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忘恩义?摄政王撑腰,不原谅》 第119章 白氏的狡辩 骆宁没有留宿避暑山庄。 她知晓,骆崇邺在家里等着她。 傍晚时,晚霞灿红,渲染得镇南侯府门匾与石狮子都无比辉煌,骆宁回了家。 有小厮在门口等她。 是镇南侯的人。 “大小姐,侯爷叫您去。” 骆宁却不慌不忙:“我才回来,要梳洗更衣,还没用晚膳。” 她先回了文绮院。 简单沐浴,换掉汗湿的衣衫,骆宁这厢头发还没有擦干,骆崇邺来了。 何、尹两位嬷嬷对此有点不快。 何嬷嬷性格温柔,含笑对骆崇邺说:“侯爷,有何事不能等明早?姑娘家矜贵,您别吓到了王妃。” 柔中带刚。 镇南侯尴尬笑笑:“有几句话问她。” “也请等王妃用了晚膳。侯爷,凡事急生变、缓则圆。”何嬷嬷笑道。 几句话,把镇南侯给挤兑了出去。他站在明堂,朝骆宁喊了声:“阿宁,快些来外书房。” 骆宁没应声。 她还是吃了晚饭,等头发干了,才去外书房见镇南侯。 已经到了落锁时间,垂花门有婆子特意等着替骆宁开门。 骆宁到了外书房时,镇南侯一个人独坐。 她需要给他时间,让他静下来想想。 “……你都知晓些什么,细细说给我听。什么婚前定亲,此事我一概不知。”骆崇邺道。 “爹爹,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我娘在嫁给您之前,与邱氏有婚约。后来邱氏自己退了。” “他退了?”骆崇邺咀嚼这句话。 骆宁表情很淡,冷静看着他。 这个父亲,从未疼过她,也不曾护过她。 他可有可无。 他没有亲自杀骆宁,可他也纵容了凶手。 后来他死在小梅姨娘床上,说他是马上风死的。小梅姨娘贞洁,当晚投缳自尽,为侯爷陪葬。 骆宁那时候已经做鬼了。此事发生在镇南侯替骆寅请封世子的三个月后。骆寅毫无耐心,才三个月就忍不了了。 小梅姨娘是帮凶,白氏与骆寅给了她很多好处;小梅姨娘聪明,想要留一点把柄,可骆寅和白氏的手更快,当晚就解决她,不留后患。 骆家不是没人怀疑的。 只是那时候祖母死了,骆崇邺也去了,整个侯府都由白氏母子把持,谁来做主? 家业,拱手送人。 如今真相摆在眼前,他还妄图自欺欺人。 阖府死得最不冤枉的人,就是他,他咎由自取。 “您想问什么?”骆宁板起脸,眼眸阴沉,声音似淬了冰。 骆崇邺精神一紧:“阿宁,爹爹想……” “别问废话。您有什么疑惑,自己去查、去看。您问我,是指望我什么?想把我赚回来的爵位辞掉,换个郡主给我吗?”骆宁问他。 骆崇邺恼羞成怒:“阿宁,你眼里没有尊卑。” “是你目光浑浊,识人不清,又糊涂自负。”骆宁一个字一个字道。 要不是你一直糊里糊涂,真相在眼前都视若不见,前世骆家不会是那样下场。 包括骆宁在内,每个人都拼了全力活着,还是一个个被铲除。 “阿宁,你这样对着你爹爹发脾气,传到王爷和太后耳朵里,你又如何自处?我只是跟你商量。”骆崇邺声气软了下来。 他用大道理压她,竟只是在变相讨好她。 虽然这讨好,不要也罢。 “这些事我都会查。在查之前,你应该是听说了什么,爹爹想先听你说。”骆崇邺道。 骆宁:“这些不是我查的,旁人告诉我的。你若不信,我白费唾沫星子。” “你先说。”骆崇邺道。 他这一天思考了很多;去文绮院被阻拦,他又想了一些事;骆宁再威压几句,他臣服了。 他的自负被压得很低。 骆宁就把邱士东与白氏往事,说给骆崇邺听。 “……你这边想求娶,邱氏就退了亲。”骆宁说。 骆崇邺蹙眉:“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为何不是?我娘心里一直记挂他;余杭白氏也感激他的牺牲,给他好处。”骆宁说。 骆崇邺:“可也不能说你娘跟他藕断丝连。难道要我怀疑自己的孩子,甚至怀疑你?” 骆宁:“你怀疑我的话,就把爵位让出来,给我弟弟继承。反正我娘肯定是我娘,阿宥也肯定是我弟弟。” 骆崇邺:“你……” 简直气炸。 “你去对峙,我娘说‘挑拨离间’,把问题放在我与你的父女血脉上。”骆宁说。 骆崇邺一股子气半晌退下去,问她:“叫我如何是好?” “查查骆寅,他本是侯府长子,最有希望继承爵位。当年他外出念书,好几年不在家,身边是有人跟着他的。 那些人现在在何处,花点心思可以寻到。威逼利诱,问问骆寅那些年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等。 还有白慈容,她到底是谁的女儿,派个人去余杭查访,未必没有成效。单说我那个大舅妈,大舅舅的继室,她嘴里肯定有话说。 至于我和阿宥,你自己看着掂量。得罪我,与你毫无益处,而且咱们父女容貌有相似处。 阿宥念书,将来自有前途。你不信他就不把爵位给他,他翻不了天。往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骆宁说。 骆崇邺问她怎么办,她简单直接给了办法。 查骆寅、白慈容,别把心思放在骆宁和骆宥身上——抓重点,别本末倒置。 骆崇邺站起身:“你且回去吧。” 他与骆宁一起进了正院,垂花门落锁。 两人沉默,谁也没开口。 骆崇邺去了东正院。 白氏没睡,穿着中衣坐在床上,精神不济的模样。 瞧见骆崇邺来了,她只是叹了口气:“阿宥去学堂了?” 她丝毫不乱。 骆崇邺:“车夫回来说,已经安顿好了。” 看向她,“今日那个姓邱的……” “别提他了。早年是家里定亲,我与他不曾见过。而后他瞧上了更好的,不顾我体面非要退亲。我大哥死活不同意。 合该我富贵,遇到了你。你有意求娶,我大哥才答应邱家退亲。邱家肠子都悔青了。 他看上那个姑娘,生病死了,他富贵梦无望。我不愿踩贬他,才没有提过。”白氏说。 骆崇邺看着她。 她说话时候,语气格外镇定,可眼珠子一直在转,转得快且急。 她见骆崇邺不答,抬眸看着他时,那眼神飘忽。 “你不信我的话?是阿宁,她挑拨离间。”白氏说。 骆崇邺忍不住笑了下。 骆宁猜得很准。 第120章 他们的美梦 比起骆崇邺,骆宁更了解她母亲。 他这一笑,意味不明,白氏心里颤了颤,面上强自镇定:“侯爷何故发笑?” “你继续说,阿宁为何挑拨?” “娘家负累太重,她巴不得崔家认了她做义女,借高枝嫁入雍王府。 您还不知道吧,崔小姐上次特意来拜访她了,谈的可能就是这些大事。”白氏说。 骆崇邺:“人人都知晓她什么身份来历。” “有什么要紧?宫里那些娘娘们,好些人出身低微,被门阀认为养女,不是照样自称望族贵女吗?要的,就是一个虚名。 阿宁她巴不得家里闹翻天,甚至故意误导,说她不是您的女儿,指望您赶了她走,她好脱身。”白氏说。 骆崇邺细想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又狗屁不通。 因为,白氏先做了预设。 她预设骆宁要脱离骆家,然后在这个预设的情况下,再解释。 若不小心,就会被她带沟里,觉得她言之有理。 骆宁为什么要脱离骆家、去做崔氏养女? 骆家堂堂正正侯府,她侯府千金不要,做个养女? 预设如果不成立,白氏的说法就极其可笑。 骆崇邺稍微回想,白氏每次狡辩,都是用这一套,故而他总是被说服。 幸而骆宁提前告诉他,白氏一定会拿着“骆宁与骆家的血脉关系”做文章,从而把骆寅和白慈容的问题盖过去。 “你是说,阿宁陷害你?”骆崇邺问。 白氏:“自然。” “可阿宁什么也没说。”骆崇邺又道。 白氏:“……她暗示了。” “哪怕你订过亲,又有什么关系?正如当时在三十铺说的,二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怎么算得上暗示?她暗示了什么?”骆崇邺又问。 白氏一时语结:“侯爷,不、不是这样……” “阿宁她还说,你的侄女长得像姓邱的。你侄女长得像谁,和你有什么关系?”骆崇邺又问。 白氏脸色忍不住变了。 她情不自禁咬了下唇,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你说说,为何你觉得阿宁陷害你?你称病不出门,却在三十里铺,也是阿宁害的?我叫你不准送儿子吗?”骆崇邺又问。 白氏抬眸,惊愕看着他。 他一向性格急躁,说几句话就被牵动肝火,只知道发脾气。 她之前准备的说辞,就是字字句句点他:你女儿嫌弃你身份地位。 这意思不言而喻,骆崇邺听得懂,他一定会暴怒。 他总是一根筋,脑子不会转弯,才可以被耍的团团转。也正是如此,他几十年赚不到前途,还得靠女儿才得了爵位。 他就是鲁莽、愚蠢。 蠢货为何突然开了窍? “侯爷,你还是怀疑我?”白氏倏然滚落了眼泪。 骆崇邺看着她。 能诡辩的时候,就千般说辞;狡辩不过去,就落泪。 说她为骆家和骆崇邺生儿育女、打理内宅,付出了多少辛劳。 “白氏,我不仅怀疑你,我还要审你。你身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骆崇邺站起身。 白氏眼泪还在面颊,表情却狰狞扭曲:“你敢!我大哥还在盛京,你敢对我的人屈打成招,我大哥就去告御状,咱们鱼死网破。 我大哥走通了建宁侯府的门路,有了王家依仗,不怕你只手遮天。骆崇邺,你有胆子就把我的人送官,叫官府来审。 你用私刑,不管你得到了什么证据,都是假的。哪个下人扛得住主人家的审?” 骆崇邺一梗。 他当然不可能报官。 哪怕不顾忌骆宁的面子,他自己也要脸。 “我不怕告诉你,我大哥与人合伙做的买卖,即将要选上皇商。骆崇邺,我与白氏都不是你可以随意打杀的。你为了子虚乌有的事杀妻,你要吃牢饭。”白氏怒道。 狡辩不了,就威胁。 骆崇邺狠狠咬了牙关:“当我拿你们没办法?” “我是清白的,你到底跟我拼什么命?是那个狼心狗肺的女儿,她要弑亲。 她连她大哥都不放过,她为了前途没了人性。咱们占了她的光,她不甘心,已经扭曲了。”白氏道 骆崇邺:“……” 他走出院子,才意识到,他又把白氏最后一句话听了进去。 因为,骆宁的确对爵位一事耿耿于怀,屡次提出叫骆崇邺自己去辞了。 可不对! 白氏如今的话,都要反过来听。 她并不清白。 骆崇邺离开了,又叫婆子开了垂花门,去外书房睡了。 他走后,白氏看向甄妈妈。 甄妈妈向她保证:“夫人,老奴绝不会说半个字。” 白氏:“我相信你。你得保重自己,你这个时候有个万一,我越发解释不清。” 甄妈妈应是。 白氏依靠着引枕:“我只等皇商一事落定。有了皇商,再给骆崇邺一些钱,这男人什么都不会计较。” 骆崇邺太好拿捏了。 爵位有了,如今他需要更多的钱与美色。 只要按住他,暂时叫他不发疯,白氏就可筹划除掉他,永除后患。 “皇商几时能定下来?一个月应该可以吧?” 客栈内,白慈容和白玉麟、邱士东深夜也没睡。 三人把他们以前编织的谎言,对了又对,彼此纠正漏洞,确保万无一失。 “爹爹,咱们还是把娘接出来。我真怕骆家对她不利。”白慈容说。 邱士东:“这个节骨眼,恐怕不行。” 又道,“骆家不敢如何,没有任何凭证。” 骆寅已经死了。 没有他,少了人证;可没了他,容貌一事也可以篡改。 其实骆寅没那么像邱士东。他消失日子太长,不能再跟前对比,到底有些像,反而说不清楚。 “爹爹,等皇商名分定下来,我才能安心。骆家算什么?”白慈容说。 她对此事,抱着最大的希望,“爹爹,这回应该无差错了吧?” “板上钉钉。陛下一般不会过问,户部递了名单,秉笔太监盖印批阅。这种小事的奏章,都不上皇帝案头。”邱士东道。 白慈容心中踏实了很多。 她舒出一口气。 “爹爹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王家愿意收你做养女,送你入宫。”邱士东又道。 白慈容大喜:“果然能成?” “上次你见过了建宁侯,他说你容貌不俗,定能得胜券。皇帝之前很喜欢贵妃,后来宠丽妃。 只是最近对丽妃淡了不少,正缺个新鲜的。你与丽妃容貌不同、气质不同,也许陛下就迷恋没见过的。”邱士东道。 白慈容心花怒放:“爹爹,我等着这一日。等我发达,一定要把骆家与骆宁一网打尽。她做不成雍王妃!” 第122章 婚期 镇南侯没有再去东正院见白氏,也没有见两位梅姨娘。 但他去拜访了白玉麟,甚至见到了邱士东。 白玉麟巧舌如簧,不解释骆寅是否像邱士东,而是暗示“骆宁点破往事,用意不明”。 至于骆宁什么用意,白玉麟没说,等镇南侯自己去猜。 他这技巧,比白氏还高超。 镇南侯提前得了女儿提醒,似有了一双明目。带着这双眼,他再看白玉麟与白氏,就惊觉他们说法一致。 有嫌疑的事,闭口不谈、绝不解释,而是转移目标,把骆宁树成靶心。 一个这样说、两个也这样说,且他们很有技巧,说话都会故意先踩镇南侯的痛处,再在此地基上污蔑骆宁。 镇南侯似头一回认识白氏与白玉麟。 “……姑父,我能否回去照顾姑母?她身体不好,我实在不放心。”白慈容说。 骆崇邺:“你想去就去吧。” 这个白慈容,也算是个把柄,把她“抓在手里”,对骆崇邺而言不是坏事。 白慈容道谢:“姑父,您真是心肠好、仁慈宽和。我在府上打扰这些日子,你们都待我极好。 我知道自己多有不足,惹得阿宁姐总是嫉妒。往后我会更谨慎低调。” 骆崇邺微微颔首。 这次发生了这些事,骆崇邺心中的疑云几乎要变成深信不疑。可怎么处理眼前这些人,他还没有想好。 他也没证据。 他女儿即将做雍王妃,白氏断乎不能死。 白氏一死,骆宁就得守孝,婚事往后拖,变故越来越大,骆崇邺无法接受“雍王岳父”名头落空。 他最在乎权势。 且骆寅已经死了,最刺心的人解决了,余下可以慢慢处置他们。 骆崇邺回了家,再次叫骆宁去外书房。 “骆寅与白慈容的身份,我已经派了心腹去查。白慈容想回来,我同意了,她这个人放在眼皮底下更有用。”骆崇邺道。 骆宁无所谓。 白慈容回来也好,她可是白氏罪孽的铁证,放在侯府也可以。 骆宁也许用得着她。 “爹爹英明,都听您的吩咐。”骆宁随口夸了骆崇邺一句。 骆崇邺出去了。 两位梅姨娘见他好些日子不理睬他们,去外书房撒娇,被骆崇邺臭骂一顿撵回内院。 骆宁不信任他。 她不知他是真的醒悟,还是一时改变,不消几日又故态复萌。 她不依仗任何人,包括骆崇邺。骆崇邺能不拖后腿,骆宁就很欣慰了。 日子慢慢往前。 过了几日,堂妹骆宛与忠诚伯府五少爷庚帖合完了,正式开始议亲,二叔二婶很高兴。 到了七月初十,钦天监择定了骆宁与雍王大婚的吉日:熹平七年二月二十。 也就是明年的二月。 掐指一算,骆宁还有七个月在娘家的日子。 “……大婚后,三月初一侧妃们一齐进府。”这个消息,也是萧怀沣的人传给骆宁的。 萧怀沣的人刚走,崔正澜的人也来了。 说同一件事。 “还行,应该来得及。”骆宁想。 她也没多少事要忙。 况且出嫁了也可以回娘家,王府距离侯府,不过一刻钟的车程。 婚期落定,礼部开始给骆家送雍王妃真正的聘礼。这些聘礼,都是记录在册的,暂时放在镇南侯府的库房。 而侯府,需要对着这些聘礼,准备好骆宁的陪嫁。 此事是最简单的,因为依照皇族规制,骆家只要把这些聘礼改一改箱笼装饰,再抬回王府即可。 他们能给骆宁的,是私下里的添妆。 “……娘,骆宁的大婚之日已经定下了,听骆崇邺那边的丫鬟说的。”白慈容告诉白氏。 白氏:“她还没有给我儿偿命,怎可飞上枝头?” 白慈容安抚她:“爹爹的皇商,不日就要下来了。听闻户部后天就要递折子。” “此事倒是很快。” “每四年一次选皇商,都是这个日子,爹爹筹划了多年。要说快,倒也不快了。”白慈容道。 白氏颔首:“此事落定,咱们多了个依仗!” 又骂骆崇邺,“还想要审我的人!我一说建宁侯府,他就怂了。没用的东西。” 白慈容想了想:“娘,我觉得骆崇邺是不愿意闹大。他此前最在乎的,无非是他女儿的婚事。” “他当然不想闹大。骆宁做不成雍王妃,他得哭死。咱们还有机会。等你爹爹和大舅舅做了皇商,我应该可以出来理事。 我恢复理事,先拿住骆宁。只要她落败,咱们又有建宁侯府的关系,骆崇邺什么都不会计较的。”白氏道。 白慈容颔首。 她又忍不住把邱士东告诉她的话,说给白氏听,“建宁侯府想认我做义女,送我入宫。 听闻陛下最近腻了圆脸娇憨的美人儿,丽妃倍受冷落。我若入宫,应该升得比丽妃快。” 白氏心口无比舒畅。 邱士东做了皇商、白慈容做了皇妃,再弄死骆宁,骆崇邺会像个龟孙儿一样拜跪他。 到时候,先逼得他请封骆宥做世子,再诛杀他。 骆宥成年之前,不能继承爵位,可有了世子名头,此事跑不掉。这期间,侯府就是白氏的。 白氏有仇报仇。 这大半年郁结,似乎都散了,她脸上又有了容光。 白慈容这大半年也灰头土脸的,白氏无比心疼:“娘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近在眼前,娘。”白慈容笑道。 骆宁的婚期定下,她便进宫去看望太后。 太后私下里也给她准备了添箱礼,除了金银珠宝,另外还有人。 “何、尹两位嬷嬷,你们相处得如何?” “很好,她们待我极有耐心。”骆宁道。 太后:“那往后她们俩就跟着你吧。你身边的人,留在你跟前凑趣,管些琐事。” 骆宁道谢。 的确,孔妈妈的性格,不太适合做内院总管事妈妈。骆宁替她养老,叫她在跟前管着小厨房。 秋华、秋兰历练得不错,她们肯定是骆宁的陪嫁丫鬟,也会是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骆宁这边说话,太后身边的女官来回事。 “母后,我先去偏殿抄写佛经。”骆宁说。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不急。偏殿乱得很,回头再收拾。” 又看向女官,“事情如何?” “陛下说,丽妃罪不至死,贬她为美人。打入冷宫,一应俸禄全减。”女官道。 太后颔首:“你去看着些。” 女官退了下去。 骆宁好奇:“怎么突然要把她打入冷宫?” “她昨日失手,用砚台砸了大皇子。大皇子昨晚发了烧,皇帝盛怒。”太后说。 骆宁愕然,却又问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第122章 湖砚砸了大皇子 骆宁听到“砚台”二字,就很敏感。 丽妃用砚台砸了大皇子,什么砚台? 可千万别是澄砚。 故而,她问太后:“是什么砚台?” 太后笑道:“一方湖砚。就是你送哀家的那个。” 骆宁舒了口气。 她没有继续打听,转而关心大皇子。 “大皇子是吓着了,喝了些安神散,今早已经退了烧。皇帝在坤宁宫看着,一夜没阖眼。可怜,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太后说。 说到这里,太后露出几分哀戚。 骆宁知道,她一定为了皇帝的子嗣操碎了心。 “母后,大皇子会平安健康的。”骆宁说。 太后苦笑。 大皇子并不健康,时常头疼脑热的。换了几个胖胖的乳娘,也没用,大皇子吃得不多。 骆宁宽慰了太后几句。 从宫里出来,骆宁没回家,而是赶紧去了趟雍王府。 她很想知道事情经过。 丽妃怎么拿砚台砸了大皇子,以及皇帝有没有留意到那是什么砚台,此事是否牵连到窦家的皇商? 雍王在书房见幕僚,正在商议要事。 骆宁的马车依旧可以直接入王府,在正院门口停下。 管事请她进明堂稍坐,给她上茶。 上茶的,竟是初霜。 主仆重逢,格外热切。 “大小姐,文绮院情况如何?您好不好?孔妈妈和姐姐她们好不好?”初霜一股脑儿问。 骆宁笑起来:“都好。” 又问她,“你在这边怎样?” “这边只石妈妈一个内宅管事。她得了王爷的吩咐,走到哪里都带着我。您放心,王府内院、外院的人,我都认识了,您交代我的事,我没有懈怠。”初霜说。 骆宁欣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做得很好。” “石妈妈说,您明年二月就可入府。大小姐,婢子盼着这一日。”初霜又道。 又说了几句,初霜才退下去。 临走时,她告诉骆宁,石妈妈给她改了个名字。 因为镇南侯府的初霜,可能跟骆寅的失踪有关,她需得“改头换貌”。 “现在石妈妈叫我桃叶。这个名儿好,春天呢,听着就暖和。我还想叫桃花,很漂亮,可石妈妈说俗。” 骆宁忍俊不禁。 “石妈妈还说,她先这么叫着,是叫给外人听的。等王妃进府,要是王妃不喜欢,再改一个。” 然后问骆宁,“大小姐,您可以给我改叫桃花吗?” “还是叫桃叶吧。”骆宁道。 初霜:“……” 事情说完,初霜就退下去了。 骆宁坐下喝茶,慢腾腾想着心事,萧怀沣姗姗来迟。 他见她衣着鲜亮、头上还戴着珠花,问:“进宫去了?” “是。” 果然如他所料。 骆氏阿宁不知是自负容貌出众,还是懒得梳妆,平时出门都衣着随意、不施脂粉。 素净极了,偏又生得浓丽。 只有进宫,才穿桃红色上襦,绣繁复折枝海棠花,一团锦簇。盛夏天热,她面颊被热得似扑了一层胭脂,人比花娇艳三分。 萧怀沣的明堂,庄严肃穆。他进门时,她坐在椅子上,似给这明堂添了一抹艳光。 满室绚烂。 “听说了宫里的事?”萧怀沣坐下,婢女给他上茶后,他啜饮一口才问。 “我去的时候,有管事姑姑来回话,说丽妃被贬为美人、打入冷宫。”骆宁如实说,“母后说,因她用砚台砸了大皇子,害得大皇子半夜发烧。” 萧怀沣又喝了一口茶。 “的确。” “怎么回事?”骆宁赶紧问,身子往这边侧了一点,“澄砚窦家的皇商,是否要拖后?” “这倒不必。” 萧怀沣喝了半杯茶,润润嗓子,就把昨日宫里的事,说给骆宁听。 郑皇后与陈美人抱着大皇子去给太后请安。 大皇子这几日睡不安稳,陈美人想讨要太后小佛堂的一点香灰,给大皇子冲水服用。 丽妃也来请安。 “……丽妃数落陈美人,不该如此愚昧,用香灰给孩子凝神。陈美人一向软性子,谁都可以说她几句,母后却不太高兴。” 小佛堂里,当时气氛有些紧张。 丽妃说完了,也自觉不妥,想要解释,皇帝来了。 陈美人受了委屈,当即落泪,皇帝问她怎么了。 “陈美人就说,丽妃不敬太后与皇后,公然冲撞她们。丽妃自然辩解没有。” 皇帝没顾上询问,就叫人把丽妃拖下去,给她禁足。 丽妃想要挣扎,往前扑,正好案几上放了几个砚台。 她的手往前推,一方砚台就这样飞出去,好巧不巧砸到了抱着大皇子的乳娘身上。 “当时很混乱,大皇子就哭了。可能是乳娘被砸到了,疼的时候抱紧了一点大皇子。可乳娘不会承认。 不管是皇嫂还是陈美人,都一口咬定那砚台砸了大皇子的脚,大皇子才哭的。 丽妃被带回她宫里禁足,皇兄罚她抄写一百遍佛经与宫戒。原本轻拿轻放的,谁知大皇子回去后吐奶,夜里又发烧。” 骆宁静静听着。 丽妃得宠后,有些嚣张。 可能她自己觉得只是活泼,皇帝也喜她这样灵巧,但落在郑皇后和陈美人眼里呢? 尤其是她那么爱说爱笑的。 上次皇帝在她宫里晕厥,太后已经恼了。 大皇子是什么缘故吐奶、发烧,外人不知情;可丽妃砸了大皇子,却被坐实。 皇帝盛怒之下,就废了她,将她打入冷宫——妃子再贴心,也没有皇嗣重要。 “陛下可知晓那是湖砚?”骆宁问。 萧怀沣:“我的人已经提醒了他,他知道。” “这几日皇商就要定下来,希望不要再出岔子。”骆宁道,“也万幸,不是澄砚砸了大皇子。” 萧怀沣:“不可能是澄砚。哪怕真是,事后皇兄看到的,也是其他砚台。这点事,宫里的人能办妥,又是发生在母后的小佛堂。” 骆宁:“……” 不管如何,骆宁运气不错。 邱士东的美梦,可能比她想象中破裂得更快。 这次失败,四年后他更没机会。 骆宁真想看看他们是何等表情;而她那个不争气的父亲,似乎也被建宁侯府、皇商几个字给镇住了,说什么从长计议。 就知道他不可靠。 好戏在后头。 骆宁唇角,忍不住有了个淡笑。 “你得意什么?”萧怀沣问她。 骆宁:“……” 第123章 皇商落定 骆宁沉吟片刻。 “王爷,我想把家里的事,和您说一说。”她似下了很大决心。 定了婚期,骆宁未来三年都要依仗萧怀沣。 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事出有因,骆宁做起来就不成体统。比如说,将来白氏的下场,她应该如何向萧怀沣交代? 一旦她做了雍王妃,镇南侯府、白家,都是雍王的亲戚。 与他也利益相关。 白家又市侩,擅长钻营,万一被他们钻了空子,后悔晚矣。 “这个湖砚,它背后的东家,名叫邱士东。此人还领朝廷的盐引。表面上是盐商,私下里做不少勾当。 不是我污蔑他,王爷派人去查,随便就能查到几样,私盐是贪墨朝廷的利润,盐商们相互勾结、每次下派的钦差都会被收买,这也是实情。”骆宁说。 萧怀沣端坐,表情冷漠,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可他还是问了:“你要借着砚台一事,举发盐商?” “不,我知晓盐商与门阀一样,盘根错节,绝非一朝一夕能治理。我只是在介绍邱士东此人。”骆宁道。 “你识得他?” “不仅仅是识得。我们府上与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骆宁说。 她开始讲述邱士东与白氏的往事。 提到骆寅的身世,萧怀沣微微转过脸,看向了她。 他似乎明白,为何那日在土地庙,骆宁要亲自放那一把火。 “……邱士东、白玉麟都到了京城。他们带着人,又与王氏勾结,手里有钱。 我已经委婉提醒家中众人留心,不日王爷可能也会听到流言蜚语。我想着,到底应该和您说一声。”骆宁道。 萧怀沣:“无实证,此事难办。” 骆宁同意。 正如白氏威胁骆崇邺的,骆崇邺不敢把白氏的下人送去见官;可不见官,私下用刑审出来的真相,亦不能见光。 “你除了搅黄皇商,还有其他办法吗?”萧怀沣又问。 骆宁:“一切从密。就像骆寅那样。” 悄悄死了,然后编造一个去向。 “怎样从密?” “归宁。”骆宁道,“我母亲,她可以带着她的侄女白慈容回余杭。她成亲后数次回去省亲,这次她兄长北上,顺道带着她回去,合情合理。” 萧怀沣:“为何归宁?你即将大婚,这个节骨眼上,你母亲归宁是否说得过去?” “发病,需得回外祖父母墓前烧香,方能平安。”骆宁说。 萧怀沣想了想,轻轻颔首:“编得还算圆。” 又道,“骆氏阿宁,你放心去办。母慈才有子孝,不要愚忠。” 骆宁应是。 萧怀沣静静看着她,似乎想说点什么。 骆宁回视他的眼睛,等待下文,他却只是挪开了视线。 两人说了太久的话,斜阳染红了西边窗棂,时辰不早了。 骆宁起身告辞。 萧怀沣问她:“鞭法耍得怎样了?” “蔺姐姐夸我进步颇大。”骆宁说,“我腕力也有增强。下次王爷试试。” 萧怀沣摩挲自己的虎口。那里上次被骆宁的鞭尾撕开,如今脱痂,留下浅浅伤疤。 他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疤,没有哪一条有这伤疤窝囊。 “不试了。被狗咬一口全当倒霉,还能追着去逗狗?”萧怀沣说,“我没那么空闲。叫蔺昭看着吧,我信任她。” 骆宁:“……” 居然骂她。 犯得着吗? 回到镇南侯府时,天色已经擦黑,侯府门口亮起了大灯笼。 白慈容也刚从外面回来。 “阿宁姐。”她笑着打招呼。 穿一件和骆宁相似的上襦、淡绿色绫裙,行走间姿态优雅,步步生花。 “表妹做什么去了,才回来?”骆宁问。 白慈容:“下午去见了我爹爹,替他置办与打点。” “大舅舅何时回余杭?” “爹爹可能会小住月余。”白慈容说。 “是什么事吗?” 白慈容很谨慎,只是淡淡笑着:“也没什么事。路途遥远,难得进京一趟,下次还不知何时,自然要多住些日子。 况且白家在京城与附近都有些买卖,要见见掌柜的。生意多,事情细致又微末,阿宁姐见笑了。” 骆宁:“怪不得舅舅发财,的确生意多。” 她不再说什么,两人进了垂花门,在岔路口分开了。 白慈容身边跟着的丫鬟,低声说:“大小姐又学您,做一样的衣裳,还没有您好看。” “别胡说。”白慈容笑道。 她面颊饱满、眼眸明亮。 今日,她去了趟城郊的万佛寺,见到了建宁侯夫人。 建宁侯夫人告诉白慈容一个秘密:宫里的丽妃,已经被打入冷宫,皇帝跟前这会儿没人。 等邱士东的皇商下来,有他做担保,建宁侯府会收白慈容做义女,送她入宫。 建宁侯夫人要白慈容保证,今后改姓王,要以王家为娘家,处处想着娘家。 白慈容机灵又嘴甜,自然一一答应,哄得建宁侯夫人身心舒畅。 回到东正院,白慈容把此事告诉了白氏。 白氏也是心花怒放。 “我是一品诰命。等你封了妃,想要见我,传召一声,娘就去看你了。管它姓什么,你是娘的亲闺女。”白氏道。 白慈容依偎着她。 过了两日,四年一次的皇商放了名单。 户部把名单贴在衙门门口。 各行各业,砚台则是澄砚窦氏。 邱士东与白玉麟一大清早挤着去看,瞧见这名单,两个人对了又对,额角冷汗直直往下流淌。 “这是何意?”白玉麟问邱士东。 邱士东站得很稳,袖底的手却在轻轻发颤。 四年期待、几十万两的银票,全部打了水漂吗? 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 邱士东对白玉麟说:“咱们去趟建宁侯府。总要问个明白。” 建宁侯爷正在发脾气,因为他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痛骂了他一顿,还把一只湖砚砸他身上。 “朕问你,这种东西你给朕用?你要朕断子绝孙?” 建宁侯瑟瑟发抖,不停磕头。 他一头雾水。 走出了御书房,找了相熟太监打听,才知道大皇子的事。 ——怪不得丽妃被打入冷宫,原来是犯了这么大的错。 建宁侯替旁人出力,自己挨骂,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他夫人还问,皇商名单何时定下来,要接白慈容过来,调教些日子送入宫门。 “……是你们没运道。你们的事我尽心周转了,也打点了。你们受了丽妃的牵连,此事成不了,四年后再试吧。”建宁侯语气不善。 邱士东与白玉麟两个人呆愣原地。 第124章 丧家之犬 邱士东自以为,他见惯了风浪。 在地方上,知府见到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与权贵打交道,各取所需:他们需要真金白银,而邱士东需要依仗和皇商这个名头。 不成想,竟落空。 建宁侯明明收了那么多的银子! “侯爷,这……还能不能周转?”一旁的白玉麟开了口,“咱们不能再等四年。” 建宁侯沉下脸。 “侯爷,我们需要这个名头,一点虚名罢了,只是添光增彩。虽然刚刚定下了此事,要是澄砚窦家倒了,可有咱们的机会?”白玉麟又问。 建宁侯脸色更难看:“蠢笨!能上名单的,背后岂能无人?这份名单,是秉笔太监直接誊抄后给我的,根本不是我递上去那份。” 不仅有人,还是比建宁侯更厉害的人。 白玉麟犹自不甘心:“侯爷,您是贵人,见识比咱们深。此事,到底如何扭转?窦家可以犯点什么事?” “还在说窦家?”建宁侯怒极,“窦家不管犯了何事,背后的人就会把此事加在咱们头上。” 简而言之,你们有门路,人家窦氏也有。 皇帝都骂了建宁侯,建宁侯肯为了两个商户招惹麻烦吗? 自然不行。 可到底拿了他们的钱。 他们的钱,不给他,也可以给他仇敌,一样攻讦他。 比如说崔氏。 建宁侯想到这里,情绪冷静了几分。 他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邱士东,放软了声调:“皇商今年是不成了,我可以跟地方上打个招呼,盐引多放一些给你。” 邱士东苦笑。 盐引是有定数的, 利益分派。 多给了他,其他人就少了。他们不敢找官府的麻烦,难道还不能找邱士东吗? 走私盐的,手下全是亡命之徒,邱士东哪一个惹得起? 这好处,等于没有。 “侯爷,除了皇商,我别无所求。既然此事不成。侄女进宫一事,还请侯爷多费心。”邱士东拱手作揖。 他把路让给白慈容。 建宁侯看一眼他。 这一眼,意味深长。 白玉麟急忙接话:“是,小女全部依仗侯爷了。” “你们先回去,过几日我派人接了你女儿来。”建宁侯说。 终于把这两个人打发走了。 建宁侯同夫人商议此事。 王夫人说:“那个白姑娘,我已经见过了。她之前还有个才女名头,而后被传作假,嘉鸿大长公主很讨厌她,她声誉不佳。” 提到嘉鸿大长公主和裴氏,建宁侯冷哼一声。 非常不屑。 “……不过,那姑娘的确生得很美,男人无不爱她。又机灵讨喜。她要是伴君侧,也能替咱们吹吹枕边风。商户女,好拿捏。 我最近一直在物色人选。之前送进宫的两位,全部没得宠。明明花容月貌,陛下看都不看。”王夫人又说。 建宁侯:“宫里好像没有过这种模样的女子得宠。” 王夫人:“那个白姑娘,生得像我们大姐儿。早年选太子妃的时候,陛下就差点相中了她。是太后从中作梗。 这些年,陛下偏爱贵妃,连带着丽妃等人受宠。可看样子,‘这道菜’陛下也吃腻了。 这个白姑娘,几分肖像大姐儿,说不定就是她造化。就赌一赌她的气运。” 建宁侯也见过了白慈容。 男人看女人,目光犀利,白慈容的确很勾人魂魄;性格好、姿态又软,比真正的世家千金知情识趣。 应该有出息。 “就选了她。你给她取个名字,还养在老四名下。” 建宁侯说。 王家四老爷这些年游山玩水,行踪不定。 建宁侯想要“养个义女”,就借用四老爷在外地的私生女名头,把人接回来。 王夫人答应着,回头去办。 镇南侯府,白慈容与白氏焦急等待消息。 派了心腹管事甄妈妈,去户部衙门看情况。 甄妈妈一去,大半日都没有回来,白氏焦躁难安。 “总不会有什么意外吧?”白氏问。 白慈容:“不可能,爹爹说了此事如探囊取物。” 白氏深吸一口气。 黄昏时,甄妈妈终于回来,面容沮丧,却又强打精神。 白氏心里一个咯噔。 甄妈妈不是喜气洋洋的,难道真有意外? “……是窦氏。他们家产澄砚。”甄妈妈说,“我瞧见了,难以相信,就去客栈等着问问大老爷。 大老爷他们也是好半日才回来,老奴就等到了现在。大老爷说,的确有点意外,皇商没了。” 白氏站不稳,直直往后栽。 怎么使得? 怎会这样? 没了皇商这个压制,骆崇邺立马会觉得白玉麟与建宁侯的关系不牢固,说不定他会作妖。 白氏无力与他正面抗衡,只能趁他不备给他痛击。 白慈容与甄妈妈搀扶着她,大声叫她,白氏却感觉自己听不见。 她迷迷糊糊的,嗓子眼作痒,用力一咳嗽 ,喉头涌出什么,一股子浓郁腥气。 “娘,您别吓我。” “夫人,夫人还有得救,大老爷叫您别担心。您快冷静些。”甄妈妈端了水,“来,漱漱口。” 白氏耳朵清明了几分。 她情急之下,竟是吐了一口鲜血。 看着白慈容扔在地上的巾帕,上面血迹斑斑,白氏眼泪止不住滚落。 “肯定是骆宁。她用诡计把白氏与云哥几年心血、巨额钱财都化为泡影。她该死,她真的该死!”白氏哭着说。 白慈容也苦:“娘,我就说了早日除掉她。您要是狠心一些,今天这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甄妈妈难得同意她的话,点点头:“是啊,大小姐欺人太甚了,夫人。她这是要挖白家的祖坟,断咱们的根基。” 白氏涕泗横流。 甄妈妈又宽慰她:“可大老爷说,建宁侯府会认下阿容小姐做义女,年底送她进宫。” 白氏握住她的手:“此话当真?” “钱不是白花的,建宁侯府理应出这个力。您放心,阿容小姐的富贵来了。”甄妈妈道。 白慈容:“娘,我想帮衬你处理掉骆宁再走,我怕您没有帮手。我离开了您,也怕您孤立无援。” 又道,“我不能等年底。叫爹爹给建宁侯府施压,他们三个月内必须送我进宫。我要见到陛下,我要权势滔天。” 等骆宁大婚,一切都晚了。 骆宁害得她们这样惨,她们如何能忍得下去? 爹爹和大舅舅在外头,无法找骆宁报仇,只白慈容可以帮姑姑了。 她要铲除这个祸害。 邱士东与白玉麟的心血,绝不能被骆宁这样糟践。 第125章 骆宁的警觉 骆宁也很快知晓皇商名单。 一切如她所料,故而她心态平和。 皇商落定,一场暴雨停歇,各处都归于宁静。 几家欢喜、几家愁。 窦家万万没想到,他们家这么突然成了皇商。 骆宁与窦大太太的商议,一直都是暗处进行的。而窦家大老爷最爱养鸟、遛鸟,从不管家里买卖。 长房的人都不知情,何况其他房头? 窦四太太兴奋极了,跑到她大嫂跟前,近乎满面红光:“骆小姐莫不是有神通?她就那么随便一句话,竟成了?” 做梦都不敢想。 窦大太太只是笑笑:“我那一跪,可使得?” “大嫂,还是您有远见。”窦四太太说。 又问大太太,“是否要上门,跟骆小姐道谢?” “不必了。一个小皇商,雍王妃哪里会看在眼里?”窦大太太说。 骆宁让窦大太太走角门进出,就是不想太多人知晓;故而,窦大太太连家里人都没告诉,只和大老爷、总账房说了一声。 大老爷什么都听她的,能得只珍稀鸟儿就满足,对生意毫无兴趣;总账房则听主人家的吩咐行事。 内外,愣是铁桶一块,打听消息的亲朋只感叹窦氏走运。 财运来了,无法阻挡。 窦大太太豪阔,先把上半年窦家铺子的分红,算出二成,悄悄递给了骆宁。 骆宁知晓她在卖人情。 她愿意多个朋友。 未来三年,窦家依仗她的地方多。商户财力厚、势力薄,在盛京城这样权贵如云的地方,举步维艰。 骆宁拿了钱,就等于允诺做窦氏靠山。 她做鬼时见过窦氏发迹,知晓窦大太太的人品,相信窦家不会给她招灾惹祸。 她收下了银票,拿出一半:“你们铺子做买卖,小伙计什么都知晓。这笔钱给您,您每个铺子指派个人,专打听。往后我想要什么消息,就问您。” 骆宁哪怕有些记忆,也不可能事事都知晓。 就像窦氏砚台,她也是在记忆里搜了又搜,苦想了好些日子,才把他们家给罗列出来。 权贵之间的消息,萧怀沣应该都知道。 可市井的情报,也有意义,将来许是能派上用场。 窦大太太收下了:“王妃放心。” 骆宁有事托付她,就是愿意做窦氏的依仗,窦大太太欣喜不已。 她悄悄来、悄悄走。 骆崇邺又叫骆宁去外书房,骆宁拒绝了他。 骆宁知晓他想谈什么。 他一股脑儿求权、求财,却半生都没搞明白自己的优势与短处。总而言之,心智不坚、目光短浅。 他叫骆宁去外书房,肯定想聊白玉麟和白氏的事,甚至聊到建宁侯府。 估计是叫骆宁威胁白玉麟,利用白玉麟将骆家和建宁侯府搭上关系,彼此联手,将来在雍王府里,用王侧妃做帮衬。 还打着“为骆宁好”的令旗。 ——骆宁想想,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愿听。 前世,骆崇邺从未关心过她死活;今生,骆宁告诉自己也要如此。 父不慈,女就不孝。 转眼到了七月下旬,早晚的风有了稀薄的凉意。 一日午后,有个小丫鬟来找骆宁的丫鬟冬烟,想借个鞋样子。 文绮院除了秋兰、秋华,另有两个丫鬟初霜和冬烟。初霜“失踪”后,院子里没有添人,只余下了冬烟。 冬烟今年才十三岁,没初霜那么机灵,沉默寡言的,不过做事勤快。 她极少到骆宁跟前服侍,只做些粗活。 “那个丫鬟是谁?”骆宁问秋兰。 秋兰出去看一眼,回来对骆宁说:“叫春桃,是二少爷院子里的粗使小丫鬟。” “她跟冬烟怎么认识的?” “回头我问问冬烟。”秋兰说。 晚夕,秋兰特意去叫了冬烟过来,板起脸问话。 冬烟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前些日子她鞋子坏了,正巧我在门口,她问我借一双;后来她还了我一双,还跟我讨要鞋样子。” 又道,“就见过这么两次。” 秋兰表情严肃:“要处处当心。二少爷不在家,她院子里的人自有樊妈妈管着,你不要随意与外人来往。咱们院里的规矩你是知晓的。” 文绮院一个粗使丫鬟、两个粗使婆子,怕秋兰胜过怕骆宁。 秋兰也不是很凶。相反,她平时挺温柔的,但她一丝不苟、不讲情面,丫鬟仆妇们领月例银子都要经过秋兰的手,她因此积累了威望。 冬烟道是。 此事落下不提。 可骆宁这个晚上,莫名做了个梦。她梦到前世秋兰的死。 一头撞在墙上,为证骆宁无罪,她头破血流。她没有一时就死,骆宁抱着她,那血染透了她衣衫。 秋兰一点点断了气,骆宁的灵魂也被撕裂,痛彻心扉,她一头冷汗醒过来。 醒过来,没有上次的心悸,很清楚只是一个梦。 “大小姐,是醒了吗?”睡在她脚榻上值夜的秋兰问。 骆宁:“是,有些热。” 秋兰爬起来,揭开了灯罩。室内有了些光线,她下地给骆宁倒了一杯水,又拧了帕子替她擦擦汗。 “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很安分。”骆宁突然说。 丫鬟秋兰、秋华、管事的孔妈妈,骆宁信得过;何、尹两位嬷嬷和蔺昭,非常有眼色,骆宁也放心。 除了她们,还有三个人:粗使丫鬟冬烟、两位粗使仆妇李嫂子和钱嫂子。 她们都安分守己,至少表面上如此。 除了前几天骆宥院子里的春桃来找过冬烟。 骆宥亲近骆宁,他院子里的人骆宁挺有好感。 可想想,骆宥自己在乎的,除了他乳娘樊妈妈,就是大丫鬟春芝,并没有提其他人。 他年纪小,又常在外头念书,身边跟着他出入的是书童和小厮,他岂能管到丫鬟的事? “秋兰,你替我查一查冬烟。”骆宁说。 秋兰蹙眉:“大小姐,您怀疑她?” 平时骆宁耍鞭、练字、跟何、尹两位嬷嬷学习,秋兰就管院子里的琐事。 秋兰内秀细致,目光观察每个人,冬烟这个小丫鬟是挺老实的。 冬烟难道作妖? 大小姐肯定不会错怪她。 “不,我不是怀疑,只是小心使得万年船。秋兰,我突然想到了书。而冬烟和二少爷的丫鬟接触过,有没有从她那边拿回来什么书?”骆宁道。 秋兰:“我明日先遣了她出去,再翻她房间。” 初霜离开后,冬烟就一个人独占了一间小厢房。 “……我亲自去翻。”骆宁说。 第126章 埋下祸端 骆宁怕秋兰错过什么。 她要自己去找。 翌日上午,秋兰对孔妈妈说:“大小姐想吃莲子羹,最好是新鲜的莲子。孔妈妈,您带着人去后花园的小池塘摘。” 又道,“要是没有的话,就去集市买。” 孔妈妈喜欢干这种活儿,闻言当即拿了斗笠遮阳,把两个粗使婆子和冬烟都带出去了。 她们一走,骆宁和秋兰、秋华去了冬烟住的厢房。 两位嬷嬷视若不见。 蔺昭则问:“王妃忙些什么?” 骆宁感觉到,蔺昭很想跟着她,留在她身边;而蔺昭很聪明,她似乎能明白,两位嬷嬷将来肯定是骆宁的人,只她自己前途未定。 蔺昭的“多管闲事”,是一种试探,看看骆宁对她是否排斥。 骆宁与她,不需要太直白的交流,一个眼神就懂。 骆宁是打算一直把蔺昭留在身边的。她武艺高强,无法取代,还能教骆宁和秋华。 “蔺姐姐,我们翻找一样东西。秋华你去院门口守着,防止冬烟去而复返;蔺姐姐,你进来帮我一起找。”骆宁道。 几个人应是,对骆宁的命令没有半分迟疑。 东西很好找,直接在冬烟的箱笼里寻到了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两双鞋袜、几本书、一副字帖和几样药方。 鞋袜都是男式的;书看着也新,两本正经书,写着《诗经集注》、《太平览记》;字帖是名家草书,这种是刊印的,不是真迹。 几张药方,都是解暑的。 骆宁的视线,放在《太平览记》上。 “先回去吧。”她道。 翻看这本书,骆宁的心情起伏,往事一阵阵袭击她,她有点头晕。 三人从冬烟的房间出来。 回到正房,骆宁在临窗大炕上坐下,把书给秋兰和蔺昭看。 秋兰识字。在韶阳的时候,骆宁闲得无聊,又想着秋华、秋兰将来会做她的陪嫁大丫鬟,必须通晓文墨。 看账本、记账、写请帖这些,都需要大丫鬟帮衬一二。 蔺昭却不是很通,只认得一些白字,太复杂的认不全。 “这书是二少爷学堂里教的吧?有什么不妥吗大小姐?”秋兰看完了,没看懂。 蔺昭更是不懂。 骆宁:“很不妥,极其不妥。” 又吩咐秋兰,去把秋华和两位嬷嬷叫进来。 秋华看到了书,一样懵懂;两位嬷嬷才翻了两页,表情全变了。 骆宁细细把此事说给她们听。 秋华脾气急一些:“大小姐待冬烟不薄,她竟敢背叛您!我去拿了她回来。” 骆宁沉吟:“冬烟不识字。这个包袱,她就放在箱笼最上面,可见是顺手放进去的。她也只是遭了算计。” 秋兰颔首:“我瞧着她还好,老实规矩。除了有些馋嘴,没见她哪里讨嫌。” 尹嬷嬷表情严肃:“大小姐,府上出了这种书,不是小事。” 不仅是害骆宁,而是想把整个镇南侯府都牵扯进来。 何人如此大的仇怨? 骆宁想起了前世。 和前世一模一样,只是当时秋兰替骆宁顶了罪,她痛呼是她不知轻重,撞墙自尽以示清白,保全骆宁。 “……先不要声张。”骆宁似走神了一瞬,正房内几个人都看着她,等着她示下。 她们都信任她,以她为天。 她说不要声张,没人反对,她们都知道骆宁可以办妥。 她的方法好用。 骆宁收服了身边这一群人。 “先把这本书烧了。真的《太平览记》很容易买到,任何书局都有。秋华,你去外院,告诉门房上的平安,叫他偷偷买一本回来。”骆宁说。 门房上有个很机灵的小厮,做事有点脑子,好几次给文绮院传信。 骆宁想着他可用,暗中每个月贴补他一两银子,叫他听差。 秋华得了吩咐,出去了。 文绮院有小厨房,秋兰把这本书一页页撕了下来,扔到小厨房的灶台里烧掉了,顺便替骆宁做一碗鸡蛋羹。 中午,孔妈妈和粗使仆妇们剥出来好些新鲜的莲子肉,做了几样菜,每一样都极其鲜美。 文绮院人人吃撑。 “大小姐,您要给二少爷送东西吗?”丫鬟冬烟问。 骆宁:“暂时不送,他才去。” “以后会送吗?”她又问。 骆宁:“以后再说吧。” 冬烟似乎有话想说,又忍住了。 骆宁也没问。 这件事的第三天,东正院的甄妈妈突然过来,给文绮院送了一些菜。 “夫人陪嫁庄子上孝敬的,肥美鲥鱼、莲藕,还有几个瓜果。夫人吃不完,叫各处送一些。”甄妈妈笑道。 骆宁道谢。 甄妈妈竟坐下来,与她东拉西扯,说了好些话。 “……大小姐,您看看老奴这个络子,怎么打也不如意,从哪里收线?”甄妈妈笑道。 骆宁不动声色,也含笑:“这一处收反了。” 甄妈妈待要细问,想起什么,突然道:“老奴这记性,小厨房还熬着夫人的药。 秋兰,你派个人去说一声,可使得?” 刚刚倒茶进来的秋兰:“我去瞧瞧吧。” 甄妈妈笑道:“天这样热,怎劳烦你?你派个小丫鬟去说一声,一样的。” 文绮院内,只冬烟一个小丫鬟。 外面明晃晃的日头,能晒破一层皮。 小姐身边的丫鬟个个娇贵着,跑腿的活儿自然是粗使小丫鬟去。 秋兰果然站在门口喊:“冬烟,你去正院说一声。” 甄妈妈含笑,继续请教骆宁。 还说起了白玉麟。 “大老爷做的事,夫人也灰心。娘家人这样不争气,夫人脸上无光,她这几日精神倦怠。”甄妈妈道。 骆宁:“您劝她多保养,凡事都不如自己身子要紧。” “老奴也是这样劝着的。”甄妈妈道。 她东拉西扯的不肯走。 直到秋华阴阳怪气:“甄妈妈,您老人家空闲,不用管事了,我们大小姐忙着呢。” 文绮院的人,对甄妈妈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只秋华脾气急躁些,她会出来说。 正好小丫鬟冬烟回来了,对甄妈妈说:“姐姐们说,药已经给夫人服下了。还叫您老人家快些回去,夫人问了您好几回。” 甄妈妈站起身:“我一坐下就忘了时辰。大小姐,老奴这便回去了。” 骆宁颔首。 她叫秋兰打赏甄妈妈和抬东西的仆妇,秋兰拿了些红封出来分给她们,这妈妈这才离开。 第127章 图穷匕见,要搜骆宁 侯府风平浪静了几日。 老夫人等人还在避暑山庄,骆宥去了书院,侯府减了不少人。 骆崇邺这段日子歇在外院。白家送来的两位姨娘,时常到侯夫人跟前走动。 骆宁的丫鬟冬烟,再次问骆宁:“大小姐,您何时派人去看二少爷?” 骆宁尚未答话,秋兰板起脸:“怎么总是提二少爷?” 冬烟吓一跳,急忙跪下:“婢子只是打听,没有歪心思。” 骆宁看秋兰。 秋兰:“你起身。你好好说,出了何事?” “二少爷身边的春桃,她收拾了二少爷遗落的几样东西,想送给二少爷。 可她没门路,她求我帮忙。下次小姐给二少爷捎带东西的时候,就把这些拿出来一起送去。 包袱在婢子手里,有两双二少爷的鞋,婢子想着应该无碍。又怕不妥,这才问的。”冬烟站起身,一股脑儿说。 秋兰听罢,看一眼骆宁。 骆宁沉吟。 小丫鬟说的,不像撒谎。 有些小孩像她这样,架不住旁人央求,头脑一热,应下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 然后又自悔,觉得犯了错,不敢同大人或者主子讲明白。自己瞎琢磨,想着凑个巧把此事解决了。 故而,她的种种言行,在大人看来就是鬼鬼祟祟、包藏祸心。 骆宁是有几分信任她的。 大部分的下人,图一口饭吃,并没有太大野心。就像初霜,当时骆寅频繁看她,她就吓得半死,生怕骆宁把她送出去做通房。 在文绮院内,日子自在舒服,住得好、吃得饱,丫鬟们很难被外面的人收买。 骆宁见过自私恶毒,也见过忠肝赤胆,她有自己的判断:她相信冬烟的话。但也保留三分怀疑,以防万一。 “秋兰,你带她下去,同她说明白。别骂她。”骆宁终于开了口。 秋兰应是。 把小丫鬟带到她的屋子,秋兰假意头一回见这个小包袱,翻了翻。 她细细说给冬烟听:“二少爷外出读书,每个月都有假,他可自己回来取东西。 平时是不送的,怕打扰了他。哪怕真要送,也由樊妈妈或者春芝安排,不是谁都可以。 你是内宅的人,收这样的东西,光这两双鞋,你就解释不清。” 冬烟有些哽咽:“姐姐,我越想越觉得不好,想着赶紧送出去。” “既然不好,你就该退回给春桃,而不是赶紧送出去。怎么死脑筋?”秋兰说。 冬烟:“这……答应了她。” “不是你分内的事,你压根儿做不到,春桃是知道的。她为难你在先,答应了毁约又如何?你只是个三等小丫鬟,你犯错就是死,你的命不要了? 下次记住,哪怕真一时不小心没想周全,事后察觉不对,解决的办法是退回一步,不是硬着头皮往前,越错越多。”秋兰说。 又道,“在深宅大院,宁可无功,也不能有错。主人家想要打死你,一句话的事。咱们这样的人,没资格犯错。” 冬烟被吓哭了,给她跪下:“姐姐,我现在怎么办?” “东西还放在这里。不日大小姐给二少爷送些吃食,连带着把你这个捎带上。你别慌。”秋兰说。 又问,“春桃来找你了吗?” “找了,她问呢。”冬烟抹泪说。 “你别打草惊蛇,不能叫她知晓咱们今日的话。她问,你还是照以前的话回答她。”秋兰说。 冬烟点点头。 又说,“春桃其实很想二少爷赶紧回来。听说,有人给她做媒,要把她嫁给一个烂赌鬼。” “她自己说的?” “不是,那天后花园,几个照顾花棚的媳妇子说的。春桃没说。”冬烟道。 秋兰又叮嘱几句,叫她一切如常,不可露出半点异样。 回到正房,秋兰把这些话告诉了骆宁。 骆宁放下书。 此事竟比她想象中更好一点。 “我去找二婶。”骆宁说。 入了夜,各处落锁之后,二夫人叫心腹宋妈妈,去把春桃叫了过来。 到了第三天夜里,镇南侯府出了事。 侯夫人的东正院,丢了一只小金佛,约莫茶杯大小,实心的,重一斤半,价值不菲。 二夫人被请到了东正院。 甄妈妈一脸焦急:“那是我们家大老爷进京后,特意给夫人的。说是安神、镇宅。夫人这几日睡眠好多了,精神也好了些。 平时用红绸裹着,就放在这架子上。因贵重,平时打扫也不碰的。方才夫人想起来,却发现它不见了。” 侯夫人穿了件雪白中衣,披雨过天青色上襦,面容阴沉:“二弟妹,这个家交给你当,我院子里出贼,你平时心思花在了哪里?” 二夫人昨晚才跟骆宁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知晓作妖的事开始了。 她很镇定:“大嫂,您院子里丢了东西,不是我持家不当,您这边的人都是您自己的。” 侯夫人冷笑:“我的人,一个个手脚干净,谁也不会偷鸡摸狗。” “大嫂预备如何?”二夫人问。 “自然是要查。这么大的金佛,一时不便出手,肯定还在府里。”侯夫人道。 二夫人:“您是说,搜查?” “自然。” “我没拦着您。您这院子上上下下,搜查起来不到一个时辰。您不必问我。”二夫人说。 “我的院子要查,外头也要查。”侯夫人说,“拖延下去,东西藏起来真找不到了。” 二夫人沉吟:“大嫂,娘和三弟妹都不在家,大侄儿媳妇也不在。咱们搜查,她们的院子查不查?” “当然要查。” “那不行,除非侯爷亲自发了话。”二夫人说,“主人不在,咱们乱搜,回头我担不起责。” “你出去,抬头看看这座府邸,挂什么牌匾。”侯夫人冷冷说,“‘镇南侯府’。我才是一品诰命夫人,这是我家。 虽然叫你理事,你不是主子,什么叫你担责?你有何资格担责?” 她不发疯了,当家主母的派头又拿了出来。 二夫人想起那日三十里铺的事,又想到白氏所作所为,她丝毫不胆怯。 “大嫂,您冲我说这些没用。咱们上头是娘和侯爷。这内宅,他们叫谁管着,就是谁管着。您是朝廷命妇,要是觉得不公正,您去朝廷告御状。” 白氏、甄妈妈和白慈容都错愕看着二夫人。 这个有些平庸、不太起眼的二夫人,何时如此伶牙俐齿? 她竟敢和侯夫人叫板。 都变了。 这些人,全部要造反。 她们争论不休的时候,骆宁来了。她不仅自己来,还把镇南侯也叫了过来。 第128章 骆宁牙尖嘴利 镇南侯一来,白氏立马露出几分哀伤。 她生得姿容不俗,只是最近生病,消瘦了太多,又着中衣,看着就无比憔悴。 上了年纪,最怕病容。 一旦染了病气,肌肤松弛、眼尾下垂,就莫名显得老态。 白氏看着镇南侯,本想落泪。谁知道她眼眶才一红,镇南侯眼底的不耐烦就遮不住了。 “入了夜,到底闹些什么?”镇南侯问。 他目光凶狠,扫一眼白氏,再看包括二夫人在内的众人。 “侯爷,二弟妹出身低微,这些年从不持家,您看看她把家里管成了什么样子! 我这可是正院,一樽实心小金佛在院子里丢了。以前娘在家,又有儿媳妇帮衬,二弟妹还不这样手忙脚乱的。”白氏忍着眼泪,字字清晰说着。 镇南侯眼底的凶狠,变成了不悦,看向二夫人。 他酝酿着如何措辞。 到底是弟媳妇,不是长房的人,自然不能想骂就骂。 “侯爷,我持家没有出过任何纰漏。咱们侯府账目清明、人事简单,又有侯爷坐镇,一切都井然有序。 大嫂丢了小金佛,理应是东正院自己的事。大嫂却闹腾起来,又这般指责我。 侯爷,这管家的对牌,我还是交还给大嫂吧。我父亲只是小小县丞,出身卑微,当不起大任,还是大嫂自己来吧。”二夫人道。 她这番话,反将一军。 一是指出白氏闹腾的目的:想讨回管家的对牌。她没有任何错处,是白氏无事生非。 二是摆出自己的出身,她是县丞之女。芝麻大的官也是官,轮不到商户出身的白氏说她“低微”。 再低微,也比白氏强一些。 二夫人从不作妖,没三夫人那么好胜,白氏自然以为她好拿捏。 很多时候,人与人一起生活大半辈子,也看不透对方。非要闹翻时候才能识得真面目。 “她还在病中,能持什么家?”镇南侯把二夫人几句话都听了进去,毫不迟疑说。 甄妈妈给镇南侯跪下:“侯爷,夫人的病已经痊愈。您看看她,她并无大碍。” 骆宁看着她们这样辩解,又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闭嘴!”镇南侯冷冷看着甄妈妈,“你这个老货,为虎作伥,早该将你撵出去了事。” 白氏没失控。 她很清楚知道,这次可能是她唯一翻身机会。 “侯爷,我的病真好了。咱们夫妻这些年,您为何信任外人却不信任我?”白氏问。 镇南侯看着她,又看着她身后的白慈容,再想起死掉的骆寅,一股子怒火几乎烧灼他。 夫妻? 她跟谁是夫妻,可说不准。 只是这个当口,谁也没资格挡镇南侯做雍王岳丈的路,他做王八也认了。什么儿子、妻儿,等他成了雍王的外家,他想要多少有多少。 先把女儿平平安安送出嫁,婚事落定之后,他再大开杀戒。 他与白氏,彼此憋着一团火。 “姑姑,您消消气。您只是想找回金佛,并不是想持家。这是别人胡乱猜测的,您还没跟姑父说明白。”白慈容开了口。 甄妈妈也道:“是,侯爷,夫人只是想找回小金佛。她这些日子有此物镇着,病都好了。” 又看向二夫人,“下人手脚不干净,实在平常事,这不是谁的过错。二夫人,只要找到了小金佛,没人说您什么。侯爷和夫人一直很器重您的。” 白慈容接腔:“是啊。” 二夫人这次太强势,差点把白氏她们的计划带偏。 白氏她们,只是要搜查。 等拿到了骆宁的把柄,镇南侯胆子都会吓破。 文绮院还住着宫里的嬷嬷。 骆宁可能会被禁足;二夫人也逃脱不了干系,白氏自然可以重新持家。 只要她持家,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把骆宁的心腹都遣走,用计叫骆宁去死。 “东西丢了,就在院子里找。”镇南侯说。 “已经找过了。” “这几天没人来这里。” “有的。上次文绮院的丫鬟,叫什么冬烟的,特意来过一次。除了她,就没人进来过。庄子上送菜的人,都是送在二门上,我亲自带着人去接进来的。”甄妈妈道。 众人看向骆宁。 骆宁一直立在身后,没做声。 闻言,她柳眉微微蹙起:“这话何意?甄妈妈,您是想搜我的院子?” “只是查一查那个丫鬟冬烟,叫她来问问。” 骆宁:“若我不答应呢?” “那就算了,大小姐。您的人,老奴自然相信。”甄妈妈说,“侯爷,大小姐身边的人,应该可靠。” 镇南侯目光深沉看一眼骆宁。 ——不计较了,管谁偷了小金佛,骆宁是他未来权势滔天的桥梁。 “我同意搜查。冬烟是个小丫鬟,我不会为了她背负嫌疑。只一点,我怀疑这金佛在东正院内。 你们丢了东西,查不到,却嫁祸给我的人。想要搜查可以,叫父亲指派不相干的人。除了搜冬烟,东正院各处都要搜一遍。”骆宁说。 白氏沉了脸:“你敢!谁给你资格……” 白慈容轻咳:“姑姑,您要是拦着,阿宁姐只当您心虚。” 先搜冬烟。 拿到了东西,谁还有心思管其他事? 白氏故作恼恨,不看骆宁,转向了骆崇邺:“侯爷,您的意思呢?” “不是你闹腾着非要搜查?”骆崇邺问。 “我嫁到骆家二十几年,还没有被搜过院子。今日,自己生的闺女,要查我。”白氏叹了口气。 “是你先想要搜查我的丫鬟。”骆宁答话。 “你的一个小丫鬟,和你娘一样重要?” “娘,您颠倒黑白了。是您的东正院丢了小金佛,污蔑我的人。按理,只可能是您自己的人偷了,而不是我的人。 既然您污蔑我,我要个公平,娘不能理解吗?还是说,娘觉得搜我的丫鬟,跟我的颜面毫无关系?”骆宁又问。 白氏:“……” 白慈容看向骆宁。 骆宁是从小这么牙尖嘴利吗?白慈容发现,自己跟骆宁吵架,总是输。 骆宁太刁钻了。 “好了,都住口!”镇南侯厉呵,“叫掌管老夫人小佛堂的几个仆妇,带着东正院、二房各两个仆妇,去搜查。彼此监督。” 又道,“其他人,先去明堂坐着等。今夜总得要个结果。” 第129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东正院的明堂内,灯火通明。 侯夫人白氏穿戴整齐,衣衫华丽,戴点翠首饰,灯火下满身贵气。她气色不好,脸上甚至扑了粉。 饶是如此,她再无往日的温婉贵气。 不仅骆宁发现了,甄妈妈也看得出来:夫人肌肤莫名松弛、浮肿,看上去比她年纪老了十岁。 侯夫人明明最自傲的是她容貌。 “自从去年腊月大小姐回府,才八个月不到,夫人被磋磨得没了人样子。”甄妈妈心疼不已。 这个大小姐,她真该天打雷劈。 她杀大哥、折磨母亲,又迫害白慈容。 甄妈妈看一眼骆宁。 骆宁安静坐着,双手交握垂放,一动不动。 与侯夫人一样美艳的五官,又有三分像骆崇邺,她容貌妩媚却不妖娆,美得十分大气。 甄妈妈第二次看骆宁时,骆宁抬眸。 灯火照进她黢黑眸子里,眸光熠熠,似啐了寒冰般冷而锋锐,静静回视甄妈妈。 甄妈妈一愣之余,急忙笑了下。 骆宁却没有跟着笑,而是一动不动盯着她。 甄妈妈心里恼恨,挪开了视线。 她七八岁就在白氏身边服侍,作为陪嫁丫鬟到骆家。她替白氏把持骆家后院几十年,养成了不怒自威。 下人们都敬畏她。 可她栽在了骆宁手里。因骆宁,她替侯夫人顶罪,挨了一顿打,被免了内宅的差事。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威望一落千丈,那些逢高踩低的下人,开始给她甩脸子了。 不仅侯夫人急需夺回管家的对牌,甄妈妈亦然。 她年纪不大,不能在内宅这样低声下气活着。 仆妇带人先去搜了冬烟的屋子。 而后回来,将一个包袱放在镇南侯旁边的桌子上,仆妇回禀:“侯爷,在冬烟箱笼里寻到了这个。” 镇南侯要打开。 白氏心中轻松了不少。白慈容目光恬柔,表情温和看着这一幕;甄妈妈也淡淡舒了一口气。 骆宁却道:“爹爹,东正院还没搜。等搜完了,一起再看吧。” 镇南侯果然收回了手。 白氏和甄妈妈、白慈容心态都缓和了很多。 二夫人静静坐着,没有和任何人对视。 仆妇们开始搜东正院下人住的地方、翻她们的箱笼。 这个过程中,会有些响动,明堂坐着的几个人,却愣是没人露出半分异样与好奇。 每个人都很平静。 唯一有点不耐烦的,是镇南侯。 片刻后,搜查完毕,仆妇把东正院搜出来不合规矩的东西,用一个弹墨包袱裹着,也放在桌子上。 这次搜查的,除了老夫人小佛堂的仆妇、二夫人的人,还有东正院两个仆妇。 其中一个,眼珠子滴溜溜转,十分圆滑机灵,给甄妈妈使眼色。 似乎要说话。 可甄妈妈并没有看她,也没心情搭理她。 仆妇第二次给甄妈妈使眼色的时候,骆宁和二夫人都瞧见了,她当即收敛。 “这几个搜查的嫂子,都辛苦了。你们先去门口候着。”骆宁说。 二夫人:“退下去吧。” 几个人应是,退到了门口的回廊上站定。 镇南侯看着这两个包袱:“很好,先给我留了个悬念。” 他似自嘲,也似骂人。 他先打开了冬烟那个包袱。 随手翻了翻,冷笑,把两双鞋扔在地上:“阿宁,你的丫鬟好大胆子。 是她私相授受,还是你?” “这是二弟的鞋。您叫人去拿了二弟的鞋码来,就知道了。是二弟院子里的丫鬟托我的人带给他。 这不,我吩咐小丫鬟收着。过几日给二弟送些吃的,一起带给他。”骆宁道。 镇南侯:“……” 除了两双鞋,就是几本书、字帖和药方。 他不再看骆宁,而是把视线落在白氏身上:“没有小金佛。你可信服?阿宁的丫鬟没偷你东西。” 白氏:“谁知道她藏到哪里去了,有没有赃主。” 又道,“好好的,怎么阿宁给阿宥送东西,还放在丫鬟房里?实在说不通。” 她站起身,走过来翻了翻那两本书。 将《太平览记》拿起来,她递给镇南侯,“侯爷,您瞧瞧这本书,它可有不妥?” 《太平览记》的封皮,里面却是禁书《野豕集注》。 这本书,是先帝八年出来的。 当时的蒋王,与先帝争夺太子失败后,很不甘心,请人写了一本书,专门骂先帝。 编造了先帝很多的事迹。 因文采出众、故事猎奇,此书一时竟无比畅销,从蒋王的封地传到了盛京。 先帝震怒,以造谣诋毁圣上、大不敬的名头,杀了蒋王全家;而那位写书的幕僚,被诛九族。 此书被列为禁书,不准私藏、刊印,发现就要烧毁。 先帝晚年,刑部侍郎家里藏了一本,他很喜欢,频繁翻阅,甚至在写奏章的时候,带出了这本书的一个典故。 没想到,先帝也对此书耳熟能详,当即叫人抄了他的家。 刑部侍郎因此被诛三族,先帝还气得病了一回。 谁家藏这样的书,不单单是此人要倒霉,连带着家族甚至九族都人头不保。 ——这个办法,是白慈容想的。 因为,骆崇邺已经被“雍王妃”名头迷了眼。不伤及他利益,他不会惩罚骆宁。 必须下猛药。 如此一来,不仅骆宁遭殃,持家的二夫人也会倒霉。 骆宁可以“发疯”。 她疯起来,雍王和太后也没办法,哪怕她有了个准妃的名头,也得先养病。 白氏与白慈容不在乎今晚要死多少下人。 这些搜查的、经手的,甚至文绮院的大部分下人,都会死。 她们只想要整治骆宁。 白氏特意避嫌,她不翻,只是拿起来给骆崇邺。 骆崇邺虽然是武将,禁书他肯定是知晓的。知道,才懂得如何避开,这也是保命道理。 骆崇邺看一眼白氏。 他目光转回《太平览记》,看了几页,又往后翻了翻,蹙眉问白氏:“你这是何意?” “妾身不懂,只问问侯爷。”白氏道。 “叫我翻一本书,莫名其妙。”骆崇邺道,“没有你的金佛,你预备如何?” 白氏诧异,目光也落在那本书上。 怎么回事? 骆崇邺这个蠢货,他真不知道? “侯爷,您没读过《太平览记》吗?”白氏问,“您看看这本书,它对吗?” “你读过没有?”骆崇邺冷冷反问她。 “……自然。” 骆崇邺把书甩向她:“那你看看,找到了不妥,告诉我。” 第130章 白氏自食恶果 白氏疑惑,将书捡了起来。 一页、两页,再往后…… 她脸色极其难看,扑的那层粉浮上面颊上,越发显得她气色差,很是骇人。 “这……” “是什么书?”一旁的骆宁,突然开了口,“娘,您为何觉得阿宥的书不对劲?这是什么书?” 白氏嘴唇哆嗦。 这可能是她唯一机会,难道也失败了吗? 不可! 她需得翻身,她要骆宁付出代价。 白慈容见白氏在发抖,也走过来,就着白氏的手看了几页。 果然,只是《太平览记》。 白慈容的唇也微微颤了颤,她贝齿轻轻咬住,然后挤出一个微笑,对白氏说:“姑姑,此书并无不妥,您放下吧。” 又对镇南侯说,“姑父,姑姑她有些不太舒服,想回去喝药睡下。那尊小金佛,回头慢慢找,找不到姑姑就不要了,全当破财消灾。” 她想搀扶白氏进里卧。 甄妈妈已经知晓了事情不对,这本书出了纰漏。 不管如何,先自保,回头再说。 “是啊侯爷,时辰不早了,夫人大病初愈,要养着。”甄妈妈笑道。 又对二夫人说,“今日麻烦了。不过,持家的人都是琐碎一些,夫人以前也这样,二夫人担待。” 二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转头问镇南侯:“侯爷,夫人丢了贵重金佛,已经搜查了,难道不寻个结果,就这样算了?” 又道,“咱们骆家的人,是贼吗?” 说者有意。 听者也有心。 贼? 偷窃的人,可不是骆家,而是白氏。 镇南侯心头那股子邪火,几乎压不住。 他的手,用力扶住太师椅的扶手,半晌开口:“既然丢了东西,怎么查一半就算了?坐下。你大张旗鼓要闹腾,总得给你一个交代。” 甄妈妈和白慈容对视一眼。 白氏失去了那股心气支撑,有点软。 她心里还在震惊:那本禁书呢? 甄妈妈威胁了骆寅的小丫鬟春桃,叫春桃把包袱给了冬烟,事情很顺利的。 书怎么不见了? 骆宁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只南边养病几年出门,她岂能知晓何为禁书?别说她不知晓,骆宥估计也不知。 甚至,骆宁可能连《太平览记》也没读过,她分辨不了真伪。 怎么不见了? 这么好的机会,逼得骆崇邺对骆宁下手,白氏黄雀在后,将骆家一网拿下。 邱士东和白玉麟还在京城,他们都是帮手。 怎么就…… “这是什么?” 白氏出神时,骆崇邺已经打开了另一个包袱,是东正院搜出来的东西。 两个小人,身上扎满了针;一个写着骆崇邺的生辰八字、一个写着骆宁的。 瞧见这个,满屋子人都站起身来,默默后退几步。 众人脸上惊骇。 二夫人又惊又怒:“竟有这种东西?” 骆崇邺捏着两个小人,脸色青白交加。 他为了女儿前途隐忍,可白氏竟想要他死。 “这是哪里搜到的?”骆宁高声问。 外头进来一个仆妇:“大小姐,是在倒座的东房里,柜子角落搜到的。” 白慈容神色骤变。 她住在东正院的倒座,东房就是她的闺房。 “胡说。”白慈容怒喝那仆妇,“你是谁的人,这样陷害我?” 看向骆宁。 骆宁回视她:“表妹,原来你这么恨我和我爹爹吗?怪不得我这几日天天头疼,身子疲乏。” 甄妈妈和白氏被这个变故打懵。 二夫人难以置信:“表姑娘,咱们侯府对你不薄。大嫂把你看得比亲骨肉还要亲,侯爷都知道的。大嫂疼你,远胜过疼阿宁,你怎么如此不知足?” 白慈容站不稳似的:“你不可含血喷人。” 骆崇邺面颊布满红潮,是愤怒到了极致,怒火把脸烧了起来。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问:“你想要害死我们父女?” 骆宁很失望,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很轻,却又清晰。 “不、不是我。”白慈容道,“我不知道!” 白氏回神,走过来挡在白慈容面前:“侯爷,她绝不会……” 镇南侯抬手,狠狠掴了白氏一巴掌。 白氏被扇得跌倒在地,牙齿脱落了一颗,面颊肉眼可见发白,而后慢慢发红、肿胀。 甄妈妈来搀扶她。 “先把表小姐关起来,连同这个小人偶,一起送官。”骆崇邺道。 白氏被打懵了,半晌耳朵里都是嗡嗡作响,几乎要晕厥。 甄妈妈上前,给骆崇邺跪下:“侯爷,侯爷这是陷害……” “还有你这个老货,也一起送官!”镇南侯一字一顿,“衙门会查清楚。你们有冤情,去跟府尹说!” 白慈容也跪下,声泪俱下:“姑父,真的不是我。上次甄妈妈往我的箱笼里塞了东西。” 甄妈妈诧异看着她。 侯夫人这时候清醒几分,也爬过来跪下:“侯爷,阿容她不敢的,她只是个小孩儿,她懂什么?是甄妈妈这个老货。” “是吗?” 甄妈妈看着侯夫人和白慈容,知晓自己成了弃子。 她挨顿打,也许夫人会怜悯她,送她回余杭白家养老。 这顿皮肉苦,甄妈妈必须要吃。 “是老奴。侯爷,是老奴做的。老奴只是鬼迷心窍,侯爷恕罪!”甄妈妈使劲磕头。 骆宁又叹气:“甄妈妈,你做出这种事,真叫人寒心。” 又看向愤怒得快要咆哮的骆崇邺,“爹爹,打她几棍子吧。到底是娘的陪房,送去见官了,我们面子上不好看。” 又道,“太后是不喜这些的。” 上次骆寅闹出来大动静的时候,太后就暗示过。 骆家有些风吹草动,也只能藏在暗处,太后不管流言蜚语。可报了官,就要见公文,这是太后的忌讳。 骆崇邺这辈子,大概头一回跟女儿有了默契。 “来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骆崇邺道,“就在这行刑。夫人,你与外甥女都看着,记个教训。” 很快,行刑的人抬了板凳、长板来了。 甄妈妈心里有准备。 行刑的人,却堵住了她的口,甄妈妈心里莫名发慌。 挨了第一下,她便知不好。 太重。 家丁打板子是有讲究的。甄妈妈很清楚知道,这样重的板子,不到十下她就会脏腑破裂。 怪不得要堵住她的口。 她想要求饶。 然而后悔晚矣,板子一下下落在她身上。 镇南侯强迫所有人都看着。 白氏和白慈容依靠着,不敢看;甄妈妈固执抬头,想要求助,可很快她眼睛里一层血雾。 她痛苦发出闷哼,血从她的七窍往外流。 二夫人也不敢再看,把头偏向旁边。 骆宁却一错不错。 她想起了前世。 一本禁书,诬陷她私藏。秋兰为了护她,只得承认是她的。可她只是买了《太平览记》,被人陷害。 为了骆宁和她自己的清白,她撞墙而死。 骆宁抱着她,也是看着她这样流血。 白氏想要奔过去,护住甄妈妈时,白慈容死死拉住了她。 “阿宁,你会不得好死。”白氏倏然放声大哭,诅咒骆宁。 骆宁在盛夏的夜风里,轻轻点头:“是。” 她已经死过了。 这次轮到你了,娘亲。 第131章 白慈容被拘在内院 甄妈妈慢慢断了气,东正院每个人都在发抖。 二夫人与她的人,也是一个个吓得变色。 没见过这等场面。 只镇南侯与骆宁两个人,不动声色。他们父女一样冷漠的眼神,眉梢都没动一下。 白氏瘫软在地,哭得闭了气。 两个大丫鬟不停安抚她,将她抬回里卧,白氏神志迷糊。 白慈容回到倒座,她的丫鬟已经替她收拾好了卧房。 她睡下,噩梦连连,浑身汗透醒过来。 白慈容也没想到,自己算计旁人,却反遭了算计。 何人把扎针的小人放在她枕头底下,她毫无头绪。 而甄妈妈,当着她的面被活活打死。 快要断气的那个瞬间,甄妈妈抬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阴毒。 不是求救,而是恨。 “凭什么我要替你死?” 这似乎是甄妈妈最后想说的话。 黎明时,白慈容堪堪阖眼,瞧见甄妈妈血淋淋站在她面前,质问她:“阿容小姐,你为何这样狠心要害死我?” 白慈容很想赶紧醒过来,却又似被魇着了,睁不开眼。 她在梦里乱叫。 值夜的小丫鬟问:“去叫醒表小姐吗?” 另一个二等丫鬟很烦,又很气恼:“别管她。” 这个二等丫鬟,是当年留在文绮院、骆宁的丫鬟。而后她们几个人跟了白慈容。 当时觉得差事很好,表小姐极其大度,性格又随和,跟着她享福。 谁能想到,短短时间她们从文绮院搬到蕙馥院,又搬到东正院的倒座,越来越不如。 表小姐也只是面上和蔼,自私又薄凉,总要给丫鬟们立规矩。除了她刚来时,丫鬟们得了几两银子的赏钱,再无好处给她们。 相反,大小姐的文绮院内,就连粗使仆妇每日都可以吃饱饭。 丫鬟不会反思自己不忠诚,抛弃大小姐跟着表小姐走了,只怪表小姐连累了她们倒霉。 如今大小姐要做雍王妃,白慈容身边这几个丫鬟,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们不敢给表小姐甩脸子。 可半夜表小姐做了噩梦醒不过来,那就让她受着,懒得去推醒她。 白慈容挣扎了半晌才醒,不仅仅全身汗透,又尿了一身。 她狼狈至极。 “走开,你快些走开,不是我害你的。你去找骆宁、去找骆崇邺!”白慈容大哭。 丫鬟反而嫌弃她:“表姑娘,你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尿床……” 话音刚落,被白慈容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我?在这东正院内,我想要折磨死你,易如反掌。”白慈容道。 她虽然还带着颤音与哭腔,话却是说得无比狠戾。 丫鬟仍是怕的。 心里不服气,就把白慈容做噩梦、尿床之事,到处说。 侯夫人白氏,则是好几日都没清醒过来,人糊里糊涂的。 白慈容派人去请二夫人:“叫我爹爹来看看我姑姑。” 二夫人拒绝:“侯爷说了,夫人要静养,这段日子不可见客。已经给她请了大夫。” 白慈容争辩几句,二夫人一步不让。 当白慈容想要离开侯府,去找白玉麟和邱士东时,二门上的婆子不给她出去。 “你们要关押我?岂有此理,谁给你们的胆子?”白慈容惊怒交加。 “夫人院子里丢了重金,东正院每个人都有嫌疑。寻不到此物,谁也不能出去。”婆子说,“表小姐,这是侯爷的命令,你别为难我。” 白慈容有苦难言。 什么小金佛,那是白慈容和白氏编造的。 目的是搜骆宁。 搜到了,侯府一团乱。只要白氏不再提,谁还记得替她找小金佛? 而现在,侯府竟用此名义,阻止白慈容出门。 白慈容害怕极了,却又强自镇定,假装若无其事回去。 她去哪里弄个小金佛出来? 甄妈妈的冤魂,似乎一直都在东正院没走,白慈容每晚都噩梦连连;侯夫人白氏好一阵歹一阵,喝了药也没有完全清醒,甄妈妈的死给了她痛击。 “即将中元节了。” 不知哪个小丫鬟如此说。 白慈容快要失控冲出去。眼瞧着她几乎和她姑姑一样,变成疯子了。 不行,她不能被这点小事打倒。 她必须振作。 她将来会贵不可言,这些都只是小挫折。 甄妈妈死了几日,二夫人派人请骆宁。 “我上次去东正院,里面的确阴森森的,丫鬟仆妇们吓得直哭。是否请个人去做个法事?”二夫人问。 骆宁:“不必了。你派人告诉东正院的仆妇丫鬟们,她们害怕就离开,骆家不缺人用。” 二夫人:“……” “二婶,何必对旁人这样心善?要是您这边倒霉,那头可不会给您半分善意。”骆宁说。 东正院全是侯夫人的心腹,她们难道少作恶吗? 前世骆宛惨死,二夫人心都碎了,也是病倒了大半年。 白氏不是改过,而是被压制住了,她与白慈容不会在乎侯府任何一个人。 “她们放禁书,您可想过会牵连侯府多少下人?不仅是我,当家的您也要担责。”骆宁说。 一个不慎,满门抄斩,诛杀九族。 二夫人自己跟着倒霉就算了,娘家都不能幸免。 “你说得对。”二夫人倏然后脊发寒,“太仁慈,无非是软弱。” 骆宁笑了下。 她对二夫人说,“二婶,侯府这内院,估计很长时间都是您当家了。您不能太软。” 二夫人没有太得意,也没想推辞。 能当家自然是有好处的,也有威望。 侯府的家并不难当,账目很清晰,不需要自己拿钱出来贴补;而白氏,时刻借用甄妈妈的口,说她暗中给了侯府多少好处,只是她拔高了自己。 比如说,骆家大夫人的份例衣裳首饰,一季花二十两银子,她自己非要花一百两,却说是她“贴了钱”。 贴的钱,最后还是用在了她自己、她儿女身上。 还有,骆家与人来往,那些门第高的,大夫人非要舔着去送礼。 按说礼金五十两足矣,大夫人送一千两,回头却又说替骆家做了人情,旁人却并没有回这个礼,只当骆家孝敬的。 这些孝敬的人情,落到了哪里,二夫人也不知道——可能是落回了余杭白氏手里吧,他们做生意才需要这些。 大夫人送这个“一千两”的礼金,倒是没有用骆家的钱,可她会说成“我拿了钱贴补骆家”。 她用钱,替娘家买人脉,又在骆家买人心。 偏骆家众人总被这种障眼法糊弄,很难算清楚这中间的账,只能看到大夫人自己掏钱出礼,拿出了一千两。 大夫人“贴补”银子,骆家却没有得到过半分好处。 可能骆崇邺和老夫人得了些孝敬。 这样的例子,多不胜数,都在骆家的账簿上。 如此之事办多了,侯夫人白氏自己都被绕进去,以为她对骆家付出太多,她高高在上。 “阿宁,侯府内院的管事婆子,丫鬟们,大部分都是大嫂的人。”二夫人说起了正事,“这应该如何是好?” “二婶打算怎么办?” 第132章 雍王有所求 二夫人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她家在地方上算富户。 她是通一些道理的。 “……朝廷更替,新帝也不会把前朝老臣全杀了。事情太多,皇帝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总需要人办差,可官员栽培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只要官员肯效忠新主,一样得器重。”二夫人说。 骆宁:“这话不错。” 二夫人受了鼓舞似的,继续说:“朝廷尚且如此,内宅亦然。” “您已经有了主意?” “大嫂用的这些人,除了她的陪房,其他全部都要用上。只是得叫她们表个态。 两个特别有本事的,我挑了出来,回头我寻个错处贬了她们。等过些日子,叫温氏再把她们提上来,她们就可做温氏心腹。”二夫人道。 在二夫人看来,侯府下一个主母,肯定是大少奶奶温氏。 不管骆寅如何,温氏跟骆宁是一条心的。 朝廷也是这样,老皇帝临终时,就把能臣给贬了,留给新帝用。新帝登基,先给这几位能臣平冤,就得到了几位忠心的重臣。 真正有利益冲突的,比如说白氏的陪房,这些人就必须铲除。 除此之外,绝大多数的管事、丫鬟仆妇,都只是混口饭吃,谁当家就听谁的吩咐。 “……二婶,你可能得持家一段日子。大嫂应该不会再理事。”骆宁说。 二夫人微愣:“为何?” “大嫂是个聪明人,她还有个儿子,她现在要考虑的是他们母子的生存。”骆宁道。 二夫人竟没拐过来这道弯,听她如此说才明白。 那天在三十里铺,骆家众人都瞧见了邱士东、知晓他与白氏过往的关系,而骆寅又像他。 如果骆寅不是骆家的血脉,温氏的儿子骆立钦也不是,那温氏和孩子将来怎么办? 此事不会闹开,温氏哪怕想要“和离”,从骆家离开,她也没办法带走骆立钦。 她们母子处境尴尬,温氏肯定不会在沾“当家”这档子事。 她会低调隐忍,把自己藏起来,尽可能不受任何人注意,将她的儿子培养成人。 将来有机会,她儿子可以外出做官,她们母子才有机会一起从骆家离开。 ——大嫂内秀、聪慧,骆宁觉得她会这么处理。 “……造孽。”二夫人道。 骆宁:“所以,您别想着把内宅管事留给大嫂用。您就想想,您自己如何用这些人。” 要经过几年的磨合、替换。 “阿宁,只要你放心,这内宅我可以打理好。将来交到阿宥手里时,绝不会一团糟。 你二叔不会钻营,老老实实的;我那两个儿子瞧着都不成器,我没有野心。”二夫人突然说。 她说叫管事们表忠心,不承想,竟是她自己先表了。 骆宁握住她的手:“二婶,我自然相信你。” 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骆宁相信,二婶当家的日子,骆宥可以安心读书、祖母能平安养老,家里忠仆们都有个地方吃也一碗太平饭。 这就足够。 骆宁所求的,也就是这点安宁。 白玉麟来了镇南侯府两次,想要见自己妹妹,都被阻拦门外。 白氏的陪房传信,说里面出了事,甄妈妈挨打后体力不支去世了。 死了一个得力的心腹婆子,这是极大的事,白玉麟焦急不已。 “……现在进不去,可怎么办?”白玉麟似热锅上蚂蚁,同邱士东商议。 邱士东气定神闲。 皇商没了,他不着急;白氏和白慈容被骆家关起来,他也不担心。 “别慌。”邱士东慢慢喝茶,“我会想办法,镇南侯府会把阿容放出来的。” 至于白氏,她是侯府女主人,她会没事。 “……骆崇邺不会对我妹妹下手吧?”白玉麟担忧。 邱士东:“大小姐的婚期定了。这个时候,侯夫人不可能出任何差池,她绝不会有性命之忧,放心。” 白玉麟听到这么说,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 见不到白氏与白慈容,他就没办法睡安稳。 “我会请建宁侯帮忙。过几日,你跟着王家的少爷、小姐,一起去镇南侯府。”邱士东亮出了他的兵器。 白玉麟:“真的?” 他的心,这才慢慢落回了原地,稍微安稳。 送骆宥上学一事,因周家当时去赶热闹,又因为人太多,果然有了些流言蜚语。 “侯夫人之前退婚的未婚夫,寻到了门上。” “儿子可能不是骆家的。” 这些话,成为门阀望族的谈资与笑柄——主要是笑话骆宁。 太后耳目聪明,很快就听到了一些风声,特意叫了骆宁去问。 “是我大舅舅的朋友,他们合伙做买卖。具体的,我们没多问,都是旧事了。”骆宁云淡风轻。 太后:“你娘如何了?” “她气病了,又因为她院子里丢了一个一斤半的小金佛,她觉得寓意不祥,病上加病。”骆宁道。 太后静静看一眼骆宁。 正如骆宁所料,没见官,不用文书告天下,太后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太后很快转移了话题:“你的琴弹得怎样?” “好些日子不练,生疏了。”骆宁说。 太后笑道:“哀家有一把琴,年岁太久坏了。古琴就是麻烦,哪怕是名家所斫,也是时不时要修。 哀家请了孙大家,叫他进来替哀家新斫一把琴。你如果喜欢,叫他也依照你的喜好斫一把。” 孙大家是当世的斫琴高手,他一共有十二把琴问世,每一张都是名琴。 “那我跟着沾沾光。”骆宁笑道。 她们俩说话时,雍王萧怀沣来了,身边还跟着他的黑狗。 太后忍不住有话说:“怎又带长缨大将军进宫?” 萧怀沣:“带它出来散散,它这些日子很懒。” 长缨大将军最近半个月不太高兴,不知缘故,吃得比较少。 萧怀沣这是到皇宫遛狗来了。 骆宁失笑,目光投向了长缨大将军,它有些兴奋。 萧怀沣见状,便知它性命无虞,吹了个口哨,长缨大将军就跑到了骆宁跟前,欢快摇尾巴。 “母后、王爷,我带着它去院子里玩一会儿。”骆宁说。 她知道萧怀沣不喜长缨大将军撒娇。 还是眼不见为好。 太后颔首:“去吧。” 骆宁与狗在院子里耍了半个时辰。她叫宫婢拿了沙包。她扔出去,狗跑着去捡,玩得不亦乐乎。 中午饭的时候,黑狗就吃了半盆牛肉,趴在地上打盹。 萧怀沣的心,终于落定。 原来是天气太热,它又没玩耍,没胃口才不吃东西。 第133章 骆宁自己下的狠手 骆宁和萧怀沣陪太后用午膳。 午膳后,太后要歇觉,骆宁与萧怀沣去偏殿乘凉、喝茶。 “……长缨大将军这些日子消瘦了。”骆宁说。 萧怀沣:“它懒得吃。” “下次它倦怠了,您派个人叫我去,我陪它玩。”骆宁说。 萧怀沣:“它有训练,不是专门玩的。” 骆宁:“……” 此人对自己要求颇高,对狗也寄予厚望。 骆宁与他在一起,总要寻个话题,否则就是沉默坐着。 要是关系普通的两个人,这样干坐着也使得;可作为下属,在主子跟前不可失礼。 骆宁只得寻一些话头。 “……前几日,我爹爹惩罚下人时,不慎把一个婆子打死了。”骆宁说。 萧怀沣:“何故下这么重的手?” 骆宁就解释给他听。 还提到了禁书《野豕集注》。 萧怀沣原本漫不经心听着,直到能诛九族的禁书都出来了,他侧头看一眼骆宁。 “……这样的书,轻易弄不到京城,不是随地可以买的。何人主谋,你可有猜测?”萧怀沣问。 他看问题更深远。 骆崇邺就没想起问。 “不是甄妈妈买来的,应该是那个表姑娘。她最近与建宁侯府关系很近。要是骆家倒了、我死了,建宁侯府自然高兴。 当然,表姑娘和邱士东更高兴,他们恨极了我。皇商一事,他们肯定算在我头上。”骆宁说。 白慈容没说书从何处得来,但肯定不是白玉麟给她的。 白玉麟是骆家姻亲,他没白氏那样失心疯。 而白慈容,她大概即将脱离“白氏”宗族,去做王家的女儿,她与邱士东可置身事外。 ——得不到,就毁了它,也许白慈容和邱士东都是这种性格的人。 只两个可能:建宁侯府给的,或邱士东给的。 骆宁想不到这两者谁更毒辣。 “不管是谁,我都记在心上了,王爷。邱士东有财力、人脉,建宁侯府是百年望族,动他们要一击毙命,不能鲁莽。”骆宁说。 萧怀沣总是嫌她手段太柔。 这次,他仍觉得她力道轻,没有趁机把那个表姑娘给杀了,只是杀了个婆子。 不过,和上次相比,这次他的嫌弃里没有烦躁。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处理方式。 一点点来,小火慢炖。 也不失一种智慧。 骆氏阿宁不是空有美貌的女子,她也有点脑子。只是经历的杀戮太少了,心上没有坚硬的壳,处事比较软。 各人有各人的办法,随便她吧。反正她没吃亏,没给萧怀沣丢人。 “……甄妈妈威胁我二弟的丫鬟,叫她递东西,否则把她配个三十岁的鳏夫。 那鳏夫的老婆是他自己打死的,酗酒、赌钱。只因巴结了我娘的陪房,还留在府里喂马。”骆宁又道。 丫鬟春桃说她逼不得已。 她的确自私,可人在危难关头,先顾好自己也无可厚非。 甄妈妈只是叫她送包袱,不是叫她下毒。她不算恶。 “我没有惩罚她。我同二婶说了,叫她放了春桃的卖身契,撵了她出去,今后她自己谋生。”骆宁说。 萧怀沣颔首。 骆宁又说,“那个扎针的人偶,我自己做的,叫宋妈妈搜查的时候,趁人不备放在白慈容枕头底下。 扎我爹那个的时候,我用了三十根针;我自己那个,扎了八针。不知是不是灵验,我这几日左边上臂一直发酸,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萧怀沣:“……” 骆宁说着,又笑起来:“蔺姐姐说只是我耍鞭太用心,胳膊拉伤了,她替我揉按几天就没事。” 萧怀沣听到这里,看一眼她。 骆宁:“不妥吗,王爷?” “此事,蔺昭也知晓?” “是。” “看样子,你有话同本王说。”他淡淡道。 骆宁:“……” 真是好机敏一个人。 “这次的事,蔺姐姐也帮了忙。她实在很好,我想着,将来能否将她留在身边?王爷,您还有其他差事给她吗?”骆宁问。 骆宁知道,蔺昭是从外地召回来的。 她在外地做什么,骆宁没问。但肯定不是闲差。 “她自己愿意吗?” “我还没有问她,先问问您。要是您不放人,我白问了。”骆宁道。 “若她愿意,往后叫她跟着你在内宅行走。”萧怀沣说。 骆宁道谢:“多谢王爷。我今日回去和蔺姐姐说。” 萧怀沣继续喝茶。 骆宁发现,每次自己和他说话,他都是端坐,似漫不经心听着。 她有时候怀疑他在走神,根本没听进去,故而她也是随意说。 可事实上,每次她话里关键的点,他都抓到了。 比如说,骆宁狡辩软鞭太沉、不是自己腕力太弱,他就寻了个更轻的软鞭给她。 也比如说,她随意说蔺昭的事,他就察觉到了蔺昭帮了忙,已经参与了文绮院的重要事。 “说他天生记忆好,果然不假。”骆宁想。 她这边正想着,太后那厢起来了。 宫婢端水给她净面,又替她更衣、梳头等。 骆宁和萧怀沣也起身,去正殿坐着等太后。 太后刚出来,太监回禀说:“皇后娘娘带着孙大家到了。” 骆宁和萧怀沣都站起身。 片刻后,郑皇后进来了。 她着一件淡黄色常服,头发高高绾起,用黄金镶宝石的头饰。既端庄又清丽,盛夏天不繁琐。 “七弟也来学制琴?”郑皇后笑问。 萧怀沣:“只是来看看母后。” 他是听说骆宁进宫了,就特意带了长缨大将军过来。 此刻长缨大将军吃饱喝足,又玩累了,在偏殿补觉,睡得肚皮都翻出来了。 皇后粲然一笑:“弟妹肯定是学琴的。” 骆宁应道:“是,娘娘。” 孙大家今年六旬年纪了,最近几年没有琴问世。 太后请他,他既没有傲慢,也没受宠若惊,平平淡淡见了礼。 彼此闲聊,先说了些琐事。 骆宁懂一些琴,听着有趣。 而后,孙大家开始依照太后的需求,为太后斫琴。 琴面、琴底、弦与架子等,太后一一说明她的偏好。 木材一个个运进来。 萧怀沣似来了点兴致,问孙大家:“能否教教我?” “自然可以。”孙大家说。 骆宁在旁边围观。 萧怀沣自己斫一张琴,取名叫“望春漪”,骆宁觉得名字好听,心想:“他竟也挺有情趣。” 第134章 雍王感情的激烈与隐忍 骆宁在宫里消磨了大半日。 一张琴不是一时制成的,眼瞧着天色不早,骆宁回去了。 她还跟萧怀沣说:“王爷,‘望春漪’制好了,给我也试试音。” 萧怀沣没回答。 他一向爱搭不理。骆宁觉得他应该听到了,没再多嘴,转身出宫去了。 萧怀沣晚些时候才走。 又过了几日,眼瞧着就要到盂兰盆节,也就是中元节,骆宁又进宫去了。 “母后,这是我自己做的河灯。每年都会在渡河边放河灯,向亡灵寄托哀思。 这盏我带给您,您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对着它说,或者写下来。回头我去渡河边替您放。”骆宁说。 太后微讶,又有点惊喜。 许是骆宁能在这些细微处想到她。 “那哀家更衣焚香,把要说的话告诉它,你替哀家放。”太后道。 骆宁应是。 太后又说:“上次孙大家替哀家斫好的琴,在皇后那里。你去看看,顺便带回来。” 骆宁再次应是。 郑皇后音律极好,琴技高超,太后叫她调调这张新琴的音。 骆宁去的时候,郑皇后正在抚琴。 她的琴声很磅礴,悠长空灵,似脱离了俗世,随着她琴声迈入古林。树木森森,空气清新,鸟声远而清澈。 一曲毕,郑皇后才抬头瞧见骆宁。 “娘娘。”骆宁先见礼。 郑皇后叫她免礼,笑问她:“可是来看望母后?” “是。母后说她的琴在皇后娘娘您这里,叫我拿回去。”骆宁道。 “已经调好了,原本想着傍晚时给母后送过去。弟妹既然来了,试试琴音。”郑皇后叫人把那张琴拿出来。 骆宁就发现,皇后的琴凳上,也是一把新琴。 这琴面,好像是上次萧怀沣选的。 骆宁:“……” 竟是亲自做好了送给皇后的,怪不得骆宁叫他给她弹弹,他没理她。 骆宁总是看不透这两人的关系,非要在这个时候,才能瞧见一抹激烈与隐忍。 “不愧是能成大事者。这两人好能忍,人前一丝都不露。”骆宁想。 她立马把心绪全部收敛。 她知晓郑皇后聪慧,观察入微,骆宁不想她瞧出异样。 宫婢很快搬出来一张琴。 骆宁简单试了两个音,只感觉这张琴很浑厚,应该是太后喜欢的。 “我回去向母后交差了。”骆宁笑着对郑皇后说。 郑皇后目光看向她,又回望自己那张琴,她没说什么。 骆宁却是后背微微出汗。 在宫里,最好做个傻瓜,什么都不想。 一旦有什么想法,哪怕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旁人也可能发现。 骆宁从这一瞬间开始,脑子放空,回视郑皇后:“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外头日头烈,你慢些。”郑皇后笑道。 骆宁行礼告退。 郑皇后回头看自己的琴,对管事姑姑说:“把这张琴收起来,放在库房,以后都不要再拿出来。” 管事姑姑不解:“娘娘不是很喜欢吗?” “先收起来。”皇后道。 她转身进内殿去了。 骆宁回到了寿成宫,太后已经对着莲花灯念完了她的寄思,慎重交给骆宁。 她笑着说:“哀家做姑娘的时候,也去放河灯,那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年纪小,哪里懂生离死别? 宫里什么节都过,只不过盂兰盆节,竟一时忘记了放河灯。几十年了,好些话要说,都对着这盏河灯说了。” 骆宁:“母后放心,我会替您放好。”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 又叫她把琴拿上来。 “……阿宁,你弹一曲给哀家听听。”太后说。 骆宁还是像方才在坤宁宫一样,什么都不想,脑子放空,任何思绪都不能过。 她只是回想了一支缠绵的曲子,开始弹。 真是好久不弹了,初时生涩,而后才慢慢流畅。 “你琴技不错。”太后笑道,语气里莫名带着几分欣慰。 骆宁道:“儿时苦练过的。” 她不知自己练琴做什么。 也许是想有一技之长,叫父母高看她一眼;也许是单纯喜好。 说不准。小时候的事太远了,当时怎么想的,现在全然忘记了。 骆宁拿了河灯,又出宫去了。 太后为何叫她去坤宁宫取琴,又为何对她的琴技好感到欣慰,骆宁在回程的马车上想了想。 而后,她决定放下,不过心。 她又不是真的雍王妃,此事跟她无关,她做好自己分内事。 有些人注定是人中龙凤,比如萧怀沣,也比如郑皇后。其他人,只能做他们的陪衬。 骆宁和崔正澜一样,只想做“土皇帝”。 有些时候,骆宁是猜不透、看不懂太后的。 她唯一能做的,是抓住自己可以抓牢的,往前走。 转眼到了中元节,萧怀沣派人来镇南侯府,接骆宁。 他晚上要带骆宁去放河灯。 骆宁带上了自己的丫鬟秋华、秋兰,又把蔺昭也叫上。难得出门,大家都出去散散心。 渡河在城南,距离比较远,那边会临时搭建集市。 “王爷,您有画舫下水吗?”骆宁问。 萧怀沣:“有。” 骆宁:“……” 有点意外。 她只是随口一问。 渡河上,每年都有十来条画舫,是权贵们的,提早与官府说妥,按时下水。 那天,画舫上灯火通明、乐声悦耳,普通百姓在岸上放河灯、赏画舫。 “……王府什么都有,只是本王不怎么用,全在库房。”萧怀沣解释,“等你过门,自己去看。” 骆宁笑起来。 她很想夸他一句,他第一次斫琴,“望春漪”的琴声那么空灵出色,非常厉害。 又觉得不妥。 毕竟那张琴,送给了他皇嫂。 肯定是大大方方送的。 但彼此心里怎么想,就难说了。骆宁怕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忍住了。 萧怀沣突然转脸,在车厢里看向骆宁:“你想些什么?” “没有。” “没有就不可使劲盯着我瞧。我的余光比较远,你偷窥我知晓。”萧怀沣说。 骆宁:“……” 她尴尬挪开了目光。 她深吸几口气,开始放空思绪,片刻就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挤出去了,满脑子只剩下放河灯。 她要把河灯放给谁? 骆宁想了半晌,只能想到一个人。 第135章 骆宁故意骂雍王 骆宁想到了她自己。 她想给自己放一盏河灯。 很快,马车到了渡河边,远远的,骆宁瞧见了一行人。 有崔正卿兄妹,还有辰王,以及几个不太认识的人。 “怀沣。”崔正卿先打招呼。 骆宁看愣了。 崔正卿穿一件朱红色袍子,绣了金线祥云纹;大红色腰带,镶嵌了大大小小至少二十颗碧玺宝石。 大红大绿,又极其富贵,相当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