顶九翟冠放回了头顶。 感谢皇帝陛下的体贴,感谢尚服局女官们的敬业。 顺便,她曾经竟然担心冠内贴锦缎,会导致翟冠的外观受到破坏,让她在几千人面前社死,这简直就是对女官们工作水平的不信任。 她错了! 向尚服局全体女官致歉。 皇帝再到长乐宫的时候,就看到淑嫔献宝似的戴着那顶九翟冠,脚步轻盈的从殿内迎出去见他,走到他身前的时候,淑嫔甚至还停下来转了个圈。 “好看,”没等她问,皇帝就看着淑嫔那双笑盈盈的杏眼开了口。 他牵住献宝人的手,拉着她往殿内走,“朕就知道这顶冠定然衬你。” 从先皇的后妃,到新皇的贤妃,庄韫兰不是没见过其他皇妃的九翟冠长的是什么模样。 她头上戴的这顶九翟冠,虽然不至于用到了什么超品的纹饰,但是单看华贵程度,就知道肯定是得到了皇帝陛下的特殊关照。 人类嘛,都是需要情感方面的正向回馈的。 别说是金尊玉贵的皇帝陛下了,就是庄韫兰自己,如果她好心好意的送了朋友什么东西,结果对方却冷冷淡淡的没有任何反应,那庄韫兰肯定就要伤心,日后大概也不会再费心给对方送礼物了。 所以一见面,庄韫兰就把自己对这顶翟冠的喜欢和对皇帝陛下的感激表现给皇帝看。 沉是沉,但珠宝她是真的喜欢啊。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 庄韫兰头戴九翟冠给皇帝陛下展示了下之后,回到殿内就把那顶冠给摘下来,捧在手中请皇帝看冠内贴的那圈锦缎。 这冠被送来长乐宫之前,就已经被送到乾清宫去,请皇帝陛下看过了。 皇帝自然知道这九翟冠内暗藏的“机关”,这还是他让人吩咐尚服局做的。 淑嫔这会儿一提,皇帝就含笑道:“尚服局这次的差事的确是办的不错,应该是不会再让你受‘皮肉之苦’了,你试着怎么样?这次想是不会再破皮。” 锦缎足足贴了几层,翟冠与皮肤接触到的部分,全部都是隔着柔软的锦缎的。 庄韫兰美滋滋的点头道:“臣妾这次肯定不会破相,顶多也就是脖子受点累了,不过好看嘛,为了这么好看的冠,受点累那也是应该的。” 皇帝掌心覆在她纤长白净的脖颈后方,笑着提前替她揉了两把。 庄韫兰脖子一痒,闪身想要逃离皇帝陛下的“魔爪”,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捉回到了身前。 庄韫兰戏精上身,当即轻呼一声救命,皇帝陛下眸色渐浓,竟然当真充当了一次强抢民女的恶霸。 庄韫兰无力挣扎。 QAQ玩脱了。 …… 四月初六,天朗气清。 淑妃册立仪正式开始。 从淑嫔晋封淑妃,庄韫兰的皇嫔银册也换成了皇妃的镀金银册。 除此之外,她还多了一枚金印,上刻“皇妃之印”四字,被放在一个刻有蟠凤的紫檀木匣子中送到了长乐宫。 除了庄韫兰本人得到晋封之外,皇帝也没有忘记淑妃的家人。 当年册封淑嫔时,庄韫兰父亲的官职已经算是封了个一步到位,与贤妃的父亲平起平坐,这次淑嫔晋封淑妃,皇帝就没有再加封淑妃父亲的官职了。 但是皇城之外的庄家,也再次迎来了送赏的官员。 知道女儿仍然过的非常不错的庄父庄母以及庄家兄嫂全部都是喜气洋洋的。 除却这些赏赐之外,送赏的人还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年节前因为淑妃生子而暂时搁置的相聚,会在这场册立仪以及二皇子的百日宴之后补上,庄太太马上就可以进宫去看望女儿和外孙了。 皇城之内,庄韫兰穿戴好皇妃冠服,在宫人们的簇拥之中,起身去完成自己的淑妃册立仪。 册封皇妃和册封皇嫔的流程差不多,区别只在于皇妃用到的仪仗规格更高,各环节的场面更加宏大,担任正副使节的官员的品级也更为牛掰。 各处拜完之后,庄韫兰回到长乐宫,在第一进大殿升座,接受命妇们的朝拜。 这次和皇帝刚登基时,其余嫔妃还留在东宫待册的情况不一样。 除了以令国公夫人为首的诰命夫人们,还有以咸宁大长公主为首的国朝公主们之外,内命妇这边所有妃位以下嫔妃也都要在长乐宫外等候淑妃娘娘宣召。 这些嫔妃原本应该由位份最高的楚婕妤打头,但是楚婕妤那边事先由沈贤妃代为向皇后告了病假,现在是向贵人和宋贵人站在内命妇的最前方。 虽然楚婕妤病的很可疑,但是庄韫兰丝毫不在意。 她的好日子呢,才不想看见寻晦气的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愿赌服输 庄韫兰按规矩先宣召内命妇们入长乐宫相见。 最前面的两位贵人,宋贵人本就与庄韫兰交好,当然不会在这种日子搞事情;向贵人小心思虽然多些,但是自从传话风波发生之后,她就变的比较低调了,这会儿和大家一起拜完淑妃落座,除了循规蹈矩的吉祥话之外,向贵人也没有多言。 朴美人眼神有些飘忽,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在此时看到二皇子,但是没有寻到二皇子的身影,她还是不免失望。 梁选侍仍旧是敦厚腼腆的性子,附和着道喜之后,她抿着温柔的笑容敬陪末座。 庄韫兰不好让令国公夫人和咸宁大长公主她们晒着日头久等,和殿内嫔妃们说了一盏茶的话,就请她们回去,然后将各位公主、夫人们都请进来了。 女眷们照旧是各种吉祥话。 庄韫兰发现怀庆长公主好几次偷偷去看宣德侯夫人,宣德侯夫人注意到怀庆长公主的目光之后,也含笑回望过去,然后怀庆长公主就略显羞涩的低下了头。 咸宁大长公将亲家和侄女的眼神官司看在眼中,见怀庆长公主低头,她就笑着与宣德侯夫人对视一眼,然后继续和今日的主角,新晋淑妃娘娘说漂亮话。 由于之前已经分别在洗三礼以及弥月宴见过淑妃所生的二皇子,今日除了夸赞淑妃本人之外,关于二皇子的彩虹屁,也被各位贵眷们抬了出来。 庄韫兰一会儿对着夫人们那边“哪里哪里”,一会儿又转向公主们这边“过誉过誉”。 谦虚话说了一箩筐,终于到了快要说再见的时候。 咸宁大长公主放下茶盏道:“好在几日后就是安哥儿的百日宴了,我家大哥儿自弥月宴时见了安哥儿,就整日‘弟弟、弟弟’的念着,我还问他呢,这么喜欢弟弟,想不想日后和弟弟一块进学?他紧跟着就把头点的飞快,我赶紧借机督促他,说想和弟弟一块进学的人多着呢,祖母可没脸去求皇上和娘娘给你放水,你若是有心,再跟先生学字时,可就不准偷懒了,这小子,最近勤勉着呢,日后若真能考个功名回来,真是托了安哥儿的福了。” 咸宁大长公主提到的孙儿,也是宣德侯夫人的曾外孙。 即便有这层关系在,若是放在绍王搞谋逆之前,宣德侯夫人肯定也不会接这个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更何况宣德侯府尚公主的事情,咸宁大长公主没少帮着费心,宣德侯夫人也就帮咸宁大长公主背书。 “这倒是桩好事儿,其实他原本就像大长公主,颇是聪明伶俐,只是从前顽皮些,如今既然知道进学了,即便日后没有为二皇子殿下做伴读的福气,能因这份向学考个功名,也是莫大的福分。” 面对赤裸裸的伴读自荐,庄韫兰看看才满四十就做了祖母的咸宁大长公主,再看看刚到六旬,就已经当了曾祖母的宣德侯夫人,最后想想自家那还在吃奶的崽崽,默默感叹,这会不会太急了些。 预定伴读名额神马的,庄韫兰就算是听懂了,那也只能装不懂。 话说大皇子都已经去大本堂读书了,伴读人选还没确定呢。 那安哥儿的伴读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炉了。 而且这明摆着就是皇帝才有权决定的事情嘛。 皇后都未必会对大皇子的伴读人选指手画脚,她一个嫔妃,就更不会去做那种事儿了。 庄韫兰顺着宣德侯夫人的话,盛赞咸宁大长公主府那位从未谋面,甚至不知道姓甚名谁、年龄几何的孙辈公子聪慧,但是咸宁大长公主真正期待的话,庄韫兰只当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子。 祝祝科举提名就行了,至于皇子伴读,她可做不了主。 再者说了,挑伴读,皇帝亲自选的人,总要比她随便应下的人靠谱。 没有得到想要的话,咸宁大长公心中难免失落,但是仍旧言笑晏晏的与淑妃以及众公主、夫人们说话,宣德侯夫人也就此揭过了先前的话题。 最后庄韫兰叫散,各位公主和诰命夫人们按次往殿外退。 辈分小、排行也靠后的怀庆长公主落在后面偷偷向庄韫兰眨了眨眼睛。 庄韫兰意会,请她略留一留。 “还有两个月,我就要成亲了,”怀庆长公主挪到庄韫兰身边,有些羞涩的低头道。 庄韫兰当然知道怀庆长公主与宣德侯府那位公子大婚的日子。 她笑眯眯的问怀庆长公主:“我猜,公主大婚需要的东西,这会儿肯定都采办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怀庆长公主点点头,脸颊处的红晕又浓了些。 “我今日就是想谢谢庄娘娘,”怀庆长公主抬头道,“当时若不是娘娘劝我,我可能不会去寻母妃谈那样的事情,那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机会了。” 庄韫兰默默叹气,这可不一定是机会啊。 看出她面上的迟疑,怀庆长公主口吻认真道:“娘娘不必为我担心,我真的已经想明白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就算是赌输了,那我也愿赌服输。” 若是因为怕输,就连赌都不敢赌,怀庆长公主觉得自己日后肯定会更为后悔。 庄韫兰摸摸怀庆长公主的头道:“那我就祝愿公主能够赌赢吧。” 输赢都是双人份儿啊。 目送怀庆长公主走出长乐宫,庄韫兰轻轻叹息。 宫门前,咸宁大长公主也正在和宣德侯夫人告别。 “谦哥儿如何了?” 宣德侯夫人道:“有劳殿下记挂,谦哥儿一切都好,改日定当带他过府,拜谢殿下对他和怀庆长公主的撮合之情。” 咸宁大长公主摇头一笑,“还是让他安心准备与怀庆成亲的事情吧,怀庆是魏娘娘所生,皇上待她的照拂与看重,自不是寻常公主能及。” 宣德侯夫人也不再坚持,又笑着向咸宁大长公主道了次谢。 大长公主府的马车走后,令国公夫人过去与宣德侯夫人说话:“还以为你这位亲家,会更想让孙儿给大皇子做伴读呢。” “咸宁大长公主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宣德侯夫人摇了摇头道,“若非如此,当年我不会将孙女嫁入大长公主府,就是谦哥儿与怀庆长公主的事情,我也不会请她帮忙。” 令国公夫人遥遥望了眼咸宁大长公主那已然远去的马车,也是轻轻一叹。 是啊,他们这些人,荣华富贵都有了,如今也就是求个稳字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非得什么 淑妃册立仪完成后的第四日,庄韫兰终于收到了完全制成的梅花香。 清凛淡雅,真的有雪中赏梅的感觉哦。 没想到第一次制香就这么成功。 庄韫兰更加期待绿幕隐玉香被调配出的那一刻了。 她现在就想行动。 但由于二皇子的百日宴将至,庄韫兰不得不暂时搁置自己的制香计划,嗅着自己调制的梅花香,听女官们给她讲解白日宴相关事宜。 最要紧的一个环节就是,篦头房会在白日宴时为安哥儿请发,给他戴上元青色绉纱六瓣有顶圆帽,俗称“爪拉帽”。 然后自百日宴到留发前,篦头房那边都会按时来长乐宫为二皇子请发。 庄韫兰摸摸安哥儿的脑袋,可怜哦,要当几年小光头了,还好有帽子戴。 不过没关系,熬到留头的时候就好了。 她要相信,有她这么好的基因,她的崽崽肯定会有蜕变为顶级靓仔的那一日。 面对安哥儿一日比一日好看的脸蛋,庄韫兰越来越有这个自信了。 对嘛,她这可是祖传的靓女基因,皇帝陛下也是靓仔一枚,怎么可能会生出丑孩子。 长长就好看了,皇帝陛下诚不欺她。 庄韫兰抱着二皇子念靓仔经的时候,咸阳宫的沈贤妃难得疾言厉色。 “你坐正,”她肃容看向歪歪斜斜靠着床头引枕,神情越发肖似涂娘娘的楚婕妤。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是也应允过我,定然会敬重皇后、尊敬淑妃,为何那日又要那般作态?你到底知不知道坤宁宫是什么地方?皇后面前、淑妃面前,也容得你那般放肆,你便是如此令我放心的?” 楚婕妤略微坐正了些,要拉沈贤妃坐到她身边。 “沈姐姐急什么啊,皇后面前怎样,淑妃面前又怎样?事儿我已经做了,你看我如今这不是好好的么。” 沈贤妃严肃道:“皇上会解你禁足,那是因为皇后不计较你的过错,你今日能好好的坐在这儿,那是因为淑妃不屑与你争长短,否则你以为今时今日,你还能好端端的坐在咸阳宫,说这样的放肆之语吗?” 楚婕妤下意识的撇了撇嘴。 计较能怎样,争长短又能怎样? 先皇将她关在内安乐堂近两年,当今的皇帝又将她关在这咸阳宫西偏殿近两年,说来说去不就是关人么。 连先皇的废后,不也就是被关在那内安乐堂二十余年。 被关了这么些年,楚婕妤已经不怕被关了。 她唇角那不屑的弧度,再次令沈贤妃想到了那位怪异的涂娘娘。 沈贤妃神色更为冷然的看向楚婕妤。 楚婕妤从未被沈贤妃这样对待过,她缩了缩脖子,终于收起了那丝狂悖之气,小声嘟囔道:“其实我就是为沈姐姐不平,皇后本就不堪,她还……” “放肆!” 楚婕妤又缩了下脖子,可怜兮兮的站起身,跟不肯坐下的沈贤妃并排站着,挽着沈贤妃的胳膊道:“好嘛,既然沈姐姐不愿意我说皇后的不是,那我就不说了,反正她有多么德不配位,大家都看着呢,至于淑妃,哼,我就是不明白,她才进宫几年,凭什么就能与沈姐姐平起平坐了,当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她还有这样的本事呢,若是我知道,非得……” “非得什么?” 沈贤妃抽出自己被楚婕妤挽住的胳膊,看着楚婕妤的眼睛道:“楚姐儿,你曾经不是这样的。” 沈贤妃记忆中的楚婕妤,虽然骄纵些,但却也不失天真可爱。 她从不会出现这样恶毒的眼神,也从不会用这样满是恶意的口吻提起旁人,哪怕对方是她最不喜欢的皇后。 楚婕妤微微一怔,忽而又露了点笑。 她曾经是什么样子,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过有人能替她记得也不错。 楚婕妤的面色有些怅惘。 沈贤妃放软了神色问她:“涂娘娘与你说过什么,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那我也就不再多问了,但是你答应我,你自己也把那些话都忘掉好不好?你总该明白,你我只是嫔妃,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如今你一头扎进去,楚姐儿,我是护不住你的。” 楚婕妤有心想说,沈姐姐不应该只是个嫔妃的。 从当年就不应该。 现在,替赵芙月抢去太子妃头衔的先帝已经入了皇陵。 涂娘娘恨不能将所有与端肃皇贵妃有关的人全部置于死地。 当今太后与涂娘娘情如姐妹,对赵芙月的不喜自先帝宾天之后也日益显现。 若非如此,当年太后不会将她接入慈宁宫待册,也不会说服皇上,将沈姐姐封为贤妃。 先帝的薛贤妃,已经成了皇后,又做了太后,那皇上的沈贤妃,又凭什么不能成为沈皇后? 涂娘娘说的对,天家的嫡妻很了不得么? 是废是立,也只不过是天子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景朝从开国至今,被废黜的皇后又何止是一个涂娘娘。 那凭什么赵芙月就能高枕无忧、顺遂舒坦的做她的皇后? 她不配。 那个位置,原本就是应当属于沈姐姐的。 赵芙月因为那样可笑的缘由入了先帝的眼,生生将这个位置抢去了多年,如今,也到了还给沈姐姐的时候了。 她的背后,已经空无一人。 而凭赵芙月自己,楚婕妤不信像她那样的平庸无能之人,有本事守住那个原本就不应该属于她的后位。 所以,她那日去了坤宁宫。 果然,她走后不久,赵芙月那厮就病了。 但是她没想到,赵芙月竟然能挺过来。 她更没想到,昔日承华殿那个空有美貌的庄才人,竟然能在这短短几年之内,就与沈姐姐平起平坐。 甚至因为这诞子之功,隐隐有压沈姐姐一头的意思。 沈姐姐屈居赵芙月之下,已经够可怜的了,楚婕妤怎么能接受再多一个人踩在沈姐姐的头上。 她已经彻底失宠于天子,是个没有来日可言的废人了。 可是她不能让沈姐姐也变成她这个模样。 楚婕妤不怕再去刺一刺皇后,更不怕再去刺一刺淑妃,大不了就是将她这个婕妤的位份也废黜,回内安乐堂去与涂娘娘作伴。 但是她不愿让沈姐姐如此为她担忧。 这并非是她的本意。 “沈姐姐,”楚婕妤低下头去,半晌低声道,“你……容我仔细想想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选侍、选侍还是选侍 之前因为尚在月中的缘故,不得不缺席二皇子的洗三和满月的淑妃娘娘,终于养好了身子,不必再缺席儿子的百日宴。 庄韫兰抱着戴着爪拉帽的安哥儿,忽然就开始怀念她的相机了。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竟然不能记录下来,真的好可惜哦。 参宴的内外命妇和公主们还是各种夸,高级彩虹屁吹入耳,庄韫兰都有点替安哥儿脸红。 还好大家在吹二皇子彩虹屁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注意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殿下的心情,没把二皇子吹过头,夸的比文武曲星的转世结合体还要牛掰。 要不然,庄韫兰就不是要替二皇子脸红,而是要替二皇子担心了。 大皇子诶,不出意外,几十年后可是他们母子俩的米饭班主,米饭班主怎么可能不如员工呢。 大皇子就是最牛的! 庄韫兰保持谦逊姿态,继续应付顶级贵眷们的各种彩虹屁。 而皇后那边,则是挂着得体的笑容,端然坐在上首,在庄韫兰谦逊回应这些彩虹屁的时候,微笑表示淑妃不必过谦,她也觉得二皇子很好。 庄韫兰赶紧替二皇子谢过皇后抬爱。 她觉得皇后娘娘像是出现了点变化。 好像是气场变稳了? 从出了月子,重新回归打卡上班的生活,庄韫兰就隐约感觉到了这一点。 但是领导变的更稳了,对庄韫兰这样不求进取,只愿安稳度日的咸鱼员工而言,那肯定是好事一桩。 说实话,对皇后的变化,她蛮喜闻乐见的。 但是像这种很可能是在痛苦之中发生的蜕变,对皇后本人而言,过程大概很残忍。 想想也是,有特级优等生沈贤妃这样的下属,本就不可避免的给一般优等生赵皇后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先皇没了之后,太后对皇后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她又…… 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也是构成皇后四面楚歌现状的一大要素的庄韫兰,心虚非常的摸了摸鼻子。 苍天明鉴,她和沈贤妃一样,真的都没打算和皇后作对啊。 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庄韫兰也不能冲到坤宁宫去,拽着皇后的衣角指天发誓,说什么请领导放心,我没想跟您抢东西,这辈子就打算安安分分给您当下属,等您儿子继承家族企业了,我还指望您二位给发养老金呢。 那么干要是有用,沈贤妃估计之前就那么做了。 之所以没做,那就是因为没用。 不仅没用,还容易被人当成是恶意揣度皇后—— 你要是觉得皇后贤良,那瞎发什么誓啊? 不就是觉得皇后不贤德,会和你们这些嫔妃争风吃醋,所以才搞了这么一出,请皇后娘娘别对你们下黑手么。 赶紧散了吧,别玷污了皇后娘娘的贤德之名。 至于打消皇后对她们的忌惮什么的,那就更别提了。 漂亮话谁不会说啊,怀疑一旦产生,怎么可能凭几句话就被打消。 发誓是没有用的。 只要威胁还存在,那忌惮就不可能消失。 至于自己对皇后的威胁,要解除,办法也不是没有。 可惜这些办法,庄韫兰也都没法子实施。 去跟皇帝陛下说,您把我忘了吧,我只愿意当皇后娘娘的好下属,那无异于是找董事长大人提交辞职申请书。 嫔妃向皇帝辞职,可没有什么光荣退休返乡的说法。 而二皇子,庄韫兰既然生了他,那就有义务去保护他。 宠爱在、儿子在,皇后开始忌惮她,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作为造成皇后痛苦蜕变的因素之一,庄韫兰只能默默对皇后说句抱歉。 没办法啊,只能学沈贤妃,做人做事都低调,可能哪天元徽朝画上句号,大皇子成功继位、稳坐江山,皇后娘娘才能真正对她们放心吧。 没关系,吃喝不愁,等着就是。 皇后娘娘很稳妥、贤妃娘娘很平静,楚婕妤尚在“病假”中,其余嫔妃也都很友好,外命妇和公主们那边更是清一色的加入了夸夸团。 二皇子的百日宴在和谐愉快的氛围之中圆满拉下了帷幕。 庄韫兰吃饱喝足,抱着儿子回长乐宫去也。 前朝那边,各位大人们也纷纷上书,就二皇子百日之事,对皇帝陛下进行了道贺。 皇帝忙完朝政,难得分了点时间给这些彩虹屁奏折。 事实证明,在做老子这方面,皇帝陛下与平民百姓也不是没有相似之处的。 儿子被夸了,老子就开心。 到了长乐宫,皇帝陛下心情愉悦的抱起儿子掂了掂。 好像重了点? 好小子,长的还挺快。 二皇子被皇帝一逗,眼睛一弯就朝着他乐。 皇帝跟着他笑,庄韫兰拍拍二皇子的小屁股,亮晶晶的杏眸在这两人身上来回看。 安哥儿的眼睛好像是越长越像皇帝了? 哦莫,有望成为清贵型靓仔哦。 庄韫兰已经准备好化身京圈清冷皇子的妈了。 不过别给她搞虐恋那套哦。 庄韫兰捏捏儿子的脸蛋,二皇子于是转头朝她笑。 庄韫兰趁机拉过二皇子的手,伸出小拇指跟他拉了个钩。 笑这么开心,就当你答应娘了! 皇帝抱着儿子,看看不知为何忽然笑的满脸狡黠的淑妃,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鬓。 怎么总觉得她在“坑”儿子呢。 …… 淑妃晋升的事情忙完了,二皇子的百日宴也忙完了,元辉殿那边对四位淑媛开展的最后的岗前培训,也即将进入尾声。 四位淑媛已经迎来了自己的册封圣旨。 这次不论是更为受太后抬爱,在琼华宫时期也更为频繁的受到了太后和皇后这两位后宫大佬宣召的辛姑娘、姚姑娘,还是采选时临时被太后娘娘抓壮丁,得到留宫指标的司姑娘、白姑娘,清一色全部获封选侍,没有任何位份方面的区别。 而四位选侍的住处也划分好了。 经皇后娘娘英明分配,经皇帝陛下过目允准,辛选侍和司选侍入住咸阳宫,交由沈贤妃管理;姚选侍和白选侍入住长乐宫,交由庄淑妃领导。 第一百八十章竟然还有鄙视链 得知长乐宫即将迎来两位新员工之后,庄韫兰马上就找出长乐宫堪舆图,挑了两处屋舍给姚选侍和白选侍居住,然后选侍位份需要的人手,她也给她们拨过去了。 两处屋舍,规模和面积都与梁选侍现在住的屋子差不多。 不过这次庄韫兰就没在几处屋舍的距离方面费心了。 向贵人已经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如果有心搞事,即便是翻山越岭也阻挡不住人类的搞事之魂。 就算她挑着对角线给两位新选侍划地方,距离难道还能远的过长乐宫和咸阳宫么。 在这方面费心思,实在是没什么性价比。 挑完屋子、划完人手,庄韫兰再次默默祈祷,希望外形方面与向贵人和慕次妃的风格很相似的姚选侍,性格千万不要像了前者。 祈祷完之后,庄韫兰就不再琢磨新选侍的事情了。 她现在比较兴奋,因为明日就是庄家女眷入宫看她的日子了。 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庄韫兰又陷入了对家中事情一无所知的状况。 她不知道爹娘身体怎么样,不知道哥哥在与家乡的好友分别之后,有没有在京师结识新的朋友,甚至都不知道嫂嫂有没有平安诞下腹中子嗣。 不过没有消息,大概率就是好消息。 庄韫兰再次期待起明日的相见。 算算日子,哥哥和嫂嫂的孩子,应该比安哥儿大六个月左右? 那嫂嫂做月子就是在夏日了,比她要辛苦的多。 希望哥哥有把她照顾好。 比起淑妃娘娘唇畔带笑的神游天外,二皇子另一侧的梁选侍就显的有些忧心忡忡了。 长乐宫内,包括二皇子在内,原本只住了四位主子。 淑妃娘娘固然是位宽和公正的好娘娘,对她也多有照拂,梁选侍现在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部都是淑妃娘娘为她置办的。 小花园另一侧的向贵人,待她也是热情可亲。 现在向贵人虽然不知为何忽然变的深居简出了,但是在淑妃娘娘这儿见到了,向贵人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冷言冷语。 虽然没有侍奉皇上的机会,梁选侍心中难免失落,但是平心而论,她现在的日子过的很不错。 可是长乐宫马上就要添新人了。 其中一位姓姚的选侍,据说还很得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喜欢。 梁选侍难免要猜测姚选侍的性子,如果姚选侍不好相处,要寻她的麻烦怎么办? 若真是如此,梁选侍大概也只能默默忍受了。 梁选侍的落寞与欲言又止,连海棠都看出来了,等到梁选侍告退回去了,海棠就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说给自家娘娘听。 庄韫兰的思路已经跑到明日看到母亲和嫂嫂之后说什么、吃什么了,听海棠这么一说,她有些诧异的问:“最近有人给梁选侍委屈受了?” 长乐宫内,还没发生过份例被克扣,又或者是看人下菜碟这种糟践人的事情呢。 要是事情是在长乐宫外面发生的,而梁选侍本身又并无过错,那身为长乐宫的主位,庄韫兰就有义务替梁选侍讨回公道。 “娘娘想哪儿去了?”海棠一边和自家主子一块更换特制婴儿床上面挂的那圈布玩偶,一边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主子听,“如今长乐宫内谁不知道娘娘是什么样的性子,哪有不开眼的,胆敢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做那样的事情,至于别处的人,那就更不可能寻我们长乐宫的晦气了,奴婢猜,梁选侍是在担心即将搬来长乐宫的姚选侍和白选侍呢。” 庄韫兰更为不解。 “姚选侍和白选侍不都是选侍么?论位份,梁选侍又不差她们什么;论资历,梁选侍伺候皇上的时间比皇后娘娘都长,要担心也应该是姚选侍和白选侍担心吧?” 就像是新员工入职,总不可能有人刚办完入职手续,工位还没坐热,就去寻老员工的麻烦吧。 海棠笑道:“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姚选侍和白选侍都是正经采选进宫的淑媛,梁选侍却是宫女受封,从出身上讲,她就比姚、白二位选侍低了一头,这会儿梁选侍又对姚选侍和白选侍的脾气秉性一无所知,自然就要担心了。” 经过海棠一番科普,庄韫兰这才明白,原来在平民选妃的景朝,对嫔妃竟然还有出身方面的鄙视链。 之前是因为宣成朝最有名的嫔妃端肃皇贵妃郑娘娘就是宫女出身,所以给庄韫兰造成了一种错觉。 她以为反正大家入宫之前都是平民百姓,所以不管是淑媛受封,还是宫女受册,只要是成了嫔妃,那就都没什么区别呢。 现在海棠一解释,庄韫兰才知道,原来除了端肃皇贵妃之外,其余宫女出身的嫔妃混的都很惨。 像荣王的生母,虽然给先皇生下了子嗣,但也只是得了个选侍的位份,而荣王也并未养在她膝下,而是由冯恭妃代为抚养的。 之后冯恭妃薨逝,已经不缺儿子的先皇,也没有另外给荣王指一个新的养母,这可能也是荣王之前态度暧昧,与绍王走的有些近的缘由。 怕被先皇忘记嘛,只好和先皇最疼爱的儿子“绑定”一下。 当群演总好过没戏演。 等拿到正式员工的五险一金待遇,荣王马上就和出场率极高的反派演员绍王进行了切割,投奔到了皇帝陛下的阵营中。 庄韫兰默默唏嘘。 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她让芍药去库房挑一匹贡锦、还有几匹贡罗、贡纱给梁选侍送过去。 再和梁选侍说,她给二皇子做的玩偶她很喜欢,二皇子也很喜欢,贡锦是等梁选侍哪日得闲、又有了新主意,再给二皇子做玩偶的时候用,这个不用着急;贡罗和贡纱是给梁选侍自己留着做衣裳的,做好了这时节穿正合适。 长乐宫的人现在到哪儿都有人开绿灯,裁几身衣裳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庄韫兰就不用让正殿的人带着梁选侍的人去尚服局了。 梁选侍收了东西,差点没当场感动哭了。 等芍药走了,梁选侍身边的宫女赶紧给自家主子擦眼泪:“主子别哭啊,娘娘这是喜欢您,也请您多去正殿的意思,这是在新选侍那边给您撑腰呢!” 梁选侍抹着泪道:“娘娘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我这就是开心呢。” 笼罩在主仆几人身上的阴影终于散去,梁选侍连饭都多吃了好几口,吃完就去描花样子,要给二皇子做新的布玩偶。 正殿那边,芍药开库房取了东西,领着几个宫女离开之后,就有人凑到从殿内出来的海棠身边为她“抱不平”:“芍药姐姐可真是得娘娘信重呢,哪次有差事都是她。” 海棠冷哼一声,觑眼看那宫女。 “跟库房有关的事儿,本就是芍药姐姐的差事,怎么?你心里面不服,也想替娘娘当库房的差?” 那宫女看她冷了脸,再不敢多说,嘻嘻陪着笑说了几句好话,然后一溜烟闪了个没影。 第一百八十一章新菜旧菜 海棠收回目光,自去吩咐宫人打井水来,预备着烧开了给娘娘泡茶。 顺子正好从小厨房来正殿,问主子晚膳的事儿,这会儿看见海棠面色不虞,就凑过去陪笑问:“海棠姐姐这是怎么了,莫非竟有不开眼的,胆敢招姐姐不快?” 海棠嗤笑了声,看在问话的人是顺子的份儿上,才没连他一块啐了。 “没什么,就是苍蝇蚊子嗡的人心烦,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舔着脸来挑拨我与芍药姐姐的关系,难道我与芍药姐姐相争,就能便宜了她不成?哼,就算我们全不成了,且轮不到她往娘娘身边站呢。” 顺子继续陪着笑,跟着海棠往正殿走,暗自也对这话多留了个心。 娘娘越是风光,就越有人拼了命的想在娘娘身边露头。 他们这些人,占了在娘娘身边伺候的时间久的便宜,已经在娘娘身边站稳了脚,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热,想要取而代之。 那些整日哥哥长、哥哥短的人,说的都是好话,怀的却未必都是好心。 顺子把小厨房那群人的身影全部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挨个琢磨他们有没有像海棠所说的那宫女似的,在他面前说这种看似和他好,实则却是在引他犯错的话。 这么一琢磨,还真叫顺子琢磨出了点不对味儿的地方。 好啊,这就盼着他们这些旧人自相残杀,好给他们腾地方了。 他往日待他们可不薄。 顺子暗自咬牙,仍旧带着笑跟着海棠走,到娘娘那儿听完差,顺子面色如常的回膳房,该怎么当差就怎么当差,但是这次的龙井虾仁换了掌勺的人。 原本做这道菜的人,被顺子叫去研究新菜品了。 说是研究,但是各种时蔬名被顺子一本正经的报出来,就是不懂做菜的人也知道,那些蔬菜根本就没法放在一块做。 原本以为自己这是得了顺子公公青眼的宫人登时就明白了。 什么研究新菜品,整人还差不多。 可是为什么整他啊? 心里面再怎么骂,那宫人也得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偷摸塞银子请顺子公公吃酒,求顺子放他回去给娘娘做菜。 顺子也嘿嘿和他笑:“做菜好啊,只是原本那些菜,娘娘总有吃腻的那一日,你不也是这么琢磨的么?所以就只好辛苦你,赶紧给娘娘研究些新菜品出来,哪日娘娘得了闲、有了兴致,也好把你这盘新菜呈上桌不是?” 宫人眼珠一转,瞬间明白今日这遭为的是什么了。 顺子已经撇开他,去盯娘娘的晚膳了,还没忘点了个人,替自己“陪”着他给淑妃娘娘“研究新菜品”。 那宫人只好苦哈哈的低下头去切注定用不到的菜,悔的肠子都青了。 好不容易有道菜做的入了娘娘的眼,现在却连灶台都近不了身。 他就不该动那个心思! …… 小厨房的官司,庄韫兰丝毫不知道。 她就是觉得今日的龙井虾仁好像不如之前的好吃。 茶香有点浓了,反倒失了些清香。 不过满满一桌几十道菜,可吃的东西多的是,庄韫兰也不是非要吃那一道。 而且吧,平心而论,今日这道龙井虾仁也的确是做的很不错了,比她入宫之前吃过的都好吃。 只是因为个人偏好的原因,没那么合她的胃口而已。 庄韫兰还不至于为了一道菜不十分符合她的口味,就要寻做菜人的麻烦。 这道不够合她的胃口,那她换一道吃就是。 心情颇为美妙的用完膳,那些没动过的菜,庄韫兰还是让宫人们撤下去分了吃,然后就继续琢磨明日和家人见面的事情。 第二日,庄太太带着儿媳程氏进宫后,照旧是先去坤宁宫给皇后问安。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还是待她们很和气,请她们起身之后,就让宫人领她们去长乐宫与淑妃相见。 长乐宫这边,是提前就有宫人替庄韫兰注意着庄府女眷的消息了。 这会儿庄太太和程氏才过了穿堂,庄韫兰就已经绕过影壁迎出去了。 庄太太先是加快步子往前走,走了两步之后反应过来,又赶紧停住,要和程氏一块跪下问淑妃安。 庄韫兰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把她们给扶住了。 “这又没有旁人,娘和嫂嫂就别拜了,你们拜了,我心里面也不好受。” 庄太太被女儿挽住胳膊,和她一块往里面走,宫人们都垂首避到旁边。 庄家的丫鬟小厮都没这么讲究,平日看到主子,还有远远问好的呢。 女儿还是那个女儿,但是在天家熏养出的贵气,也的确是一年更胜一年,再加上这座写满尊贵的皇城…… 还是进了正殿之后,宫人们都被屏退出去,庄太太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和女儿说:“娘娘刚才很该受我们一拜的,我们跪一跪没什么,如此这般,若是有人多言,怕是会给娘娘添麻烦。” 庄韫兰请母亲和嫂嫂安心坐下喝茶,今日正殿内外的这些人,都是从东宫时就跟在她身边的,全部都能称得上一句心腹员工。 要是连这些人也会去告她的状,那她混的也太失败了。 再说了,要告她,也只能去皇后面前告,即便是现在的皇后,也不可能为这种称不上事情的事儿就要罚她什么,这告状的人八成才要得不偿失。 皇宫哪有那么傻的人啊。 她解释完,庄太太提着的那口气也没松全。 但是皇宫的事情她不如女儿懂,女儿做淑嫔时,国朝的规矩就已经需要她待女儿先敬之、再爱之了,如今女儿成了淑妃,庄家阖府待她就更是只有敬之重之的份儿。 再担心,也不能违背女儿待她们的心意。 好在她知道女儿有时虽然随性些,但并非是四六不着之人。 庄太太暂且压住对方才之事的担忧,拉着女儿的手将她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个遍。 这是他们在家时连蹭破皮都要人哄的女儿,庄太太眼眶有些发红的道:“娘娘诞育皇嗣,定然是辛苦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谁说非得是他 庄韫兰:QAQ除了皇帝和宋妙容,也就只有她的家人才会觉得她诞育皇嗣是辛苦了,别人只会觉得她能给皇帝生孩子,就是她天大的福气。 她娘生她和哥哥的时候,肯定也吃了很大的苦。 庄韫兰转过身去擦了下眼睛,然后抱抱庄太太,故作轻松的对母亲笑道:“娘就别担心了,太医和女医们医术都好着呢,我没受多少罪,安哥儿身边也有乳母和宫人照顾,他们比我有经验的多,什么事情都想在我前面,我可轻松了呢。” 骗人。 庄太太哪儿能不知道,皇宫里面的郎中就是医术再好,也不可能有本事化解分娩之苦。 她再去看女儿,却只看到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兰姐儿长大了,不会再像过去似的,连鸡毛大小的事情,也要抱着她撒娇耍赖。 庄太太不由就想,若是当年花鸟使没有去南直隶,女儿现在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也应是成亲做母亲了吧? 女婿应该是某个读书人家的佳公子,虽定然与皇家的尊贵体面天差地别,但是两家门当户对,凡事都可以有商有量。 即便是小夫妻之间偶有摩擦,也必不会牵扯性命,令人日日为之忧心。 但是世间没有如果。 庄太太压住想要叹气的冲动,又想起来,原来外孙小名唤作安哥儿。 安字好啊,这说明皇上心中希望他平安,有这份记挂,女儿和安哥儿就有一份保障。 庄韫兰拉着母亲说:“娘还没有见过安哥儿呢,我让他们抱来给您看,不瞒您说,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全身都红红的,女儿还以为自己生了个丑孩子呢,不过现在就好了,脸长开了、肤色也变白净了,女儿就说嘛,您把我生的这么好看,安哥儿又怎么会丑呢。” 说到自己好看的时候,她还用手托着脸颊,朝庄太太眨了眨眼睛,这就又像是在家时的模样了。 庄太太终于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容。 “好,娘也想见见安哥儿呢,”庄太太抬手替女儿整理好她刚才那一个晃动间,挂在发鬓之侧流苏上的头发,又笑说,“娘娘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庄韫兰支开窗子,吩咐殿外的人去将二皇子抱来,然后就坐回母亲身边笑:“又没有外人在,谁会笑话我啊,娘和嫂嫂才不会笑我,只会更疼我呢。” 庄太太对女儿的耍宝模样习以为常,程氏却未曾见过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姑子如此灵动可爱的样子。 或许是之前那次相见之时,有宫人在侧的缘故,即使这位小姑待她多有和气,程氏仍旧觉得她尊贵非常,比南直隶时的众星捧月更多数倍耀眼,并不能将她与夫婿口中那位随性可爱的小妹联系到一处。 但是今日美人嗔目,倒让程氏红了脸颊。 是啊,这样万中无一的美人,又是这般可爱的性情,又有谁会舍得笑话她呢。 宫人去传话的工夫,庄韫兰也问程氏:“嫂嫂呢?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程氏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淑妃娘娘问的是她产后恢复的事情。 “多谢娘娘挂怀,做完月子就恢复好了,”程氏唇边漾着柔柔浅笑,低头道,“哥儿和姐儿也都好。” 这次轮到庄韫兰愣神了。 竟然是双胞胎哦。 那嫂嫂比她生安哥儿时可难多了。 庄韫兰赶紧和程氏分享冯司药之前给她讲的养身方法,几样宫外不容易采买到的药材,她也让芍药开库房取了来,又写了方子让芍药誊好了拿给程氏。 没办法,皇宫有规定,嫔妃墨宝,不论能不能称的上这个“宝”字,都是不准流出皇宫的。 正经事说完,那边乳母也把安哥儿给抱到正殿来了。 庄太太和程氏都过去看,都夸安哥儿生的标志。 庄韫兰打发走乳母,摸摸安哥儿的小脑袋,笑眯眯的和嫂嫂说:“我猜侄儿、侄女肯定也生的很不错,嗯,性情若是再像嫂嫂些就好了,若是像了哥哥,只怕有的令人费心了。” 譬如说看大黄的尾巴摇的欢快,就妄图往上面绑扇子给他扇风什么的,她哥豆丁时期的黑历史,庄韫兰简直能给嫂嫂讲一个月。 程氏想想初见时谦谦如玉的夫婿,再想想现在热衷于“坑儿子”的庄郎,又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不过,她还是希望哥儿与姐儿的性子更像他们的父亲些,若是像她,那他们的人生,或许是要少很多乐趣的。 仰仗皇帝陛下照拂,庄韫兰再次得以留母亲和嫂嫂在长乐宫用膳。 膳后又说了会儿话,才带她们去辞别皇后,送她们出宫。 午膳有家人陪,满殿都是亲人相聚的喜悦,晚膳母亲和嫂嫂都出宫了,连安哥儿都被乳母带去喂奶了,庄韫兰独守满桌膳食,忽然觉得有点寂寞。 唉,只能用美食化解她的孤独了。 美美饱食一餐,芙蓉带着宫女们收拾膳桌,顺子也要提着食盒回小厨房去了,海棠站在殿外的廊柱边叫了他一声。 顺子打发小厨房的人先回去,自己快步走到海棠身边,哈腰问:“海棠姐姐有吩咐?” 海棠看着他道:“昨儿娘娘满心盼着太太她们入宫,咱们也不好坏了娘娘的兴致,但是今儿我得问问你,昨日那道龙井虾仁是怎么回事?” 之前那道菜上桌,娘娘可从没有吃了一块就不吃了的。 海棠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了,等撤了膳,她着意让人把那道龙井虾仁给她留下了,回去一尝,果然是有问题。 顺子让她一问,背就有点发凉了。 他半点儿没敢遮掩的把小厨房昨日的事情说给了海棠,然后就有些忐忑的觑着海棠的神色。 “就是觉得那人忒不地道,想教他些道理,是换的人菜做的不好,令娘娘着恼了?” “娘娘是会为了一道膳食不合口味就生气的人?”海棠看向顺子,缓缓道,“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娘娘既点了你做小厨房的管事,那小厨房若是有人做的不好,自然就是该由你教,可是你也别忘了,我们现在的体面,都是仰仗娘娘得来的,你要教人我不管,但是不管怎么教,都不该坏了给娘娘奉的差,伺候好娘娘,才轮得到谈旁的。” 顺子让她说的一个激灵,赶紧应了声是。 他抹着额头的冷汗道:“多谢海棠姐姐提点,是弟弟想的不够周全,舌头也拙,竟没尝出那菜的不妥,还请姐姐放心,弟弟回去就不让那人研究什么新菜式了,还让他给娘娘做龙井虾仁。” 海棠笑了一下,“谁说那道菜就非得是让他做了?” 顺子愣神的功夫,又听海棠道:“当年我做错了事,在皇上面前吃了挂落,除了娘娘念惜主仆之情保全我,也就是你还肯搭把手了,这份情我且记着呢,也不白让你叫了这么些年的姐姐,今日就跟你说句明白话,菜是谁做的我不管,我只要那道菜还是娘娘爱吃的味儿就成,小厨房是你的地盘,怎么让那人交出他做菜的法子,我也不过问,别闹出人命,惊动了娘娘,令长乐宫无光就是。” 至于那心思不好的奴才,海棠根本不在乎。 她远远看见圣驾往这边走,就摆手打发顺子回去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失望的几率可不小 长乐宫正殿。 吃饱喝足的庄韫兰正在和一样吃饱喝足的安哥儿“做游戏”。 她让宫人把宣纸裁成四四方方的模样,然后在上面简单勾勒各种东西,全部都是简易版的—— 花就是圆形的花心再围一圈半圆形的花瓣,花枝是一条略带弧度的直线,连花叶都是简单到极致的弧线围成的双头尖尖的扁长“椭圆”。 太阳也是圆形的主体,周围用线条表示发出的光芒。 杯子就是略略添了弧度的、倒过来的梯形,再盖上一条弧线充当杯盖。 桌子就是一个平行四边形,再加上四条线做桌椅。 …… 庄韫兰把那十几张裁的很小的方形宣纸铺在安哥儿面前,然后她随便说一个,让安哥儿从面前的那些画里面挑他觉得是的那个。 不足半岁的二皇子眨眨乌黑的眼睛看着母亲。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明白母亲是想让他把那些画拿起来之后,安哥儿沉默低头,好像是很嫌弃那些丑丑的画。 但是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两只胳膊一划,很给面子的把那些画聚拢到一块,然后用胳膊夹着,全部都举起来给母亲看。 说了一个“花”字后,就满怀期待的看着赏了很多日花的儿子的庄韫兰:…… QAQ幼崽果然不是天然能听懂母语的! “我说一个,你觉得哪个像,就拿哪个哦”这种太长的话,安哥儿暂时就没有办法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又知道要把画拿起来,那就说明有的单个的字,他是能够明白的。 庄韫兰想了想,这大概就像是她为考研而奋斗之前,那破破烂烂的散装英语? 有了类比之后,庄韫兰明白了。 她得把长句拆分,变成简单的词语,这才能够让安哥儿明白她的意思。 先给搞明白“拿”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的儿子比了个大拇指之后,庄韫兰把他辛苦举着的那些画重新铺好。 她自己又说了个“花”字,举起那张画着花朵的纸给安哥儿看。 然后她把那张纸放下,又说“太阳”,接着也把那张画着简易版太阳的纸举了起来。 再然后,庄韫兰如法炮制,把杯子、桌子也展示给安哥儿看,至于其余的那些画,暂时被她收起来,放到旁边去了。 图片太多,困难等级肯定也要提升,她得考虑到安哥儿只有几个月大。 难度骤然降级,又有专人演示,安哥儿很快就能在母亲说到某个词的时候,在面前的四幅画中找到对应的图案。 但表情总是有些纠结。 莫非是累了? 庄韫兰打算放安哥儿回去休息。 简易版本的“益智”小课程嘛,能认识固然好,记不住也没关系,万一输入信息太多,伤到脑袋,反倒失去了这个项目的初衷。 庄韫兰拍拍儿子,打算让奶嬷嬷来抱人,安哥儿却忽然制着矮几上面摆着的茶盏,轻短的“咿”了一声。 庄韫兰看看儿子,又看看他身前那张随着她的指令,而被选出的杯子图,不由陷入了沉默。 ……这是嫌她画的太丑? 庄韫兰差点泪目。 她才不是什么火柴人画手,还不是觉得简易版本更好认! 门边看了半晌的皇帝陛下忽然发现淑妃的表情变了。 他抬步走过去,先把时常被淑妃“坑”的安哥儿抱起来,然后哄淑妃:“这是怎……” 视线划过桌子上面摆着的那些画,皇帝的眼角就忍不住抽了一下。 然后庄韫兰就看到皇帝转过身去,肩膀略微抽搐。 QAQ还笑话她! “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臣妾正经作画的时候,画的才不是这副模样呢,这不就是觉得简单些,安哥儿也能好认么。” 谁知道这父子俩不仅不能体会她的苦心,还因为这简易的画风嘲笑她。 她幼儿园的时候就不画这样了好么。 “嗯,”皇帝肩膀又起伏了一下,才转过身来道,“朕都知道,这不是你的水平,不过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有皇后从大皇子会说话时起,就给他念百家姓在前,再有嫔妃迫不及待的教导皇子些什么,皇帝也不会有多么诧异。 但这个嫔妃若是淑妃,怎么看都像是有些违和。 皇帝不是没见过淑妃和安哥儿相处时的模样,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拔苗助长的人。 是因为新人即将册封,令她没有安全感了? 所以她要学皇后,将希望寄于安哥儿身上? 皇帝将视线从那些在他看来,甚至不能称之为画的东西上面收回。 他神情认真的看向身侧的人,就看淑妃指指那些“画”,托腮坦然道:“就是想教安哥儿认点东西嘛。” 皇帝“嗯”了一声,又问:“那安哥儿能认的么?他可还才几个月大呢。” 庄韫兰马上把安哥儿今日的进步说给皇帝听,才几个月诶,能认的这几样东西,很值得鼓励嘛。 皇帝摸摸儿子的头,引的安哥儿一笑。 “那若是他认不得呢?这就开始教,失望的几率可不小。” 第一百八十四章鄙视他 才几个月呢,有什么好失望的。 庄韫兰指指儿子,有些不明白的看向皇帝:“安哥儿若是不认得这些,您会觉得失望?” 说这话时,淑妃美玉似的面庞上满是茫然与不解,仿佛还带着些似嗔非嗔的控诉。 皇帝瞬间明白了,他想岔了。 “不会,”皇帝不知怎么,竟松了一口气,他认真向淑妃保证,“朕永远都不会对安哥儿失望。” 庄韫兰略显夸张的拍了拍胸口,又大大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就笑眯眯的对皇帝陛下道:“那臣妾可就要替安哥儿谢恩啦,您是天子,天子无戏言,臣妾信您,才不要您立字为据的。” 虽然不出意外,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大概是没有什么闲工夫对太子之外的皇子失望,毕竟从太宗皇帝收回定边十王的兵权之后,景朝的藩王们就彻底沦为吉祥物了嘛。 这些宗室贵胄,既不需要搞政.治,也不需要带兵打仗,只要躺在封地吃喝玩乐就行。 这躺着花钱的神仙日子哦,庄韫兰都忍不住羡慕了一把。 她要是个藩王,保证是最老实、最不管闲事的那一个! 只能靠做梦了。 回归现时,谁知道皇帝哪日会不会性情大变,忽然对没必要英明神武的儿子们吹毛求疵呢。 既然有上保险的机会,庄韫兰当然也要替儿子把握住。 当然了,皇帝陛下如果真的翻脸不认人,那天子牌保险的可信程度也不会高于现代的各种健康险,但那就属于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范畴了,担心也没用。 尽完人事,庄韫兰也伸手摸了摸安哥儿的脑袋。 记住你爹今日说的话哦,他要是敢翻脸,那就鄙视他,偷偷的、狠狠的鄙视他! 二皇子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歪歪脑袋笑了起来。 庄韫兰伸手又要摸他的头,皇帝抱着他躲开了,“会长不高的。” 庄韫兰:他还知道民间的说法?她都忘了这茬了。 皇帝看懂淑妃的疑惑,解释道:“魏娘娘之前说过。” 庄韫兰:对哦,天子虽然生在皇家,但是娘娘们都是民间来的。 那他刚才不也摸了安哥儿的头! 皇帝继续秒懂,他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朕之前忘了,日后不会再摸,你也不要再摸。” 庄韫兰:QAQ这么可爱的脑袋,真的看着就很好rua啊。 皇帝看出淑妃的可惜,略微斟酌之后,他捉着淑妃的手,摸了摸二皇子的脸蛋。 二皇子歪头贴着母亲的手蹭了蹭,皇帝陛下也笑了。 还是摸脸颊好,淑妃不必可惜,安哥儿也不必承担不长个的风险。 吕太嫔一直觉得定王个子不够高,就是因为她摸多了他的头。 事关儿子,皇帝难得迷信,结果还算是皆大欢喜。 两人又逗了会儿儿子,就让乳母把二皇子给抱回去了。 …… 元徽二年四月十八日,天朗气清,宜嫁娶、宜搬迁。 民间喜事颇多,不乏有两家花轿狭路相逢,然后抬轿的人互道一句恭喜,继续吹着喜乐往前走的。 皇家册封选侍,虽然远远谈不上嫁娶,但是也被安排在了这个黄道吉日。 好歹也沾个搬迁嘛。 四位选侍换好衣裳,由女官引着先去坤宁宫拜见皇后。 在东宫时,新妃嫔册封,尚是太子妃的皇后还可以腾出工夫,对那些初得册封的才人、选侍表达自己的关切和疼爱。 但是现在,整个后宫的事务全部堆在案头,皇后即便再是有心关切,也不可能有时间多与新选侍们闲谈了。 反倒是在四位选侍正式册封之前,针对新选侍们出了坤宁宫之后,究竟是应该先拜贤妃,还是先拜淑妃这件事,皇后颇是耗费了些心神思考。 都是妃位,封号还都是太祖皇爷当年钦定的那八个嘉号,一个有资历,一个有皇子,还真是先拜哪个都说的过去。 还不如像皇上登基那年似的,因为嫔妃们都是潜邸旧人,所以迁宫当日拜过坤宁宫后,分道各自去拜主位就行。 皇后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安排四个新选侍先去咸阳宫拜贤妃。 到底是贤妃册封在前嘛。 有些恍惚的意识到,晚她数年入宫的庄氏,竟然已经成为了可以与沈贤妃分分斤两的人物之后,皇后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更多些。 但新选侍们拜见皇妃的顺序,终究是让淑妃受了委屈,皇后有心想在请安时留淑妃多说几句话,让她不必多心。 可是这个念头,被胡嬷嬷给打消了。 胡嬷嬷劝皇后:“沈娘娘和庄娘娘,不论安排新人们先拜哪个,娘娘您都有话说,既然娘娘并无不妥,那您又有什么好与庄娘娘解释的呢?即便是庄娘娘有委屈,这份委屈也该是对着沈娘娘,而不是对着娘娘您才是。” 若是让胡嬷嬷看,即便真是皇后娘娘的安排有所不妥,那嫔妃们也不应该心生怨怼。 就像皇上对待后宫的嫔妃,难道就是平分雨露、万事公允么? 明摆着就不是。 但是纵有不公,嫔妃们也不会因此就去怨怪皇上,她们只会嫉妒更为得宠的人,憎恨那个占去了风光的嫔妃。 没有人能够事事周全,皇后娘娘身为国母,自然无需为一把略有倾斜的天平,就纡尊降贵去向哪个嫔妃解释。 庄娘娘若是心有不平,就应该怨恨沈娘娘挡在了她的前面。 皇后稍显犹豫,终于在大皇子散学归来的身影入眼时,应下了胡嬷嬷的提议。 是啊,她是皇后,就应该保持皇后应有的威严,不能总是去向嫔妃们低头。 唯有她站稳了,大皇子才有站稳的可能。 但是那不会出口的宽慰憋在心中,令皇后在四个新选侍册封的当日数次看向淑妃。 感受到皇后娘娘欲言又止的目光,庄韫兰颇是不明所以,头皮都有点发麻了。 等到皇后叫散,再和贤妃分别,庄韫兰坐上轿辇,逃也似的回了长乐宫。 皇后略微松了口气,对胡嬷嬷道:“本宫看淑妃好像并未因此事而不快。” 淑妃娘娘的表现的确与平常无异,若是放在之前,胡嬷嬷大概会附和皇后,然后趁机宽皇后娘娘的心。 但是时移世易,连皇后娘娘都有了变化,谁又能保证淑妃娘娘就一丝未变? 既然不能保证,那淑妃娘娘现在的淡然处之,就说不准是真的还是装的。 胡嬷嬷替皇后研着墨道:“还有好些宫务都等着娘娘拿主意呢,日久见人心,庄娘娘还是不是曾经的庄娘娘,娘娘且慢慢看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一切听皇上和娘娘们的安排 四个选侍从坤宁宫出来,遵皇后娘娘安排,先由女官引着,去咸阳宫拜见贤妃沈娘娘。 辛选侍和姚选侍走在前面,这两人在琼华宫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居住于一个屋檐下。 等移到元辉殿待册,四个人虽然各领一座厢房,但是姚选侍也时常去寻辛选侍说话。 辛选侍性子安静,对姚选侍的造访虽然算不上十分热情,但也从未让姚选侍在她那儿坐过冷板凳。 但总是自己在讲,姚选侍慢慢也就觉得有些无趣了。 之后她偶然与司选侍搭上了话,两个人倒是非常投缘,还产生了一丝相见恨晚的感觉。 结果到了册封分工的时候,姚选侍发现自己既不与辛选侍一块,也不与司选侍一块,反倒是和没怎么打过交道的白选侍一处住。 对此,姚选侍难免有些没底。 辛选侍一向是个主意很稳的人。 姚选侍去寻辛选侍说话,辛选侍安慰她:“既然有幸入侍天家,一切听皇上和娘娘们的安排就是,无需过多担忧。” 姚选侍并没怎么被安慰到,但她也宽慰辛选侍:“司姐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辛姐姐不必担忧,若是你也愿意与她提前熟悉熟悉,我可以居中帮你们牵线,我们凑些银子,请宫人们帮忙多置几分菜肴,也算是个席面,大家一处说说话吧?” 辛选侍摇头婉拒:“日后共居咸阳宫,总有机会熟悉,如今我们尚且待册,贸然摆置席面,未免有些不妥,姚妹妹的好意我记下了,只是席面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辛选侍如此周全,姚选侍不免为自己的轻狂汗颜。 她红着脸离开辛选侍的厢房,又去寻司选侍说话。 司选侍拍拍她的肩膀,“白姑娘我虽然也不大熟悉,但她既然能和我们一样中选,人品方面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姚妹妹不必担心,若是你与她说不到一处去,到时去咸阳宫寻我也使得,我在家时就听说皇宫雕栏玉砌,壮观的很了,如今终于有机会看到,介时你来寻我,我们也好一块赏景去。” 姚选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她又鼓起勇气去寻白选侍,白选侍待她亦热情。 二人相处虽不若与司选侍那般投契,但姚选侍好歹也可以松一口气:白选侍并非是个不好相处之人。 基于这份安慰,再加上去年在金鳞湖边看到的天子,姚选侍已经开始盼望着册封之日的到来了。 但是真正到了这天,她却又不免觉得紧张。 女官在斜前方引路,姚选侍偷偷抬头,去看她身侧的辛选侍。 辛选侍姿态端庄,表情平静。 姚选侍赶紧深吸一口气,学着辛选侍的模样,跨过咸阳宫的门槛,进去拜见沈娘娘。 不管是对即将住进咸阳宫的辛选侍、司选侍,还是被分去长乐宫的姚选侍、白选侍,沈贤妃都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请四个新选侍起身之后,她留她们喝了一盏茶,每人赏了一支金钗做见面礼之后,就打发她们:“快去长乐宫拜见淑妃吧。” 四个选侍福身应是,退出正殿之后,转身离开咸阳宫。 终选时有特制的帘子遮挡,元辉殿时瞻仰的天家贵人画像也不无失真之处,姚选侍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沈贤妃真实的相貌。 毋庸置疑,沈娘娘生的很是好看,满身的书卷气息。 若是姚选侍看到沈娘娘的地点是在郊外而非皇宫,她大概会以为是天宫仙子误入凡尘。 但是沈娘娘却并不是去岁金鳞湖畔,与天子游湖的那位贵人。 那也是位仙子似的人物,但与沈娘娘的感觉又不尽相似。 姚选侍第一次看到那般好看的人物,还是一次就见了两个,当时惊为天人,至今未能忘却。 两人无一不令她红了脸颊,一人是令她羞涩,而令一个人,则是令她自愧弗如。 如今又看到颜如渥玉的沈娘娘,姚选侍忽然就有些泄气了。 从家乡至琼华宫,几乎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盛赞她的美貌。 去岁金鳞湖惊鸿一瞥,姚选侍始知人外有人,可是如今再看,莫非皇宫之中的贵人们,各个都是这样天仙似的人物么。 那她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入天子的眼了。 姚选侍的沮丧几乎写在了脸上,斜前方引路的女官竟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注意到了。 她停住步子,转身看向姚选侍。 姚选侍跟着女官们学了将近一年的规矩,看她看向自己,下意识的就要墩身赔不是。 那女官侧身一避,稳稳托住姚选侍的胳膊,肃容轻声道:“还请姚选侍慎行。” 姚选侍一僵,低着头道:“我知道错了,定然不会再犯,还请大人继续为我们引路。” 女官这才转过身去,领着四位选侍往长乐宫走。 与沈贤妃处透着疏离的清雅幽然不一样,长乐门之后,姚选侍觉得自己竟像是跨入了一片花海。 各式各样盛放的鲜花摆了满苑,有宫人踩着梯子,正往房檐之上悬挂龙舟式样的彩灯,另一个宫人替他扶着梯子,“左一点”、“右一点”的指挥着。 等看到了姚选侍几人的身影,庭院中、游廊边忙活着的宫人们,就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远远避到旁边施礼。 姚选侍被这鲜活的场景吸引,不由自主的想要再看一眼屋檐处那形式新颖的花灯。 这皇宫之中,连端午都是要悬灯的吗? 但是琼华宫并未悬灯迎过端午,方才在沈娘娘的咸阳宫,也没有看到彩灯的影子。 姚选侍还是第一次看到龙舟模样的灯,是念着女官方才的教诲,才忍住了再去看灯的冲动。 穿过第一进穿堂之后,就有宫人去后面的大殿禀话了。 等到女官引着四位选侍绕过第二进大殿前面的影壁,停住步子,等待淑妃娘娘的宣召,庄韫兰已经得到了消息,把赏灯的安哥儿交给乳母,自往这进大殿处来了。 接受新嫔妃朝拜,按制是要在这进大殿升座的。 庄韫兰坐定之后道了声宣,四位选侍就由女官引着走进了大殿。 第一百八十六章也不知尚宫局这次是怎么教的 四个选侍进殿,叩首问淑妃安。 庄韫兰和沈贤妃一样,都没有留她们多说话。 请四人平身之后赐座、赐茶,也是每人赏一支金钗,然后她就让辛选侍和司选侍:“快回咸阳宫去休整吧。” 辛选侍和司选侍就再次福身,先退到殿门处,再转身出去。 带领新选侍前来参拜皇后和主位娘娘们的女官功成身退,在辛选侍和司选侍离开后,她也墩身告退。 芍药送她出去,照旧是请去旁边的屋子吃一盏茶,再给一把银瓜子道句辛苦。 女官和辛选侍她们离开后,庄韫兰就看姚选侍好几次偷偷抬头看她,眼睛还亮晶晶的,不过一与她对上视线,姚选侍就飞快把头低下去了,很明显是知道此举不妥。 向贵人可不会有这种行为。 谢天谢地,苍天听到了她的祷告,没再给她派一位向贵人。 庄韫兰心怀感动的收回目光,又吃了口茶之后,她也打发姚选侍和白选侍:“你们今日也都辛苦了,快回去歇息吧,也见见各自的手下人,若屋内摆设有什么缺漏之处,只管派人来与芍药说就是。” 白选侍马上福身谢淑妃关切,姚选侍因为又偷偷望向淑妃,落后白选侍一步,反应过来之后,也赶紧福身谢恩告退。 庄韫兰:这眼神,怎么感觉姚选侍是想跟她叙旧呢,她们应该没见过吧? 庄韫兰摸摸鼻子,回寝殿那边继续带儿子欣赏她设计的花灯。 另一边,白选侍和姚选侍退出正殿之后,就手挽着手,跟着引路的宫女往自己的院落走。 两人到了地方,又是白选侍先拿了提前准备好的银子出来,请那个引路的宫女吃茶。 姚选侍没考虑到这个,看白选侍掏银子,她有些慌、又带着些窘迫的从手腕上面褪了只银镯,也塞给了那个宫女。 结果那宫女一笑,把白选侍的银子和姚选侍的镯子全都给她们推回去了。 “二位选侍客气了,奴婢做的都是自己分内的差事,实在当不起这样大的赏赐,这就回去向娘娘复命了。” 她说完就朝两人墩身施了个礼,等姚选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宫女已经走到十步开外了。 白选侍暗自咬牙,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瞪了姚选侍一眼,但是等姚选侍回过身,她却又是一副笑面了。 姚选侍自知丢了脸,脸颊热的厉害,跟白选侍打了声招呼,就要回自己的院落去。 白选侍却唤住她,口吻关切道:“方才在庄娘娘那儿,姚妹妹是怎么回事?我好几次看见你把眼神往庄娘娘那边瞟呢,姚妹妹可别怪我多嘴,实是我们关系亲近,我才要与你说这些话的,这儿到底是皇宫大内,刚才是庄娘娘宽厚,因而不曾治罪,可我在旁边看着,都替你捏了把汗呢。” 姚选侍红着脸瞪大眼睛:“连白姐姐都注意到我偷偷看庄娘娘了?我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 白选侍忍不住暗骂了句蠢,面上还是满脸担忧的点了点头。 姚选侍的脸更红了。 白选侍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姚妹妹也不用太过担心了,我看庄娘娘待我们和气着呢,既然娘娘方才不曾说什么,想是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姚妹妹日后谨慎些也就是了。” 姚选侍赶紧点头,又将自己刚刚想到,却拿不定主意的一桩事情拿出来,请白选侍一块分析。 “在元辉殿的时候,我听嬷嬷们说,长乐宫除却主位庄娘娘,在我们之前还住了一位贵人与一位选侍,白姐姐你说,我们要不要都去拜见拜见呀?” 对这事儿,白选侍打探的远比姚选侍明白。 她知道住在长乐宫的那位贵人姓向,是与庄娘娘一年采选入宫的嫔妃。 而那个选侍姓梁,是很多年之前,太后娘娘指给皇上指引人事的宫女。 向贵人,白选侍当然是打算去拜见的,但是梁选侍,白选侍私心不大愿意去见。 入宫那么多年,到现在也就是个选侍,可见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还是宫女出身,都是选侍,主动去拜见她,倒像是埋没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姚选侍如此问起,白选侍也不好将自己对梁选侍的鄙夷写在脸上,那会有碍于她端庄柔善的形象。 略一琢磨之后,白选侍道:“既是如此,我觉得还是去拜见一番的好,只是方才庄娘娘体谅我们今日辛苦,嘱咐我们快些回去歇息,我们若是现在就去拜见旁人,怕是会辜负了庄娘娘的关切,不如还是先回去认认人,再休整一番,明日给娘娘问过安之后,再去拜见向贵人和梁选侍吧?” 或许梁选侍收到消息,会主动来寻她们吃茶呢? 姚选侍不知道白选侍的计较,就已然佩服道:“还是白姐姐考虑的周全,我听白姐姐的。” 然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实话与白姐姐说,我是个顶顶没主意的人,很多事情都考虑不到,还好有白姐姐在,又肯这样提点我,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谢你了。” 白选侍大方笑道:“与我还这样客气,姚妹妹是要和我生分了不成?好了,不逗你了,快些回去吧,我也要回去啦,明儿给庄娘娘请安的时候,我再来寻你一块去。” 姚选侍更为热切的向白选侍点头话别。 两人分到的院落就隔着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道别之后,就各自回屋去了。 引她们去住所的宫女回到正殿,把已经将两位新选侍送到了地方的话禀给芍药,芍药点头说句知道了,然后进殿去向自家娘娘回话。 那宫女福身送走芍药,转头去前面那进大殿挂灯,迎面正好看到海棠提着盏花灯往后面走,海棠把她叫住问:“什么事儿这么喜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刚不是吩咐你领姚选侍和白选侍去住处,差事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那宫女笑嘻嘻的福身应了,然后凑到海棠身边,绘声绘色的跟她讲刚才发生的事儿,“那位姚选侍,都说怎样得两宫青眼呢,如今见了,还真是挺让人开眼的,奴婢还是头一次看到哪位主子因为没准备赏银,急的把自己正戴着的首饰褪下来赏人呢。” 从这届淑媛还在琼华宫的时候,宫人们之中就在传有位姓姚的淑女性子很像刚入东宫时的庄娘娘。 长乐宫正殿这边的宫人,都对那位传说中的姚姓淑女没有多少好感。 这会儿听引路的宫女一说,海棠一怔之后,也忍不住嗤笑出声,什么时候琼华宫也能调教出如此缺根筋的主儿了。 就这样,也敢称像娘娘? 像傻子还差不多。 笑了一声之后,海棠对那宫女正色道:“谁给你的胆子编排主子?姚选侍纵有不妥,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嘲讽,再者说了,她如今是长乐宫的人,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丢的还不是我们长乐宫的脸面?今儿我念你是初犯,就不罚你什么了,只是日后也再不准你与旁人提起此事。” 那宫女赶紧应是,海棠摆手叫她去忙,自己提着那盏花灯,继续往后面走。 进了殿,芍药也在主子旁边,海棠知道宫女刚才肯定是向她禀了话,但是不会提姚选侍那引人发笑的行为,于是海棠也暂且不提姚选侍的事儿。 她就只回禀前面悬灯的情况。 等芍药去忙别的差事了,海棠才凑到主子身边,把自己刚才听来的事情说了,“也不知道尚宫局那边这次是怎么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