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前三天,冷情帝王对我动了心》 第46章 那姿势像极了一个拥抱 晚余回到寝殿,祁让就冷着脸坐在床沿上,身上还穿着寝衣。 两个小太监一个捧着龙袍,一个捧着腰带,战战兢兢地弓着腰不知所措。 以前都是他们为皇上更衣,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皇上好像看他们很不顺眼的样子。 孙良言站在床尾处,也是一脸的无奈。 见晚余进来,孙良言对那两个小太监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小太监把龙袍搭在衣架上,便弯腰退了出去。 孙良言笑着叫了晚余一声:“两个小子毛手毛脚惹了皇上不高兴,这回就有劳晚余姑娘为皇上更衣吧!” 晚余偷眼看祁让,内心很不情愿,想着素锦嘱咐她的话,才勉强地点点头,拿起龙袍走到祁让跟前。 孙良言也识相地退了出去。 晚余对祁让福了福身,请他站起来穿衣裳。 祁让坐着没动,目光冷冷从她脸上扫过:“你干什么去了?” 晚余把龙袍放在床上,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其实孙良言刚才已经和祁让解释过了,就算是随侍女官,也不能不让人吃饭,再说人还有三急呢,哪能真的做到寸步不离。 祁让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是突然醒来没看到晚余,本能地以为她跑了。 那一刻,他心里有多慌,只有他自己知道。 眼下见晚余完好无损地回来,还低眉顺眼的十分乖巧,便收敛了怒火,淡淡道:“以后不管干什么都要经过朕的同意,否则就是擅离职守。” 晚余顺从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祁让这才站起来,让她帮自己穿衣裳。 晚余拿起龙袍给他穿上,把扣子一粒一粒扣好。 祁让垂眸看着她手背上结了痂的伤,觉得很是扎眼。 “等会儿朕去南书房看折子,你自个到御药房领一盒祛疤的药膏,把你的手赶紧养好,省得朕看着闹心。” 晚余的手微微一顿,点头应下,又拿起镶着宝石的金腰带,示意他把手抬起来。 祁让张开双臂,晚余弯着腰,双手从他腰后环过。 那姿势像极了一个拥抱。 祁让的手跟着心跳动了一下,想要抱住她。 转念想到她每回受惊躲闪的样子,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的抗拒会让他生气,他下午要批折子,还要接见官员,没功夫和她怄气。 不管怎样,她总算是留在了宫里,自己也犯不着急于一时。 两人一个想着忍气吞声,一个想着循序渐进,一下午的时间倒是难得的和谐,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祁让很满意这样的氛围,他也不需要晚余做什么,只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成。 今天的折子有点多,还时不时有官员来请示汇报朝政,果然如孙良言所料,祁让一直忙到了天黑透还没忙完,晚膳都是在南书房吃的。 敬事房向来是在晚膳的时候请皇上翻牌子,但不出意外地又被祁让骂了回去。 “不长眼的东西,朕忙成这样,哪有功夫翻牌子,还不快滚!” 敬事房的总管太监领着人连滚带爬地退出去,对守在门外的孙良言叫苦:“大总管,您瞧瞧,我们这差事是越发的不好当了,到底该怎么着,您老人家倒是提点几句呀!” 孙良言说:“请皇上翻牌子是你们的职责,皇上只是骂两句,又没治你们的罪,下回接着请他翻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当奴才的哪个不挨骂?” “……”总管太监很是无语,只得带着人垂头丧气地走了。 后宫那些天不黑就眼巴巴等消息的娘娘们听闻皇上又没翻牌子,失望之余,自然又把账算到了晚余头上。 可皇上为了那铺床丫头把淑妃都禁足了,她们再气又能怎样? 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想杀人都无从下手,顶多明儿个一早去翊坤宫请安时,大伙坐在一处发发牢骚罢了。 晚余晚上没吃饭,陪着祁让熬到了将近二更,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叫起来。 御前伺候是不允许发出这样的动静的,她只能努力站远一点,避免被祁让听到。 奈何书房里太安静,祁让还是听到了,皱着眉搁下了笔,向她看过来。 晚余顿时紧张起来,已经做好了下跪的准备,祁让却道:“朕饿了,让他们送宵夜进来。” 晚余松口气,出去和孙良言说皇上要用宵夜。 孙良言立刻叫人把早已备好的宵夜送进去。 祁让却没有立刻去吃,一边看折子,一边对孙良言吩咐道:“给她一双筷子,叫她试膳。” 孙良言愣了下。 皇上的膳食有专门的试膳太监负责试吃,太监经过严苛的训练,菜里有没有毒,菜味正不正,食材新不新鲜,有没有相克,他们一试就能知道。 晚余姑娘又没经过这方面的训练,能尝出什么? 可是皇上发了话,他也不敢不从,只能把碗筷递给晚余,让她把那些宵夜挨个尝一遍。 尝了一遍,祁让还不罢休,说她没经验,叫她再尝一遍。 一旁的试膳太监十分无语,有经验的他不用,非要用一个没经验的,这不没事找事吗? 晚余饭量小,两遍菜试下来,已经吃了个五分饱,放下筷子对孙良言比划着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孙良言回了祁让,祁让这才放下折子,从书案后面走出来,在晚余的服侍下,把剩下的宵夜吃了大半。 孙良言看得嘴角直抽抽,心说当皇上就是任性,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他愿意,吃人家的剩菜也吃得香。 宵夜撤下去,祁让被晚余伺候着洗了手,漱了口,没有忙着回去看折子,懒懒地坐在炕上,叫晚余给他捏肩。 晚余时刻记着素锦的话,不管祁让叫她干什么,她都顺从接受。 正捏着肩,听到乾清门外响起二更的梆子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胡尽忠的吆喝声:“二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声音本来就尖,又因为太冷打着颤,听起来就像打鸣的公鸡被人握住了脖子,十分的滑稽。 晚余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 祁让听到笑声回头看,正好看到一抹笑容在她素白的脸上绽放,如同一朵开在寒夜里的白梅。 祁让的心因着这个笑容微微颤动了一下,自己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之情溢满胸腔。 “去,叫他再大点声。”他对孙良言吩咐道。 第47章 朝思暮想的他回来了? 孙良言微怔,立刻领命退出,亲自去乾清门外找胡尽忠。 胡尽忠手里拿着梆子,腰里挂着铜锣,正在寒风里缩着脖子喊号子。 孙良言招手叫他:“胡二总管,过来,万岁爷有话吩咐。” 胡尽忠连忙跑过来,把梆子夹在胳肢窝里,搓着手跺着脚问:“孙大总管,是不是万岁爷发慈悲,叫我回去呢?” 孙良言说:“不是,是万岁爷嫌你声音小,叫你再大点声。” “啊?为什么呀?万岁爷不好好批折子,操心这个干嘛?”胡尽忠一头雾水,苦哈哈地问道。 孙良言实话告诉他:“因为晚余姑娘听到你喊号子笑了一下,皇上想看她笑,就让你再大点声。” 胡尽忠冻僵的脸立时皱成了苦瓜:“多大是大呀,这大冷天儿的,您瞧瞧,我这一张嘴,风直往嗓子眼儿里灌。” “那你怪得了谁?”孙良言摊摊手,“你巴巴的要拿人家当垫脚石往上爬,而今自己沦为供人取乐的工具,也是你活该。” “……”胡尽忠哑口无言,只能认命。 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盛和帝为博美人一笑半夜戏弄他这苦命的打更人。 这事要能被史官记上一笔,他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他无奈地迈进寒风里,扯着嗓子大喊:“二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有心讨好皇帝,这一嗓子喊得更是拿腔作调。 南书房里,晚余又忍不住笑起来。 一来是胡尽忠的声音太滑稽,二来这都下多少天的雪了,他还在喊天干物燥,就更滑稽了。 想必他这临时上任的更夫,也就会喊这么一句了。 祁让看着晚余笑,自己的唇角也渐渐压不住。 他不想在晚余面前失态,便站起身,又回到书案后面看折子。 不管怎样,他心里终归是高兴的,自从当了这个皇帝,像今晚这样纯粹的开心还是头一回。 他时不时地从奏折中抬起头去看晚余,万千情绪都藏在眼底。 二更将近时,祁让终于看完了折子,回到寝殿歇息。 晚余很怕祁让会留她在里面值夜,万一祁让半夜兽性发作,她想逃都逃不掉。 好在祁让发了慈悲,没有留她值夜,让孙良言收拾了离他最近的梢间给晚余住,值夜的差事仍交给小太监。 孙良言说:“皇上还是有分寸的,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记得早点起来给皇上更衣。” 晚余庆幸之余,又很无奈。 祁让从前是不准宫女近身伺候的,现在什么都让她做。 分明就是变着法的折腾她。 她以为祁让这样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祁让居然还要带她去上早朝。 晚余当场惊呆。 她眼下已经是整个后宫的敌人,如果跟着祁让去上朝,只怕连朝臣都要认为她是个狐媚惑主之人。 都察院的御史都得上折子弹劾她。 孙良言也认为祁让此举不妥,苦口婆心地劝他三思。 祁让不以为然:“怕什么,朕又不让她露面,让她在后殿口站着,只要能让朕看见就行。 总而言之一句话,晚余必须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没办法,晚余只好跟着去了承天殿,就在祁让退朝时要走的那条通道口站着,祁让坐在龙椅上,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她。 孙良言悄悄和晚余打趣:“这里要是放把椅子,再挂个帘子,你都能垂帘听政了。” 晚余苦笑。 她可不稀罕什么垂帘听政,她只想出宫,出宫就是她现在唯一的念想。 她站在那里,听着前面的官员对皇上山呼万岁,接着便开始按照品级向皇上奏事。 她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场面,正听得出神,忽然之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自从将她送进宫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的便宜爹,安平侯江连海的声音。 她的心不自觉收紧,恨意从眼底蔓延开来。 这人就是她苦难生活的罪魁祸首,拿她的幸福来稳定自己的地位,却从未真心将她当成女儿看待。 五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她被陷害不得出宫,他也没有任何动静。 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要出宫,还拖家带口在宫门外等着盼着,他却至今没过问一句。 他肯定巴不得她留在宫里吧? 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而已,留在宫里可以替他当皇上的出气篓子,出去了还要赔一副嫁妆。 他是那样的铁石心肠,就算自己死在宫里,只怕他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这种对亲生骨肉都冷血绝情之人,怎会将黎民百姓放在心上? 他根本就不配为官。 祁让听着安平侯奏事,想起他是晚余的父亲,下意识转头看了晚余一眼。 见她紧抿着唇,脸色很是不好,整个人都紧绷绷的,不像是听到了亲生父亲的声音,倒像是听到了杀父仇人的声音。 她是不是还为着安平侯送她进宫的事怀恨在心? 可见这皇宫,进也不是她自愿进的,留也不是她自愿留的。 她真的这么讨厌这里吗? 祁让郁闷地收回视线,对安平侯冷下脸道:“行了,朕知道了,此事日后再议。” 安平侯不知自己哪句话惹到了他,一个字不敢多说,躬着身子退回到队列里。 接下来又有别的官员站出来说话,祁让又去看晚余,见晚余脸色稍有缓和,他自己对官员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晚余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留意到祁让的情绪变化。 这时,忽听殿前太监高声通传:“启禀皇上,司礼监掌印徐清盏和平西侯府小侯爷沈长安在殿外求见。” 晚余脑子嗡的一声,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她浑身颤抖,手脚发软,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是他。 是他来了。 她满脑子都回荡着那个名字。 沈长安。 沈长安! 第48章 是他,他来了! 心慌意乱间,晚余似乎听到祁让说了声“宣”,殿前太监得令往外通传,不大一会儿,安静的大殿里便响起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那是皂靴踏在金砖上的声响,那声响,也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晚余的心房。 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不顾一切跑到前面去看一眼。 可是她不能。 她也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把那个在心尖上辗转了五年的名字叫出声。 可她如今是个哑巴。 她在一个男人的监视下,为着另一个男人心潮澎湃,还要死命克制着,不能让人看出一点端倪。 她忍得那样辛苦,五脏六腑都扭成一团,嗓子里像塞满了棉花,哽得她无法呼吸。 她想了他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合重逢。 他此刻是什么模样?穿着什么样的衣裳?他知不知道她就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听着他的脚步声肝肠寸断? 她咬着牙,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死命地攥紧,恨恨地看向那个坐在宝座上的男人。 她恨他! 她一直都恨他,这一刻,这恨意却是达到了顶峰。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一个人。 她浑浑噩噩地站着,直到听见那一声久违的悦耳音色—— “臣沈长安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安康。” 她的心又跳着疼起来。 他明知皇上对她做了什么,还要违心地祝他万岁,他不配,他应该现在就死了,化成灰,被风吹散了,连魂魄也一起烟消云散,免得再缠着她不放。 “臣徐清盏,也祝皇上万岁安康。” 徐清盏阴柔带着笑意的声音随之响起,如一道清洌的山泉流过,晚余一下子清醒过来。 自己如今身处金銮殿上,再怎么相思成灾,再怎么恨意滔天,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她要保全自己,也要保全那个人。 她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她松开交握的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又借着拨头发的动作,揉了揉自己的脸,让面部肌肉也放松下来,然后挺了挺腰身,恢复到云淡风轻的样子。 紧接着,她听到祁让笑着叫两人平身,朗声道:“朕叫你们两个去剿灭藏匿在清河的反贼,你们此行可还顺利?” “回皇上的话,有沈小侯爷的帮助,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徐清盏笑着说道,“臣在京中常听闻沈小侯爷的美名,奈何山高水远,无缘得见。 此番皇上命小侯爷协助臣往清河办差,臣才算见识了小侯爷的雄姿英发,用兵如神,臣与小侯爷相见恨晚,若非自己是个阉人,真想和他拜个把子。” 祁让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嘴里却骂道:“金銮殿上说什么拜把子,朕看你是越发的没规矩了,别以为差事办得漂亮,朕就不舍得罚你。” 徐清盏叫屈:“皇上,您瞧臣这风刀霜剑,日夜兼程的,您要是还罚我,盛世明君的名号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大殿里一片寂静,他如此口无遮拦,叫满朝文武都跟着捏一把冷汗。 祁让却也没恼,只骂道:“这话也就你敢说,换个人,朕砍了他的脑袋挂到午门外示众。” “那还不是皇上纵容的。”徐清盏说,“皇上自己惯坏了臣,便是有什么不满,也只能往自个身上找原因了。” “行了,你闭嘴吧!”祁让喝止了他,和颜悦色地叫沈长安:“沈将军刚一回京就替朕外出办差,此行辛苦你了。” 晚余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 就听那人道:“皇上言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本分。” 五年不见,他的声音其实是有变化的,比起年少时的轻快悠扬,更添了些沉稳内敛,仿佛被大漠风沙磨砺过一般,一开口,便有西北边塞的广袤苍茫扑面而来。 一句话说完,似乎还有余音在殿中回荡。 只是不管如何变化,只要他一开口,晚余就能听出是他。 因为那声音,是藏在她记忆深处,刻在她骨血里的。 无数个不成眠的夜晚,她就是靠着一遍一遍回忆他说过的话熬过来的。 眼下,她只盼着祁让能把那人留下来,等到散朝后带回南书房说话。 这样她就可以好好看看他了。 她真的真的好想看他一眼。 然而,和过去无数次那样,祁让从来没有哪一次叫她心想事成。 在她迫切的期盼中,祁让开口道:“沈将军的忠心自不必说,你的功劳朕也都记在心里,你辛苦奔波几日,且先回去好生歇息,明天晚上朕在乾清宫给你办接风宴,到时诸位臣工都来,咱们君臣开怀畅饮一回。” 晚余失望地叹了口气。 就听那人道:“皇上厚爱,臣感激不尽,既如此,臣便告退了!” “去吧!”祁让摆手,“徐清盏,你也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到南书房见驾。” “臣遵旨,臣告退。”徐清盏应了一声,和沈长安一起退了出去。 晚余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颗心似乎也被他们带走了。 接下来,朝会照常进行,陆陆续续又有很多官员上折子奏事,晚余却是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前面退了朝,祁让从侧面的台阶上走下来,走到她面前,她还没缓过来。 “怎么了,丢了魂似的?”祁让问道。 方才徐清盏和沈长安过来,祁让只顾着和他们说话,忘了留神这边,因此并不知道她在这短短的时间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晚余回过神,摇摇头,打着手势说自己只是有点困了。 祁让心情好,挑眉戏谑道:“昨晚又没让你侍寝,怎么还困成这样?” 他这话说得有歧义,晚余假装没听懂,恭敬地撤了撤身,请他先行。 回乾清宫的路上,祁让想到什么,又问晚余:“你五年未见你父亲,刚刚在朝上有没有听出他的声音?” 晚余心头一跳,不知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略一思索后,摇了摇头。 祁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又开始不爽。 她真是撒谎成了性,大事小事都要骗他。 在她眼里,他就这么好骗吗? 想得到她一句真话就这么难吗? 祁让心里有气,一路上都没再说话,到了乾清门,意外地看到徐清盏抄着手等在门口。 徐清盏已经洗去一身风尘,换上了掌印太监的红色云蟒袍服,外面披着件灰鼠皮的斗篷。 好些天没露头的太阳在云层里穿行,几缕阳光从云彩缝里挤出来,恰好落在他白皙俊美的脸上。 那张美人面,真真比宫里最美的美人还美三分。 “不是叫你休息好了再来吗?”祁让问道。 徐清盏上前来给他行礼:“臣不累,臣知道皇上急于知道清河此行的细节,索性先和皇上说了,皇上安心,臣才好回去安睡。” “也好。”祁让抬手叫他平身,“你还没用早饭吧,正好陪朕一起吃些,咱们边吃边说。” “谢皇上。”徐清盏起了身,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晚余,眼底万千情绪流转,“哟,这不是晚余姑娘吗,您什么时候从掖庭出来了?” 第49章 让皇上放她出宫 晚余忍了许久的眼泪差点因他这一句话夺眶而出,连忙低下头,对他福身一礼。 徐清盏的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却笑着和祁让打趣道:“皇上这是心想事成了?” “别胡说。”祁让模棱两可地斥了一句,对晚余摆手道:“你自个去用饭,用完饭再来伺候。” 晚余行礼退下,临走匆匆瞥了徐清盏一眼,万语千言都在其中。 徐清盏倒是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几眼。 “看什么,走啊!”祁让叫他。 徐清盏收回视线,意味深长道:“臣不过离宫几日,皇上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叫这小哑巴转了性子。” 祁让也不恼,只嗔他:“你的脑袋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了?” 徐清盏笑着求饶:“皇上饶命,臣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跟你有关系吗?”祁让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径直往里面走去,“你一个太监,怎么还这样六根不净?” 徐清盏跟在他身侧,脸上还带着笑,心却冷得像宫檐下垂挂的冰溜子。 刚刚等皇上回来的时候,素锦已经假装偶遇,和他说了晚余出掖庭的事。 他明明在掖庭安排了人手,晚余有难,为什么不向他的人求助,竟然独自一人冒死刺杀赖三春。 尽管素锦没说,他却能想到,晚余杀赖三春刚好被皇上赶上,肯定是事先算计好的。 可晚余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躲皇上都来不及,为什么又主动回到皇上身边?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清盏心急如焚,相比和祁让汇报差事,他更想去找晚余问个清楚。 奈何乾清宫到处都是眼睛,祁让又不许晚余离他左右,想找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实在不容易。 两人各自煎熬着,直到祁让睡午觉的时候,晚余才借着去吃饭,在宫道上偶遇了徐清盏。 “晚余姑娘服侍皇上辛苦了,到现在才吃上饭。”徐清盏先和她半真半假地客气了一句,然后再借着搭话的由头和她并肩而行。 “我不是安排了人在掖庭吗,你为什么不找他们,杀人这么大的事,你也敢一个人动手,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就没想过万一失手怎么办?” 晚余此时无心谈论这些,打着手势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叫他不要担心。 徐清盏叹气:“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听说你杀了赖三春,吓得心肝都要炸裂,你这是为什么呀,就算有非杀不可的理由,就不能等我回来吗?” “不能。”晚余打着手势说,“他知道你去看过我,他威胁我说要去告诉皇上,我不杀他,我们就暴露了,为防万一,你的人我也不敢联系,怕被发现。” 徐清盏愣了下:“怎么可能,他是怎么知道的?” 问完又自己推论道:“我的人是不可能走漏风声的,问题八成出在看守掖庭的太监身上,等我回去请人拿了他来好好审一审,若当真是他,就别怪我心狠了。” 晚余连忙制止。 自从她要出宫,已经死了一个嬷嬷,一个香蕊,一个赖三春,虽说几个人各有各的错处,人到底是因她而死的。 她不想再造杀戮,只盼着能平平安安出宫去,从今后与这紫禁城里的人再不相干。 况且掖庭死了一个赖三春,若突然又死个掌钥匙的,难免让人起疑,左右自己已经离了掖庭,何苦再自找麻烦。 “你的人若是留在掖庭不撤回来,就劳烦他们帮着照顾一下梅霜和紫苏,别的就不要管了。”她打着手势和徐清盏交代。 徐清盏最听她的话,不管她说什么,总是满口答应。 随后又问她:“你躲皇上还来不及,为什么又自己回来?” 晚余便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一来是为了在明晚的接风宴上见沈长安一面,二来是想着待在祁让身边寻找机会。 徐清盏看着她平静的脸,想不出她先前站在后殿,听到沈长安的名字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幸好沈长安当时并不知道她就在后殿,否则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直接冲进去。 想着两个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徐清盏心里也不好受,长叹一声道:“你且再忍一忍,明天晚上就能见到他了。” 晚余点点头,垂下长睫遮住泛红的双眼。 徐清盏又道:“他也念着你的,这几日我们在一起,讲的都是从前的事情,他至今仍在后悔,如果早知道你父亲会把你送进宫,他就不会非要等到你及笄之后再去提亲。” 晚余拼命忍耐,眼泪还是从长睫下渗了出来。 那年他们说好的,等到她一及笄,沈长安就上门去提亲。 结果父亲却在她及笄的前一天把她送到了祁让身边。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尝到从云端跌落的痛,那种摧心折肝的绝情,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这时,远处望风的来喜发出信号,告知他们有人过来了。 晚余慌忙抹掉眼泪,对徐清盏福身告退。 徐清盏也端正了身形,清咳两声道:“晚余姑娘快去吧,别让万岁爷等急了。” 跟着又小声嘱咐:“再忍一忍,明晚我们会想办法让皇上松口的。” 第50章 她的心从未向他臣服 晚余回到寝殿,恰好祁让醒过来。 祁让睁开眼睛看到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仿佛一睁眼就能看到她,是件很要紧的事。 “可用过饭了?”他甚至好声好气地问了晚余一句。 晚余点点头,算作回答。 “那就过来更衣吧!”祁让说。 晚余顺从地拿着龙袍走过去,相比前两次,动作已经很熟练,可谓是轻车熟路。 祁让张着双臂,垂首看着她又一次将双手从自己腰间环过,心里想着,或许时间长了她就习惯了。 只要她别总想着离开,他愿意给她足够的耐心,让她慢慢习惯,慢慢适应。 安平侯府有什么好的,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还是个哑巴,回去又能怎样? 难道她嫡母还能给她寻到什么好人家吗? 左不过是和她那软弱无能的娘亲一起受苦罢了。 他看着她动作轻柔地为自己整理着龙袍上的褶皱,她手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上面还结着褐色的痂。 不过去了掖庭几天,就弄成这样,当真出了宫,嫁个不三不四的人,只怕比掖庭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想得出神,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那只手。 晚余自己也在想心事,想着明晚见到沈长安之后要和他说些什么。 冷不防一只手被祁让握住,吓得她一个激灵,本能地甩开。 但她随即就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请罪。 祁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朕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碰一下就把你吓成这样,可见你这两天的温顺都是装出来的。” 晚余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埋下,姿态放低到尘埃里。 祁让气她顽固,像块暖不热的石头,又气她软弱,出了事只会往地上一跪。 可她就算跪在地上,她的心也从未向他臣服。 这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做了五年皇帝,后宫嫔妃,前朝官员,从来没有哪个人让他这样无法掌控。 他恨上来,真想当场赐死她算了,如此大家都落个干净。 可是,他若真能狠得下心,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拿不起,放不下,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这女人,真真可恶之极! 他不想再理会她,怒冲冲拂袖而去。 孙良言守在外面,见他出来,躬身道:“皇上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祁让咬牙道,“除了去批折子,朕还能去哪儿,朕哪里是什么皇上,分明是这天下人的奴才!” “……” 孙良言被骂懵了,搞不懂他这起床气从何而来,悄悄地给小福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皇上去书房,自个打算进里面瞧瞧。 刚一抬脚,祁让就厉声道:“不许去看她,她喜欢跪,就让她长长久久地跪着!” 孙良言硬生生收住脚,一颗心倒是落了地。 看样子,又是江晚余惹到他了。 这两个前世的冤家,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晚余在里面听到了祁让的话,就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没动。 这样挺好的,不用跟过去服侍他,也不用看他脸色,承受他忽冷忽热的脾气。 除了膝盖疼点儿,至少她身心是可以放松的,可以安安静静地想一想接下来的事。 徐清盏说了,叫她再忍一忍。 只要最终能有个好结果,她愿意再忍一忍。 她受了这么多罪,老天爷总要怜悯她一回吧? 不知跪了多久,小福子突然进来叫她:“晚余姑姑,皇上叫您去南书房。” 晚余哀叹一声,心说到底还是躲不过,撑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缓了一会儿,才和小福子一同往南书房去。 小福子走在她身边,时不时地偏头瞄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晚余就停下来,以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小福子叹口气,小声道:“晚余姑娘,您只怕又要受苦了。” 晚余像只惊弓之鸟一样提起了心,等着他往下讲。 小福子说:“方才,太医院的陈院判又给皇上举荐了一位外面来的神医,开了个方子给皇上调理身子,皇上叫您去试药。” 晚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他这么说,提着的心又放下来。 祁让小时候被先皇的妃嫔暗算,中过几次毒,虽然大难不死保住了性命,有些毒性却一直残留体内没清干净,时不时发作起来就会痛不欲生。 这几年,宫里的太医一直在帮他调理,江湖上的神医也看过不少,始终没能根治。 太医们怕有些药性太霸道伤了他的身子,每每换了新药方,都要先找个体弱的人替他试药。 如果体弱的人都能承受得住,再给他喝就不会出问题。 晚余不知道以前都是什么人替祁让试药,反正自从她被淑妃一碗药毒哑了嗓子之后,试药的差事就落在了她头上。 一来她那时身体确实虚弱,二来可能祁让想着她反正已经哑了,再喝出什么毛病也无所谓了。 况且她本来就是他的出气篓子,替他试药再合适不过。 晚余对小福子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担心,自己早就习惯了。 小福子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 到了南书房,晚余看到门外跪了一个穿绯色官服的年轻男人。 这种事情很常见,她也没放在心上,正要进去,那人却叫住了她:“晚余姑娘,我妹妹不是故意为难你的,她已经知道错了,请你高抬贵手,让皇上免了她的禁足吧!” 晚余吃了一惊。 小福子也吓一跳,连忙摆手使眼色叫那人住口。 “齐大人,您怎么这般没有分寸,什么话都敢说,叫皇上听见只怕会适得其反。” 晚余听闻他姓齐,结合他的话,便猜到他是淑妃的兄长。 淑妃娘家姓齐,她本名叫齐若萱,她唯一的兄长叫齐若谷。 她父亲替皇上挡箭而亡,皇上追封她父亲为忠义伯,把她接进宫封了妃,又任命她兄长为户部侍郎,还给她母亲封了诰命,可谓恩宠无限。 人人都说淑妃娘娘有这样的背景,但凡收敛一点,贤惠一点,便是后位也能争上一争。 可惜她是个不消停的,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把她的好人缘都败完了。 小福子拦下齐若谷,晚余默不作声地进了书房。 “晚余姑娘,你可来了,我正要出去找你。”孙良言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见她进来,几步走到她跟前,“药熬好了,快趁热喝吧,凉了更苦。” 晚余看了眼药碗,又无声无息地看向祁让。 祁让坐在书案后面,脸色仍旧不好:“看朕做什么,还不快喝。” 第51章 是不是想让朕喂你 晚余知道躲不过,接起药碗一饮而尽。 这次的药似乎比以往的都苦,苦得她差点呕出来。 她侧过脸,用手掩挡,不能在皇帝面前失态。 祁让冷冰冰地看着她,推了推手边的一碟蜜饯,对孙良言道:“拿去给她,朕最烦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孙良言领命,把蜜饯碟子端过来给晚余。 晚余谢了恩,双手接住。 正要往一旁的桌子上放,祁让漠然道:“怎么不吃,还想让人喂你不成?” 晚余无奈,只得拈起一颗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她紧皱的眉头也不自觉舒展开。 祁让这才满意,低头翻阅奏折,随口命令道:“过来研磨。” 秉笔太监立刻让出自己的位置。 晚余走过去,拿起墨锭,在砚台中熟练地研磨。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沙沙的研墨声和翻动纸张的声响。 祁让阴了半天的脸总算有了放晴的迹象。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的陈院判来给晚余诊脉,询问她服药之后的感觉,确认她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才放心地让人给祁让煎药。 黑乎乎的一碗药端过来,祁让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哪怕身为九五至尊,也是怕喝药的。 晚余盯着药碗,幻想这是一碗毒药,心里有了点复仇的快感,嘴角微微上扬。 “笑什么,朕就不能怕苦吗?”祁让眼尖地捕捉到她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笑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晚余连忙低下头。 祁让冷哼一声,端起药喝了个干净。 动作倒是利索,嘴巴却苦得受不了。 孙良言赶紧把蜜饯碟子端到他面前。 祁让伸手去拿,想起自己刚说过最烦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这会子再吃,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他收回手,嫌弃道:“拿走,喝个药而已,哪里就苦死朕了。” 说罢端起茶灌了一大口。 “……”孙良言很是无语。 一颗蜜饯而已,真不知道皇上逞的什么强。 不怕苦他倒是连茶也别喝呀! 真服了。 这时,小福子进来禀道:“皇上,齐大人还在外面跪着呢,怎么劝都不肯走。” 自从晚余进来,祁让已经完全忘了外面还跪着个人,听小福子一说,自个愣了一下:“叫他进来吧!” 小福子领命,出去把齐若谷带了进来。 齐若谷跪了半天,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一进门,又咬牙跪了下去。 “皇上,臣妹真的知道错了,求皇上宽宏大量,饶她这一回吧!” 祁让掀眼皮看他,凉凉道:“你只知道心疼你妹妹,就不想想她这个性子给你给朕带来了多少麻烦? 朕罚她禁足,就是要让她警醒,改改她那不可一世的臭脾气。 朕不怕跟你说句实话,若非看在你父亲的面子,她长十个脑袋也该被朕砍完了。” 齐若谷连连磕头:“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妹妹犯了错,臣也是有责任的,她在家时臣对她太过纵容,缺少管束,才导致她目中无人,骄纵跋扈,请皇上看在亡父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 祁让面色有所缓和,朝晚余看了一眼。 晚余始终低着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祁让自然不能在臣子面前去征求一个宫女的意见,沉吟片刻道:“你父亲舍身救主,义薄云天,朕念着他的好,也愿意对你们兄妹多加照拂。 但你要记住,天大的恩情也经不住日日消磨,回回出事都把老父亲搬出来,总有一天会失效的。 现在朕给你两个选择,如果你想让你妹妹今日就解禁,以后便不能再借着你父亲的恩情向朕求任何事情。 你若还想留着这恩情在紧要时刻用,那就让你妹妹老老实实禁满一个月,一个月后,她解了禁,朕仍和先前一样待她。 你自己选吧!” 齐若谷顿时陷入了两难之地,皇帝的话也让他羞愧难当。 皇上说得对,他们家确实是靠着父亲的救主之情才有今日的荣光,这恩情用得多了,迟早要消磨完的。 可妹妹被禁足,绿头牌也要跟着撤下来,一个月期满后,敬事房未必会立刻给她放上去,况且还有别的妃嫔使绊子。 这里外里的耽误上两个月,要是皇上勤快点,别的妃嫔连孩子都能怀上了。 到时候,妹妹还拿什么和人争? 他思前想后,咬咬牙道:“臣想好了,臣确实不能一直借着父辈的荣耀过日子,请皇上解了臣妹的禁足,臣今后定当发愤图强,建功立业,让妹妹以臣为荣。” “好,就依你。” 祁让很满意他的选择,当即让孙良言去把淑妃带来。 晚余一直都知道祁让处罚淑妃不是为了给自己伸张正义,却是直到今天,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 祁让只用一个月的禁足,就把齐父的救命之恩一笔勾销了,并且这是齐若谷自己的选择,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会非议皇帝,只会说是淑妃娘娘自己作的。 这可真是一笔好买卖。 淑妃很快被带了过来,不过才两三日,她就熬得面容憔悴,人也消瘦许多。 进门看到晚余站在祁让身边,她立刻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拿眼刀子杀了晚余。 齐若谷生怕她再惹事,忙拉着她跪下给祁让磕头。 淑妃磕了头,对着祁让哭得梨花带雨。 祁让不为所动,又将方才和齐若谷说的话和她说了一遍,说她父亲的恩情已经不作数了,叫她以后收收性子,不可再任性妄为。 淑妃抹着眼泪,又拿眼刀子把晚余杀了一回。 “只要皇上还能像从前那样对臣妾好,父亲的恩情没了就没了吧,臣妾无话可说,只有一件事想求皇上,请皇上务必应允。” “你还敢跟朕讲条件?”祁让不悦地皱起眉头。 淑妃忙道:“不是条件,是请求,臣妾听闻皇上明晚要在乾清宫设宴给沈小侯爷接风,届时太后和各宫姐妹都会出席,臣妾也想凑个热闹,请皇上恩准。” 她眼巴巴地看着祁让,腮边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铁石心肠都能为之融化。 祁让却瞬间冷了脸,啪的一拍书案:“朕说过楚足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你是如何得知朕要在乾清宫设宴的?” 晚余被他的怒火吓到,也狐疑地看向淑妃。 淑妃怎么知道皇帝要设宴给沈长安接风? 她要求参加宴席,又打的什么主意? 第52章 你是朕的人 淑妃面对祁让的怒火,娇娇怯怯地解释道:“皇上误会了,臣妾这几年把后宫的人都得罪完了,哪有人来探望臣妾,是臣妾宫里的人到御膳房取餐食时听说的。” 祁让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你把人都得罪完了,你这脾气若不改,后宫日后必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是,臣妾知错了,臣妾一定改。”淑妃抹着眼泪道,“求皇上给臣妾个面子,让臣妾出席宴会,也好让人知道皇上没有厌弃臣妾,否则臣妾往后的日子真没法过了。” “你倒是挺会为自己打算,都这样了还顾着你的面子。”祁让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无奈道,“你想去就去吧,左右不差你这一双筷子,但你若再敢惹是生非,那就不是丢面子的事了。” “多谢皇上,臣妾谨记皇上教诲。”淑妃得到应允,破涕为笑。 别的妃嫔都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她不一样,她的喜怒哀乐全在脸上,高兴了就笑,生气了就骂,受委屈了就哭,从来不加掩饰。 祁让这种心思深沉的人,还就喜欢她这种透明的心肠,因此才会对她宠爱有加。 说白了,跟养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要的就是她的没心眼。 “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朕还有正事要忙。”祁让摆摆手,又对齐若谷道,“你也去吧,顺道再警告你妹妹几句,叫她日后安分守己。” “多谢皇上,臣告退。”齐若谷起身把妹妹搀扶起来,“走吧!” 淑妃不想走,对祁让撒娇道:“臣妾留下来伺候皇上好不好,臣妾歇了这几天,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祁让转头看了晚余一眼,拒绝了淑妃的请求:“朕这里有人服侍,用不着你。” 淑妃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晚余,气得撅起嘴:“皇上……” “下去!”祁让加重了语气。 齐若谷连忙将淑妃拉了出去。 淑妃临出门又狠狠瞪了晚余一眼,一副不打算放过她的样子。 晚余低下头,躲开她的视线。 “你怕她?”祁让问道。 晚余默不作声。 祁让缓和了语气:“你是朕跟前的人,只听命于朕,以后不管在哪里,遇到什么人,都给朕把腰杆挺直了,除了太后,谁敢刁难你,你只管打回去就是,别丢了朕的脸面。” 晚余还是不吭声,顺从地点了点头。 祁让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她不听话的时候,气得他心肝疼,如今她事事顺从,他又觉得她像是在敷衍。 横竖都不得劲儿。 这种感觉就像握了一把沙子,不管你用力与否,它都会从指缝里一点一点流失干净。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坐拥天下,手握万里河山,却握不住一捧沙。 他是这紫禁城的王,后宫佳丽如云,却不能令一个女人臣服。 他不喜欢! 不甘心! 不接受!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女人心甘情愿地依附于他,对他敞开心扉。 晚余有惊无险地又熬过一天,第二天是休沐日,祁让不用上朝,比平时起得晚一些,起来后就安排人着手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阴了多日的天,也在今天彻底放晴,阳光驱散雾霾,万道霞光照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把整座皇宫映得如同天上仙境。 天一晴,人的心情似乎也跟着晴朗起来,晚余站在乾清宫的月台上,望着东边那一轮红日,感觉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阴了这些天,正好她今天要见到那个人,天就晴了,这应该是个好兆头吧? 愿上天垂怜,不要再让她失望。 服侍祁让用过早膳,陈院判又来给两人请脉,和昨天一样,先让晚余喝了一碗药,一个时辰后,晚余没有不良反应,再煎药给祁让服用。 到了下午,又照原样来一遍。 每次都要这样试上好多天,直到祁让认为没什么效果,不愿再吃,才算作罢。 晚余苦不堪言,只能靠着对故人重逢的期盼才能忍受下去。 这样殷切的期盼中,终于到了黄昏时分,乾清宫的晚宴即将开始。 除了今天的主角沈长安,祁让还邀请了沈长安的父母,现任的平西侯沈闻正夫妇,以及朝中二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并请了太后和后宫嫔位以上的娘娘来给沈夫人作陪。 天色渐渐黑下来,乾清宫彩灯高悬,丝竹声声,受到邀请的宾客陆续到场。 祁让一身明黄龙袍坐在主位上接受众人的叩拜,天子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晚余安静地站在他身侧,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一颗心却像是油锅里的麻团,上下起伏,备受煎熬。 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朝她多看两眼,然后再心照不宣地和身边人对个眼神。 换作平时,晚余肯定会浑身不自在,眼下她却已经顾不上许多,一门心思地盼着那个人的出现。 祁让客气地与宾客们寒暄,偶尔看她一眼,见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便小声道:“别怕,朕在这里,没人敢为难你。”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朕知道你不想见你父亲,今晚没让他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隐约有些期待,他如此为这女人着想,这女人总该念他一点好吧? 结果晚余只是敷衍地福了福身,脸上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 祁让期望落空,气得咬牙。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 好在淑妃随后而来,被禁足几日的她一出场就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祁让也随之朝她看过去。 淑妃锦衣华服,打扮得明艳张扬,举手投足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目中无人,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祁让心想,自己的话她怕是一点都没记住。 兰贵妃和其他妃嫔瞧淑妃这架势,知道她是铆足了劲要压她们一头,个个都把白眼翻上了天。 “瞧她那张狂样儿,禁足是白禁了,皇上都要奈她不得了。” “让她狂,我听说她这回出来,是她哥哥拿她爹的功劳跟皇上换的,从今往后,那劳什子的救主之恩就不作数了,再有下次,她爹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保不了她。” “就是,她最好今天晚上就闯个祸,让咱们瞧瞧皇上是不是言出必行。” 嫔妃们小声嘀咕着,就听太监在外面唱报:“太后娘娘驾到,永乐公主驾到!”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相迎,给太后和公主见礼。 永乐公主是先帝唯一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儿。 祁让夺位时弄死了所有的兄弟,对几个成年的姐妹也打压得很厉害,唯独对这位从小就没了生母的小妹妹还算疼惜,让她安安生生住在宫里,日常也颇为照顾。 今日设宴,几位姐妹中,祁让也只邀请了永乐公主一人。 两相见过礼,永乐公主陪太后坐在祁让的右手边,左边的位置,要留给平西侯父子。 平西侯府世代为朝廷镇守西北,劳苦功高,祁让也愿意给他们最高的体面。 太后落座后,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侍立在祁让身侧的晚余。 关于祁让从掖庭把人抱回来的事,她早就听说了,但祁让一直没去和她讲,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眼下当着众多宾客,这个话题更是不能提,她便将视线转向祁让左手边空着的位子,笑着问道:“哀家和皇上都来了,平西侯父子怎么还没来?”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怎么这么大的架子,倒叫哀家和皇上等着他们。 这话其他人不好接,只有祁让淡淡道:“不急,平西侯身子不好,腿脚不便,来得慢些也正常,朕已经派徐清盏到宫门外去接他们了。” “哦?”太后又笑,“徐掌印眼高于顶,竟然愿意干这种跑腿的活?” 祁让也笑了一下:“母后有所不知,他对沈长安很是喜欢,要和人家拜把子呢!” “是吗,这倒稀奇了。” 太后还想说什么,门外已经传来徐清盏的声音:“启禀皇上,平西侯夫妇和沈小侯爷到了。” 第53章 那一眼,隔着五年的光阴 随着这一声喊,殿中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门口看去。 晚余站在祁让身后,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跳如同擂鼓,手脚却因紧张而变得冰凉,发抖。 大殿里烛火摇曳,晃了她的眼,一片朦胧的光亮里,她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如梦幻般地出现在眼前。 那人身形高大,身姿挺拔,穿一件宽袍广袖的绯色官服,胸前绣着麒麟,腰间束着玉带,脚踏牛皮皂靴,在头顶的宫灯映照下,整个人如一团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殿内的沉寂。 宫灯暖黄的光晕将他俊朗的面容镀上一层梦幻般的色泽,眉似剑锋,目若寒星,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举手投足间,铁血将军的气势与威严扑面而来。 众人都看直了眼,心说当年名满京城的沈小侯爷,如今名震西北的沈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一道道钦佩的目光注视下,沈长安阔步走入殿中,步履从容,气度非凡,即使面对帝王,也丝毫不显局促。 晚余屏住呼吸,看着他一步步走来,感觉陌生又熟悉。 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美少年,怎么一下子就长成了高大威武,丰神俊朗的大将军,行走间裹挟着塞外的风沙狼烟,又给人一种天地高远的辽阔之感,仿佛天与地都藏在他胸怀之间。 这就是她爱的人。 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他是这样的优秀卓绝,在晚余眼里,只要他一出现,万事万物都隐去了形踪,一切繁华喧嚣都成了他的陪衬。 天上地下,亘古万代,只有一个沈长安。 沈长安目光如炬,扫过殿内众人,最终在看向皇帝时,不经意地和晚余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那一眼,隔着五年的光阴,包含着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思念,直直望进晚余眼底,仿佛一瞬间就能看透她所有的伪装和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煎熬。 晚余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十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成拳,掌心一片潮湿。 沈长安走到殿中,单膝下跪,声音清朗如金石相击:“承蒙皇上厚爱,盛宴相邀,臣携父母前来赴宴,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祁让含笑看他,幽深凤眸中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五年前你替父出征,远赴西北平乱,立下赫赫战功,又甘愿驻守边塞,保我西北边境安稳,如此劳苦功高,朕便是为你牵马,你也是当得起的。” “皇上言重了,小儿不过是尽了一个武将应尽的义务,当不起皇上如此厚爱,皇上切莫折煞了他。” 平西侯沈闻正和侯夫人谢氏被徐清盏搀扶着走进来,跪在沈长安身侧给祁让磕头。 祁让看到他,神情更加温和,抬手道:“平西侯身有旧伤,行动不便,勿须多礼,沈长安,快扶你父亲起来,等会儿朕还有份大礼要送你们。” 一家三口谢了恩,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孙良言忙引领父子二人在祁让左手边落座,又让晚余去搀扶平西侯夫人坐在太后旁边。 晚余一动,沈长安就借机向她看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与思念,又迅速被冷漠掩盖。 晚余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深吸气,强迫自己藏起那澎湃如潮水般的心思,上前扶住平西侯夫人。 平西侯夫人起初还没在意,只看到是个面容姣好的宫婢向自己这边走来。 等晚余到了跟前,她看清了晚余的脸,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但她是极有修养的高门贵妇,只一瞬,脸色就恢复如常,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有劳姑娘了。”她甚至对晚余道了声谢。 晚余冲她微微颔首,心里却很紧张。 想当年,这位夫人是极其反对沈长安和她在一起的,沈长安得知她被送进宫,曾试图向平西侯求助,求他帮忙向祁让讨个人情。 平西侯夫人却认为她的出身配不上沈长安,怕沈长安因为她得罪了皇帝,便以命相逼,让沈长安去了西北战场。 她说,宁愿沈长安战死沙场,也不要沈长安娶一个外室之女。 而今五年过去,不知她可有改变初衷? 晚余想着,自己如今被祁让强行留在宫里,只怕这位夫人更不愿沈长安和自己有任何瓜葛了。 太后见平西侯夫人过来,满面带笑地招呼她,又对身旁的永乐公主说:“侯夫人是贵客,你要替哀家好生招待。” “是。”永乐公主起身扶了平西侯夫人一把,俏生生的小脸浮现些许红晕,一副小女儿的羞涩。 她是公主,对着一个命妇羞涩什么? 晚余心念转动,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一时间又抓不住这种感觉,便默默地退回到祁让身边。 祁让看着众人都落了座,便吩咐宴席开始。 丝竹声起,宫女太监捧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殿中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祁让举杯与众官员同饮,太后和妃嫔们也举杯邀平西侯夫人同饮。 大家又热热闹闹地相互敬酒,推杯换盏。 晚余是个喜欢清静的人,此刻却希望越热闹越好。 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她就可以多看那人几眼。 沈长安与同僚对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殿内,假装不经意地与晚余对视一眼,再迅速移开,回头又笑着饮下别人敬来的酒。 烈酒入喉,呛得他咳了几声,眼睛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晚余心里既欣慰又痛苦。 欣慰的是,他终于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知道他一切安好。 痛苦的是,他们近在咫尺,却仿佛远隔天涯,连一句问候都无法传达。 她真的好难过,也忍得好辛苦。 如果可以肆无忌惮地哭泣,今晚她的眼泪将流成汪洋。 徐清盏自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两人。 两人的每一次眼神交流,他都看在眼里,看得满嘴苦涩。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永远不能见光,他愿意将这份心思深埋在心底,拼尽全力成全他最好的兄弟和最爱的姑娘。 他看得出神,却没发觉,还有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他们。 酒过三巡,气氛正浓,祁让突然叫停了众人,说自己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晚余看着他的视线在沈长安和永乐公主之间扫了个来回,突然又有了那种不好的预感。 第54章 将公主赐他为妻 大殿里安静下来,丝竹声也消失,所有人都向祁让看过去,恭敬又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祁让为表示郑重,特地站起身来,用难得温和的语气说道:“沈将军驻守边塞五年未归,婚姻大事一直耽搁至今,今日朕就做一回媒人,将朕的皇妹永乐公主赐他为妻,诸位卿家以为这桩婚事般不般配?” 晚余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在耳畔炸响。 她终于弄明白自己那个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只是祁让话已出口,她明白也晚了。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这五年内受到的所有伤害,都不及这一刀来得狠,来得痛。 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皇帝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了吗? 她的克制,她的忍耐,在这一刻都失了控,脸色惨白看向沈长安。 沈长安和她一样,完全没料到皇帝会突然赐婚,若非他早已在西北战场磨炼出处变不惊的心性,此刻只怕早已失控。 他看向晚余,看她脸色惨白,双眼泛红,樱唇微微颤抖,单薄的身形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朵小花,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香消玉殒。 他的心都疼得揪起来。 他多想不顾一切地飞奔到她身边,揽她入怀,为她抵挡一切的风暴。 可他却只能僵硬地坐着,看着她在风雨中飘摇。 他又看向徐清盏。 徐清盏不需要伪装,所有的震惊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身为皇帝最信任的人,赐婚的事,他事先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他不知道皇帝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打算,想在宴席上给大家一个惊喜。 可这哪里是什么惊喜? 分明就是惊吓。 对于久别重逢的两个人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晴天霹雳。 这道霹雳,一下子就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饶是他这个最擅长随机应变的人,此时也没了应对之策。 他心疼地看着那个已经溃不成军,还在拼命强撑着的姑娘,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这些年,为了保护她,他拼命往上爬,不择手段地坐到了掌印的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堂呼风唤雨,横行无忌。 可是,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他却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们煞费苦心,机关算尽,却抵不过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 皇权之下,众生皆蝼蚁。 这话当真半点不假。 他捏紧拳头,对着沈长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此时的大殿已经一片沸腾,众人意外之余,纷纷高声赞美这桩天赐良缘,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三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是如何的痛苦煎熬。 “皇上这媒做得实在是好,永乐公主金枝玉叶,国色天香;沈小侯爷年轻有为,英武不凡,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美好姻缘,再般配不过了。” “是啊是啊,公主和小侯爷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连名字都是成双成对的,真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合该做夫妻。” 一片赞扬声中,永乐公主羞红了脸。 太后含笑点头:“可不是吗,他们二人一个永乐,一个长安,他们的结合,意喻我大邺皇朝长治久安,永享太平,皇帝呀,这个驸马,哀家满意得很!” “太后满意,朕更满意。”皇帝笑着看向沈闻正,“不知平西侯意下如何,侯夫人对我们永乐可还满意?” 平西侯夫妇也是满脸震惊,皇帝突如其来的赐婚,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儿子一直不成亲,确实是他们全家人的心病,可他们再怎么着急,也不想儿子和皇家结亲。 尚公主听起来很风光,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风光。 因为驸马不能领要职,任你再有本事,再有抱负,成了亲也只能安分守己地做个闲散官员。 愿意尚公主的,要么是有才有貌但没有家世背景的人,要么是贵族世家一些空有皮囊但不上进,家里也不指望他建功立业的人。 还有一种就是功高盖主,让皇帝有所忌惮,特地借着尚公主的名义来削弱他的实力。 夫妻二人都不是傻子,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他们家儿子属于第三种。 儿子这些年在西北威名远扬,日渐壮大,深受百姓爱戴,先前就有传言说西北百姓只知沈大将军的名号,却不知当今圣上的年号。 虽然这传言多半是政敌故意散布,可帝王生性多疑,听得多了难保不往心里去。 此番儿子回来,他们本来也打算让儿子辞去西北军务,在京城过一过闲散日子,好让皇帝看到他的态度,对他放下戒备之心。 可这种自愿的闲散和尚公主后的闲散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谁家大好的男儿,愿意将一生消磨在一个女人身上? 平西侯夫人心急如焚,当着满堂宾客,又不能直接拒绝皇帝,看着站在皇帝身后面如死灰的晚余,愁得肠子都打了结。 她知道儿子此番回京城多半是为了这个丫头,在她看来,这丫头和公主全都配不上她的儿子。 可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非要从两人中间选一个,她宁愿是这丫头。 至少这丫头好拿捏,自己这个做婆婆的不用每回见到她都得下跪磕头。 女人的青春很短暂,等过个几年,儿子过了新鲜劲再作计较也不迟。 这样想着,她又有点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年就让儿子娶了她,说不定儿子的新鲜劲早就过了,早就不拿她当回事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想这些也不起任何作用,皇帝正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们的答复,难道他们还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皇帝不成? 侯夫人焦急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闻正的心情不比夫人好到哪里去,自从皇帝说要给儿子办接风宴,他就隐隐约约感到不安,只怕皇上把儿子抬举得太高,让儿子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打的是让他儿子尚公主的主意。 眼下该如何是好,他也没了主意。 太后等得不耐烦,冷下脸道:“你们夫妻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嫌弃我们永乐?” 夫妻二人连忙离座,走到殿中跪下:“太后言重了,公主金枝玉叶,身份高贵,我们怎敢嫌弃公主。”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太后不悦道,“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沈长安起身离座,走到两人身旁跪了下去:“皇上,太后,臣有话要说。” 第55章 请皇上割爱,将她赐予臣为妻吧! 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长安身上,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虽说他这些年确实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帝也对他十分看重,可他也不敢仗着军功公然拒绝皇上的赐婚吧? 先不说皇上会怎么想他,永乐公主如此高贵的身份,被一个臣子当众拒绝,叫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今后还怎么再和别人议亲? 还有太后,公主虽不是她亲生的,好歹叫她一声母后,自己的女儿被人拒了婚,做母亲的脸上又有什么光彩? 沈家若真敢拒婚,只怕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祁让早料到沈家会犹豫,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相信他们不敢拒绝。 他坐下来,端着君王的从容气度,对沈长安道:“男婚女嫁,两情相悦方能美满,皇妹对沈将军早有倾慕之心,因此母后才托了朕为你二人牵线搭桥,也是朕的疏忽,事先忘了征求你的意见,不知沈将军这边意下如何?” 永乐公主羞答答低下了头。 晚余的心却如同被人架在火上烤。 众目睽睽之下,沈长安挺直腰身,冲祁让抱拳道:“承蒙皇上与公主厚爱,但臣恐怕要辜负公主的美意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永乐公主吃惊地抬起头,失望代替了羞涩。 晚余并没有因为沈长安的话好受一点,反倒更加替他揪起了心。 出于私心,她当然不希望沈长安答应这门亲事,可如果沈长安不答应,违抗皇命的代价只怕整个沈家都承受不起。 为什么他们总要面临这样两难的境地,为什么上天就是不肯对他们施舍一点怜悯? 这无上的皇权,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太后气愤地拍了下桌子:“沈长安,你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们永乐是吗?” “太后息怒。”沈长安不慌不忙道,“臣没有一丝一毫瞧不起公主的意思,只是臣立志驻守边境,此生都不打算留居京城。 然西北苦寒,风沙狼烟,战事不断,公主千金之躯,怎能随臣到那种地方受苦,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莫要误了公主一生。” 他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沈闻正松口气,连忙点头附和: “皇上明鉴,小儿确实多次提起长驻西北是他此生志向,臣虽有不舍,也愿成全他报销国家,守护边境黎民之志。 诚如小儿所言,西北苦寒,战事不断,公主金尊玉贵,万不能到那荒芜之地受苦,还请皇上太后三思。” 祁让不动声色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幽深的凤眸微微眯起,在父子两个脸上来回扫视。 宾客们看不透他此刻心情,全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良久,祁让轻笑一声,像自嘲,又像是冷笑:“沈将军镇守西北劳苦功高,朕是为了嘉奖你,才将公主许给你,你们全家吓成这样,怎么倒像朕强人所难似的?” “皇上这么说,臣实在惶恐。”沈长安伏身叩首,“皇上对臣的厚爱臣感激不尽,臣并非不识抬举,实在是西北条件恶劣,不忍心让公主跟着臣吃苦受罪。 皇上若真怜惜臣身边无人,不如将您跟前的婢女赐一个给臣做妻子,如此既可彰显皇上的天恩浩荡,也免得公主背井离乡,与太后骨肉分离之苦,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祁让愣住。 殿中宾客也都愣住。 晚余瞬间明白了沈长安的意思,紧张得快要喘不上气。 平西侯夫人显然也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紧张程度和晚余不相上下。 她不想儿子尚公主,假如儿子真能顺利向皇上讨来那个丫头,她也认了。 可是,如果儿子公然提出要那个丫头,皇上会不会怀疑他们从前就认识? 侯夫人的心都纠结成一团,这时,忽听妃嫔坐席中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 众人都朝着那个笑声看过去,只见一直安静吃席的淑妃娘娘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 “皇上,臣妾觉得沈小侯爷这个提议很好,历朝历代不乏君王收干女儿替公主和亲的例子,皇上不妨收个干妹妹替公主嫁给沈小侯爷,如此一来,既嘉奖了小侯爷,公主也不用去西北受苦,岂不两全其美?” 她显然觉得自己的提议也很好,不等祁让开口,便指着晚余道:“晚余姑娘是皇上跟前最漂亮也最吃苦耐劳的婢女,臣妾以为将她赐给沈小侯爷再合适不过,不知皇上,太后,和诸位姐妹以为如何?” 晚余突然被提起,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装作害怕跪在了地上,把头深深埋下。 宾客们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皇帝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以兰贵妃为首的众位妃嫔震惊于淑妃的大胆,又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是一个赶江晚余出宫的绝佳时机,于是便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淑妃说得对,咱们公主多娇贵的人儿,怎能到西北荒凉之地受苦,晚余姑娘长得好看,性情也温和,臣妾也觉得她和沈小侯爷挺般配的。” “是啊是啊,晚余姑娘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婢女,将她赐给小侯爷,既可彰显皇上的恩典,又能免除公主背井离乡之苦,确实更合适不过了。” “没错,臣妾也认为晚余姑娘比公主更合适,皇上就把她赐给沈小侯爷吧!” 娘娘们说得热闹,永乐公主的脸色越来越差。 太后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等皇帝开口。 祁让心头火腾腾地往上窜,恨不得立刻叫人把淑妃拉出去砍头。 他原就不想让她来的,怕她当着众人的面找江晚余麻烦。 不承想,她最后找的竟是自己的麻烦。 她明知自己对江晚余的态度,竟然当场提议把江晚余赐给沈长安,不用想也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看来自己还是对她太宽容了。 祁让气得咬牙,孙良言站在他身旁,都能听到他逐渐加重的呼吸。 淑妃娘娘真是不要命了,为了把晚余姑娘弄走,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皇上架起来。 还有各宫的娘娘,怎么都疯了似的,跟着淑妃娘娘瞎起哄,她们就不怕皇上和她们秋后算账吗?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们真能说动皇上把晚余放出去,对于晚余姑娘来说,倒是天大的恩情。 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松这个口? 沈长安借机向晚余那边看了一眼:“皇上,臣也觉得这位姑娘挺好的,就请皇上割爱,将她赐予臣为妻吧!” 第56章 沈将军以前见过这丫头吗 一句话让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殿中众人的目光在祁让和沈长安之间来回穿梭,紧张的气氛让人呼吸不畅,心跳加速。 晚余跪在祁让身后,被桌子和祁让的身体遮挡,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脸,也没有人能看清她的反应。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跳得有多么剧烈,她的血液流得有多快,她紧张到快要昏厥,必须死死咬住嘴里的肉,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太用力,咬出了满口的血腥。 她想起五年前,沈长安决定在她及笄当天上门提亲,怕自己到时候发挥失常,提前几天就开始练习。 他让徐清盏假扮成安平侯,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安平侯”深深鞠躬,求“安平侯”割爱,将晚余小姐许他为妻。 那时的沈长安十七岁,徐清盏十六岁,那时的自己即将满十五岁。 那时的他们,天真地以为,美好的愿望一定能实现,沈长安一定能娶到江晚余。 他们把提亲的场景演练了无数遍,每一遍都怀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他们从没想过会失败,因为他们势在必得。 然而,少年的美好心思,最终却败给了世事无常,当沈长安怀着激动的心情登门求娶时,自己已经被父亲送进了皇宫。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演练,最后的那一句“请将晚余小姐许我为妻”,也成了一个没有说出口的遗憾,像一根刺,一道疤,永远地留在他们心里,看不见,却忘不掉,也碰不得。 碰一下就钻心的疼。 而今,隔着五年的光阴,面对着满堂宾客,当年的少年再次说出了这句话,当年的甜蜜,欢喜,期待,却在这一刻变成了心酸,忐忑,煎熬。 她期盼着一个好的结果,心里却隐隐觉得,可能不会有好结果。 因为祁让从来不会让她心想事成。 他只会一次又一次撕碎她的愿望。 她埋着头,和所有人一起,等待着那个结果。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她听到祁让冷漠的声音响起。 “朕说了,男婚女嫁,要两情相悦方才美满,既然沈将军有所顾虚,不愿接受朕的好意,朕绝不强人所难,只是你求娶的这位姑娘,乃安平侯府的三小姐,朕不能私自做主,要先问过安平侯才能给你答复。”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让晚余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父亲巴不得她老死宫中,便是为了讨好祁让,也不会同意她嫁给沈长安。 所以,这不过是祁让的缓兵之计,用来堵众人的嘴而已。 淑妃和其他妃嫔也没想到皇上会这么说,他没有反对她们的提议,也没有拒绝沈长安,更没有对江晚余表示出丝毫不舍。 可事情巧就巧在安平侯今天刚好不在场,她们再如何心急如焚,也不能逼着皇上现在就把安平侯叫过来。 一切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所谓夜长梦多,明天会发生怎样的变故,谁又能说得准? 皇上真是太狡猾了,不动声色地来了一招缓兵之计,让人想再争取都无从下手,也让她们的自作聪明在他面前显得十分可笑。 众人都很气馁,不约而同地看向沈长安。 然而,不等沈长安开口,太后却抢先道:“沈将军刚回京不了解情况,晚余这丫头五年前入宫服役,一场高烧烧坏了嗓子,至今不能开口说话。 加上她今年刚好到了年纪要出宫,前几天因为一些原因没走成,她嫡母安平侯夫人已经找哀家问过好几回,哀家也和皇帝说了,要安排她尽快出宫。 哀家想着,她年纪不小了,又有这么个病,她家里对她有什么安排尚未可知,这个时候皇帝贸然把人许给你确实不太好。 所以你就再等一等吧,等明天皇帝问过安平侯再说,倘若她家里已经给她相看好了人家,就让皇帝再另外挑选一个给你,你看这样好不好?” 她堂堂一国太后,如此和颜悦色地向臣子解释情况,征求意见,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敢不给她面子? 平西侯唯恐儿子一门心思想着江晚余,驳了太后的颜面,忙替他答应道:“皇上和太后不计较我们家拒婚公主的罪过,我们已经感恩戴德,诚惶诚恐,余下的就全凭皇上和太后做主吧,左右不过再等一晚,有什么等不得的。” “是啊是啊,我们不着急的。”侯夫人附和道,“能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姑娘,个顶个都是拔尖的人品,就算这位姑娘不成,皇上再赐别人也是一样的,无论是谁,都是皇上给我们家天大的恩典,天大的荣耀。” 说罢便拉着沈长安给皇上太后磕头谢恩,生怕慢一步儿子就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 沈长安无奈,只得磕头谢恩,求皇上太后和永乐公主宽恕他的莽撞和无礼。 永乐公主羞愧难当,可太后和皇帝都轻飘飘地原谅了沈长安,她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多说什么,只能大度地说一句没关系。 “本宫虽然仰慕小侯爷人品,但也不是非你不可,既然你不同意,此事就算作罢,以后谁都不要再提。” “对对对,既然亲事没成,大家就不要再提了,回去之后也不可到处乱说,倘或有不好的话传出去,在座的哀家一个都饶不了。”太后指着众人说道。 众人齐声应是,保证不会乱说。 “沈长安,扶你父母入座吧!”祁让轻描淡写地宽恕了沈长安,举起酒杯向众人说道,“今日之事也是朕考虑不周,咱们大家共饮一杯,就此揭过吧!” 众人忙又举杯与他共饮,将此事揭过不提。 祁让饮尽杯中酒,眼角余光瞥见晚余还跪在地上,淡淡道:“起来斟酒。” 晚余忙起身上前,端起酒壶替他将酒杯斟满。 祁让再次邀众人同饮。 酒杯举到嘴边,突然随口问了一句:“沈将军以前见过这丫头吗?” 沈长安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看向晚余。 晚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第57章 朕今晚就要了你 沈长安盯着晚余看了两眼,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应该没见过吧,臣离京五年,回来后,许多年纪小的同辈或晚辈都认不得了。” “巧了,你离京五年,她正好也入宫五年。”祁让掐指算了下时间,“你们前后脚,她入宫没几天你去的西北。” “是吗?”沈长安微微一笑,“皇上连这位姑娘入宫的时间都记得如此清楚,想必这位姑娘深得圣心,臣确实鲁莽了。” “这不怪你,是淑妃鲁莽。”祁让说道,自动跳过了“深得圣心”那句。 淑妃忙起身告罪:“臣妾多嘴了,但臣妾是打心底里觉得晚余姑娘和沈小侯爷很般配。” 她告罪还不忘加把火,祁让面上平静无波,暗地里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其他嫔妃都佩服淑妃的勇气,却不敢和她一样直言不讳。 祁让不想理她,目光扫视一圈,落在角落里的徐清盏身上:“掌印今晚怎么如此安静?” 徐清盏刚饮尽一杯酒,突然被祁让点名,呛得咳了两声。 “臣一个阉人,谈婚论嫁的事和臣没有半文钱关系,大伙说得越热闹,就显得臣越可怜,臣何苦凑这个趣,不如一醉解千愁。” “哈哈哈,好一个一醉解千愁。”祁让笑道,“来来来,朕与诸位臣工陪你一杯。” “多谢皇上,还是皇上心疼臣。”徐清盏委屈又感动地说道。 祁让和他打趣了几句,便让孙良言安排歌舞乐伎上场为宾客助兴。 大殿中一片欢声笑语,之前种种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地抛到了脑后。 宴席到二更方歇,祁让安排孙良言送宾客出宫,自己带着晚余回了寝殿。 他面色很平静,即便饮了酒,步伐也很沉稳,帝王气度丝毫不减,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可越是这样,晚余心里越是没底,总觉得前面有一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自己。 她知道沈长安在看她,她也很想回头去看一眼,理智却告诉她,打死都不能回头。 她就这样僵硬着身体,挺直着脊背,跟在祁让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沈长安的视线。 沈长安看着那一抹瘦如纸片的背影朝着和自己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双手在袖中紧握,心如刀绞,鲜血淋漓。 “快走!”他母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拉着他随其他宾客向宫门而去。 一口气走出乾清宫,再回首时,偌大的宫殿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满院子阑珊的宫灯,和不知从哪里刮过来的夜风。 他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风从空洞的胸腔穿过,寒意渗透每一寸肌肤。 这一夜,他的姑娘将如何度过? 这五年,他的姑娘又是如何度过的? 他不敢想,但又不能不想。 这吃人的皇宫,他一定要带她离开,以命相搏也在所不惜。 …… 祁让回到寝殿,并没有第一时间让晚余为他更衣。 他穿着龙袍,坐在床沿,狭长凤眸带着些许醉意盯着晚余,似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洞。 晚余垂手侍立,心中忐忑不安,来自帝王的凝视让她感到窒息。 “你以前见过沈长安吗?”祁让突然开口问道。 晚余指尖微动,摇了摇头,垂着眼皮不敢看他。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沈长安,现在又来问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了? 他真的很多疑,很敏感,心理阴暗到令人发指。 晚余不禁庆幸,幸好让她嫁给沈长安是淑妃先提出来的,要是沈长安主动提起,后果将不堪设想。 “抬起头来,看着朕。”祁让命令道,声音阴冷如寒夜里刮过深巷的风。 晚余只好抬起头,谨慎地向他看过去。 祁让盯着她的眼睛,锐利的目光似要望进她灵魂深处:“朕再问你一遍,你和他从前当真没见过吗?” 晚余又摇了摇头,打着手势说:“没进宫之前,我和阿娘住在很偏僻的巷子里,父亲怕人知道,不许我们出门。” 祁让看了她一会儿,又问:“假如沈长安非要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晚余身子僵住。 她当然愿意嫁,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嫁。 可她若说愿意,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若说不愿意,就等于彻底切断了她和沈长安的路。 祁让甚至都不用再征求父亲的意见,只要和沈长安说她不愿意就行了。 方才在宴席上,那么多人发表意见,祁让都没问她一句,就是怕她会当众答应,难以收场吧? 现在,他窝着一肚子火,背着所有人问出这个问题,如果答案令他满意也就罢了,如果不能令他满意…… 晚余不敢想那会是什么后果。 她陷入这左右两难之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祁让已然冷了脸:“怎么不说话,莫非你看上他了?” 晚余濒临崩溃,硬着头皮比划道:“小侯爷身份高贵,奴婢配不上他。” “配得上你就愿意了是吗?”祁让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晚余不能说愿意,也不能说不愿意,斟酌着回他:“方才太后说会安排奴婢出宫,奴婢这样的哑巴,出了宫,若能跟着小侯爷,对奴婢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那就是愿意了?”祁让咬牙切齿,额角的青筋都冒出来,“你不愿跟着朕,却愿意跟着他,在你眼里,他比朕好是吗?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就是他这样的,是吗?” 晚余见他动怒,连忙就要往地上跪,跪到一半,被祁让一把捞起,猛地拽进怀里。 “他比朕好?他哪点比朕好?你说,他怎么就是好的归宿了,跟着朕就是坏的归宿吗?” 他将她死命禁锢在怀里,一只手如同铁钳钳住她的下巴,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骨头。 “你们都嫌弃朕,你和你姐姐一样,都嫌弃朕,朕明明和祁望长得一模一样,父皇偏说他是福星,朕是灾星,你姐姐偏说他好,朕不好,现在,在你眼里,朕连沈长安都比不上了是吗?” “成王败寇,朕再不好,如今也是这天下的主宰,祁望不过是朕的手下败将,至于沈长安,他不过是朕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和朕比?” “你觉得他好,你想跟着他,朕偏不让你如愿,朕今晚就要了你,让你成为朕的女人,朕倒要看看他沈长安长了几个胆,连朕的女人都敢接手!” 他恨上来,双目泛起血丝,回身将晚余扔上龙床,不管不顾地欺身压上,一只手野蛮地去扯她的衣襟。 晚余吓得面无人色,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得逞。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的长安,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光亮,她不能让人毁掉她的希望。 哪怕皇帝也不行。 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绝不妥协! 可她的力量是如此渺小,祁让很轻松就挣脱了她的手,反将她双手抓住压在头顶,曲起一条腿抵住她的小腹,一只手狠狠撕开了她的衣裳。 刺啦一声,雪堆般耀眼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之下,也暴露在男人赤红的目光之下。 第58章 好丫头,咬紧了,别松口 祁让被那战栗着的雪白晃了眼,眼底涌动出深海一般汹涌的情欲。 晚余发出嘶哑的哀鸣,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想要躲开他肆无忌惮的目光。 可她根本躲不开,她娇小的身躯在男人绝对的力量掌控之下,如同一只折翼的鸟,任她再怎么扑腾,也飞不出他的掌心。 她衣衫零落,冰肌玉骨如同剥了壳的荔枝,美丽的色泽,甜蜜的汁液,对男人来说是那样致命的诱惑。 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他俯身下去,强势地去采撷她樱花般的唇。 他体内像是有团火。 在这一刻,他不想温柔,只想摧毁,他不想亲吻,只想吞噬。 他已经忍她很久了。 他咬住她的唇,疼得她呜咽出声。 他就是要让她疼。 疼才能顺服,疼才能长记性。 他是帝王,这世间就没有他征服不了的土地,也没有他征服不了的女人! 他压着她,龙袍上金线绣成的盘龙摩擦着她娇嫩的肌肤,磨出一片绯红。 他张口咬在她不停摆来摆去的修长脖颈上,咬在她玲珑的锁骨上,再向下…… 突然,他耳后传来一阵刺痛。 晚余情急之下狠狠咬住了他耳后的筋管。 她快被逼疯了,已经顾不得两人的身份。 什么皇帝不皇帝,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不是他死,就是她死。 她咬得那样用力,咬出满口的血腥,像嗜血的狼崽,咬住了就不松口。 祁让疼得倒吸气,却凉凉地笑出声来。 “好丫头,咬紧了,千万别松口……”他贴在她耳边低语,热热的气息吹进她耳朵里,引起她阵阵战栗。 他的手报复性地捏她的酥软,疼得她一声痛呼,自己松了口。 “不是叫你咬紧些吗?怎么?舍不得?”他语气讥讽地羞辱她,叫她无地自容。 她想,如果终究还是逃不过,她宁可咬舌自尽。 念头刚起,门外传来孙良言战战兢兢的声音:“皇上……” “滚!”祁让怒斥。 门外静了一瞬,孙良言又道:“皇上,是喜事,钟粹宫的冯贵人诊出了喜脉,太后请您过去瞧瞧。” 祁让微怔,眉头轻轻蹙了蹙,眼底情欲渐渐退散,理智也逐渐回归。 他一只手撑着身子,望着身下支离破碎的姑娘,像是大梦方醒一般回过神来。 他眼里闪过一丝歉意,起身整了整龙袍,向外走去:“躺着别动,朕叫人进来服侍你。” 晚余想动也动不了,浑身像虚脱了一样,提不起一丝力气。 刚刚那样恐怖绝望的时候,她都没有掉眼泪,此刻听着祁让的脚步声到了门外,眼泪终于如洪水般奔涌而出。 但她仍然不敢放松警惕,怕祁让去而复返,捂着嘴忍着眼泪听外面的动静。 “确定是喜脉吗,怎么偏在这个时候诊出来?”她听到祁让在外面问。 紧接着,孙良言解释道:“方才宴席散后,贤妃娘娘回宫,冯贵人到正殿伺候贤妃娘娘安寝,闻到贤妃娘娘身上的酒气就吐了。 贤妃娘娘想着她两个月前被翻过一次牌子,这才叫太医去诊脉,结果还真叫贤妃娘娘猜对了,皇上您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祁让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多欢喜,语气淡淡道:“朕去瞧瞧,朕的床乱了,叫雪盈重新来铺。” 说罢脚步声就沿着廊庑渐渐走远了。 晚余像是捡回了一条命,眼泪顺着眼角直往两边鬓角里淌。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雪不是停了吗? 天不是晴了吗? 长安不是回来了吗? 为什么一切却没有如她希望变得好起来,反倒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叫她犯在这样一个暴君手里? 她已经在他面前忍辱负重了五年,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若压根就没打算放她走,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明明白白地切断她的念想,叫她死心,叫她认命,叫她放弃一切天真的幻想。 他怎么可以这样狠心,这样恶毒,这样无情地摧毁别人的人生? 或许在他眼里,她这样的人,根本不算是人吧? 是玩物,是囚鸟,是他一个指尖就能碾碎的蝼蚁。 她恨他的冷血无情,也恨自己的软弱渺小。 这一刻,她满心的绝望,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哭了多久,雪盈抱着干净的床单和衣裳匆匆而来。 进门看到晚余破碎的模样,雪盈心疼的红了眼圈:“真造孽,皇上又发什么疯,怎么把你折腾成这样?” 晚余看着她,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流泪。 雪盈的心都碎了,把她扶起来,搂进怀里轻轻拍抚:“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皇上今晚要留宿钟粹宫,不会再回来了,你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就忘了吧,千万别想不开,别自己作贱自己。” 晚余听说祁让今晚不回来,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她窝在雪盈怀里哭了一会儿,等情绪稳定后,就退出来,擦掉眼泪,自己把破碎的衣裳脱下来,换上雪盈带来的干净衣裳。 雪盈瞧见她脖子上,锁骨上全是红红紫紫的印迹,除了心疼,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施暴的人是皇帝,她们都是皇家的奴才,这样天差地别的身份,要拿什么反抗? 她知道晚余一心想出宫,可是,就冲皇上这态度,她能出得去吗? 这样鲜活水灵的一朵娇花,到最后,会不会枯萎在紫禁城高高的宫墙里? 她不忍,也不敢去想。 晚余换好衣裳,拿帕子擦了一把脸,又变回了宠辱不惊的样子。 她甚至像个没事人一样帮着雪盈重新铺好了龙床,然后拉着雪盈的手把她送出去,叫她不要为自己担心,回去好好歇息。 小福子就守在门外,见晚余出来,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又极力掩饰着,不想让她看出自己在同情她。 “晚余姑姑,您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晚余对他笑了笑,打着手语说自己没事,就是有点口渴,请他帮忙叫素锦送些茶水过来。 小福子巴不得为她做点什么,叫她回梢间等着,别冻凉了,自己忙不迭地去了茶水房。 不大一会儿,素锦端着一壶茶进了梢间,看着安静坐在桌边的晚余,也是满眼的心疼。 “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她倒了一盏茶,递给晚余。 晚余却没喝,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 素锦一字一字看完,点点头,匆匆离去。 晚余擦掉桌上的水渍,喝了一盏茶,平静地上床躺下,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她不认命。 她为什么要认命。 就算人总有一死,也要拼一把再死! 第59章 要么走,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钟粹宫的偏殿里,除了皇帝,太后和贤妃,还坐着闻讯赶来的兰贵妃和淑妃。 庄妃要照顾嘉华公主,不能亲自前来,就派了自己宫里的林才人过来打探情况。 冯贵人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吐过,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看着虚弱又可怜。 太后说时辰不早了,叫大家各自回去,好让冯贵人和皇上早些安寝。 又嘱咐祁让说:“你膝下子嗣单薄,冯贵人这胎千万要照顾好,平时多来看看她,陪陪她,她心情好了,对孩子也有益处。” 祁让来得急,没顾上处理伤口,这会子耳朵后面疼得厉害,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便起身送太后离开。 几位娘娘跟在他后面,都看到了他耳朵后面那圈紫红的牙印,上面还渗着血。 不用想,肯定是江晚余咬的。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敢咬皇上了。 可是怎么办呢? 皇上都被咬出血了,也舍不得把她怎么样。 要不是冯贵人突然有孕,恐怕这会子已经成事了。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宫里有多可怕。 她现在还羽翼未丰,就已经能左右皇帝的情绪,等到将来她生了儿子,长出野心,只怕皇帝都要被她操控,成为她的提线木偶。 到那时,谁还压得住她? 所以,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那女人要么走,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最终结果,只等明天揭晓。 明天一过,她若走不成,那就得死! 送走太后,祁让回到冯贵人房里。 冯贵人挣扎着要起来服侍他更衣,被他拦住:“躺着吧,朕说句话就走。” 冯贵人脸上的娇羞退去,愕然看着他:“皇上不是答应太后要留在嫔妾这里吗?” “你精神不好,朕留在这里反倒影响你休息。”祁让说,“你好生养着,明日朕让人送些补品来给你补身子,等你胎像稳定了,朕再留宿不迟。” “这……”冯贵人还想挽留,他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冯贵人看着他没有半分迟疑的背影,幽怨地叹了口气,慢慢躺回到床上。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自己怀了他的孩子,都不能让他留宿一晚。 那女人把他伤成这样,他还要巴巴的回去找她。 难怪后宫的娘娘们提起那女人就如临大敌,这样的人要是成了宠妃,哪里还有别人的活路? 祁让回到乾清宫,并没有再去找晚余,而是一个人去了南书房。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塞了一团麻,总觉得今晚的事有哪里不对劲,就是理不出头绪。 正想得烦燥,听到外面响起三更的梆子。 胡尽忠那公鸡打鸣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三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祁让眉心跳了跳,对着外面大声道:“孙良言,去把胡尽忠叫来。” “是。”孙良言在外面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就把胡尽忠带了进来。 “哎哟喂,我的万岁爷,都这个时辰了,您怎么还不歇息呀,熬坏了龙体,奴才可要心疼死了。” 胡尽忠一进门就把马屁拍的山响,祁让几天没听到他这腔调,乍一听,竟觉得有点亲切:“胡二总管这几日在忙什么,朕都见不着你的面。” 胡尽忠顿时委屈起来:“万岁爷,您是不知道,奴才每天晚上打更,白天还要管着那帮小兔崽子,奴才这身子骨都要熬坏了,今晚原打算去宴席上伺候的,熬得太狠,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就给耽误了。” “如此说来,倒是辛苦你了。”祁让漫不经心道。 胡尽忠的眼泪差点掉出来:“皇上能体恤奴才的辛苦,奴才就是累死也高兴。” 祁让知道他惯会装腔作势,也不去理会,摆摆手叫孙良言出去,然后才对他说:“你近前来,朕有话问你。” 胡尽忠连忙低头哈腰地凑过去,谄媚道:“万岁爷请讲。” 祁让就把宴席上的事简要地和他说了一下,而后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古怪?” 胡尽忠的三角眼骨碌一转:“沈小侯爷和晚余姑娘该不会从前就认识吧?” 祁让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道:“何以见得?” 胡尽忠说:“奴才不知道当时具体情况,但沈小侯爷连公主都瞧不上,居然能瞧上一个宫婢,以皇上对他的了解,他是个愿意将就的人吗?” 祁让没回答他的反问,拧眉道:“你接着说。” 胡尽忠说:“沈小侯爷没去西北之前,已经名满京城,人称京城第一美男……” 说到这里打了个补丁:“皇上别生气,奴才说的这个第一,是因为没有人敢拿皇上出来选美,否则皇上肯定是第一……” “行了,朕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赶紧说正事吧!”祁让不耐烦地打断他。 胡尽忠嘿嘿一笑,又接着说道:“沈小侯爷没去西北之前已经名满京城,多少人家上门提亲他都看不上,后来去了西北,又成了名震西北的大将军,几年下来仍旧孑然一身,皇上想想,这样的人怎么会平白看上一个哑巴宫女?” 祁让心念转动,脑子里那团乱麻渐渐有了些头绪,食指轻叩桌面,示意胡尽忠接着往下说。 胡尽忠观他脸色,又小心翼翼道:“因着我朝驸马不得干政,像沈小侯爷那样的人物,不愿意尚公主也在情理之中,但京城那么多高门贵女,他想娶谁不行?他随便提一个请皇上指婚,皇上难道会不答应吗,怎么偏偏就只要个宫女呢?他若要其他宫女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晚余姑娘呢?” “他也不是非要她,是淑妃先提起的。”祁让公允地说了一句,“淑妃一直容不下那丫头,这你是知道的。” “奴才知道,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淑妃歪打正着了?”胡尽忠说道。 祁让蓦地坐直了身子,凤眸微微眯起:“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 “意思就是,沈小侯爷本来就想求娶晚余姑娘的,恰好淑妃当众提起,他就来了一个顺水推舟。” 祁让的心怦怦地跳起来,那些他看不清的,以及被他忽略的细节,在他脑海里慢慢串连起来,形成了一个让他后背发凉的真相。 沈长安和江晚余是旧相识。 江晚余一直想出宫,就是为了沈长安。 平西侯府,沈长安。 她每年初雪许下的那个“平安”的愿望,其实就是平西侯府的沈长安。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很好! 他们真的很好! 他们把他这个皇帝当成傻子一样戏耍! 他们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