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美人重生后,冷面权臣争着宠》 第一卷 第1章 恶女重生 “贱女人,家中的银钱呢?快给老子拿出来。” 温若瑶被刘行武一把推倒在地,后脑撞在墙角,钝痛感刺激着她的感官,整个人头晕眼花,眼泪簌簌而下。 刘行武甚至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整个人欺身而上,骑在温若瑶的腰上,掐住她的脖颈,语气愤怒:“贱女人,臭婊.子,老子在外做工辛苦得紧,回来不见饭菜伺候,问你要钱竟也不给。” “老子看你是活腻了。”言毕,另一手狠狠一巴掌甩在温若瑶脸上。 温若瑶满脸泪迹,面色由于缺氧而涨得通红,脸颊高高肿起,鼻尖稀薄的空气里只余浓厚酒气。 刘行武见妻子的惨状,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温若瑶肺部仅剩最后一丝的氧气被榨干,胸腔撕裂般的剧痛令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已不太看得清刘行武那狰狞的面容,抓住他手背的手也逐渐使不上力气。 她苦涩一笑,终是逃不过吗? 回望她这一生,前十六年是千娇百宠的侍郎府小姐,十六岁后被发现千金之名是假,真千金回府,她永堕地狱。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逆天改命。 将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统统踩进地狱。 她好想…… * “妹妹初归家,你便让给清岚又何妨?” “你失了贞心里苦,娘心里明白。可清岚梦魇,身边缺不得人。” “败坏门风、鲜廉寡耻,温某没有你这样的逆女!” “瑶瑶,我虽与你自幼相识,定了亲,可我只把你当妹妹,我的心中只有清岚。更何况,你失了贞洁,若嫁进侯府恐会引人耻笑。” “……” 父母兄长和未婚夫的质问响在耳旁,温若瑶从浑身撕裂般的剧痛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一双黑亮的眸中满是难以言喻的痛楚。 温若瑶躺在贵妃塌上按着自己的胸膛大口大口地喘息。 余光瞟到自己洁白的手背,她微微抬起手,整个人愣在原地,她的手何时变回闺阁中那般娇嫩了? 嫁给刘行武后,温若瑶日日要早起干活浣衣,丈夫婆母更是对她动辄打骂,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她竟没死。 她真的如幻想中那般重生了。 临死前的绝望与窒息让她痛苦万分,温若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撑着塌起身,她咽了一口唾沫,不免回想起自己曾经历过的种种。 温若瑶,原是当朝吏部侍郎嫡女,上有一位嫡兄,与靖安侯府二公子谢昱承自幼青梅竹马,十六岁那年定了亲。 只可惜命运弄人,没过多久便有一孤女带着妹妹前来认亲。 那姑娘名唤清岚,说自己才是温侍郎的女儿。 十六年前温夫人秦灵怀孕六月有余,回娘家省亲,途中逢大雨倾盆,带着一众家仆至一破庙避雨。 谁曾想庙中还有一有喜的农妇也在避雨,月份看起来比秦灵要大上一些。 秦灵在路上受了惊吓,农妇足月羊水也破了,两人一同在破庙生产。 农妇见秦灵打扮富贵,猜测她家世尊贵,起了歹念,趁着众家仆忙里忙外,秦灵生产虚弱,偷偷调换了两人的孩子。 清岚才该是那被娇宠长大的官家小姐,可怜却在乡间受苦了十六年。 一朝归位,温子谦温侍郎也没遣送温若瑶回乡,只因那农户夫妇皆已去世。 温若瑶和温清岚都在侍郎府生活下来,对外只道是孪生姐妹,因妹妹体弱在外修养了十六年,如今身子好了才回府。 从温清岚回府后,温若瑶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娘亲与兄长不再疼爱她,要她处处忍让,父亲对自己疾言厉色,更甚还要她让出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后来的所发生的一切都让温若瑶置身地狱。 她环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只觉得万分眼熟。 行军帐,贵妃塌,帐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跑马声让她惊觉,她正是回到了自己此生最不堪的那日。 秋高气爽,建安帝携后宫嫔妃及朝臣百官和家眷至皇家猎场游猎。 前世便是这一夜,侍郎府护卫刘行武醉酒闯进她的营帐,强行奸污了她。 刘行武是个武夫,又通拳脚,温若瑶一个闺阁女子毫无反抗之地,守在帐外的侍女春桃也不知去了何处,她痛哭求饶也没能逃过一劫。 等她失了清白,帐外才乌泱泱来了一群人,她的养母、兄长、妹妹,京中世家夫人皆在。 温若瑶成了众人口中人尽可夫的浪荡女,丢尽了侍郎府的脸面。 嫁给刘行武后,他某日醉酒,温若瑶这才从他口中得知,当年闯进她的营帐乃贺太傅之子贺思齐背后授意。 刘行武说,要怪就怪温若瑶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动辄对侍郎真千金温清岚打骂羞辱。贺思齐贺衙内心悦温清岚,自然要替她报复温若瑶。 温若瑶紧紧地闭上眼睛,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她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得幸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将那些个黑心肝害她的人一个一个踩进地狱。 没过片刻,听见帐外细碎的脚步声,温若瑶起身背对帐帘,假意收拾被褥。 下一秒,背上便紧紧缠上一道人影,来人铁臂紧紧圈住她的腰,那股浓重的酒味熏得她心下一颤。 她太熟悉这股酒味了,前世几乎日日都能闻见。 温若瑶假意一惊,“谁?是谁?” 刘行武醉醺醺的声音响起,“小娘子,好香。” 言毕,他深深地在温若瑶后脖颈吸了一口,随即淫笑起来。 好歹是在侍郎府做了几年护卫的,温若瑶听出他的声音,“刘护卫?怎的是你?你……你要做什么?” “小娘子莫怕,哥哥是来疼你的。” 温若瑶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地被刘行武推到榻上,眼见刘行武急色地要解她的衣带,她按住他的手,“刘侍卫,你莫急呀。” 她抬手撑住他的胸膛,浅浅一笑,勾人心神,“先脱你的衣裳。” 刘行武来之前为了壮胆喝了不少酒,头脑本就昏昏的,此刻被温若瑶的笑容勾得三魂不见七魄,根本无法仔细思考,“好,好,这就脱,这就脱。” 待刘行武脱下身上的外袍,温若瑶似是迫不及待般裹上他的外袍,“刘侍卫,你看我穿你的衣裳可还好看?” 刘行武见她完全不反抗,更在似有若无地勾引她,暗自骂了一句荡.妇! 以为这是她的情趣,将头埋在温若瑶脖颈间轻蹭,“好看,姑娘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更好……” 他的话没说完,只觉胸膛一阵剧痛,温若瑶袖中划出一支银簪,狠狠扎进他的心口。 第一卷 第2章 一杀 噗呲一声,血花四溅,藏在刘行武外袍下的温若瑶依旧干干净净。 刘行武瞳孔颤抖,忍着剧痛便要挣脱,亦想张口呼救,被温若瑶死死抱着他的头按在自己脖颈间,堵住他呜咽的声音。 另一只手狠狠拔出银簪,再用力地扎进去,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恨意。 反复十多次,直到刘行武再也没了呼吸。 看着刘行武死不瞑目的脸,她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畅快。 她早该如此,合该如此。前世由于自己的懦弱害了自己一辈子。 温若瑶知道,最多再过两刻钟贺思齐便要带人来捉奸了,她没有歇息的时间,必须得尽快处理了尸体。 拖着刘行武的尸体藏在帐后不远的草垛里,温若瑶满头大汗,又累又怕。 这一世,她一定要逃脱刘家这个魔窟。 温若瑶将尸体藏好后还不忘用稻草扫去这一路的拖痕。 处理好一切起身,温若瑶霎时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倒流,冰凉的寒意顺着脊背直冲大脑。 就在不远处的上风口,一道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看去了多少。 借着月色,温若瑶勉强认出那人一身鸦青色锦袍,头戴金冠,正是谢谨行,她未婚夫的兄长。 温若瑶自幼便怕他,只因他冷着一张脸便像吃人的罗刹,性子更是冷淡,加之谢昱承同她玩耍时时常说谢谨行的坏话,前世的自己看见他掉头便跑。 她记得此时的谢谨行刚及冠,已经升了大理寺少卿。 他会不会揭发自己?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不如…… 藏在袖中的银簪湛湛冒了个头,温若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唤谢谨行,下一刻,便见谢谨行视若无睹地移开视线,调转方向离去。 直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温若瑶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摔倒在地。 汗水打湿了她的小衣,她整个人连同脑袋都是麻木的。 可她没有放松下来休息的机会,接下来等待她的还有更大的挑战。 温若瑶最后看了一眼高高耸立的草垛堆,毫不犹豫地钻回自己营帐。 刘行武出现之前她就已经想了许多个除掉他的办法,动起手来全不手软,甚至有他的外袍遮挡,她的衣裳以及榻上没有沾染到丝毫血迹。 温若瑶整理了自己的发髻,铺好被褥,点燃了熏香,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前世被人捉奸在床,甚至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这一世,她要逆天改命。 所有阻拦她的人,都得死。 正在温若瑶想得出神时,帐外响起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温夫人快些进去看看吧,我方才瞧见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偷偷摸摸潜进去了,恐心怀不轨,温大娘子会出事!” 温若瑶眼神一凝,迅速捏起桌上的绣帕,两指掐着针来回翻飞。 此时的秦灵对温若瑶还是有几分疼爱的,听见贺思齐的话,面色煞白,着急忙慌地往里闯。 其他的世家夫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随着一道进了帐。 “母亲?”坐在桌前的温若瑶听见动静,不解地抬起头,在看到乌泱泱一群人挤进来后更是疑惑,放下手中的绣帕起身,“这是发生了何事?” 她已许多年不曾见过秦灵跟温珏,这两个曾待她如珠如宝的家人,再见面,已是隔世。 秦灵脸上的怒气在见到温若瑶安全时霎时僵住。 营帐并不大,连个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世家夫人们一撩帘子进门,眼神便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什么都没瞧见,各自心中皆有了盘算。 “无事。”秦灵招了招手,示意温若瑶过去,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语气温柔道:“你无事便好,娘就是来看看你。” 贺思齐站在人群最后,没见到他预想中的场景,眉目一压,下意识地搜寻着什么。 温若瑶不信秦灵的话,却贪恋母亲的温暖,依偎在她身旁,回握着她的手,“多谢母亲关怀。” “临近母亲生辰,女儿想着给母亲绣些绣样送去,讨娘欢心,只是不知春桃那丫头去哪里撒欢了,竟不见人影,主母来了也不曾进来通报,该罚。” 秦灵闻言,神色一凝,方才听见贺思齐的话一时担忧便急匆匆闯了进来,全然忘了该守在门口的侍女去了何处。 若婢女尽心侍奉,即使真有歹人,叫嚷两声引来禁军,温若瑶轻易不会出事。 倒是她失了神志,带了许多人来,若真撞见个什么不堪的,往后让温若瑶如何自处。 秦灵眉心闪过一丝愠怒,正要遣人将春桃寻回来好生教训,便听见温清岚清脆的声音响起:“好你个贺衙内,竟敢胡言乱语诓骗娘亲与兄长。” 温清岚稚嫩的脸蛋上微带薄怒,一手挽着秦灵的胳膊晃了晃,另一手在帐内一指,“哪里有歹人?” “你贺家势大,我温家自是高攀不起。但你空口白牙便要毁我大姐清白,这是何道理!” 温清岚字字真切,一心一意地护着这个占据自己身份十六年的假千金。 兄长温珏低声假意斥责温清岚,“小妹,怎的跟贺公子说话的?还不道歉!” 贺思齐的大姐如今是后宫最受宠的贵妃,亦在秋猎之行,若是清岚出言不逊惊扰了贵妃娘娘,闹到陛下跟前,他们温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温清岚被兄长一斥,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贺思齐见矛头直指自己,声音拔高一瞬又收了声,“二娘,我不是……” 他指使刘行武奸污温若瑶是为了给受欺负的温清岚出一口气,这件事温清岚并不知晓。 守在帐外不远的春桃分明和他说,见刘行武进来了便一直没出去。 这会子怎的不见人了? 贺思齐心头又堵又气,奈何不好跟自己心爱的姑娘发脾气,只得生生忍下了,“是贺某的不是,许是夜深看岔了眼,这才闹了这样一个笑话。贺某在此给温大娘子赔不是了。” 温珏上前两步,朝着诸位世家夫人作揖,“夜已深了,惊扰到诸位夫人,委实对不住。” “散了吧散了吧。”其中一位夫人带头往外走,路过贺思齐时还朝他说道:“衙内下次可得看清楚了再说话,免得坏了女子名声。” 待到外人散尽,春桃这才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见过夫人,大公子,二姑娘。” “跪下!” 第一卷 第3章 背主 温珏厉喝一声,春桃惊得浑身一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看着春桃瑟瑟发抖的模样,秦灵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桌子,端着主母的架势问道:“你去了何处?为何不守着你家姑娘?” 春桃连连磕头,语气里染上几分哭腔,一时不知是心虚还是恐惧,“奴婢一时疲累,不知怎的便睡着了。求夫人饶命,求公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救的目光看向温若瑶,想求她帮自己说说话。她自幼便跟在温若瑶身边,还是有些主仆之情的。 温若瑶淡淡地盯着自己鞋尖,权当没看见她的目光。 前世她被捉奸在床,没人记得去指责春桃,只有她后来问过她,春桃也是如此回答的。 彼时的她自认春桃是她的心腹,轻易信了她,最后离府时归还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让她好生寻个归宿。 可此时她已非彼时她,既知晓了春桃的心思,断然没有再把这个祸患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 “娘亲。”温清岚眼浅,见春桃可怜,顿时眼泪汪汪,抱着秦灵的胳膊撒娇,“春桃跟着大姐十多年,感情深厚。此次出城秋猎,要准备的事情多了,累些也是寻常,本是无心之失,您就别怪罪她了。” 自己的亲生女儿在眼前垂泪,秦灵一颗心难受得紧,连忙捏着手帕给她拭泪,“清岚,好女儿,莫哭了,你哭得娘心疼。” 为了止住女儿的眼泪,秦灵完全忽视了温若瑶的诉求,直接让春桃起了身,竟连一点责罚也无。 温若瑶看着秦灵专注温清岚的模样,心头似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疼。 曾几何时,秦灵也是如此对她的。 她闭了闭眼,心中又酸又疼,飘渺的希望再次落空,“母亲,兄长,我累了,想先休息了。” 温珏一手扶着温清岚,另一手替她拍着背,闻言连头也没抬,“嗯,娘,先带妹妹回去吧。我去给她准备些热水敷眼睛,再给她准备些爱吃的葡萄去。” 三人齐步往外走,看背影便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温若瑶苦涩一笑,兄长,你可还记得,爱吃葡萄的除了温清岚还有谁? 春桃许是心虚,从地上起身后一直没有敢抬头看温若瑶的眼睛,匆匆告了罪便说要出门去守着。 只转身后,她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怨怼。 她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可危难时刻肯替她开口说话的却是刚回府不久的二姑娘。 怪到说大姑娘是个眼黑心黑的,如今她信了个彻底。 营帐里瞬间只剩温若瑶一人,她熄了灯躺在榻上,直到月上中天,整个猎场连跑马声都停了,她终于听见帐外响起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是春桃,她悄悄地挑了帘子进门,试探着喊了两声温若瑶,见她没有任何回应,确认她睡着后又缓缓地退了出去。 下一刻,温若瑶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听见春桃的脚步声走远了,想来是去寻贺思齐了。 温若瑶一秒也不敢耽搁,翻身而起,顺着自己割开的缝隙从营帐钻了出去。 秋猎还有三日,草垛堆随时都有可能会用来生火搭棚,刘行武的尸体得尽快处理掉。 在草垛里翻找了半晌,却不见她藏进去的尸体,温若瑶整个人都慌了,抓着干稻草的手不自觉地发着抖。 她分明记得清清楚楚把尸体藏在此处,怎么会不见了? 不仅如此,草垛里连同土地上一丁点儿血迹都没有。 仿佛她杀了刘行武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温若瑶四下望了一眼,难免慌神。 抬手在自己手腕掐了一下,刺痛感袭来,她不是在做梦。 尸体肯定不是禁军带走的,否则此刻早就闹起来了。 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个目睹了她藏尸全过程的人,谢谨行。 若真是他,带走尸体却隐而不发又是为何? 温若瑶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重新回到营帐,再从大门出去,门口果然不见春桃的身影。 她提着灯笼四处闲逛,可惜谢谨行的营帐外守着两个亲随,无法悄悄潜进去。 又闲逛了一刻钟也不见那两人离去,温若瑶无功而返。 心中却在思索,谢谨行既撞见她藏尸,以他的才智自然能猜出人是自己杀的。 此时此刻,谢谨行在温若瑶心中彻底成了一颗地雷,不知何时会炸,有他在,她终日惶惶不得安。 多留生变,她必须得想个法子除了谢谨行才行。 温若瑶的眼眸里倒映着暖黄的烛光,清秀稚嫩的脸庞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杀意。 重新回到营帐,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听见春桃回来的脚步声。 温若瑶在漆黑的帐内安安静静地数着时间,天色将明未明时以烛火点燃了整个营帐。 火舌瞬间吞噬了油布,熊熊烈火拔地而起。 温若瑶急奔出营帐,摇醒靠在一旁睡着的春桃,“醒醒,别睡了,走水了。” “来人呐,走水了!咳咳咳,咳咳……” 随着温若瑶的呼喊,整个猎场都热闹了起来。 可惜营帐是由油布所搭,根本没有救火的机会,温若瑶的营帐在她眼前被火舌舔舐殆尽。 她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笑,如此一来,便没有人会发现她营帐内被划破的缝隙了。 “瑶瑶,瑶瑶。”秦灵被婢女从榻上唤醒,一听温若瑶的营帐走水了,着急慌忙拢了外袍赶来,路上还有一只鞋跑丢了,温子谦跟温珏跟在她身后追赶。 “瑶瑶,你无事吧?让娘看看,可吓死娘了。” 看着养母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担忧与害怕,温若瑶的心一热,眼眶酸涩,扶着秦灵的胳膊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母亲,女儿无事,只是起夜时失手打翻了油灯,这才引来这等祸事,让母亲担忧了。” 重活一回,温若瑶不禁在想,分明她和养父养母也是有过许多温馨的时刻,怎么会一步步背道而驰呢? “瑶瑶,可受伤了?”温珏的声音不似秦灵那般焦急,略带着几分僵硬,只因前几日为了清岚妹妹才生了龃龉。 第一卷 第4章 偏心 可毕竟事关人命,温若瑶好歹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虽非亲生,但温珏倒也不是那么狠心能不管不问的人。 只要温若瑶能听进去他的劝告,往后不要再针对清岚,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会对她差到哪里去。 若非要闹得家宅不宁,那就别怪他心狠逐她出家门了。 听到温珏的声音,温若瑶一时恍惚,自她出生有记忆起,她便是在兄长背上长大的。 兄长疼她,房中好的物件儿一应先送来让她挑了,自己捡些她不要的回去摆着。 下了学还要特意转两条街给她买来爱吃的糕点小食,揣在怀里送到她手上时还热乎着。 温若瑶还曾说过此生即使不嫁也要一辈子黏着哥哥这种话。 她以为她们一辈子都能同幼时那般要好。 可她还记得,前世嫁给刘行武后被他按在灶台上烫毁了容貌,她求医时偷跑去找温珏,只得到一句活该。 骤然听见他的关心,温若瑶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声音里染上几分委屈的哭腔:“哥哥……我没事。” 自清岚回府后,温珏便没有再听她喊过一声哥哥,此刻看着妹妹单薄的躯体,发红的眼眶,心脏像被一双无形大手攥住,有些喘不上气来。 “没事了,不怕,不怕啊。哥哥在。” 温若瑶的身子微微发抖,双手冰凉一片。 好歹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秦灵心疼坏了,连忙从侍女手中接过披风给她披上,“怎的如此不小心,好在不曾受伤。” “秋猎还有三日,这帐是住不得了,不若你去和清岚挤上一挤?” 秦灵的声音略带犹豫,她知道温若瑶跟温清岚一向不对付,既见不得养女可怜,又不想亲生女儿受委屈,难免犹豫。 “母亲,不可。”温珏骤然开口,埋怨地看了母亲一眼,朝她摇了摇头。 “清岚的帐子住不下的,清芷顽皮,非缠着她一道儿睡呢。”在是否让温清岚受委屈这方面,温珏态度坚定,“瑶瑶,这三日你先去清芷的帐子里住吧。” 清芷便是清岚从乡下带过来的妹妹,温若瑶的亲妹妹,如今在温府做了清岚的贴身侍女,一心向着清岚,偷偷给温若瑶使了不少绊子。 虽说是清芷睡的营帐,说白了就是丫鬟睡的地方。 听见温珏的话,温若瑶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他。 哥哥让自己去和丫鬟一起睡? 从前的他何曾会让自己受这种委屈。 温若瑶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目光扫过眼前的养父、养母、哥哥,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爹爹,娘亲。”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正是温清岚领着清芷等人赶到。 在温清岚的身旁还有一个温若瑶极为熟悉的人。 “伯父、伯母。”谢昱承温和有礼,先朝温子谦夫妇作了揖才看向温若瑶,“瑶瑶,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他的话说得体面,温若瑶却是听见他的声音就从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从前她是极爱他的,做好了跟他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准备。 她以为他也是如自己一般珍爱自己。 直到她被刘行武奸污后,谢昱承一边对她说着爱她之心不改,一边着手准备跟温清岚的婚事。 温若瑶只叹自己被骗得好惨。 “无碍,有劳谢二公子挂怀。” 她的声音极为冷淡,引得谢昱承心下直道奇怪。 碍于长辈在场不好细问,可温清岚见温若瑶这副冷淡的模样不免替谢昱承打抱不平:“大姐,昱承哥哥在准备来年春闱,正是忙碌心烦之时,即使真有哪里冷待了你你也该体谅几分才是,何苦与他置气呢。” 闻言,温若瑶一直藏在心底的怒火猛地被点燃,她紧紧盯着温清岚的眼睛,朝她靠近一步,“体谅?我体谅他什么?” “谢昱承是与我过了定换了帖的未婚夫,昨夜贺衙内污我清白时他在何处?” “此刻我的营帐付之一炬无处可栖,他却慢悠悠最后一个来,我都不知我的未婚夫因何心烦,倒是妹妹你,知道的可比我这个姐姐多多了。”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眼神深不可测。 温清岚被她一吓,后退半步躲在谢昱承的身后,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惶恐不安地看着她:“姐……姐姐,我并非此意,我跟昱承哥哥只是在半路偶遇……” 她有些焦急地为自己辩解,泪水含在眼眶,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好一幅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可怜模样。 “够了,你做什么这样凶我阿姐?”清芷上前一步挡在清岚面前,怒气冲冲地瞪着温若瑶。 秦灵跟温珏也一左一右地挡在她面前,隔绝开她与温清岚的距离,将温清岚护在最后。 温珏好不生气,“温若瑶,我还以为经此一事你已经改了,却不曾想你依旧如此狭隘,始终容不得清岚,还出言中伤她,好不羞耻!” 天色将明未明,东边隐隐泛出橘色的霞光。 温若瑶的眸中倒映着朝霞,一颗心在温珏犀利的话语下碎成一片片。 她后退一步,任由汹涌的泪意在胸腔翻腾,“是,兄长说得是。” “我自私狭隘,自然是无法与你们的心肝儿共居一室了。若陛下不怪罪,我自去侍女的帐子里歇便是。” 言毕,温若瑶解下肩头的披风还给秦灵,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秦灵埋怨地拍了一把温珏的胳膊,“你瞧你,说的那都是什么话,怎可如此伤你妹妹的心?” 温若瑶隐约听见温珏带着怒意的回答:“母亲,她才不是我妹妹。我妹妹只有清岚一个。” “清岚因她自幼吃了那么多苦,双手满是老茧。她才十六岁啊,你看温若瑶,她在温府咱们待她多好?” “却给她养成这般不体谅、不知感恩的性子。依我看就该好好磨一磨她的脾气,否则往后还不知闯出多大的祸事来呢。” “亏得我还记着她昨夜受了惊吓,让小厮给她准备了安神香,如今看来倒是我多事了。” 第一卷 第5章 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温若瑶勾唇苦涩一笑,温清岚只是哭两声,温珏便要准备热水给她敷眼睛,准备她爱吃的哄她。 既口中说着给她准备了安神香,昨夜为何不送来?何苦还要等到今早吵过架后再说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得到的亲情关爱皆是偷来的,她应该感恩,可她方才分明什么也没对温清岚做,是她率先指责自己的,且是站在自己未婚夫的角度。 要她如何能忍,泥人尚有三分血性,温清岚不跟未来姐夫避嫌反倒来怪罪她,这是何道理。 温若瑶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只是想要父母哥哥可以把心思分她一些,一些便好。 可怎的就如此难呢。 当初被换婴也并非她情愿的,若不曾互换,她与清芷虽没有钱,但姐妹间恐怕不会如此针锋相对。 是否只要自己愿意退一步的话,父母兄长待自己还能回到从前那般? 一起生活了十六年,温若瑶终究还是舍不得。 只是谢昱承,温若瑶倏地沉下眼眸,前世眼盲心瞎爱他而不得,此生她决定不要他了。 随他爱谁恨谁,都不要再与她有瓜葛。 温若瑶揉了一把脸,四下张望,没见春桃跟上来,想必又是跟贺思齐通风报信去了。 刚松下一口气,转头便见谢谨行和另外两人坐在棚下用早膳。 伙房寥寥炊烟升腾,大锅里已经备上了满满当当几锅热水供贵人取用。 平常都是做好了早膳由奴婢领了送进各家帐子里吃,谢谨行这几人倒是奇怪,竟自己走着来吃了。 温若瑶眼珠一转,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进伙房,“可有什么吃的?” “有的有的。蛋羹、面条、馒头、鲜肉馄饨,姑娘想吃什么?还可现做,只是得等了。”灶下烧火的厨子见温若瑶穿衣打扮不像奴婢,说话恭敬不少。 “一碗蛋羹,做好了端过来罢,我就在棚下用。” “好咧,姑娘稍候片刻。” 温若瑶坐在谢谨行隔壁桌悄悄地观察着旁边的动静,只看了两眼,谢谨行便察觉到了什么般抬起头。 两人撞了个对眼,谢谨行一双犀利的眉眼看得她心直颤。 温若瑶极快地低下头,她怕谢谨行,自幼便怕。如今又猜测自己有把柄拿捏在他手中,更是心虚得紧。 好在此刻厨子将香喷喷的蛋羹端上了桌,温若瑶连忙闷头用膳,不敢再看谢谨行一眼。 心中却在思索,谢谨行与谢昱承为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生得好,鼻梁高挺、面若冠玉,身姿挺拔。 只是从小便不爱笑,若是肯笑起来,求亲的人家怕是要将侯府大门给踏破了。 “少卿?” “少卿大人?” 坐在谢谨行对面的下属唤了他两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竟出了神,这厢见他有了反应,正想继续说话,却被谢谨行一个眼神制止。 他们所谈论的乃大理寺公事,现下有外人在旁,自是不便多提。 经少卿一提点,王一也明白过来,及时收了声。 谢谨行放下筷子,两指关节在桌面轻轻敲了敲,“既用完了,那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是。” 温若瑶见王一两人起身离开,犹豫半晌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捧着碗挪到了谢谨行身旁的位置。 谢谨行原本也打算离开,见她的动作又施施然坐回原位:“有事?” “我……”温若瑶绞尽脑汁地给自己想借口:“听闻谢大哥骑射在京中无人能出其右,昨日我见他们马球心下也向往得很,故才厚着脸皮来向谢大哥请教,望谢大哥不吝赐教。” 看着她亮晶晶期待又崇拜的眼神,谢谨行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的回答:“没空。” 温若瑶被他一噎,面上期待的神情有一瞬间龟裂。奈何谢谨行已不打算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起身就走,她只好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谢大哥,知晓你公务繁忙,本不该叨扰你的。可除了你外,无其他人能再教得了我了,你就帮帮忙吧。” 谢谨行:“……” “谢大哥,你我好歹也相识了这许多年,情同兄妹,你就应了妹妹这个愿望吧。” 闻言,谢谨行终于有了反应,只听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温大娘子好记性,不知那一声声唤我讨厌鬼,为了谢昱承出头用墨水泼我之人又是谁?” 他口中所言之人正是温若瑶,曾经的她对他的态度可算不得好。 温若瑶被他堵得没话说,谢谨行已越走越快想甩掉她。 不知他要去何处,竟越行越偏僻。温若瑶见四下无人,起了杀心,紧攥手中的银簪便朝谢谨行后心捅去。 眼看银簪即将没入谢谨行的身体,他身形一闪,大手同时扣住她的手腕,“速度太慢,力道不稳,脚步声太大,处处是破绽。” “你!”温若瑶被他制住,动弹不得,又羞又恼,只能愤恨地瞪着他。 两人一时靠得极近,谢谨行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温大娘子欲行凶?” 他的目光扫过泛着寒光的银簪,捉住她手腕的手越发用力,“可是我那好二弟又跟你说了什么?” “松手,松手!”温若瑶在他手背掐了一把,指甲没入皮肉掐出血痕才终得脱身。 她此地无银地扬了扬手中银簪,目光往左偏移,“我见你不理我,想同你玩笑罢了。” “温大娘子当真好兴致。”谢谨行的手背微微红肿,可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头顶的金冠在朝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逆光而站,整个人笼罩在强势又柔和的光晕中,如踏日而来的神邸。 “谢某还有公务在身,没空陪温大娘子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你请自便。” 这次谢谨行没再给温若瑶跟着他的机会,几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温若瑶兀自懊恼地站在原地跺了跺脚,谢谨行这厮实在不好相与得紧。 他分明看见了。 自己送上门来他反而稳得住,不显山不露水,只挖了坑等她自己往里跳呢。 温若瑶气得咬牙切齿,只恨自己方才手没能再快些,否则定要谢谨行殒命当场。 第一卷 第6章 贺思齐的算计 一击不成,温若瑶并未放弃,她朝来时路往回走,静待下一次时机。 就怕谢谨行有了防备,让她轻易近不得身。 行至半路,温若瑶老远便见春桃提着裙摆在寻她,看见她时眼眸明显一亮,“姑娘,可让奴婢好找。” “何事?” “姑娘,营帐被烧一事已经禀明了陛下,陛下并未怪罪,重新圈了地搭帐子,姑娘不必跟婢子们挤一块儿。” 温若瑶最在意的并非是跟侍女一起睡,而是这句话是由温珏提出来的。 想起温珏口口声声称没有她这个妹妹,她不免眼眶泛酸,“带路吧。” “是。” 进到新搭的营帐,温若瑶赫然发现秦灵在桌前等着。 秦灵见她进来随即笑着起身,“瑶瑶,你回来了。方才珏儿说话欠妥,你可消气了?” 温若瑶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是委屈多过生气。 秦灵握着她的手,另一手将她额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安抚她道:“你哥哥年轻气盛,说话不知委婉,你别往心里去。” “更何况昱承那孩子往后是你夫君,清岚说得对,你是该多为他考虑考虑才是。” 跟靖安侯府的婚事是温家高攀,在秦灵心里,依旧愿意让温若瑶这个养女嫁进侯府已经是真真用了心对她好的。 若她在出嫁前不再如从前那般骄纵,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她便满足了。 温若瑶垂下眼遮住眸中情绪,“多谢母亲教诲,女儿省得的。” “好。”秦灵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拉着她到桌前坐下,“娘记得你爱吃香梨,这是北边进贡,陛下赏赐的,你多吃些。” 摆在果盘中的贡品香梨一颗颗圆润又饱满,散发着清甜的水果香气,温若瑶心头意动,回握住秦灵的手,“谢谢娘。” 虽香梨并非她所爱,但养母好歹还记得给她送些来,温若瑶才筑起的心墙瞬间崩塌了下去。 秦灵还爱着她的,那受些委屈也无妨。 “娘,女儿细细想来,自清岚回家之后是骄纵了不少,感觉自己被爹爹和娘亲抛弃了故才会常跟清岚妹妹起争执。” 温若瑶咬着唇,决定退一步换取她想要的亲情,“前些日子哥哥不是说,我那院子适合妹妹住。等秋猎后回府便让妹妹搬过去吧。” “我本也不是那么爱晒太阳,之前只是心中想不通才一直不肯让,平白伤了兄弟姊妹情分。” 前世,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出自己住的院子,跟养父养母和哥哥争得面红耳赤,惹得养母失望至极。 这次她愿意让给清岚住,并非她喜欢清岚,只是希望秦灵不会对她失望。 “当真?” 秦灵一时怔愣,不曾想短短一日温若瑶竟懂事至此了,反应过来后颇为欣慰的说:“瑶瑶当真是长大了,知道体贴妹妹了。甚好。” 不待两母女亲近片刻,一直侍奉在秦灵身边的李妈妈便撩了帘子进来,“夫人,贺衙内组织了马球赛,二姑娘也要上场,这会子正开心得紧,非要奴才来请夫人前去给姑娘挑挑衣裳呢。” “哦?”光是听见温清岚高兴,秦灵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了,“她愿意去是好事,我这便回去。” 温清岚刚进京时胆小得紧,不愿与外人接触,怕被京中的世家贵女嫌弃,秦灵为此在府中办了好几次花宴,就是为了让女儿身边能多些朋友。 “是。”李妈妈福了福身,又看向温若瑶,“大姑娘,衙内嘱奴才邀您一道儿上场去,您看……” 温若瑶眨了眨眼,她并不精通骑射,贺思齐非要叫她,想来是刻意准备让她出丑了。 “贺衙内相邀,哪有不去的道理,自然要去的。”她看向秦灵,“母亲,你先回去给妹妹挑衣裳罢,女儿梳洗打扮后便去。” 送走了秦灵,温若瑶看着春桃兴致勃勃地从箱中取出之前准备的骑装,“姑娘,这套石榴红的好看,就穿这套吧。” “好。”温若瑶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你先去打些热水来我净净手。” “是。” 等到春桃离去,温若瑶的目光落在榻上摆放着的红色骑装上,眯了眯眼。 温若瑶一夜未眠,实在困顿得紧,可贺思齐屡屡在背后针对她,她已忍了一辈子,这辈子必是要回击的。 临近马球赛,看台早已围满了人,就连建安帝跟贵妃都起了兴致坐在高台上等着看马球。 温若瑶穿着石榴红的骑装,黑长的秀发高高束起,在马厩看了看牵了一匹通体黑色四蹄雪白的骏马,费力地翻身上马后便慢悠悠地控制着缰绳往场地而去。 她到的时候温清岚等人已经在做准备了,温清岚穿着白色的骑装,手肘跟膝盖都带上了护具,骑在一匹精挑细选性格温顺的马上,微微俯下身子听贺思齐仰着头说话。 温若瑶没有注意到看台角落里的谢谨行看到她骑的马儿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站在他身后的亲随一眼就认出了主人的坐骑,“大爷,那不是追月吗?怎的让温大娘子给牵出来了?” “守马厩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谢谨行抬起两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心浮气躁。” 亲随随即闭上了嘴,不敢再言语。 大昭民风开放,球赛男女混组亦是寻常。 贺思齐、谢昱承、温清岚跟另一个姑娘一队,温若瑶、温珏、另外一对兄妹一个队伍。 温若瑶跟温清岚两人都不会,一队带一个拖油瓶倒也没人有话说。 随着线香被点燃,远方一声锣响,马球赛随之开始。 贺思齐有意针对温若瑶,半场下来竟没让她碰到一次球。脚下的追月似乎都不满主人指使着自己空跑,鼻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看着贺思齐挑衅的目光,温若瑶压下心底想把他千刀万剐的冲动,认真地控制着追月行动的方向,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能急。 她刚转了一个弯儿,便见贺思齐从她身旁绕过,口中兀自吹了一声口哨。 下一刻,温若瑶只感觉自己腰间勾住了什么东西,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整个人从马上掀翻。 她猛地勒紧缰绳,追月嘶鸣一声,马蹄高高扬起,湛湛转了半圈才停下。 温若瑶只听呲啦一声,整个身子霎时僵住。 第一卷 第7章 自讨苦吃 贺思齐手臂的护具缝隙精准地扣住了她的腰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后,红色骑装裂成两半挂在护具上被他带着跑。 场上几人一时皆停了马,震惊地看向温若瑶。 看台上的看客亦是目瞪口呆。 贵妃娘娘下意识抬手以宽袖挡住皇帝的眼睛,“陛下,莫污了眼。” 贺思齐勒停了马,连头也没回,无比大声地吹了一声口哨,另一手捻起温若瑶的骑装往地上一抛,“我说温大娘子,你这骑装未免也太差劲了些,轻轻一勾竟碎成破布了。” 他控制着马儿转了半圈,同时在心中思索,此刻的温若瑶失了外袍的遮挡,一身胴体暴露在外,必是羞愤欲死。 未来半辈子除了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就只能三尺白绫了结性命了。 如此一来便没有人能再欺负清岚了。 只是等他看清温若瑶的装扮不免当场愣在原地。 温若瑶并非他预想中失了骑装的遮挡便露出里衣肚兜,只因她在里头还穿了一件月白色骑装。 这……怎会如此? 温若瑶像是被吓怕了,惊恐地从马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眼泪说掉就掉,“贺衙内饶命,我不知何处得罪了衙内你,你竟如此针对于我,不惜毁了我的清白……” “女子立世最为艰难,清白名声顶顶要紧,你怎能如此……”言毕,温若瑶便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跟她一队的姑娘是监察御史刘大人家的嫡女,刘婉骑着马往前两步,“贺思齐,你赛不过便赛不过,怎能尽使些阴招。” 刘大人参了贺思齐不少次,他看刘婉本就不顺眼,马鞭朝她一指,“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何时使阴招了?你看见了?他看见了?谁看见了?” “呵。”刘婉怒气反笑,“上半场你谁的球都不抢,偏偏去抢温大娘子手边的球转头喂给温二娘子,我左眼、右眼,两只眼都看见了!” “那是她自己技艺不精,护不住球,这怎能怪我?更何况,我同二娘本就是队友,给她喂球又何妨?” “怪不怪你的我说了不算,今日陛下也在,咱们便去陛下面前辩个分明。”言毕,刘婉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温若瑶从地上扶起来,“咱们走。” 贵妃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暗道糟糕,一直暗暗观察建安帝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安,直骂贺思齐混账。 经刘婉提起,贺思齐心中一咯噔,这才想起高台上的陛下,下意识望了一眼,只见自家姐姐正阴沉沉地瞪着自己。 贺思齐咽了一口唾沫,安慰自己,祖父是帝师,父亲是太子师,姐姐是宠妃,陛下定是向着他的。 温若瑶哭得浑身发颤,在刘婉的搀扶下勉强才能走路。 刘婉虽与她不甚相熟,但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免心中怜惜,“温大娘子你莫哭了。陛下虽宠贵妃娘娘,可今日朝臣百官都看着,贺思齐决计逃不了一顿板子的。” 温若瑶吸了吸鼻子,用衣袖轻轻拭去脸上的泪,“多谢刘娘子相助。” “不必言谢。” 两人到了高台下,互相搀扶着就朝建安帝下跪,被内侍总管拦住,“温娘子、刘娘子。事情始末陛下都看在眼里,温娘子受了委屈,陛下赏了一套缠枝花金镶玉头面以做赔礼,至于贺衙内……” 内侍总管一挥手扬声道:“奉陛下口谕,贺氏思齐不尊女眷、不知悔改、败坏家风,杖三十,若不知悔改,再杖五十,流放三千里。” 温若瑶跟刘婉齐齐跪地,“臣女拜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禁军早已蓄势待发,听完内侍总管的口谕便直朝贺思齐而去。 贺太傅跟贵妃娘娘面对天子盛怒,无一人敢替他求情。 建安帝被贺思齐扰了兴致,一抚衣袖离去,贵妃娘娘连忙提着裙摆跟上前去请罪。 待到建安帝离席,温若瑶听着贺思齐被廷杖的惨叫声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微笑。 倒是便宜他了。 一场好好的马球不欢而散,秦灵跟温珏和温清岚上前,刘婉见人多起来,拍了拍温若瑶的胳膊,“温大娘子,我先走了。” 温若瑶朝她福了福身,“今日多谢刘娘子仗义执言,刘娘子请便。” “瑶瑶,你没事吧?”秦灵握着她的手腕。看向她的目光疼爱至极。 温珏在场上对贺思齐也生气,“今日就算陛下不罚他,为兄也决计要问他要个说法。” 温清岚说道:“大姐,方才真是好吓人。幸好,幸好你还穿了一件骑装在里面。” 闻言,秦灵跟温珏看向温若瑶的目光倏地就变了。 温若瑶怎会无缘无故穿两套衣裳在身上。 方才心焦没来得及细细思量,此刻听见清岚的话,温珏的目光重新变得犀利。 他四下望了一眼,附近没有外人,其他人只是站在看台上远远看着,确认无人听见,这才问道:“温若瑶,你跟我说实话。” “你今日是不是故意设计贺衙内的?” 听着兄长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问,温若瑶好容易才压下去的情绪再次上涌,眼眶中蓄起泪花,“兄长怎的如此想我?” “今日比赛并非我所愿,是贺衙内执意相邀,母亲也是听见的。” “那马是我随意牵的,骑装是春桃准备的,怎的就成了我设计贺衙内?” “只因初次上场心中惶恐,怕摔了给父亲兄长丢人。又怕疼,没有护具,我便想着穿厚些,即使真的摔了也没有多疼罢了。” “我在哥哥心中当真就如此不堪?” 言毕,她哀哀切切地望了温清岚身上还没来得及卸下的护具一眼。 温珏看着温若瑶眼中的泪花倏地哑了声,“我……” 骤然听闻清岚要上场赛球,他只顾着准备清岚的护具,将温若瑶给忘了。 细细想来也是,她有什么原因好设计贺思齐的。 家里有家人悉心爱护着,未婚夫是靖安侯府的二公子,未来极有可能继承爵位的,等嫁入侯府做了主母身份地位亦是尊贵的。 她有何想不开去设计贺思齐。 温珏眸中闪过一丝惭愧,“原是为兄多心了,瑶瑶你莫放在心上。” 第一卷 第8章 姐妹失和 “待回了城,哥哥立马叫两个最好的绣娘给你准备十套上好的骑装还有护具。” 温若瑶的眼眶中盏着清泪,眼皮微微泛红,人还在赌气,“哥哥与其问我,不如想想贺衙内为何要针对我,还有春桃准备的骑装,怎的一勾就破了。” 言毕,她敷衍地朝秦灵福了福身,转身去牵追月。 独留秦灵跟温珏在背后深思。 甫将追月的缰绳牵在手中,看台上便急匆匆跑下来一人,“见过温大娘子。” 温若瑶见他眼熟,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你是?” 良颂微微福了福身,“温大娘子,大爷说了,既然你喜欢追月,那便送你了。” “追月?你家大爷又是?” 良颂看了一眼谢谨行的方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温大娘子贵人事忙,竟不记得我家主子了。” “大理寺少卿谢少卿便是我家大爷,追月便是这千里马的名字。大爷说,还望娘子您善待追月。” 温若瑶顺着良颂的视线看过去,便见谢谨行负手而立,站在看台上沉沉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自己随手牵的马竟然是谢谨行的爱驹。 回想起晨时刺杀谢谨行未遂,温若瑶立刻低下头,借着追月隐藏自己的脑袋,顺手在追月背上拍了一把,“追月,你主人不要你啰,你只有跟我回府了。” 追月晃了晃脑袋,鼻间呼出一口热气,似乎在回应她。 良颂回到谢谨行身边,看着温若瑶牵着追月走远的身影,“大爷,温大娘子一看便是个不擅骑射的,将追月送她恐浪费了追月的血脉。” 追月在侯府可是被谢谨行精心照料着的,如今轻易送了人,他觉得可惜得紧。 谢谨行摩挲着腰间的少卿令,淡淡开口:“脏了,不要。你若喜欢便自己去问她要来。” 良颂:“……” 他知道大爷有洁癖,可不曾想竟严重至此,恐怕也是极讨厌温大娘子的了。 少了贺思齐从中作梗,接下来的两日秋猎十分顺利,春桃也暂时歇了小心思。 只温若瑶没再得到机会接近谢谨行,回城路上郁郁寡欢。 回到侍郎府时已是午后,温若瑶的院子在府中是最大的、采光也好,冬暖夏凉。 她住了十六余年,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只是为了父母哥哥开心,她愿意让给温清岚。 吩咐春桃备了热水沐浴更衣过后,温若瑶便着人开始收拾院中的物件儿,打算明日搬到南边的韶光院。 温珏得知温若瑶如此懂事,想起她幼时缠着自己的可爱模样,心软了不少,翌日迁院时便让自己院中小厮一起帮忙。 清岚许是不好意思没来,倒是清芷先带着丫鬟进来打扫。 她才十四岁,尚未及笄,脸圆圆的带着婴儿肥,满心满眼向着自己阿姐。 只是这个阿姐却不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温若瑶。 温若瑶看着清芷,心念一动,她好歹是自己亲妹妹,实在没有必要因外人闹得不愉快。 她还没有当过姐姐,体会过当长姐的感觉。 思及此,温若瑶放下手中的陶俑,从盘里拿起最大的那颗香梨走到清芷身边,“妹……清芷,累不累?吃颗梨歇歇罢。” 因清芷向着清岚,故她从前对清芷说话从未这般轻声细语,“这贡梨脆甜多汁,最是解渴。” 清芷手中举着鸡毛掸子,闻言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贡梨,嗤笑一声,用鸡毛掸子打掉她手中的梨,“有甚好吃的?前几日主母送了一堆各式各样的供果到我阿姐房里,这梨都是我阿姐不要的。” 她翻了个白眼,“你好歹也是侍郎府大小姐,怎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尽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来吃。” 温若瑶没握住那颗梨,梨从她的手中飞了出去,落在桌上,晃晃悠悠地将她方才放在桌上的陶俑撞落在地。 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陶俑裂成三瓣,香梨也哐当一声落地,直滚到墙边才停。 温若瑶怔怔地转头盯着地上碎掉的陶俑,脑海中循环往复那句“怎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尽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来吃。” 那梨分明是母亲特意专门给她送来的。 她还以为是母亲疼爱她,原来只有温清岚不要的水果才能轮到她。 春桃听见动静率先进门,一眼看到地上的陶俑,哎哟一声,“这,这怎的碎了?” “这可是大公子送姑娘的,姑娘最是宝贝得紧呢。” 将陶俑碎片从地上捡起来,春桃小心翼翼地看向温若瑶。 果然见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眶微红,春桃只好又看向清芷。 清芷先是慌张了一瞬,而后理直气壮道:“我哪知道这是大公子送的,且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我一个奴婢难不成还能欺负了你去?” 温若瑶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她心绪翻涌,难消难平。 为了哄母亲开心她才让出自己的院子,原来都是一个笑话罢了。 正在此时,温珏从门口走进,目光在屋内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又在吵什么?” “这东西怎么碎了?”看到春桃手中的陶俑,他一时晃神。 约莫五六年前,他亲手烧制了这个陶俑送给温若瑶,为此还烫伤了自己的手,如今手腕处还有一道浅浅的疤。 温若瑶知道后心疼不已,对这个陶俑也极为宝贝,如今轻易碎了,怪不得看她快哭了。 看来这些年她虽骄纵了些,可心底到底还是念着他们兄妹之间的情分。 闻言,清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公子,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是故意的。” “只是想让阿姐快些搬进来,打扫收拾时急了些,谁曾想大姑娘一直同奴婢说话,奴婢这才失手打掉了贡梨撞碎了陶俑。” “都是奴婢的错,还望大公子看在阿姐的面子上饶了奴婢。” 温珏听到温清岚的名字,知道清芷跟她姐妹情深,今日若罚了清芷,恐怕会伤了清岚的心。 “原是如此,你先起来吧。”言毕转头看向温若瑶:“瑶瑶,这陶俑旧了,碎了就碎了吧,你别怪罪清芷,她还小,不懂事。” 第一卷 第9章 祸害 温珏的话像一把利刃插进温若瑶的心脏,刺得她鲜血淋漓。 她极快地偏头抹掉眼角的眼泪,提起一口气道:“兄长,这陶俑既是你送与我的,那就该我来决定如何处置打碎陶俑的人,而非兄长替我做决定。” 温珏看着温若瑶倔强的模样,轻轻蹙起眉头,“你这是什么话?” “清芷虽为清岚的贴身丫鬟,可她实际的身份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你既知她是你亲生妹妹,血脉相连。这十余年来你不曾尽到一个长姐的责任,如今还反过来要责罚她?” “温若瑶,你何时变得这般狭隘恶毒?” 他替温若瑶做决定,还不是为了不伤她和清芷的情分。 若她肯对清芷好一点,清芷又怎会对清岚比对她这个亲姐姐更亲。 可她竟毫不知悔改。 温若瑶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疲惫,她太累了。 从春桃手中接过陶俑碎片,她一步步走到廊下,木着脸将碎片丢进养睡莲的水缸里,“兄长说的是,本就是个小玩意儿,何苦大动干戈。” “春桃,收拾好东西,我们走。” “是。” 温珏见状,手腕处陈旧的伤疤莫名有几分隐隐作痛。 他不敢置信温若瑶的做法,摩挲着手腕喊她的名字,却不见她回头。 温珏愤怒至极,一抚衣袖离去。 还是他对温若瑶娇宠太过,惯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屡屡给自己这个兄长甩脸子。 想起她扔掉陶俑时决绝的模样,温珏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之情。 他越看温若瑶就越发觉得她像个祸害,日日扰得家宅不宁。 温若瑶走在去韶光院的路上,一时有些不明白,为何她无论怎么做、做什么都是错的呢。 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选项,所有人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她。 她不免开始怀疑起自己,当真是自己要得太多了么?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让父母放心哥哥满意。 温若瑶疲惫地窝进摆在韶光院廊下的躺椅上,以手臂遮住眼睛,有气无力道:“你先下去吧。” 春桃福了福身,“是。” “等等。”春桃方转过身又被她唤住,“先去把剩的那些梨全给我扔了。” “是,奴婢这便去。” 温若瑶一连颓废了三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直到这日黄昏去膳厅用晚膳时无意听见温珏的亲随在同他说有人邀请他明日芙蓉居一聚。 重点是,谢谨行也会去。 温若瑶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并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 翌日午后,温若瑶唤来春桃秋月两个丫头,表明自己身子不好要休息,晚膳也不用了。 “若母亲遣人来问,便实话说了,倒不用请大夫,睡上一觉便好。你们不必守着我,各自散了吧。” 两个丫鬟一听自是喜不自胜,连连应承下来。 温若瑶回到房间关上门,换了一身婢女打扮从窗户翻了出去。 出了二门便从西门旁的狗洞钻出了府。 芙蓉居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温柔乡,专供世家子弟饮酒作乐,一般人家连门都进不去。 她在门口晃悠了两圈,眼见守在门口的护卫要上来赶人,立刻迎了上去,“两位大哥莫急,且听我一言。”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犹疑地跟着她走到一旁,其中一位问道:“我见你在门口转悠了许久,可是想卖身却不好意思?” 温若瑶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她低头一瞬,再抬眼时已是泪眼盈眶,眼睫颤抖,“两位大哥有所不知,我与夫君方新婚。婚前他允诺我婚后只有我一个,绝不纳妾蓄婢。” “这才短短一月便日日流恋芙蓉居,忘了与我的承诺。我实在心有不甘,故想进去亲眼看上一看。” “这……” “不行。妹子,非是我俩不肯帮你。这世道有钱人家哪有不三妻四妾的。你既占了主母的位置名分,该大度忍让着的就忍着罢。” “是啊,我们两兄弟在这做工,若轻易放你进去,你在里头闹起来了,我俩可得受罪了。” 温若瑶抹了抹泪,“我都明白的,只是若不亲眼看看实在不甘心。” 她从袖中取出五十两银子递给其中一人,“我保证我绝不闹事,只偷偷看上那么一眼,看了我立马便走。这些许钱财两位大哥拿着买酒喝。” 护卫颠了颠沉甸甸的银坨子,犹豫半晌,对视着点了点头。 “你随我来。”其中一人带着她往后门走去,路上同时叮嘱她:“你进去可以,但万万不可惹事。这楼里来的都是些贵客,咱们都得罪不起的。” “我明白的,多谢大哥提点。” 来到一处无人看守的小门旁,护卫将门推开一条缝,“顺着后院进去便进楼了,你小心着些,若真被人发现了,可万万不能供出我们兄弟二人。” “明白。” 温若瑶轻手轻脚地进了小门,走过晾满衣裳的后院进了芙蓉居。 此刻时间尚早,还不到谢谨行下值的时辰。温若瑶已经在心底盘算好了该如何刺杀、怎么逃跑。 虽还是白日,但口中饮酒的客人并不少,琴曲声悦耳。 她摸索着探进了后台舞师乐师更衣梳妆的房间。里面此刻只有两三个还在梳妆的姑娘,见她进来没有任何反应。 多半是楼里新来的姑娘罢了。 温若瑶换了一身丁香色舞裙,裙衫暴露,她整个修长的脖颈连同精致的锁骨全然暴露在外。腰间挂上一圈银铃,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旁边画眉的姑娘透过铜镜看了她一眼,“新来的?生得倒还不错。” 温若瑶皮肤白皙,眉如远黛,樱唇琼鼻,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她笑了笑,“姐姐哄我呢,羞煞我了。姐姐才是真天人之姿,妹妹可比不过。” 海棠于镜前回首,“嘴真甜。正好闲来无事,过来我给你梳个妆。” 闻言,温若瑶眼眸一亮,立刻在铜镜前坐下,“多谢姐姐了。姐姐可否帮我把妆面画得浓一些?” 最好是她站在谢谨行面前对方都认不出她那种。 第一卷 第10章 假扮乐师 一旁的杜鹃听见这话奇道:“你本就生得好,浓妆厚抹反而失了原本的气质,依我看还是淡妆好,换个发髻就成。” 海棠也连连点头。 温若瑶立刻开始了她忽悠人的本事:“二位姐姐有所不知,因家中贫穷我才来此赚些银钱养家糊口。可毕竟往后还想嫁个好人家,不愿让夫家知晓我在此处讨过生活。” 海棠跟杜鹃同为女子,自然能够理解她,这厢便不多话,开始着手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两人在芙蓉居待得久了,手巧得很,给温若瑶一番打扮下来活像换了个人般。 原本的青涩被脂粉遮去,烈焰红唇张扬又放肆,眼尾抹上同色胭脂,一眼望去娇艳欲滴又楚楚动人,带着一种别样的美。 就像是清晨的露水划过正盛开的红玫瑰。 杜鹃替她簪上绢花,看向铜镜一时竟看得呆了。 “出水芙蓉、我见犹怜。妹妹真是个美人坯子。” 温若瑶羞得耳根绯红,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光滑细腻,不似她被毁容后得不到医治,在脸上留下坑坑洼洼的疤那时。 前世的她根本不愿在看见自己的脸,屋中的镜子尽数丢去,婆母丈夫更是厌恶她得紧。 那种羞辱、嫌弃的目光,温若瑶如今想来心头还是一缩。 没出片刻,海棠跟杜鹃都被人叫去唱曲儿了,屋中只余温若瑶一人。 她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银簪偷偷藏在自己腰间,从架子上取了丁香色薄纱遮住自己的脸,又捡了一把琵琶抱在怀里,正打算出门看看,迎面便撞上了芙蓉居的玉妈妈。 “你……”玉妈妈见她面生,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碍于楼里来了贵客,催得紧,她一把拽住温若瑶的胳膊将人往外带,“快随我来。” “宁国公府的小公子宴请宾朋,素来不爱来咱们这的谢少卿也来了。他高兴得紧,催着要人去弹曲儿呢。” “我已从其他雅间唤了两个姑娘,你就在这呆着,等那俩过来,你们三人一道进去。” 温若瑶紧紧抱着琵琶,掌心已在不知不觉中湿润,她垂着头应了声好。 玉妈妈左看右看,眼前的姑娘身段好、声音动人,就是这覆面的薄纱实在碍眼,“你无事戴着面纱作甚?快些取了。” 她叫不出温若瑶的名字,但楼里的姑娘多,倒也没生疑,直接抬手要去揭她的面纱。 温若瑶心下一紧,瞳孔微缩,微微偏了偏头躲开玉妈妈的手。 玉妈妈没能成功摘掉她的面纱,眼中闪过一抹犹疑,正要问些什么时,走廊尽头过来两个姑娘,“玉妈妈。” 其中一人正是海棠,她捧着琴恭恭敬敬地朝玉妈妈福了福身,身旁的姑娘一袭粉色舞裙,臂钏和脚踝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被这么一打岔,玉妈妈倒也忘了询问温若瑶的脸,握着海棠的手叮嘱道:“可来了,快些进去吧。莫让贵人等急了。” “是。” 实在不是玉妈妈不够谨慎,只是今日楼里生意好,姑娘根本忙不过来,还从隔壁楼里借了好些姑娘来帮忙。 宁国公府小公子宁霁金尊玉贵,最是不耐烦等人,她这才匆匆凑了三个姑娘来赶场子。 雅间里熏香袅袅,东道主宁霁坐在谢谨行身旁,他的另一边正是温珏,主位上还有一个温若瑶不认识的男人。 对方白袍玉冠,手中一把折扇轻摇,端的是一副温润如玉、端方君子的模样。 看起来来头不小,就连宁霁都得给他让位。 三人甫一进门便规规矩矩地朝几人见了礼,桌前几人目光扫来,温若瑶看到温珏不免侧了侧头,深怕被兄长认出自己来。 宁霁放下酒杯,在谢谨行肩头拍了一把,“可算来了,你们几个可让我表哥好等,还不速速献上一曲再来敬酒赔罪。” 谢谨行眯了眯眼,一记眼刀扫向宁霁。 依他看,这个表弟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就该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若非公子再三相邀,他决计不会来的。 有这时间他不如多看看卷宗。 海棠跟温若瑶对视一眼,两人是头一次合作,不知对方会些什么曲儿,温若瑶只得调了调弦,着手拨了一曲《拓枝余》。 海棠一听便听出了调子,以琴声相合,舞师也是个妙人儿,随即翩翩起舞,宛若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清脆的银铃声响彻整个雅间,温若瑶拨弄着琵琶,眼神却止不住地往谢谨行身上瞟。 宁霁说待到曲毕要去敬酒赔罪,是她接近谢谨行的好时机。 可她如何在众目睽睽下取他性命呢? 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宁霁跟温珏饮酒听曲儿,时不时朝这边看上一眼。 两人是同窗,也是好友,关系一直都不错。只是温珏跟谢谨行的关系一般,跟谢昱承要好一些。 反观谢谨行倒是一直没抬头,微微侧身听着公子说话,偶尔轻轻点个头。 一曲终了,宁霁捧场地拍了拍手,“还算值得本公子等这般久。” 他的目光在三人中转了一圈,指向温若瑶。 温若瑶心下一惊,不明白这是何意,正要惶恐请罪时便听他说:“你这女子有趣得紧,我见你那眼睛都快黏在我表哥身上了。还不过来敬我表哥一杯。” 此言一出,公子跟谢谨行纷纷止住话头抬起了眼。 公子一晃折扇合拢,在掌心轻轻拍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温若瑶,“崇言生得好,多的是姑娘青睐,只是这些年来从未见过崇言身边有红颜。” “能否得崇言青眼,得看姑娘你的本事了。” 谢谨行没想到公子竟也跟着宁霁一同胡闹,随即起身就要离开,被两人按住。 公子按住他的肩膀,用折扇轻轻给他扇着风,“崇言莫气,出来玩嘛,别太正经了,咱们心里都有数。” “你若就这般走了,让人家姑娘如何自处?” 公子发了话,谢谨行虽没说话却也没再起身。 见状,公子这才向呆愣的温若瑶招了招手,“姑娘,你过来。你们俩继续弹曲儿。” 第一卷 第11章 蓄意勾引 温若瑶放下琵琶,期期艾艾地挪到谢谨行身边,无措地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刻意改变嗓音敬向他:“郎君,奴家敬您一杯。” 谢谨行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只这一眼,温若瑶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背脊密密麻麻地爬上了后脑。 这会子公子跟宁霁也没了再帮忙的意思,她甚至能察觉到温珏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背后。 听着雅间里的琴曲声,温若瑶一咬牙,欺身而上,抬腿跨坐在谢谨行腿上,一手撑着他的胸膛,另一手举着酒杯就要往他嘴里送。 “郎君,奴家喂您。” 她清楚地听见身旁响起宁霁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宁霁万万没想到,这楼里的女郎为了攀权附贵豪放至此。 一时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认真地看着重叠在一起的两人。 公子跟温珏也下意识地噤了声,想看看谢谨行这冷面杀神会不会绕指柔。 谢谨行没想到她胆子如此大,一时没有防备让她骑了上来。 他的手无意碰到温若瑶露出来的光洁大腿上,只一瞬便缩了回去,冷声喝道:“下去!” 温若瑶也是倔强,将人圈在自己和椅背中间,声音里隐隐透着几分咬牙切齿,“我不。” 她壮着胆子抬手,食指在谢谨行喉结处轻轻滑动,动作轻佻,声音魅惑:“郎君不肯喝,可是要奴家亲口喂你?” 谢谨行眸中闪过一丝薄怒,掐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不……” 必字还未说出口,温若瑶已经眼疾手快将醇厚的三日醉送进了他口中。 谢谨行猝不及防咽下一口,还有些许顺着他的唇角滑落,自下颌一点一点滴在胸膛。 酒香在两人之间流转,谢谨行沉沉盯着温若瑶,她亦不甘示弱地望着他,还挑衅地朝他眨了眨眼。 此刻的她后悔极了,早知如此,就该带些毒药来撒在他的酒杯里。 一股无形的硝烟弥漫,宁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以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温珏,小声说道:“温兄,我怎么看他俩像是旧识?似快打起来了,这姑娘究竟是谁?” 温珏一丝兴趣也无,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想飞黄腾达的失足女子罢了。 遂摇了摇头,低语道:“宁兄,我哪里知道。倒是你常来,谢少卿又是你表兄,你怎的还问起我来了?” 宁霁耸了耸肩,望了公子一眼,见他只是兴致盎然地看着,立刻安静了下来。 谢谨行浑身紧绷,显然动了真怒。 他大手一动,将温若瑶紧紧圈在自己怀中,另一手隔着纱帘挑起她的下巴。 他的眼神太过冰冷,温若瑶不自觉地颤抖一瞬,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谢谨行顺势挺直脊背,伸手在她薄纱旁轻轻拨弄着,附身靠近她,灼热的呼吸撒在温若瑶耳边,“温大娘子,这也是你的玩笑?” 雅间里的琴声未停,他的声音又压得极低,除了温若瑶外无其他人听见。 温若瑶顿时一僵,不敢置信地仰头望着他,目光中满是震惊。 她所为本就荒唐,故一直隐藏自己。就连温珏都没认出她来,谢谨行究竟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你……” 谢谨行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轻柔地将她耳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在外人看来,两人无非调情罢了。 只有谢谨行能察觉到怀里温若瑶微微颤抖的身体。 “温大娘子好生大胆,分明已与我家那败家子定了亲,却还来勾引我。更何况,你兄长还在对面看着,可要让他也看看?” 言毕,谢谨行作势要揭开她的面纱,将她的身子往后转。 温若瑶呼吸一滞,再也顾不得那许多,圈住谢谨行的脖颈将头死死埋在他肩窝。 “别……不要。” 一股独属于谢谨行的茶香霎时将她笼罩,她又羞又慌,实不敢抬起头来,“谢大哥,求求你了。” 温若瑶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央求的意味。 谢谨行像是倏地被小猫用爪子挠了心脏,胸膛处痒痒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一瞬,“如今知道求我了?” “晚了。”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握住她的胳膊就要将她从身上扒下来。 温若瑶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圈住他的脖子,怎么也不撒手,力道之大,两只手泛起青白。 “不要……” 谁能想到她刺杀不成反被将一军。 温若瑶一颗心上蹿下跳,仿佛置身于悬崖,下一秒就要被谢谨行推下去。 “谢大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对言听计从,万死不辞。” 闻言,谢谨行倏地停了动作,他不知想到什么,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当真?” 温若瑶一听事情还有转圜余地连连点头。 当然当不得真,待她脱身定然要赖账的。 谢谨行没再动她,任由她在自己腿上坐着,至于她腰间的手轻轻摩挲着。 两人一时谁也没再说话。 倒是宁霁看了一出好戏,心下暗暗给表哥记了一笔,想着日后偷偷向姑母告状。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对谢谨行道:“表哥,差不多得了,公子还在呢。” 宁霁对谢谨行使了个眼色,谢谨行偏了偏头,将温若瑶抱着从椅子上起身。 失重感袭来,温若瑶惊呼一声,扣住他脖颈的手越发收紧。 “美人在怀忘了形,公子别怪罪。” 公子轻笑一声,折扇指了指门口,“无妨。” 大家都是聪明人,谢谨行随即颔首,打横抱着温若瑶出了房门。 温珏紧紧盯着两人的背影,心下疑窦丛生,方才那乐师一声惊呼竟让他觉得万分耳熟。 奈何对方一直将脸埋在谢谨行怀中,他看不见分毫。 会是瑶瑶吗?他心中暗自思索,随后又兀自摇了摇头。 温若瑶怎会扮做乐师来这种地方,定是他听错了。 谢谨行将人抱到后门专停马车的地方,此刻天已大黑,只有几盏昏黄的烛火亮着。 他利落地将温若瑶往地上一放,随即万般嫌弃似地擦了擦手。 温若瑶方一落地,眼眶中的泪水还未收回去,已经扬手一巴掌朝谢谨行招呼了过去。 第一卷 第12章 兄妹争执 “啪”一声脆响,温若瑶似怒似怨,好他个谢谨行,竟然耍她。 休怪她翻脸无情。 他们的恩怨何须闹到明面上去,技不如人输了她才不会如此愤怒。 她最在乎的无非就是父母兄长,即使是死也不愿被兄长发现自己来过芙蓉居。 若非他在温珏面前要挟她,她才不会对他言听计从。 “谢谨行你混蛋。” 谢谨行被她打偏了脸,他动了动唇,舌尖扫过腮帮,喜怒不明地看着她:“温大娘子翻脸不认人的速度可真快。” 她来杀他,他不仅没有揭发她还解了她的困局。 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打他。 果然还如从前那般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思及此,谢谨行只觉自己的右腿旧伤隐隐作痛起来。 温若瑶被他说得脸色一红,咬着下唇深呼吸两口,胸膛剧烈起伏。 她因何而来他还不知道吗? 她不能留着他这个祸害。 “你到底想要什么?”温若瑶闭了闭眼,情绪冷静下来。 明白自己的刺杀不够精细,他已有了防备,不好再动手,只得退一步。 “我要你缠着谢昱承,做我的内应。” 此言一出,温若瑶骤然拔高了声音,“不要。” 她只想跟谢昱承划清界限,不想再同他有任何瓜葛。 “温大娘子自己说的,对谢某言听计从,死而后已。”谢谨行看着眼前的姑娘,见她反应如此大,明显误会了。 只以为她爱谢昱承爱得深切,不愿意背叛他。 他的黑眸幽暗深邃,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只此一事,温大娘子再思量思量。至于你若依旧杀我之心不死,那谢某便恭候大驾了。” 温若瑶紧盯着他的后脑勺,好狂妄的男人,哼。 此刻天色已晚,她实在不便与他继续纠缠,只得敷衍道:“我知道了,会仔细考虑的。” “一码归一码,你的命待我下次来取。” 言毕,她提着裙摆飞快跑走,很快便不见了身影,只余隐隐约约的银铃声铛铛作响。 谢谨行这才于夜色下回头,盯着温若瑶消失的方向喃喃道:“真是个没良心的。” * 温若瑶卸了妆面换了衣裳匆匆回到侍郎府后门,正打算从狗洞钻进去,却听见转角处有人唤她。 她眯起眼睛仔细一看,来人正是秋月。 这个小丫头是秋猎后秦灵给她安排的,刚跟着她不久,不过看起来是个实心眼的。 秋月提着灯笼焦急地朝她挥了挥手,待人靠近立马抓着她的胳膊,声音里透着惶恐:“姑娘,您可回来了。” “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惊慌?” “姑娘,午后您说要休息,奴婢便自去歇了。谁曾想春桃那个背主的竟然偷偷进了您的房间,见您不在禀报了主母,这会子主母正在韶光院里等您,看起来极为生气呢。” 闻言,温若瑶心下一慌,想起秦灵近日来好容易对自己和缓的态度,今夜恐怕又要降回冰点了。 见她没说话,秋月又问道:“姑娘,咱们可怎么办?” 温若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躲是躲不过去的。前去开门,随我回房。” “是。” 秦灵无非担忧她罢了,最多责骂她两句,只要她想个合适的借口便好。 只是春桃,她须得想法子打发了。 既她一心向着贺思齐,那就怪不得她了。 韶光院灯火通明,秦灵沉着脸坐在院中,手边是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身后两个侍奉的妈妈正轻轻地扇着风。 满院的家仆站在角落,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出。 温珏竟比温若瑶回来得还早,身上残留着淡淡酒气,听闻温若瑶夜不归宿也是生气得很。 不知怎的,他脑中总是想到在芙蓉居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 莫非竟真是温若瑶? 温珏眸中燃着熊熊怒火,待温若瑶回来了,他定要问个清楚。 若真敢做出有损侍郎府颜面之事,她决逃不过一顿家法处置。 温若瑶站在大门外,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才往里走,“母亲,兄长。” “啪”一只茶杯陡然碎裂在她脚边,凉透的茶水瞬间打湿她的鞋袜。 听见她的声音,秦灵积攒已久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你还知道回来!” 温若瑶只停顿了一秒便越过地上的碎渣继续往前,“母亲消消气,女儿知错了。” 温珏仔细打量着她,企图找出她跟今夜那乐师有一处相同的地方。 奈何温若瑶已经更衣卸妆,发髻也重梳了,温珏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这一刻他的心脏似才落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他思虑过多。 “你去何处了?还穿着丫鬟的衣裳?”温珏冷声质问,“夜不归宿,可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做的?平白惹得娘担忧。” “你已及笄,为何还如此不懂事?你看看清岚,她可曾让母亲忧心过?” 温珏口口声声拿温清岚跟温若瑶做对比,丝毫没有察觉妹妹的脸色已越来越难看。 “清岚乖巧又懂事,谁跟你似的,夜半都不知道回府。” “到底是乡下农户的血脉,上不得台面。” 温若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倏地断了,她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从前对她千般宠爱万般呵护的哥哥,竟然会如此羞辱她。 温若瑶的心一阵阵刺痛,藏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绞进皮肉,掐出血痕。 “阿珏!” 察觉到儿子说的话太过火,秦灵一时忘了跟温若瑶置气,厉喝一声阻止还要继续往下说的温珏。 温珏听见母亲的声音,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心头后悔得紧。 看着温若瑶眼眶通红却忍着没哭出来的模样,一股酸涩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啊。 他方才都说了什么。 “瑶瑶,为兄……” “兄长。”温若瑶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兄长所言有理。我的血脉污秽,骨头轻贱,难登大雅之堂。” “温清岚是蒙尘的明月,我是黏在脚底的污泥。一旦沾染了,每走一步都是脏的。” 第一卷 第13章 离府不成罚跪三日 “兄长所言,若瑶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温若瑶双眼无神,口中说着贬低自己的话,温珏越听越感觉心口被一把无形的刀捅得鲜血淋漓。 秦灵想起她幼时可爱的模样,一声声唤她娘亲,她从未觉得温若瑶是地上泥。 只是毕竟有了亲生女儿,心中难免不自觉地做对比。 她将温若瑶教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她的亲生女儿进府时大字不识得一个,更别提四雅了。 她怎能不怨。 即使怨恨,对温若瑶说话重了些,可好歹还是养着她、念着她的。 若不关心她,她何苦在这里等到大半夜而不去陪清岚。 到底怎的让她心里如此不平衡。 如今听见温若瑶的话,秦灵的眼眶湿润,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怨,“瑶瑶,你这是要诛我和你哥哥的心呐。” 温若瑶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冻僵了,分明才九月,怎会冷得像寒冬。 “女儿不敢。”温若瑶微微福了福身,“不管母亲跟兄长有何责罚女儿都甘愿受罚。” “若母亲跟兄长还不满意,女儿自愿搬出温府。” “荒唐!”温珏本在绞尽脑汁思考给她道歉,骤然听闻她要出府,跟温家断了往来,好容易消散的怒火再次沸腾,“你是爹娘养大的,不曾尽孝反而想逃离是何道理?” “我们温家可有哪里对你不住?” “你瞒着爹娘私自出府,夜半才归,问你两句你还觉着委屈了?” “自去祠堂跪上三日,知道错了再出来!” 一锤定音。 “是。” 温若瑶没再看温珏一眼,带着秋月转身就走,没有任何反抗。 一阵夜风拂过树梢,吹动她的衣摆,莫名熟悉的熏香气息吹到温珏鼻尖。 他下意识嗅了嗅,只觉得这股香味有些熟悉,奈何醉酒头晕,一时不太想得起来了。 “你怎的如此对瑶瑶说话。十六年前她也是个只会哭闹的婴儿,被换了身份也非她所愿。” “我尚未怪罪于她,你又何苦大动肝火?” 闻言,温珏一时哑然,“母亲,我……” 话未说完,他幽幽一叹,“儿子也不想的。只是您看她那般模样,不是出言顶撞便是要死不活,跟咱们温家欠了她似的。您说说儿子怎能不生气!” 秦灵看着温若瑶消失的方向,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秋月提着灯笼追赶温若瑶的脚步,口中嘟嘟囔囔地骂着春桃。 行至她身旁时,秋月忽然听见一声极轻微地啜泣声,定睛一看才发觉温若瑶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只是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姑娘。”秋月一时难受得紧,却又无奈,只得出声安慰她:“姑娘莫哭,哭得奴婢心疼。” “您才不是地上泥,您生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珠算也是被先生称赞过的,万万不要如此自苦。” “主母和大公子不理解姑娘,姑娘也莫伤心,待到嫁进靖安侯府一切便好了。” 温若瑶擦掉脸上的泪珠,苦涩一笑,“不会了。” 她不会嫁给谢昱承的。 秋月却没听明白,还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小脸上扬起一个笑容,给温若瑶照亮前路,“姑娘也别为春桃生气,主母已按她照顾不周打了她十板子,这会儿估计连身都起不来呢。” 温若瑶转头看她一眼,“那你怎的没挨罚?” 秋月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但自幼便被卖了当婢女,辗转来到侍郎府,人精得很,“虽主母说是照顾不周,实际怕是因她告状才挨的打呢。” “奴婢进府时主母便跟奴婢说了,春桃对姑娘侍奉不尽心,让奴婢私下看着她些。” “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明目张胆,是奴婢疏忽了。” 温若瑶吸了吸鼻子,疑惑问她:“母亲叮嘱过你?” 秋月认真地点点头,“回姑娘,正是如此。故婢子觉着主母心中还是想着姑娘的。” “若非如此,怎会等姑娘到子时。” 温若瑶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她不再哭泣,仰头看着天边皎洁的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咱们走吧,兄长说了跪三日,一日也不能少。” “公子,大姑娘当真在祠堂跪着呢,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已去劝过了。” “大姑娘却说,兄长说的三日便是三日,一刻钟也不会少。” 温珏的侍卫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明。 温珏坐于案桌前摩挲着手腕的疤痕,“她这是还在同我置气呢。” 他本也不想对温若瑶疾言厉色,可她性子倔强,总是不肯服软。 每每对上她,心中的火气便藏也藏不住地往外冒。 侍卫张和微微躬身站在温珏面前,出言安抚他,“公子,大姑娘自幼便没吃过苦,您如何疼爱她属下等皆看在眼里,知晓您是恨铁不成钢。” “但二姑娘回府,大姑娘心里不舒坦也是人之常情,您大人有大量,便宽仁些,大姑娘不会真的生气的。” 温珏叹了一声,“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可她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这般性子进了婆家定会闹得家宅不宁的。” “与其等她在婆家受了苦才知道悔改,不如在家时便帮她把那些恶习尽数给磨去了才好。” 见温珏郎心似铁,张和也不好再劝。 他是奴才,主子的决定无法更改,但他总有一种预感,若公子继续如此对待大姑娘,大姑娘终有一日会彻底失望。 只希望那时公子不会后悔。 温若瑶跪了三日,一双膝盖肿疼得无法行走,还是秋月唤人抬了软轿将人送回韶光院。 她在院里修养了好几日,秦灵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温若瑶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她实在不知该以各种态度去面对母亲跟兄长。 直到这日午后,温若瑶靠在贵妃塌上看话本,秋月蹲在地上给她的膝盖抹药。 温若瑶的皮肤娇嫩,过去这么多日膝盖上的淤青尚未退尽。 秋月一边抹药一边叹气,心中暗自思索姑娘本不该同大公子置气,到最后吃苦的还是自己罢了。 药方擦好,门外便传来管家的声音,“大姑娘,监察御史刘大人家的刘娘子登门了,说是邀您一同出门游玩,您看?” 第一卷 第14章 让给妹妹 听见刘婉的名字,温若瑶从榻上直起身体,“请刘娘子到偏厅喝茶,同她说一声,待我更衣后便来,莫让人等着急了。” “是。” 秋月扶着她起身,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的膝盖,“姑娘,您的腿还伤着,要不奴婢去向刘娘子告罪,待您彻底好全了再出门。” “无碍。”温若瑶动了动腿,“早已不疼了,只是淤青看起来吓人罢了,给我更衣吧。” “是。” 秋月给温若瑶换上一套火红色的齐胸襦裙,披帛挂在肩上,裙裾上是栩栩如生的石榴花,行走起来层层叠叠,刺绣中的金丝线在阳光下泛起璀璨光华。 她的手巧,又极快地给温若瑶梳了双髻,挂上耳环,还未来得及夸奖一声,温若瑶便急急地拎了一把团扇出门去寻刘婉,秋月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姑娘身后。 两人相见,一同乘了马车出府,刘婉举着团扇扇风,兴致勃勃地说:“温娘子,听闻望江楼出了新菜色,桃源居也上了牛乳口味的糕点,还有锦绣阁,那簪花精致得光是看了心里都欢喜。” 温若瑶坐在小窗旁打了帘子往窗外瞧去,闻言浅浅一笑,“京中不乏世家门阀、地主老财,有钱得紧。各大店铺争相斗艳、百花齐放也是寻常。” “做的好看些,精致些,价格便能高上好几倍。但有钱人家哪在乎这些小钱,都图个开心,却能让普通人家好生过活一段时间呢。” “是了是了。”刘婉提着扇子给她扇了扇,“那今日咱们便都去瞧上一瞧。” 刘婉是刘大人的女儿,温若瑶有意与之交好,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在望江楼吃了茶,买了糕点,温若瑶说:“转过两条街便是锦绣阁,咱们去瞧瞧吧。” “快到母亲的生辰宴了,我想给母亲准备一个惊喜。” 自她五岁起,每一年都会给秦灵准备生辰礼。 无论是绣得不够精致的手帕还是画得极为抽象的画像,秦灵收到都开心极了。 可惜前世的自己在今年没能送出自己准备的礼物。而是被视作耻辱地赶出了侍郎府,一顶小轿抬进了刘家。 藏在衣袖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握成拳,温若瑶不愿再回忆这残酷的过去。 刘婉没察觉她情绪的不对劲,挽着她的手下了马车朝锦绣阁走去。 锦绣阁架上满满当当全是首饰头面,两人一进门便被迷了眼,开始在各大货柜中间游走。 若是从前的温若瑶,一月四套新衣四双鞋,两套头面两盒胭脂水粉是少不了的。 出门见了新奇的好看的也统统要买下,但如今的她只觉得无趣。 直到看到一套翠羽玉石头面才停下脚步。 头面中有花冠、簪、钗、步摇、耳环、手镯。 只一眼便觉得极为适合秦灵。 “掌柜的,我要这一套。” “好咧。” “温娘子温娘子,你看这个臂钏如何?” 温若瑶正打算让秋月去付钱,身旁的刘婉晃了晃她的胳膊,举着一只臂钏到她眼前。 这是一只镶金白玉臂钏,钏下还坠着流苏,十分适合刘婉,她当下便点了点头,“好看,刘娘子眼光真好。” 跟刘婉闲聊两句下来,温若瑶一时忘了嘱咐秋月去付账,直到片刻后,她听见一道极为耳熟的声音:“哥哥,你看。” “这套头面真好看,我想买回家送给娘。” “好。” 是温清岚和温珏。 温若瑶心下一紧,连忙从高高的货架后走出来,果然见掌柜的有些尴尬地说:“姑娘、公子,这头面已被其他人定去了。二位不妨再看看其他的。” 温若瑶站在两人背后,没人发现她,她这才注意到温清岚的身边还站着谢昱承。 谢昱承:“我出双倍的价格,就要这套头面。” 闲逛许久,好容易温清岚才有一样心仪的物件儿,他肯定要如了她的意。 “这……”掌柜的脑中满是哗哗作响的铜钱掉地声,下一刻瞟到温若瑶的出现,立刻伸手指向她,“二位公子、姑娘,这头面便是那位姑娘定的。若几位真心想要,不妨与那位姑娘协商。” 三人回头,便见温若瑶好整以暇,双手抱臂看着他们。 “大姐。”温清岚眼神亮晶晶的,笑得开怀,唇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温珏已有几日不曾见她,骤然见她出现在自己眼前,出声问道:“瑶瑶,膝盖可大好了?若疼的话一定要跟哥哥说,哥哥房中有上好的金疮药,届时让张和给你送去。” 不知为何谢昱承下意识慌张一瞬,往旁边挪了一步,离温清岚远了些。 “多谢兄长挂怀,我已大好,兄长的金疮药名贵,若瑶自不敢用,还是留着罢。” 温珏大不是滋味,他记得温若瑶怕疼得很,稍有不适便会眼泪汪汪地哭。 如今跪了三日,也不知哭了多久才好,竟也忍下了,不曾向他撒娇求饶。 温珏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温若瑶的目光掠过几人看向掌柜的,招呼道:“掌柜的,把这套头面抱起来送到侍郎府,秋月,付账。” “是。” “等等。”不待掌柜的有所动作,谢昱承骤然出声,“瑶瑶,这头面清岚看中了眼,不妨你就让了她,这店中其他地方物件儿你随意挑,我付账。” 让,又让。 她已让了许多,妹妹让了她,住的院子让了她,如今连看中送母亲的礼物也要让。 “谢二公子哪里话,这铺中琳琅满目的首饰,让妹妹再挑便是,何苦要同我争呢?” 闻言,温清岚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谢昱承的衣袖,“昱承哥哥,没关系的,咱们再看看别的就是。这是姐姐的心头好,我是妹妹,自然不能夺其所好。” “你别为了我跟姐姐再生龃龉,不好的。” 温清岚一旦委屈,第一个受不了的便是温珏,“温若瑶,清岚是妹妹,你便让着她些又何妨?” “你没听见清岚说想把这套头面送与母亲吗?” “清岚想着尽孝,你这个做姐姐的就不肯成全她一次?” 第一卷 第15章 头面风波 刘婉在温若瑶身后听着,眉头皱得死紧。 她是个直性子,心中藏不住事,立刻上前将温若瑶拉到自己身后,“温公子,你这话好生没道理。” 她的声音大,立刻吸引了店中不少客人的目光。 “温大娘子是姐姐,合该让着妹妹没错。可你不也是温大娘子的哥哥,怎的一颗心全向着温二娘子去?” 她的目光犀利地在几人中转了一圈,敷衍地朝谢昱承福了福身,“温大公子出游带着小妹,就连谢二公子也作陪。” “若我不曾记错,谢二公子可是瑶瑶的未婚夫,怎的还站到温二娘子身边去了?” “口口声声地该让、该成全,莫非瑶瑶是你温家捡来的?” “瑶瑶可跟我说了,这头面是她特意挑了送温夫人的,她要尽孝心,今日就是不让,我看你们难不成还要生抢?” 她字字珠玑,一时间场上众人连同温若瑶皆变了脸色。 温若瑶知晓刘婉是为了替自己出头,但她不知真假千金其中内情,句句诛的是自己的心。 她晃了晃刘婉的手,“刘娘子,多谢好意,但不必再说了。” 温珏就像那火药桶,刘婉便是那火柴点燃了他的引线,此刻根本顾不得周围许多看戏的客人,“说,你让她继续说。” “我倒是不知你心中对我有如此多的怨气。” “今日有何处不平,尽可说来。” 他怎么没让着温若瑶了,他对她的好莫非全部喂狗了。 才让她在外面如此诽说自己,好似这世间的委屈尽让她温若瑶给受了。 “哥哥。”温清岚见两人立刻便要吵起来的模样,立刻拦在温珏身前,“哥哥,你少说两句罢。” “一副头面而已,我如今瞧着也不怎么好,我不要了。你莫要再跟大姐起争执,伤了大姐的心。” 言毕,她转头看向温若瑶,咬着唇说道:“大姐,求您看在清岚的面子上,不要同哥哥生气。” 温清岚在维护所有人的体面,可温若瑶最是恨极了她这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 听起来一字一句全是为了他人考虑,可摆着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惹得谁能不心疼。 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温清岚到底是性格如此还是以退为进。 温若瑶从来不想跟她争什么,她只是不想让出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分明没有错,为何人人都说她错了。 满腔怒火被温清岚焦急的声音压下,看着清岚泪汪汪看着自己,眸中尽是担忧的模样,温珏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不再与温若瑶对峙。 瞧瞧,这便是温若瑶和清岚的不同。他就是偏心清岚那又有何不对? 倒是谢昱承像守护神一般站了出来,眸中满是对温清岚的怜惜。 他见不得温清岚委屈,见不得她哭,像她这般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就该开开心心的。 只要有他在,全世界都得给清岚让路,“清岚,你何苦委屈自己?” 待他转头看向温若瑶时,声音骤然冷了下去,面上压着怒火,“瑶瑶,你太让我失望了。” 此言一出,犹如压倒温若瑶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耳鸣不止,浑身血液倒冲,这一秒钟,她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大步冲了上去狠狠一巴掌甩在谢昱承脸上。 “温若瑶!” “昱承哥哥!”温清岚惊慌又焦急,想过来查看情况,慌乱间左脚绊右脚,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啊!” “清岚。”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谢昱承被温若瑶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直到温清岚摔倒,他和温珏都顾不上生气,一左一右地上前去扶她。 秋月站在温若瑶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袖,目光担忧,“姑娘,这下可是闯大祸了。” 她才进侍郎府一段时间,但早已看出家主主母跟大公子对二姑娘的爱护。 如今因大姑娘争执而摔倒,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恐怕这次不止三日祠堂能作罢的。 温清岚摔得狠了,一时呜咽不止,温珏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顾不得跟温若瑶算账匆匆走了。 谢昱承也跟在温清岚身边温声细语地安抚她,路过温若瑶时只留下一句让她给他等着。 刘婉挽着温若瑶的胳膊让路,盯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当真气煞人也。” “温娘子,他们如此欺辱你,你就如此忍下了?” 温若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看着秋月付了账,两人上了马车这才回答道:“从前我太过娇纵,如今有了温柔懂事的妹妹,两相对比,家人自然都更喜欢她些。” “刘娘子不必动怒,我已习惯了。” 刘婉家风严谨,父亲跟母亲前面夫妻,感情深厚,家中只有她跟一位兄长。 她的兄长可从不敢如此对她说话伤她的心。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刘婉看在眼里却不便多提,只得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想让温若瑶能开心些。 黄昏时,刘府的马车停在侍郎府门口,刘婉看着温若瑶下车,不免忧心,“温娘子,可否要我陪同你一块儿进去,向温大人和温夫人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分说个清楚,免得你遭受责骂。” 温若瑶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不愿刘婉看见自己的遭遇,婉言谢绝了她。 目送刘府的马车走远,她这才带着秋月进门。 甫一踏进侍郎府大门,管家便迎了上来,“大姑娘,老爷夫人有请。” 果不其然。 温若瑶在心底嗤笑一声,想来温珏一定添油加醋将今日的事给父母说了。 父母见温清岚受伤,自然会认为是她故意为之,今日这一顿责罚,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 秋月愁得慌,前几日姑娘才挨了罚,发了一日的高热,身子还未大好,怎捱得住再受责罚。 可看着姑娘满不在乎的模样,她的忧愁只能憋在心里。 进了主院,温若瑶赫然发现温子谦跟秦灵坐在主位上,温珏跟谢昱承坐在两侧。 她还没来得及行礼便听温子谦严厉的声音响起,“跪下。” 第一卷 第16章 被打 温若瑶却没顺从,她站在厅中,面对父母愤怒失望的目光无动于衷,只不明所以地开口问:“父亲,不知女儿做错了什么?” “混账东西!”温子谦厉斥一声,吹胡子瞪眼地在小几上狠狠一拍,案几上的茶杯抖了三抖。 “逆女,我温府上下可是哪里亏待了你,一套头面也要同家中幼妹争,害得妹妹摔倒伤了腿。不仅不知悔改还装傻充愣,简直大逆不道。” 不仅如此,温若瑶还对谢昱承动了手,他脸上的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消。 温子谦听闻今日锦绣阁发生的事又气又惭愧。 温若瑶当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跟府中人并非一条心。 又得罪了谢昱承,若谢昱承退婚,届时不仅清岚,乃至整个温府的名声都会有损。 温若瑶简直是个祸害。 “你知错不知错?”温子谦拿出父亲的威严,已经想好要大施惩戒一番。 谢昱承一看到温若瑶便感觉自己被打过的脸再次发起疼来,自顾自喝着茶,等着她给自己赔罪道歉。 “父亲,头面是我先看中的,温清岚摔倒并非我推的,我何错之有?” “至于谢二公子。”她掸了掸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悠悠开口:“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与他定了亲。可他对我这个未婚妻并不在意,反倒是日日追在妹妹身后,连备考也忘了。”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我倒也不在乎。” “只是妹妹尚未出阁,跟自己未来姐夫走得如此近,不知外头的流言会如何传。妹妹未来在京中还能否许配好人家。” “还是说,父亲母亲已经打算将妹妹嫁给谢二公子做妾了?” 她捂着嘴轻笑一声,极尽嘲讽,“娥皇女英,指不定还会成为一段佳话呢。” 此言一出,温子谦跟秦灵的脸色顿时变了。 靖安侯府确实尊贵,但温清岚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妾。 即使是谢昱承也不行。 谢昱承听了不仅不觉羞耻反而心中暗喜。 清岚与他更为契合,所能娶清岚,他求之不得。 但面上却是沉了脸色,他猛地起身,似对温若瑶失望到了极点,“瑶瑶,你我青梅竹马,你怎能如此想我?” “我只把清岚当妹妹照顾而已,不存任何私心。我的心里只有你,难道你不明白吗?” “啪”一声脆响,门口端着安神茶由清芷扶着走进来的温清岚原原本本听完谢昱承的话,整个人愣在原地,手脚发软。 所有人听见动静查看,秦灵哎哟一声,迅速从主位上起身,亲手去扶她,“乖女儿,你怎么来了?腿受伤了就好好休息才是。” 言毕又冷着脸指责下人,“你们都是怎么照看二姑娘的?若让二姑娘伤着了仔细我剥了你们的皮!” 几个婢女一时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温清岚挽着母亲的胳膊,脸色苍白,勉强一笑,“娘,女儿没事的,您别担心。” “女儿怕你们跟大姐再吵起来,实在担心得很,这才来看看。” “今日摔倒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大姐的事。哥哥说的太严重了。” 秦灵跟清芷一左一右将人扶进大门,安置在交椅上,还贴心地备了软枕靠在她后腰。 谢昱承的眸中闪过一抹慌乱,碍于温若瑶在场,他不好太过地关心清岚,只能生生忍着。 这一刻,他只觉得温若瑶碍眼至极。 温子谦面对温清岚时春风化雨,转过脸来又换了一副模样,“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跟未来夫君动手。” “来人,传家法。” 很快便有家仆送上一根戒尺,温珏看着那戒尺倏地有些后悔了。 十九年来他只挨过一次戒尺,那是少年时替温若瑶顶罪,被父亲打了十下。 父亲并未手下留情,给他的背打得皮开肉绽,在榻上养了好几日。 虽然如今已经长大了,可看到戒尺还是下意识发怵。 温若瑶身子弱,又能在父亲的戒尺下扛多久? 温珏的眸光中闪过一抹担忧,“瑶瑶,还不赶紧跟父亲认错!” 闻言,温若瑶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受罚,不正是兄长你想看到的吗?” “若真不想我受罚,何苦来父亲母亲面前告我的状。” “这会儿再来假惺惺的有什么意思。” 温珏登时大怒,一拍桌子起身,“温若瑶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她却不再看他,只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女儿甘愿受罚。” 无非是些皮外伤罢了。 温若瑶在心中苦笑,前世她挨的打可比如今多多了。 她命贱,那时的自己都能活下来,如今不过是挨几戒尺而已。 “啪——” 温子谦高高扬起戒尺狠狠朝着温若瑶的背打去。 劲风呼啸,铺天盖地的疼痛霎时席卷了温若瑶整个人,她被打得往前踉跄一步,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还不待她站稳身体,戒尺又落了下来。 温若瑶浑身紧绷,大汗淋漓,尖锐的刺痛在背部蔓延,一时连同心脏都在一抽一抽的疼。 她的脑袋发懵,意识穿过遥遥时光,仿佛回到了前世在刘家被婆母跟丈夫磋磨的那些日子。 被针扎,被烧火棍打,被扇耳光,被烫坏了脸。 她能忍,可是真的好疼。 口腔中隐隐尝到腥甜味,她在心中默数着一、二、三…… 秦灵不忍再看,面向一旁闭上了眼。 今日这顿责罚是她自找的,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也保不了她。 清岚的脚踝扭了,肿得那样高,她心疼坏了。 温若瑶没能保护好妹妹,又对未婚夫动手,该打。 秋月看着温若瑶的背被血迹侵染,害怕地往前两步,提着裙摆往地上一跪,“老爷,老爷您别打了,姑娘她知错了,她已经知道错了。” “你别再打了,你要打就打奴婢吧。奴婢皮糙肉厚,不怕疼的。” 温子谦盛怒之下手劲极大,被秋月一拦,看着戒尺上沾染的点滴血迹扬起的手到底还是没能落下去。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狠狠将戒尺往地上一扔,“将人带回去,禁足!何时知错了何时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