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浮沉,乱流年》 第227章 四人游(2) 街边的小贩吆喝着香烟和点心,络绎不绝的人群相继穿过街道,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街边橱窗上的一张相片,那女人烫着法式宫廷卷发,头戴一顶网格礼帽,穿着碎花洋裙,单手扶额,笑颜如花的站在橱窗里,她被那张相片吸引过去,目不转睛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注意。 “阿力,靠边停。”盛方宸吩咐了一声。 待车子在街角停稳之后,盛方宸便拉着她的手,来到了那家照相馆,老板见到来人,自是不敢怠慢,亲自上前恭迎——“盛老板今日怎么得闲,大驾光临?来人呐,奉茶,准备些点心送来。”老板一边接待,一边打量着二人。 “我们来这儿干嘛?”沈穆瑶一头雾水的望着他。 “你不是喜欢橱窗里那张相片吗?你拍出来,肯定比她好看。”盛方宸点破她的心思。 沈穆瑶红着脸,挽着他的手,想要离开照相馆,却被他拽了回来。他注意到店内侧面的墙上挂满了黑白相片,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年轻情侣的合照,男人穿着浅灰色的长衫,头发梳着溜光水滑,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俨然像个学者。女人则穿着条纹相间的旗袍,上身披着流苏披肩,身形匀称,剪的一个学生头,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笑示意,整个相片看上去,有一种相濡以沫的甜蜜。 此刻,她还没有完全从秦亦舒的那场对话里走出来。暂时无法配合大家需要的表情,担心在他的面前暴露了心思。 “方宸,要不改日?”沈穆瑶犹豫不决的挽着他的胳膊。 “难得见你有心思打扮自己,择日不如撞日。”盛方宸推搡着她去后面补妆。 老板见此,笑盈盈的上前为二人打包票——“盛太太,您就把心放肚子里。我一定会把您拍的跟报纸上的明星一样,再说,您生的这样好看,相片一定惊艳四座啊。” “听到没?他们要是敢拍的不好,这家店明天就别开了。”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送到后面整理容貌和服饰。 沈穆瑶坐在镜子前,若有所思的调整着自己的妆容,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有些惨淡,便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轻轻的在唇边涂抹几下,又拿出胭脂和粉扑在脸上拍了拍,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孱弱。 一炷香的功夫,她从帘后步履轻盈的走出来,大家的目光纷纷被她吸引过去。她正笑靥如花的望着众人,精气神在化妆品的加持下,有了质的提升,与刚进来的那个沈穆瑶判若两人。 老板叫来店里技术最好的照相师,盛方宸面对镜头已经习以为常,不论是需要什么样的表情或者动作,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出配合,但是沈穆瑶却并未适应,依稀记得上次照相,还是在国外聚会的时候。 “盛太太,您别紧张,要不挽着先生的胳膊,微微侧头靠着他试试?”照相师耐心的讲解着。 “你先下去,等会再叫你。”盛方宸看着她局促不安的姿态,便把旁人打发离开。 她无奈转身,拉着他的衣角,自责的说:“对不起,我太久没有拍照,有些不适应。” 盛方宸会心一笑的轻抚着她的脸颊:“是我疏忽,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想着带你来一次照相馆。我的穆瑶比那些电影明星要漂亮百倍千倍,你拍出来的相片一定比她们更美。” 沈穆瑶看着他深情款款的模样,内心渐渐得到一丝安慰,变的松弛下来。她明白,盛方宸在极力的诠释爱意,只为打消她的所有胡思乱想。越炽热的感情,越需要岁月的沉淀,而她的不安,是出于那些无法掌控的变动。 “准备好了吗?穆瑶?”他搂着她的腰,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 她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照相师还是跟刚才一样,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照顾着她的情绪变化。盛方宸发现她依旧局促,绷着神经,于是趁其不备,将她的腰搂了过来,当着旁人的面,猛然的在她的唇边落下一吻。 照相师见到此景,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看着二人浓情蜜意的模样,灵机一动准备抓拍,随着闪光灯的结束,他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了她的腰。 他总是会做出一些出其不意的举动,来鼓动她冲破内心的道德感。而她每次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举动,总会不知所措,大脑陷入一片空白,等到恢复理智之后,才发现有失分寸。 沈穆瑶涨红了脸,望着众人,又看着盛方宸得意洋洋的模样,便娇羞的捂住了脸。等到自己调整好气息,便拽着他的西服袖子,故作气愤的瞪着他:“你不要脸,我还得要呢!~”说罢,还用高跟鞋踩了他一脚。 他眉头微蹙,在她耳边轻昵:“刚才你配合的也好啊!看吧,我们就是天作之合。” 她知道自己永远都说不过这个男人,除非在冷战,否则,她总会沦为被调戏的那个,哪怕是一时的胜利,也只是他偶尔放水罢了。 世家小姐如何斗得过流氓,更何况,盛方宸对付女人自成一派,在他的面前,自己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流氓!”她斜睨着眼,在他的胳膊上重重的拧了一下。 “谋杀亲夫啊?”他假装吃痛的揉了揉胳膊。 “少来!你可是枪林弹雨闯过来的人~”沈穆瑶双手环胸的站在一旁。 “前些天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估计流血了,不行,哎唷........”他靠着她的肩膀上耍赖。 沈穆瑶看着他额头直冒冷汗,险些倒在地上,心急如焚的凑近发问:“你别吓我,盛方宸?方宸?”她咽了咽口水,照相师吓得脸色铁青,正准备去叫老板,却见到盛方宸侧身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那人缓了一口气,配合着他演戏。只可惜那照相师的演技不精,俩人一唱一和的样子,被沈穆瑶识破。她意识到自己又中了盛方宸的奸计,一把推开了他——“你有完没完?这么能演,怎么不去拍电影呀?”说着,便气势汹汹的打算离开。 一个弹珠从门外滑了进来,她无意踩了上去,脚下一滑,他动作敏捷的飞身过去,让她不偏不倚的落在自己怀里,这种无意之举,将二人的默契展现的淋漓尽致。照相师赶紧来到镜头后面,捕捉着俩人甜蜜的瞬间。 “听话,不闹了,好好拍几张。”他拉着她的手,重新站在相机面前。 在经历刚才那番无厘头之后,她便不再拘束。他打开了她内心最真实的那一面,就连面前的照相师也感到不可思议,相片中的沈穆瑶,时而端庄,时而调皮,时而灵动,时而妩媚。尤其,当她莞尔一笑之时,脸上显现的梨涡,荡漾在人的心中,令人难以忘怀。 盛方宸的眼里满是宠爱,当俩人四目相望,眼神间的惺惺相惜,几乎忘却旁人的存在。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恩爱的夫妻,他经手的那些相片,要么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要么是相敬如宾,哪怕是那些热恋期的年轻男女,也很难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画面。 “盛先生,盛太太,等我整理好这些照片,亲自送去。听伙计说,刚才有几张拍的都很惊艳,到时候能否放橱窗里做个展览?”老板打量着二人的眼色,倘若盛方宸的照片在这里出现,以后便不愁没生意。 他望着身边的女人,了解她不喜张扬,即刻婉拒:“我夫人面子薄,不爱抛头露面。合照就不必展示,不过,你如果想招揽生意,可以用我的照片,我没有意见。” “好,好,那就先谢过盛先生,店里还有客人,就不远送了。”老板站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开,接着,便转身回去。 “戏差不多快散场了,咱们是不是该回趟戏院?把秦小姐扔在那儿,让周烨文陪她,怕是不妥,我听阿力说,她是跟盛爷的人一起来的!.........”她无可奈何的说。 他发现沈穆瑶有些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因为三言两语而吃醋,这种稳重的大局观,让他在心里产生了矛盾。他不希望她因任何人改变自我,更不允许别人去剥夺属于她应有的个性。自从上次从许伊曼家里回来之后,她似乎不再那样斤斤计较。 “穆瑶,其实你不用刻意迎合别人......”他摁着她的肩膀,义正言辞的说:“我曾经答应过你,在我的身边,你永远都可以做自己,不需要瞻前顾后。” 沈穆瑶拉着他的手,撒娇道:“既然是夫妻,怎么能坐享其成?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可将来,我总会成为盛家的人,曼姨能做到的事,我也能。” 她缓缓伸出手,轻抚过他的眉间,动作柔和,眼里满是疼惜——“我愿意做你身后的女人,但我不能让你独自去面对一切,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此刻,他的内心百感交集,言语在眼神的面前悄然褪色。他紧紧的搂着她的肩,认为是上天垂怜自己的身世,才把她送到了自己的身边,让他的心有了温度,不再局限于那些打打杀杀的生活里。他用一种如获至宝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女人,不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商议之下,二人决定重返戏院。沈穆瑶本不想与他一同出现,以免让秦亦舒多心。而他,偏要大张旗鼓的牵着她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借此来表明自己的心意,打消旁人的杂念。 第228章 四人游(3) 秦亦舒看着俩人满面春风,并肩而行,心生嫉妒,却未曾流露。她望着沈穆瑶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还带有一些娇羞,猜测刚才俩人相继离席,或许是有意为之。 但她并没有责怪二人,而是打趣道:“还以为你们忙的把我俩忘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到了晚饭的时间~” 言下之意,是想让盛方宸出面,用这顿饭来化解今日对她的怠慢。周烨文看着面前的几人,火药味十足,见他不愿顺从她意,便上前做了和事佬——“穆瑶应该也饿了吧?”他冲着沈穆瑶使了个眼色。 她稍稍用力捏了捏盛方宸的手,示意让他结束与秦亦舒的明争暗斗。他收回心神,轻抚着她的秀发,挑眉低语:“意下如何,夫人?” 盛方宸得意洋洋的看着面前这个被他逗的一脸娇羞的女人,顺势揽住她的腰身,似乎在向众人宣布主权。 俩人的手在背后小动作不断,沈穆瑶勉为其难的接过话茬儿:“确实有点儿饿,秦小姐喜欢什么菜系?本帮菜还是粤菜,或者西餐?.........” 秦亦舒轻笑一声:“只要不是西餐,都没问题,穆瑶妹妹,你可不知道,这几年在国外,牛奶配面包,吃的我都快反胃了。现在回国,当然还是吃咱们中国人的饭菜才对嘛。”话语间,已经悄悄移步到她的身边,擅自挽起了她的手腕,自然而然的拆散了这对鸳鸯。 周烨文为两位女士引路,她特意把沈穆瑶留在身边,与自己同坐一辆,两个男人不情不愿的坐在另外一辆汽车上。 汽车行驶了一路,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周烨文无法忍受车里的低压氛围,于是转身向后望去,见她们正聊的不亦乐乎,于是打趣道:“我看她们相处的不错,你用不着吹胡子瞪眼吧?” “再说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盛方宸皱着眉头,双手环胸的瞪着他。 后车的二人,看上去也只是表面和谐,至少,沈穆瑶并不适应她的自来熟——“穆瑶妹妹,这上海应该有不少女人羡慕你吧?我看盛方宸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 秦亦舒终于还是忍不住流露出自己的心声,她想试试这俩人的关系究竟是不是传闻中那么坚不可破。 “有时候,我宁愿他不是盛方宸。”沈穆瑶直勾勾的盯着前行的车辆。 “乱世之中的儿女情长,不值一提。谁都无法完全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包括你我,现在与我同坐这一辆车,应该也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对吗?”秦亦舒一语点破她的心事。 沈穆瑶瞠目结舌的望着她,不明白她意欲何为。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秦亦舒率先打破僵局:“穆瑶妹妹,你别紧张,其实,他接近我的目的,我心知肚明,你们的怠慢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不否认,自己确实很欣赏盛方宸,也是出自真心的想要帮他,男女之间,也不是一定要变成情人,也可以成为朋友的,不是吗?” “秦小姐,他的想法不是我能左右的!”沈穆瑶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你应该听过我的故事,如果我拿出盛爷和蔡岳城的背景去逼他,最终,他也得就范,但我不想用极端手段。以我的胆识和谋略不仅可以稳固他的地位,还能拓展盛家今后的生意人脉。这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双赢,我是真心想要与你们成为朋友,而非敌人!”秦亦舒的话铿锵有力,字字都在抨击着她的内心。 听着她的这番言语,沈穆瑶的一言不发,实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她除了满腔深情,还有什么能帮到盛方宸的呢?她该拿什么去反驳面前的这个女人? 沈穆瑶的自信在此刻瞬间崩塌,原来引以为傲的家世,学识和修养,还有那年少的情义,在她的背景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更何况,她有勇有谋,处世圆滑,深得众人心。如此一比,更彰显出自己的短板。 正当她无言以对的时候,汽车已经抵达目的地,盛方宸亲自下车,把她接到身边,见她表情落寞,便在耳边低语:“怎么了?”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脑海中一遍遍的回想起刚才秦亦舒的那番话,她开始畏惧那个女人。往日,面对那些大杀四方的男人时,她都没有丝毫胆怯,偏偏今日,只因秦亦舒的三两句话,就足以让她慌了神。 秦亦舒的言语像是绵里藏针,不动声色的就能伤及血肉。无奈的是,沈穆瑶根本分辨不出,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唯有那句,欣赏盛方宸,是她可以辨别的! 她收回心神,挽起他的胳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咱们进去吧。”她甚至都没有发现盛方宸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盛方宸把人安排进包厢,借个由头,找来刚才为二人开车的司机,但他没有料到,司机竟不是盛鸿声的手下,而是蔡家的人,他不能对其动粗,也无法对其威逼利诱,只询问几句,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便回到包厢落座。 秦亦舒猜到他刚才的行踪,看着他无疾而终的模样,忍不住抿嘴轻笑。周烨文看着这几个人一触即发的架势,把菜单分别递给了他们——“别干瞪眼啊,看看吃点什么!” “红烧肉,草头圈子,蟹粉小笼,剩下的你们来........”秦亦舒轻车熟路的点了三道菜。 “再来个清蒸鲥鱼和腌笃鲜,醉鸡和四喜烤麸,最后上猪油白果松糕,穆瑶,还需要别的吗?”盛方宸凑近询问。 “不用了。”沈穆瑶勉为其难的附和。 “再来个清炒虾仁和生煎包,就这些!”周烨文笑盈盈的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片刻后,菜已经陆陆续续的摆上桌面,沈穆瑶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的菜肴——“咱们四个人,能吃的了吗?” 周烨文咬了一口红烧肉,解释说:“没事,吃不完,我打包带走。” 秦亦舒看着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话里,便夹了一个小笼包到她的碗里,打趣道:“穆瑶妹妹,动筷吧,小笼包得趁热吃。” 不等她反应,盛方宸就擅自做主把它夹到了周烨文的碗里,他适逢其时的为其辩解:“秦小姐,你有所不知,穆瑶她螃蟹过敏!他们都不吃,咱俩吃........”周烨文冲她微微一笑。 沈穆瑶被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囫囵吞枣的模样,忍俊不禁的抿嘴偷笑,盛方宸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逗笑,横着身子,挡在她的面前,故作严肃:“怎么着?我不好看?还是看腻了?”他用手撑着脑袋,斜睨着眼,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每当二人四目相望的时候,目光交集,她始终掩藏不住内心的悸动,最终甘愿沉沦在他的偏爱和温柔之中。 她避开盛方宸的目光,继而转头发问:“那是什么?我之前好像没见过。” 秦亦舒偷笑:“要不穆瑶妹妹,你亲自尝尝?” 沈穆瑶用筷子夹了一些,正准备往嘴里送,却被盛方宸截胡,直接握住她的手,把那口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她是不会吃这些的。” 周烨文适才发话补充:“穆瑶,那是猪大肠!” 她瞳孔一震,望着桌上那盘菜,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污秽的画面,胃里突然一阵恶心,捂嘴在一旁干呕。 盛方宸拿着茶水给她漱口,一边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缓解一些。她连着灌了几杯水,呛个不停。被他的一席话,惹得一口也吃不下。 “听闻穆瑶妹妹是北京人,这猪大肠都是处理干净的,难不成比你们那儿的豆汁儿还难闻?”秦亦舒正吃着津津有味。 “让秦小姐见笑了!这些东西我真吃不惯。”沈穆瑶强忍着胃里的恶心,拿出帕子替自己擦了擦嘴。 盛方宸见她已经没了胃口,便以结账的由头悄然离席,秦亦舒借方便的缘由,也离开包厢,尾随在他的身后。 见他只身前往乔家栅,买了些点心递给卓力。当他正准备回饭店的时候,挡住了他的去路:“看不出来,你倒是心细。” 看着她沾沾自喜的模样,盛方宸气不打一处来,拽着她的手,进了一处小巷子,他狠狠的把她的手甩开,威胁道:“别以为你是蔡岳城的义妹,我就不敢对你动手。我的忍耐有限,你想怎么对我都无所谓,但我警告你,别动我的女人!” “我才不会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更何况,我刚才也不是有意为之。”秦亦舒向他逼近,言辞恳切的辩驳道。 “最好是!”他愤然转身,准备离开。 秦亦舒望着他即将离去的背影,试探道:“你不想知道,刚才在车上,我们聊了些什么吗?刚才你在司机那儿,吃了闭门羹吧?” “不想。”语毕,他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巷子。 沈穆瑶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的从外面进来,心中不免有些猜忌。但是许伊曼的教导,还有秦亦舒的威胁,都让她必须保持大度,断不能流露出小女人的心思。 吃饱喝足之后,秦亦舒识趣的打破了面前的尴尬氛围:“今日,多谢款待,我玩的很尽兴。哦,对了,周烨文,你今天的任务也顺利完成,可以下场了,晚上我还有约,就不陪各位了,改日再聚。”秦亦舒与大家打了招呼之后,落落大方的离开了包厢。 周烨文把剩下的饭菜打包之后,也借故溜走,只剩二人在街上徘徊。 她看着电影院门前的海报,驻足停留,回想起之前在国外生活的那段时间。同样的身不由己,现在的她,虽然收获了爱情,却失去了自我。 “看起来是部爱情片。”盛方宸看了一眼海报和上面的简介。 沈穆瑶不知不觉的引用了一句那个女人的话“乱世之中,儿女情长,最不值一提!” 他察觉到她的失落,将她一把揽入怀中,轻声安抚:“今天怎么多愁善感的?可我觉得......我们的爱情,它冲破了世俗的枷锁,不畏权势的要挟,遵从本心就非常难得。”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盛方宸,正如秦亦舒所言,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自己。 “这话被别人听到,怕是会笑掉大牙!”沈穆瑶内心的阴霾渐渐被驱散。 盛方宸扳正她的身体,情真意切的说道:“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 她的脑海中闪现那些与他生离死别的危机场景,看着他一脸深情的模样,让她进退两难。倘若接受秦亦舒的援手,就意味着,他和那个女人之间必定会产生交集,但为了他,就得学会退让和容忍。 “方宸,也许秦小姐是真心与我们交朋友的呢?”沈穆瑶说服自己,打算让她入局。 而他,从这句话里,已经大概明白了她的顾虑——“这是秦亦舒的主意?让你来当我的说客?” 沈穆瑶吞吞吐吐的不知如何应答。在他的面前,始终掩盖不了自己的情绪。他轻轻捧起她的脸蛋,看着她一言不发,委曲求全的模样,忍不住吻了一口。 随后,在她的耳边呢喃:“别再说了,瑶瑶。我心里有数,不必委屈自己,迎合别人。不论她说什么,你只需要相信我一人即可。” 话语间,他拉着沈穆瑶的手,径自走进电影院。卓力提着点心,跟在身后,等待吩咐。戏院的伙计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为他们安排了最佳的观影处,顺便把周围的顾客都遣去了后排,为二人留出了一大片空闲的位置。 电影即将开场,她侧身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被他用食指轻轻摁住:“好好陪我看完这场电影,乖!” 影院微弱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相信他的感情,但不忍心让他独自面对外面的那些腥风血雨,倘若秦亦舒真的能为他排忧解难,她不是不可以接受这一切。 只是,在她的字典里,爱情是专属而神圣的,他越是对自己偏爱和宠溺,越是让她欲罢不能。她无法想象今后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的痛苦,但至少现在,他还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想到今后的日子,她的眼睛逐渐湿润,撒娇似的往他的怀里钻。只希望,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盛方宸顺势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紧紧的搂住她,似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 俩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久久未能分开。等到电影散场,也像小情侣一样,挽着手,并肩离开。刚才在那黑暗的环境下,两颗相爱的心,莫名的被拉近了些,各自都流露出真情实感。 第229章 刺探心事 秦亦舒并没有其他的约会,而是看到二人浓情蜜意的场景,无奈退场。她虽然对盛方宸有好感,但暂时不想把那对有情人逼的太紧。 只是,每当她看见盛方宸事无巨细的那一面,对他的感情就多了一丝充盈。原本只是那日的萍水相逢,却不料如今被他流露出来的情义所折服。 这段时间通过四面八方的消息,她对沈穆瑶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以及他们之间的种种羁绊。她知道,想要攻破这层牢笼,只能从这个女人下手。 而她,跟在盛方宸身边,虽没有实质的名分,但大家早已默认了她的地位。他对沈穆瑶的偏爱太盛,以至于,让那些动过歪心思的女人,不战而败。 之后,又从小道消息得知,沈穆瑶在北平已是他人之妻,目前并未和离。她内心对这女人渐渐衍生出一种复杂情感,既钦佩她的不畏世俗,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却又鄙视她的做法。 秦亦舒认为,她既然心有所属,就不该做出错误的选择,嫁作他人,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并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能做出来的。 这段感情也没有她看上去的那样光鲜,她似乎能感觉到,沈穆瑶是顶着怎样的压力,孤身一人来到了上海。尔后,又被人戳着脊梁骨数落,落得人云亦云的下场,但她最后仍然坚定的选择站在盛方宸的身边。 她一言不发的坐在轿车里,一路上都在复盘刚才和沈穆瑶的谈话。回想起她刚才的神态,就已经说明,她抓住了沈穆瑶的弱点。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们之间的沟壑就会被填平。 回家之后,蔡岳城从司机那儿打听到今天的见闻,得知秦亦舒的真实想法,便把她叫去了书房,打算探探她的内心想法。 蔡岳城正伏在案台上,处理着手头的文件,她一如既往的站在门口,不论何时,以是什么身份自处,她都不会忘记当初的规矩,在得到他的允许之后,才会进入。 “亦舒,我们都是自家人,进来坐下说。”蔡岳城头也不抬的在审阅文件。 秦亦舒小心翼翼的把参茶奉上,眼睛并未胡乱打量,而是侧身避开桌上的文件,从容的离开了案台。独自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等待着他处理完事务。她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控制着人与人之间的分寸,让人感觉自在舒适。 蔡岳城盖上公文书,轻呷了一口参茶,起身来到秦亦舒的身旁落座——“这盛方宸,你怎么看?”蔡岳城开门见山的发问。 她毫不避讳的回应:“嗯..........是个不错的男人,不论是身手、面貌、还是经商的谋略,都挑不出毛病。”她的脸流露出欣赏的表情。 “如此而已?我听说,今天你单独和那位沈小姐谈话。听意思,是想成为盛方宸的人?”蔡他斜睨着眼,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的表情。 “呵呵呵,我倒是有心,就怕别人看不上。”她的话里夹杂着一些不甘和无奈。 “行。你的心意,我懂了。原本还想给他一些教训,现在看来,也不必了!”蔡岳城突然起身从书桌上拿起一根雪茄,抽了起来。 秦亦舒看着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追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我自有安排。”蔡岳城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坐下,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徐徐吐出几口烟圈,眯着眼发问:“听说,盛家打算为那个外交官举办一场送别会?” “是啊,那外交官似乎看上了沈穆瑶!”秦亦舒挤了挤眉回应道。 “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次宴会上,她曾和弗雷德跳过一次舞。她的探戈跳的真不错,又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那晚可成了众人的焦点!”蔡岳城歪着脑袋,单手枕在椅子的扶手上,细细回忆着。 “原来如此,难怪弗雷德点名要求她出席。”秦亦舒轻笑一声。 “沈穆瑶这个女人,看上去弱不禁风,实则外柔内刚。倘若他豁得出去,或许能成为他手里的一张王牌。那样的女人,在交际场合大有用处。你要早些时回来,还能凑个热闹。盛方宸为了她,无所不用其极,竟在一天的时间内,为她办了庙会。要知道这是租界,有时候钱都不一定管用,当时还是弗雷德松口,托关系给他特批。”蔡岳城大口的吸了几口烟。 她从蔡岳城的眼里看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每当他描述到沈穆瑶的时候,眼里总会闪现一丝欣赏和玩味。 “大哥,听你的语气,很欣赏那个沈穆瑶?”她抬眼凑近试探。 蔡岳城轻咳了几声,回应道:“亦舒,不瞒你说,我曾经确实对她有过想法。尤其是她在沙场上驰骋的画面,至今令人难忘............你应该不知道,我最近频频给盛方宸使绊子,也是因为沈穆瑶。” 秦亦舒一脸惊愕的望着他:“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和盛方宸在争一个女人!这绝对不可能,你一向冷静,更不会被情爱之事束缚。” “那是自然。当时沈穆瑶为许家求情,我本想试探她对我的心意,却不想弄巧成拙。原以为她只是一位露水红颜罢了,一时冲动,便想将她收入麾下.........”蔡岳城回想起那次的独处。 “啧啧啧,看来古话说,自古红颜多祸水,有那么点儿道理!”秦亦舒白了一眼。 “我这一世英名,险些毁在那女人身上。盛方宸那小子带着人横冲直撞的杀进来,只为救她,差点儿把命丢我这儿。事后,不论我动用什么刑法,那小子都是根硬骨头,始终不愿服软,最后还是盛鸿声亲自出面,我才放他一马。”蔡岳城鄙夷的描述着当时的情景。 “所以...........他现在不得不从我的身上下手,缓和我们两家的关系。想不到,其中有这么复杂的隐情!不过,真看不出,那个沈穆瑶有这等本事,仅凭一己之力,把你们这些男人弄得晕头转向。我倒是对她更感兴趣了!看来,过几日的送别会,有一场好戏即将开场。”秦亦舒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蔡岳城抽完了那根雪茄,把手撑在椅子上,缓缓起身,如释重负的说了一句:“几日后的宴会上,你要好好表现。毕竟是一个外交官的送别会,到时候出场的人,非富即贵,好好把握这次脱颖而出的机会。” “放心吧,大哥,我的能力毋庸置疑。虽然去了国外几年,但寒暄和交际那一套本领,早已炉火纯青。”秦亦舒信誓旦旦的说。 “时间不早了,你先下去吧,我还有几个公务需要处理。”说罢,他起身又回到了书桌旁。 从这次的谈话里,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在她眼里的沈穆瑶,不过是个孱弱的世家小姐。但在众人的描述中,那个世家小姐,却也有自己的一套章法。能让蔡岳城冲动,并且夸夸其谈的女人,绝非凡物。 她隐隐觉得,沈穆瑶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含蓄内敛,她骨子里透露出一种不甘示弱,孤芳自赏的姿态。或许,只有真正的与她熟络之后,才能洞悉她的内心。 第230章 弗雷德的送别会(上) 夜幕降临,整个上海的租界已是华灯初上。各个舞厅和烟馆门前的牌匾都亮起了霓虹灯,电影院门前也陆陆续续的迎来了一些摩登的年轻男女。 盛方宸包下理查饭店,为弗雷德举办送别晚宴。几个生意庞大的家族携家带眷的借此契机,拉拢人脉。 他私下打听了一圈,向弗雷德的朋友,全部发去了邀请函,又邀请了几位举足轻重的道上好友,为这位外交官饯行,整个宴会声势浩大,赴宴的人员和家族络绎不绝。 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停在饭店的门口,身着红色工装的迎宾弓腰上前,为二人打开车门。周烨文从饭店里走来,见到来人,忙不迭的上前恭迎。 秦亦舒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斜襟旗袍,立领盘扣的设计,显得她的脖子纤细而修长,微微收了一些腰身,将她凹凸有致的丰腴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顶着一头手推波浪的卷发,上面别着两个珍珠发夹,妆容精致,朱唇轻启,使整体看上去性感而妩媚。 “蔡局长,欢迎您的大驾光临,秦小姐,几日不见,您还是一样的风姿绰约。”周烨文上前与二人寒暄,眼睛时不时的打量着周围,寻找盛方宸的踪影。 一群人笑逐颜开的往里走去,等人员散开,盛方宸的身影便显现出来。他从容不迫的来到蔡岳城的身边,与其搭话:“蔡局长,多谢您愿意出席这次宴会,今日宾客众多,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望您海涵。” “哪里的话,你的安排,一向稳妥有序。不过,我这妹妹很久没有出席这种场合的宴会。我看沈小姐没有参加,你身边也没有女伴,不如,今晚就由你带她交际。”话语间,已经将秦亦舒的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蔡岳城的语气里夹带着一丝威胁,他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敬而生畏。又是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下,容不得他拒绝。 他逼不得已只能任由这个女人挽着自己胳膊入场,脸上却露出鄙夷的神色,在她耳边嘀咕:“秦小姐真是好手段!” “多谢夸奖。”她挑了挑眉,眼带笑意。 弗雷德正端着酒杯与朋友寒暄,见到秦亦舒进来,便上前打了声招呼:“Miss Qin, still as charming as a few days ago.Didn''t you say Miss Shen would  e? Why haven''t I seen her yet(秦小姐,你还是跟之前一样迷人。不是说沈小姐会来,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有看见她?)” “I can''t eat hot tofu in a hurry, she will definitely show up(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一定会出现的。)”秦亦舒信誓旦旦的回应道。 “Okay, I''ll wait a little longer(好吧,我再等等)”弗雷德听到想要的答案之后,又用蹩脚的中文与盛方宸进行一番交流,没多久,便被他的朋友叫走。 等到弗雷德离开之后,她顺手从侍应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递给他:“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参加的那个宴会吗?那天,你在我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嗯!”盛方宸并没有接过她的酒杯,侧身自己重新拿了一杯红酒。 秦亦舒知道他在刻意疏远,却也不恼,对他的冷漠,淡然一笑。在聚会上,一些官场的太太们,见到熟悉的人,便会熟络的上前搭话:“哟,亦舒,快快......过来坐。” “冯姨太,苏姨太,王太太.........你们近来可好?”秦亦舒挽着他的胳膊,示意他落座。 盛方宸无奈坐下,他并不在意这些女人之间的寒暄,只是碍于她们身边的那几个男人,他们都是一些的政务官员,盛家自发家以来,和这些人向来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还说呢,约了几场牌局,都不来。是不是忙着应付男人呀?”苏蓉挤眉弄眼的望了一眼盛方宸,对着她偷笑。 “苏姨太,您就会拿我取乐!前几日玩儿的太累,想歇几天而已,等过段时间,我亲自组局,给你们赔礼道歉还不成吗?”秦亦舒撇嘴求饶。 “哎唷,瞧瞧,我们可不敢让你赔罪!之前,你是蔡局长的妹妹,都让我们敬畏,这日后,万一你多了层身份,只怕我们连约你上街都得排队呢!”王太太忍俊不禁的捂嘴偷笑。 盛方宸忙着和那几个男人周旋,全然不知这边女人的谈话内容。此时,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雪佛兰汽车,她仪态大方的从车上下来,在卓力的陪同下来到饭店的门口,蓦然停下脚步。 望着张灯结彩的大堂,听着里面响起的舞曲,内心反复挣扎,一旦踏入,就意味着,不再是他背后的小女人,而是做好与他并肩作战的准备。 她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抬头,步伐沉稳的向饭店里走去,她穿梭在人群里,暂时没有看到盛方宸的身影。卓威还没来得及通报,她就被弗雷德拉到了身边。 “Miss Shen, I suddenly understand that what you Chinese often say is that one day''s absence is like three years'' separation. I have been waiting for your answer, but you have never  e to me(沈小姐,我现在突然明白,你们中国人常说的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含义,我一直都在等待你的回答,只是你一直都没有来找过我)”弗雷德递给她一杯酒。 “Mr. Fred, I''m sorry, I haven''t had the courage to express my thoughts. Due to various factors, I am afraid of your identity. You know, in Chinese society, at a certain level, it is difficult to hear the truth again. And I, the reason why I haven''t responded to your feelings for a long time, is because I thought you were just a momentary impulse towards me, but I didn''t expect you to keep waiting. At this point, only after learning that you are about to return to your country, did I dare to attend the meeting and confess to you.(弗雷德先生,抱歉,我一直没有勇气袒露我的想法。因为各方面的因素,让我忌惮您的身份,您知道,在中国社会,到了一定的阶层,很难再听到真心话。而我,之所以迟迟不回应您的心意,是觉得您对我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您却一直在等待。事到如今,得知您即将回国,我才敢赴会,向您坦白。)”沈穆瑶接过他的酒杯,轻呷了一口酒。 “Is it? What is your answer?(是吗?那你的答案是什么?)”弗雷德饶有兴趣的望着她的眼睛等待回应。 “I''m sorry, I can''t accept your love, and I won''t leave Sheng Fangchen either. Perhaps you can''t understand the emotions between me and him, but I must admit that he is the only meaning for me to live.(很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爱意,我也不会离开盛方宸,或许你无法理解我和他之间的这种情感,但我必须承认,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意义。)”沈穆瑶语气笃定的回应道。 "oh My goodness, I really can''t imagine. Can''t you survive without this man?(哦!我的老天,我确实无法想象,难道没了这个男人,你无法存活吗?)" “Yes.”她并没有再过多解释,斩钉截铁的回应着他。 “This is truly a regrettable thing! To be honest, I am very jealous of Sheng Fangchen, and at the same time, I am also very envious of this kind of love between you. If that''s the case, then I wish your relationship to be as solid as a rock and unchanging throughout history. I''m glad to  e to China this time. I got to know you. I can''t be a lover, but my friends are also good!(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说实话,我很嫉妒盛方宸,同时,也非常羡慕你们之间的这种爱情。既然如此,那么,祝你们的感情坚如磐石,亘古不变。这次来中国,很高兴,我能认识你,情人做不成,朋友也不错!)”弗雷德释然一笑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卓威被旁人绊住,无法去通传。当她抬眼望向卡座时,才发现盛方宸正在和一群军官聊得不亦乐乎。而他身旁坐着的正是秦亦舒,她也在应付着那群女人,那场景,看上去似乎倒显得自己有些多余,那俩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对。 弗雷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透了她的心思。便侧身在她的耳边低语:“Do you need my help? This beautiful lady?(需要我的帮忙吗?这位美丽的小姐?)” “No, thanks. I came here because of you. Now that my business is done, it''s time to leave!(不用,谢谢,我来这儿本就是因为您,现在我的事儿办完了,也该离开了!)”沈穆瑶眼角闪过一丝失落。 “My friend, there''s no need to be polite between us. Miss Qin is a woman of all kinds, so you''re not afraid that she can''t resist temptation? Don''t overestimate your relationship too much, no man can sit still.(我的朋友,你我之间无需客气,秦小姐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你就不怕他禁不住诱惑?可不要过于高估你们的感情,没有男人能坐怀不乱。)”不等她反应,弗雷德便擅自做主,拉着她的手来到了舞池。 “Just fulfill one of my wishes, I don''t know when we''ll meet again next time, so let''s use this dance to see me off tonight(当满足我的一个心愿,下次不知何时再见,今晚就用这支舞蹈为我送行吧。)”弗雷德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又用另一只手牵着她,在舞池里扭动着。 沈穆瑶迫于无奈只能顺从他的意愿,但她的眼睛却一直停在盛方宸的身上。秦亦舒率先发现了她的身影,但没有告诉他,而是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舞池里的俩人。 她身着一件米白色天丝绣花圆领上衣,下身是一袭米绿色的收腰双层花边长裙,裙上绣着一朵浅绿的花朵流苏,垂于腰间。那法式的宫廷卷发上面别着一朵黑色的蝴蝶发卡,耳垂上别着两颗圆润的珍珠耳坠,与脖子上的那串珍珠项链搭配的相得益彰,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小女人的娇俏,也带着些许千金的高贵气质。 卓威应付完旁人,辗转来到卡座旁,向他禀告沈穆瑶的行踪。盛方宸得知她来了宴会,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转瞬即逝。 他不动声色的拿着酒杯和大家敬酒,眼睛不时的扫向四周。终于,在舞池里看见了她。只不过,她正和另一个男人跳着舞。 当俩人对望之时,眼里似乎都带着些情绪,他没有起身过去宣誓主权,她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像是刻意挑衅。 只是他的眼里充斥着警告的意味,而沈穆瑶对此视若无睹,反而一脸高傲的收回目光,假意与弗雷德攀谈起来。 盛方宸蹙眉不悦,险些捏碎了杯子。他身边的女人察觉气氛不妙,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耳边低语:“盛方宸,别忘了今天是什么场合!” 他压根就听不进去任何言语,见她仍然无动于衷,便一把搂过秦亦舒,这一举动,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尤其是秦亦舒,明知自己是被利用,却心甘情愿的任他操控。 第一次靠在他的胸膛,竟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她隐约能嗅到盛方宸身上散发出的烟草味,还有他缓缓吐出的气息。此刻,近距离的接触,让她对沈穆瑶的羡慕又多了一分。 第231章 弗雷德的送别会(下) 第231章 弗雷德的送别会(下)弗雷德牵着她的手,在舞池中央盘桓,不经意瞥过卡座的那群人,见盛方宸不但没有过来,反而一把搂住了另一个女人,与大家谈笑风生。 “看来盛先生并不像你一样深情,瞧,这不是正搂着秦小姐吗?”弗雷德挤眉弄眼的望着面前的女人,眼里带有一丝戏谑。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像秦小姐,身后有无数人会为她撑腰。我没有可以与她抗衡的砝码,毕竟,盛家需要她”沈穆瑶失落的别过头,不再望向他们。 “哦不!你刚才的勇气与自信哪儿去了?别把爱情和其他因素混为一谈。既然你爱那个男人,并将他视为自己的生命。就应该勇敢去争取,感情的世界不允许有逃兵。”弗雷德挪动舞步到他们的眼前,故意激怒盛方宸。 最终,在弗雷德的转场中,她不得不与盛方宸对视,望着他怀里搂着的女人,心里黯然神伤。于是,将头轻轻的靠在弗雷德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我想,你是对的!” 一直压抑怒火的盛方宸,见到她的惊人之举,索性拉着秦亦舒,来到演奏者身边,让他们换了一首更欢快的舞曲。他搂着身边的女人,来到舞池之中,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这四人身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与弗雷德勾肩搭背,跳着舞的女人居然是盛方宸的未婚妻。 同时,盛鸿声与蔡岳城等人也对他们投去玩味的目光,他们领略过沈穆瑶的风采,令人意外的是,这次与弗雷德共舞的女人,竟还是她!相比上次,这次的行为举止亲密更甚。 弗雷德看着那俩人的舞步和身形,凑近低语:“瞧!秦小姐虽然跳的不错,但看上去,她似乎跟不上盛先生的步伐” 她故作亲昵的与他低声谈笑。随着曲调即将步入高潮,秦亦舒的步伐已经有些吃力,变幻的舞步和心不在焉的盛方宸,都令她无法掌握。 此时,盛方宸看着她和别的男人低头轻语的场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真情实感。搂着秦亦舒的腰,悄无声息的挪到沈穆瑶的身边,弗雷德看着他的眼神,心领神会。 曲调越来越高亢,大家的情绪也被音乐带到顶峰,他突然松开秦亦舒的手,轻轻推开她的腰,将她自然而然的送到弗雷德的身边,与此同时,也把沈穆瑶一把拉到自己怀里。 两个女人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明所以,沈穆瑶望了一眼弗雷德,看到他正为自己成人之美的举动而感到洋洋得意。 她回过神,看着不苟言笑的盛方宸,想起他刚才的那些举止,便想一走了之。然而,他却一刻都不允许她疏远自己,不仅紧紧的禁锢住她的手腕,并且用手牢牢扣住她的腰身。 秦亦舒看出了大家的心思,对刚才的那次共舞,意犹未尽。她正好借此,与弗雷德回到了观众席位,重新审视着面前跳舞的俩人。 “你们刚才聊的谈笑风生,还以为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秦亦舒拿起两杯酒,一杯递给了弗雷德。 “沈小姐用她的感情,说服了我。虽然没有得到这个女人,但她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弗雷德望着她的身影,淡然一笑。 对此,秦亦舒也不再追问,带着艳羡的目光继续欣赏着这对璧人。她发现,沈穆瑶身上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这是她无法比拟的。不论她出入多少种名流的场合,学习多少社交礼仪,化着怎样时兴的妆容,始终都掩盖不住自身原本的气质与面貌。 在秦亦舒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姐,除了相貌,其他方面与自己相比平平无奇。但经过这次,才算慢慢看懂了她,沈穆瑶的含蓄内敛,掩盖住了她身上原有的光芒。一旦,她敞开心扉,摒弃世俗之时,便会成为一颗耀眼的明珠。 “谁让你来参加这场宴会?”盛方宸眼里闪现出警告的意味。 “你能来,我就不能吗?还是说,我打扰了你和秦小姐出双入对?”沈穆瑶先入为主的说。 “呵!没错,我不仅要和她出双入对,还要和她双宿双飞,怎么样?满意吗?”盛方宸一脸冷峻的盯着她。 沈穆瑶原本想要先发制人,没想到他这次竟没有服软,反而还借故气她!听到他的这番言论,又回想起刚才卡座的那个场景,心中醋海翻涌,故意用高跟鞋踩了一脚他的皮鞋。 他微微皱眉的瞪了一眼,趁机加快了步伐,想让她求饶——“怎么?退步了?这就跟不上了?” 结果,沈穆瑶面对他的挑衅,竟毫不怯场,反而跳的愈发起劲。随着这首曲子的结束,二人的内斗,也终于在大家的掌声中慢慢停止。 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沈穆瑶,蔡岳城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她竟然再次成为宴会的焦点。本想是打算让自己的义妹脱颖而出,没想到秦亦舒却没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她正要离开盛方宸的身边时,又被他往怀里一揽,弗雷德看着二人争风吃醋的模样,上前为其圆场,他还是用那一口蹩脚的中文——“盛先生,你要好好珍惜身边这个女人。” “多谢关心,我和她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盛方宸露出一丝假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四人来到盛鸿声的卡座旁,无关紧要之人,纷纷为其让出座位,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与弗雷德互相寒暄了几句。 弗雷德见到面前这两位人物,似乎在故意撮合另外一个女人,又想起沈穆瑶刚才的那番话,突然,向众人阐述:“这次的上海之行,让我难忘的不是这儿的景色和美食。而是她,沈小姐,是一位很有韵味的东方女人,从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对她一见钟情,可惜,她最后拒绝了我。但我永远会将她记在心里,她是我在上海最重要的一位朋友,希望盛先生能好好对待这份感情,也希望,战争早日结束,我期待与你们重逢!”弗雷德深情款款的将她拉到身边,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当他说完这番话,秦亦舒和周烨文同时愣住,他们没有料到弗雷德对待一个中国女人如此重视。二人商议之下,委婉的把他的话翻译给大家听,众人对此惊愕不已。 弗雷德趁着他们翻译的间隙,在沈穆瑶的耳边低语:“非常抱歉,沈小姐,原谅我初见你时的轻浮举止,我只是错用了方式,但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谢谢你,愿意赴会,并且严肃而庄重的回应了我的问题。” “别这么说,弗雷德,我很荣幸,能和你成为朋友,期待下次相见!”沈穆瑶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欣慰的目光。 盛方宸忍气吞声的移步到他的身边,将沈穆瑶重新拉回了自己怀里:“弗雷德先生,谢谢您对穆瑶的重视,不过,我们之间的感情自有分寸,不需要旁人插手。”说罢,便强行把她摁在卡座上。 “嘿,老兄,大度一些,斤斤计较的男人可不讨女人们的欢心)”弗雷德看着他向自己宣誓主权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大家打了个招呼,便起身离开。 周烨文和秦亦舒异口同声的笑了起来,连沈穆瑶也忍俊不禁的掩面偷笑,她推开盛方宸的胳膊,起身向大家告别,得到盛鸿声的回应后,便只身离开了宴会。 盛方宸正要追出去问个究竟,却被身边之人拦住:“方宸,别忘了这次宴会的目的!” 见自己无法脱身,便派人去护送她回家,转身又拽着周烨文的胳膊:“弗雷德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这个啊~回去问问你的穆瑶,哈哈哈。”他拿了一杯酒,转身融入到人群里。 秦亦舒见此,凑近试探:“如果你态度好点,我或许能告诉你。”她一脸笑意的望着盛方宸,等待着他的回应。 “不必!”他拿起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几个小时之后,宴会顺利结束,期间,弗雷德把自己在上海的一些人脉和朋友如数引荐给盛方宸认识,又在秦亦舒的帮助下,结交了不少高官外商,这无疑是一次成功的宴会。 第232章 无法拒绝的女人 随着弗雷德的离开,盛家不得不重新开辟新的合作路线,在内忧外患的局势下,盛方宸又开始在各种交际场所应酬,抓住一切可乘之机。 蔡岳城的软硬兼施,令他无法摆脱秦亦舒。尤其是在交际场合,总能看见她的身影。不料,她的出现,反而促成了盛家开拓人脉的必要条件。 若盛家是发迹于江湖,仅仅只有手段和财富,那么她代表的则是当时的一种权威,她的背后是一种政权的威慑。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就犹如获得了一块区域性质的免死金牌。 官商勾结在当时已是屡见不鲜,拥有的人脉层级即决定盛家生意之路的长远。 这也就是盛鸿声认定她的原因之一。 盛方宸在蔡家的饭局上,多次利用秦亦舒拉拢不同的官员人脉,她的配合令大家都默认了二人的关系,这种不言而喻的相处模式变成谣言,导致和沈穆瑶再次于他产生隔阂。长此以往,她也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日复一日的等待,让她心力交瘁,她也想过与盛方宸深入交谈一次,亲自下厨做好了饭菜,却不料,得到的是卓威冰冷的搪塞:“今晚,盛先生有应酬,让您不要等他。”匆匆几句敷衍,让她的情绪跌至冰点。 卓力看着日渐消瘦的沈穆瑶,又想起外面的那些传闻,在理智和感情之间摇摆不定。他上街办事之时,亲眼看见盛方宸与那个女人出双入对,虽然俩人并没有亲切的肢体接触,但他能看出盛方宸对她已不再像当初那样抵触。 一个时辰之后,他再次巡逻经过花园时,发现沈穆瑶的脸上依稀残留着一些泪痕,她痴痴的望着桌子上已经冰凉的饭菜,一言不发。 陶玥儿为她夹了几口菜,示意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她却对面前的一切毫无触动。 此时的福运楼,人声鼎沸,几个穿着棉麻长衫的男人正津津有味的喝着小酒,哼着曲儿,有些年轻男女则在角落的小桌旁相聚,似乎在饭桌上演绎着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有一些携家带口的家庭,一边仔细盘算着口袋里的零钱,一边眯眼瞧着菜单上五花八门的菜肴,孩子们被隔壁桌上的五花肉馋的口水直流。 盛方宸带着手下从门外声势浩大的走进来,在伙计的带领下,进入包厢。映入眼帘的一幕,令他意外。他在组织这场饭局之前,并不打算将秦亦舒搅和进来。 毕竟今天这个包厢的男人不是普通的商客,他们有的是旧时的政客,还有今日的权贵,更有甚者是对盛家表里不一的敌对,若蔡岳城知道今日赴局之人的身份,定不会让她出现于此。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主动起身迎合上去,揽着盛方宸的肩膀发话:“盛先生,你可让我们好等啊,这不得罚酒三杯?”男人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另一个男人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精瘦男子趁机发话:“从没见过,组局之人迟到的道理,要不说,半路出家的小子,终究是差了点教养!” 他堂而皇之的发难,让在场所有人的面色凝重,唯独盛方宸却笑脸相迎的拿起酒盅,缓缓起身,向大家举杯:“今日,是方宸考虑不周,扫了大家的兴致,在此向各位致歉。”话音刚落,便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他本不想在这今日与这个男人争锋相对,一来因为有新旧政客,二来也懒得与无事生非的人辩驳。 那男人眼看局势转变,继而转换了另一副面孔,假模假样的与他寒暄起来,仿佛刚才的刻意刁难不复存在。 他们在饭局上,议论着目前的国家局势,又描述起如今的世道世风日下,这些人不满足于当下的生存,想要过上更富足的生活,就必须与商人打交道,所谓的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职务之便,为他们开辟道路,也不过是一种同流合污的借口。 没有人能拒绝金钱的诱惑,尤其是在社会环境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只有足够多的钱,才能让他们离开这片战乱的土地,过上下半生不愁吃喝的日子。 那个贱肉横生的男人,多喝了几杯酒,又借着自己的官威,毛手毛脚的在秦亦舒的后背摩挲。他的那张大脸,时不时的凑上去,在她耳后说着些污言秽语。 秦亦舒从前早已习惯面对这种生活,如今在盛方宸的面前,却有一丝顾忌,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被别人调戏的窘态。但今日出现于此,是她的选择,就必须承担其后果! 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与在座各位开起无关紧要的玩笑,又若无其事的应付着身边这个好色之徒,不让众人扫兴。 她游刃有余的端起酒杯,与大家聊的不亦乐乎,脸颊已泛起淡淡的红晕。在回到座位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自己的旗袍,恰好跌到那个男人的怀里,此举正合乎他的心意。 那男人顺势环住她的腰,粗大的肉手,轻轻的滑过她的脸庞,而她,带着醉意从男人的怀中起身,男人将她往怀里一拽,使她又不偏不倚的跌了上去。 他端起酒杯,又对着秦亦舒灌了几杯酒:“秦小姐,酒量还得多练练.........来来来..........” 秦亦舒仍旧不忘微笑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几句:“看来今日,我是非醉不可了~”话语间,将酒杯拿来,蹙眉饮了一口。 盛方宸看着饭局已经接近尾声,大家对盛家的诚意和计划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并在各自的心里有了盘算。便借着醉酒之由,相继告别饭局。唯有那个男人,始终不肯放过秦亦舒。 他看着已经一脸醉相的秦亦舒,内心竟对她有了一种无以言表的触动,不知这种情愫是对她的感谢,还是其他的缘由。总之,他不再对这个女人视若无睹。 卓威在接到酒楼的电话后,迅速按盛方宸的吩咐,带着几个面容姣好的小姐赶来。而秦亦舒,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任由那个男人调戏。眼看着,那人要将手伸进她的旗袍里,盛方宸这才忍无可忍的,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胡爷,您醉了。”盛方宸简短的言语里,隐藏了一丝愤慨。 男人摆了摆手,嘟着嘴发牢骚,翻来覆去的说着“我没醉,我,我,我还能继续喝!” 包厢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手下得到命令,上前开门,卓威带着几位小姐恰如其分的从门外走来。 盛方宸将小姐们推到那个男人怀里,浓郁的脂粉味儿裹挟着那人,他的目光停留在她们的相貌和身材上,全然忘记了刚才的那位。 “你们几个,把胡爷伺候好.........”盛方宸交代完毕,俯身与那男人寒暄了几句,便带着秦亦舒离开了饭局。 起初,他还刻意回避与她产生肢体接触,见她已经醉到浑身瘫软的情况下,便由着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当他们回到汽车上,卓威才敢发话:“盛先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盛方宸坐在酒气熏天的汽车里,摇开车窗,心事重重的点燃了香烟,一只手搭在车窗处,一只手搭在靠背上,时不时瞥了几眼身边的女人。 “其实秦小姐,没有必要参加今天的饭局。这段时间,您的所有饭局,几乎都能看到她的身影,若只是为了蔡局长,她根本没有必要,只有一个原因——她是为了您!”卓威不知不觉间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又何尝不了解秦亦舒的心思,只是他不能给她任何情感上的依托。他早该在最初之时,让这个女人置身事外,如今,再与她撇清那些关系,颇有过河拆桥的意思。 正在盛方宸一脸愁容之时,耳边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你的手下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却对我的感情置若罔闻。盛方宸,难道在你的眼里,我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秦亦舒扶着脑袋,眼神定定的看着他等待答案。她回想起,刚才在包厢的那一幕,清楚的记得是盛方宸出手,将她从那个老色鬼怀里救走。 “秦小姐,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你与外面那些女人身份不同,我们之间,最好还是保持界限为好。”盛方宸头一次庄严郑重的回答她。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注定无法回头。”秦亦舒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指腹轻柔的从他的脸庞滑落至嘴角,停留了片刻,这是她借着醉意,第一次主动勾引他。 突如其来的暧昧,令他喉结发紧,原始的欲望从心底蔓延出来。窗外的凉风钻进了他的身体里,瞬间浇灭了这场火。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两个梨涡,初次见他时的嫣然一笑;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有那些无数日夜交缠的画面,一切的一切都在唤醒自己的理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产生了动容。若放在从前,他或许不会有诸多顾忌,甚至会好好将其挪为己用。而如今,有了沈穆瑶之后,那份责任感使他在许多关键时刻悬崖勒马。 盛方宸不允许自己成为周大海那样的人,且不说沈家现在已经没落,她在举目无亲的时候,不畏世俗的来到上海,就足够他了断那些无关紧要的欲望。 “卓威,送秦小姐回去。”盛方宸冷漠的推开身边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秦亦舒看着他站在一旁,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噗嗤一笑:“看吧,你们男人呐,都一个样!对投怀送抱的女人,哪有坐怀不乱的?” “还不开车?等着看她撒酒疯?”盛方宸眼神凌厉的瞪着卓威,显然他的小动作被人看穿了,借此来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严。 卓威缓缓发动车子,秦亦舒趴在车窗上,望着他娇媚一笑,随后便关上了车窗,任由汽车在道路上行驶。 除了沈穆瑶,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这样捉弄他。或许是刚才她在酒局上的表现,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许是卓威的那番话,点破了二人的心思。 秦亦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刚才的微醺状态下清醒过来,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若是醉酒能让你动心,我情愿一直醉下去。” 卓威低声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没什么!”秦亦舒的语气镇定异常。 卓威从车子的后视镜里观察了一眼,发现她正悠然自得的坐起来,脸上的醉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喜悦。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觉得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论已然僭越。 第233章 假借病情和好如初(上) 若是在从前,沈穆瑶必然会枯坐在阳台上,盼着他回来。而如今,经历这许多是非之后,她的心态不知不觉的发生了转变。 即便她的内心纵有千般不舍和委屈,她不得不拿出女主人的气度,去接纳他的一切,包括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些女人,更何况,那个女人是秦亦舒!她是能给他实质帮助的女人。 为了避免与他产生争吵,她打发了旁人,回到房间,洗漱完之后,并没有按照往日的习惯,去阳台观望。而是早早熄了灯,躺在床上,强制自己入睡。 花园里的汽车远光灯一闪一闪的路过,多次闯入自己的眼角光线里。她内心既期待又失落。她怅然若失的躺在冰冷的床上,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每每想起他的偏爱,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笑意。但这种短暂的幸福回忆很快便会随着周围的寂寥感取而代之。 辗转反侧,依旧难眠,她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命运将她带到了这里,却不能由她来掌控。人在无力抗衡之时,总会缅怀过去。 她怀念自己年少的时光,虽说不过几年光阴,但对她而言,似乎像是熬过了半个世纪。那时的沈穆瑶,还是北平赫赫有名的世家大小姐。父母健在,身边还有一个对她日常起居无微不至的少年。 从前,不论她有多无理取闹,亦或是在外面闯祸,只要回到家中,冯磊必然会替她承受一切后果。哪怕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月亮,只要她拉着他的手腕撒撒娇,他也在所不辞。 她脑海里重现母亲弥留之际的那日:林怀柔吃力的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交代,让她远离盛方宸,安分守己的留在许家。 前半生的无忧无虑似乎已经将她的往后的福报消耗殆尽。留在许家也好,前往上海也罢,她这一生,注定动荡,就像如今的世道一般,难以太平! 经历的这些变故,带走了所有亲近之人,身边连个诉心肠的人都难以寻到。最终,只得默默咽下心头的委屈,不断地陷入质疑,又不断地自我修复。 不远处的汽车灯光闪现到阳台的窗帘上,唤回了她的思绪,竟不知,自己的脸庞已是泪流满面。她吸了吸鼻子,一股凉意钻了进去,令脑袋微微发胀。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丝帕拭去自己的眼泪。 听着楼下汽车的动静,便知道他回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下楼的欲望,侧过身子,背对着房门,故作镇定的闭上双眼。 盛方宸从汽车里缓缓走出来,刻意抬眼望向阳台——“穆瑶睡了?”他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眼角闪现出一丝失落。 “沈小姐...........她今日早早便回房休息了。”卓力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些无奈。 “嗯。”盛方宸无意识的应付了一声,脱下外套,递给了女佣。 几人相继回到屋里,等到女佣退下,卓力便忍不住提了一嘴:“先生,恕我多嘴说几句,自从那晚宴会之后,沈小姐一直郁郁寡欢。今日,她为您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却没有等到您!” 他蹙眉不展,瞪了一眼卓力,随后,便来到了饭桌前,望着早已冰冷的饭菜,懊恼不已。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想到不久前,坐在这里的沈穆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等他,又想到刚才与秦亦舒的纠缠,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他不顾旁人眼光,径自冲上二楼,打开了房门。楼道的余光扫进了房间里,他轻手轻脚的向床边走去。很快,那短暂的光线又被黑暗笼罩。 “睡了吗?”盛方宸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试探道。 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便蹲下身子,半跪在床边,看着她沉睡的面容发愣。手不自觉的轻抚着她的脸庞,自言自语道:“人终究是个矛盾体,有时候真希望自己不是盛鸿声的人,只愿和你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如今的世道,这是种奢望,我要护你一生周全,让你衣食无忧,就必须有权有势!” 他无意识的用手指滑过她的脸,竟传来一丝凉意。盛方宸回过神来,望着床上躺着的女人,她的双眼紧紧的闭着,用力过猛的神色下,不知不觉的留下几滴眼泪,让他抓住了破绽。 盛方宸抿嘴一笑,用手捏住她的鼻子:“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不得不张大嘴呼吸,他顺势吻了上去,捧着她的脸,贪婪的沉浸在这次索吻里,久久不愿放手。 他满身的酒气,一次次的冲击着沈穆瑶的嗅觉,她不停地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最终,一把推开面前的男人,盛方宸一个趔趄倒在地板上。 “盛方宸,你耍什么酒疯?”沈穆瑶气急败坏的瞪着他。 “我没醉。”他从地上缓缓爬起,坐在床边,深情的望着她。 “你一身的酒气,熏得我头疼。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困了!”她借故回避与他的眼神交流。 “等我很久了吧?”盛方宸轻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谁等你了,少自以为是。”她裹紧了被子,一把蒙住了头,将整个身子缩了起来。 看着面前这个口是心非,又气鼓鼓的女人,他此刻心乱如麻。他尝试拉开沈穆瑶的被子,却一次次的被拽了回去。他看出了她的逞强和压抑的那些情绪,也明白了她近日来的委屈。 “对不起,穆瑶。这段时间,我只顾着生意,忽视了你。”他隔着被子,安抚着她的情绪。 见她不语,又凑近解释:“现在上海的情况复杂,各路人马聚集,不再是从前那般光景,我必须要以大局为重,盛家权势稳固,我和你,还有妹妹才会相安无事,所以,为了我们的将来,原谅我,好吗?” 沈穆瑶一气之下,掀开被子,冲他发怒:“要多少权势,才能够满足?你们总说大局。在生死面前,不也一样无能为力。” 看着她满脸的质疑,便一鼓作气的将她拉到怀里:“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受了很多委屈和谩骂。等这段时间过去,盛家的人脉稳定,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她隐约嗅到他衣服上的香水味,那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正是秦亦舒用的那款法国香水。她脑海里浮现各种不可言喻的场面,包括之前在那个小巷里的那一幕,再次重现于眼前,这些巧合,令她失去理智和判断。 原本打算和好如初,现在又被这香水味儿激怒。她推开盛方宸,赤脚下床,重重的将他推搡至门口。 “这...这怎么了?”盛方宸一脸纳闷儿的看着她锁上了房门。 “穆瑶?你怎么了?”他不甘心的拍打着房门。 “这些话,留给你说给别人听吧,我困了,别打扰我睡觉!”沈穆瑶背过身子,不再搭理门外动静。 “别人?........莫非她知道了车里的那一幕?不太可能,那她发的哪门子火?”他重新检查身上衣物是否留下印记,这才闻到胸口处,夹杂着一些香水味。 盛方宸不知该如何解释,坦白从宽显然不行,以她的性子,必定会误解其中的言行。可他也做不到欺骗她,只得另辟蹊径。 不久,门外没了敲门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急促的哀嚎和呼吸声。沈穆瑶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疑惑的起身,轻轻的打开了房门,看着盛方宸正蜷缩在门口,捂着腹部,五官扭曲的呼吸着。 “你就装吧,我才不会上当。”正当她要关上房门的时候,被他用手挡住。 “你这女人,就对我这么狠心吗?”他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苍白的脸上汗珠连连,看上去不像是装的。 沈穆瑶假装毫不在意的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你怎么了?没事吧?盛方宸,你可别吓我!” “死不了。”他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微笑。 她手忙脚乱的正打算起身去喊人,却被他拽住:“原谅我好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沈穆瑶想要去叫人,可他偏偏不肯撒手。 “原谅我。”他始终重复这句话。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他太了解她,懂得在什么时候服软,让她心软,从而挽回她的心意。 “好好好,我不计较了还不行吗?快松手!”沈穆瑶心急如焚的望着他。 他释然一笑的松开了手,沈穆瑶跑下楼,让卓力叫来了家庭医生,约瑟夫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替他做了一些检查。 约瑟夫皱着眉头反复检查,身体并无大碍,正当他打算如实汇报的时候,盛方宸冲他使了使眼色。 二人交换眼神之后,约瑟夫摇了摇头:“盛先生这是饮酒过量导致的急性肠胃炎,这段时间的饮食要尤其注意。” 他们的奸计得逞之后,卓力给了一笔不菲的报酬,便将他打发离开。唯独沈穆瑶被他们蒙在鼓里,一边照顾着盛方宸,一边吩咐下人去准备些米粥,调理下他的肠胃。 下人把饭菜端到二楼卧室,随后,卓力便遣散了无关紧要的人员,房间里只剩下这俩人。沈穆瑶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小米粥,轻轻吹了吹才递到他的嘴边。 “你说说你,应酬饭局而已,又不是比酒量,喝那么多干嘛?”沈穆瑶蹙眉不悦的抱怨道。 “这是心疼我了?”盛方宸喝了一口粥,洋洋得意的望着她傻笑。 “你再说这些废话,我就去客房睡觉,让玥儿来伺候你。”沈穆瑶瞪了一眼。 “好了,不逗你了!今天这场饭局很重要,到场的都是达官显贵。有几个人和盛家不对付,故意多灌了几杯酒,没事的。”盛方宸握住她的手。 “还说没事,年纪轻轻的肠胃都喝坏了,以后怎么办?”她的语气里全是不满。 看着面前这个埋怨的女人,她正满脸愁容的照顾着自己,一种埋藏久远的感觉被唤醒。他渴望家庭的温情,尤其是这种消失已久的感情,是他爱的女人带来的。 几个时辰后,她疲倦的倒在盛方宸的身边昏睡过去。他起身将她抱回到床上,轻手轻脚的去盥洗室,冲洗掉一身酒气,换上睡衣,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望着沉睡的沈穆瑶,他内心莫名的衍生出一丝欲望。随后,便紧紧的拥她入怀,轻轻的亲吻着她的额头:“瑶瑶,只有你可以给我一个家。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第234章 假借病情和好如初(下) 礼堂钟声响起,宾客们陆续入场,坐在在教堂的两侧,乐曲缓缓响起,一位头戴白纱,身穿婚服的女人,仪态大方的从门外走进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望了过去。新郎正站在神父面前,背对着门口,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这对新人身上,新郎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二人的脸庞这才渐渐清晰。 “盛方宸先生,你愿意娶秦亦舒小姐为妻吗?”神父手捧圣经,神态庄严的发问。 他深情款款的望着身边的女人,牵起她的手,郑重的回应:“我愿意。” 当她听到这三个字时,胸口传来阵阵刺痛,猛然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此时,她的额头上已是满头大汗,突然的惊醒,让她意识到这是一场噩梦。 但心痛却真实存在,她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用手摸索着床边,才发现这房间只剩下她一人。她看了一眼床边的时钟,发现自己整整睡了一上午,已临近午时。 门口传来汽车发动的声响,她迅速穿上拖鞋,侧身躲在窗帘一角,远远的望了一眼,只看见一个女人的侧影,直觉告诉她,车上的女人正是她噩梦的来源。 她心乱如麻的直奔楼下,呼喊着他的名字:“盛方宸......” 他此时正与卓力在客厅谈话,听到她的动静,纷纷向她望去,众人瞠目结舌的望着穿着单薄的沈穆瑶,盛方宸看着她竟然只穿了一件内衬,微微皱眉,反应迅速的将沙发的毛毯扯过,一个翻身,裹住了她的身体。 随后红着脸对手下大喝一声:“退下。”卓力他们心有余悸的转身离开。 “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还满头大汗?”盛方宸顾不上训斥,只一味心疼。 沈穆瑶看着茶几上的补品和点心,陷入了怀疑,她眼神定定的望着那些东西发愣。 他循着她的目光一同望了过去——“是不是饿了?我让她们准备饭菜?”盛方宸正想转身去安排,却被她死死拽住。 一番挣扎后,她才勉强的提出疑问:“有客人来过?” “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盛方宸若无其事的回应。 “是.......是秦小姐吗?”她眉眼间闪现一抹酸意。 盛方宸忽然意识到她的紧张和无措是因为那个女人,便将她的身体板正,义正言辞的解释道:“穆瑶,不要再胡思乱想,我和她只是合作关系,盛家需要这枚棋子。” “昨晚的饭局,她也在对不对?”沈穆瑶并未将他的解释放在心上。 “是,她在。”他的语气笃定。 她的嘴角微微颤动,想到刚才的那场噩梦,又联想到昨晚他身上隐约的香水味,一时之间,只觉天旋地转,若不是在他怀里,恐怕就要瘫倒在地。 见她情绪波动,便补充了一句:“昨日,我并未邀请她,是她自作主张出现,我就算不待见她,也不能驳了蔡家的脸面!” “真的是这样吗?”沈穆瑶抬眼凝眸。她真挚的眼神似乎会戳破一切谎言。 盛方宸回想起昨晚那一幕污点,百口莫辩,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他咽了咽口水,斩钉截铁的回应道:“当然。” 沈穆瑶苦笑了一下,点破心思:“倘若目前的关系真的让你为难,我愿意........”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慢慢垂下。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只是自己多疑——“愿意?什么?” 她故作镇定的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我自知不如秦小姐的背景和气魄,所以,愿意为了你所谓的将来,成全你们!如此一来,所有的矛盾都将迎刃而解。” 他听到这番话,心头一震,这不该是沈穆瑶说的话,不论是年少时,亦或是当初,她绝不是一个任命运摆布的人。 盛方宸气急败坏的拽着她的胳膊,狠狠发问:“你在说什么?沈穆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什么叫成全我们?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强颜欢笑道:“秦小姐很优秀,对你,对盛家,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你们若成婚,必将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和恭贺。” “够了!”他怒发冲冠的瞪着她。 她眼睛的红肿还未消失,随着他的一声呵斥,眼眶里的泪水终究不争气的纷纷滑落。盛方宸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酸楚,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 “是我语气重了。别哭了,像个小花猫一样,瞧这眼睛肿的。”边安抚边用手指拭去她的眼泪。 原本坚定的退让,又沦陷于他的温情。她的头微靠在盛方宸的胸膛上,声音极其微弱:“既然已有肌肤之亲,又何必自欺欺人。” 盛方宸迟疑片刻,追问道:“谁乱嚼舌根?” “不必再遮掩了。”沈穆瑶尝试逃离他的身边。 他打算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的陈述出来,便将她拉到沙发边坐下:“看来,我不得不说出昨晚之事,要不,你这小脑瓜总是胡思乱想。” 沈穆瑶紧紧拽着身上的毛毯,认真的听着他的描述,当她听到二人在汽车里发生的那一幕时,她的神色开始慌乱。 她似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以及秦亦舒那风情万种的醉酒模样,虽然他并未做越矩之事,但一想到那个女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引诱着他,心中便充斥着愤怒与嫉妒。 像她那样一个与盛方宸不相上下的欢场老手,眉眼间尽是风情,别说是男人难以把持,哪怕是女人,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对她,难道没有一点动心?”她刨根问底的追问。 “没有。”他郑重其事的回应。 “假如,你从前没有遇见过我,而是先认识的她,会不会........”盛方宸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吻了上去。 他一手捧着她的脑袋,一手揽住她的腰身,让她紧紧的贴在自己怀里,尽情索吻。他的愤怒转为爱意,接近疯狂的想要将她吞噬。 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亲吻过后,二人缓缓睁开双眼,她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眼睛红肿,布满血丝。 他用手轻轻拨开她的碎发,直截了当的说:“没有假如,你所担心的一切绝不会发生。” “你是我唯一的挚爱,我的妻子只能是沈穆瑶。”他轻抚着她的秀发,柔情蜜意的望着她。 沈穆瑶顺势倚靠在他的怀里,自顾自的说着:“以前,我从不知道自卑是什么感觉,对于你的偏爱,也从未感觉到半点危机。可自秦小姐出现之后,我总忍不住多想,曼姨也好,外面的谣言也罢,时刻都在告诉我,她的与众不同。与她相比,我一无所有,你越是对我好,我越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份,配不上你的地位。” “胡说,不准妄自菲薄。”盛方宸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随后,又补充道:“要论起家世,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我呢,只是盛家的刽子手,更别说秦亦舒,她一个欢场女子,不过是借着点儿小聪明,找了个好靠山。我们都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千金小姐.........呵!从前是,现在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金丝雀。”沈穆瑶苦笑一声。 他愤愤不平的用手捏住她的嘴,恐吓道:“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立刻把你就地正法!” 盛方宸又恢复了往日的霸道,她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笑意。她用手环住他的腰际,一脸娇嗔:“方宸,我真的好怕失去你,失去这一切!” “小傻瓜。”他宠溺的捏了捏她的手。 “刚才急匆匆的跑下楼,连外衣都不穿一件,就是来找我兴师问罪?”他突然想起刚才的那一幕。 沈穆瑶这才将昨晚的噩梦描述出来,引得他一阵哄笑。他靠在沙发上,任由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与她十指相扣。 “你这小脑袋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梦,找我发脾气,我冤不冤呐?”盛方宸故作生气的埋怨。 “不是!我冲下来.........是......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害怕那不是梦!”沈穆瑶委屈巴巴的嘟囔着。 他抽出双手,将她禁锢在怀里:“听着,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娶别人。” “呸呸呸,哪有人咒自己的!”她转过身去,趴在了她的胸口。 一阵电话铃响起,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温情,盛方宸缓缓起身,将她扶到沙发边坐起,顺手揉了揉她的秀发:“乖,上楼梳洗换身衣服,下来吃点东西,我还有生意需要处理,等忙完,陪你出去走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既甜蜜又不舍。他从未变心,谣言不攻自破。他还是那个偏爱自己的盛方宸。 沈穆瑶心中的疑惑也随之烟消云散,她披着毛毯,吩咐玥儿准备饭菜,自己则转身回到了二楼,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二人的关系终于恢复如初。 第235章 恻隐之心 盛方宸为了挤出时间弥补这段时间对她的疏忽,连午饭的都没有来得及吃,只顾着打电话部署工作,重新调整了工作安排。 整个下午,都待在书房梳理人脉以及生意上的对账。期间,电话一次次响起,忙得不可开交。两个时辰左右,他的手下才陆续从那间书房离开。 他闭着眼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额头,如释重负般舒展了一口气。沈穆瑶端着银耳莲子羹站在门口,轻叩房门。 “进来。”他不想让沈穆瑶看见自己的疲态,缓缓坐了起来。 “你中午都没出来,特地给你熬的,快趁热喝了,滋养脾胃。”她看着书桌上的账目,和烟灰缸的那些烟蒂,便知道刚才那几个小时,让他心力交瘁。 她把托盘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拽着他离开了那张书桌。“生意永远都做不完,歇会儿,换换脑子。” 盛方宸微微一笑,挥手打发了卓力:“下去吧,别忘了我交代的事。” “明白,先生。”卓力看着二人和好如初,内心也宽慰不少。 他刚落座在沙发上,顺势便把沈穆瑶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一手环住她的腰身,让她半坐在自己的腿上,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喂我。”他的语气不容抗拒。 “就知道欺负我!”沈穆瑶白了他一眼,内心却沾沾自喜。 她端起碗,舀了一勺银耳羹递到他的嘴边,他笑逐颜开的享受着她的体贴入微的照顾。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眼里溢满爱意。 一碗银耳羹下肚,原本饥肠辘辘的胃里多了些许暖意。看着他嘴角残留的汤水,她不假思索的拿出丝帕,替他细心擦拭。 盛方宸突然握住她的手:“瑶瑶,答应我,不管未来有多少变故,都不要离开我身边,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她应接不暇,慌乱的抽回了手,借故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出门走走,还出去吗?” 他忍俊不禁的起身,捏了捏她的脸蛋:“去收拾下,我们现在就出门。” 看着她逃也似的离开书房,盛方宸轻笑了几声。他虽然时常被她的那些气话,激的自己火冒三丈,但也因为自己过激的言行,将她惹哭。 他懂得利用她的心软,去缓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同时,也会败在她的泪水上。他不允许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上挂满泪痕,他喜欢她不经意的娇羞和笑靥如花的神情,她的一颦一笑似乎能冲淡世间的一切烦恼。 沈穆瑶穿着一身低开叉的米白色复古刺绣旗袍,白色的滚边,裙身上绣着盛开的玉兰花和喜鹊,袖口上点缀了两层薄薄的蕾丝花边,整体温婉淡雅,又带些少女的娇俏。远远望去,给人一种高贵清冷的感觉。 她拿着香槟色的手包从楼上缓缓走来,盛方宸正坐在客厅看报,听到动静,立即放下报纸,侧身望去。她与生俱来的气质,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秦亦舒的风情在于包装和她纵横欢场多年培养出的个性,而沈穆瑶的高贵和清冷根本不需要任何外物的衬托,她就像寒冬凌冽里的一株梅花,含蓄却不失傲气,低调而夺目。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发愣,脑海里无数次幻想与她的未来。 “是不是太素了?”沈穆瑶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着装。 盛方宸起身来到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不,你用不着那些花枝招展的俗物。这样就足够,哪怕你穿粗布麻衣,我也一样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哼,你们男人,惯会哄人!”她娇羞一笑,用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胸口,径直向大门口的汽车走去。 他自鸣得意的小跑过去,跟着沈穆瑶的步伐,卓力早早就坐在驾驶室等待发车,他细心的用手挡在车门上,生怕磕碰着她。等到二人纷纷坐定,汽车也缓缓发动。 透过后视镜,看到俩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卓力也跟着偷乐。昨日,盛方宸还用苦肉计来博得同情,今日,却恢复了往日的如胶似漆。 汽车缓慢的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却在一处街角熄火停下。卓力下车去安排几个手下,尾随二人身后保护,自己则去布置另外的任务。 临近黄昏,街道上穿插着各种声响,汽车的鸣笛声,自行车的响铃,小贩的叫卖,以及挥着鞭子,拉着驴子的叫骂声,各行各业,都在为生活而奔波,展示着烟火之气。 俩人如同相处多年的夫妻,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挽着盛方宸的胳膊,他用胳膊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低头与她谈笑风生。 一个精瘦的老头儿,穿着满是补丁的麻衣挑着担子,惊恐的满街乱窜,惹得街上一阵鸡飞狗跳,骂声连连。 “站住,臭老头,让我抓到你,就死定了!”后面的几个流氓穷追不舍。 老头儿终究体力不支,倒在了马路边,扁担里的水果散落一地。后面几个人趁机加快步伐,追了上来,将其按倒在地,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引来周围路人的围观,却无一人敢插手,只因那群人是道上收保护费的流氓。 围堵的场面,挡住了二人的去路。沈穆瑶好奇的望了几眼,正打算松手,去前方一探究竟。 以盛方宸的判断,他已经差不多能猜出面前的状况,在这个颠沛流离,牛鬼蛇神遍布的时代,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 他拉住沈穆瑶:“别去!” 正当她疑惑之时,不远处传来连连哀嚎,声音里夹杂着求饶和哭喊。她不顾盛方宸的阻止,撇开他的手,挤进人群里,见几个壮汉正在殴打一位老头。 那个老头蜷缩着身体,抱头鼠窜,地上满是他的鲜血,已是破败不堪的衣服,也被撕扯成破布条一般搭在身上。 “住手!”沈穆瑶大喝一声,瞪着他们。 “哟,哪里来的小美人儿,敢管我们的闲事?”一个领头的男人用手摸着下巴,缓缓逼近。 “你们当街欺负一个老人,算什么男人?有这力气,怎么不去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只知道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呸!”她气势汹汹的与他们对峙。 领头的男人,正想上前教训,却被手下拽住:“王哥,这女人看上去有些眼熟,看她穿着,应该不是寻常之辈,我们还是不要与她正面冲突。” “你怕个屁,不过一个小娘们儿,还敢在老子头上撒野!”说着,正向她伸手。 盛方宸原本不想让她介入到这些江湖之事里,这样的场面,每天不计其数,她又能救多少次?但她的豪言壮举,却不止一次震撼了他的心,小小一介女流之辈,竟有勇气与一群男人对抗,这么围观之人,却抵不过她的胆量。 他用力扣住男人的手腕,轻轻一掰,只听见骨骼咔吧一声,男人便吃痛的连连后退,都来不及抬眼,便扶着手腕喊道:“哎哟,是谁,敢动老子?” 盛方宸的手下推开人群,他气宇轩昂,神情威严的瞪着众人:“是我。” 那群流氓见到来人,惊恐万分,吓得连退数步,纷纷躲在那个男人的身后。 “怎么?刚才你想对我的夫人动手?”他似笑非笑的发问。 “不,不,不敢,都怪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您和夫人!”说着,便用另一只手打着自己的脸,只求能饶恕他的无心。 他轻蔑的冷笑一声,径直向那个男人走去,单手提起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你最不该的,就是调戏我夫人,你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话音刚落,便当着众人拧断了他的脖子,将他甩到一旁。 剩下的几个人惊恐的面面相觑,从前只听闻他的心狠手辣,从未亲眼见过,如今才算见识到传闻中的盛方宸的处事态度,他甚至都没有问及他们身后的靠山,毫不留情的取了那个男人的性命。 沈穆瑶从前倒是见过他冷血的场面,但比起最初在地牢的那次,确实是小巫见大巫。他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轻声安抚了几句。 她顾不得多想,蹲下身子,打算去将地上的老头扶起来,盛方宸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拽住了她:“这些事,留给他们去做。” 围观之人见识到这种场景,纷纷散去,不敢继续凑热闹,唯恐牵连到自己。那群人呆愣在原地,既不敢逃窜,也不敢上前。 他的手下把老人搀扶到一边的角落里,又替其捡回了扁担和竹篮,只是那些水果,已经被践踏的不成样子。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一个老人?”沈穆瑶气愤的质问。 那群人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不敢言语。只低着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责罚。 “这舌头若是无用,我就替你们割了!”盛方宸压抑着怒火恐吓道。 刚才与领头插话的那个男人,一鼓作气的上前迈了一步,解释道:“我们只是成哥手底下收保护费的,那片街区的小贩都交了钱,唯独这老头不肯给,这让我们没法回去交差.........” “你看他穿的破布烂衫,哪有富余的给你们?依我看,就是欺软怕硬,专挑这些穷苦百姓欺负!”沈穆瑶打抱不平的呵斥。 “夫,夫人,我们也要活命,也得回去交差不是,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开了特例,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大不了以后,我们不动这老头就是。”男人壮着胆子解释。 见她誓不罢休的模样,盛方宸只得主动出面缓解,再继续纠缠下去,恐怕会越来越乱。他安排了两个手下,带着那群人先行离开。 “交给我处理,相信我。”他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转身便交代手下:“去打听下这个老人的家庭情况,另外在我们的地界,给他支个摊,剩下的你们看着办。” 老头得知自己被大人物所救,激动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道谢。盛方宸原本尘封的记忆被再次开启,那一年冬天,他与母亲也同样遭受过这般待遇。 穷人,想要生存下去,除了忍受岁月的蹉跎外,还要面临无数欺辱与打骂,忍气吞声的重复着这些枯燥的营生,方能勉为其难的存活。 也许是想起往事,受到触动,他不由自主的伸出双手,将老人搀扶起来:“把人带下去包扎下 几个手下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这样的场面,他们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从未看见过盛方宸向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伸出援手,甚至流露出恻隐之心。 一个手下接到指示,搀扶着老人离开了二人的视线。沈穆瑶也是头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 她之前从未见过盛方宸对旁人释放出善意。 她望着面前这个多了些血性的男人,淡然一笑。继续挽着他的手,轻声道:“难得看见你有一丝人性!” “是吗?”盛方宸也惊叹自己的言行举止。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我不该流露出这些情绪,我.........”他犹豫片刻,又补充道:“我不需要人性,对你除外。” 他和沈穆瑶相处久了,内心深处的情感时不时会受到触动,即使他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一旦面对她的一意孤行时,总会忍不住去插手。 可是,他的身份地位时刻都在警醒着自己,他不能心软,不能手下留情,更不能被旁人左右情绪。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用冷漠的情感去抗衡人性。 二人闲庭漫步到公园桥时,江面上络绎不绝的船只响起声号,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桥梁的栏杆上,将桥的影子倒映在江面。 她被眼前这一幕诗情画意的场景吸引,驻足流连。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耀眼的光影煽动着她的心,船身周边泛起层层浪花,让她短暂的忘记了当下战火纷飞的时局。 “上次咱们一起赏夕阳是什么时候?”沈穆瑶不经意的脱口而出。 “如果我没记错,是游湖那次。你我一同泛舟,在那个小船上,我吻了你。”盛方宸会心一笑,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 “真想留住眼前这幅画面。”她如痴如醉的望着江景,小声嘀咕。 “你在看江景,而我在看你!”他用身体挡在她的身后,将脑袋倚靠在她的肩膀上。 俩人动容的相视一笑,这样静谧的时刻,属实来之不易。想想之前与他吵的不可开交,为她哭肿的双眼,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荡然无存。 “对不起。”她无缘无故的向他致歉。 “怎么了?”盛方宸不明所以的扳正她的身子。 “明知道你在外已经忙的焦头烂额,我还小肚鸡肠的与你置气。我应该相信你,可总会患得患失。说实话,这段时间,我有些嫉妒她。面对你的交际,她能游刃有余的去处理,而我却无能为力。我当初真应该听爹的话,去摸索些生意门道,学学交际!”沈穆瑶自责的数落道。 “我的妻子不需要在那群男人堆里抛头露面。”他眼神笃定的望着她。 “你就是你,不必为了迎合我的生活而改变。再说,我也不愿你沾染上那些乌烟瘴气的江湖习性。”他的一番言论犹如一剂强心剂,给予她肯定与安慰。 时间在此刻定格,周围络绎不绝的人流与嘈杂的声音纷纷消散,俩人的眼里只有彼此。最后一抹斜阳,散落在她的脸庞,微翘而纤长的睫毛时不时受到触动,他情不自禁的吻了吻她的眼眸。 沈穆瑶心满意足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任凭江风拨弄自己的发梢,她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听着心脏跳动的声音,静待夜幕降临。 第236章 烛光晚餐 黄昏渐渐被夜幕取代,江风钻进脖子里,一阵寒意袭来,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原本浪花翻涌的江面,被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暗笼罩。 他用手紧了紧沈穆瑶的腰身,凑近呢喃:“天黑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去哪儿?”沈穆瑶来不及细问,已经被他拉着离开。 俩人回到刚才街角的汽车旁,卓力已经在这恭候多时,并向其低声汇报:“先生,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好。”盛方宸拉开车门,一如既往的体贴入微。 卓力等着俩人坐稳,便驾驶着汽车,来到之前订好的餐厅,将车缓缓停下:“盛先生,到了。” 盛方宸拉着她从车里出来,门口的服务生已经提前接到指示,见到来人,热情小跑上前迎合,笑容谄媚的将二人带去卡座。 “盛先生,按照您的吩咐,后厨已经准备就绪。”服务生替二人整理好餐具,把一旁备好的红酒倒出来醒酒。 “上菜吧。你可以退下了,我不喜欢被打扰。”盛方宸打赏了几个大洋,将其打发。 服务生拿到小费后,笑逐颜开的附和几声,便识趣的离开了这片区域。转身去后厨通传,让大家赶紧上菜。 “一顿饭,就想讨好我,未免也想的太美了吧?”沈穆瑶沾沾自喜的打趣道。 “当然不止。”盛方宸拍了拍手,所有惊喜如约而至。 随着掌声的落下,不远处传来小提琴的奏乐声,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正在舞台上为二人演奏曲目。 卓力手捧玫瑰,拿着礼物从门外走来。将丝绒盒子轻轻的放在她的面前,又将花束递给了她:“这是盛先生特意为您准备的。”简单交代了一句,便悄然退下。 相濡以沫的生活,一度让她忘记了恋人之间该有的仪式感。短短数月的相处,像是已经与他生活了半辈子。 沈穆瑶沉浸在这份惊喜和浪漫之中,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她此刻的心情。她望着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红了眼眶。 “喜欢吗?瑶瑶?”盛方宸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她吸了吸鼻子,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假装若无其事的呛了一句:“俗气!” 盛方宸看着面前这个口是心非,故作镇定的女人,心中洋洋自得。顺着她的话,假模假样的说:“确实,丢了吧,省的碍眼。”说着,正要拿走它。 “你!!!”沈穆瑶吃瘪的瞪着他。 “逗你的,看你还敢不敢嘴硬来气我!”他兴致盎然的打量着沈穆瑶。 她红了脸,微微嘟嘴,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随后,便小心翼翼的将捧花移到窗边,忍不住真情流露:“谢谢你,方宸。” 他低眉轻笑,将手交叉支起,搭在桌上,拭目以待的看着她:“快打开盒子看看。” 沈穆瑶满心欢喜的拿起那个丝绒盒子,缓缓将其打开,里面竟是一条霜花钻石项链,她原以为盛方宸也会像大多数男人那样,送些珍珠翡翠之类的饰品,没想到他的眼光别具一格。 盛方宸会心一笑,慢慢起身来到她的身边:“我为你戴上。”随后,在她的脸颊轻啄一口。 她用手反复抚摸着那片霜花,面容娇羞的抬起头,轻声道:“为什么是霜花?” “难道,你忘了我们初识的那日,北平正下着大雪。那时,你手捧着汤婆子,从屋里向我们跑来,见我们衣衫褴褛,浑身污泥,却未流露出半分嫌弃,反而将它送给了我。”他细细回忆道。 她的思绪随之沉溺,嘴角微微触动:“我娘从小就教我,人不分贵贱,尤其是面对老弱妇孺,更该保留一些善意与慈悲........”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哽咽。 年少时的回忆,会令她思念父母,他知道,她想家了,想念北平那个充斥着无数美好回忆的院子。 他握住沈穆瑶的双手,眼神毅然望着她:“穆瑶,我会一直陪着你走下去。只要你愿意,我和承恩都是你的家人。” 对盛方宸的情感,她无以言表,欣慰的点了点头,从过去的记忆里逃了出来。 “这种款式,我还是头一次见。”她笑逐颜开的看着他。 “当然,我可是问遍了全上海的老师傅,总算找到能把它做出来的人,雕刻霜花必须要活细,经验丰富才可。现在这条项链,都不知道调整过多少次,才出成品。”他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心思。 谈话间,服务员已经端上餐食,为二人倒上两杯红酒之后便退下。 沈穆瑶乐不思蜀的正要举杯庆祝,突然想起他的身体还处于恢复期,不可饮酒。于是,按下了他的酒杯。 “昨晚的事,这就忘了?这几日,就好好养养胃,别喝酒了。”沈穆瑶夺过他的酒杯,一副势在必行的架势。 “好,听你的。”他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橙汁,心满意足的望着她。 沈穆瑶疑惑的望向四周,突然发现平日里,这家西餐厅的生意火热,今日店内却非比寻常的冷清,除了自己这桌,再无旁人。 “盛方宸,你别告诉我,今晚你包场了!”她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今晚,我们只属于彼此。”简短的一句话,足以勾人心智。 她已经被这份浓浓的爱意包裹,根本无心用餐,只吃了几口,便放下刀叉,若有所思的望着他。这是继那次庙会之后,再次被他费尽心思的安排所感动。 正餐结束之后,服务员收走餐盘,端来了甜品。原本甜蜜的氛围,在烛光的烘托下,更显的如糖似蜜。 下午那场闹剧,很快便传的街知巷闻。秦亦舒带着随从在洋装店挑选旗袍,从伙计们的谈话里得知此事,在回去的路上,偶然看到了马路边停着的汽车。 她认出了驾驶位的男人正是盛方宸的手下,打眼望去,看见了坐在窗边,正在用餐的二人。她站在马路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再不吃,冰淇淋就该化了。”沈穆瑶撑着脑袋嘟囔。 盛方宸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坐下,她大感不妙的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你干嘛?我警告你,这可是在外面!” 他一脸坏笑的打量着她:“我知道。”说着,便用手提起冰淇淋上的樱桃,递到她的嘴边:“看起来很好吃,尝尝?” 沈穆瑶舒了一口气,微微张嘴,他却一直拿她打趣,不让她咬到那口樱桃。 “盛方宸,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咬唇娇嗔。 “好了,这次保证不逗你。”他再次把樱桃递了过去。 她依旧选择相信他,就在她刚张开嘴时,盛方宸直接用手环住她的腰,顺势吻住了她的唇。沈穆瑶羞红了脸,猛然推开他,整个身体靠向玻璃窗。 他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护着她的脑袋,以免让她撞上了玻璃。 “还真是个小傻瓜。”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舀了几口冰淇淋。 这动情的一幕,被马路对面的女人尽收眼底。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盛方宸,她不知道,他竟会有如此放浪形骸的一面,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撩拨着自己的心。 之前,她对他的感情并不是占有,但如今,一丝恶念闪现,她甚至想将其据为己有。女人的妒忌心激增,就会变得不可理喻,失去理智,而她,此刻便是如此。 她死死攥拳,暗暗发誓:“盛方宸,我一定要得到你。”她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原本愤然的情绪,又恢复如常,带着随从离开了此处。 晚餐过后,他搂着沈穆瑶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电影院,停下了脚步。门口的宣传海报上赫然呈现了几个大字「恋爱与义务」,下面写着演员的名字和制品公司。 “这也是你的安排?”她看了一眼海报,惊叹道。 “我知道你从前只喜欢听戏,这次我自作主张,带你来看场电影如何?”盛方宸拉着她的手,朝影院走去,老板亲自出来接待二人,把他们带去提前安排好的座位。 除了面前画幕里的影像散发出的微弱光线,整个影院内一片漆黑,还有些许嘈杂。他们周围的座位全部被买断,以防旁人打扰。 沈穆瑶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怀里,低声呢喃:“陪我看这种电影,不会枯燥吗?” “和你在一起,做任何事都是一种乐趣。”他用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 她看得入迷,忽然发现自己的经历和电影的剧情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看到结局之后,内心却倍感触动。前半部分的厮守终生和最后的投河自尽,都让她心生后怕。 尤其是男主角穷困潦倒而死的那一幕,戳痛了她的心,她忍不住往盛方宸的怀里钻,声音哽咽道:“难道所有爱情电影,都要以悲剧收尾才算千古佳传吗?梁祝如此,游园惊梦亦是如此。” “傻丫头,那都是编造出来的东西,早知道,你会触景生情,就该换部电影。”盛方宸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安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我也会和她一样!”她自言自语道。 “不准胡说。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过这种穷困潦倒的生活,更不会发生那些你所想之事,我们,一定会修成正果,儿女成群。”他义正言辞的承诺道。 电影散场,大家陆续从影院离开,她的情绪被电影剧情搅得心神不定,一直沉浸在男女主的生离死别的那幕画面里。 他不能再让沈穆瑶胡思乱想下去,她本就爱钻牛角尖,好不容易修复的感情,可不能再被这无端的电影破坏。 盛方宸拉着她的手回到车里,语气迫切:“开车。” 卓力也是一脸纳闷的望着后视镜,刚才还好好的俩人,不过一场电影的功夫,气氛又变得微妙,但这次,她并不是与他置气,相反,而是因为她深爱着盛方宸,才害怕失去。 一盏茶的功夫,车子已经驶进花园,卓力将车停稳,等待着接下来的吩咐。 盛方宸在他的耳边嘀咕几句,一把将沈穆瑶抱起,向屋内走去。陶玥儿领着一众仆人上前恭迎。他连眼都不抬,只冷漠下达命令:“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出来。” 陶玥儿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并且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将其余人等全部带走,为二人拉上了窗帘后,也随之离开。 他抱着心有余悸的沈穆瑶直奔二楼卧室,将她放下后,反锁上房门。 沈穆瑶从游离的神志里跳脱出来,被他逼的连退数步。他的眼神炙热而深情,她知道即将发生之事。每次出现这种眼神,就意味着会被这个男人折腾一宿难眠。 “不早了,要不今晚就........”她慢慢移步到盥洗室,尝试躲开他的索取。 “我陪了你一下午,难道不该有点奖励?”他挑了挑眉,步步紧逼。 “我........我累了!”她一只手背过去,摸索浴室门把手,想要躲进去。 盛方宸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抿嘴轻笑,打算将计就计——“我可以帮你放松。”说着,一个健步跃了过去,她正好拧开门把手,跌进浴室,他迅速将其拉住,一同跌了进去。 “原来,你喜欢在这里?........”他坏笑的将她搂在怀里。 任凭她如何推搡和挣扎,都无法再逃脱他的怀抱。他的计谋得逞,顺势环住她的腰,轻啄了几口,又缓缓的吻向了她的脖子。 温热的气息倾吐至她肌肤的每一处,让她绷紧了神经,脸上也慢慢浮现出甜蜜的潮红。激烈的拥吻瞬间点燃了俩人的欲望。 任由他摆布的身体来回晃动,玻璃上的雾气和喷洒出的热水,令原本就暧昧的氛围,更加灼热。她睫毛上挂着几滴水珠,眼波含情的望着他,水流滑过她的脸颊和嘴角,俨然像一朵出水芙蓉,含苞待放。 “盛方宸,我.........”她想尝试打断,却被他用手挡住。 “别说话,什么都别想,看我!”他用手捧着她的脸,目光灼热。 她看着他湿漉漉的衬衫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胸肌,吞吐不止的喉结,以及结实有力的臂弯正搂着她的腰,还有面前倾吐出的阳刚之气,都让她心跳加速。 “既然语言显得苍白,那就让我用行动来表达。”说罢,只听哗啦啦的水流声敲打着地砖,玻璃和墙面早已被无数手指印覆盖。 她无法抗拒盛方宸的索取,她的心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属于他,一次次的汹涌澎湃,让她之前落寞的心得到抚慰。正如他所言,那不过是编造出的剧本,有他在,她的人生,绝不会以悲剧收场,她相信自己的选择,也期待着儿女成群的那一天。 第237章 谁让我遇到了你 久旱逢甘霖,俩人纠缠半宿,直至四更天才心满意足的放过她。盛方宸看着她的脸庞浸染了一抹红晕,浑身香汗淋漓,身体余热未散,难舍难分的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胸膛,沉沉睡去。 他一如既往的准点醒来,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又顺手替她掖了掖被子,随后收拾一番便离开了卧室,前往书房。 此时,卓力正站在大堂门口等候汇报,看着春风满面的盛方宸向书房走去,便从容的一同跟了上去。 他认真的翻阅了一遍桌上的文件,并用钢笔修改了一部分内容,卓力将另外几份合同递了过去,向他交代内容和注意事项,他过了一眼之后,便签上了名字。 “先生,半个时辰前,盛爷派人通传,让您十点前赶去盛公馆,并且,还强调,让您务必带上秦小姐。”卓力郑重的向其汇报。 盛方宸微微皱眉,双手环胸的追问:“有没有交代其他?” “没有多余交代,听语气,比较急迫。”卓力补充道。 “事不宜迟,备车,我换套衣服,去接秦亦舒上会馆。”说罢,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他回到卧室换了套咖啡色的格子西装,系了一条棕色领带,调整好袖口和腕表后,来到了床边,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正要转身离去。 沈穆瑶被他的动作惊醒,缓缓睁开双眼,嫣然一笑的看着他:“这么早就要出门了吗?” “去一趟盛公馆。乖,再多睡会儿。”他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 “中午回来吃饭吗?”她可怜巴巴的发问。 “不了,晚上若是没有应酬,我会早点回来。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日常琐事交给她们去做,知道吗?”他看了一眼手表,立即起身。 “知道啦,你去忙你的。”她依依不舍的目送他离去。 片刻后,花园门口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只听车门嘭的一声,便知道,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但被子上还依稀留存着他的体温,房间内仍旧充斥着他的气息。 她落寞的起身来到盥洗室,用手抹去镜子上的水珠,脑海中不断浮现昨日缠绵悱恻的画面,原本平静的心,又被那些温存惹的娇羞。 “好在,我还有你!”她脸上泛着红晕,释然一笑。 昨日过后,俩人之间的暗自较劲终于告一段落,沈穆瑶恢复如初,替他操持着家中琐事,把日常起居,吃穿用度安排的井井有条。在内心深处,已将自己视作他的妻子。 半个小时后,汽车停在蔡家门前,并吩咐手下上前通传。原本约了牌局的秦亦舒听到他的到来,不假思索的便应下了他的邀约。 她喜不胜收的站在镜子前,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的着装和仪表,确认无误之后,便跟着他的手下来到门口。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秦亦舒饶有兴致的站在门口,等候着他的邀请。 “上车。”他并没有按照她的预期行事,定定的坐在后排未动。 “盛方宸,一日未见,绅士风度都没了?这是邀请人的态度吗?”秦亦舒侧过身去,双手环胸,故作清高。 “我赶时间,上还是不上?”他侧过头斜睨着眼瞪着她。 若不是见过昨晚那一幕,她真的以为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是这种冷漠的性格。可她偏要试试自己究竟能不能让他服软。 “看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罢,既然盛先生并非诚意邀请,我也没必要热脸贴你冷屁股。”秦亦舒甩了甩头发,背过身去,假意离开。 正在她要踏过门槛时,被他叫住:“慢着。”说着,便从车里起身下来,不情不愿的打开了车门,站在一旁等候她的到来。 “请秦小姐赏脸赴约。”他的手做出邀请姿势。 秦亦舒看见他向自己低头,内心沾沾嘻嘻,仪态大方的向他走去:“这才是约人的态度嘛,呵呵~” 经过那次之后,他刻意避免与她有肢体接触,甚至连旗袍的裙摆也不愿意碰触。秦亦舒看出了他在避嫌,又忍不住暗暗靠近,制造一些似有若无的肢体动作。 “坐那么远,难道还怕我一个弱女子能把你怎么着?”秦亦舒窃笑的揶揄了一句。 “如果不是义父的命令,我是不会去打扰你的。”盛方宸挪了挪身体。 “果然,有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沈小姐真是好福气,能有你这样一位洁身自好的先生,哪像我,整天被那些臭男人欺负,”秦亦舒故意卖惨,以博得他的同情。 他想起之前的那几次饭局,确实如此,她虽是蔡岳城的义妹,但在级别更高的人眼中,也不过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罢了。只要他们想,借着酒劲调戏一番也无伤大雅。 尤其是上次那场饭局,原本并没有邀请她,可她却只身赴宴,与一群男人周旋,不仅用自己的背景替他作保,甚至还旁敲侧击的帮他拉拢人心。想到这些,他有些惭愧与懊恼。 “你大可不必去参加那些饭局。以你的身份,后半生足以衣食无忧。”他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 “谁让.........我遇见了你!”秦亦舒眉目传情的盯着他。 盛方宸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哪怕她没有直截了当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之前的那些言行,还有今日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已经点破了她的心思。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那晚在车内,自己明明已经明确表达过他的想法,也时刻在提醒她注意分寸,但这个女人却对此置之不理,明里暗里都在引诱他越线。 “呵呵呵~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我知道你很爱她。”看着一言不发的盛方宸,她主动缓解了这种尴尬局面。 盛方宸清楚的知道她在用这种不经意的方式袒露心声,在被冷漠对待后,又故作轻松的把情绪收了回去。他遇到过很多女人,欲拒还迎的,热情洋溢的,含羞待放的,死缠烂打的,知书达理的,他了解绝大多数女人的心思,所以对付不同的女人,他自成一派。 但不论是世家小姐,达官显贵,还是戏曲名伶,或者是充满异国风情的外国舞女,从未有任何一个女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除了那些皮肉关系,他对她们再无多余心思。 直至她的出现,他对她,年少时便已倾心,只是年纪尚可,根本无从分辨何谓情爱,当得知她即将嫁作他人,他的心才受到前所未有的触动。 原以为自己会认命放下前缘,哪知她不顾世俗,千里迢迢的来到他的身边。那一刻起,他便深受感动,在内心赌誓,此生决不负她。对于一切有可能威胁到这段关系的人,都将不遗余力的斩断。 二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心思之中,汽车缓慢驶进盛公馆,几个手下纷纷上前恭迎二人。才将他们的思绪拉回。 他们还未走进屋内,就已经听到里面的谈笑风生。原以为是贵客,却不曾想到是几位不速之客,甚至是整个上海都无法与之抗衡的人。 客厅里传来几句蹩脚的中文,怪腔怪调的发音,根本无需走近,便已知晓,普天之下,这是只有日本人才会发出的声音。 盛鸿声一改往日的松弛,想到这几个人有军方背景,涉及政治,自是不敢怠慢。表面上一脸和气,实则骨子里却不屑与其为伍。 看到盛方宸带着秦亦舒出现,他这才慢慢放下戒备。在上海滩厮杀了一辈子,历经商界的尔虞我诈,不想折在这几个狡诈鼠辈的手里。应酬外宾之事,自然应交给得心应手之人。 “你们来了!快过来,见过这几位会长,这是中村先生,他旁边的这两位是佐藤一郎和铃木先生。他们是日本商会的人,刚来上海不久,想了解一些上海的贸易走向,谈谈合作之事。正巧来了,不如由你们来介绍。”盛鸿声斜睨着眼,若有所思的说。 盛鸿声将二人引荐过去,为大家介绍他们的身份:“这是我的义子,现在生意上的事,由他全权处理,若是想了解当下贸易局势,他掌握的动向,比我更甚。” “哟西”佐藤摸了摸下巴。 “盛先生,我们刚到上海时便已久闻你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中村略带虚伪的向他奉承,早已学会中国的中庸之道。 “您客气了,中村先生。”盛方宸假模假样的与其寒暄了几句,便带着秦亦舒入座。 几人就当下的国际贸易动向做了简单的交谈,听这几个日本人的语气,像是打算在上海站稳脚跟,趁着战乱,提前布局,待胜利之日,掌控上海的商界全局。 盛方宸口是心非的应付着他们,想到国际政治,和他们的军队正在对中国各地进行侵略,心中愤慨万千,但是碍于大局,他不得不故作和气。 “以中国目前的经济形势,更需要外资的介入。尤其是上海这片土地,虽然中国地大物博,但不会再有第二个东方巴黎。”中村用蹩脚的中文旁敲侧击道。 “中村先生说的在理,不过,我们只是普通的生意人,没有过于远大的志向。不过是给手底下的兄弟混个温饱,分杯残羹。”盛方宸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中村面不改色的露出笑意,佐藤和铃木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心生不满。按如今的国际形势和盛家不足为道的商人背景,这几个中国人应该对他们恭恭敬敬才对,不说阿谀奉承,至少该忌惮他们,可盛方宸却借故推脱。 秦亦舒察觉到他们微妙的表情变化,立即接过话匣:“中村先生,方宸不是那个意思。他想的是,上海各种势力盘踞,商会尤其复杂,也不是单单一个盛家能做得了主,您的意向,我们会代为向各家族转达,任何合作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总得给我们时间去安排和商量,还请您谅解他的无心之言。” 大家只顾着沟通合作之事,全然忘记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当她站出来,替盛家发表意见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她的身上。 “不愧是蔡岳城手底下的人,更懂审局度势。你们中国人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希望盛先生不要潦草答复。毕竟,中日的生意合作已是大势之趋。”中村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十分满意秦亦舒的补充。 “中村桑,时间到了。”铃木凑近低声提醒。 “嗯!好了,我还有别的事需要处理,希望你们能尽快促成这次合作之事,不要让我失望。晚上理查饭店见,别忘了带上秦小姐。”中村放下雪茄,慢慢起身准备离开。 佐藤拿着公文包站在一旁,眼睛却一直打量着秦亦舒。当目光落在她胸前时,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流露出一丝想要占有她的眼神。 那种神色,作为一个曾经在欢场上驰骋的男人,他再熟悉不过。那个小日本,恐怕看上了她。他知道,盛鸿声是故意让他把秦亦舒带上,用来缓和各种意外情况。却不想,这一举动,会给她带来麻烦。 他们恭送完这几个日本人,转身回到了客厅。盛鸿声咬牙切齿的拍案怒斥:“这群狗日的,踏着中国人的尸体,吃着中国人的血肉,现在还要来挣中国人的血汗钱。想他娘的美事!” 盛方宸从未见过如此勃然大怒的义父,哪怕是曾经与那些仇家争个你死活我的时候,也从不会如此激动。 在他记忆里,盛鸿声是一个利己主义,对世事不近人情,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的冷漠和处世之道,全出自盛鸿声之手,是这个男人,将他从一个懵懂的小男孩,变成如今这般嗜血如狂的刽子手,竟不知,这男人还保留着一丝人性。 盛鸿声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绝不是靠那点人性生存,社会法则本就是弱肉强食,单枪匹马,又毫无背景之人,只有先断绝七情六欲,以身入局,才能在这个各国盘踞的上海有一席之地。 他不知道的是, 盛鸿声虽然冷漠无情,利益至上,但他并未忘记自己骨子里流着中国人的血液,若不是世道纷乱,他可能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义父,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解决。一定不会让盛家落入日本人的手里。”盛方宸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安抚道。 盛鸿声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我老了,没有精力再与他们周旋!这几个日本人,不好对付,切勿乱了阵脚,记住小心行事。” “方宸明白。”他不卑不亢的应允了一声。 盛鸿声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身看向秦亦舒,欣慰的说:“亦舒啊,今日还要多谢你的机巧,才能让这件事有回旋的余地。只是难为你,晚上还得陪我们应付一趟,方宸处事独断专行,有些时候,恰恰需要的是你的提点!” “您说的哪里的话,亦舒能帮上您的忙,是我的福气。再说,只要是盛家的事,我必将竭尽全力,义不容辞。”秦亦舒谦虚的恭维道。 盛鸿声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叫好。唯独他,挤不出一丝微笑,他担心晚上的饭局会发生意外,又再次被动的欠了她的人情,不知何以为报。 “晚上的饭局,你可以不去,我另外找几个人。”盛方宸想要阻止她去赴宴,唯恐发生不可掌控之事。 秦亦舒笑逐颜开的望着他:“那可不行,万一你又说了不该说的,谁来替你解释。” “我自会应付。”他义正言辞道。 来之不易的关心冲淡了她所有的顾虑,更坚定了她的决心,晚上的饭局,必须要去,她不能让其落人口实,拿他发难,从前再肮脏的交易,她都做过,现在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牺牲色相又何妨。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怕!”秦亦舒毅然决然的回应。 盛方宸面对这个一意孤行的女人,无言以对,他曾经利用过无数女人的肉体去促成交易,但对于这个女人,他总有顾虑。 “我说了,你没必要。”他再次拒绝。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秦亦舒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他原本呆滞的眼神,听到这句话后,豁然明眸。她就像一个妖魅,无所不用其极的靠近他,引诱他。但片刻后,她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给人一种抓心挠肝的错觉。 第238章 短暂的服软 午饭过后,盛鸿声吩咐他带着秦亦舒上街置办两身行头,顺便亲自挑几件首饰送给她,以表达盛家对她的感谢。 盛方宸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义父的指令,在离开公馆前,便去书房打了通电话,他不想再让沈穆瑶再白费心思,苦等一番。 “你好,哪位?”电话那头的女人,语气温婉。 “穆瑶,是我!今晚有应酬,不用等我,早些休息。”盛方宸言语简洁,不带个人情绪。 “那好吧,方宸,你的身体才刚恢复,记住要少喝点酒!”沈穆瑶也一改往日的傲娇,变得善解人意。 听到她语气有些低落,便打量了一眼四周的情况,轻声言语:“夫人的教导,我铭记于心,我会想你的,瑶瑶。” 沈穆瑶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冷静和大度,被他这句情话惹得一脸娇羞。她失神片刻,口是心非的揶揄一句:“哼,谁稀罕呀!”说完,便慌乱的挂断了电话,不给他再次调戏的机会。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他刚才的那句话,以往的安排,基本都是由手下电话通传,今日这次是为数不多的亲自告知,语气里还夹带着一丝温存。 通完电话之后,盛方宸二人便离开了公馆,直接吩咐司机前往百货公司。一路上,他始终沉默不语,不再给她挑起话题的机会。 秦亦舒看出他故作冷淡的态度,索性遂了他的意。从手包里拿出镜子和口红,坐在一旁补妆,眼睛的余光却忍不住停留在他的身上。 司机将二人送到目的地,又安排了几个手下随行待命。他们眼神机警的跟在俩人的身后,保持戒备,以便应付任何意外的发生。 她下车后率先向洋装店走去,挑选了几套洋装和旗袍,上面的花色和图案热烈而张扬,她所喜欢的全是那种设计大胆的高开叉,颜色鲜艳的花卉款式。 “盛方宸,你觉得这几件怎么样?”她主动靠近,拿着衣服在他面前摆弄。 “我不懂你们女人的喜好,秦小姐自己喜欢就行。”盛方宸坐在店里的靠椅上,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 秦亦舒拿着那几件旗袍,步履款款的向他走来,悄无声息的用衣摆滑过他的膝盖。眼神略带挑衅,试探道:“哦?只怕是你心思在别处!换做沈小姐,你还会这么说吗?” 他一把扯住那些衣服,将她拽到自己跟前,与其对视,语气果断,眼神阴鹜的瞪着她:“你如果不是秦亦舒,早就被我扔到了黄浦江!” 突如其来的拉扯,险些让她没站稳,身体踉跄的扑到他胸前。单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媚眼如丝的打量着他。 “呵~不过是随意提了一句,何必动怒,气坏了身子,沈小姐可是会心疼的!”秦亦舒的腿缓缓勾起,趁其不备的蹭了蹭他的裤腿。 这些男女之间的小伎俩,在他的面前不值一提,盛方宸反手一扣,将她摁在了椅子上:“秦小姐,收起你那些心思。虽然你是蔡岳城的人,但我不是每次都会手下留情。” 秦亦舒也毫不示弱,用力挣脱翻身,一个抬腿踩向他的胸口处:“别忘了,我也会点拳脚。” 正在焦灼之际,店里的老板忙不迭的向二人跑来:“哎哟,两位贵客,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可别砸了我这小店!” 她立即恢复理智,收回了腿,换了副表情回应:“老板别担心,我们只是切磋而已。倘若不小心砸了你的店,他会赔的.........对吧,盛方宸。” 盛方宸摆了摆手,示意让无关紧要的人离开。他的手下低声告诫:“别打扰盛先生,出了事,一切损失由盛家承担。” 老板得到答复后,便不再靠近二人,任由他们折腾。 秦亦舒也收敛了些,径自拿着衣服走向试衣间,换了几套洋装都不甚满意。她皱着眉头站在镜子前,来回摆弄,晃动身子,审视着自己的每一处。 最后仅剩下一件旗袍还未上身,她转身回到试衣间,打算换上最后那件,却发现衣服的拉链勾住了自己的头发。 她灵机一动,抿嘴偷笑,叫了一声:“盛方宸,快快快,快来帮个忙,我头发被卡住了!” 盛方宸叫来手下,让他们去请一位女员工过来处理,巧的是,两个女员工,一个出门送样品,一个去如厕还没有回来。 “快过来帮忙,哎唷,头发扯的好痛。”秦亦舒故意提高声调嚷嚷着。 他一言不发的来到试衣间的门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内心苦苦挣扎。听着她不停地呼喊,叫的人心烦意躁。 “你站在那儿立贞节牌坊吗?快进来帮我!”见他迟迟不肯进来,又激了他一句。 他愤怒的拽着门帘,一把扯开闯了进去。正好与她撞个满怀,原本狭窄的空间,此刻更显得拥挤。 俩人眼神凝聚,身体紧贴,温热的气息里散发出一些烟草味,她甚至能触摸到他的心跳。他炯炯有神的双眼,亮如繁星,鼻子高挺,五官棱角分明,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一丝桀骜不驯的气质。 “看够了没?”盛方宸蹙眉不展的瞪了一眼。 此时的秦亦舒似乎忘了自己的本性,反而红了脸转过身去:“多谢了!” 盛方宸用手指轻轻的将头发一根根抽了出来,动作谨慎而小心。除了沈穆瑶,他还从未对别的女人有过这类举动。但今日,所有的巧合,让这些举动顺理成章的发生。 她能清楚的感知到身后的那双手,在她衣服上不停的摆弄。温热的手背偶尔会触及她的肌肤,让她浮想联翩,她无法再幻想下去,倘若成为他的女人,会有多么甜蜜。 “好了!”话音刚落,不等她回应,便擅自离去,回到大堂。 片刻后,秦亦舒穿着最后那件旗袍来到了众人面前。艳丽的紫色旗袍上绣着几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金色的滚边及至脚踝,蓝色的斜襟盘扣落于胸前,突显出她性感妩媚的身形。 她不再孤芳自赏,而是转身来到了盛方宸的面前,轻轻的晃了一圈,缓缓说道:“怎么样?好看吗?” “嗯。”他不胜其烦的应了一声,又将视线移向窗外。 秦亦舒并不在乎他的敷衍,反而回到镜子前,反复观摩自己的装扮。确定了选择之后,便把盛方宸叫去结账。接着,又强行拽着他来到首饰店。 他甩开她的手,呵斥道:“秦亦舒,你够了!剩下的你自己选,恕不奉陪。”说着,便打算离开。 “盛伯伯说了,让你亲自给我挑选。”秦亦舒直视着他的双眼,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你敢威胁我?”他双手握拳,向她逼近。 她适逢其时的慢慢走过去,贴在他的耳边:“你不顾我的面子,难道还不顾盛鸿声的命令吗?他们可都看着,你确定要意气用事吗?” 话音刚落,她原本凌厉的眼神渐渐缓和,笑盈盈的拽着他的胳膊:“就知道盛先生爱说笑,走吧。”她软硬兼施的控制着他。 盛方宸甩开她的手,逼不得已与她同行。首饰店的伙计,一看俩人的装扮,便从柜台跑出,迎了上来,为二人介绍着刚到的新款。 “一看您二位就是一对,是帮您太太挑选吗?这蝴蝶发卡是当下正流行的,还有这款蓝珐琅耳坠也不错,跟阮小姐是同款呢!”伙计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 “他不是我太太。”盛方宸冷漠的站在一旁。 伙计仍旧先入为主道:“哟,小两口吵架了这是?夫妻吵架那都是家常便饭,我和我媳妇也经常吵,事后,还不是得我们男人哄着,您说是吧,太太?” 秦亦舒沾沾自喜不做答辩,只低眉轻笑。对于这种误会,她求之不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自顾自的欣赏着柜台里的首饰。 盛方宸本就心烦气躁,现在被这个愣头青的几句话,惹得恼羞成怒:“我看你是听不懂人话!”说罢,便一手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老板闻声赶来,见到来人,战战兢兢的走过来求饶:“盛,盛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惶恐。他是我远房亲戚,因为战乱,刚到上海不久,不懂规矩,还望您高抬贵手,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有不周之处,我代他向您赔罪。” 他将伙计扔到一旁,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盯着老板发问:“张老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种胡言乱语,自作聪明的员工?” “都听您吩咐!”老板低声下气的应允。 “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他。”盛方宸漠不关心的说。 那伙计听闻自己即将失去工作,扑通跪地求饶,爬到他的身边:“先生,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我真是无心之过,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我愿为您当牛做马。” 秦亦舒适才发话:“算了,我看他只是挣钱心切,耍了点小聪明罢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况且他还要养家,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毕竟,这一切的误会都源于她的沉默,若是刚才她能插上一两句话,也不至于让这个无辜的男人卷入这场是非。 老板见状,上前补充:“盛先生,为表歉意,今日这位小姐所看上的首饰,我全当赔罪,分文不取,只求您放他一马!” 盛方宸鄙夷的盯着身下之人,冲着身边手下使了使眼色:“既然说错了话,就该掌嘴。” 两个手下接到命令,摁住了男人,向他甩去巴掌,直至盛方宸满意才停下。男人嘴角红肿的瘫倒在地,用手捧着脸,躲在展柜旁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选好了没?”他不耐烦的望向柜台。 “就这两款吧!”秦亦舒将自己挑选的款式递了过去,让老板装盒。 首饰打包完之后,老板将那人搀扶进去,打算恭送二人离开。谁知,盛方宸竟从口袋里掏出钞票摁在他的手上。 “开门做生意,哪能让你赔钱,我向来公私分明,不稀罕占这种y便宜。好好管教你的人,下次,他可就没有今天这样好运。”说罢,便带着手下,和秦亦舒一同离去。 俩人回到车内,气氛凝重,那个伙计不过是打趣了几句,却被他的人打的鼻青脸肿。果然,他正如传言中那样不近人情。 她突然想起之前那句话,倘若她没有蔡岳城这个靠山,说不定真的要去黄浦江喂鱼了!这世上,能让他展现柔情和人性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女人能做到,而自己无数次的试探,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第239章 一场饭局,各怀鬼胎 黄昏的余晖温柔的触摸着上海的每一幢楼房,点点光辉向西边渐渐褪去,夜幕降临,月落萧墙,租界内一片灯火辉煌,宛如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 饭店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门口的迎宾笑脸相迎的接待着每一位顾客,将他们引进大堂。有来此住店歇脚的商人,也有结伴聚餐的世家子弟,而那些长廊的包厢里,往往都是达官显贵或者洋人们的专属区域。 开年之后,许家调整了生意上的计划,自从盛方宸从中插了一脚,叶傲雄的药品和烟草生意已经逐渐把他们踢出了局。 虽然双方并没有在明面上撕破脸,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没有再交付于许家,在叶傲雄的眼中,许宥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伙伴。他有着妇人之仁,眼界尚浅,有勇无谋,倘若到大难临头的那一日,他不但不会想着解决麻烦,反而会选择明哲保身。 在这一点上,盛方宸的能力和性格,还有权势就与他产生了鲜明对比,他能成为盛鸿声的义子,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会些拳脚功夫而已。 对外,他是不近人情,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对内,则是忠心耿耿,为盛家利益据理力争的二把手。与他合作之人,对他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若是有异心,想要从中占些便宜的人,则会被他反将一军。若是真诚相待,他则绝不会亏待旁人。 做他的合作伙伴,不说次次赚得盆满钵满,但至少不用忧心分毫,他会预判一切可能出现的状况,并提前规划好应对之策。而他们,唯一需要准备的就是货物和人手,做些粗笨的体力活,便可坐享其成。 另外,他心思谨慎,处事决绝,面对突发情况不会优柔寡断,加上盛家的背景做衬,足以帮叶傲雄打开上海这边的生意布局。 对此,许宥祖开始放下自己的那些成见,重新用行动证明许家的能力。待他安排好北平商铺的事宜,便想去一趟上海,一方面是想探望许梦颖,另一方面,打算将上海的工厂发展起来,最重要的是,他想以梁一棠丈夫的身份正式拜访梁家,总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跟了自己,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 这日,许泽毅早早带着司机来到火车站,等着二人的到来。百无聊赖之际,周围卖报的货郎声吸引了他:“号外号外,盛家即将与日本人达成合作!” 许泽毅皱着眉头,从货郎手里夺过那张报纸,上面不仅附有文字说明,并且照片的几个男人确实与盛鸿声亲切的握了手。 他正仔细查看着报纸上的内容,却不知他的哥嫂正一脸笑意的向他走来。司机百无聊赖的坐在驾驶位上打盹儿,并未注意到来人。 “看什么东西,跟入迷了一样!”许宥祖牵着妻子的手,站在一旁打趣道。 许泽毅愤愤不平的抬起头,惊呼:“哥,你们可算到了。这都到饭点儿了,等的都饿了!”他欣喜若狂的接过行李箱,司机迅速回过神来,下车接待二人。 “让你等那么一会儿,就挨不住了?”许宥祖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那倒也不是,只是盼着你们早点到,我也能轻松几日!”许泽毅憨笑的挠了挠头。 “呵呵呵~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就是梁一棠,我的新姨太,信里跟你们提到过的。这位是我弟弟,喊他泽毅就好。”许宥祖为二人相互引荐。 梁一棠的脸上仅剩的一点笑容,在他的介绍之后,渐渐消散,转而有些失落。原以为那段时间的相处,会让他正视自己的存在。但她忽然发现,在他的内心深处,自己多日的努力依旧换不来正室之位。她始终都只是一位姨太,她知道他心里妻子的那个位置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嫂嫂好,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可比上次那位好多了!”许泽毅的无心之语,不免叫人多了些心思。 “你这臭小子,还跟从前一样没个正型,胡说八道些什么?”许宥祖瞪了一眼,以示警醒。 “只是些玩笑话,无伤大雅,我不会放在心上。咱们上车吧,宥祖。”梁一棠强颜欢笑的推了推他的手。 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几人相继落座,那张报纸却依旧被他拿在手上。等到汽车发动,许泽毅才意识到手上那份累赘,正打算将其撕碎,扔向窗外,却被大哥拦住。 “你这是跟谁生气?怎么?你喜欢的小明星跟了别人?”许宥祖从他手里拿走了那张揉碎的报纸,讥笑的看着上面的内容,结果手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 “想不到,又让他这个畜生,找到了个新靠山,这个狗汉奸,卖国贼,禽兽不如的东西,就该下地狱!”许宥祖怒发冲冠的将报纸撕个稀碎,扔向窗外。 梁一棠坐在一旁,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宥祖,这是在上海,咱们得低调些,毕竟这是在他的地界,小心隔墙有耳。” 他这段时间拼命压制自己的脾气,就是为了挽回许家的颓势,现在到了上海,盛家才是这里的地头蛇,他必须要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他阴沉着脸回应道。 他们一行人回到许家洋房之后,放下行李,便带着许梦颖直接前往饭店,提前预定了包厢,为他们接风洗尘。 凑巧的是,他们刚刚抵达饭店,便在大堂碰到了自己的敌人。盛方宸对于他们的到来,也颇感意外。看着风尘仆仆的许家大少携家带口的来此,心中满是不屑。 一旁的许梦颖看见他,那些不堪的记忆再次浮现,他虽然是个魔鬼,但却叫她念念不忘。她怕他、恨他、怨他,对于爱而不得的人,心里总有不甘。 许泽毅意气用事的冲了上去,讽刺道:“哟,看来这位就是最近的风云人物——秦亦舒小姐。只是可惜了,跟着这种无耻败类,有辱了您的名声,以您的背景,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必跟了他?” 他低眉冷笑道:“多谢夸奖。”他不为自己辩驳,也懒得与其纠缠。 “你一个大男人,倒像个小媳妇一样,凭你,也敢管我的事?”秦亦舒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狠狠的掐了下去。 见形势不妙,许宥祖慌忙上前拉开了二人,并向其致歉:“对不起,秦小姐,我弟弟被家里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您不要往心里去!” 秦亦舒打量了一眼来人,他文质彬彬的斯文模样,看起来像是个世家子弟。她慢慢松开了手,将他推到一旁,盯着许宥祖发话:“管好他,否则,下次他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仗势欺人。”说完,便趁势用手挽着盛方宸。 对此,他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的调侃了一句:“秦小姐教训的是!对了,穆瑶知道这件事吗?”他挑了挑眉,盯着那双手。 盛方宸抽回了手,威胁道:“你若是来此挑拨离间,那你们许家在上海可就不会再有立足之地!倘若你再进牢房,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许宥祖对他敢怒不敢言,一言不发的望着二人离开了大堂。在去往包厢的间隙,秦亦舒适逢其时的插了一句:“许家.........莫非是...........沈小姐的旧识?” 她这个词用的精妙,不仅让他知道,自己对沈穆瑶过去的了解,并且还尊重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她没有直接戳破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而是委婉的寻求答案。 “不关你的事!”盛方宸眼神凌厉的瞪了她一眼。 凡是涉及到沈穆瑶,他便会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凶狠之色。仿佛,任何人都不可议论那个女人。她是他情绪的主宰,也是他人性的底线。 他冷冷的几个字,足以验证了她的想法。他们各自调整好情绪,准备冷静下来应付今晚的饭局。 许宥祖则是沉浸在刚才的那番对话里,他胸口涌动着一股冲动,想要立刻跑去大堂,向她打去电话,让她知道盛方宸其实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但又怕会伤了她的心,从小到大,他见过她无数次的落泪,每一次的梨花带雨,都会令他心碎。 更何况,他来上海的目的,正是为了发展生意,倘若,因为自己的私心,图一时之快,便会让自己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也会让许家走向万劫不复之地,尤其还是目前这种局势。 一顿饭,让许家的人都各怀心事,许梦颖无心搭理那个新来的嫂嫂,许泽毅则还想故技重施,从沈穆瑶身上下手,而他,则是心烦意乱的低头饮酒,时不时与梁一棠搭上几句话。 另一边的包厢里,那几个日本人,早已入座,一改白天的严肃,笑眯眯的打量着二人,除了那个叫铃木的年轻男人,另外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进入包厢之后,秦亦舒故意与他错开而坐,想用自己的优势去迎合这几个日本人。起初,他们还一副谦卑模样,几杯酒下肚,便原形毕露。 从刚开始的生意,谈到了国家形式和战争格局,看着秦亦舒对各种内容都能夸夸其谈的样子,中村对她不免产生了兴趣。 佐藤则完全任由自己的性子行事,不停地催酒,刚空的酒杯,片刻之后,便又满满登登。他们丝毫不顾及蔡岳城的面子,一个劲儿的灌酒。 在他们的眼中,一个中国土地上的警察局长,怎能敌的过他们的大日本帝国的皇军,何况,当时所有日本人心中所想,皆是如此,他们轻松的侵略了这片土地,自然瞧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个,表面上的和气,也不过是为当下的利益。 “秦小姐,真是好酒量,来来来,再来一杯.........”佐藤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她的跟前。 “你们中国的女人,不仅长得漂亮,酒桌上也丝毫不逊色。”中村推杯换盏的恭维道。 盛方宸在一旁有意阻挡二人的攻势,却不料,她对此视若无睹,反而与他们相谈甚欢。即便是酒量再好的男人,也架不住几个人的劝酒,几轮之后,眼看着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片绯红。 几壶白酒下肚,她的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但仍旧维持着应有的冷静,替他与这群人周旋。但最终还是找了个由头,暂时离开了包厢。 刚出包厢的门口,便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一股浓烈的灼烧感向她袭来,她立即捂嘴,跑去了饭店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对着水池,狂吐不止,然后恢复短暂的意识,定了定神,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用手指不停地戳着镜子。 “谁让你喜欢上了他,真是咎由自取!等着吧,盛方宸,迟早有一日,你一定离不开我。”秦亦舒擦了擦脸,扶额离开。 不料,此刻,他就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神情严肃的盯着她。随后,冷不丁的说了句:“可以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秦亦舒借着酒劲儿,慢慢向他靠近:“你,这是在担心我?” 他立即推开秦亦舒,冷漠回应:“若是让蔡局长知道你在我的饭局出了事,我们盛家脱不了干系,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事,别连累我!” 她痴痴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关你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让大哥迁怒于你!”说罢,便推开了他,径自向包厢走去。 这一幕,被不远处醉酒的男人看在眼里,他了解男人的想法,确信那个女人在他心里是有些特殊的,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质疑。他踉踉跄跄的来到大堂的柜台前,拿着电话犹豫不决,脑海中两个意识在互相争夺主权。 盛方宸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包厢,看着她和那几个日本人你来我往的画面,心中气愤异常。他气这个女人一意孤行,同时,也担心他们会霸王硬上弓。 佐藤放下酒杯,一双手在她的双腿间来回摩挲,趁其不备,凑近到她的脖颈处轻嗅一番,然后满脸堆笑的与她逗趣。 见此,他终究忍不住出了手,一把拉过秦亦舒,将其挡在身后:“秦小姐毕竟是蔡局长的妹妹,还请各位留些分寸。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大家都有些醉了,我替各位安排了几位佳人,就在楼上房间恭候着。” 佐藤勃然变色,想要推开面前的男人,殊不知力量过于悬殊,一个酒色之徒,怎能与一个习武之人相争,他纹丝不动的站在秦亦舒的面前,不让他们有下手机会。 中村见状拦住了自己的人,把他拽到跟前:“既然是盛老板的一番好意,我们就入乡随俗。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起争执,希望下次会面,你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回答!”说着,便带着身边的人,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包厢。 秦亦舒得意洋洋的靠在他的背后,轻声呢喃:“还说不是担心我。” 他正打算推开这个女人,一转身,只见她一脸醉意的倒在自己的怀里。盛方宸将她的身体扶正,义正言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说罢,便叫来了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离开了包厢。 与此同时,沈穆瑶一脸落寞的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思维,不让自己胡思乱。她从未想过会接到他的电话,而那通电话的目的,不是诉说心肠,而是在挑拨离间。 当梁一棠赶到大堂之时,他已经将整件事的关键部分阐述完毕。时隔数月的交流,在她的匆忙挂断中结束,她不愿许宥祖得罪盛家,也不想他与沈穆瑶继续纠缠不清。 第240章 意外的愧疚 她被两个手下搀扶着,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了包厢,盛方宸正打算派人将她送回蔡家,却发现车里原本坐着的手下被换成了盛鸿声的人。 驾驶位的男人动作利落的为其打开车门交代道:“这是盛爷的意思。” “嗯。”他并未多想,命令手下将人扶到车上,自己则上了另一辆车。 已经临近亥时,除了舞厅仍灯火辉煌,其他商铺已陆续打烊,哪怕是为了生计,在路边卖馄饨的小贩,也都收了场。 偶然看见路边有几个醉酒的男人正勾肩搭背的相互吹牛,还有寥寥可数的几辆黄包车,载着客人从马路上疾驰而过,各个租界的边防处,布满了木栅栏,正在检查着来往的车辆。 这个时间段还在外面逗留的人,若没有点本事,是很难从那群官兵手里离开。他们除了会进行例行检查,并且还会想方设法的从某些人身上赚取些外快。 当然,他们通常不会去阻拦那些权贵之人,反而连通行证都懒得检查,只远远看一眼,便已知晓其身份,放任他们离开。 盛方宸心不在焉的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根香烟,放到嘴边,轻轻啄了一口,想到那几个日本人的施压,莫名烦躁。虽然,他也经常与洋人合作,但和日本人同坐一条船,几乎不可能。 他自认为自己并非良人,对租界外发生的那些动荡也充耳不闻,但时不时会从报纸或收音机里得知,那群日本人是如何践踏国土,欺辱中国人。 对于如今这个乱世,他不会主动插手,也不想做个卖国贼。哪怕他对平民也同样心狠手辣,但内心始终没有完全泯灭人性,而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度,用畜生来形容他们,都怕是玷污了这个词。 他通过车子的后视镜发现,后面有一辆雪佛兰轿车一路尾随着,定睛一看,竟然是盛鸿声的人,正带着醉酒的秦亦舒跟着他。 此时,两辆车一前一后的驶进了法租界的别墅区,当车子停在自家门前时,已经惊扰到了阳台的沈穆瑶。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女人会跟他回来。 盛方宸恼羞成怒的打开车门,把他从车里拽出来:“你把她送到我这里也是义父的意思?” 那个人面不改色的回应道:“盛爷说倘若秦小姐在这次饭局醉酒,就让您照顾到底,不必送回蔡家。”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给了一拳,把那人重重的扔到地上,双手撑在车顶旁,静静打量着里面醉的不省人事的秦亦舒,进退两难。 他怒气冲冲的将那人从地上拖拽起来,厉声呵斥:“呵!竟然还会先斩后奏。”说着,便又握紧双拳,正准备朝他撒气,却被她的声音打断。 “方宸,怎么回事?”沈穆瑶步履从容的向他走来。 她刚站稳,打眼一看,车里坐着的女人,已经喝的烂醉如泥。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通过他们的言行判断,发生这一幕,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唯恐沈穆瑶多心,把她拉到跟前解释:“穆瑶,这是义父的意思。我本意是想派人把她送回蔡家,没想到他先斩后奏,把人送了过来。” 男人捂脸上前辩驳:“沈小姐,这的确是盛爷的命令!我如果照实说,先生定不会同意,只能兵行险招。” 这次,沈穆瑶不再推脱和冷脸,招呼着身边几人,将秦亦舒扶了出来,然后对那人回了一句:“知道了,你回去禀报盛爷,我们会好好照顾秦小姐!” 盛方宸对她一反常态的行为感到不可置信,之前,只要提到秦亦舒,她总是会阴阳怪气几句。只是那晚之后,她好像变得大度了些,对于他在外面的那些事,也不再斤斤计较。 那个男人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开车离开了此处。陶玥儿见状,赶紧从屋内跑出来,叫来几个仆人将她搀扶到二楼的客房。 “玥儿,吩咐她们去准备热水和蜂蜜水,还有干净的衣裳..........”沈穆瑶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都不看他一眼,也不与他说一句话。 “生气了?”他拉住她的胳膊,让她停下手里的动作。 沈穆瑶一言不发的推开了他的手,半跪在床边,替她解开了几颗扣子,让她散散气。 片刻之后,陶玥儿提着热水,带着两个仆人走了进来,她让她们把东西放下后,只留下陶玥儿在屋内,将其余的人都打发下去。 在她准备为其宽衣解带之时,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侧头说了句:“怎么?难不成你要留下来看我为她更衣不成?” 盛方宸无可奈何的离开客房,为她们关上了房门,自己则一言不发的守在门口等待。 “玥儿,给我一个热毛巾,秦小姐这是喝了多少,脸红成这样,身体还发烫!”沈穆瑶一边替她解开扣子,一边接过毛巾,替她擦汗。 “小姐,您明知道她对先生.........为什么您还?”陶玥儿疑惑的替她打下手。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且盛家需要的不是一个娇生惯养,事事计较的世家小姐。”谈话间,秦亦舒胸口又是一阵恶心,猛然翻身,直接吐到了她的身上。 “啊呀呀~小姐,还是我来吧,您瞧给您这身糟践!”陶玥儿打算将她拉走。 沈穆瑶摁住了她,低声安抚:“没事,从前我爹应酬,也时时醉酒,都是娘和我在一侧照顾........来,帮我搭把手,给她擦擦身,先把这脏衣服换下来!” 陶玥儿不情不愿的上前帮忙,实则心里在替她叫屈,从前的沈穆瑶,哪里受过这种罪,她还记得,最初时,她还未隐去世家小姐的习性,对待盛方宸从来都是趾高气昂,从不会向谁服软。如今,像是物是人非,她变得沉稳,不再执拗。 而躺在床上的秦亦舒听着她们的谈话声,渐渐恢复了些意识,她缓缓睁开双眼,醉眼迷离的看着天花板,陌生的布局,让她无所适从,又把目光移到自己面前,隐约看见一个女人,正在替自己更衣,她挣扎着想要看个仔细,却被沈穆瑶摁住。 沈穆瑶看她睁开了眼睛,语气温婉的凑近叮嘱:“秦小姐,你别害怕,这是方宸的会馆。你喝的太多了,刚才还吐了,我替你换了身衣服,如果一会儿还想吐,床边有个痰盂!” “为什么?我会在这儿?”她蹙眉发问。 “这是盛爷的安排,我想我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沈穆瑶的眼里满是失落。 秦亦舒正要说话,胃里返流引起一阵咳嗽,她俯身替其拍了拍后背,拿来床边的蜂蜜水喂给她喝:“来,喝点蜂蜜缓解一下,要不明天醒来,头该疼了!” 她半推半就的抿了几口,又躺了下去,嘴里喃喃自语:“辛苦你了,穆瑶妹妹。” 此时,她还并未被沈穆瑶的言行举止所打动,只是认为他们不敢违抗盛鸿声的指令而已。忙到后半夜,秦亦舒才合上双眼。 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呕吐物,也忍不住溢出一阵恶心,便叮嘱陶玥儿留守一会儿,自己回房换身衣服。可她刚打开房门,便看到盛方宸正心事重重的站在一旁,背靠墙壁。 他看见满脸疲惫的沈穆瑶,还有她身上那摊污渍,心中充满愧疚,拉着她的手解释道:“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去做。” “秦小姐是盛家的贵客,我们不能怠慢,况且这是盛爷亲自叮嘱的事,我不能让你难做。”沈穆瑶言不由衷的回应道。 他心疼的将沈穆瑶拽回房间,一言不发的把她带去浴室,一把抱起,将她放到水池旁坐下。从架子上扯过毛巾,亲自替她擦拭着身体。 “该死。”他自言自语道。 看着身下头发凌乱的男人,不忍心再去苛责他,顺势用手轻抚着他的头发:“没事的,以前我也经常照顾爹爹。” 盛方宸却对她的发言无动于衷,只埋头替她清理污渍。沈穆瑶故作释然的推了推他的肩膀:“怎么不理我?我还没生气呢,你倒是先冷脸!” 突然间,他的力道加重,那毛巾几乎快被他撕碎。她察觉到异常,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追问:“怎么了?方宸?你想什么呢?” 他仍旧一言不发,只是低垂着脑袋站在自己面前,狠狠的握紧了拳头。沈穆瑶用手捧起他的脸,慢慢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正要追问,却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慑。 盛方宸红着眼眶,眼睛里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已经被他咬破,渗出鲜血。她吓得赶紧从水池跳下来:“这是怎么了?我今日可没有耍小性子跟你置气,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他没有回答,用手护住沈穆瑶的脑袋,激烈的吻着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尝到了一丝咸味,血腥味里面充斥着一些温热的苦涩。 沈穆瑶几乎被他吻的喘不上气儿,不停的拍着他的胸口,才让他捡回了理智。他缓缓睁开双眼打量着她,心中早已咒骂自己千万次。 他宁愿她跟自己耍小性子,或者被她打骂一顿出出气,亦或者是不管不顾的冲他甩脸,都不愿她心平气和的替他照顾另一个女人。 尤其是在刚才,他原本已经悔恨交加,而她不经意提到了她的父亲,想到她如今孤身一人,仅剩自己可以依靠,而他却必须以大局为重,不得不遵从盛鸿声的指令行事,给她带来的这些苦恼,就恨不得撇开一切,带着她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他们都该死,我最该死!”他一次次的重复着内心的歉疚。 她看出了盛方宸的心思,明白他的无可奈何,旋即捂住了他的嘴,轻声道:“尽说些胡话!你要死了,我怎么办?别自责了,我又没怪你。以后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更不会再让你为难。” “不,你不需要委屈求全,哪怕是我执意要将人送回去,明日再去请罪,义父也会小惩大诫,不会真的对我发难。但是,你竟然为了我去接纳她,还要看着你强颜欢笑,知道吗?你刚才说的那番话,让我无地自容,我的心像在滴血!”他慢慢靠近,用额头抵着她,俩人四目相视。 “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足够啦。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她勉强咽下心酸,努力安抚着他的情绪。 “你真是个傻女人。我何德何能,此生能有你!”他伸手把她的头摁到自己怀里。 沈穆瑶将他轻轻推开,解释道:“先出去吧,我换身衣服。” 他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剩下的交给玥儿去做,别去管她了。” 她笑而不语的将他推出门外,几分钟后,再次来到他的面前,轻声叮嘱:“方宸,你今日也喝了不少,早点休息,我去看看秦小姐。” 盛方宸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眼神坚定,语气决绝:“我说了,让她们去做。” 她尝试推开他的禁锢,却始终无法脱身,最终,只得俯身向他靠近,缓缓说道:“既然人已经来了,那我作为这里的女主人,自然要把她照顾妥当,不能留有把柄让人挑刺。这样,你先去洗漱,我去看一眼就回来好不好?” 他的手这才渐渐松开,顺势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声发话:“快去快回,我等你。” 说罢,便放她离去,当她再次回到客房的时候,秦亦舒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是她装作熟睡的模样,探听着周围的动静。 沈穆瑶向床边缓缓走近,重新替她掖了掖被子,小声吩咐道:“玥儿,明早准备些热牛奶,炖个山药小米粥,做些口味清淡些的小菜,给秦小姐养养胃,还有........” 秦亦舒听她滔滔不绝的叮嘱着那些注意事项,几乎全部与自己有关,便对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感。 之前,她还在明里暗里的撩拨盛方宸,而这个女人却不计前嫌,事无巨细的照料着自己。想想自己的举止,内心不免衍生出一种愧疚之感。 她定了定神,缓慢睁开双眼,自责的望着沈穆瑶:“穆瑶妹妹,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尽心?就不怕外面的传言成真吗?” 沈穆瑶忽然想起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大家都一致认为,秦亦舒才是盛家的不二人选,她会嫁给盛方宸,甚至会以正妻的名义进入盛家,而自己可能会被迫成为他的姨太。 “怕........那又如何?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我都会尽我所能去完成。”她淡然的回应。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可以接受和另一个女人共同拥有他?”秦亦舒追问道。 她的脸色忽而阴沉,笑而不语的替她擦去了额头的汗珠,冷静片刻之后,才作回应:“倘若退无可退之时,我或许不会选择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也无法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毕竟,我..........只剩下他了!” 秦亦舒原本快速跳动的心脏,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忽然骤停了几秒,看着她勉为其难挤出的微笑,还有那处处周到的安排,心中竟衍生出退意。 这样看来,自己倒像是横刀夺爱的第三者,她的那句话,诉出了多少无奈!是啊,她已经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哪怕是回北平,也没有安身之地,就算那个有名无实的丈夫愿意接纳她,她也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所淹没。 秦亦舒不知如何应对这番话,索性打了个哈欠,合上双眼,假装入睡。沈穆瑶搬了个椅子坐在一旁,时时注意着她的动静,最终疲惫不堪的倒在床边。 而她却一直沉浸在刚才的那番对话里,夜深了,她的酒劲渐消,倦意全无,时不时睁开眼,打量着身边的女人,她第一次同情女人,也是唯一一次打了退堂鼓。 在她思索之际,门被轻轻打开,盛方宸穿着睡袍走了进来,她微眯着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朝陶玥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将沈穆瑶抱了起来。 期间,他从未看过秦亦舒一眼,哪怕是余光,都没有留下,径自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开了房间,待他走远,秦亦舒才敢睁开眼睛。 她原本的怜悯之心继而变得失落,她想俘获那个男人的心,想拥有那份独一无二的偏爱。可回想刚才种种,又陷入了矛盾。 静谧的夜晚,她的心却躁动不安,如梦如幻的月光洒向窗台,徒添了几分痴情!竟让她辨不出梦境与现实,她希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她还能与他继续纠缠不休。 第241章 将计就计(上) 由于醉酒的缘故,让她本就深陷的心,在得到沈穆瑶的悉心照料后,更加头痛欲裂。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她,却也无法回避自己的感情。 她带着杂乱无章的思绪沉沉睡去,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早晨。她被楼下仆人进进出出的忙碌声惊醒,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缓缓坐起,陌生的环境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起身穿好拖鞋来到浴室,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过醉酒一晚,看上去竟有些沧桑。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的似乎是沈穆瑶的衣服,忽然想起了昨晚的那些经历。 分神之际,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她简单洗了把脸,便急着下楼。与此同时,盛方宸正在与他的未婚妻眉来眼去的制造些暧昧氛围。 “你何必因为一个外人,一大早事事亲力亲为,那些下人,也不是白拿钱!”盛方宸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发问。 “手底下的人照顾再周到,也不足以突显盛家的诚意,况且,以后这些琐事只多不少,我该学着帮你分忧!只要我们待她真诚,假以时日,秦小姐且不说一定会帮你,至少不会让你为难。”沈穆瑶一本正经的回应。 “傻丫头,你还是太天真了!”他用手揽过她的腰,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翼。 二人打情骂俏之时,秦亦舒正不紧不慢的走下楼梯,看着俩人亲昵之举,适逢发话:“啧啧啧,瞧你们俩,一大早上就腻歪,有我这个外人在,也不避避嫌呐。” “既然酒醒了,用完早饭就派人送你回去。”盛方宸即刻收回情绪,冷漠交代。 秦亦舒原本还沉浸在昨晚的歉意里,今早却因他这番冷言冷语而寒心。昨晚那场饭局若不是有她陪衬,指不定那几个日本人要如何借酒发威,他不领情就罢了,连个好脸都不给。 沈穆瑶为缓解二人之间的尴尬,轻轻推开他,故作淡定的向她走去:“秦小姐别把他的话放心上,快来坐,别拘谨.........昨晚休息如何?头疼不疼,先喝一碗山药小米粥养养胃。”她一面询问,一面拉着秦亦舒的手腕,把她带向餐桌。 “穆瑶妹妹果然持家!”秦亦舒原本漠然的表情,脸上慢慢浮现笑意。 此时,卓威的手下打探到消息,一大早火急火燎的亲自登门觐见。卓力得知后,迅速进来通报,凑到盛方宸的身边低声言语:“您交代的那件事,有消息了。” 他微微皱眉顿了顿,对着沈穆瑶叮嘱一句:“我们去书房议事,你先吃。”说完,便揉了揉她的头发,带着卓力离开了客厅。 秦亦舒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是一件棘手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匆忙离席。她探着脑袋朝书房望去,却被沈穆瑶打断。 “秦小姐,这粥得趁热喝,凉了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沈穆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 她收回目光,打量着沈穆瑶,兴致勃勃的反问道:“穆瑶妹妹,你对他在外的那些事就从没有好奇过吗?” “他们男人做事自有定夺,况且方宸做事一向有章法和计划。我一介女流,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倘若我事事知晓,又没有秦小姐的能力和背景,无非是徒增烦恼,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领域去帮他处理一些日常琐事。”沈穆瑶暗自菲薄了一句。 她微微摇头,低眉轻笑,原以为拿下盛方宸的心需要克服重重障碍,没想到沈穆瑶这样一个传统的女人,只是用些普通的手段便能让其对她死心塌地。 让秦亦舒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她除了美貌和性格,与自己相比,也并没有多出色,怎么就能牢牢的禁锢着那个男人的心。只有盛方宸自己清楚,他内心真正渴望只是一个可以让他卸下防备的港湾,唯一能给他心灵抚慰的也只有沈穆瑶能做到。 书房内,卓力的面色凝重,站的笔直的向他汇报:“盛先生,我们的人已经观察了几日,陆奇瑞确实已经投靠了冯老板,而且,近日他们与那几个日本商人来往密切,恐怕是居心叵测,需不需要我派人去处理?” “看来他还不算太笨。”盛方宸冷笑一声,缓缓起身,若有所思的站在窗前。 不得不说,陆奇瑞出现的正是时候,他正愁没有合适的机会去回绝那几个日本人,以自己对陆奇瑞的了解,他现在的计划,想必是要从中谋利,而冯老板又和盛家水火不容,势必要将这次合作拿到手。 “不急,按兵不动。既然他们那么想和日本人合作,那就将计就计。”他咧嘴一笑,转身拍了拍卓力的肩膀交代道。 “是,盛先生。那这件事要不要禀报盛爷?”卓力追问。 他皱着眉头盯着房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卓力走去把门打开。秦亦舒对此还浑然不觉,依旧侧耳倾听,想要了解他的计划。 卓力不动声色的猛然打开房门,险些让她跌倒。她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服,顺势说道:“你当真要放弃与日本人合作?” “这是盛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盛方宸眼神凌厉的瞪着她。 “盛方宸,我是好意提醒,陆奇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若他得了势,你们盛家可不会好过!更何况,以现在的国际局势,我们更应该顺势而为。”秦亦舒镇定自若的来到他的身边 他冷哼一句:“顺势?我不相信没有日本人的支持,就会令盛家走向衰败。” “你不要意气用事,就算你不为盛家着想,也得想想穆瑶妹妹。得罪了日本人,你们以后在上海,乃至远洋贸易都会受到阻碍。”秦亦舒气急败坏的劝阻。 二人交谈之际,沈穆瑶恰逢其时的端着点心走了进来。不巧,正好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不过她心里和盛方宸想法一致,他们无法将家国仇恨抛之脑后。但想到自己的父母,就是因为拒绝了同流合污,才致使沈家一落千丈,最终举家灭亡。 “方宸,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现在的中国没有话语权。必要之时,咱们还是别与他们撕破脸,我倒不怕死,只是还有那些「无辜之人」也会跟着受牵连。”沈穆瑶拉着他的胳膊叮嘱道。 “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涉险。”盛方宸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秦亦舒无言以对的打量着俩人,自己的苦口婆心还抵不过她的三言两语。同样都是劝解,自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的那么清楚,而她只用了一句恐牵连旁人,就令他有了忌惮。 因为,她不知道沈穆瑶嘴里的那个人,正是和他有着血脉关系的亲妹妹。哪怕他们做好了生死相随的准备,也不能连累自己唯一的那个亲人。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场景,便想尽快离开此处:“还得是你,怕是只有你能劝得动他!昨日,多谢穆瑶妹妹的照顾,我还有安排,就不多留了。” “卓力,备车,派人送秦小姐回去。”他斜睨着眼打量了一眼。 手下接到命令,转身离开了书房。他前脚刚走,客厅的电话便响起,沈穆瑶也随即被支走,书房内又只留下各怀心事的俩人。 他拿起一根香烟,不胜其烦的盯着秦亦舒,而她眼疾手快的从书桌上拿起打火机,想要替他点燃,俩人四目相望,那件衣服上还残留着沈穆瑶的气息。 盛方宸慢慢推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了火柴:“这点小事,就不劳烦秦小姐了。” 他轻啄了几口,缓缓说道:“我劝秦小姐,还是改掉偷听这个毛病。毕竟,总有些有眼不识泰山之人,免得到时候吃亏的是你。” “谢谢。”她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丝微笑,只听花园门口响起了轿车发动机的声音,于是干脆利落的离开了书房。 他解决完手头之事,远远望向客厅,只见沈穆瑶正拿着电话,吞吞吐吐的说些什么,当她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时,便匆忙挂断,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起身来到他的身边。 “谁的电话?一清早就来叨扰?”盛方宸试探性的发问。 “是.......”她不想欺骗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看出了她的无奈,不愿强求得到答案,他的心中已有判断。能让她左右为难的,除了盛家那边的电话,那就只有那个男人。 第242章 将计就计(中) 冯骥远的手下在打听到日本人的居所之后,立即回去汇报,在陆奇瑞的怂恿下,打算亲自前往美租界,去探一探那几个日本人的口风,寻求合作的同时,也斩断盛家的气焰。 在那次和许泽毅联手下毒的饭局失败之后,陆奇瑞便开始东躲西藏,居无定所。面对盛鸿声对他置若罔闻的态度,他最终决定投靠盛家的敌对。 他的为人处世和手段在上海名声狼藉,普通商客根本不敢冒险与其合作。只有冯骥远愿意收留他,二人性情相投,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任何底线可言,只要有利可图,便会想办法拿下。 冯老板的生意体系虽说没有盛家庞大,但手段阴狠,上海各界也会因此而忌惮几分。他的目光并不算长远,只顾着将眼前的利益收入囊中,致使他一直未能赶超盛家,而盛鸿声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鼠目寸光的小人。 二人的轿车刚刚停稳在别墅门口,里面的犬吠声便越来越凶,似乎想冲出来将他们撕碎。陆奇瑞率先上前打量了一番,却被人用枪抵住,硬生生给推了出来。 他们都未曾想到,不过是几个日本商人,竟有军队的派头。冯骥远尝试上前,对着几个士兵低声下气道:“我们是来谈合作的,麻烦您进去通报一声。” 显然,那几个士兵并没有听懂他的话,面面相觑之后,又抬起枪管抵着他的肩膀。他站在原地踌躇不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日本人也是,来中国做生意,也不学几句中文,这下真是对牛弹琴!” 陆奇瑞灵机一动,拿出一叠厚厚的钞票,就算语言不通,这钱总算是硬通货。正要塞给拦路的日本人,只见他突然叽里呱啦的说了些话,然后用枪逼退他们。 一位军官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别墅门口,打量着二人,用一口蹩脚的中文发问:“你滴,什么人?” “长官,长官,您来的正好,我们是来谈合作的,刚才和您的士兵沟通有误,还请您给个机会,放我们进去。”冯骥远谄笑的朝他挥手。 那个男人得知后,命人放下了手里的枪,又安排了几个士兵上前搜身,确定安全之后,才将二人放了进去。 “是!渡边大佐,我们一定不辜负您的嘱托。”几个日本人起身,义正言辞的弯腰恭送那位军官离开。 “很好。”渡边立即转身,带着余下士兵离开了别墅,还留着些人手,用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等到军人离开之后,冯骥远便忙不迭上前打招呼,并且简单阐述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几个日本人对着他打量了一番,又将眼神转移到陆奇瑞的身上。 “据我的消息,在上海商会里,冯老板的影响力不如盛家,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和你合作?”中村抽了一口雪茄,眯着眼盯着他。 “就凭我。”陆奇瑞一鼓作气的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这位是?”中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陆奇瑞介绍了一番自己的身份,以及他多年以来从事的生意,还有他对盛家的了解。简短的话语,并不足以打消他们的顾虑。 见他们无动于衷,他开始进行心理战:“各位老板,有所不知,如今的盛家今非昔比,盛方宸那人,成天围着女人转,已经没有成大事之心。而我不同,我是以利益为先的同时,寻求共赢。并且我对待除了合作伙伴之外的人,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去成事,在这一点上,他不如我。” 佐藤拍了拍大腿,对齐称赞:“好!中国人如果都像你这样识趣,这战争早就结束了。” “说的就是。”冯骥远在一旁低声附和,已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中国人。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这些是商业合同,我们要入股上海商会,原本是打算让盛家出面解决,既然你对自己的能力那么自信,那么,你只要能拿下八成的人签署这份协议,那么我们的合作就此展开。”中村让铃木从公事包里拿出了几份协议。 冯骥远略微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他们并不想投入太多的经费,反而要求分红与大家一致。 陆奇瑞毫不犹豫的把合同递给了他,信誓旦旦的说:“好,你们等着看好戏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们与日本人的会面自此也告一段落,回去的路上,冯骥远还有些心绪不宁,让他们去摆平商会里的那些人,分明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此话一旦放出,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奇瑞老弟,你真有把握去搞定那些人?我刚才看过合同,只怕那群人不会轻易妥协。”冯骥远试探的询问。 “只要是人,总会有弱点,一旦抓住他们的把柄和软肋,他们不签也得签!”陆奇瑞胜券在握的回应。 有他的这句话,冯骥远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俩人开始着手,先拿捏几个软柿子,让他们做出表率,再动用关系去摆平商会里的硬骨头。 另一边的许家也不太平,许宥祖不过歇了一日,清早便被工厂的经理叫了过去。几个大订单的商客携带着样品过来讨要说法,另外一些散客商人,催他们尽快结清账面。 而此时,他正在不远处的轿车里,不动声色的盯着工厂的一举一动。不过半个时辰,许宥祖便带着弟弟驱车前来,在询问过事情原委之后,首先拿出当家人的姿态去安抚各位。 “泽毅,你带着这几位老板,先把账清了........”他面不改色的部署着。 许泽毅面色凝重的在他的耳边,低声发话:“哥,工厂目前入不敷出。咱们一时之间拿不出这么多钱结账!” “去后备箱把我带的箱子拿去,记着,那些账先让账房过一遍眼再结。”他打发掉那些散客,又来到几个大老板的身边。 他亲自检查了那些货品,并没有变质,但那几个人非得在鸡蛋里挑骨头,弄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一会儿以保存不当,包装受损的理由胡搅蛮缠,一会儿以品质低下为由,拒绝了许家的货品。 许宥祖正和这几个人纠缠不清,不经意瞧见了那辆福特轿车里的男人。他把几个老板暂时移交给经理应付,自己则来到了车前。 俩人四目相视,彼此的眼里都闪现着杀意,他把手撑在车子的面板上,恶狠狠的瞪着里面悠闲抽烟的男人,良久之后才发话:“是不是你的杰作?” 盛方宸冷哼一声,从车里走出来,把烟头扔到了地上,用皮鞋反复碾压。随之,便拽着他的衣领:“你要知道,我对付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梦梦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许宥祖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这是她咎由自取。况且,你能把我怎么样?她不爱你就是不爱,不论你如何挑拨我们的关系,她的心和人都属于我,我劝你,别再做些无谓的小动作。”盛方宸似笑非笑的用手拍着他的脸,将他的自尊踩在了脚下。 “你个畜生!”许宥祖气急败坏的一拳抡到他的脸上。 盛方宸邪魅一笑,用大拇指擦去了嘴角的血渍,不屑一顾的说:“呵~这一拳,就当我们两清!下一次,倘若再让我知道,你打扰穆瑶,可就不是赔几笔生意那么简单,如果你还想做男人,就收回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说罢,便自顾自的回到车里,吩咐手下驱车离开,工厂里还剩下一堆烂摊子等着许宥祖去处理,只是他始终想不通,沈穆瑶究竟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些风月手段和甜言蜜语? 二人的对话,被角落里的许泽毅听到,他愤愤不平的回到办公室,面对眼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哪怕是自己的大哥,也不是他的对手。 正在伤神之际,许泽毅便接到了一通电话,这才找到了可以和盛方宸势均力敌之辈。他对那人说出的合作,并无兴趣,只想借他之手惩治盛方宸,打压他的嚣张气焰。 第243章 将计就计(下) 盛方宸从许家的工厂离开后直奔盛公馆,打算与盛鸿声商议自己的计划。许泽毅则四处撒网探听小道消息,眼见那几个商客仍不肯罢休,便把气一股脑的撒在沈穆瑶的身上。 许泽毅不计后果的拨通了会馆电话,一鼓作气的数落了她一顿:“沈穆瑶,你非得把许家逼上绝路吗?就算你不喜欢我大哥,也没必要处处针对我们吧?更何况,你别忘了,是你不忠在先,还敢这么对我们!” 沈穆瑶刚接到电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她蹙眉不解,定了定心神追问道:“是泽毅吗?发生了什么?我最近好像没有听到关于许家的传闻。” “你还装傻?天天和盛方宸在一起,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你不清楚?”许泽毅怒气冲冲的反问。 “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我不做过问。”沈穆瑶正准备挂断电话。 “生意?假公济私算生意吗?我告诉你,你们可别逼我,要不然,我什么都做得出来!”许泽毅故作镇定的恐吓道。 许宥祖把那几个商客安抚之后,谈好了赔偿事宜,才将其打发走,路过办公室时,恰巧听到了他的这番话,立即推开房门,夺过了电话。 “别听他胡说,近日确有不少麻烦,不过这是男人间的事,与你无关。”许宥祖想要挽回一点尊严,看似澄清此事,实则坐实了他的言行。 他期待能得到那个女人的一点慰问,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她只言片语的冷淡:“除了抱歉,我对你无话可说,该说的话早已说尽。我已经尽我所能,去缓解他和你们许家之间的矛盾。如果你肯松口,我想方宸也不会把你们赶尽杀绝。” 他似笑非笑的回应道:“你想要的东西绝无可能,哪怕是和他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你名正言顺的嫁给他!”说罢,便怒不可遏的挂断电话,双手撑在桌子上,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大哥,我看你真是走火入魔了,一个女人而已,犯不上,你现在不是有梁一棠吗?为什么还对那沈穆瑶不死心,你看她把咱家都折腾成什么样了?”许泽毅拽着他的胳膊质问。 许宥祖不做答辩,对这份感情誓不罢休,他宁愿与她纠缠一生,也不愿放她离去。仿佛只要不给那份休书,她便始终是自己的妻子。 沈穆瑶也并非是这种铁石心肠之辈,接到这通电话后,她并不知道许家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听语气已经能猜出,这件事与他有关。 不过,二人的关系刚恢复没多久,她不想无端的生事,只能先探探卓力的口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沈穆瑶亲自熬了甜汤,让陶玥儿给家里的下人全部分发一碗,假借关心的名义与卓力攀谈起来。她将无关紧要的下人尽数支开,只留下玥儿在一旁侍奉。 卓力恪尽职守的站在一旁交接工作,待他忙完后,沈穆瑶才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起初,他并不适应这种氛围,长此以往,也就习惯了她一视同仁的风格。 他小跑过来,俯身询问:“沈小姐,有什么事需要交代吗?” “坐下喝碗甜汤,他们都有,这份是你的。”沈穆瑶把身边的木盘移到他的面前。 “属下不敢,你我尊卑有别。”卓力立即挺直腰板,与她保持距离。 “不喝?不给我面子吗?还是说嫌弃我的手艺?亦或者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儿?”言辞之间步步紧逼,令他不敢再拒绝。 “不........属下百口莫辩!”话音刚落,他便急匆匆的去自己房间另拿了一个普通的碗,把甜汤倒了进去,站在一旁,端着碗,将甜汤一饮而尽。 “好,好喝!”他忍不住打了个嗝,语无伦次的夸奖道。 沈穆瑶看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想起了些往事。她用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望向花园,几经犹豫后,终于发话:“最近,除了日本人的合作,是不是还有些与我有关的计划在实施?” 她开门见山的发问,令卓力猝不及防,他就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是早有谋划。只是,他作为盛方宸的手下,既不能得罪沈穆瑶,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职业操守。 “沈小姐,您不要叫我为难!有些话,我不便多说。但是您一定要相信先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卓力委婉拒绝,并强调了盛方宸的行事动机。 “你不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他的计划,是否会击垮许家?”沈穆瑶锲而不舍的追问。 “或许不会,不过损失在所难免!”卓力咬着牙回应了她,避开与她继续纠缠,借故离开了后花园。 她看着花园里里那一丛茂密的花圃,心中陷入沉思。前段时间,许梦颖的事已经把她折腾的精疲力尽,她一边替盛方宸弥补过失,一边还要与他争论不休,连着数月,没有一天安生。甚至,这次不知他又用了什么手段去对付许家,对此,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何况,现在不仅仅是她和盛方宸两个人的事,中间还横插着一个秦亦舒,那个事事周到,一直觊觎着他的女人。在这节骨眼,与他争吵实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微风席卷着满地的落叶,带着她的思绪飘至远方。盛方宸的车里正巧有一片泛黄的树叶,不知与那片是否同根生。 盛方宸原本打算与义父商议对付日本人的计划,但盛鸿声得知从前的得力手下背叛之后,对他也就不再手下留情。 当年陆家那摊子事,若不是盛鸿声出手把他救了回来,陆奇瑞恐怕早就与他的父母团聚。现在教他做生意,传授武学,换来的却是他的狼子野心,盛鸿声的利益一旦被感情所牵绊,势必会放弃过往的情谊。 他默许了盛方宸的计划,只有一个要求,若是东窗事发,切勿连累盛家,要不惜一切代价撇清关系。 计划得到肯定之后,便直接前往维纳斯,与卓威商量下一步的安排以及其中细节。他不经意的看向窗外,发现几个打扮低调的男人,正鬼鬼祟祟的跟踪着胡老板,心里顿感不妙。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缓缓停在舞厅门前,卓威亲自出门迎接,他命令几个手下将周围清场,并让他们守在办公室外,自己则和盛方宸相继进入房间。 “消息属实?”盛方宸翻看着舞厅的账本,漫不经心的发问。 “是的,盛先生。我们的人亲耳听到的谈话。”卓威一本正经的回应。 “让人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先不要插手。等到他自认为事成之后,我们再行动。记住,这次实施计划的人找生面孔,让他们签订生死状。一旦暴露,就将其灭口,绝不能让任何一个落入日本人之手,给他们家人一笔丰厚的安葬费。”盛方宸义正言辞的命令道。 “盛爷是否知晓此事?”卓威并没有直接应允,反而质疑。 盛方宸慢慢抬起头,不苟言笑的盯着他,他想到卓威过去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向他说明,他只是盛家的一个代理人,真正可以做决定的是盛鸿声,这是对他权利的质疑,也是一种愚忠 “怎么?你觉得我没有权利去实施这次计划?”盛方宸狐疑的盯着他。 “此事牵连甚广,又关乎日本人。只是想确认,是否要继续!”卓威一板一眼的解释。 “你听好了,义父让我全权负责此事!还有你摆正自己的态度,搞清楚你现在是谁的手下。若分不清主次,我不介意把你带下去回炉重造。”他面露凶光的瞪着卓威。 卓威意识到自己的僭越,连连俯身认错,他并非有意挑衅盛方宸的权威,只是出于对盛鸿声的忠心耿耿,凡事要以盛家为先,所以行事上,总会多提点几句,以免盛方宸意气用事。 他了解卓威的秉性,暂且不会多做深究,只是一次次的多嘴,让自己威信全无。倘若不与他动真格,恐怕哪天就会蹬鼻子上脸,势必要找一次机会,给他一点教训。 第244章 兔子急了也咬人 近日,许泽毅看着自己的大哥为了自家工厂忙前跑后,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盛家的势力步步紧逼。而唯一能与其抗衡的男人,却对许家的人避而不见。 索性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去舞厅一醉方休,借着酒精去逃离目前的现状。没想到,那几个人竟将他视为酒囊饭袋,表面上兄友弟恭,背地里仅仅把他当做一串钱袋子罢了! 他们喝的醉眼迷离之时,门口的动静引起了他的关注。冯骥远身边簇拥着一帮小弟,他的手下正在听候陆奇瑞的差遣。几个人警惕的打量着周边的环境,看上去聪明有余却智慧不足。 许泽毅看着那俩人相继入座,打算借此机会上前搭话,却被另外的几个男人截胡。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傲气十足的从门外走来,径直走向冯骥远的卡座。 他猛的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从酒精里清醒过来,细细打量着卡座的那群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们,却又记不起来。那两个男人全部梳着中分头,头发用发蜡抹的锃光瓦亮。其中一位人中处留着一撮小胡子,他西装熨烫挺括,胸口处还挂着一个Waltham的金色怀表,看上去颇有身份。 恰逢其时,一个新来的服务生正端着托盘从他们身边路过,其中一个西装男猛然起身,酒水不偏不倚的全部撒在了他的衣服上。他横眉怒目的呵斥:“八嘎呀路!”说着,便揪起那人的衣领,照着他一拳打了下去。 服务生吓得抱头求饶,那男人仍不解气,对着他的身体狠狠踹了几脚,周围人见此纷纷避开,唯恐自己受到牵连。 另一个男人轻咳了一声,上前拦住了自己的同伴:“佐藤君,眼下上海还不是我们的天下,这里是租界,不要闹事!” “八嘎!愚蠢的猪!”他怒发冲冠的瞪着地上的服务生。 舞厅经理闻言赶来圆场,象征性的骂了几句,便让人把那个服务生带了下去。随后又对着那几个男人低声下气的道歉,并承诺今晚的消费一律由他买单,这才化解了这次的闹剧。 许泽毅听到那两个男人用蹩脚的中文交流,还有那几句日语,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则报道。没错,他们就是近来和盛家合作的日本人。这样看来,陆奇瑞和他们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他想到盛方宸给许家带来的那些屈辱,原本懦弱的性格被筑起了坚毅的堡垒。想要借陆奇瑞的手,与盛家展开对抗。 他望了一眼身边的几个朋友,纷纷都喝的酩酊大醉,一个也不顶用。便一鼓作气的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灌了几口,咬了咬牙,直奔他们的卡座。 经过前几次失败的合作,让陆奇瑞摸清了许家兄妹的能力。除了许宥祖还有些利用价值,其余的两个,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与其和他们同坐一条船,不如另谋出路。 “妹夫,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许泽毅故作亲近,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个日本人双手环胸,背靠沙发打量着来人,一副看戏的姿态。冯骥远也眯着眼,将其审视了一番。 他虽然恨陆奇瑞对自己妹妹的所作所为,但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选,只能忍气吞声的放低姿态去迎合他。 陆奇瑞冷哼了一声,鄙夷的看着身边的男人,嘲讽道:“这不是许二少吗?怎么?工厂的麻烦事都解决了?还有心情来这儿会佳人?”显然,他对许家的近况已经心知肚明。 “怎么说,你都是我们许家的女婿,工厂出了事,对你有什么好处?何况,那个工厂可有你的股份。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出手?”许泽毅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之前的那次合作,让我对你们许家的能力产生了质疑。你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还妄想要和盛方宸去对抗?我看你们趁早卖了工厂,分了钱,赶紧滚回北平,或许还能保命。”陆奇瑞不屑一顾的推开他的手,挪了挪肩膀。 许泽毅压抑着内心的屈辱,克制情绪,尴尬一笑:“之前是我抱有妇人之仁,既然他对我们不仁,那就别怪我对他不义。况且,那女人就是一个扫把星,她也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陆奇瑞兴致勃勃的斜睨着眼,质疑道:“哦?听你的意思是现在想通了?” “当然。我必须给那盛方宸一点教训!”许泽毅大言不惭的说。 他听着许泽毅这番意气用事的言论,只觉可笑。在这上海,还没有哪一个帮派敢堂而皇之的说要给盛方宸一点教训。而他,出自商贾之家,不是什么高官政客,哪有对抗的资本。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并非在北平。更何况,如今的许家,已今时不同往日。 “就凭你?哈哈哈哈哈,只怕你还没出手,就已经见了阎王。”陆奇瑞和在座的几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大笑起来。 “仅凭我一人自然不行。只要你肯再给一次机会,我们合作必然能给他致命一击。那女人只要到我们手上,还怕治不住他吗?”许泽毅眼神坚定的望着他表露来意。 “我对你的提议,没什么兴趣!你们许家人的胆量也就这么一丁点儿!”陆奇瑞比出小拇指,对他羞辱了一番,实则是把他的怒气全部积压到顶点,只等爆发的那一日。 话语间,他对身边的手下使了使眼色,几个男人便把许泽毅架起,扔出了舞厅,不让他再来打扰他们的会谈。 陆奇瑞之所以没有应允这桩事,是因为他们的身边有无数盛家的眼线。他必须小心谨慎的应对周围的环境。他想借此机会试探许泽毅的决心,必要之时再与他展开合作。 几日后,许泽毅花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去部署自己的计划。但那些道上的人,得知他要动的是盛家的人,不是打了退堂鼓,便是敷衍了事。 陆奇瑞的手下将许家的动向如实禀报,私下却嘲笑他的行为举止,他现在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惩治盛方宸,但始终有勇无谋。而且,他欠缺了些江湖经验,并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好在,他已经在暗地里替许家解决了一些麻烦,对于那些知道计划却退缩的无胆小辈,已经派人去取了他们的性命,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在许泽毅心力交瘁之时,陆奇瑞才肯派人将他带过去。他一头雾水的被几个人摁进了一辆雪佛兰轿车。还未坐稳,车子便已经缓缓启动,等他恢复神色才看清身旁的男人。 “陆,陆奇瑞?你想干什么?”许泽毅狐疑的盯着他。 “你应该庆幸,来的人是我,而不是盛方宸,否则,你现在已经没命了!”陆奇瑞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这话什么意思?”许泽毅端坐起来质问。 “你找的那些蠢货,我已经替你解决。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在上海,道上的事,对于盛家而言,几乎透明,你低估了盛家的势力!”陆奇瑞点燃了一根香烟,若无其事的抽了几口。 “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许泽毅的士气被浇熄。 陆奇瑞拍了拍他的肩膀,假意安抚:“正好,我最近在商会的计划遇到了些阻碍,想必背后有他的示意。也该找个机会让他分分神。” 许泽毅激动的挺直腰板,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愿意和我合作了?” “人手的事,我来安排,你只要负责把沈穆瑶约出来,后续的事交给我。怎么样?这事对你而言,应该再简单不过!”陆奇瑞狠狠的啜了几口,扔掉了烟头。 他略有疑虑的追问了一句:“你想对她做什么?” 陆奇瑞饶有兴致的回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我也想尝尝那沈穆瑶究竟是个什么味道,竟惹得许宥祖和那盛方宸对她痴心一片!” 他听到这番言论,身体不由的触动了一下。原本还信誓旦旦,在这一刻莫名的被唤起了些良知。他恨这一切,但从来没想过对女人施暴,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拿她作为筹码去震慑盛方宸。 陆奇瑞看见他表情上的微弱变化,借故讽刺:“难道,你对她还抱有怜悯之心?你可不要忘记,你们许家经历的这一切,是因谁而起。盛方宸该死,她也不值得原谅,她背叛了许宥祖,还把你的妹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果不是她,你们不至于沦落至此........” 许泽毅咬牙切齿的回忆过往,或甜或苦,儿时的那些记忆渐渐消散。他的良知已被仇恨湮没。他忘记了是谁将许梦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也忘记了自己的大哥仍然对她一往情深。 “你这么做,就不怕盛方宸杀了你?”许泽毅反问一句。 “我自然有办法脱身,以我对他的了解,在绝对的身份面前,他只会以大局为重!”陆奇瑞自信满满的回应。 “就按你说的办!..........”许泽毅把自己的计划复述一遍,商榷实施的时间,一切敲定之后,便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中。 第245章 我忘不了她 许宥祖为了应对之前的那些商客,已经消耗了不少从家中带来的钱财,近日又听工厂会计汇报流水,才偶然得知许泽毅的开销猛涨,且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他晚上鲜少出门消遣,也没见他去会那些狐朋狗友,出入神秘,经常一大早就不见身影。某日,还听管家老李汇报,几个陌生男人把他抓走,后来又满腹心事的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在谋划着些什么。 他担心自己的弟弟报复心切,被人利用,让老李时刻汇报他的行踪,并且派人窃听他的电话。许泽毅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些眼睛,便很少在家通电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流连戏院和舞厅,试图让身边探查之人放松警惕。 原本,许宥祖已经松了一口气,准备组织几场饭局,拉拢人脉。没想到,偶然看见他从陆奇瑞的车上下来。这一举动,让他的猜疑抵达顶点。 他延迟了饭局的计划,特意把他们兄妹全部叫来,一起吃饭。这次晚饭,对他们兄妹而言,是久违的一次团聚。 平日里,许梦颖不是在烟馆便是在舞厅,最要命的是和那些男人,终日厮混在一起。若是用强硬的态度去管教她,她便以死相威胁,以至于,他只能默许了她的一切行为。 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妹妹用极端的方式去麻痹自己的内心,更没有能力为她讨回这个公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解决眼下的生意危机,让许家重回往日辉煌。 许梦颖已经完全褪去了千金小姐的仪态,整个人,从妆容到言行举止,一副风月女子的做派。说话时拿腔拿调,已经沾染了些上海女人的味道。 “快点好不啦?我还约了朋友去舞厅。”许梦颖催促着下人赶紧上菜。 自从许宥祖上次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之后,她便不再尊称他为大哥,直接将称谓去掉,有时让人难以捉摸,她究竟是在跟谁讲话。 “梦梦,大哥知道你心里有恨。别怪我!暂时的隐忍,是为了日后有更多的砝码与他抗衡。待我们和盛家实力相当的时候,大哥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许宥祖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安抚。 “嗤~”许梦颖冷笑了一番,补充一句:“侬算莱!阿拉切饭好啦!”她故意用蹩脚的上海话回应,以此来讽刺这番虚伪的言论。 “这?........”许宥祖并不理解这句话,疑惑的看着管家。 “许少爷,小姐的意思是,让您算了,先吃饭!”管家老李尴尬的为他解疑。 许宥祖深吸一口气,满腹怨气无处发泄。在外看人脸色也就罢了,回到家还要被亲人阴阳怪气揶揄一通。换作以往,他必定会拍案而起,纠正她的语气。只是,他现在对她满心愧疚,怕她寻了短见,再也不敢拿大哥的架势去震慑她。 索性调转矛头指向许泽毅:“泽毅,你也该学习着管理工厂了,我看了近期的流水,你支出的那些钱,都用在什么地方?” 许泽毅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故作坦然的回应:“哦~ 就是请几位朋友喝了几场酒,叫了些舞小姐玩乐,这上海的消费比北平那边要高,又逢打仗,物价自然有所增长!” “是吗?你那些狐朋狗友不交也罢,现在咱们家不比以前,尤其是上海这边的支出,要节制些。”许宥祖并未点破他的行踪。 “知道了,大哥。我以后会注意的。”许宥祖喝了几口汤,用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他看着身边的亲人,明明近在眼前,却觉得与他们的心日渐疏远。从前的许泽毅再怎么胡闹,和自己的关系仍旧亲热。更不要谈从小到大黏着自己的许梦颖,但凡有机会,便会在他身边撒娇。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好像同时失去了弟弟和妹妹。 他长吁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们表面不说,但心里都在埋怨我。爸妈年岁已高,再经不起那些风浪!以后的许家要托付到我一人身上。我不指望你们能理解我,只是希望咱们能像过去一样好好吃顿饭,可以吗?” 梁一棠看着他心力交瘁的模样,心疼的夹了一块鸡肉到他的碗里,示意他的身边还有她。 许梦颖早已习惯了他作为长辈的那种训导口吻,率先发话:“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二哥还知道为我出口恶气,你呢?你又为我做了什么?我又算什么?不过是个供人玩乐的臭婊子!” 他恼羞成怒的拍案而起,涨红着脸瞪着她呵斥:“许梦颖!!!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啊?” 她噙着泪望着自己的大哥:“什么样子?男人们喜欢的样子!你不知道被一群男人压在身下的滋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更不知道被枕边人算计的滋味。也对,你现在有佳人在怀,哪里会懂众叛亲离的感觉!哈哈哈” 许宥祖双手握拳,青筋暴起的瞪着面前的妹妹,他从前只是从别人的嘴里得知这一切,今日亲耳听到这些话从妹妹的嘴里说出,心好似被一根布满尖刺的荆棘缠绕,将他的神志越拧越紧,让他痛的失去理智,无法挣脱。 “宥祖,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妹妹在气头上,你们都少说两句!”梁一棠挽着他的胳膊,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而她的情绪被推至高潮,委屈吞噬了她的理智:“我敬你,便喊你一声嫂嫂,不敬你,就什么也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们的家事?你以为他真的爱你?死心吧!他不过是仗着你身上有几分沈穆瑶的身影才娶了你,他们男人都一样,倘若他得到沈穆瑶之后,你们都要卷铺盖走人!” 他推开梁一棠的手,怒发冲冠的冲上去对着许梦颖甩了一巴掌,这一举动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打自己的妹妹。 许梦颖五官扭曲的笑着瞪他:“你的愤怒也只敢发泄在我们身上!我早就应该知道,那个从小到大宠我的大哥早在那次就已经死了!”说罢,便捂着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洋房。 许宥祖呆愣在原地,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眼睛布满血丝,最终瘫软在椅子上,失神的望着周围的一切。那一巴掌更像是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无法辩驳,因为她说的那些几乎全部都是事实。许梦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记重锤,让他饱受煎熬。 “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明知道梦梦说的都是些气话,为什么要和她一般见识?”许泽毅气愤的质问他。 他喘着粗气,不作回应,并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懊悔,但已经没有了回头路。这段时间他忙的焦头烂额,可能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来平复内心。或许,只有这种说法,才能减少他心中的负罪感。 “他许是太累了!”梁一棠一脸委屈的上前缓解眼前的僵局。 许泽毅的报复心再次受到鼓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你放心,他盛方宸迟早遭报应。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逐渐恢复心神,想起了之前的那一幕。转身看着自己的弟弟,苦口婆心的劝道:“泽毅,哥知道你的心思。但我们现在不能冒险行事,小心被人利用,做了别人的刽子手。到时候别人能脱身,我们当了替死鬼,得不偿失。” “哎唷,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傻吗?放心吧,我说的是老天自会收拾他,我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许泽毅避重就轻的回应,随后也借机离开家中。 好好的一顿晚饭,随着几声争吵不欢而散。他也没了胃口,独自坐在后院的摇椅上抽烟。抬头望着夜空,心中无限惆怅。 他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想起她,可偏偏就是这种心烦意乱之时,她的笑容却最能治愈人心。倘若她现在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一言不发,静静的陪伴左右,也足以抚慰他的心。 他的视线在烟雾缭绕的氛围里逐渐模糊,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米色旗袍的女人,披着一件针织的流苏披肩,体态轻盈的向他走来。微风缠绕着她的头发,几绺碎发散落额前,沾染了些脸上的脂粉气。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脱口而出唤了声她的名字:“瑶瑶,真的是你吗?” 女人的失望难以言喻,将情绪默默隐藏,勉为其难的露出笑意:“真羡慕她,能一直占据你的心。” 许宥祖甩了甩头,又细细瞧了瞧,不失尴尬的道歉:“对不起,一棠。我不是故意.....” 梁一棠不动声色的坐在了他的身边,将头轻轻倚靠在他的肩上,故作淡然的回应:“我知道。你也不必向我道歉,我从未想过要把她从你的心里抹去,也从未有过奢望能完全俘获你的心。只要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会明白谁才是陪你共度余生的人。” 他并未因这番言论而感动,只是更觉寂寞。人可以被代替,感觉却不能。除了沈穆瑶,没有任何女人,能让他一直为之心醉。如果有,那也不过是短暂的欢愉,她们始终无法走进他的内心,或许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忘不了她。哪怕她要将我凌迟处死,我也会心疼她手上沾满了鲜血。”许宥祖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感情。 她因此深受触动,究竟是怎样的爱意,让他甘愿沉沦其中。在北平时,还没有明显感触,到了上海,她才发觉自己的丈夫像具行尸走肉,徒有其表,心早已去了远方。 “听到你说这番话,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世上多情儿,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吧。”她哽咽了。 起初,她对许宥祖也只是一种浅薄的感激,只觉得他有学识,有教养,人品好,家世显贵,与他结合,必定是一件幸事。 那时,她还不懂感情,自然也不会和那几位妾室争宠。如今,在朝夕相伴的光景下,她彻底被他的涵养和气质所征服。 她认为在北平的那段时间,与他的婚后生活,就如同戏文里唱的那般,只羡鸳鸯不羡仙。只是一切的宠溺,停留在了北平! “进屋吧,外面更深露重,小心凉了身子!”他将身边的女人支走,又恢复了一人的落寞。 梁一棠站在卧室的窗台,往院子里望去,看着他形单影只的背影,跟着他一起难过。她用手绢拭去眼角的泪水,抿了抿嘴,吸了一口气,默默的陪着他。 似乎只有这一刻,他才能肆无忌惮的任思念蔓延。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自己,只留下这片天地给自己和心爱之人。 第246章 阴差阳错的一夜(上) 他始终放心不下许泽毅,便继续派人跟踪他的行迹。没想到派出去的人,全部都无功而返。每每到关键时刻,总会被人打断,等到再去寻人之时,已不知去向。 盛方宸这几日忙着和陆奇瑞和日本人周旋,时常在维纳斯待到深更半夜才归家。他已从道上得知许泽毅的举动,并在家中加强了防范,出行时,也为她增多了人手。 沈穆瑶倒觉得他未免小题大做,就算许家的人再恨她,也不会真的对她做出过分之举。以她对许泽毅的了解,他的胆子不足以对自己产生威胁。 可能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原因,在他们即将实施计划的这一日,与另一个人的计划不谋而合。他们没有料到,蔡岳城也在这天摆了个鸿门宴,想要将蔡盛两家的关系坐实。 就算秦亦舒能与他耗下去,他蔡岳城也不肯!自打她从德国回来之后,频频出入盛家,与盛方宸如影相随,都注定了他必须走这一步棋。想要蔡家的辅佐,就必须承认秦亦舒的地位。 “泽毅?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是出了什么事吗?”沈穆瑶百无聊赖的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外国名著。 “你应该知道盛方宸对我们做的这些事吧?”许泽毅先发制人的质问。 “究竟出了什么事?”沈穆瑶迫切的追问。 “我哥和梦梦大吵了一架。现在只有你和梦梦能说几句话,我希望你能来帮我劝劝她!我担心她想不开,又做了傻事。”许泽毅将事先编好的一套说辞叙述出来。 她犹豫不决的看了一眼壁橱旁边的落地钟,想着现在过去应该也不算太晚,至少要在晚饭前赶回来。但她又想起前几日盛方宸的叮嘱,对于现在这个巧合,让她有些忌惮。 “梦梦在哪?”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在公寓闹脾气!我现在正让邻居看着她,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过来帮帮我妹妹。”许泽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向她施压。 她想到在封闭空间,万一出事不容易逃脱,便提起让他带她去咖啡厅聊聊——“不必用激将法,我和她一起长大,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坐视不管。带她去乔治咖啡厅吧,我一刻钟后出门。” 她挂了电话,便回到卧室收拾了一番,正打算出门。卓力询问其目的地和赴约之人,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小心有诈。您忘了先生的叮嘱吗?这小子四处买通人,看样子来者不善,我认为您还是不要赴约为好。”卓力张开手挡在她的面前。 “阿力,我相信方宸,但我们对许梦颖是有所亏欠的。我没法置身事外,所以,我这不是选择了公共场合吗!最重要的是,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护我周全!”沈穆瑶轻轻推开了他的手,独自走向轿车。 “您等等,我去和先生汇报一声。”卓力火急火燎的跑进厨房,拨通了维纳斯的电话,却从卓威的嘴里得知,他外出应酬,晚上还得赴蔡岳城的饭局,一时半会回不来。 看着车里那个一意孤行的女人,他不得不加派了人手。他将沈穆瑶赴约之事传达给卓威,让他尽快将这事向盛方宸禀报,安排好一切之后,自己则与沈穆瑶同坐一辆车,身后又派了一辆车的安保人员,并吩咐乔治咖啡店的经理和暗处的手下,注意警戒周围动向。 沈穆瑶坐在车里,被他认真的工作态度所惊叹!同时忍俊不禁的笑道:“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紧张,搞得好像我要历经枪林弹雨似的!” “小,小姐,莫要胡说,您吉人自有天相!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一刻也不曾放松戒备,打量着周围街道的环境。 半小时后,她带着一队人,在卓力的保护下来到了乔治咖啡厅。但却没有见到许梦颖的身影,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梦梦呢?”她站在卡座旁发问,并不打算入座。 卓力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群手下则虎视眈眈的观察着周遭的布局和可疑人员。如此大的阵仗,让他心生胆怯,他突然意识到陆奇瑞之前的举动不无道理,想必道上的某些人已经泄露了些计划。 “她去卫生间了,一会儿就来。”许泽毅强装镇定的示意她就坐。 沈穆瑶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女士皮包,还有面前的两杯咖啡,心里的顾虑逐渐减少。但是当她与许泽毅对视的时候,明显察觉到他今日的眼神与往日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和决绝。 他接收到陆奇瑞的信号之后,才开口:“梦梦去了十分钟了,该不会出事吧?”他故作担忧的抓耳挠腮。 沈穆瑶蹙眉起身:“我去看看。”卓力依旧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边。 她刚进卫生间便听见一个女人在隔间里抽泣,以为是许梦颖,便不假思索朝她走去,喊着她的名字。 卓力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才将心思放在门外。期间,有一个清洁女工推车进入,满口抱怨着工作繁琐,他观察了片刻,女工除了身板略高,并无其他异样,就收回了心神。 实际沈穆瑶在进入那个隔间之后就昏了过去,而那个女工的进入,不过是来模仿她的声音,让门外的人放松警惕。 “小姐,您还好吗?”卓力一边打量周围,一边敲门询问。 “我没事!”他模仿着沈穆瑶的声音回应。 清洁女工将沈穆瑶扛进清洁车的架子里,用帘布遮挡着铁架,然后骂骂咧咧的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推着车子继续前行。 随后,一个女人若无其事的从里面走来,步伐略快。随着他们的离开,卫生间里也没了动静。他望着远处的推车里有一只手掉了出来,大感不妙,吩咐手下赶紧去截住那个清洁女工。 猛一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他叫来经理守住各个出口,并调动暗处的手下全力围堵一辆清洁车。 他们要对付的人并不是许泽毅,而是心思诡诈的陆奇瑞,他找来的那些人不是平庸之辈。那些人敢接手,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惧怕盛家,总归是些亡命天涯之人。 他们杀伐果断,在后门进行了几个回合的交手,陆奇瑞在暗处用毒针取了他们的性命。唯有卓力与他师出同门,能身手敏捷的避开他的暗器。 但一切已为时已晚,他亲眼看到沈穆瑶被人扛进了一辆福特轿车,他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却被身后的另一辆车撞得人仰马翻。他口吐鲜血的趴在地上,眼睛半睁半合的望着逐渐远去的轿车,嘴里喃喃自语的喊着小姐,慢慢失去了意识。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把人送到霞飞路45号,到时会有人来接手。”车子缓缓停下,陆奇瑞中途离开。车内仅剩他留下的一个司机,还有后座躺着的沈穆瑶。 他心惊胆战的望着周围,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开车吧!” 正当他们即将抵达目的地之时,车子被一行过马路的人流挡住去路。当人群退散,司机准备重新启动时,车前已经站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正拿着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许泽毅万万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此,他鼓起勇气探出脑袋,朝窗外吼了一嗓子:“大哥,你让开,我有要事!” 他瞥了一眼后座的女人,气急败坏的拿着枪抵着他的脑袋,将司机从驾驶位拖了出来,晃了晃手枪:“你,坐过来。”他让许泽毅坐到驾驶位上。 许泽毅火冒三丈的握着方向盘,打算一鼓作气直奔向前。只见他扣动了扳机恐吓道:“泽毅,不要逼我。你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缓缓启动引擎,脚已经踩在油门处,随时准备冲出去。许泽毅以为他不过是在吓唬自己,毕竟他们血脉相连,总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互相残杀。 正在他踩下油门的那一刻,一颗子弹从他身边擦过,随着这一声枪响,街上的人纷纷逃窜,他也呆愣在驾驶位,不敢轻举妄动。 许宥祖一脚将司机踹到一旁,打开车门,坐在了他的身边,用枪抵着他,呵斥道:“开车!回家!” “哥!你疯了?你难道真要为了沈穆瑶不顾手足吗?”许泽毅红着眼斥责。 “我让你开车!”许宥祖看了一眼后座的女人,心急如焚。 许泽毅吓得手忙脚乱,只得听从他的命令,打道回府,至于陆奇瑞那边如何交代,他已经无暇顾及,他已经竭尽所能的为许家出一份力,其他的交给老天来定夺吧。 近在眼前的霞飞路,因那一声枪响而终止。当他们抵达自家洋房后,许宥祖气愤的打开车门,小心翼翼的将她从后座抱起,拿着枪径直朝屋内走去。 管家老李见状,并未多言,赶紧出门朝四周打量,确认没有受到威胁,便把家中的闲杂人等打发下去,将屋子腾出来留给他们去处理。 梁一棠听到轿车的声音,笑逐颜开来到客厅,眼前的这一幕,是她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场景,她从未看见一向文质彬彬的许宥祖对谁大动干戈,更别说拿着枪动武。 此刻,许宥祖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一个人。对梁一棠的出现视若无睹,只抱着心爱的女人,面无表情的走向卧室。 他将她轻轻的安放在床上,为其盖上了被子,动作轻柔的关上了房门,把许泽毅叫到了书房。重重的把枪摔在了桌上,震慑道:“你如果不是我弟弟,刚才那一枪早就射进了你的心脏。”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我看你为了她都走火入魔了!真想不到我最尊敬的好大哥,会因为一个女人,对我开枪?”俩人怒目而视。 许宥祖提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句警告道:“我们和盛方宸的纠葛,与她无关。你要是再敢打她的主意,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怎么就与她无关?咱们许家能有今天,全是因为她!现在你不替我们讨个公道,还要阻止我的计划。我看梦梦说的没错,你的愤怒也只敢发泄在我们身上,你敢和盛方宸硬刚吗?为了一个破鞋,还要跟我动手.........”许泽毅口不择言的怒斥。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他抡了一拳,原以为许泽毅会就此打住,没想到这一拳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打打打,打死我们吧,死了倒清净。” 许宥祖怒气攻心的要上前修理,被梁一棠拉住:“都冷静点,兄弟间有什么矛盾非得靠动手解决。泽毅,你先回房去,他这儿有我。” “给我滚回房去!”许宥祖怒斥道。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自己的大哥,眼神笃定的向他靠近:“哥!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罢,他士气低落的离开了书房。 第247章 阴差阳错的一夜(下) 梁一棠正打算上前问个究竟,就被他率先发话堵住了嘴。他推开她的手,语气冷淡的吩咐道:“什么都别问,准备一盆热水送到卧室,今晚辛苦你睡客房。”说罢,便拿着枪独自回到卧室,坐在了她的床边。 即使她双眼闭合,面无深情,依旧遮不住她娇柔甜美的容貌。看着她昏睡的模样,脑海里突然浮现年少时的场景:“在北平时,她总喜欢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上,然后看着自己着急忙慌的四处寻人,最后被她忍俊不禁的笑声所吸引,抬眼望去,她正坐在树干上,手里摆弄着几片落叶,脸上荡漾着笑意,两个梨涡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她从小就喜欢捉弄他,惹得他内心一阵阵骚动。他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女孩儿,明明拥有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面容,言行举止却洒脱不羁。每当他认为自己已经了解她的时候,她总会展现自己的另一副模样,或柔情似水像画里走出的仙子,或调皮捣蛋的像个孩子,或路见不平如戏文里的侠女,或傲骨嶙嶙像个革命战士。 总之,他爱她,爱她所有的模样,并且,对她的感情从未随着时间消散和停止。在时隔多日之后,再次重逢,看见她的这一眼,他才意识到,她无可取代! 他轻轻拨弄着她的碎发,喃喃自语:“我上辈子究竟欠了你多少?今生,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你宁愿选择一个魔鬼,都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话音刚落,他便长叹一口气。 许宥祖完全沉浸在和她的回忆里,完全没有听到房门被人打开的动静,梁一棠默默无言的站在门口,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她也曾感受过许宥祖的深情和体贴,但从未见过他不能自已的表情。于他而言,面前的这个女人,更像是一份神圣不可侵犯的宝物。 她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身边,把面盆放在椅子上,询问道:“需不需要我来帮忙?” “不必。”许宥祖头也不抬的拧干了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脸庞。 “你真的很爱她!”梁一棠不经意的脱口而出。 “当然,她比我的命都重要。”许宥祖深情款款的望着她,丝毫不顾及妻子的感受。 梁一棠鼻尖一酸,抿嘴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她不想看到自己的丈夫对着另一个人示爱。而且她在沈穆瑶的面前毫无胜算,她虽然并不知道今日发生之事,但从刚才俩人的谈话中,已然得知,他会为了这个女人,与自己的弟弟手足相残。 晚饭时,只提了两瓶酒上楼,对于其他的事,并不理会。梁一棠第一次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妒忌之心。她的晚饭一口未动,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客房,一晚都贴着墙壁,听着卧室里传来的动静。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边,独自饮醉,心中怅然若失。她迷迷糊糊的嘟囔着什么,引来了他的注意。 许宥祖放下酒瓶,凑近倾听,她正蹙眉呼喊着盛方宸的名字。语气里既慌张又无措。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拿起面盆旁的毛巾,细心的替她擦去汗水,轻声安抚:“有我在,别怕。” “方宸,别丢下我,别.......”沈穆瑶的语气里夹杂着哭腔。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掀开被子,用手撑在了她的身边,自顾自的说着:“你就这么爱他?啊?那么一个浪荡的小人,你究竟爱他什么?” “方宸........”她仍旧呼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许宥祖恼羞成怒的看着身下的女人,不由自主的解开了她衣服的第一颗纽扣,低声道:“如果我占有了你,他还会要你吗?” 看着她沉睡的容颜,朱唇轻启,汗水滑落至她脖颈处,白皙的肌肤展露无疑,这一幕让他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但盛方宸的名字一次次的敲击着他的心,他一个名不副实的第三者能要她,自己作为她的丈夫,为何不能与她行夫妻之实?他无法再细想,罪恶的种子已悄然萌生。 他亲吻着她的肌肤,捧着她的脸,肆无忌惮的向其索吻。他的动作随着她眼角的泪珠,戛然而止。不知是对沈氏夫妇的愧疚,还是被她的眼泪唤醒了理智,他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后又替她扣好了衣服。 他意犹未尽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克制着内心的欲望,一个翻身,躺在了她的身边,双手撑在枕头上,自责道:“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忍心伤害你。” 不经意的肢体接触,时刻撩拨着他的心,冲击着他的底线。索性,又回到了椅子上,喝着闷酒,借此来打发这漫漫长夜。 此时此刻,盛方宸正从蔡岳城的饭局上离场,意识模糊的被人安排进饭店的房间。卓威本想进去汇报家中动向,却被蔡岳城的人扣押在门外,导致他进退两难。 他浑身滚烫,单手扯开领带,让自己透透气,渐渐察觉到这并非醉酒,而是中了迷*药。等他反应过来时,秦亦舒已经进门。 “大哥说你找我.......”秦亦舒毫不知情的进了房,随后便再也打不开房门。 “我真是小看你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敢用在我身上?”盛方宸甩了甩头,强装镇定。 “你什么意思?不是你找我吗?倒成了我的不是!”说罢,她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门怎么都打不开。 盛方宸涨红了脸,自顾自的解开自己的衣服,这一举动引起了她的注意。秦亦舒不动声色的来到他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脸庞,观察着他的表情和举动,才反应过来他中了药。 “你怎么样?”她低声询问。 “你觉得呢?”盛方宸蹙眉不展,努力压抑着生理需求。 秦亦舒气急败坏的拍打着房门,嚷嚷着:“开门,大哥,我知道你的人在外面,快开门!” “亦舒,你下不了决心,我来帮你。今晚,就做你想做的事,明早一切都已成定局。”说罢,他便吩咐手下守在门口,自己则坦然离去。 她虽然想得到盛方宸,但从未想过通过这种手段。她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她宁愿以朋友的身份与他相处,也好过用这种路数去拥有他。 盛方宸看着她故作焦虑的模样,冷笑一声:“装什么装?这不都是你的意思?” 秦亦舒怒气冲冲的向他走来,摁着他的肩膀,义正言辞的辩驳道:“我虽然算不上什么正道之人,但不屑于用这种手段!这些都是大哥一意孤行,我对此毫不知情。” 他反手将她压在身下,胸口起伏不定的傲人身姿诱惑着他。她的头发散落在他的胸膛,时不时的骚动着他的心。 此刻的秦亦舒也正处于矛盾之中,她虽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去俘获男人,但她无法拒绝他的一切索取。倘若他再近一步,恐怕自己也会失去理智。 她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强壮的身体压了上来,汗水从他健硕的胸膛滑落至腰间,孔武有力的臂膀正撑在自己身体的两边,眼里满是欲望。 在感情和理智之中,她第一次选择沉沦。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吻上他的唇,他突然受到某种触动,眼神不自觉转换,短暂的失了心神。 秦亦舒缓缓停了下来,妩媚而深情的望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举动。他刚才没有拒绝自己,这是否就意味着能继续下去。 她第一次尝到他的吻,霸道里带有一丝侵略性,这种心理和生理的冲动,是一种久违的感受。准确来讲,她从未对一个男人有欲罢不能的感觉,包括自己已逝的丈夫。尽管她和那个军人是自由恋爱,但这种抑制不住的感情,还是头一次。 盛方宸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清醒。一把推开面前的女人,独自冲向盥洗室,反锁了浴室的门,打开花洒,躺进了灌满冷水的浴缸,将头埋了进去。 “我爱的人只有沈穆瑶,只有她,只能是她........”他一次次的反省着自己刚才所犯的错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直到后半夜,盥洗室才没了动静,秦亦舒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抄起一把椅子砸坏了门锁,冲了进去,发现他已经疲惫不堪的躺在了浴缸里昏睡过去。 镜子上满是鲜血,一地的碎片残渣,还有他手上骨骼处的伤口,她知道这一夜,他经过了多少内心的挣扎,她从未见过哪个男人能为心爱之人恪守到如此地步,给他立一个贞洁牌坊也不足为过。 她走过去,使尽浑身力气将他从浴缸里搀扶起来。盛方宸逐渐恢复理智,将她推开:“别碰我。” “亲完就不认账了?”秦亦舒借机揶揄。 盛方宸怒不可遏的掐着她的脖子,恐吓道:“今晚之事,倘若泄露出半个字,就算你是蔡岳城的人,我也不会退让。如果你不想落得跟许梦颖一样的下场,最好闭上嘴巴。” “只怕你敢找,他们也不敢接你这单活。”秦亦舒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那就试试看?”他加重了力道,甚至想要在此刻就了结她的性命。 她逐渐透不过气,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胳膊,一番对峙后,他才肯松手。她大口喘气,轻轻抚顺自己的胸口,调匀气息。 “还真是个薄情的男人。放心吧,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秦亦舒并未责怪他的举止粗暴,反而在内心认定了他,哪怕只是朋友,也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她拿出手帕想要替他包扎伤口,却被他刻意避开。他从外套里拿出一盒香烟,心烦意乱的靠在窗边的沙发上,拿着那根烟不停的敲着茶几,甚至忘记了点烟。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次意外,不知不觉的将手里的烟盒揉个稀巴烂。双拳紧握的望向窗外,让原本未愈的伤口再次渗出了鲜血,更可怕的是,他的指甲嵌进了肉里,手掌上也满是抓痕和鲜血。 “如果你担心,我会亲自向穆瑶妹妹解释。”秦亦舒故意示弱,借此来拉近二人的距离。 盛方宸不做理会,只觉得这间房闷得透不过气,随意搭上了衬衣,拿着外套打算离开。他一脚踹开了房门,门外的几个手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想死吗?”他面露凶光,瞪着他们。 他原本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这几个不自量力的鼠辈恰好撞了枪口,他正想找几个人好好打一架,最好来个你死我活的场面。 “都退下,让他离开,大哥问起,就说是我以死相逼。”秦亦舒亲自为他开道,放任他离去。 陶玥儿已在饭店的门口徘徊多时,卓威被蔡岳城的人扣押起来,卓力又失去下落,沈穆瑶一夜未归,她不知道如何应对,好在通过几个手下打听到了盛方宸的下落,这才来到了饭店,却被一众人拦在门外。突然看到了他的身影,便横冲直撞的朝他跑去。 “你怎么在这儿?穆瑶让你来的?”盛方宸定了定心神发问。 “小,小姐一夜未归,卓力哥也失去了联络,他带出去的人,没有一人回来,我听说今天街上发生了枪战,不知道小姐.........”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盛方宸拽到了车上。 第248章 触及底线 此时,沈穆瑶的药效已经逐渐退去,正睡眼迷离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既熟悉又陌生。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握着沈穆瑶的手,将它抵在自己的额前。 她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以为身边之人是盛方宸。正打算伸手触碰,男人便缓缓抬起头,醉眼迷离的望着自己,轻唤着她的名字。 沈穆瑶大吃一惊,即刻清醒,奋力抽回了手,用被子紧紧的裹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眼神里满是惊恐。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许宥祖,你对我做了什么?”沈穆瑶咬着下唇质问。 她此刻的神情和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人心寒,自己明明并未伤害她,但她的眼神却像在质疑他的为人。 许宥祖将自己的感受抛之脑后,想要伸手去安抚她的情绪。却被她一溜身躲过,裹着被子跑到了床的另一边。 他的手僵持在半空之中,内心百感交集。他和沈穆瑶的关系究竟从什么时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何她对自己这般戒备! “为什么要躲开?我就那么让你厌恶吗?”许宥祖声音沙哑的说着。 “这是你的主意?”她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他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原来在她的心里,早已将自己视为奸佞小人。尤其是他想到盛方宸平日里的作风,便愈发不甘。 许宥祖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他脸上究竟是笑还是哭!他抬眼望着心爱的女人,早知如此,倒不如把心一横,在昨晚要了她,坐实了她的猜测。 他如饿狼一般扑向沈穆瑶,顺势扯开了她的被子,将她压在身下,眼神笃定的看着她:“如果我真的想对你做些什么,在昨晚就已经做了!何至于还让你穿戴整齐的躺在这儿?” 扑鼻而来的一身酒气,令她头晕目眩,他红了眼眶,愤怒和委屈充斥着他的心。沈穆瑶神色慌张的用双手抵住他的胸口,不让他继续靠近。 她的举动再次引起了他的不满,不论他怎么做,在她的眼里始终比不上那个男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嫉妒盛方宸,不仅得到了她的人,更霸占了她的心。 “这么怕我?他可以,我就不行?呵!”许宥祖冷笑了一声,将她的手举过头顶,眼神突然变得阴冷。 “你想做什么?”她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既然你认为我是那样的人,那就如你所愿!你一夜未归,他却没有派人来寻你,说不定,他也躺在别人的床上。”他发疯似的啃咬着她的脖子,似乎想要在她的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她挣扎的扭动着身体,不停的晃动脑袋,想要逃脱他的束缚,故意示弱:“许宥祖,停下来,求求你,停下!” 他丝毫不理会她的求饶,怒气攻心的单手解开她的扣子。他忍了一夜,却因她的这番质问,瞬间失去理智。 眼看软的不行,便佯装镇定的恐吓道:“他一定会杀了你的,一定会!” 许宥祖突然停了下来,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回应道:“好啊,我求之不得。” 她失去了所有胜算,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惊动了客房的女人。梁一棠立即冲出房门,跑到他们的门前,用力拍打房门,试图阻止这一切。 “许宥祖,你快把门打开,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冷静点,就算你不要命,难道连家人的死活都不在乎吗?”梁一棠一边拍着房门,一边用言语唤回他的理智。 与此同时,花园外已经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管家老李神色慌张的循声望去,出现的人让他惶恐。他赶紧派下人去楼上阻止许宥祖,自己则率先跑去恭迎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 “盛先生,您怎么来了?”他假意与其寒暄,实则在为楼上的人拖延时间。 盛方宸根本不做理会,怒不可遏的揪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扔向角落,老李一口鲜血吐在了墙根处,他捂着胸口缓缓起身,试图阻拦。 卧室里传出的喊叫声彻底让他陷入癫狂,他一脚将其踹开。带着手下与陶玥儿一起冲向二楼卧室,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不停的拍着房门。 他发疯似的扯开那个女人,狠狠把门踹开,看着沈穆瑶正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她的衣服扣子已经被解开了两颗。 “找死!”盛方宸直接从手下的腰间夺过一把枪,向他射去。 梁一棠眼疾手快的用身体挡住,那颗子弹正巧落在她的背上。一声枪响,让所有人猛然清醒。许宥祖停止了动作,将妻子搂在怀里,沈穆瑶抿嘴望了他一眼,确定危险解除,因受惊过度而昏厥过去。 陶玥儿心急如焚的跑到床边,替她把扣子扣上,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喃喃自语:“小姐,没事了,没事了,先生来了,我们这就带您回家。” 许泽毅闻声赶来,气势汹汹的挡在他们面前:“这一切与我大哥无关。是我的主意,有什么冲我来!” 他咆哮如雷的吼了几嗓子,对着许家的人拳打脚踢,看着他们满脸鲜血仍旧不解气。怒发冲冠的叫来手下:“把这俩人押到别院的地牢,我要亲自处置。”手下接到指令,拖着俩人的身体,先行离开。 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沈穆瑶的身上,一把将她从床上抱起。不经意扫视了一眼,脖子上的两处印记,让他动了杀心。 梁一棠无法阻止这一切,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许家兄弟拖走。姜婶和管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待他们一行人离开之后,才敢将人送去医院。事后,又派下人去蒋家通报,让蒋老爷来想办法与盛家交涉。 等到沈穆瑶再次醒来之时,已是半夜。她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这才舒缓了一口气。盛方宸仍穿着昨日的衣服,半靠在床边,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 “方宸。”她轻唤着他的名字。 他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我叫玥儿备些饭菜送来。”他声音哽咽的轻声询问。 沈穆瑶微微摇头,贴紧他的身体,用手环住他的腰,泣不成声的嘟囔:“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呜呜呜~” 盛方宸突然想起昨晚的经历,心生愧疚,紧紧的搂着她的身体,避重就轻的回应:“对不起,瑶瑶,昨日参加饭局,多喝了几杯酒,就不省人事了.......” 她隐约从他的衬衣上嗅到了女人的香水味,但她不敢直言,她怕面对真相。便暗暗试探:“你昨晚在哪儿睡的?” 他假装若无其事的说道:“蔡岳城安排的房间!” 提到蔡岳城,便不由得想到另一个女人,再加上他身上的那股香水味,她的心隐隐作痛。却不肯罢休,继续追问:“一个人?” 他身体突然一阵发紧,既不愿欺骗她,又不想让她误会。只是,目前的局面,让他无法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出来。 盛方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端正身体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望着她:“相信我好吗?” 她意识到昨日的饭局并不简单,而他,也和另一个人度过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夜晚!她看着他嘴唇上的伤口,心情错综复杂。 “我信!”她抿嘴闭上双眼,无奈的点了点头,迫使自己去接受事实。 他于心不忍的捧起她的脸,满眼柔情的看着她:“都过去了。”话音刚落,便轻轻的吻向她的额头。当他正要将其搂在怀里时,突然被她推开。 “我饿了,让她们备些饭菜送来吧!”沈穆瑶故意将他支开。 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离去。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直奔浴室,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失魂落魄的靠着墙壁瘫软在地上,止不住的捂嘴抽泣,一遍遍的在内心催眠自己。情绪激动,却不能放声痛哭,憋屈的令她几乎喘不上气。只得用手不停的疏解胸口,借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头疼欲裂,不得不用手扶着额头,她不知道盛方宸昨晚和那个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受到侵犯,各种矛盾沓然而至,让她无力应对,理不清思绪。 听到房间门被打开,她努力恢复如常,吃力的从地上起身,站在镜子面前,不停的用水清洗着自己脸上的泪痕。 盛方宸忧心忡忡的走到盥洗室敲了敲门:“穆瑶,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沈穆瑶佯装镇定的回应。 她定了定神,望着镜中的自己,看见自己脖子上赫然呈现的红印。心中冷笑:“自己都不清不楚,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他?” 沈穆瑶扯下一旁的毛巾,将它沾湿后,用力擦去那些不堪的印记。原本只是两处红印,在她疯狂的擦拭下,脖子已被染红一片,她动作生硬而粗鲁,娇嫩的皮肤上几乎渗出了血。 可她仍然不肯放过自己,似乎不毁掉它们誓不罢休!看着镜子中狼狈不堪的模样,想起昨晚发生之事,恼羞成怒的将面前的瓶瓶罐罐全部挥到地上。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他。顾不得多想,便一脚踹开了浴室的门,惊愕的望着沈穆瑶,看着她淤青的快要渗血的脖子,心如刀绞的夺过她手里的毛巾,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嗯?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他把她扶到床边,从柜子里拿出药箱,找来药膏为她涂抹。 她一言不发的盯着一处发愣,脖子处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他用棉签蘸着药膏,一边涂抹,一边轻轻吹着,试图缓解她的疼痛。 她回过神来,看着他细致入微的动作,还有眼里充斥的那份柔情,深受触动。这才发现,他手背的骨骼上满是伤痕。 沈穆瑶抓住他的手,心急如焚的发问:“怎么弄的?” “这不重要,以后再说!”他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抬起头,心疼的看着她。 “别再做这种傻事!”他转身关上了药箱,正要将它们放回原处,却被她从身后一把抱住。 “即便如此,你还愿意继续.......?”她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觉得自己的身体受到了侮辱,虽然她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仍然保持清白。 盛方宸慢慢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义正言辞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的爱你。我认定的女人,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看着她眼角渗出的泪水,忍不住伸手拂去,随之补充了一句:“所以,不要再这样对自己。这件事,追根究底都是我的疏忽,才让别人有机可趁。这次,我不会再放过他们!”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的手指堵住,眼神悲悯的望着她,只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动摇他的决心。俩人相顾无言,彼此的眼神里都溢满了各自的苦衷! 眼下,她想搞清楚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进入咖啡厅的那个时候,对于之后的事,毫不知情。 两人间的拉扯和猜忌,随着陶玥儿的出现而暂时告一段落。她看着他穿着昨日的衣服,忍不住胡思乱想,便拽着他衣角:“忙了一夜,累了吧!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好!”他也正有此意。于是,动作干脆的脱下了衬衣,把它们扔到地上,独自走进浴室。 梳洗之后,他即刻叫来下人,让他们把那身行头扔掉。他的做法与沈穆瑶的心思不谋而合。 “好好的衣服,说丢就丢!”沈穆瑶故意揶揄了一句。 “你不喜欢的东西,我留着做什么?”他斩钉截铁的回应道。 沈穆瑶瞠目结舌的望着他,自己明明没有直接表达出来,他竟然仅凭那的一句话,就能断定自己的想法。每每被他看穿心思之时,她的灵魂好像突然得到了某种慰藉。 他笑而不语的坐到沈穆瑶的身边,捏着她的下巴,饱含深情的望着她,慢慢贴近她的嘴唇,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吻,而后,意犹未尽的睁开了双眼。 “不必说,一切交给时间来验证!”他把她紧紧搂在怀中,犹如失而复得的至宝。 她用肢体努力回应着他的情感,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惊慌失措的往他怀里钻。温热的胸膛给了她一丝安慰。似乎,只有在他的身边,才能毫无防备的释放自己的情感。 至于他和秦亦舒之间的那些事,在这一刻都不再重要。或许,她应该相信这个男人,即便他所有隐瞒,想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第249章 兴师问罪 蔡岳城接到手下的禀报,得知盛方宸临近天亮时,独自离开饭店,并且这是秦亦舒授意,便大发雷霆的把她叫了回去,打算探探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倘若她已经认定这个男人,势必要为她讨个名分! 她刚下车,就在门口听到蔡岳城对着手下厉声斥责的声音。接着便是挥鞭子的声,夹杂着那几人的跪地求饶声。 “大哥,停手吧!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作主张。”秦亦舒坦然自若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火冒三丈的踹了几脚,连连摆手:“下,下,下去,全部滚下去。” 秦亦舒放下身段,做小伏低的挽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到沙发旁坐下,顺势蹲下身,倒了杯茶,缓缓递给他:“瞧把你气的!喝杯茶顺顺,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可是,大哥,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去得到他。” 他拿着茶杯,重重的摔到茶几上,茶水洒了一手,杯子即刻碎成几块。横眉怒目的瞪着她:“不管用什么方式,先把人牢牢的抓在手里再谈以后!像你这样温水煮青蛙,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结果?。” “未必需要开花结果!”秦亦舒的眼神里闪现一丝失落。 “什么意思?你不喜欢他?只是玩玩?”蔡岳城一脸惊愕的看着她。 “不!正因为我喜欢他,才不屑用这些肮脏的手段去玷污对他的感情。”她语气笃定的回应。 蔡岳城对这个回答,不明所以。她的阅历和年纪已不是情窦初开之时,但言语中却尽显幼稚,这并非是她原来的性格。 他缓缓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亦舒啊,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况且,身处乱世,大哥不能护你一生。我这个局长之位,朝不保夕。随着战争格局的改变,随时都可能会被卸任!你看看租界外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必须要为你今后的生活做打算。不论世道怎样动荡,像他们那样的世家大族不会轻易没落!” 秦亦舒感激涕零的挽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胸前:“真庆幸,能成为你的妹妹。哪怕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把我视作亲人。但是,哥,你要明白一句俗语‘强扭的瓜不甜。’” 他于心不忍的拍着她的肩安抚道:“你从小在欢场长大,与那么多人周旋,应该更懂男人的心理。感情可以培养,哪怕他现在不动情,但朝夕相伴下,他不可能毫不动摇。” “大哥,盛方宸心里的那个位置,无人能撼动!”秦亦舒叹息一口气。 “没有哪个男人能一直保持忠贞不渝,更何况,像他们那种家族,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蔡岳城辩驳道。 秦亦舒笑叹:“可结果就是,他非但对我没有动情,反而还对我避之不及。” 他惊呼的端坐起来,皱眉发问:“他没?........” 她冷笑了一声,无奈摆头:“他宁愿把自己锁在浴室,在冷水里泡一宿。也不愿以药为借口去顺从自己的生理需求。尽管,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将错就错!可他拒绝了,我从未见像他那样恪守感情的男人。我第一次对女人产生了妒忌!” 秦亦舒的这番话无疑是对他最高的褒扬,她从来都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心,哪怕是她从前的丈夫,那也只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婚姻,而并非因为心动。 “亦舒,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蔡岳城摁着她的肩膀发话——“你是否认定了这个男人?甘愿为他奉献一切?包括,你的性命?” 她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为他献出生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下,她的心已经完全被他占据。 “我不知道!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出现后,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旁人。尤其是经过昨晚那场闹剧后,我认定了他。就算没有结果,我也心甘情愿的为他铺路。爱一个人,或许就是,惟愿他好,我便好,只要他需要,我就会出现。朋友也好,情人也罢,只要能在他身边,就足够了!”秦亦舒一番慷慨言论令人震慑。 他现在是看明白了,不论这个女人从前是怎样的秉性,在动情后,往往都会因感情而失去理智。秦亦舒曾经对那么多的爱慕者都无动于衷,却唯独败给了盛方宸这个刽子手。 但命运却不尽人意,二人不论是生活阅历还是情感动向都是旗鼓相当,又是欢场上的佼佼者。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个爱上了不似凡物的千金小姐,而另一个却甘愿当个陪衬。 蔡岳城不能任由她的性子胡闹,他必须要为她争个名分,不仅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更是为她以后的生活落个保障。倘若有朝一日,他不在其位,也有人护她周全。 “我懂了。亦舒,剩下的交给大哥来安排。”蔡岳城并没有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谋算。 “大哥,别再耍手段。我的感情由我自己做主!”她义正言辞的劝解道。 他拍了拍秦亦舒的手背,语气逐渐缓和:“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俩人并未继续深入交谈,蔡岳城只是想确定她的心意,借此来确定下一步计划的实施。既然她不在乎这段感情最终的结果,那也得让她有个顺理成章的名分,总不能以一个外室的身份去辅佐他。 哪怕,盛方宸现在并不接受她,难保以后不为之动情。就算他对那个女人忠贞不渝,那也得让秦亦舒拥有表面的荣耀。盛家想要借他的人脉和背景,那就必须承认她的地位。 蔡岳城趁热打铁,在处理完公务后,直接去了趟盛公馆,打算与盛鸿声开诚布公的谈谈这俩人的感情以及日后的打算。 盛鸿声已经从手下那边得知昨晚的那场事故。对于他的出现,处之泰然,早早便把无关紧要的人打发下去,只留下一个心腹在角落,以便应付突发事件。 “蔡局长,来的正好,这是新到的一批亨牌雪茄,正要派人送过去,您就来了。”盛鸿声拿着雪茄剪,亲自为他修剪雪茄,确保切口整齐,再用打火机替他点燃,然后缓缓递了过去。 他看着茶几上泡好的那壶碧螺春,还有眼前这盒整整齐齐的雪茄,以及周围的环境,便笃定了心中猜测。 “看来这是知道我要来,提前做好了准备?”蔡岳城试探道。 “您若是今天没有来,那我得尽快去亲自登门致歉!”盛鸿声言辞恳求的回应。 “既然你已知晓昨日之事,那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说法?我蔡岳城的妹妹,可不是随便供人玩乐的女人。你既需要她来为盛家拉拢人脉,那就必须给她一个该有的名分。”蔡岳城开门见山的说道。 盛鸿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拿起烟斗抽了一口,若有所思的说:“这事您不说,我也会办!虽然我不认可这种行为,但特殊时期就要用雷霆手段。再说,与沈家那位小姐相比,我更欣赏亦舒,她才是真正适合方宸的女人。” 这番言论正中他的下怀,他正要商议今后的安排,却被盛鸿声打断——“但是,老蔡,你并不完全了解方宸。他决定的事,无人能撼动,就算你拿把枪顶着他脑袋,他也抵死不从。我曾经也对那女人起过杀心,可事实却是,他宁愿与她共赴黄泉,也不会任人摆布。” “那就从沈穆瑶身上下手!我丑话说在前面,盛方宸必须要把光明正大的把亦舒娶回家,我绝不会让她屈尊俯就的进盛家。倘若他敢让我妹妹受半点委屈,别怪我仗势欺人!”蔡岳城趾高气昂的嚷道。 “好好好,呵呵!蔡局长的话,盛某铭记于心,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斟酌。但目前,也不是山穷水尽之时,这事,从长再议,容我再想想。”盛鸿声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虽然盛方宸只是他的一个义子,但近年来的相处之下,早已将他视为己出。经过之前那几次生离死别的折腾,他不会再贸然行动。他不能失去这个左膀右臂,尽管盛方宸在感情上固执己见,但这并未影响他生意上的谋划和决策,也就默认了沈穆瑶的地位。 蔡岳城听出了他的顾虑,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却在回去之后,私下派人,置办起嫁妆和喜事所用的东西。 盛鸿声原本打算把他叫到盛公馆商议此事,接连派人去传话,都无疾而终。他目前的精力不仅要用在应付那几个日本人身上,而且还要时刻留意陆奇瑞那边的动向。 待他处理完工作事宜后,挤出来的鲜少的时间和心思,皆用在沈穆瑶的身上,在照料她生活起居的同时,不忘安排人每日对许氏兄弟动用私刑。 这段时间,陆奇瑞一直对商会里几位颇有威望的家族进行威逼利诱,私下里派人逐个击破他们的防守。再不济,也有日本人背后的势力替他撑腰。 而盛家与他势均力敌,通过这段时间的部署,盛方宸已经掌握他的招数,并且为大家做好应对之策。故意让他们假意顺从,只等来日时机成熟之时,再给他一记重锤! 卓力因办事不力,被记了一次大过。待他伤势恢复之后,盛方宸决定将他重新送到别院去接受惩戒。原本卓威也要为此受过,但考虑到他是盛鸿声的暗线,便小惩大诫,并未动真格。 经过他多日的悉心照料,沈穆瑶也逐渐从那次的恍惚之中恢复如常。只是,每当她听到盛方宸与手下商议如何处置许氏兄弟的事宜,她对此总会于心不忍,虽然她并没有上前劝解,但内心终有愧疚。 毕竟沈许两家是世交,即便她心里没有许宥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因自己而命丧黄泉。说到底,整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是自己,倘若当初,她并没有因母亲的临终嘱托,一时冲动嫁进许家,或许也不会落到今日的结局。 所以,面对许氏兄妹的怨恨和许宥祖的一往情深,她无地自容。尤其在得知盛方宸对许梦颖的所作所为之后,歉意更深!她既离不开盛方宸,也无法对许家的遭遇袖手旁观,在调养的这段时间,一直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直到,许老爷的出现,让整件事出现了缓机。可悲的是,许梦颖再次被利用!许继光接到蒋家的电报,火急火燎的带人赶到上海。 原本他打算带着许梦颖亲自登门去致歉,让盛方宸对他的两个儿子高抬贵手。却不想,她宁愿死,都不会再去央求盛家。 并且,当他再次见到自己女儿之后,因她翻天覆地的改变,感到大惊失色。他并不知道女儿身上发生的那些不堪!只是看着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伤口,和她轻浮的言行举止,而痛心疾首。 父女二人,因各自的态度和想法产生了分歧,便在家中大吵一架。许继光不明白女儿为何不愿向盛方宸低头,她过去明明爱慕着他,如今却要与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而许梦颖内心的苦楚,无人能懂,在争吵之中,她险些失去理智,想要将那段日子发生之事全盘托出。但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还有曾经那红光满面的脸庞,如今布满着沧桑的皱纹,便不再与他继续争执,索性离开家中,自寻门路。 第250章 许继光的示弱 面对女儿的强硬态度,他无计可施,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还在盛方宸的手上,便一刻也闲不住。四处托关系,想要打听出他们的下落,但上海这边的帮派一听此事关乎盛家,纷纷借故推辞,哪怕有些人擅自做主接下这单生意,最终得到的消息微乎其微。 他们不愿意冒险插手盛方宸的私人纠纷,更何况,许继光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商客,他的钱财再多,也抵不过盛家的背景和势力。谁会犯傻,因一点钱财,把自己的命别在裤腰带上! 他来上海的这几日,才彻底领教了盛家的权势,白花花的钱投到水里,却不见一点水花。他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得罪那些道上的人,只当吃了个闷亏。在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亲自登门,从沈穆瑶身上寻找一线生机。 这日,他托人打听到盛方宸的动向,得知他要去应付饭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才敢独自来到会馆,去会会自己曾经的儿媳。 此时,沈穆瑶正坐在后花园的藤椅上晒太阳,被暖烘烘的阳光晒的昏昏欲睡。花园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嚣的吵闹声。她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正在和几个男人争吵。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睁开双眼,轻唤了声:“玥儿,你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闹事。” “是,小姐。”陶玥儿应允一句,不紧不慢的来到众人面前,朝着他打量一番。 “我是许继光,你进去告诉沈穆瑶,我要见她!”他不卑不亢的昂头交代道。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直呼我们小姐的名字。”其中一个管事的男人推了推他的胸。 陶玥儿看着他的穿着考究,还有那副庄严肃穆的神情,立刻察觉此人身份不简单。而且他姓许,或许与沈穆瑶是旧识,她不敢耽误,赶紧折返回去汇报。 “小姐,是一位老先生,他说他叫许继光,您看,要不要放他进来,如果您不想应付,我去派人将他打发走。”陶玥儿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令她欣慰,卓力不在的这段时间,也只有她能做到松弛有度的应对各种意外情况。 不过,这个名字似乎从很久的记忆里浮现出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还会和那位长辈产生交集。再怎么说,他都是自己父亲的挚友,她不能回避许继光。 她叹息一口气,顺便理了理自己的服饰和头发,缓缓起身:“玥儿,去备些茶点,送到会客厅,我亲自去接待他。” 话音刚落,便步伐从容的向门口走去,她落落大方的站在众人面前,语气严肃的朝管事发话:“不可无理,把他放进来。” “可是,盛先生吩咐过,任何陌生人都不可贸然放行。”那男人狐假虎威的劝解道,他可不想步卓力的后尘,宁可得罪沈穆瑶,也不愿冒险行事。 “他不是陌生人,是我的远亲。”沈穆瑶眼神笃定的瞪着他。 见他仍旧无动于衷,便打算亲自上前迎他进门。那男人挡在面前,阻止道:“小姐,此事,我需要向先生汇报,同意之后,才能放行!” 说罢,便派人去打电话通传,沈穆瑶见他一板一眼,丝毫不留余地,恼羞成怒的推开他,走到门口,不顾阻拦的,将许继光带了进来,放言道:“行!你去汇报,出了事,由我自己负责。” 男人也不敢再与她继续争执,只派了几人跟上去,随时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她的改变,也令他瞠目结舌,在他过去的印象中,沈穆瑶一直都是个温润如水,性格孱弱的女孩。 她如今已不再像一个懵懂的女孩,经过这些变故之后,她眼里多了一些坚韧和强硬。或许是盛方宸给她的底气,让她在为人处世时,态度果断。 许继光跟在她的身后,默默的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唯一没有变的,是她始终保留着大方得体的姿态,想到他父亲的那次意外身故和近年发生之事,对她的态度也摇摆不定。 他进门之后,被眼前的一切布局震慑,中式的瓷器古董,随处可见,走廊两边的几个木架子上摆放着清代粉彩镂空的珐琅瓷瓶,哪怕是楼梯的转角处,也摆着元青花瓷器。 当他来到客厅时,见到这片区域里的陈列物,更令其咂舌。一整面墙的壁橱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新奇之物。有西洋的钟表,乐器,还有精美的中式古董和珠宝,有一个展柜里全是不同品牌的香烟雪茄和各式各样的洋酒,还有各种材质的烟斗罗列其中。 他注意到另一处的隔间里,摆满了各式手枪和暗器之类的东西。有些冷兵器是他从未见过的,仅仅是片区域,就足以让他心生怯意。 许继光自认为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他们家中的收藏也都是大同小异,自己家中的藏书字画和西洋玩物不在少数,但今日一见,跟眼前这一切相比,毫无可比性。 陶玥儿有条不紊的为其斟茶,安排妥当后,便站在不远处等候差遣,不再介入两人的谈话。 “许伯伯,您一路赶来,辛苦了,先喝口茶歇歇吧。”沈穆瑶语气温和的示意。 “真是风水轮流转呐!想当初,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今日,摇身一变,竟成了权贵。”许继光默默的喝了口茶,叹息道。 “您抬举我了!今日您来这儿,应该不单单是为了和我叙叙旧吧?”沈穆瑶开门见山的说。 他犹豫不决的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昔日的儿媳,一鼓作气的回应道:“关于他们对你的所作所为,我深感歉意,是我教子无方,才让他们犯了糊涂。你知道盛方宸的手段。我的两个儿子都在他的手上,再继续放任下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见她对此无动于衷,又补充道:“瑶瑶,再怎么说,你曾经也是宥祖的妻子。难道真的忍心,看到他命丧于此吗?” “我........当然不想看到他们斗的你死我活。”沈穆瑶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回应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劝他放人?”许继光迫切追问。 “伯父,您不了解他。这次,只怕他不会再听我的。”沈穆瑶失落的望着一处发愣。 “此事因你而起,他怎么着也会顾虑你的想法!你是不是对他们做的那些事,耿耿于怀,不肯罢休,就任由盛方宸对他们动手?”许继光气急败坏的瞪了她一眼。 沈穆瑶泰然自若的挺直腰板:“许伯伯,倘若我有心惩治他们,今日便不会放您进门。”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念及旧情之人,我替他们向你赔罪,希望你不要再怪罪他们。”许继光红着眼央求道。 “伯父,不是我不想救,您也看到了,我身边这些人,只听命于他。出了这档子事,他尤其关注我的安全,日常出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我现在连他们关押在哪里,都无从得知,更别说,让我救人。之前,我想尝试替他们说情,方宸根本不允许我开口!”沈穆瑶力不从心的回应。 听到她这番回绝的言论,他不顾尊严的拽着沈穆瑶的胳膊,猝然跪地,声泪俱下的喊道:“瑶瑶,就当伯父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两个儿子!倘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把老骨头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穆瑶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行,吓得浑身一紧,连忙半跪着,想要将他扶起。可他仍旧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弃。 “许伯伯,您快起来,我一个晚辈,怎么能受得起?您和爹爹是故交,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就算我不是许家的媳妇,也理应将您视为上宾,您快别这样.......”她手足无措的想要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陶玥儿见状,即刻上前帮忙,与她一起搀扶着,在二人的劝解下,他才半推半就的坐回到沙发上。 “你今日若不给我个准话,我就在门口长跪不起,反正我也没多少时日,与其看着他们死在盛方宸的手上,不如先走一步!”许继光呜咽的抹着眼泪,令人动容。 一个久经风霜的老人,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于他而言,孩子们才是他活下去的希望。许家虽然已成颓势,但只要儿女尚在,便有重现辉煌之日。 沈穆瑶抽出怀中的手帕,缓缓递给了他,轻声安慰:“许伯伯,您别难过了。现在您是许家的定心丸,别伤了身,梦梦她还需要您。” 提到许梦颖时,他才停止了抽泣,继而发问:“盛方宸到底和小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她变了这么多?” 她惊诧的看了他一眼,怅然若失的别过头去,望向花园失了神。原来,许继光并不知道女儿那段不堪的岁月。 只是,现在该如何回答他的疑虑。原本就焦灼的局面,如果再添一把火,只怕闹到无法收场。回想他刚才声泪俱下的画面,她竟无言以对,在这场纠葛中,还真是无法判定,究竟是谁欠了谁。 她言辞闪烁的回应:“人,都是会变的!包括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弱不禁风的沈穆瑶。” “一个人短期内不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除非,她经历了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我的女儿,如今已经面目全非!”许继光试图从她的眼里寻找出答案。 沈穆瑶被他盯得心里发寒,故意回避着他的目光,在沙发上坐立难安,只顾着闷头喝水,借此掩饰自己的愧疚感。 与此同时,盛方宸在接到手下的电话后,匆忙结束饭局,借故提前离席,从饭店赶了回来。雷厉风行的带着几个手下从外面闯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到,沈穆瑶此时深受困扰,二话不说,把手下打发下去,直接向她走去,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顺势坐在了许继光的对面。 “有什么话,跟我谈,别为难一个女人。”盛方宸大刀阔斧的放言道。 许继光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将刚才的疑问暂且搁置,试探道:“你该知道我为何来此。这件事,是他们有错在先,但罪不至死。你如今的地位,何必要与他们一般见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想办法给你,只求你放他们一马!” “呵!真可笑。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让我放他们一马?钱,我不缺,权,你更是无法匹敌。”盛方宸背靠着沙发,翘着二郎腿鄙夷的盯着他。 “你无非是想要报复,我拿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如何?”许继光斩钉截铁的发问。 他冷笑了几声,突然俯下身阴狠的瞪着他:“一把老骨头,杀了又如何?浪费时间不说,反而脏了我的手。” 盛方宸不近人情的言论,令人望而生畏。她慢慢贴近,轻轻晃动了下他的腿:“别这样,方宸,他只是一个救子心切的父亲,不是外面那些和你有血海深仇的人!” “既然他教子无方,我便替他管教管教。”他斜睨着眼,无所畏惧的盯着许继光。 看着他油盐不进,一副势在必行的姿态,许继光咬牙发话:“说吧,究竟怎样做,你才肯放过他们?” 盛方宸蓦然坐起,俯身撑在茶几上,怒目而视:“他们的命,我要定了!死,都不足以平息我的愤怒。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送客!”说罢,手下接到指令,便拖拽着,将许继光拎了出去。 沈穆瑶原以为这次不过是让他们吃点苦头,等他消了气,便把人放了。没想到这次,竟要对他们动真格。 原本横眉怒目的神情,在许继光的离开之后,也随之消散。她却仍沉浸在刚才的那个场景里,想到盛方宸的那一番话,令人毛骨悚然。 曾经,她亲眼见过盛方宸的凶残手段。最初时,他对那些那些伤害过她的鼠辈,动用各种刑法,就连对孙慧莹一介女流都没能逃过他的折磨,更不要说许宥祖他们即将面临的一切。得罪他的人,下场皆是惨绝人寰。 他挪了挪身体,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只一触碰,便让她瑟瑟发抖。眼前仿佛突然闪现出曾经那些血肉模糊的脸庞,正面目狰狞的朝自己伸手。 他慢慢凑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神情,轻声询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有时候都不用闭眼,那些人就会突然浮现在眼前,他们全都都要来抓我,好像要把我拖进地狱里似的!”沈穆瑶心有余悸的浑身颤栗。 他心痛刺骨的紧紧搂着她:“像你这样善良的女孩,老天怎么舍得让你下地狱!” “可是,他们是因我丧命!我间接要了他们的命!”她的负罪感蔓延开来,声音哽咽。 “傻丫头,那也是我该下地狱。”盛方宸轻笑了一声。 沈穆瑶旋即转身,用手捂住他的嘴,抿嘴望着他,心如刀绞。她此刻神经紧绷,心脏不安的跳动着,听到他说出这句话,不知怎的,比自己受罪还要难受。 她眼眶湿润的望着盛方宸,心疼道:“不许再说这种话!” 盛方宸被她突然的柔情打动,顺势握住她的手,让她依偎在自己的胸膛:“若是着苍天无眼,我就闹他个翻天覆地!哪怕是地狱,我也不会松手。所有的惩罚,尽管朝我来!我愿用自己的来世,换你的轮回之路。” “呸呸呸,不许胡说!”她轻轻的捶打着他的胸口撒气。 他摁住沈穆瑶的手,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轻声安慰:“别怕,一切有我在。” 原本还沉浸在那些面目狰狞的恐惧之中,突然深受触动。她如何再责怪自己心爱之人,即使他对所有人麻木不仁,铁石心肠。但他对沈穆瑶的感情,从未有一丝掺假。知道她害怕这些手段,便尽量不在她面前显现自己凶残的那一面。 第251章 生不如死(上) 近日,她几乎夜不能寐,只要进入梦乡,便会重现那日许继光跪地求饶,老泪纵横的场景。内疚和自责时时折磨着她的良知,表面上将自己置之度外,实则还是想救他们一命。 她原本打算暗暗跟着盛方宸去一探究竟。可接连几次都无疾而终,不是被他的手下打断,就是被他发现,然后不得不打道回府。 这天,盛方宸在用过午饭之后,便匆匆离开。她朝陶玥儿使了个眼神,接着就把身边的闲杂人等一一遣散。将陶玥儿带到二楼的卧室,确保周围安全后,才轻声发话。 陶玥儿对她的想法闻之色变,且不说她是盛方宸安排的人,就算随便换个人,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去忤逆盛方宸。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房门口,动作谨慎的打开房门的一角,探查四周的情况,好在整层楼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小姐,您可不要冲动啊。先生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陶玥儿忧心忡忡的挽着她的胳膊劝解道。 “玥儿,这是我考虑之后才做的决定!阿力不在,现在只有你还能帮我。我知道他们今天下午会去别院,你只需要偷偷跟着他们,然后回来告诉我地址就好。”沈穆瑶按着她的手,眼神迫切。 陶玥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了几眼花园里的动向。惶恐的皱着眉头:“小姐,您对我们家有莫大的恩情,我不怕死。只是,您真的想清楚了吗?就算让您找到了又如何,您根本救不了他们,还会因此事和盛先生产生隔阂,这样做值得吗?” “倘若东窗事发,我绝不会让他迁怒于你。他们虽然做事荒唐,但的确罪不至死。他已经毁了梦梦,我不能再让他们因我丧命。”沈穆瑶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 正在她犹豫之际,花园里便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眼看,就要失去今天的机会,她急不可耐的跑向阳台,沉默的望着那一行人的身影。 看着沈穆瑶失落的背影,陶玥儿于心不忍的答应了她——“小姐,如果我此次遭遇意外,还请您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儿上,找人替我照顾好那两个弟弟。”她语气哽咽,一鼓作气的离开卧室,借出门采办用品的由头,离开了会馆。 沈穆瑶还来不及做出回应,便在花园处看到了她的身影。直至汽车在视线里消失,才逐渐回过神。她惴惴不安的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双手不停的相互摩擦,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花园门口,翘首以盼。同时,她也担心玥儿被那几个人察觉,导致整件事功亏一篑。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看到了那个期待的身影,她故作镇定的进到屋里,吩咐几个下人,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自己趁机回到二楼的卧室。 她拉着沈穆瑶的手,将身体慢慢凑近,附耳密谈:“法华路470号,那儿戒备森严,恐怕凭您一人是进不去的!” “谢谢你,玥儿。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沈穆瑶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火急火燎的换了身衣服,打算即刻出门。 她着急忙慌的吩咐人备车,被那管事看出了些端倪,便上前阻拦:“沈小姐,已临近黄昏,最近上海不太平,先生叮嘱我们,务必以您的安全为先。如果不是什么要事,请您明日再出门。” “心情不好,想吃点儿甜的。听闻泰利咖啡店到了些新货,打算去瞧瞧,顺便再买些西点回来。”沈穆瑶不苟言笑的回应道。 男人用手挡住她的去路:“您想吃什么糕点,需要什么牌子的咖啡,我叫他们去买。” “不必麻烦,我亲自去一趟。”她推开男人的胳膊,径自向前走去。 男人誓不罢休的跑上去阻止:“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您如果想换换口味,我可以让他们去把上海所有口味的咖啡豆都买来.......” 沈穆瑶恼羞成怒的将他推到地上:“够了。你只是方宸派来保护我安全的人,还没有资格左右我的言行。别忘了,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你要懂得辨别主次,莫要僭越!” “来人,备车,送我去泰利咖啡店。”说罢,便不顾情面的走向花园门口。 男人刚来会馆不久,之前也只是在外执行任务,很少接触沈穆瑶,所以,打心底就不曾认可她的地位,只是对盛方宸盲目遵从。 他为了确保沈穆瑶的安全,只好默默的跟了上去,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她的情绪变化。 抵挑了些糕点达目的地后,几个手下陪同她一起进入咖啡店。起初,还在柜台里旁,挑了几块糕点,让他们去打包,中途借故离开,去了趟卫生间。 他们一直守在门口,却一直没有等到她出来。于是,先敲了几下门,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便急匆匆的打开房门。这才发现卫生间竟然有个窗户,足以容纳下她的身形。 “快,快,你去巷子里看看,你去街头,我去周围的商贩那儿打听打听,还有你,赶紧向先生汇报情况。”男人迅速作出反应,动作干脆的离开了这里。 沈穆瑶逃离他们的看管后,立即在街角叫了辆黄包车,直奔法华路。那几个手下,寻人无果,又暂时联系不上盛方宸,只好加派人手,四处寻找她的踪影。 她留意到那栋花园门口,守备森严,单刀直入的闯进去,只怕会惊动他们。便在周围巡视一番,院子四周的铁栅栏上全是铁丝网。时不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凄惨的哭喊声。 好在,一辆福特轿车缓缓停在门口,趁着司机与门口看管交谈的间隙,她偷偷溜进了后备箱。等到车子平稳停下,熄火之后,才敢从后备箱翻身出来。 她蹲下身,钻进灌木丛里,试图借这些杂草来掩饰自己的身影。不远处的一个草坪上,皆是练武切磋之人,且不分男女。细细看去,他们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却下手阴狠,不遗余力,好像所有人的眼里,只有输赢,并不在意对方的生死。 他们的拳脚声盖住了沈穆瑶的动静,让她暂且安全。但这偌大的花园,已经让她失去了方向,她不知道许宥祖被关押在哪处,只得四处摸索。 虽然,她躲过了那些人的视线,却瞒不过他。对于一个长期习武的人而言,他早已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他未曾想到,自己与沈穆瑶的第一次见面,是这种场面。 沈穆瑶在草丛里探头探脑的望着那几栋屋子,不确定哪一个是通往地牢的。就在她拿不定主意之时,一个身影闪现在她的身后。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闯这里!”韩楚双手背后,握紧拳头,准备随时出手。 她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来到他的面前,怯生生的看着他:“我,我不是有意闯入。只是想知道许家兄弟的情况。” 韩楚围着她转了一圈,打量着她的着装,看着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便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你,应该就是沈穆瑶吧?”他慢慢放下戒备的姿态。 “你知道我?”她瞠目结舌的发问。 “能让那小子歇斯底里发狂的人,恐怕也只有你。”韩楚借故揶揄一番。 她因这番言论,感到自惭形秽——“您别拿我说笑了!既然您知道我的身份,还请您能通融通融,带我去一趟地牢。” “丫头,方宸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韩楚双手环胸的盯着她。 “请您千万不要惊动他!”她心有余悸的央求道。 “你既然知道他会动怒,还要来看那俩兄弟?”韩楚斜睨着眼思索着。 沈穆瑶深吸一口气,无奈的回应:“他们虽然犯了错,但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吧!我与许宥祖虽做不成夫妻,那也不必弄成敌人!再说,许家和我家一直都是故交。对此,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就算他生我的气,我也得来试试。” 韩楚冷笑了一声,摆了摆头,转过身去:“跟我来吧。” 俩人经过一片暗区,才来到一处隐蔽的入口。周围的守卫交叉巡逻,若无人带领,怕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 他命令门口的守卫将其打开,地牢的门,在打开的那一瞬间,扑鼻而来的一股血腥味直冲天灵盖。这味道,又唤醒了她最深层的恐惧。她脑海里重现了那一幕——盛方宸把刀递给她,握着她的手,想让她去捅那男人的胸口! 她一边捂着嘴,一边用手捂着胸口,此刻,胃里正翻江倒海。原本已经忍受到极致,在见到许宥祖的那一刻,所有的心理防线全部坍塌。 许泽毅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许宥祖却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鲜血,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隐约还能看到他胸口被烙铁烫伤的印记。一旁的刑具上,还残留着他的指甲和皮肉。 她心惊胆战的向下望去,那双修长的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上面的指甲皆已脱落,鲜血顺着手指,静静的滴落在地砖上。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后,她胃里突然作呕,泛起一阵恶心感,匆忙后退,躲在一处角落,单手扶着墙,忍不住呕吐起来。 许宥祖已经被打的意识模糊,早就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误以为她是自己心中的执念,并不是真人,便闷哼了一声。 韩楚上前,不以为然的拍了拍她的背:“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也救不了他们!” 沈穆瑶摆了摆手示意:“不!我没事........没事。”她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许宥祖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眼前一亮,突然瞪大双眼,朝她望去,气息微弱的呼喊道:“真的是你吗?瑶瑶,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不敢再看那副血淋淋的场面,更不敢回头与他对视。背对着他,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花。身体瑟瑟发抖的看着甬道,一言不发。 他强撑着身体的疼痛,挺起了身子,向她望去,看着她闷不吭声的抹泪,悲喜交加:“你是不是.......在心疼我?” 她声音哽咽的回应:“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失控!嗳,你们不要放弃,我回去一定想办法找人救你们出去!。” “沈穆瑶,你少在那儿惺惺作态。我看,你巴不得弄死我们吧?这样,你就能和那盛方宸双宿双飞。”许泽毅恼羞成怒的斥责道。 “泽毅,住口!”许宥祖竭尽全力怒吼一声。 “呵!大哥,到现在了,你还要维护她?你看这女人领你的情吗?我们如今遭受的一切,难道不是因她而起?你清醒点吧,她就是一个贱人。”他口不择言的辱骂着。 “泽毅!”许宥祖震怒的别过脸瞪了一眼,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这才平复了各自的怒气。 沈穆瑶痛心疾首的不住颤抖,身体下意识的掏出手帕,却迟迟没能向他走去。只紧紧攥着手帕,双脚如灌铅一般沉重。 他看着自己苦苦深爱的女人,因为自己负伤而满脸愧疚的模样,为之动容的试探了一句:“在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对不对?” 她双眸垂下,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回应:“不,不是这样的!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如果这次,你们能逢凶化吉,希望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纠缠!” 许宥祖听到这番回答,犹如晴空霹雳般被震慑,忽而仰天大笑:“不可能!只要我还活着,绝不可能放手。我宁愿和他斗的你死我活,都不会放弃争夺你。” 她微微蹙眉,于心不忍道:“这又是何苦?” 他失心疯般的似笑非笑:“沈穆瑶,我们这一生注定彼此纠缠,各不放过!” 他的话令韩楚惊愕不已,原以为只有盛方宸得了失心疯,没想到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弟,比他更甚。面对这场感情博弈,谁都不肯退让,唯独把这女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外面过道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韩楚不得不暂时将她摁进一旁的暗房隔间。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令场面失去了控制。 “老头儿?你怎么来地牢了?”盛方宸脱掉外套搭在凳子上,把袖子卷了起来。 “下来看看情况。”韩楚心虚的回应道。 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空气中有股莫名熟悉的味道,而且,那阵似有若无的气息,是来源于女人。 “老头儿,今天有没有别人来过?”盛方宸狐疑的盯着他。 “小子,你多心了。”韩楚拍了拍他的肩膀。 韩楚一本正经的回应,令他暂时放下戒备。许宥祖鄙夷的别过头去,不愿服软。看着他宁死不屈的模样,盛方宸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他缓缓走到桌边,抄起皮鞭,沾满盐水,不假思索的挥了下去,鞭痕已经湮没在那些血肉之中,毫无显现。 许宥祖已经被打的浑身淌血,神经麻木。但只要想着她正在暗房里窃听着眼前的一切,又觉释然。她再也无法回避内心的质疑和愧疚。趁着今日,让她真正了解盛方宸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盛方宸被他的神情激怒,又拿来钳子,碾压着他的皮肉,让鲜血从里面溢出来。接二连三的折磨,导致他声嘶力竭的仰头嚎叫。 第252 章 生不如死(下) 许宥祖朝他吐了一口鲜血,鄙夷的质问:“呸!若是瑶瑶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只怕会避之不及吧?她只看到你平日里光鲜亮丽,却没见过你此刻茹毛饮血的样子!” 他抬手扣着许宥祖的下颚,怒斥:“你,没有资格提她!” “哈哈哈哈~”他笑而不语,眼里满是嘲讽。 盛方宸从一旁的火炉里,拿起一块滚烫的烙铁,正要向他下手,却被韩楚阻止,他看出了许宥祖在故意激怒他,不想他落入圈套。 “小子,悠着点儿。若他轻易的死掉,岂不是便宜了他?”韩楚夺过他手中的兵器。 恰在此时,一个手下匆忙跑来,附耳汇报几句后,便把他支了出去——“老头儿,替我看好这两个人,他们的账,我要一笔一笔清算。”他拽着韩楚的胳膊示意,随后便离开了地牢。 确认他已经离开,才将沈穆瑶从暗房里放了出来,她盯着许宥祖那满身的伤口,还有刚才因折磨而炸开的皮肉,心痛的摇摇欲坠。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自责,终于拿起手帕向他走去,替他擦掉嘴角的淤血:“你不该激怒他。” 许宥祖释然一笑:“我只是想让你认清他的真实面目。” “别说了,别再说了!”沈穆瑶收回自己的手,心寒的低下了头。 他们此刻,正沉浸在这种伤痛之中,连韩楚都未曾听到后方的动静。当许宥祖缓缓抬起头,望着甬道发怔时,这才注意到来人。 只是他的声音率先抵达:“老头儿,枉我一直对您推心置腹,你就是这样待我?” 三人同时惊诧的向甬道望去,沈穆瑶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方宸,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呵!我当然知道。”盛方宸不动声色的来到她的身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他沾有鲜血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白皙的脸庞,停在了她的嘴角处,心平气和的望着她发话:“你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见他一面,致自己安危于不顾!那些人是我派来保护你的,因为这一次的疏忽,你知道他们要受多少责罚吗?” “方宸,我本不该插手你们之间的事......”韩楚正打算上前劝和,却被他瞪了一眼。 “既然知道不该管,那就不必多言。师父,你尽好自己的职责即可,这里交给我。”盛方宸近乎冷漠的发言,令他们不寒而栗。 韩楚与他相识的这几年,只有那日从地牢里重见天日时,才见过他这副模样。那一声师父,似乎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他听懂了盛方宸的言外之意,无奈摆头离去。整个地牢只剩下他们四人,沈穆瑶察觉到他今日的异常,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盛方宸拉着沈穆瑶的手,把她摁到椅子上坐下,语气温柔的说:“来的正好,今日和我一起来审判他们。” 她想要起身离开,却被他再次摁下:“别着急,结束后,我们一起回家。”他表情诡谲,力道加重,似乎铁了心要她留下来。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尖刀,在许氏兄弟身边来回走动:“说吧,这个计划是谁的主意?你们胆敢说一句假话,我便在你们身上划一道。” 许宥祖为了维护自己的弟弟,率先发话:“是我,放了泽毅。” “哥!”许泽毅诚惶诚恐的望着大哥,怯懦使他不敢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原以为盛方宸会欣然接受这个答案,没想到,他抬手便朝着他们的胸口划了两刀。然后缓缓笑道:“我说了!只要有一句假话,你们身上便多一道伤疤。” 他们并不知道,盛方宸这几日已经通过手段,打听到了这次计划的始作俑者,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肯定的回答,好给他一个正当的惩治借口。 许泽毅惊恐万状的别过头,不敢与其对视,不出片刻,下身便被尿渍浸湿。他的身体正被捆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任凭他如何挣扎,都躲不过这次血光之灾。 他用刀拍打着许泽毅的脸庞:“许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蠢货?在外面不是很张狂吗?怎么今日一点小小的惩罚,就吓得尿了裤子?” “盛方宸,你有恨冲我来,别伤害我弟。”许宥祖壮着胆子怒斥。 “别急啊!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耗。尤其是你,许宥祖!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他收回了手,转身继续发问。 眼看,他要再次动刑,沈穆瑶红着眼,欲哭无泪的央求道:“停手吧,方宸,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 盛方宸双手摁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穆瑶,你怕什么呢?你知道,我爱你,更不会伤害你。但是,我不能保证不伤害别人。”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之后又变得冷漠。 许泽毅看着伤痕累累的大哥,已经奄奄一息的模样,最终紧闭双眼,一鼓作气道:“是我!都是我!是我鬼迷心窍,和陆奇瑞合谋绑架沈穆瑶,我大哥对整件事毫不知情,那日救下她,也只是凑巧。” 他冷笑一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来到了许泽毅的面前:“很好,很好。”话音刚落,他便蓦然转身,抬手朝他的腹部刺去。任凭那鲜血浸染着自己的衣袖,迟迟不肯收手。 沈穆瑶因眼前这一幕而震惊,即刻捂住双眼大喊一声:“不要!” 她泪水不停的滑落,眼前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全部扑面而来。只觉得身体冰凉,犹如突然坠入冰窖,孤立无援。 听着火炉里烙铁被烤的滋滋作响,还有他们嘶哑的喊叫声,让她再也无法坐视不管。心一横,立即起身,挡在他们的面前。 盛方宸及时收了手,一脸惊愕的望着她,发问:“你要袒护他?” “我不想有人再因我丧命!方宸,咱们气也出了,相信他们也记住了这次教训,算我求你,放他们一命吧。”沈穆瑶呜咽的注视着他。 他气急败坏的扔掉手里的武器,摁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发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沈穆瑶不明所以的追问:“你在说什么?什么后悔?” 他歇斯底里的怒斥:“告诉我,在你的心里,他是不是也有一席之地?” 她连连后退摆头:“你为什么要质疑我?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所有人都可以怀疑我,唯独你,不行!” “你为了他们,不惜以身犯险。却看不到,我为你的付出,你对他们难道只是普通感情?”盛方宸眼神里满是寒意。 她伤心欲绝的挣脱了他,下颌颤抖,无奈苦笑:“原来,你从未相信过我!呵!哈哈哈哈。沈穆瑶啊沈穆瑶,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傻的女人吗?” 说罢,便抽泣着掩面逃出了地牢。此刻,只想找个无人叨扰的角落,让自己静下心来,重新审视和他的关系。 韩楚拽着她的胳膊,宽慰道:“丫头,你们现在都在气头上,别置气,回去冷静下来,再好好谈。” “谢谢您。”她强忍着内心的委屈,逃离了此地。 孤身一人的满街乱晃,不知该去哪儿,更不知向谁去倾诉。此时,秦亦舒正巧结束牌局,坐着汽车,准备回家,无意间瞧见了那个失落的背影。 她定睛一看,街边那个失意的女人竟是沈穆瑶,便命人停下了车,仓促跑去,拉住了她的手:“穆瑶妹妹?大晚上的,怎么一人上街?那盛方宸也不说派几个人跟着你!怎么了这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穆瑶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盛方宸和这个女人。他能质疑她的感情,可她却一直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男人,说来讽刺,在这段感情纠葛中,她始终处于弱势。 她推开秦亦舒的手,失去原有的气度,语气冷淡:“没事,不用管我。” 秦亦舒追上去拦住她:“现在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我要不送你回去?” “不必,多谢秦小姐的好意!”说罢,便垂头丧气的向前走去。 “你想去哪儿?我送你。”秦亦舒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再漫无目的的闲荡。 她不知要如何摆脱这女人,在上海,除了盛家,她还能去哪里,离开盛方宸,她便再无容身之处。思来想去之后,决定去找许伊曼,至少在她那儿,不会有这些血雨腥风。 “那就有劳秦小姐,送我去曼姨家吧!”沈穆瑶面无表情的随她坐回车内,一路上一言不发,只默默的盯着窗外。 而盛方宸在平静之后,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冲动,刚才的那番话欠考虑,从而无意伤了她的心。他从前几乎不会让自己失控,但只要是针对她的事,便时时让自己陷入疯狂之中。 在他恢复心智后,即刻离开了别院,带着手下驾车,满大街寻找她的身影和下落。从戒严的士兵那边得知,她上了秦亦舒的车,这才松了口气,于是,便从蔡家开始寻找她的踪迹。 此时,许伊曼正双眸闭合,卧在床上即将入睡。偶然听到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声,便派人出去一探究竟。 下人不紧不慢的跑来禀报:“夫人,是沈小姐和秦小姐来了。” 许伊曼得知来人,便搭了一件披肩下楼,吩咐下人把她们带去客厅。得到应允后,俩人相继进入屋内,沉默不语的坐在沙发上。 “秦小姐,怎么这么晚来我这儿?穆瑶?这是怎么了?”许伊曼疑惑的打量着二人。 “盛夫人,我是回家途中,在街上碰到的穆瑶妹妹,也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想来您这儿,我便带她来了。”秦亦舒缓缓说道。 “辛苦你了,亦舒。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你先回去?至于这丫头,就交给我吧。”许伊曼委婉谢客。 “您客气,夫人。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说罢,她便起身,由下人带着她离开了屋子。 她起身坐到沈穆瑶的身边,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大晚上跑出来?”说着,便伸手抚顺她的头发。 沈穆瑶低垂着头,声音沙哑:“曼姨,我可以在你这儿待几天吗?” “这?.........”许伊曼被她的突袭弄的不知所措,结合她的这句话,便能猜个大概。 许伊曼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疼惜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当然可以啊,正好承恩这几日念着你呢。我派人去收拾客房,你用过晚饭了吗?饿不饿,我叫她们备些夜宵送去?” 她抿着嘴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曼姨,我不饿!” 虽然她并无胃口,但许伊曼还是细心派人准备了点心,送去了客房。片刻后,俩人一起回到客房,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遣散了下人,独自留下来,与她谈心。 许伊曼把人带到茶几旁,让她坐在藤椅上,轻轻将糕点挪到她的面前:“人是铁,饭是钢。跟谁过不去,都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曼姨,我真的不饿。”沈穆瑶无奈拒绝。 “你这丫头,今晚是特意来跟我赌气的?”许伊曼故作生气模样。 在许伊曼的苦口婆心下,她只好拣了几块糕点,仓皇的塞进嘴里。由于动作粗鲁且迅速,噎的她咳嗽不止,甚至都忘了喝水。 “瞧你,慢点儿。”许伊曼将水杯递给她。 等她咽下食物之后,才缓缓抬眼,望着面前这位忧心忡忡的长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倘若他们还在世,她还有一个情感的寄托之地。 许伊曼拿着帕子,轻轻替她擦去嘴角的残渣,语重心长的劝慰道:“无论如何,都不要作贱自己的身体,真是个傻孩子。” 她的这一举动,令沈穆瑶怀念起自己的母亲,许伊曼的面容渐渐在自己的泪水中变得模糊。继而被自己母亲的容颜所取代,一时之间,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扑进了许伊曼的怀里,失声痛哭。 许伊曼也因为她的失控而茫然无措,扶着她的身体,将她安抚到床上半靠着。她半坐在床边,抱着沈穆瑶,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尽情释放情绪。 直到她的声音哭的沙哑,才将她的身体立了起来:“好了好了,别哭了,孩子。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穆瑶一边抽泣,一边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出。她一声叹息,拨去她额前的碎发:“今天你们都在气头上,先休息,有什么事,等平复之后再说。” “曼姨,如果他足够爱我,就应该像我信任他一样去相信我,对不对?”沈穆瑶义正言辞的发问。 “你所有人都考虑到了!可是你有没有站在他的立场去思考?或许他这次的手段过激,但你的做法,也是欠妥的。好了,今晚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谈。”许伊曼替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准备离开。 沈穆瑶微微起身,轻唤道:“谢谢您,曼姨。” 许伊曼蓦然回头,嫣然一笑:“傻孩子,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说罢,便向前走去,替她关上了房门。 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绪也陷入了黑暗之中。恍惚中,似乎听到外面有汽车的动静,她赤脚来到窗边,躲在窗帘后面,缓缓揭开一角,望向花园。 许伊曼早知道他会来此,便一直半靠着床头,只等他出现。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太了解他对沈穆瑶的感情,他不可能放任自己心爱之人在外游荡。 盛方宸急匆匆从车里下来,扶着她的胳膊发问:“曼姨,她是不是在您这里?” 她故作气愤的质问:“她?她是谁?” “您就不要拿我打趣了!”盛方宸一脸疲态,俨然没有了之前的张扬。 “放心吧,那丫头刚睡下,你们各自都调整好情绪,再来谈话,一个两个都跟吃了枪药似的。”许伊曼无奈的白了他一眼。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冲上去,但很快便被许伊曼制止:“你急什么?你们现在都在赌气,能好好说话吗?那丫头刚才哭的眼睛都肿了,难道你舍得再把她惹哭?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好好与她谈谈,开解开解。” “是我说话重了!我当时也是怒气攻心,失了分寸。”他自责的止不住叹气。 “现在后悔了?你明知道那孩子心思敏感,还故意气她。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她就交给我。”许伊曼推搡着他离开。 “麻烦您了,曼姨!”盛方宸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回到车上后,默默望着楼上,久久不愿离去。 沈穆瑶怅然若失的瘫倒在地,回想起在地牢里的他,既愤怒又心痛。一直以来,他都沉浸在盛方宸的甜言蜜语和各种温情之中,似乎忘记了他原本的模样。今日,突然见识到他可怕的那一面,让自己心生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