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偷欢》 第427章 解开 本次集训非常隐秘,直到结束,宋厌来到沪城机场,宋知珉才得到消息追来。 “厌厌!” 宋厌蹙眉,握紧背包带子,转身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有理睬直接进去了。 宋知珉连车门都没有关上,大步跑到她身后拉住她! “厌厌,改名进宋家吧,奶奶留给你的遗产……” 宋厌狠狠甩开他的手,头都没回! “厌厌!”宋知珉继续纠缠她,强硬地扳过她的身体! 他握住她的肩膀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大伯会提出那些要求,真的很抱歉。厌厌,我跟家里人说了,你不用认我母亲,也不用道歉、跪祠堂,当务之急先把奶奶留给你的财产提出来。” 宋厌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语带不屑: “说了不要,你们宋家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厌厌!” “放手!” 就在俩人撕扯间—— 宋知珉的手被另一只大掌扳离宋厌的肩头! 宋厌看清宋知珉身后那道挺拔的身影,睁大好看的明眸,呆呆地叫道: “哥?” 宋知珉脸色沉下来。 这声“哥”叫得真扎心,他这个亲哥什么时候有这待遇? 傅程训一把推开宋知珉,站在宋厌身前护着她,高大挺括的躯体将她完全挡住 “你……”宋知珉身体不稳,向后踉跄两步,不悦地看向傅程训。 傅程训更是回以不友善的目光。 “原来你是宋家的人。谁让你来骚扰她的?” 宋知珉怒极反笑,指着宋厌说: “她是我妹妹,亲妹妹。” “都长这么大了才认,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更应该想一想,你们傅家要怎么报答我父亲,别忘了你母亲的命可是我父亲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不耐烦的女声从傅程训身后传来—— “你有完没完?” 宋知珉被她吼得错愕: “厌厌?” 宋厌从傅程训身后走出来,对宋知珉“贴脸开大”: “一份二十年前的恩情,究竟要贴在人家身上吸多少血?你们宋家好意思吗?” “厌厌,宋家也是你的家,我父亲也是你父亲。” 宋厌的航班已经被延误了,飞机起飞,追不上了。 她挽着傅程训,冲宋知珉摇头道: “我永远都不会是宋家人,父亲他在天有灵,也不会同意你们这样贪得无厌的。” 说完,拉着傅程训离开。 临走时,傅程训警告地对宋知珉说: “以后有事直接来找我,别再骚扰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宋知珉斯文的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看着对面站在一条战线的两人,他死死握住拳头。 宋厌白他一眼,跟傅程训走出了机场,上了傅程训的车。 车门一关,宋厌急忙问道: “哥,你怎么来了?” 傅程训一言不发,冷着脸把车子开走。 “我们……去哪里?” 他还是什么都不回答。 车子开出好远了,眼看着要上高速离开沪城。 宋厌被他憋得难受,也有几分心烦意乱。 “你说话呀,为什么不出声……” 车头急转,停在路边,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安全带将两人的身体拉回,宋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大力压在椅背上。 唇被堵住,流连,辗转,碾磨。 他放开她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哥……” “别叫我哥。” 宋厌现在也确实越来越觉得这个称呼难以启齿了。 “喂……” “宋厌!” 宋厌缩了缩脖子,她听出傅程训是真的想教训她。 她也摆烂了: “那我叫你什么?我又不知道。” 傅程训灼热的目光始终依附在她身上,舔了舔唇,哑声说: “跟我结婚,叫‘老公’。” 宋厌的脸一下子从脖子烧上来,绯红胀热。 “别闹。”她低声吐出两个字。 傅程训伸手过来,长指挑起她艳如桃花的脸庞,压着火、带着怨、藏着痛、留着爱: “你就是因为他、因为宋家,所以对我那么冷漠、拒绝我、跟我冷战?” 宋厌心也隐隐作痛。 她轻喃: “你也不信任我,说我有别的男人,还跟别的男人……” 她一下子被傅程训捞到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我怕!我真的怕你心里没有我,我这二十年等得是我自己的妄念。我更受不了你会有爱上别的男人的可能,那样的话我大概会死掉。” 宋厌捂住他的嘴: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讨厌。” 傅程训握紧她的手,亲亲她的掌心。 “宋家的事你不用管,都交给我。这本来就不该由你承担。” “你……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傅程训恨铁不成钢地解释: “我就觉得那个男人眼熟,查了他的车牌号、又用你的身份信息查了航班,知道是宋家的人带你回去了。我奇怪你怎么会答应跟着他回沪城宋家,又去问了你领导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才知道你是去参加刑侦集训。” 宋厌长长吐出一口气,解脱地靠在他怀里。 两个人一起承担,总比她独自面对要轻松许多。 傅程训低下头咬咬她的鼻尖: “看你以后还瞒着我逞强!” 宋厌鼻子虽痛,但心是甜的。 她搂紧了他的腰,眼眶热热的。 傅程训是开车载着宋厌回北城的,虽然累,但两人独处的时间长,让宋厌想起她第一次到滇南上学时,就是他开车送她的。 两个人还开了一间房…… 她咬着指尖偷笑。 一路上风景不错,由水乡的婉约到北方的苍茫。 宋厌心情不错,既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好了,回去也立马就可以进入刑警队工作。 进入北城,到了她家楼下,她跟傅程训依依不舍地告别。 “厌厌,我们找个时间公开一下我们的事。” 宋厌担忧道: “可是宋家一直打股份的主意……” “说了,你别管。等着嫁给我就行了,小傅太太。” “切。”宋厌对这个称呼既羞涩又甜蜜。 傅程训走了,她上楼。 打开家门,此时是傍晚,昏暗一片,没有开灯。 宋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一进去,就听见夏夏幽幽的声音—— “你没接受宋家的遗产?” 第428章 10.9 宋厌回到北城后,在刑警队很忙,不仅忙案子,还忙考核,忙训练。 毕竟熟能生巧,他们很多技能都是肌肉记忆,只有反复训练才能成为本能。 傅程训的公司越做越大,他也有的忙。 两人将近半个月没见面,不是你有事、就是我有事,大多数都是宋厌没有时间。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许多人往傅家送年礼,世界各地的好东西堆满了仓库。 一些奇异珍馐、名贵食材存不住,程筝便叫佣人烧了一桌子菜,让傅程训把宋厌接来家里,聚一聚。 傅程训见到宋厌时,见她又清减了,心疼地抱住她亲亲: “怎么累成这样?半个月不到,人瘦了一圈,风一吹都能跑了,咱不干了成不成?” 宋厌笑笑,笑不及眼底,跟他十指相握走向车子,一同回了傅家。 傅程训一直着急公开的事。 但他想要么不公开、要么就一定要郑重,他的厌厌是珍贵的,不能一句话两句话的告诉一下家长就完事了。 宋厌家里只有一个夏夏。 但他到时候要把他爷爷也叫回家里,当着他老人家的面给厌厌一个名分。 于是两人回到傅家,并没有表现出亲密。 傅程懿一见宋厌来,搂着她一起玩,姐妹俩玩闹贴贴,亲密无间。 程筝欣喜的同时,暗暗瞥见她儿子悄悄用眼睛睨着懿儿,嫉妒又不满。 她背过身偷笑,笑话他一个大男人,看来不太行呢,都没本事把媳妇哄到手。 哎,她感叹,只能等着了,今年怕是又不行了。 傅砚洲回来得比平时也早了不少,程筝催他了,不让他害孩子们等。 饭桌上,程筝自豪地夸赞道: “上周厌厌救下了要跳桥的男子,上了新闻,我在台里可有面子了,宁昭和雨柔都说羡慕我。厌厌那身手,真酷啊。” 她好笑地瞟瞟她儿子: “好多人家看上厌厌,要我给牵牵线,人家要厌厌当儿媳妇。” 傅程训脸色一沉: “妈。” 傅程懿知道上次那个男人原来是宋厌的亲哥,也不禁打趣道: “妈,那你帮宋厌好好参谋参谋,挑个好的。她高,一米七,男方至少得一八五。” 傅程训闻言,脚在桌下踢踢宋厌的脚。 他有几分得意。 他一八七。 宋厌低头吃饭,不好意思地咬着筷子,踩了踩他的脚背,让他不要得意忘形了,让家里人发现什么。 程筝忽地又兴奋地提道: “昨天去市里开会,遇到厌厌刑警队的领导,说厌厌考核成绩又拿了第一,射击打到了10.9环呢……” 宋厌脸色一白,夹菜的手微微一颤。 这轻微的动作无人察觉,傅程懿尖叫着夸她厉害啊、帅气啊之类的话。 程筝搂着宋厌的肩膀。 傅程训含笑看着宋厌。 就连傅砚洲也说,10.9环不容易,算得上神枪手了。 跟他们相比,宋厌十分淡定。 她嘴角微微弯着,端起汤碗,小口抿着。 没有人看到,她眉间藏着慌郁之色,一颗泪珠落进碗里。 吃完饭,傅程懿抱着宋厌的手臂不放,让她在家里住一宿。 “咱俩睡一张床。” 傅程训淡淡地催道: “走吧,我送你。” 宋厌选择了跟傅程训走,没有留宿。 两人离开后,傅程懿喃喃道: “怎么感觉宋厌心情不太好呢?累的?看她瘦的,脸上都没肉了。” 程筝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口。 她也觉得宋厌不太对劲,一来家里,她就发现了她的忧郁之态。 …… 宋厌坐在车里,靠着车窗发呆,指尖在结着霜的玻璃上融出一个又一个指印。 不经意看看路,她哑声问: “去哪儿?” 一丝朝气都没有。 傅程训以为她只是累了,坏笑着答道: “去……好地方。” 酒店。宋厌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她沉静地说: “送我回警队,我住宿舍。” 她一说这话,傅程训正色,皱皱眉问: “怎么了?” “没怎么啊,方便。” 傅程训看看宋厌,担忧道: “跟你妈吵架了?她又挑事苛待你了?” 宋厌笑笑摇头,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冰景。 她的笑意散去,眼眶红了,一股哀伤挂上苍白的脸庞。 傅程训几番追问,她都说无事,只是累了,想休息。 他只能把宋厌送到宿舍。 —— 宋厌是公认的干警察的好苗子,就如同程筝是天生干新闻的料子。 她前几天的考核还是第一,射击10.9环。 那天吃过饭后,程筝也特意又找了宋厌的领导了解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宋厌表现很好,日后有重用。 可没过几天,刑警队的领导突然联系程筝,说宋厌恐怕要被退回到交警队或者其他部门! 程筝当时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小。 …… 训练场上,警员正在跑五公里。 宋厌知道自己可能要被退回了,但调令没有正式下达,她心无旁骛地正常训练。 程筝和一个穿着警服、发间夹杂着银丝的男人并排走着。 男人语气沉重: “……其实宋厌那天在射击场上神色就不对,我们只看她打出10.9环,光顾着高兴,也没想别的。万万没料到,这次演习,模拟实战,她本是最大的关注点,但她却握着枪,不敢打。” “我们甚至都以为是她手里的枪出了问题,结果,她说,是因为她怕打不中。” 程筝摇头不解道: “她不是打出10.9了吗?据我所知她的射击成绩在警校时就很好。” 男人站定脚步,背着手,认真地说: “就是那次的10.9,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程筝都听懵了。 “厌厌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她不可能……” “她自己说的。那一枪她失误了,从手准上来看,她预判10.6环,报靶出来10.9环。我现在想想,她从那一刻起,心态就已经崩盘了。” 程筝面色凝重、存疑。 “虽然只有极小的差距,但在实战中,差之分毫就是一条人命。” 程筝瞬间就明白了,黛眉间形成蜿蜒的沟壑。 “在我们刑警眼里,10.9不是目标、目标才是10.9,必须一击即中。” 男人说到此,有些忿忿,看着程筝遗憾道: “宋厌的手准无差,她的眼睛出了问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第429章 算账 大冬天的,五公里结束,所有人满身大汗。 宋厌没停,在训练场上一圈接着一圈跑,被困在在自己的心笼中。 只有这样,她才能平静下来。 程筝没有打扰她,她此刻的心情非常激动。 从刑警队出来后,她直接驾车去了宋厌家。 没错,她去找夏夏。 去找她算账。 “我做过指导员,明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于是,我去了宋厌家。” “你能想到吗?我想去了解宋厌家里有什么困难,她的眼睛是怎么受伤的,可宋厌的母亲……她竟然自豪地跟我说,宋厌的眼睛,是她打坏的。” 程筝开着车,气得发抖,路怒症都快犯了。 到了地方,家里没人。 程筝不用猜都知道她在哪里。 她先是报了警,然后直接杀到一家隐藏在附近居民楼里的麻将馆! 一进去,乌烟瘴气,搓麻将声、喊叫声让她耳鸣。 她捂着鼻子、扇着烟,目标明确,直接找到夏夏! “走!” 她粗鲁地扯着夏夏的袖子! “这谁啊?” “诶,干嘛呢!” 夏夏身上全是烟味,也不知打了多久,神色萎靡。 她脚步虚浮,用力甩开程筝的手! “你有病啊?” 程筝反过来吼她: “你才有病!” 夏夏冷着脸瞪她一眼,又坐回麻将桌上,摸牌…… 哗啦! 咣! 程筝直接把麻将桌掀了! “妈的!” “C!” “找事吗?啊?敢掀桌子!” 周围一片骚动。 这时外面的动静更大,是警察来了! 所有人都老实了。 程筝把夏夏拽走,带回她家。 他们在楼下遇到傅程训。 “阿训?你怎么也来了?” 傅程训看着两人的架势,明白肯定是夏夏伤害宋厌了,不然他母亲不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吴局告诉我,您可能过来了。” 程筝“押”着夏夏上楼。 夏夏面色不善,压着火、藏着怨,恨恨地瞪着程筝。 程筝也同样从未有过地咄咄逼人! “厌厌的眼睛,是你打的?” 傅程训吃惊地看向程筝,又看向夏夏! 宋厌最近肯定有心事,他实在探不出来,便去找她领导。 领导吴局告诉他,刚跟他母亲说完,他母亲应该是去找宋厌的母亲了,所以他也来了。 听到宋厌的眼睛被人打了,他急了: “怎么回事?” 夏夏故意让他俩着急般,得意地不开口。 程筝再次厉声问: “厌厌的眼睛到底是不是你打的?” 夏夏在沙发上环着臂,翘着二郎腿,仰起头挑衅地答道: “是我打的,怎么样?我生的女儿,我愿意打就打。” 她的回答和表达让程筝和傅程训胸口都升腾起无边的怒气! 傅程训更是心疼难忍。 原来他的厌厌这段时间不是忙,而是眼睛坏了。她不仅忍受着眼睛的疼痛,还独自饱受心理的折磨。 怪不得她瘦得这么多,还郁郁寡欢的样子。 怪不得,她宁愿搬去宿舍,也不愿住在家里。 他沉下气,保持着理智问: “为什么打她?她哪里惹到你了?” “惹?哼,她就是贱啊。” “你……”如果对面不是宋厌的母亲,管他男女老少,傅程训肯定揍他! 程筝握紧拳头,咬着牙说: “你知道厌厌无论是格斗还是射击,在学校、在单位都是佼佼者吗?” 夏夏漠不关心地翻个白眼。 “你知道如果现在有人威胁到她或者她眼前人的安全,她可以很有把握地制服他吗?厌厌她不是打不过你!她那么好的身手,你打她,她既不还手也不躲,让你出气,你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伤害她!” 程筝吼完,眼睛都红了。 这么多年,她无数次想让宋厌跟夏夏断绝母女关系! 夏夏也许被戳到某个痛点,终于表露出回应的反应。 她幽怨道: “她有好日子不过,还不贱吗?她明明可以有那么多优质的选择,可每次她都跟我作对,故意气我,连自己大好的前程、富贵的人生都不要,她不贱吗?” “那是因为你逼她做她观念里不对的事!她是个好孩子、而你是个疯母亲!你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孩子!” 夏夏定住,手抠进沙发里,死死瞪着程筝。 终于,她拿出“王牌”—— “你儿子睡了我女儿,你说,该怎么办吧?” 傅程训拧紧眉头。 一个母亲该这样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女儿的隐私吗? 就好像她女儿的贞洁一点都不重要,没了就没了。 程筝也再次被她气到。 她缓和下情绪,她明白跟夏夏是讲不通道理的。 她伸出手指,努力平静地说: “第一,我喜欢厌厌,我从没把她当外人,我太愿意她当我的儿媳妇。” “第二,如果两个孩子真的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了,我们傅家马上下聘,风风光光地迎娶厌厌进门!” “第三,你都不了解你自己的女儿,厌厌是个很矜持、很纯洁、很美好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阿训都不敢轻易玷污。” “别拿你龌龊的思想和语言去侮辱厌厌!你这个生母不在乎,我这个养母在乎得很!谁都不能这么说我的厌厌。” 夏夏张张口,嘴唇颤抖。 她自己都知道在程筝面前,她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女人! 她一阵眩晕,气息发虚,用尽全力说: “你们母子,给我走!出去。” 程筝重重地看她一眼,警告、鄙夷全都有,转身出门了。 傅程训皱着眉低头看她,似上位者的可怜、又像是不屑。 他淡淡道: “我会娶厌厌。” 夏夏错愕地看着他。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直接地告诉她。 “宋厌是我的人,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让她难过、受伤。” “你是她母亲,你应得的,不会少。但如果你再伤害她……” 傅程训冷眼威胁: “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离开。 夏夏呆坐了一会儿。 然后,她好像突然接收到了某种信号般,露出笑意,笑得剧烈。 傅家……要娶她的女儿了。 傅家,要娶她的女儿了! ……………… ……………… 第430章 治疗 宋厌好像忘了时间,忘了世界,忘了自己在哪里。 她一圈一圈地跑,汗从头顶流下来,脸上全湿了。 眼睛热热的,很沉。 脸上已经分不清多少是汗、多少是泪了。 忽地,她被人扯住,抱进怀里。 她没有力气看是谁。 但她能猜到。 她心里只有这个人。 一旦停下来,剧烈运动后的疲惫能让人的力气瞬间瓦解。 她靠在傅程训身上,由他托着,脚下没了知觉,根本立不住。 她在他怀里大口喘息,喉间一股血腥味,汗也哗哗往下淌。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傅程训抱起她,离开,回了傅家。 宋厌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等她有了意识,人已经在傅家别墅里了。 “我去洗澡。” 她浑身湿透了,不舒服。 “好。”傅程训抱着她上楼。 他本停在他房间门口,宋厌却拽拽他的衣服。 “我去我房间。” 傅程训发出一声低笑,叹口气,抱着她去了她的房间。 “还不好意思……” 他贴近她的耳朵轻喃: “你哪里我没看过?” 冬天加跑步,宋厌的脸已经够红了,倒是看不出害羞了。 她去冲澡,傅程训就坐在她床上等她。 忽地,里面没了水声。 傅程训看向浴室问: “洗好了?” “没有。你怎么还在我房间啊?出去。” “我不走。没洗好怎么不洗了?里面又热又闷,你别低血糖了。” “我……忘拿衣服和浴巾了。” 傅程训一听,坏笑道: “哦……早说啊,我帮你。” 说着,站起身。 其实他发现了,只不过宋厌心情不好,又跑了那么久,大脑宕机了。 宋厌在里面说: “你出去,我自己拿。” 傅程训逗她: “哦。行,我出去。” 他过去打开门,再关上。 时间过去十秒钟。 房间内鸦雀无声。 “幼稚。你快走。” 傅程训抱着熊倚在墙上,哑然失笑。 他去她衣橱里给她找换洗衣服,包括内衣裤。 推开浴室的门,水雾缭绕,白蒙蒙一片。 匀称雪白的胴体背对着他,曲线柔美流畅,娇斥道: “你烦不烦啊,流氓。出去出去出去!” 傅程训喉间滑动一下,把衣服和浴巾挂在浴室门口的位置。 “害羞。跟你男人有什么可羞的。” 宋厌的背影愣了愣。 “乱说。” “我没乱说,你就是我媳妇儿。快洗吧,洗完下楼吃饭。” 他把浴室门关上。 宋厌虽然刚才在他一直想进来时,磨不开脸。 但他一腻着她、逗她,她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心里,还有丝丝的甜蜜。 洗完澡换好衣服出去后,像只可口的水蜜桃。 傅程训抱着她抵在墙上,亲了半天。 外面有佣人经过,肯定能听见两人的声音。 宋厌的脸红红的。 傅程懿毕业后进了一家小公司工作,没靠她爸、也没靠她哥。 下班回来见到宋厌在,“啧”一声,调侃道: “呦,今天什么日子啊?不年不节,也不是周末,你怎么来了?” 从夏夏家离开后,傅程训去接宋厌,程筝则自己开车绕城一圈,才慢慢把气消了。 傅程懿不知道状况,说了这么一嘴,程筝正是心疼宋厌的时候,不由开口道: “你这孩子,厌厌什么时候来不行,这也是她的家。” 傅程懿虽然对于她哥和宋厌的事不敏感,但对别的那可叫一个冰雪聪明。 特别是有关于宋厌,她妈这样,她知道,宋厌肯定又受委屈了。 程筝要做个蒜蓉口味虾,宋厌正帮忙扒蒜。 傅程懿一扯宋厌的袖子,问道: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一副护短的架势。 宋厌笑出声: “哪有。” “别骗我。” “谁骗你了。” 傅程懿见傅程训在家,又出了厨房去问他。 只剩下程筝和宋厌时,程筝手上挑着虾线,试探地问宋厌: “刑警队不能待的话,你怎么打算的?” 宋厌正蹲在垃圾桶旁扒蒜皮,背对着程筝。 她平常般答道: “交警队招了一批新人,说实在没有多余的岗位了。各单位都刚招完人,不好协调。刑警队这边先留着关系,找到接收单位再放人。可能会去派出所干户籍业务吧,去哪儿都行。” 程筝看着她单薄的肩头,温声说: “可你不是最想做刑警吗?” “想也没有用啊,能力不够,勉强做了也是拖后腿,总有一天会害到人。” “干户籍业务,甘心吗?” 宋厌扒蒜皮的动作越来越细致,仿佛没受什么影响。 她自己不觉得,可说出口的话却反映出她的心境: “都行,其实当不当警察也没什么所谓……做乞丐又怎么了……” 就像此刻,扒好手里的蒜皮最重要。 人做好手里的事就够了。 她无意识地说完,手腕被人握住,将她拉起来。 傅程训另一只大掌拿着手机。 “找好医生了,明天就去看,一定把你的眼睛治好。” 程筝和傅程懿也靠近宋厌。 “宋厌,你放心吧,没那么严重。近视的都能做手术,你连近视都不是,肯定只是一时的。哥从国外找的最好的眼科专家,现在就启程往北城飞了。” 程筝用手背蹭蹭宋厌的脸颊: “刑警队也不想放你走,给你放假了。看完医生,治好了,就回去。” 宋厌拿着蒜,泪水流了出来。 她背过身,背影抖动。 她从不想给他们添麻烦,连负面情绪都不想传递过去。 但他们每次都是她最有力的后盾。 他们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却有着最坚固的情感。 程筝把宋厌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不哭,来的都是好事,咱们不哭。” 宋厌点头。 —— 世界最权威的眼科专家给宋厌会诊后,做出了痊愈时间最短、最有效的治疗方案。 傅程训一直陪着她。 傅程懿渐渐地,也察觉出不对了。 宋厌眼睛好了,通过射击测试,回到刑警队。 傅程懿偷偷拉着她妈问: “我哥跟宋厌?” 程筝笑懿儿终于开窍了! “你哥跟宋厌从小就互相喜欢。” “不……”傅程懿睁大双眼…… “宋厌说我哥跟我们有代沟,她不喜欢跟我哥一起玩啊!” “那不是害羞。” “天啊……” “他们两个原来背着我,有奸情!”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啊,总做电灯泡怎么不说?” 第431章 提上 傅程懿又吃惊又高兴又八卦。 不过宋厌治好眼睛回刑警队后,就参与到一桩案子中去了,很忙很忙。 傅程训的公司跟政—府合作了个智能共享项目,今天正式签约,晚上参加完应酬到家已经很晚了。 傅程懿见他回来,悄悄跳到他身后! “咚!” 傅程训无奈地捂着胸口: “几岁了?还吓唬你哥。” 傅程懿古灵精怪地冲他做鬼脸儿。 她环着手臂,一副拷问的姿态绕着傅程训转圈。 “干嘛?要钱花?” 傅程懿小拳拳捶下他胸口: “人家自己挣钱了。” 傅程训挑眉: “够你花?挣一个花十个。” “嘿!”傅程懿伸出手,“你要是上赶着非要给,那本小姐就笑纳了。” 傅程训哼笑着掏出钱夹,把里面厚厚一沓百元大钞都拿出来给她了。 可傅程懿却没接,手快地一把抢走他的钱夹,认真看里面宋厌那张帅气板正的证件照。 “好啊!瞒了我这么多年!这不是把我当傻子吗?” 傅程训去抢,被她躲开了。 “你不是?” “你才是傻子。” 傅程懿拿钱夹扇风,故意道: “告诉你,你和宋厌的事,我不、同、意。” 傅程训上前一个血脉压制,把钱夹抢回来,戳戳懿儿的额头。 “还你不同意,小丫头片子,不好使。” 傅程懿“哼“一声! “宋厌跟我同岁呦。” “比你懂事不少。” 傅程懿噘嘴: “你眼里就有你媳妇儿。” 傅程训被她的话取悦到了,得意地说: “就是我媳妇儿。女大不中留,你也抓紧找对象吧,别整天抱着人家媳妇儿又叫哥、又亲又啃的。烦人。” “哦?原来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你以为呢。” 傅程懿叉着腰跟她哥杠上了: “你就看,如果我不同意,宋厌会不会嫁给你。” 傅程训把那一沓钞票放进她手里,说道: “消停点吧,为了娶她快要你哥半条命了。她再不同意,你哥怕是要磨到三十才能结上。” 说完,他拉开领带朝楼上走。 傅程懿在下面仰着头跺脚,一阵悲鸣: “宋厌是我的……” —— 傅程训和宋厌的婚事,正式提上日程了。 说起来两人的进展有点太快了。 越过当下社会普遍的交往、同居、订婚环节,直接奔着结婚去的! 但说起来,两人又有二十年的感情,几乎是从第一次见面,他们心里就有了对方。 傅程训太想把宋厌娶回家了。 他太想日日夜夜都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快快乐乐地生活,谁都别想再欺负她了。 程筝也是这个意思,两个孩子她都心疼,能早点组建成一个小家庭,她想着想着都要落泪的程度。 傅砚洲虽不情愿,觉得他儿子该找个更好的。 但事情早已成定局,一直以来,他最大的宗旨就是要找个不能气到程筝、要让程筝自己喜欢的儿媳妇。 宋厌,他儿子喜欢、他老婆也喜欢、他女儿也喜欢,三足鼎立……那就姑且这样吧。 —— 夏夏有了这一生从未有过的礼遇。 她第一次被人这样尊敬、重视。 因为她是宋厌的母亲。 别人那样优秀的儿子,成了她的女婿,见了她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岳母”。 她觉得,她离赢不远了。 赢过程筝,是她这辈子的执念。 程筝带着傅程训,亲自到宋厌家里去“请”夏夏。 北城最好的酒店。 “明天我们两家人一起,谈谈孩子的婚事。厌厌是我养大的,嫁妆我出,是我自己的财产。纯因杂志社历年的分红,一半给厌厌,一半给懿儿,我一分都不会偏袒。” 夏夏当然不会拒绝。 但宋厌却不要。 “夫人,我上学四年里,您给我的钱我都攒下了。我家就是这个条件,哥他……不会嫌弃的。您真的不用再给我钱,都留给懿儿吧。” 傅程训傻笑着看她。 这个小磨人精也算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婚事,幸好啊,没拒绝就好。 程筝拍拍宋厌的手,笑着说: “有你这个嫂子啊,我也就放心了。” 宋厌被这个称谓弄得脸都红了。 有点别扭。 她抿着嘴笑。 “这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都是要留给儿女的,给你就是给阿训,听话收着。” 傅程训也说: “妈给你就拿着。” 这话又让宋厌的小脸儿更红了,像火烧一样。 在两个母亲面前,她都抬不起头了,含羞瞪了他一眼。 宋厌长得好看,身子骨也纤瘦。但她又同时是英气冷飒的,从不矫情。 这女孩子羞涩的姿态一展现,傅程训心神荡漾,身体都酥了。 程筝看着这双小儿女,甜甜的,觉得自己都年轻了。 不过她和傅砚洲可没有这么甜,孩子这般,也算是弥补了他们夫妻俩的遗憾吧。 程筝继续对夏夏说: “至于聘礼,你想要什么,好好想一想,我们傅家会尽全力答应。” 程筝这不是为了夏夏。 她是为了厌厌和阿训。 只要两个孩子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宋厌一听到这里,心却“咯噔”一下。 她不放心夏夏。 她不太相信她, 程筝带着傅程训离开时,特意给了两个孩子些私人空间。 隐蔽的楼道里,傅程训抱住宋厌,在她耳边欣喜地说: “原来你也这样高兴,你也愿意嫁给我。” 宋厌不好意思地答道: “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只是对我来说,总觉得遥不可及。” “怎么遥不可及了。” 傅程训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等你。” 宋厌的心融化成一股一股暖流。 她今后的人生,仿佛一下子被照亮了。 “你快走吧……夫人等你呢。她肯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太粘人了。” 傅程训跟她腻着,不愿分开: “当然了。跟你说,我爸更腻我妈,跟个小孩儿一样,会生气会吃醋,又不敢真惹我妈。那才叫粘人,在媳妇儿面前,我比我爸成熟多了。” 宋厌拍他: “别讲究长辈。” “真贤惠的儿媳妇。”傅程训打趣。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宋厌内心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她觉得,好像梦一样。 第432章 松弛 直到傅家的车子开出小区,再也见不到,宋厌脸上的红晕和笑意未散,上了楼。 夏夏今天格外有精气神儿。 见宋厌送程筝母子回来了,她神情松弛,站起身给宋厌理了理衣领,欣赏地打量着她的女儿。 “不错,就要成为傅家的长媳了。呵,人生如戏啊,以前我是万万不敢想的。” 宋厌怕她再说出那些挖苦程筝的话,忙打断她,提醒道: “妈,彩礼的事……我们不能……” “你放心吧,我不会狮子大开口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你快点嫁进去,省得你又变卦。” 可以说,在这场婚事中,大部分人都非常坚定。 尽管程筝和夏夏就算不是敌人,但也绝对不是朋友。 但她们的态度出奇地一致,就是希望宋厌和傅程训能够顺利结婚。 傅程训也去滇南守了宋厌四年,软磨硬泡,好不容易等到宋厌答应嫁给他。 只有宋厌……所有人都怕她改变主意。 宋厌听夏夏这样说,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警局来了电话,一桩案子有新的线索,让宋厌马上过去。 “妈,我去单位一趟,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漂漂亮亮地去酒店。” 夏夏有些失神,不喜不悲道: “我都老了,早就不漂亮了。” 宋厌抱抱她: “你多笑笑,想一想开心的事,就漂亮了。” —— 第二天,宋厌和夏夏早早地收拾好了。 宋厌不怎么穿裙子,女为悦己者容,今天为了傅程训,她穿了套端庄典雅的小洋装,脖子纤长挺直,小脸儿俏生生的。 是程筝给她选的。 傅程懿也一大早就过来帮她化妆、把过耳的短发烫成新潮的发式。 “都说我哥一天眼巴巴盼星星盼月亮地要把你娶回家,你这活脱儿一个韩国女明星啊,能不着急吗!” “哪有啊。” “不过……”傅程懿放下烫发的工具,噘嘴说: “以后跟你最好的成我哥了,我以为我会输给我妈,没想到啊……宋厌,我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会喜欢我哥?他那么严肃,你还说他跟我们有代沟……” “八百年前说过的话可是让你记住了。” 说这话的不是宋厌,是推门而入的傅程训。 傅程懿翻个白眼去推他: “你怎么都不敲门啊。” 傅程训挑眉,站在宋厌身后,按着她的双肩,在镜子里看着她。 眼中充满悸动。 宋厌与他对视,嘴角浅弯,浑身散发着柔情。 “我还在呢!诶,我在呢,大哥大嫂!别秀恩爱行吗,我这个造型师还在呢!” 傅程懿在一旁忿忿地求关注。 宋厌听见了,别开眼,去看懿儿,牵着她的手。 傅程懿立马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哥。 傅程训一把扯过宋厌的手握紧。 他轻哼一声,对傅程懿说: “别整天把跟我有代沟跟我有代沟这句话挂嘴边,我都没嫌你幼稚。” “你……” 宋厌拍一下傅程训: “你能不能不欺负懿儿。” “宋厌,还是你对我好!好嫂嫂!我烦死他了,因为草莓尖儿的事让家里人念叨我这么多年,你说那时候我才一岁多,又不是我不让他吃的,毁我一世英明……” 宋厌和傅程训都被逗笑了。 兄妹俩载着宋厌和夏夏去了酒店。 经理引导他们去了私密性很强的包间,门又厚又重。 一进去,只让人觉得金碧辉煌。 里面几人正在聊天。 这种排场,夏夏不适应,有丝不自然。 程筝见他们来了,起身笑着迎过来。 没想到傅谦——那个只能在新闻上看见的大人物,也来了。 他坐在主位,慈和地笑着,却不失威严。 夏夏的腿有几分软。 傅谦说道: “厌厌和母亲来了?” 程筝笑着接口: “可不是,您孙媳妇和亲家来了。” 这轻松随和的方式把这段关系和婚事敞明了,让宋厌和夏夏轻松不少。 “快进来吧,一直等你们呢。” 程筝惊艳地捋了捋宋厌的头发,温声说: “我好儿媳妇今天这么漂亮呢。” 宋厌看着程筝,虽然还没有怎么样,但眼眶已经有些热热的。 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程筝。 能成为她的儿媳妇,是她死也不敢奢望的事。 桌上还坐着傅家两个重量级的长辈。 宋厌家里没什么人,程筝便把宋厌的直属领导和大领导请来,特意跟人家说,作为宋厌的娘家人,给宋厌撑门面。 也算是做个见证,他们傅家会好好疼惜宋厌的。 傅砚洲今天当然也摆出副好脸色,席间,还让傅程训好好照顾宋厌母女。 他敢不露笑模样儿吗? 程筝三令五申,一句话能重复八遍,他稍微反驳一点,这胳膊被她掐的…… 都紫了呢。 今天这饭局被傅家人刻意将气氛弄得松弛些,傅程训和宋厌坐在一起甜甜蜜蜜的,十分登对。 夏夏也已能自然地答着问话,聊上几句。 她内心有些复杂,既舒心、又憋闷。 她偷偷瞥几眼坐在仅次于主位的傅砚洲,他的长臂搭在程筝的椅背上,那么亲密。 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两口子倒是不见老。 她明明比他们还要小十岁,现在看着,倒比他们沧桑许多。 有钱就是好啊,想怎么保养都行,看着说不到四十都有人信。 特别是程筝,有那么优秀的男人滋养,皮肤嫩得一点都不比她们俩的女儿差。 今天她多风光,显得多贴心、多有胸怀、多有能耐啊。 夏夏桌下的手死死抠进掌心里。 她心里让宋厌嫁进傅家的夙愿总算是要实现了。 但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还是输得一败涂地呢? 她咬牙。 不过,想到些什么,她又豁然开朗起来。 宋厌注意到她妈的神态,有几分担忧。 就在饭局上气氛正和谐时,酒店经理进来,对傅砚洲低声说了什么。 傅砚洲皱眉,看了眼宋厌。 宋厌正好接收到那不悦的目光。 她的心咯噔一下。 傅砚洲起身出去了。 接着,夏夏竟然也出去了。 宋厌暗暗拦不住,正想出去跟她妈谈谈。 可这时,包厢门打开。 门外,除了夏夏、傅砚洲,出现了两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宋母、宋知珉。 第433章 议亲 他们一出现,桌上的说笑声停下。 傅谦笑意不减: “有客人来啊?” 傅程训拧眉,刚站起身,宋厌却已经快他一步,压着声音、语气平缓,却能听出不悦。 “你们来有什么要紧事吗?我们出去说。” 宋厌克制着情绪,保持着礼貌。 傅程训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跟她在一起。 宋厌仰起头看他,心里踏实许多。 傅砚洲向傅谦和席上的其他人介绍起宋氏母子,当听到“这是宋厌的家人、这个是她的亲哥哥”时,连程筝的面色都有些发沉。 可最淡定的,竟然是夏夏。 夏夏笑着说: “厌厌是沪城宋家的女儿,前些日子宋老夫人去世,厌厌也是继承人之一。” “妈……”宋厌的心头瞬间被巨石压住。 夏夏的话让不了解宋厌身世的人不由大吃一惊。 “宋厌她……” “今天厌厌算是跟傅大少正式订下婚约,宋家本该来人。” 夏夏的话说完,宋厌觉得头都在发晕。 这么多年了,她都没能理解她妈的行事逻辑。 今天,彻底让她开眼了。 一桌子的体面人,宋氏又是大户人家。 自然各自落座,都隐而不发。 在座的全是长辈,各自领域的佼佼者,都经历过大场面,谈笑风生。 宋厌默默坐着,手冰凉冰凉的,心也跳得厉害。 她头顶悬着一把刀。 夏夏加宋家人。 简直是王炸。 她有点委屈了。 她的幸福……真的会来吗? 她真的能嫁给她心爱的男人吗? 手被一阵温暖紧致地包裹着。 她偏过头一看,男人稳重温和地一笑,在给向她传送安全感。 她也报之幸福的笑意。 她的傅程训真好,那么那么好。 双方提到聘礼的问题。 宋厌和夏夏都没开口呢,就听宋知珉浅笑着说: “听夏姨的意思,傅夫人要给厌厌出嫁妆,这怎么好意思?” 宋厌看向夏夏。 这是昨天程筝跟夏夏说的。 也就是说,昨天她去单位处理案子,夏夏跟宋氏母子见面了。 夏姨? 呵……宋知珉在他自己母亲面前竟然叫得出口。 她目光中带着质问。 夏夏故意没看她。 “厌厌的嫁妆,由我们宋家出,一定会与傅家的地位匹及。” 宋厌刚要出声,就被夏夏紧张地在桌下踢了脚。 “至于聘礼……我们宋家其他的都不要,只要傅总石油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百分之二十五?又涨了? 宋厌咬牙。 “不用。” 她一道冷声,桌上诡异的氛围被彻底撕开个口子,安静下来。 只听宋知珉笑意不减,柔声对宋厌说: “厌厌,以后我们家跟傅家结亲,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相互帮衬,傅氏和宋氏也已经合作二十年了。是吧,傅总?” 宋厌见宋知珉一个小辈,敢在这么多人、特别是还有外人在的情况下,这样逼傅砚洲开口答应给股份的事。 她隔着半张桌子,直视他,冷笑道: “嫁妆不用,股份也没有。你们不请自来,也挺让人为难的,宋家是大户人家,若有自知之明,现在就应该离开。” 宋夫人淡淡道: “厌厌,这里有你母亲、有我、有你哥哥。我们特意来替你把关,你不用插嘴。” 傅程懿忍不住呛道: “宋厌才是这里的主角,什么叫插嘴呀?宋厌说得没错,是你们不请自来!” 宋母看看傅砚洲,又看看程筝,见他们都没有要管教孩子的意思。 她佯叹道: “我们家少恭走得早,留下两个孩子,我不管谁管?是吧,傅夫人?” 程正当然站在宋厌这边: “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吧。宋夫人,难不成你觉得,我和傅家会怠慢厌厌?” 宋夫人脸色微微一冷。 有眼色的已经无声地离席了。 只剩下傅谦、傅砚洲一家、宋厌母女、和宋氏母子。 宋知珉劝道: “厌厌,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是宋家的血脉,哥会永远站在你背后……” “捅我一刀?再说了,你是谁哥啊?” “厌厌,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要不要你来验验DNA?” “我们警队有条狗跟你挺像的,你跟它验验DNA呗?” “厌厌!” 夏夏这时突然开口了! “验什么DNA?你是宋家的女儿,是我,跟宋少恭的女儿。” 她说着,睨向宋母。 果然,她脸色更加僵冷几分。 宋厌沉声唤道: “妈!” 这时,程筝为了顾全宋厌的面子,提醒夏夏不要再说这些前尘往事。 这一下子触痛夏夏的某根神经,讽刺道: “怎么?那些事,不提就没发生吗?宋厌不是宋少恭的孩子,难道还是傅家的孩子?” 她脑子一热,把这么多年的不甘,用这一句话全都是表达出来了! 程筝也生出火气,觉得这个女人真的不可理喻。 “妈,你说什么呢!” 宋厌气得一下子站起来! 这时,包厢内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傅砚洲的椅子摩擦地面,他高大黑沉的躯体也瞬间拔起! 他指着夏夏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女人,嗓音冷酷,一字一句道: “我允许你的女儿嫁进傅家,是看在我妻子、我儿子的份上,不然你觉得我会看上你这种卑劣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你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恩将仇报、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你觉得你是受害者?你觉得你很无辜?还是很光荣?嗯?不知羞耻罢了!” “如果你再不识好歹、从中作梗、贪得无厌!” 他的声音越发冷厉,也是杀鸡儆猴,说给宋氏母子说的! “这门亲,不必结了。你的女儿,骨子里终究会跟你一样!” 傅砚洲一番话,是忍了许久的爆发! 把宋氏母子说得面色青红。 夏夏也睁大眼,傻掉了,羞愤难当! 宋厌站得僵硬,脸色苍白。 傅程训在她身边揽着颤抖的她,心疼极了。 “爸!” “别叫我爸!你什么破眼光!没出息的东西!” 咚咚! 一家之主傅谦敲了两下桌子。 “你们这些当父母的,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吗?你们一个个,年岁也不小了,问问自己配当父母吗?” 傅谦发话,没有人敢造次。 宋氏母子起身告别后,离开了。 程筝死死压住傅砚洲的胳膊,不让他再说伤害阿训和厌厌的话。 傅砚洲烦躁地走到窗前,幸好今天没扎领带。 程筝走过去让傅程训先把宋厌和夏夏送回家。 夏夏一下子像疯了般推开程筝,反手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啪! “都是你害了我!我这辈子都是被你给毁了!” “妈!” “妈! “妈!” 三道此起彼伏的唤声! 宋厌用力去拉夏夏。 傅程懿去扶跌倒在地上的程筝。 傅程训一把推开宋厌和夏夏,也去扶程筝!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傅砚洲听见动静,攸地转身! 他面色错愕,转为震怒,大步走过去狠狠甩了在宋厌怀里的夏夏一个耳光! 啪! 强烈的掌风令宋厌母女瞬间倒在地上! 傅砚洲把程筝扶进怀里,咬牙对傅程训说: “你母亲一直有胃病,半年前查出有癌变的风险。胃是情绪器官,你找这么个女人生的女儿,以羞辱你母亲为乐、永远不知感恩……” 程筝的嘴角都出血了,她扯傅砚洲的袖子: “别说了!” “你娶了她,你能保证她母亲不再变本加厉地挑事?你能保证,比起心疼她自己的母亲,她会更心疼你母亲?” “砚洲,不要说这些话。”傅谦也阻止。 傅砚洲却一刻都未停: “到时候娶了媳妇忘了娘,你母亲只有受气的份!你想害死你母亲吗!” 傅程训抿着唇,眼睛都红了。 “爸,我求你,她……她跟她妈不一样。” 这时,宋厌破碎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她跪在程筝和傅砚洲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嫁了。对不起……” 第434章 决裂 傅程训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他不知道,他做梦都在期待的结亲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想象不到,两家父母竟会你给我一巴掌,我给你一巴掌,闹得这么难看。 他更加心痛,他一直万分努力、求着盼着要娶的女人,竟在他母亲被打、他苦苦哀求他父亲的时候,跪下来说她不嫁了。 为什么不能一起承担? 为什么总是退缩? 他知道自己能娶她了,兴奋得像个毛头小伙子。 可她连跟他一起面对苦难的勇气都没有! 傅程训压下心头的怨气,将宋厌从地上拽起来。 “爸,错的不是厌厌,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会处理好两家的问题,过好我们的小日子。我们请最好的医生来给妈调理身体,我们两个会好好照顾我妈。爸……” 程筝把嘴边的血迹擦干净,嘴角裂了,傅砚洲手里拿着手帕给她按住止血。 她对傅程训和宋厌说: “我们这一辈的恩怨跟你们没有关系,踏踏实实准备婚事。厌厌,你答应了会嫁给阿训,做我的儿媳妇……” 傅砚洲却严厉地不准她说: “他们两个不适合,傅家不会娶这种出身的女人,你们都死了这条心。” 傅程训和宋厌的脸都惨白得吓人。 程筝心疼孩子们,要推开傅砚洲,傅砚洲却不容她反抗。 “其他的事都听你的,这件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看不出来吗?这门亲就不能结!” 傅砚洲又转而严肃地看着傅程训,对他说: “你自己选择吧,你要娶的女人,她母亲都敢在你我面前对你母亲动手,哪有半分情意、诚意和敬意?在你心里,又到底谁更重要?如果你觉得你母亲可以任你未来的岳母这样欺凌,那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傅程训咬紧牙。 他也接受不了夏夏打了程筝这件事。 但宋厌,她是无辜的,他割舍不下呀! 宋厌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窒息的难受,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听见刚才傅砚洲说,程筝的胃病有癌变的风险。 夏夏打程筝那一巴掌也反复在她眼前闪现,折磨着她。 这是一件无可挽回的事,除非时间重来。 她掰开傅程训攥住她手腕的大掌,在他错愕幽怨的目光中,流泪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 她又对程筝哭诉: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我妈她错了,都是她的错……” 傅砚洲冰冷地、厌恶地看着她。 要不是她,程筝不会对那个夏夏一直忍让。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程筝。 宋厌再也无法留在这里,拽着被傅砚洲一巴掌打傻了的夏夏就走! 傅程训攥住她的手腕! “不能走!” 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 就这么一走了之,哪还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 宋厌的心一颤,像结了冰般,稍稍的震颤就能被击碎成粉末。 她闭上眼,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宋厌!你铁了心不嫁了是吗?” 他的话从唇齿间挤出来。 宋厌紧紧扯着夏夏,背对着他,艰难地开口: “我不想夫人再受到伤害,我也恐怕永远在你、在傅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对不起,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勉强不来,你应该得到更好的。” 她说完,带着夏夏离开。 “宋厌!” 傅程训提高音量,重重地唤了她一声! “你今天走了,我们两个二十年的感情,真的就没可能了。” 宋厌一阵眩晕,身体都在打晃。 —— 半年后。 北城郊区发现一具女—尸,正值七月盛夏,已经开始腐烂。 经法医鉴定,被害者生前被先.奸.后.杀,是一宗变—态杀—人案。 一周后,市区某公厕内,又发生类似案件。 法医提取DNA得出结论,两宗案件系同一罪犯所为。 这桩连环杀_人案在北城闹得沸沸扬扬,引发女性的巨大恐惧。 警察局及武/警/部/队在城内外安排了大量警力巡逻勘查。 宋厌已经快要半个月没回家了。 夏夏找不到她人,便打电话轰炸她领导。 宋厌没有办法,只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来一点点时间回家。 夏夏一见她回来,忙着她坐在桌前。 一桌子的好吃的,还有她最爱的卤猪蹄。 不过宋厌不久前见过案件的第一现场,再加上为了案子焦头烂额,上面给的压力巨大,她没有胃口。 她拿起筷子,浅浅地夹块凉拌黄瓜。 夏夏殷切地看着她,说出这半年来最关心的事—— “那个……那个女人的生日快到了,我,我们买点礼品给她送去吧。妈想跟她道歉……” “夫人什么都不缺,用得都是顶级好的东西,你不用操心了。傅先生也不会让你靠近夫人的,你都知道。吃饭吧。” “不是……那,那等你去了,帮妈,帮妈给她道个歉……” “谦我也道过了,你不用管了。过好你自己,不要成天想着别人。” 宋厌说着,夹过一块猪蹄。 张张口,还是放下了。 吃不进去。 夏夏又急又悲: “我也不想管,但……但你跟傅程训明明都谈婚论嫁了,怎么轻易就变卦了?是,妈不该鬼迷心窍听了宋家人的话,在结亲宴上惹事,还……还打了那个女人。妈知道错了……” 宋厌淡淡地打断她: “知道错了就行,知道错了,以后不犯就是了。” 夏夏扯扯她的衣角: “那你跟傅程训……” “他有女朋友了,应该,快结婚了吧。” 夏夏惊得一下子站起来! “那可不行!你去找他,你求求他呀!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去!” 宋厌拉着她的衣服,拽着她坐下。 “人家不想看见你,也不想看见我。” 宋厌放下筷子,侧过身面对着她。 “妈,你生了我,我不会不管你的。以后我们母女俩过,你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那你不嫁人了?不嫁傅程训了!” “别祸害人家了。再说,结婚又不是人生的终点,你抱着报复的心理跟人家结亲,就算我跟他结婚了,早晚得离。到时候一丁点美好都不剩了。” 宋厌说完,夏夏整个人都如熄灭的烛台般,没了半分神采。 宋厌也失去人的温度和情绪,站起来说: “你看新闻了吧,最近北城有杀—人案,你平时别出门。我这边很忙,队里都忙得不可开交了。我走了,你在家锁好门,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家里只剩夏夏一个人。 她孤独地枯坐着。 未来没有任何希望了。 她的女儿不经常回家,也不再提给家里装修的事。 她好后悔啊! 半年前她光顾着出一时之气,觉得傅家求娶她女儿,便是她怎么作闹,傅家也得受着,股份也必须给! 没想到……没想到……她就像个小丑,最后什么都没了。 她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当时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的! 她恨得使劲用头撞桌子! —— 宋厌跟另一个刑警正在市里摸排走访。 身后突然车子的喇叭声。 “宋厌。” 第435章 生日 宋厌转过头,见傅程懿独自推开车门下来。 她跟同事打了声招呼,迎着傅程懿走过去。 她蹙紧眉头: “你怎么来这种偏僻的地方了?快回去,不行一个人去人少的地方,最好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别乱跑!” 傅程懿答道: “还不是来找你?” “找我?你打个电话不就完了吗?” “你手机关机了!” 宋厌掏出来一看,确实。 他们行动的时候有专门的对讲机,手机找人肯定是私事,他们没有时间处理私事。 宋厌问: “怎么了,急着找我?” “后天我妈生日,让你过去。” “……”宋厌抠抠手。“我还是不去了。” 傅程懿瞪她: “我妈生日你不去?我妈又没欠你。” 宋厌的脸一白。 她解释道: “我去了,更过不好。再说我正调查凶—杀案呢,连着见了两具女—尸,晦气。你回去跟夫人说,等案子结了,我们出来聚一聚,我请客。我会给她打电话的。” 傅程懿才不替她传这个话。 “反正我妈说了,你去她才高兴。你从两岁起来我家,我妈从没把你当外人吧?你爱来不来吧,我话带到了。” 说完,转身回到车上。 这地方太偏僻,天也暗下来。 宋厌不放心傅程懿,跟同事和队长说了后,跟她车回到傅家。 “进去吗?我哥不在家。” 宋厌的身体一僵。 她穿着一套藏蓝的夏季作训服,外罩宽松随性的黑色衬衫,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不进去了,等……夫人生日那天来吧。你看见了,我忙着呢。” 傅程懿看她的样子,心里发闷,叹口气说: “行,走吧。你也注意安全,别以为自己是警察就没事了,那杀人犯听说厉害着呢。” “记住了,放心吧。我打车走。” “嗯。” 看着傅程懿开车进了院门,宋厌后退着,刚要转身,却撞上一具冷硬的躯体! 宋厌像背后长了刺般猛地弹到旁边,转身。 她脑中轰隆一声,像要炸开般。 男人一身挺括的黑西装、黑衬衣,没扎领带,骨架高大修长,身型却劲瘦不少,面色冷肃,没什么表情,头发也剪了,十分精神亮目,也显得越发板正了。 这半年,他们也就见过两三面。 没有说过话。 傅程训盯着她,绝对算不上高兴的样子。 宋厌有些不敢直视,垂下眼。 两人之间,气氛十分压抑。 宋厌正受不了尴尬,准备叫一声“哥”,也算破冰了时, 她瞥见门外,对面路边停着他的车子。 她恍然意识过来!她站在傅家门口,挡路了。 于是,匆忙退到大门外。 傅程训也没有说什么,回到车里,开车进去了。 门口,只剩宋厌。 傅程训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宋厌望望越发清晰高悬的月亮。 见好不容易来了辆出租车,她招手拦下,去了排查地。 —— 转眼到了程筝生日这天。 半年前那件事发生后,程筝也是气了宋厌一个月。 站在她儿子的角度,宋厌太伤人了。 不过她知道,不怪宋厌,说来说去,还是怪他们当父母的。 特别是夏夏和傅砚洲的所作所为,站在宋厌的角度,那天简直就是噩梦。 这孩子就是太懂事,考虑得太多了。 宋厌特意回家洗了澡,换上洁白的棉T,浅蓝色的衬衫外套,小白鞋、牛仔裤。 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就像一个大学生。 到了傅家,她献上给程筝准备的礼物,甜甜地说一句“生日快乐”。 程筝抱抱她,试着她的肩膀和后背又硌人几分。 “等你办完这个案子,我得给你好好补一补,又瘦了。今天你多吃点,这段时间忙得三餐一定不规律。” 傅程懿在旁边附和: “还用说吗,这事搞得人心惶惶。” 宋厌掖了掖头发,抿嘴笑。 傅砚洲顺着楼梯下来,他今天没去公司。 自从傅程训没了娶宋厌的心思,跟沈如卿走近后,傅砚洲想把傅氏往傅程训手里转移。 他想陪程筝,享受两个人的时光。 但傅程训明确拒绝。 这半年,他们父子也是没怎么交流过,有了隔阂。 傅砚洲不喜欢宋厌,撕破脸皮后,也就像没看见她一样。 宋厌同样如此。 她知道这傅家的男主人不欢迎她。 人跟人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傅砚洲一出现,就缠着程筝。 宋厌则跟傅程懿上楼玩了。 过了约有一个小时,楼下传来车子的声音。 傅程懿和宋厌透过落地窗朝下看。 稳重的男人、温婉的女人。 是傅程训带着沈如卿来了。 沈如卿照旧礼数周全,提了很多贵重的礼物。 跟沈如卿比起来,宋厌给程筝的,只能算是“情意”了。 摸着宋厌冰凉的手,傅程懿劝道: “其实我哥也没那么好,世界上的男人有的是,总有一个适合你。” 宋厌强颜欢笑: “你哥很好……跟如卿姐在一起,也特别好。真的。” 傅程懿叹口气: “婚姻不止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家庭的事。你妈和我妈我爸……确实关系太具有戏剧性,你和我哥就算结婚了也不见得好。算了,开开心心的,等你案子结束了,我给你介绍几个优质男。” 宋厌被她逗笑了。 “懿儿,你成熟不少呢。” 傅程懿情绪有一丝低落,看着窗外的景色说: “自从知道我妈生病,就一下子长大似的。” 宋厌闻言也散了笑意。 “没事的,夫人的胃病能治好。如卿姐一家都是名医,以后跟你们家结了亲家,肯定会用尽全力帮夫人调理好的。” “嗯。” …… 到了吃饭的时间,傅谦也特意回来给程筝庆生。 他也一如既往地对小辈慈爱。 对沈如卿如此,难得的是,对宋厌亦如此。 一家人落座,宋厌坐在傅程懿旁边。 沈如卿刚想坐宋厌的对面,傅程懿对面的椅子就被人绅士地抽出。 在旁人看来,傅程训对沈如卿很是体贴。 不过宋厌就如鲠在喉了。 因为,他坐在了她的正对面。 稍一抬头,一个不注意,两人就能对视上。 宋厌只好垂着眼,夹自己身前的菜。 吃着吃着,她一伸筷…… 竟和对面那道身影夹了同一只虾仁…… 都不到一秒钟,她夹了另一只。 不过……她的筷子都碰到刚才那一只了。 只见傅程训夹起那只虾仁,没有丝毫异样地含进嘴里。 宋厌松了口气,庆幸他没有给自己难堪。 恰好刚刚,佣人上了一道鱼。 鱼头要冲着傅谦,傅谦一定让朝着寿星程筝。 傅谦用公筷给孩子夹鱼肉,都是鲜嫩少刺的鱼腹肉。 “来,厌厌……” 宋厌赶忙站起来用碗接住: “谢谢傅爷爷。” “谢什么,你跟懿儿一样,都是我孙女。” 宋厌听了,心里一暖。 她没有注意到,沈如卿僵住的嘴角。 吃完饭,沈如卿要看电视,当着大家的面,让傅程训陪她。 于是两人去客厅看电视。 宋厌跟傅程懿则去了花园里,泳池旁的角落里坐着聊天。 两人热了,傅程懿便说: “我去拿冰淇淋,你还吃巧克力的吗?” “嗯。” “行,我去去就来。” 宋厌一个人靠在椅背上,捂着眼睛活动了下筋骨,拉一拉紧绷的背部。 细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宋厌以为是傅程懿回来了。 不想,那个人立定在不远处的泳池边上。 宋厌刚睁眼看过去。 叮……打火机的声音。 她的神经随着声响敏感地一抽! 泳池旁,是傅程训。 他上身只穿着白衬衫,单手插兜,一手夹烟。 月光下,烟雾,从他口中吐出。 宋厌不敢发出声音。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 第436章 仓库 他就站在那里默默抽烟。 有的男人,抽烟怪好看的。 他的手在花园的灯光、和泳池的水光下显得那样白皙修长,宽厚有力。 宋厌被阴影挡住,目光不受控制地被他所吸引。 他不是……在陪如卿姐看电视吗?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现在的他更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 想起半年前,他们要订下婚事那段时间,他开心得像孩子一样。 宋厌鼻子酸酸的。 突然,头顶的遮阳大伞咔嚓一下,发出异响,好像是伞骨处有断裂。 傅程训立马看过来。 宋厌不小心对上了他的目光,脑子嗡一下,脸上发热。 她连忙站起来,大伞好像不结实,有倒下的风险…… 她刚这么想着,果真——头顶的伞要倒! 她推开椅子迅速要跑出去! 伞柱有些沉,上面断裂,失去平衡,倒下的速度很快。 周围光线太暗,宋厌的脚撞上花木前的缘石,差点跌倒! 衣服也被树枝勾到了! 这一瞬,宋厌咬牙。 怎么会这样。 就在伞布将要遮住她的视线时,她的身体突然被闯进来的男人抱进硬朗熟悉的怀抱! 男人强有力的臂膀撑着伞柱,才没有叫宋厌被伞压倒。 他用力朝旁边一推,然后紧紧揽着宋厌跑了出去。 嘶啦……宋厌没穿衬衫出来,衣服被树枝勾坏,右肩到袖子变成一片布料垂落下去。 露出雪白的皮肤和内衣带子…… “……” “……” 这一惊险的小插曲让两个人都微喘着,宋厌在他怀里,他没有松手。 也没有人发出声音。 夜色下,气氛诡异暧昧。 这时,傅程懿拿着冰淇淋出来了,走过来远远看到大伞倒在地上。 她一惊,一边跑一边叫着: “宋厌?” “懿儿,怎么了?你看见你哥了吗?” 恰巧沈如卿也出来了,她找不到傅程训。 宋厌听见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要推开傅程训跟他分开出去。 否则,会被傅程懿和沈如卿误会的。 可不等她动手,身旁的男人突然将她带离原地,悄无声息地闪入了大伞后的仓库里。 这里面都是一些暂时用不上的家具和大件,平时没有人进来。 里面漆黑一片,灰尘的味道很大。 宋厌不知道傅程训为什么推她进来。 仓库门也被关得死死的。 是怕沈如卿误会吗?那样的话,解释起来很麻烦吧。 “宋厌呢?宋厌?” 傅程懿吓坏了,找了一下,宋厌不在,她才松了口气。 “这好好的伞怎么倒了,一定是时间长了,伞架被侵蚀腐朽了。不过宋厌去哪儿了?” 宋厌在里面听着,懿儿是真的着急了,她想出去,可身后紧紧贴着她的男人却捂住她的嘴,禁锢住她的身体。 “别出声。” 宋厌听着这语气,果然是怕外面的人知道。 她听话地放松下身体,默默地没再发出声音。 唇上的大掌撤离,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胸膛伴随着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抵在她的背上。 她往前挪了挪,面对着墙壁,等待沈如卿和傅程懿离开。 沈如卿本是来找傅程训的,一听宋厌也找不到了,心里顿时有了“肯定“的“猜测”。 她咬唇。 “我们进去看看吧,外面没有人。如卿姐,我哥是不是出去了?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宋厌一听,立马转头看傅程训。 万一他手机响了,不就暴露了吗? 可她却对上他黝黑的目光。 居高临下。 见他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宋厌也不去想了。 所幸傅程懿和沈如卿没再耽误时间,远离这里,进别墅里去了。 宋厌长舒了一口气。 她听见傅程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发冷: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衣服。” “不用了……” 傅程训没理她,打开门出去了。 宋厌只好在里面等着。 家里还有傅谦和傅砚洲这种长辈在,她内衣带子都露在外面,不像话。 心,酸酸涩涩的,有股绵绵的痛。 他真的很在乎沈如卿,现在,跟沈如卿相处也很自然。 像今天夫人过生日,如卿姐就是标准的准儿媳的姿态来家里,跟他坐在一起。 她感到浑身有些无力,忍不住缓缓蹲下,抱住自己。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仓库门被推开。 在月光的映照下,男人探进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完全将宋厌笼罩。 见她蹲在地上,傅程训皱眉。 不过他没有说别的,把衣服扔给她,关上了门! 宋厌接住衣服,一件类似的白T。 她换好后,拉开门出去。 没想到,他还在门外。 “……”宋厌有些莫名。 看清她的表情,傅程训冷着脸大步朝别墅里面走去。 宋厌则为了避嫌,在后面慢吞吞地磨了几分钟才进去。 傅程懿见到她,拉着她问道: “你去哪儿了?服了,在你半天,别被砸到吧?” “没有,坐在那儿有蚊子,咬死我了。我去蚊子少的地方等你,没等到,就进来了。” “好吧。” 傅谦正跟傅程训说话。 沈如卿站在傅程训身旁,视线有意无意之间地瞥向宋厌。 她是学医的,观察入微。 宋厌的衣服虽还是纯白没有图案的T恤,但绝对不是她吃饭时穿的那件。 她心里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 程筝过完生日后,宋厌全身心投入到连_环变—态杀—人案中。 警方确定了几名嫌疑人,都是有前科的。 但带回来验了DNA后,他们并非是罪犯。 全市依然陷入恐慌中,与平日的喧嚣不同,很少见女性出来过夜生活。 郊外本是野餐、写生、爬山、Walk的好地方,也没有人敢去了。 甚至全国都在忌惮这个变态的罪犯。 舆论把北城刑警队推上风口浪尖。 民众责怪他们办案效率差、被抓起来强行验DNA的嫌疑人也纷纷投诉。 刑警队的队员们都窝着火,卯着劲要把这个人抓起来。 都已经晚上九点了,宋厌在可疑地点巡视排查。 突然,巷子里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男人的淫/笑! 宋厌瞬间顿住脚步,退到巷口! 一家有名的隐在巷子里的私家菜餐厅门口,一个衣衫不整的邋遢男人正用力扯着女人的胳膊,似乎是要把她拽到隐秘的地方…… 宋厌指着他们大声厉斥: “干什么呢!放开她!” 这道声音,极具震慑力! 第437章 教训 男人果然受到影响,朝宋厌看过来。 女人则哭着拼命求救: “救命!救命!” 宋厌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指着男人喊道: “让你放开她,放开!” 男人在酒精的作用下精.虫上脑,手始终不撒开。 但他也没再做别的猥琐行为。 “救命,救救我!” 宋厌以前经历过差点被强—暴的事,她最痛恨这种用卑劣手段伤害无辜女性的男人。 靠近他们后,宋厌迅速伸出手,用力将女人扯到身后,一脚把猥琐的男人踹倒! 她过来了才发现,男人的裤链竟然是拉开的,丑陋的X器裸露在外! “宋……宋厌?” 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迟疑开口。 宋厌愕然转身: “如卿姐?” 沈如卿哭得妆都花了,楚楚可怜。 “这么晚了,最近不安全,你怎么在外面,还是人这么少的地方?” 沈如卿躲在她身后嗫嚅道: “我……我……” 这时,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靠近,恬不知耻地说: “呦,宋警官,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了?” 沈如卿吓得拉着宋厌往后退。 宋厌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别怕,如卿姐,你到那边去。” “不行,厌厌,咱们快跑吧。” “不怕,你过去,我挡着你呢。” “宋警官……” 男人裸/露着下体凑近,沈如卿慌不择路退到一旁。 宋厌指着他警告道: “风口浪尖的,别顶风上。你有强J的前科,抓到就是顶格判。” 男人一身酒气,站都站不稳。 他伸出手,想要调戏宋厌。 宋厌面不改色,直接攥住他的两根手指将他的手臂往他身后压! “啊啊啊!要折了!疼!” “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骚扰女人!否则你试试看!” 男人哀嚎着。 突然,沈如卿委屈地喊道: “阿训!” 宋厌身体一僵,转过头。 沈如卿早已扑到傅程训怀里! 原来他们今晚是要约会。 宋厌转回去,猥琐的男人骂道: “我没犯罪,你这是动用私刑!我要去告你!你们警察前两天就无缘无故把我们抓去做化验,你们该死!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全杀了!把你这种贱人J杀了!” “阿训,我怕,我好害怕。刚才……”沈如卿在傅程训怀里哭诉。 宋厌干脆从腰间抽出手挎,把猥琐男挎起来,带走! “你凭什么抓我?我没犯罪!警察乱抓人了!警察乱抓人了!救命!我要投诉你!” 宋厌大力将他押走,经过傅程训身边。 “你可以告,你也可以投诉。去警察局说,走!” “我踏马不去警察局!我弄她了吗?还是弄你了?妈的,等我把你J了,把你这个欠干的贱人干爽了你再抓我……” 猥琐男不断口出狂言! 宋厌押着人走,给傅程训和沈如卿留出清净的空间。 可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越发急促地靠近他们,紧接着,宋厌手里的猥琐男会被人瞬间拖走! 宋厌一惊,看过去。 傅程训像头愤怒的豹子,将猥琐男扔进漆黑的巷子里! “啊!不!” “不不不大哥!大爷!” “别打我了……卧槽……救命……杀人了!” 外面能听到里面拳头和脚招呼在肉体上的闷响,还有身体被猛地摔到墙上、落地的声音。 猥琐男似乎吐血了,说不出话了, 可教训的声音依旧不减。 沈如卿不敢进去,担忧地喊道: “阿训?别……别打了。” 宋厌走进去,闻到一阵血腥味。 傅程训喘着粗气,有怒、有累。 宋厌知道那人没死估计也半死不活了。 她蹲下,刚想查看。 就在她的手要触碰到男人时,被人攥紧手腕,猛地拽了起来! 那股力道大得,宋厌都没控制住踉跄了几步。 傅程训的力道,让宋厌觉得她的手腕快要折了。 此刻的他,手上沾着血,眼色发红,露出几分阴鸷,剪短的头式衬得他更像一个硬朗血性的亡命之徒。 宋厌推他的手: “哥,你放开……” 傅程训嗓音阴冷,训斥道: “不嫌脏?碰他做什么?” 宋厌答道: “我带他回警局……而且他伤得不轻、得送医院去,别出人命了。” 闹出人命,对他、对傅家不利。 宋厌说完,再次推他的手,却被她一下子推到墙上! 黑蒙蒙的巷子里,唯有明亮的双眼最清晰。 宋厌被他压在墙上,他几乎整具身体都贴着她,特别是……腰部。 她耳边被滚烫的气息灼烧: “这么想看男人的生Z器?嗯?” 他说着,腰部狠狠顶了下她! 宋厌感受到他的“强、硬”,身体和心头俱是一颤! 她用了力道推开他! “我只是不想如卿姐和其他女人受到伤害、不想这种人吓坏如卿姐、不想他搅黄你们的约会、更不想你因为这个败类陷入麻烦。” 她认真地说完,走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不理会身后的傅程训是在发怒还是发愣。 可她没等碰到人,还是被傅程训握住双肩推出去了。 “你……” “我找人处理,你不用管了。” 宋厌在傅程训的掌控下很快走出巷子。 他们两人逐渐暴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沈如卿看清了,他们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 她压下心中的难过。 刚才他们在巷子里,虽然很黑很黑,但依稀可以看到人影。 他们……压在一起,抵在墙上。 沈如卿是医生,对人体的构造很清楚。 他们两个,最私密的部位……都…… 这对于一个深深仰慕、喜欢这个男人的女人来说,简直是耻辱和折磨。 傅程训说的那句话侮辱到宋厌的尊严。 她没想到,他现在对她这么厌恶。 就算不是厌恶,也太残忍。 一丁点情分都没有了,好好说句话、给个好脸都做不到。 哎……她摇摇头,甩动肩膀,脱离他的大掌。 她强笑着对沈如卿说: “如卿姐,你跟我哥去吃饭吧,我先走了。” 沈如卿想说些挽留的话,私心又不愿说。 宋厌转身朝外走,没走两步,就听傅程训对沈如卿说: “抱歉,今天恐怕不能请你吃饭了。我送你回去吧。” 沈如卿愣了片刻,才迟疑道: “……噢,好……” 听着很是失望。 宋厌快步走着,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约不约会,都跟她没有关系,她也没有做错什么。 身后传来急促的男性脚步声、以及稍显局促的女性脚步声。 宋厌走刚走出这片巷子,就被身后追上来的人拖着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 “你放开我。你不是要送如卿姐回家吗,快去吧。” 宋厌掰傅程训的手。 傅程训打开后车座的门,把她按进去。 他冷冷道: “我送你回警队宿舍,别狂得你,这个时间敢自己一个人出来抓杀人犯。” 第438章 吃饭 他阴着脸。 宋厌觉得,好像看到了傅砚洲。 他真是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以前不爱说话是不爱说话,脾气倒是还行的。 现在呢,总是板着脸,那么吓人,让人都不敢看他。 沈如卿坐上副驾,傅程训握着方向盘,却迟迟不启动。 沈如卿柔声问: “阿训,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她说着,探过身去,手抚上傅程训棱角分明的脸。 宋厌看到,呼吸一滞,胸口被一座大山压住般难受。 她看向窗外,调整自己的呼吸,手差点就去按门锁,想要逃下车了。 她在这里很多余。 真的很多余。 就在她内心痛苦挣扎时,前面,傅程训对沈如卿说: “坐好。” 宋厌眼尾扫到沈如卿默默坐回了副驾。 驾驶座与车壁的缝隙传来傅程训冷硬的声音: “系好安全带。” 这明显是冲着宋厌说的。 宋厌愕然,张张口不知说什么。 原来他迟迟不开车,是因为她在后面没系安全带? 她吐出一口气,无声地靠在椅背上,把安全带系好。 车内气氛压抑,车子在傅程训的驾驶下,驶入道路,平稳前进。 沈如卿为了缓解尴尬,笑笑说: “现在这个时间车很少了,不用那么苛刻,后排也非要系安全带。” 宋厌只能应和着笑笑,发出声响,让前排的沈如卿听见。 两个女人之间氛围还是比较友好的,可傅程训却带着批评和不屑的口吻回应道: “她自己就是警察,以前还是交警。” 他说话时,目视前方,看着路况,就好像在自说自话。 沈如卿没想到傅程训没给她面子,气氛越来越尴尬了,便干笑两声不再开口。 宋厌在后面听着,不禁白他一眼。 他在故意找茬儿吧。 针对性也太明显了。 可当她白他时,恰好在后视镜中对上他睨来的目光。 宋厌瞬间像被抓包般,别开眼,身体往车门上靠了靠,隐在死角里,避开他若有似无的凝视。 按照常规路线,走环城大道,上高速,应该是宋厌先到。 但傅程训今晚偏偏选了下面的路,还要经过一段隧道呢,就变成了先到沈如卿的家。 当车子没有开上高速时那一刻起,沈如卿就意识到,她要先被送到家。 然后,剩下的两人会单独再开一路。 于是,她轻轻拍拍傅程训握着方向盘的手。 “阿训,我们两个晚上什么都没吃,我让我家阿姨做点蒙市的羊肉烧麦吧,特别香,保准你吃一次还馋第二次。” 宋厌看到了。 他们两人的感情进展得还蛮快的,这种秀恩爱的小动作不断呢。 她想,沈如卿还是挺厉害的,傅程训这个男人,很慢热,极少有人能走进他的心…… 傅程训转动方向盘,淡淡地答道: “不去了,太晚了。” 沈如卿坚持: “不晚,你又不是什么外人,家里房间多的是,觉得累,就住下呗。” “不合适,改天吧。” 沈如卿有些失落,在副驾上暗暗抠着安全带。 宋厌一开始没注意,开到这里才意识到,待会儿沈如卿就要下车了。 那不就是,只剩下她和傅程训了吗? 她头皮发麻,身上凉飕飕的,脱口而出: “如卿姐,我哥他挺喜欢吃羊肉和面食的,要不你让阿姨弄点烧麦,我也跟着尝尝?” 看见后视镜中男人拧起的眉头,宋厌猛地意识到,她现在也是出息了,胆子这么大。 沈如卿带着希冀地看向傅程训。 傅程训就像没听到、也没看到般,车子一直开到沈如卿家门前。 “阿训……” 沈如卿下了车,手搭着车门等傅程训。 傅程训却坐在驾驶座上,手都没离开方向盘。 “快进去吧,以后这么晚就不要出门了,危险。” 他说得这样干脆,沈如卿也没法儿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他,又次次被拒绝。 她只好笑意僵硬地对隐在后排的宋厌说: “厌厌,今晚谢谢你,不然我这辈子就毁了。” 宋厌忙将身体往前排探些,客气地说: “不用谢,如卿姐,你以后就是我嫂子,都是一家人。我本身就是警察,保护你是应该的……” “如卿,你明天还要上班,回去好好休息吧。” 宋厌和沈如卿还没客气完,就被傅程训打断了。 沈如卿只好关上车门,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车门关闭那一刻,车内骤冷、骤寂、骤暗。 宋厌不想惹他,本来他现在对她就很尖锐,很嫌弃一般。 她退到后座,坐好,刚拉着安全带要系上。 车子猛打方向盘,调头,驶出! “呃……”宋厌低呼一声,整个人都躺在了后排! “起来坐好了。” 傅程训停下,训斥道。 宋厌连忙坐起来,扣好方向盘。 她内心忿忿着。 她就该自己回去,以后躲着他。 他现在怎么这样啊,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宋厌生着闷气,暗自腹诽。 傅程训却已经把车子开到了一家蒙市特色餐馆。 他冷着声音让她下车时,宋厌都愣了。 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他不会是要……吃饭吧。 “干嘛……” “下车。” 宋厌叹口气,跟着他下车,果然,他一进去就开始点菜。 “你吃吧,我先回去了。” 她在门口直接转身走,却被身后的男人扯了进去。 “哥……”宋厌被他按在座位上。 她抱怨道: “我明天也要上班。” 店家上菜快,端来满满两屉……烧麦。 宋厌汗颜。 傅程训凉凉地说: “吃,吃完就回去。” 宋厌蹙眉,别过头。 她不爱吃羊肉,嫌膻。 刚才在车上那么说是不想单独跟他相处,也不想为此得罪了沈如卿。 “你不说要吃吗?吃,不准浪费。” 傅程训自己已经调好蘸水,开始动筷。 肉很新鲜,也很嫩,汤汁鲜美。 “吃啊。”他皱眉,不悦。 宋厌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故意的,他知道她不吃羊肉。 “不吃。” “我说了,不准浪费,谁让你说,你要吃的。” 宋厌气愤道: “我就说错一句话,至于吗,非逼我吃我讨厌的食物?我吃羊肉就吐,能吐好几天。我回去了,不倒你的胃口了!” 她起身,却被傅程训的大掌死死按住放在桌上的手。 “放开!” “美女,小心啊,这是牛肉的。” 店家恰好又送来一屉烧麦。 牛肉,她是吃的,而且她觉得牛肉做的面食很香。 第439章 住院 傅程训松开手,一口一个烧麦,性感的薄唇油汪汪的,却依旧优雅。 宋厌晚饭是五点多吃的,吃完就出来了,现在也不免饿了。 她坐下。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吃着烧麦,胃口都不错的样子。 男人食量大,傅程训吃光了那两屉羊肉的。 宋厌那屉牛肉也吃光了大部分,剩了三个。 傅程训明显是已经吃饱了。 他不耐烦地盯着宋厌。 宋厌也撑了,受气包般嘟囔着: “吃不下了。” 傅程训可不再像以前那样哄着她了。 “我说了,不准浪费。” 宋厌窝火,耍赖: “谁点的谁吃。” 傅程训挑眉。 终究,他拿起筷子,伸到她面前的屉里,把那三个,一个一个蘸着酱汁解决掉了。 他握着筷子手指修长,手掌宽大,手背可以清晰地看见筋骨和血管。 宋厌在一旁弱弱地说: “你吃这么多,积食的话会很难受的。” 傅程训一边咀嚼,一边抬眼凝她,筷子还立在掌中。 “哥,你回去吃点山楂或者酸的水果、或者助消化的药……” “别叫我哥。” 他的嗓音冷淡又隐隐带着一丝狠劲儿,让宋厌瞬间白了脸,像被一桶冷水从头浇灌! 傅程训拿起杯喝了口水,烧麦全都吃完了。 他擦擦嘴,扔下纸巾,拿着车钥匙起身朝外走。 宋厌面色凝重,指尖冰凉,僵硬地站起来跟着他出去了。 两人坐上车,一前一后,都没有说话。 宋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路灯一盏盏照亮她忧伤的眉眼。 他们两个,结不了亲;他连“哥”都不让她叫,那不就是再没有关系的意思? 眼眶热热的,流下晶莹的液体。 到了警队门口,宋厌下去。 车门没关上时,傅程训警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下次别多事、也别多话。” 宋厌被他的话弄懵了。 她怎么多事?怎么多话了? “关门。” 她失神地关上车门,车子绝尘而去! 宋厌刚吃完饭,其实特别饱,能量足。 但她却像被抽干力气、抽干精神、抽干温度般,如同一具幽魂,呆呆地回到宿舍。 —— 案子在一个礼拜后有了突破性进展。 宋厌刚松了口气,处于能确定罪犯的兴奋感中,傅程懿突然给她打电话—— 程筝住院了。 胃部的病情不太乐观,保守治疗已经不合适了,要观察观察,准备手术。 宋厌当时整个人都处于惶惶中。 她好怕,好怕程筝有点什么事…… 赶到医院时,所有人都在外面,包括傅程训、傅程懿两兄妹。 病房里只有程筝和傅砚洲。 宋厌把傅程懿揽在怀里,傅程懿双臂环着她的背,姐妹俩紧紧抱在一起。 她们两个是程筝一手带大的,事无巨细。母女三人经常一起出去吃好的、购物、做美容、看电影。 傅程懿在这种时刻无比依赖宋厌,她眼角淌着泪,在她耳边说: “我妈的胃开始癌变,沈伯伯说最好的治疗方案就是切除一部分胃。” 宋厌蹙眉,心针扎地疼。 “白越舅舅说,我妈的胃是我姑姑和她同学上高中的时候给她喂胶水,弄坏的,后来我妈心情一直不好,就落了病根。” “宋厌,我好恨他们,好恨……我爸一气之下,停了我姑姑在国外的生活费,以后再也不管她了。” 宋厌轻轻抚摩着她的背: “懿儿,夫人会没事的,沈主任会治好夫人的。” 傅程懿把头枕在宋厌的肩膀上,脆弱地哑声说: “你这几天陪着我和我妈呗,我……我害怕。” “好,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守着夫人。” “嗯。“傅程懿在她怀里点头。 不远处,傅程训沉重的目光一直落在宋厌和傅程懿身上。 沈如卿在他身边暗中观察着,视线始终徘徊在姐妹俩和他之间。 她怅然,又心寒。 对于傅夫人的病情,他们沈家上下最是出力,掏心掏肺。 宋厌……她很好,是个不错的姑娘。 但是……也不至于她什么都没干,一来就吸引了兄妹俩全部的注意力吧? 她本来还帮着哄傅程懿,把她当亲妹妹,可结果呢? 她对自己不温不火,宋厌一来,她就抱着宋厌哭。 越想,她越觉得不甘。 …… 傅砚洲出来后,一个人走向走廊的角落里。 一向深沉稳重的身影有几分颤抖。 他拿出烟,手不太稳。 傅程训走过去,帮他点火。 站在窗前,迎着微风。 傅砚洲狠狠抽了一大口烟,却缓缓吐出。 “你准备什么时候成家啊?”傅砚洲问。 傅程训一滞,没有回答。 “我跟你妈同岁,是同学,但是我们错过了很多年。可就算这样,我们在你这个年纪,也有了你。” 傅程训抿唇。 “你已经为了个不值得的女人浪费好几年了,该成家、生孩子了。你看你妈,说病倒就病倒了,人老了,等不起了。” 傅程训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回应。 傅砚洲望着远处走廊上,穿着白大褂的端庄女人。 “那是个安分的女人,她和她家,不会有麻烦,平时也能察觉你妈的病情。这种女人在豪门里无功无过,这就是满分。你妈的身体不能有太过起伏的情绪波动,不要再气她、再刺激她了。” 傅程训听了他的话,握紧拳。 “找个能相敬如宾的结婚,生个孩子,让你妈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吧。” …… 程筝从不知道傅砚洲原来这么不经事。 她的胃病本来就很多年了,前两年也把胆囊切除了,胆囊多发结石,毫无功能。 现在只不过要把胃切除一部分,这是治疗手段,但在他看来,就是三个字: 割/器官。 了不得。 哎,他真是过于心疼她。 程筝哭笑不得。 她愿意孩子们陪着,他已经几夜没合眼了,便把傅砚洲打发回家休息了。 傅程训进病房里时,程筝让傅程懿先陪着傅砚洲回家,再过来。 此时只有宋厌守着程筝。 她趴在床边,握着程筝的手,头轻轻枕着程筝的腿。 她不说话,恬淡、眷恋地看着程筝。 程筝也安安静静地捋着她的发丝,整个人周身萦绕着母性的光辉。 程筝见儿子来了,嘴边蔓延上一层浅笑: “你爸到没到家呢?” 傅程训答道: “没呢,快了,刚问懿儿了。” “哦,好。” 宋厌没动。 她现在眼里全是程筝。 她也知道,他讨厌她,甚至也许是因为她母亲夏夏,他现在似乎也有些瞧不起她。 她就想这么宁静地跟程筝待在一起。 因为案子,警队整体连轴转。 宋厌不知什么时候,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托起她的身体…… 第440章 多余 “唔……” 她循着温暖钻进某人的怀抱。 傅程训把她抱到沙发上,放好。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宋厌身上。 宋厌是真的困了。 傅程懿来了一趟,又回去了。 程筝也吃过晚饭,她都没有醒来。 傅程训今天在医院守夜。 病房里,灯光调暗。 程筝在病床上专注地看着书,宋厌窝在沙发里,男人宽大的外套裹着她,显得她身子骨越发纤瘦。 “嗯……别动……老实点……” 外套下发出她的闷声呢喃。 程筝和傅程训都听见了。 “这孩子,做梦还抓人呢。”程筝摇头笑笑。 她视线一移,落在她儿子身上。 傅程训正侧头凝着宋厌,看不出什么情绪。 程筝知道,这半年里,两个孩子几乎形同陌路。 阿训也跟沈如卿走得越来越近。 她叹口气,他们两个,不应该啊。 “阿训……” 程筝轻轻唤道。 傅程训刚转过头: “怎么了,妈?” 没等程筝开口,病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是沈如卿。 懿儿离开时被她碰见了,得知傅程训今天要守夜。 于是,她下班后便来了病房。 “傅夫人,阿训……” 她进来,怀里抱着保温桶,里面装着温补的汤水。 “喝这个对胃好。” 她甜甜地笑着。 程筝温和地道了谢,让傅程训把汤接过,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沙发上的宋厌一翻身,发出响动。 沈如卿听见了,回头,才发现原来宋厌也在…… 她脸上的笑一僵。 宋厌身上盖着的……很明显是傅程训的衣服。 由于翻身的动作,衣服掉落在地。 沈如卿眼前人影一闪,就眼睁睁地看着高大的男人身影朝着沙发而去。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给宋厌盖上。 沈如卿出神了,知道程筝叫她,让她坐,她才恢复温婉的笑意,坐在傅程训身边。 “傅夫人,您放心吧,我家里人已经一起拟定了最好的手术方案,没事的。” “真是麻烦你父亲他们了。” “应该的,您……不要客气嘛。” 沈如卿红着脸看了傅程训一眼,爱慕、娇羞…… 能把一个优秀的女孩子迷成这样,照理说,程筝这个当妈的,心里应该骄傲才对。 这时,傅程训开口了,带着几分柔意: “如卿,真的很感谢你和伯父他们,我妈,让你们费心了。” 沈如卿如何能抵挡他的柔情,刚刚看到宋厌的憋闷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她的身体暗暗离他近了几分,肩膀几乎贴在了一起。 “阿训,你母亲就像我我母亲一样,哪里用谢。” 宋厌醒了。 刚好听见傅程训和沈如卿的对话。 郎有情,妾有意——宋厌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背影,只能想到这句话。 夫人的病多亏了沈家人精心安排,不像她,什么用都没有,来照顾人,自己倒先睡着了。 病床处的三人其乐融融,宋厌不知道自己该继续闭嘴装睡、还是悄悄离开,腾出空间。 她……是个外人。 这时,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前面三人的谈话。 宋厌头皮发麻。 是她的…… 傅程训、沈如卿转过身,程筝也看过来。 这三道不同的目光让宋厌有些不自然,无法装作没醒的样子。 于是,她揉揉眼睛,坐起来。 熟悉的男性味道弥漫在鼻腔,她才看清,她身上盖着傅程训的衣服。 而他,此刻也确实是只穿着衬衫的。 她心下有丝异样,又暖、又酸。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 她小声说着,把衣服放在沙发上,快步走出病房。 关上门时,她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 “喂?杨队?” “马上来局里,有嫌疑人的逃窜轨迹。” 宋厌一凛: “收到。” 她推门进去,在傅程训和沈如卿的注视下,抱歉地对程筝说: “夫人,队里有最新的警情,我……” “快去吧。”程筝忙说。“还好你今天在这儿休息了一下,不然身体怎么吃得消?” 宋厌点头: “嗯,就是没好好陪您。” “傻孩子,知道你不容易。那桩凶杀案国内外都在关注,你们压力太大了。快去吧,别耽误了。” “我看看情况,一有时间就过来。” “你以案情为主,照顾好自己,你好我才能放心。” 这时,一旁的沈如卿善解人意地说: “厌厌,你快去吧,傅夫人有我和阿训呢。照顾傅夫人是我们的责任,你抓坏人,是你的责任。” 这话说得好听……可也一下子就把宋厌推了很远。 就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宋厌可有可无一般。 宋厌听出来了,心头一梗。 沈如卿这样说很正常吧,她已经是傅家内定的儿媳了。 但宋厌还是觉得闷闷得痛。 她非常不舍,但她只能离开。 下楼后,由于已经是深夜,她拦不到出租车。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之前,傅程训让他开车,两人一起送沈如卿回家。 他那么耐心地教她开他那辆豪车,还说,要给她买辆车代步。 当时沈如卿一定很难过。 世事难料,现在几人的关系成了这样。 她正在路边发呆,一道鸣笛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吓了一跳。 “上车。” 男人的声音没有温度。 宋厌惊奇地看过去。 是傅程训坐在车里。 “上车。”他又重复一遍。 宋厌心里藏着一根刺。 她也是人,她的心也是肉长的。 他已经和沈如卿在一起了,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不想再离他那么近了。 她会痛。 “不用,你上去陪夫人和如卿姐吧。” “哥”也不敢再叫了。 “说最后一遍,上车。” 这时,街拐角处来了一辆车。 宋厌看到了,便转过身招手。 出租车朝着她开过来,将将要停在她身前时—— 身后车门被打开,她的身体被人强硬地塞进副驾上! 砰! 副驾车门被他用力关上! 砰! 他上车,驾驶位的车门也给用力关上! 他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宋厌也气极了。 干嘛呀,又不是她逼他送她的。 “我可以打车走,不用你。” 傅程训不耐烦地倾身过去把她的安全带系好,冷冷道: “我妈让我送你,闭嘴。” 第441章 算账 原来是夫人让他来的。 真是麻烦他了。 没能踏踏实实地在上面陪自己的母亲和女朋友。 宋厌脸色青白,不再出声,背过身看着窗外。 他们现在为什么变得这样生分了? 以前的美好都不复存在了。 这是最让人难受的吧。 直到宋厌去了警局,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宋厌不再想他,专心开会。 …… 傅程训回到病房后,一道深沉的身影却出现在病房里。 “爸?” 他有丝惊讶。 傅砚洲看向他,严肃地问: “你把你妈撇下,去哪儿了?” 傅程训一顿。 程筝已经困了,扯扯傅砚洲的衣袖不满道: “你别找儿子的不痛快,来了就安安静静的,我要睡了。” 傅砚洲却压住她的手,冲着傅程训斥责道: “你把你妈忘在脑后了,让如卿一个人照顾你妈,如卿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沈如卿忙说: “我可以的,照顾傅夫人是我应该做的,先适应也好。” 程筝更加用力扯傅砚洲的袖子。 傅砚洲只能压着火,握紧程筝的手,对傅程训说: “如卿贤惠,你珍惜。还有,心里有点数,你妈病着呢。” 傅程训沉下气,终是没有开口。 沈如卿很好,但程筝私心里,还是觉得宋厌最好。 她不知道她儿子怎么想的,跟沈如卿发展到什么程度。 但只要没定下来,她就不想让所有人都有这种错觉,好像沈如卿就是他们傅家的人了,她的厌厌倒成了外人。 她客气地对沈如卿说: “如卿,谢谢你帮忙照顾我,太晚了,你回去吧。傅家的司机就在楼下,让他送你。” 沈如卿没打算走: “傅夫人,我留下来陪阿训守着。” “阿训,你看呢?”程筝问。 如果阿训心里真的有了沈如卿,那,那……就顺其自然吧。 强扭的瓜不甜。 她的厌厌,会值得更好的。 “如卿,你回去吧。” 傅程训对沈如卿说了这句话,然后走到程筝另一侧的床边。 “妈,你累了吧?” 程筝心里的小疙瘩解开了,半阖着眼,疲惫地点点头。 “那就睡吧,我陪着你。” “嗯。” 傅砚洲的心也全都扑在程筝身上,一见她要睡,又是给她掖被子,又是给她捋头发,连脚边都看了,让程筝舒舒服服的。 沈如卿成了无人理会的透明人。 她心里委屈又难过,还有几分不甘。 宋厌走了,傅程训心不在焉的,眼睛恨不得长在她身后。 后来生怕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火急火燎地下楼去,傅夫人还催他: “那你快点,你送厌厌我就放心了。” 轮到她,就成了让傅家的司机送。 是她想多了吗?她觉得傅夫人喜欢宋厌,不喜欢她。 她失落地转身离开。 —— 宋厌开了一宿的会。 刑警队一放人,她就急忙去了医院。 傅砚洲见她跑过来的身影,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沉了。 他这种人物,实在不想跟小辈计较。 但这二十年来,他本就心疼程筝养着别人的孩子,费心费力,费感情,不说挨了那个夏夏多少骂,就是为这个孩子都哭多少回了? 那个夏夏竟然还敢打程筝! 那一巴掌,是让他每次想起来都恨不得杀人的地步。 宋厌注意到傅砚洲后,也放缓了脚步。 她以为傅砚洲会像以往那样无视她。 可没想到,他竟然径直朝她走来! 宋厌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位傅先生高傲、无情,浑身充满刺,很伤人,与夫人恰恰相反。 他把他全部的柔软都给了夫人。 宋厌怕,她知道,傅砚洲不会跟她说什么好话。 傅砚洲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时,她又忍不住后退。 可……她撞上了一具高大的躯体。 “对……” 她转身要道歉,却发现身后之人竟然是傅程训。 有他爸在,他识趣地一大早就去帮程筝取早餐了,这本应是特护病房的护士送来的。 宋厌见到他,倒是像找到庇护伞般,没那么紧张了。 傅程训看他爸气势汹汹的架势,不禁皱眉。 他把早餐递给宋厌: “给我妈送去。” “哦。”宋厌忙接过来,绕开傅砚洲往病房走。 “你等一下。” 宋厌僵住。 傅砚洲竟然开口叫住她。 这是……铁了心要找她算账? 她没有办法,刚要转过身。 身后却又传来傅程训的声音—— “别回头,进去。” 宋厌咬牙,加快步伐。 他听见傅砚洲严厉的训斥—— “我告诉你,我不准你妈受到任何伤害,你离她远一点!更何况你现在也有了如卿,你沈伯伯一家在救你妈的命!” “爸,您以后不用说那么多了,我知道我该怎么选择。” “你知道?好,等你妈做完手术,你就跟如卿结……” 宋厌死死咬住唇,推开病房门。 她做了深呼吸,压下眼眶中的泪水,才敢走进去。 “夫人,吃饭了。” 程筝一见她来,大早上笑得可灿烂了,忙招手让她进去: “厌厌,你一晚没休息吧?怎么不睡会儿再过来?警队让你出来吗?” 宋厌把早餐拿过去,一一摆在床桌上。 “已经根据嫌疑人的逃亡轨迹预测了他会在哪里出现,我们等线人消息,到时候可能会跨省去抓人。” 程筝一听,忧虑道: “那你到时候可要小心啊。” 宋厌点头,投以安抚一笑: “放心吧。” 傅砚洲和傅程训一前一后进来,脸色都不好看。 宋厌心一颤。 程筝见此,隐约猜到些什么。 她没好气地对傅砚洲说: “你先回去吧,阿训和厌厌陪我。” 傅砚洲立马反驳: “我不。” “你一天拉着脸,谁想看啊?你是不是盼着我……” “你敢乱说!” 傅砚洲怕她咒她自己,坐到她身边捂住她的嘴。 如果不是因为傅程训和宋厌在,堵住她嘴的,就不是手了。 他在程筝耳边低声警告道: “等你做完手术,我就带你离开。” 程筝莫名其妙道: “去哪儿啊?” “之前说过,具体哪里不告诉你,反正到时候只有你我,你只能看着我。” “我不想看。” “不愿意看也得看。” 傅砚洲声音更低,不出意外,应该只有程筝能听见—— “等你好了,我去做输通手术,我们两个没准儿能再生一个。” 程筝一听他说诨话,紧张地去看两个孩子,发现他们早已离得远远的,应该是听不见的。 她咬牙切齿地拧傅砚洲的胳膊: “你这个一天想一出儿是一出儿的神经病。” 傅砚洲忍痛轻哼: “大号不听话,练个小号试试。” “你不要老脸!” 第442章 毒舌 傅砚洲腻在程筝身边,赶都赶不走,越来越不像话。 有小辈在,程筝的脸都红了。 她扶额,这个男人真是越活越回去。 宋厌被傅程训拉着走出了病房。 她亲耳听见傅砚洲对他说,让他跟沈如卿结婚。 宋厌恍然想起半年前,他们几乎就要踏入婚姻的殿堂。 她沉默不语,脸色发白。 “手怎么这么凉?”傅程训皱眉。 他们两人现在已经不怎么说话了,宋厌没想到他还会关心她。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成定局了。 她回过神,把手从他大掌中抽出。 傅程训看着她敏感避嫌,恨不得跟自己划清界线的模样儿;再看看空空如也的掌心。 他看向她的目光也冷了几分。 这时,温缓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 “阿训……” 沈如卿来了。 “宋厌,你吃饭了吗?” 傅程懿也来了。 宋厌听见,从傅程训身边走开,迎着傅程懿过去。 傅程训盯着她的身影,目光复杂。 沈如卿靠近他,柔声问: “阿训,你也没吃饭吧?我带你去我们医院食堂。懿儿和厌厌……” 宋厌连忙说: “我看见附近有家小笼包特别出名,我和懿儿去吃那个。” 傅程懿也跟着点头。 她没想跟着沈如卿去食堂。 为了她哥和沈如卿也好,为了宋厌也好,她不会去的。 她要跟宋厌走。 沈如卿不勉强,她当然也是这样想的。 正当宋厌和傅程懿手挽着手走向电梯时。 后面,傅程训对沈如卿说: “如卿,你去食堂吧,我跟我妹妹出去吃。” 下一秒,就响起他的脚步声。 宋厌双肩一僵。 沈如卿有些懵,急忙拉住傅程训的手! “阿训!” 傅程训拂开她的手。 “外面不安全,她们两个女孩儿我不放心,你快去食堂吧。” 沈如卿心里窝火,这借口也太拙劣了…… “那,那……我也去吃小笼包。什么时候开的我都不知道呢,正好去尝一下。” 傅程训听了,没什么情绪地点下头。 最终,四个人搭乘一个电梯下楼。 其实……附近并没有宋厌说的那家小笼包店。 她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出了医院大门,傅程训问: “怎么走?” 傅程懿喝沈如卿看向她。 宋厌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我好像记错了。要不,找家早餐店吃一口得了。” 傅程训看她难得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 这附近他早都开车经过了,哪有什么有名的小笼包店。 “警察说的话也不能信了?” 宋厌蹙眉,仰起头看他。 他又找茬儿,故意针对她。 宋厌现在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乳腺不通。 傅程懿也感觉到了,她哥不爱说话是不爱说话,现在一开口对着宋厌就特别毒舌。 沈如卿感觉到的却是不同寻常的情愫。 她开口劝道: “厌厌说记错了嘛,又不怪她,你怎么还上升到职业了?” 宋厌一大早来就被傅砚洲吓了一通,那么嫌弃她的样子,势必不让傅程训靠近她。 她干脆淡淡地说: “你们去吃吧,我不饿。我上去看看夫人。” 她现在只想好好陪一陪程筝。 傅程懿白她哥一眼。 “宋厌,你别跟哥一般见识。” 宋厌哪敢啊。 惹不起,躲得起吧? 当初那场结亲宴,他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他想耍脾气,她有什么办法? 都怪她和她妈,她现在要想赎罪,就离他远一点吧,别破坏他第二段姻缘了。 可她都转过身了,手腕突然被人扯住。 “先吃饭,你有什么资格任性。” 宋厌就这么被傅程训拽着去了附近的一家早餐店。 傅程懿吐槽道: “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 沈如卿哪里还有胃口了。 她落在最后面,看着宋厌被那兄妹俩一人扯着一条手腕,谁都不肯放。 她心里压抑得很。 —— 程筝的手术排在了这周的最后一天,沈如卿的父亲亲自操刀。 他是国内相关专业的“神刀”,程筝的手术很成功。 傅砚洲心疼坏了,还有深深的自责。 这么多年了,他都没能把程筝的胃病调理好。 手术后,傅砚洲二十四小时守在程筝病床前,寸步不离。 傅谦来看儿媳妇,都不禁跟傅程训和傅程懿叹道: “你们妈就是就是你们爸的魂,离了你妈,你爸就是没有灵魂的浮萍。希望你们兄妹俩以后也找到这样的伴侣,相偕一生。” 傅程训听了这话,脑海里浮现出那道坚韧纤瘦的身影。 程筝的手术成功,压在宋厌心上的大石头也落地了。 北城警方确认了罪犯的逃亡落脚城市,宋厌等人准备启程去湘省了。 临走前,她急忙去医院又看了下程筝。 程筝精神状态挺好的,现在已经可以喝点流食了。 宋厌虽然要对行程保密,但她一句“要忙了”,程筝就明白,她要出门抓逃犯。 她握着宋厌的手不断叮嘱,让她注意安全,要小心。 傅程训面色凝重,一直默默盯着宋厌的背影。 只不过,直到宋厌离开,他们两个谁都没跟谁说话。 宋厌走后,傅程训的眼皮就一直跳,总是心神不宁。 宋厌走出病房时,听见门口沈如卿的父亲跟傅砚洲在说什么着。 大概意思是,程筝虽然手术做得很成功,但恢复来看,有些慢,不排除再次发生病变的可能。 这一消息让傅砚洲和宋厌俱是一惊。 宋厌没时间了,只能匆匆离开。 但她听到了“湘省”、“赤脚大夫”的字眼。 她要去的不就是黔省? 她暗自记下。 —— 湘南,苗侗管辖,十万群山。 这里地处北纬30°,地形复杂多变,罪犯逃到了山里,丛林密布,山地最大落差一千四百米,给抓捕工作带来巨大困难。 为了给全国人安全感、以及表示出警方抓捕罪犯的决心,罪犯大概的藏匿处已经动用无人机进行现场直播。 各种高科技设备轮番出动。 大追捕行动的第二天下午,终于在红热感应的扫描下,在山林里确定了罪犯的位置! 刑警、特警深入林中,地毯式围剿。 可这种地形和环境,显然对于罪犯更有力。 他还具有出色的反侦察能力,像猴子一样敏捷,像野兽一样凶猛。 是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 宋厌发现他时,他从树上跳落攻击,差点割了她脆弱的咽喉! 第443章 死伤 人是高级动物。 区别人类和狭义上的兽类,就看人性是否多过兽性。 很显然,罪犯在杀人那一刻起,兽性已经超过了人性。 这对宋厌和大多数警员来说,无疑是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凶残的罪犯。 甚至据了解,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在抓捕过程中,他不仅伤了八名近身的警员,还刺死两人。 因为他知道,他要么死在山里、要么死在公审的枪口下。 他现在能多拉一个垫背是一个。 他的反抗,是毁灭型的。 而这两人,都参与了跟罪犯的贴身肉搏。 最终,罪犯被抓捕归案。 这起案子影响太大,特别是在最后的抓捕环节,他致使警方死伤那么多,这在近十年都是个案。 他必须被活捉,接受审判。 当新闻铺天盖地发布出警方的伤亡情况时,并没有官方确定消息、以及死伤者的身份。 这对普通民众来说,只是牵动心神的十年大案。 但对参与抓捕的警方家属来说,却是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程筝正在术后的恢复期,但她惦记着宋厌,她也干了一辈子新闻,知道这个案子肯定有消息传来的。 就算傅砚洲他们不想让她知道、让她担心,但她总有办法。 当知道警方有伤亡、宋厌也联系不上时,她当即胃里有了反应。 呕血了。 傅砚洲大惊失色! 幸好程筝做了检查后,不算太大的问题。 傅砚洲的心脏就像坐了过山车一样。 他守在程筝床边,双眼猩红。 程筝醒来,摸摸他的眉眼,轻声说: “我怎么觉得你这段时间,老得特别快啊?” 其实从样貌上,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神色、心境都不一样了。 人到了岁数,自然就怕了。 傅砚洲握着程筝的手,落泪了。 程筝愕然: “你怎么还哭了?” “筝筝,你知道吗,知道你的胃有癌变风险那天,我觉得天都塌了。” 程筝心一软,开始心疼她的丈夫,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 傅砚洲把脸埋进她的掌心,在她面前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筝筝,我算着,我们已经认识快要四十年了。我们是为什么会相遇、会相爱呢?时间,时空,都好奇妙啊。” “……”他的话,让程筝也莫名伤感起来。 接着,傅砚洲像孩子一样,迷茫地问: “筝筝,这四十年怎么一晃就过来了?我记得发生了很多事,但回头看一看,四十年还是太短了。” 程筝眼睛湿润了: “砚洲……” 傅砚洲抱紧她的手,她虽然看不见他的泪水,但她的手早就湿遍了。 “筝筝,我想跟你再过四十年,我们再过一遍……我……” 他嗓子都哑了。 “我不是因为愧疚、或者遗憾……我是跟你过不够,我想跟你过一遍又一遍。以前我听见生生世世这种话,总之嗤之以鼻,觉得都说烂了的话,真虚伪、真矫情。” “可现在,我只恨我不是神,不能跟你保证,我们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筝筝……” 程筝把他的头抱进怀里,柔声在他耳边说: “砚洲,我也不能保证我们有生生世世;但我跟你保证,这辈子,我还能跟你过四十年。” 傅砚洲搂紧她的腰。 病房外,傅程懿靠在爷爷怀里,哭了。 傅谦摸着懿儿的头,也感慨。 都快四十年了。 他这个公公第一次“见”到程筝,还是一张照片,他儿子和儿媳在高二那年机缘巧合之下的合照。 傅程训看着里面相爱的父母,心里也难受。 他死死握着手机,本是来给程筝传消息,让她不要担心的。 从罪犯被抓捕那一天起,他给宋厌打了上百个电话,他的手都是抖的。 宋厌没有接。 这两天,几十个小时,成千上万秒,每一刻他都备受煎熬,剜心一样的痛。 他的心快要空了。 不过,刚刚,他终于联系上了宋厌的领导。 她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她是受伤的八人之一,幸好没有伤在要害。 那一刻,傅程训整个人松弛下来,差点瘫倒在地上。 …… 官方在最短的时间内梳理案情后,进行了精准详细的通报。 程筝知道宋厌没有生命危险,虽然受伤了,但万幸没有伤到命,还有什么奢求的? 她总算是放下心了。 而这些,沈如卿都看在眼里。 牺牲的两名警员被授予“烈士”的称号,遗体已经第一时间送回家乡了。 同时在新闻频道专题栏目中披露的,还有抓捕时的实况。 甚至有长达十几分钟的警员先后贴身肉搏的执法视频。 那画面,十分惊险,身为女刑警的宋厌身手敏捷,给了罪犯好几次致命一击,救下同事。 虽然画面被打了码,但她被罪犯压倒在地,刀子一点一点扎入身体的画面感动了无数人。 这个视频当然是没敢让程筝看的,傅程懿边哭边看,差点没哭死。 连傅谦都对宋厌大加赞扬。 傅程训咬紧牙,他不敢看。 不敢。 他的心好疼。 他不想让她当警察了。 …… 沈如卿在得知宋厌很有可能牺牲在湘省大山里时,她心里是十分敬佩的,甚至她也跟难过。 她和她的家人还在暗自庆幸,她没有做这份出生入死的职业。 可当警方通报了,宋厌还活着,受了伤,成了全国人、甚至国外人眼中的“女英雄”时,她的心态就变味道了。 —— 程筝的胃在手术恢复期中,情况不乐观,按照沈父的意思,最好用A国的中医疗法。 而这中医疗法中,最好找有奇效的土方。 所谓高手在民间,沈父恰巧知道一个人,就在湘省。 当这个土方和湘省特殊的草药被好不容易送到沈父手里时,他很兴奋,第一时间就要联系傅砚洲。 “爸爸,这个药,我们……先不给了。” 沈父惊诧: “为什么?这是给傅夫人救命的方子和药物。” 沈如卿想起一直以来,程筝对她的不冷不热,心里憋闷,还有对宋厌的在意,便也冷情起来。 她淡淡地说: “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也不见得感激。” 沈父皱眉。 不过,亲疏远近。 他最终,没有把药给傅砚洲。 第444章 拖着 程筝必须要在医院养着。 傅砚洲一天要问好几遍沈父,土方的事有没有进展。 他自己也在用尽人脉去找,心焦得无处抒发,又不能让程筝看出来。 …… “厌厌怎么还不回来?” 病房里,傅砚洲用勺挖着猕猴桃喂给程筝。 程筝惦记着宋厌,罪犯已经抓住,按理说要第一时间押回北城。 傅程懿答道: “宋厌受伤了,要先在当地处理下伤情,休养一下再回来。听说今天北城警方最后一批人也回来了,我哥去接了。” “哦,这样啊。” 程筝放下心来,等着傅程训带宋厌回来。 沈如卿站在门口,等她们不再谈论宋厌,她才挂上笑进来。 “傅夫人,今天感觉怎么样?胃里还有异物感或者灼烧感吗?” 傅砚洲现在对于程筝的病情都有些忌病讳医了。 他紧张地看着程筝,等着她的回答。 程筝知道她家男人很害怕,生怕她有一点不好。 但为了配合医生治疗,早日康复,她如实答道: “有一点不舒服。” 果然,傅砚洲面色凝重,拿着猕猴桃和勺子的手细看之下在微微发颤。 沈如卿一听,抽出胸口的笔,认真地记录: “具体是怎么不舒服?什么感觉?” 程筝说了自己的症状。 几番问答后,沈如卿笑着安抚: “没事的傅夫人,这都是正常的。要注意休息,不能操劳。” 可这一听就是“善意的谎言”。 傅砚洲和傅程懿更加忧心了。 恰巧此时,傅程训回来了。 程筝目光一亮,期待地问: “儿子,厌厌回来了吗?在哪儿呢?伤势怎么样了?” 可回来的,却只有傅程训一人。 程筝翘首以盼,傅程训身后空荡荡的。 “她没回来。她领导说她留在当地养伤,过两天再回来。” 程筝的心一下子揪起: “厌厌……这是伤得很重吗?” 傅程懿奇怪道: “应该不会吧,抓完罪犯后,她接过一次电话,说就是一些轻伤,让我们不用担心,她很快就会回来。” 傅程训安慰道: “没事,妈,当地政—府安排得很妥当,她养好伤就回来了。” 其实他内心里也急得不行。 程筝想了想,说: “儿子,你去一趟吧,坐飞机也快。我这心里始终不踏实,总觉得厌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如卿听到这里,有丝看热闹的心态。 她拿着病历本,冷漠地想: 【刚都说了不让你操劳,你还管闲事,是嫌自己的病不严重?哼。】 不过,她当然不会表露出来。 傅程训默然……一边是胃病未愈的母亲,一边是不明情况的宋厌。 傅砚洲这时不悦地开口: “去什么去,你现在都这样了,儿子得留在我们身边。” 程筝白他一眼,转头对傅程训说: “阿训,你……” “妈,宋厌伤好了自然就回来了。我要是在这个时候去找她,她也会自责的。” “可……” 程筝要说什么,傅砚洲直接把她的床降下去,让她平躺着。 “休息,不准再想别的。现在你的身体最重要。” 程筝见她儿子真的没有去湘省的打算,暗自叹口气。 以前滇南他说去就去。 现在,倒是对厌厌没那么上心了。 程筝不知道,傅程训此时心如刀绞。 在沈如卿的示意下,程筝睡着后,傅砚洲带着傅程训去了沈父的办公室。 沈父了解了程筝现下的症状,遗憾地告诉父子俩,这正是术后所担忧的情况。 “手术的切口愈合缓慢,自愈能力极低,胃功能减弱,目前看情况不太乐观。” 傅砚洲忙问: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沈父摇摇头: “西医这里只能等待切口自愈,中医博大精深,药效温和,从内修复,不似西医的损伤性、强制性大。我还是建议中医疗法。” “那你说的那个赤脚大夫……” 沈父目光微闪,沈如卿暗自碰了碰沈父的后背。 沈父只能答道: “那种人嘛,本就神秘。他还是个苗族人,脾气古怪,如果不是当地人,找都找不到他。其实,我就是随口说说,不要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 傅砚洲和傅程训一听这话,心情都无比沉重。 他们出去后,沈父不赞同道: “我们本就是医生,手里有药、有方子却不给病人,这不是故意拖着人家的病情吗?现在正是傅夫人术后恢复的黄金期,如卿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如卿一手插兜,一手拿着程筝的病例看。 她面色如常,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我们又不欠他们傅家的,给她做好了手术,已是履行职责。湘省那个赤脚大夫本就神秘,也早已不给人看病了,只是多年前欠了我们家人情,才给了土方和药草。他们傅家有权有势,派了那么多人,不也没找到吗?” “那药草珍贵,是从禁入的深山里采的,那可是无人区,里面全是瘴气,还藏着未知的猛兽和毒物。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宝贝,多少钱都买不到,我们家为什么不自己留着救命?” 沈父对于女儿的自私想法大为震惊: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卿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沈如卿气愤道: “当初是他们傅家中意我,要撮合我和傅程训,现在却成了我们家倒贴。不管我们怎么做,傅夫人就是看不上我,她眼里只有她那个养女。她的病不能劳心劳力、情绪起伏,她却每天担心宋厌。她这样不听医嘱,死了也活该……” “如卿!这是你一名医生该说的话?太可怕了!”沈父严厉的声音像是把沈如卿一下子拉出了幽怨的深潭。 “那你的意思,就眼睁睁看着傅夫人病情恶化?” 沈如卿攥紧自己的白大褂袖口,喃喃道: “也,也不是。”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爸,我就是……我想跟傅程训结婚……” —— 为了程筝的病情心力交瘁的同时,傅程训没敢告诉程筝,他派人去了湘南,据说是宋厌养伤的地方。 没有找到宋厌。 当地有关人员说,宋厌几天前就带伤离开了。 第445章 寻医 湘南隐于山岭河谷间。 丛林密布,坡陡路险,山连山,山叠山,山上有山,山外有山。 宋厌背着包,一身简朴,手上缠着医用绷带,忍受炎热潮湿,顺着老乡所指的方向,远远地望向那座高高的山头。 “我们要翻过那座山才行哋。” “这里的人都讲喽:隔山叫得应,走到要半天。” “像你这种女娃儿,胳膊腿儿细成这个样子,身上还有这么多伤,要不是我们当地长官发话,说你是女英雄,我是万万不敢带你来哋。” 盘着布头节,身穿当地粗布服饰的老乡操着浓重的口音喋喋不休。 宋厌观察着周围地势,她在滇南时都不曾这样深入十万群山之中。 这里被大山和丛林一层一层包围,像一个迷宫,像密不透风的铁桶。 里面消息闭塞,错落的村庄,零星的木屋,村民穿着布衣草鞋,挑着扁担。 越往里走,连电都不通,跟外面的世界有几十年的差距。 这种地方,别说傅程懿和沈如卿那种娇滴滴的豪门大小姐,就是其他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也是一辈子都不敢独自前来的。 还好,她是宋厌。 抓捕罪犯前,她豁出命想的都是抓人。 抓到人后,她满脑子都是程筝。 那天她从医院匆匆离开时,沈父跟傅砚洲说的肯定是程筝的病情不好,还提到“湘省”的字眼。 抓到人后,她被刺昏迷,身上好几条刀伤,右肩有一道长2公分、深2.4公分的刀口,是罪犯生生插进去的。 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接了傅程懿的电话,告诉她自己没事。 最重要的事,她旁敲侧击了关于程筝的病情。 从傅程懿那里,她弄明白了—— 夫人需要湘省一名“赤脚大夫”的土药方去保命,他们家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没能找到这个神秘的大夫。 在本次的案件和抓捕工作中,她是“功臣”,回到北城会受到有关部门的嘉奖。 所有同事都急着回去。 唯有宋厌。 她以伤情为借口,拖着不回。 在程筝的病面前,什么嘉奖都不重要。 因为“英雄”这一身份,许多事就好办得多。 离开养病的地方,打听了几天,在当地人上上下下的帮助下,终于有人带着她,踏上了去那个神秘大夫家里的路。 “女娃儿,你行不行哋?” 赶了一天一夜的山路,终于翻过了最高的那个山头。 宋厌身上散发出血腥气,伤口的痛也让她的面色变得煞白。 她点头: “行哋。” 老乡摇摇头: “你这样子不太行哋。离金麻子家还有五十多公里哋山路,要翻两座山哋,你怎么撑得下去?” 宋厌愣了愣,张张口,气都喘不匀: “还有五十多公里?” “是哋。” 宋厌不禁想起那句话: 当初鬼—子都找不到的地方,让她找着了。 她仰头看看初生的太阳,晨起的露水很重,在山林里,阳光都被水雾挡住了。 现在几乎精疲力竭了,看样子,就算一刻不停,至少也得走一天。 老乡说了好几次让她歇一歇,她的脸色很难看,嘴唇都发青了。 但宋厌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 她要早一点把药方给程筝带回去,病这种东西,耽误不得。 漫长的路途中,她坚持不下时,就把从两岁那年遇到程筝到现在的种种,都想了一遍。 越想她越舍不得。 越想她越怕。 越想,步伐就越快。 老乡劝道: “你这个女娃儿不要命哋。” …… 终于,太阳落山,夜色降临,水声、蝉鸣、猫头鹰叫—— “好哩好哩,金麻子家到了……” 老乡也累坏了。 金麻子家坐落在一处山崖之上,被茂密的树林、嶙峋的怪石和从山上流泄出的泉水包围。 老乡说到了时,宋厌扛不住了,背着包,跪倒在破败简陋、泛黑的老木头木屋前。 “诶,诶,女娃儿!” 老乡忙去扶她! “金麻子!金麻子!有人来哋,受伤喽,你快出来哋!” 里面,没有人出门。 老乡上去敲门: “金麻子!死鬼儿!” 一道暴躁的老头声传出—— “你们这群死鬼儿,讲哋不要把外人到我这里头来!快滚!” 老乡吆喝着劝道: “诶呦,外头发达喽,多少老板儿找你都找不到,你就给人家个方子,治治病,钞票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死心眼!” “我不稀罕!走走走!” 老乡骂道: “死鬼儿!死脑筋!老不死哩!开门!这是女娃娃,女英雄!女英雄要是在你门前死哩,政—府派人来剿了你!” 宋厌看着前面那道紧闭的木板门,只觉得天旋地转。 一声闷响。 “诶呦,女英雄,女英雄!” 宋厌晕倒在泥土地上。 —— 北城。 程筝这两天胃口不好,胃里一直返酸,胃食管反流,吃不进去东西。 呕吐本就对胃伤害性大,更别提她术后伤口还没愈合,有一天甚至呕血了。 傅砚洲在走廊里打电话问派去湘南的人,得到的答案是打探不到一点消息。 那个“赤脚大夫”就像是个传说。 “废物!” 傅砚洲双眼猩红,厉声斥责! 医生和护士都不敢走过来,怕触到这个大人物的霉头。 沈如卿远远望着,无畏地走过去。 “傅叔叔。” 傅砚洲按了按太阳穴,稍缓语气,问道: “如卿,你父亲那里有大夫的消息吗?” 沈如卿缓缓摇头,小声解释道: “傅叔叔您有所不知,其实那个大夫,他祖上几十年前是土/匪来着,被军、队和政、府围剿过。所以,他们对我们外面的世界又怕又恨,狡兔三窟,是不敢见人的。” 傅砚洲越听太阳穴跳得越剧烈。 沈如卿心中,却越来越得意。 她暗自笑着。 这个时候,怎么没人提那个宋厌了? 她不是很厉害吗? 这时,傅程训出来了。 沈如卿眼前一亮,眸光溢彩。 “阿训,你要去哪里?” 傅程训面色沉稳凝重,看着傅砚洲和沈如卿,答道: “我妈说饿,又吃不进去饭,我去给她弄点她可能咽下去的。” 傅砚洲点头: “去吧。” 沈如卿忙殷勤地说: “阿训,我陪你。” “让如卿陪你去吧,有的东西你妈不能吃,对胃不好,如卿懂这些。” 傅程训只能“嗯“一声,跟沈如卿出去了。 挑吃的时,沈如卿看到傅程训居家的一面,而非平日里精英的模样,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悸动就如火花,怦然绽放。 她忍不住了,手里正好有底牌。 她扯了扯傅程训的袖子,娇声说: “阿训,我,我觉得我们两个挺般配的,我也会好好照顾傅夫人。我们……要不,结婚吧,你觉得呢?” 第446章 拿捏 傅程训手里推着购物车,里面都是他刚刚为程筝细心挑选的食物。 听到沈如卿的话,他皱皱眉,没有回应,继续挑选。 沈如卿跟在他身后,心里忐忑,小鹿乱撞。 他是什么意思? 同意还是拒绝? 不拒绝……就是同意吧? 想到这里,她脸颊一下子红扑扑的,浑身的神经都兴奋起来,看着他高大英挺的背影,低下头抿嘴笑起来。 她想跟他结婚。 特别特别想。 买完两袋子食物,沈如卿甜蜜地对傅程训说: “阿训,我帮你提。” 傅程训手一躲,淡淡地答道: “不用,挺沉的。” “噢。”沈如卿看着他甜甜一笑。 还挺会照顾人的。 回去的路上,沈如卿一直沉浸在暧昧和喜悦中。 两人回到医院后,傅程训停好车,提着食物下去。 沈如卿跟着他。 走到楼下门口时,傅程训突然认真地对她说: “如卿,刚刚你的话我听见了。为了避免你觉得我做的决定草率,所以我想了一路。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我不能跟你结婚,我不爱你。” 他礼貌又无情的话让沈如卿顿时愣在原地! 什么叫【想了一路,决定不能跟她结婚】? 这不是打人的脸吗? 沈如卿在他面前脸色燥热,身体却在发冷。 她目光中充满吃惊和不甘。 傅程训说完了要说的,便提着食物要进去了。 可沈如卿却拉住他,强挤出一分笑,说道: “阿训,我们两个相处半年了,我觉得很好啊,是有感情的……” 傅程训收回自己的手臂,告诉她: “我们相处的次数不算多,每次都是为了我妈的病,请你吃过两次饭也是感谢你陪我妈检查。我跟你从未有过没有逾越的行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的话让沈如卿的脸都丢尽了,他说清楚便要上楼。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如卿怎么甘心? 她快步追上傅程训,用力拉着他走到角落里! “沈小姐?”傅程训面露不悦。 他心里惦记着他妈,还压着失联的宋厌,他没有心情跟一个无关紧要得人掰扯这些没谱儿的事。 “就这件事,我跟沈小姐没什么好说的,沈小姐大概也有病人在等,就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了。” “傅程训!” 沈如卿低吼。 “你们傅家这是过河拆桥吗?你母亲的手术做完了,你就这么对我?” 傅程训客气却疏离道: “沈小姐,一码归一码,我非常感谢你和沈伯伯对我母亲病情的上心,但你说的那件事,为了我们两个人都好,我觉得直截了当地跟你说清楚,不再发生无必要的纠缠,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沈如卿冷笑一声,决定亮出底牌: “亏我们家还费尽全力替傅夫人找那个赤脚大夫。你知道吗,我父亲他们几个内外科、肿瘤科的专家都会诊了,傅夫人的病情不容乐观。昨天做的检查显示,她胃里出现溃疡面,不排除恶化风险。” 傅程训躯体一震,转过身沉重地看着她。 沈如卿见此,那种能够用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拿捏他的感觉,简直太畅快了。 她轻缓地说: “阿训,那个大夫早就不给人治病了,特别是外面的人。我们家祖上以前接济过他们家族,所以他肯给我们家方子。我们谁都不欠谁,若是有了亲密的关系,才好用尽全力替你们家办事,你说对吧?” 沈如卿说完,洒脱地走了。 留下傅程训一个人站在原地,面色阴沉,身上散发出愠色。 —— 淅淅泠泠的雨声,虫鸟躲在树叶下低鸣。 老木屋内光线昏暗,只能看见窗外与门外的一片烟雨碧色。 不知哪里传来一股淡淡的松香气,掩盖了阴雨天木头的潮湿霉味。 宋厌醒来时,看见外间,屋门檐下的半具老者身体。 他穿着粗布衣裳,黑布鞋,没系布头结,坐在矮矮的小竹板凳上,背对着她,手上架着长长的、粗粗的竹筒烟子。 宋厌的神经都集中在程筝的病上,忙坐起身。 拉扯到身上的伤口,还是很疼。 但奇怪的是,伤口上有丝凉凉的感觉。 宋厌脑中一下子想象出的,是伤口上涂着清爽的芦荟胶,又有胶水的功效,把她的身上那些割开的皮肉都粘住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醒哩?受哩那么多伤,又赶哩那么远哋路,我估么要两天才能醒,你一天就醒过来哩?” 宋厌找到屋外,站在他眼前。 这就是隐在大山里的神秘医生金麻子啊,穿着典型的苗族服饰,外表不拘小节,头发胡子全都白了,却红光满面,精神矍铄,行动利落,声音如钟。 当地人都知道他。 据说几十年前,他们家是在土—匪—窝里给土—匪和女人治病、接生的,由于那一段特殊的历史,他们家的背景被传得很玄乎。 宋厌谦逊地开口: “老伯,我来想求您治疗胃病的药方……” 金麻子吸着筒烟,摆摆手: “我不治病,更不给外人治。外头医学发达哩,用一把刀就能把有病的地方切掉,何苦求我的药方?我们都是野大夫,没学过。” 宋厌给他跪下: “外头都说您厉害呢,我家人做了手术,切掉了一部分胃,但恢复得不好,不能用西医强制复原。医生说您的药方既不伤胃,药效也快……” 金麻子不听她的,摆摆手: “你醒哩就走吧,翁老爹说你要是伤在我屋外头,政_府就要收拾我,我才救你哋。快走,快走。” “老伯……” 两人一个求,一个赶。 这时翁老爹披着雨披上来了,肩上还挑着东西。 “女娃儿,我给你送衣服和鸡蛋来哩。” 宋厌看过去。 金麻子站起身不耐烦地说: “你快把她带走哋!” 翁老爹上来一看,宋厌竟然跪地上,顿时叽里呱啦地跟金麻子吵起来! “这是女英雄哋,你敢让女英雄给你跪下,你不要命哩!” 金麻子也立时脸红脖子粗! “不是我让她跪哋!” 宋厌被翁老爹扶起来,让她进去把又脏又潮的衣服换下来。 金麻子让翁老爹把宋厌弄走。 翁老爹就说一些吓唬他的话。 药方没有拿到,宋厌当然是不能走的。 晚上,宋厌睡西屋,金麻子睡东屋。 外面的雨连绵不绝,金麻子鼾声阵阵,却被从屋顶渗下的雨水弄得睡不踏实。 宋厌心里着急,更是睡了一天睡够了,睁着眼,听着金麻子打呼噜想对策。 忽然—— 东屋传来清晰的水声! “呸!” 金麻子似乎从木床上跳了下来。 “漏水喽!呸……” 宋厌听着动静,连忙坐起来。 “女娃儿!女娃儿!” 听金麻子叫她,她快步去了东屋。 第447章 选吧 “补……屋顶?” 微弱的煤油灯,破损的屋顶,湘南大山一片野寂,几乎只能听到雨声。 宋厌蹙眉,捏着下巴,抬头看着漏雨的地方。 金麻子披着海青蓝的布衫,点头: “你不走,就把屋顶补喽。” 宋厌为难道: “可是,我不会呀。” “你不……”金麻子插着腰瞪眼,“你不是女英雄哋?翁老爹说你会放枪哩!” 宋厌从小生活在北城,住楼房和傅家的别墅,她又没接触过这些。 “怎么,你不去,难道要我去哩?你看看我多大岁数喽!” 宋厌不禁催,懊恼地喃喃着: “要是手机有信号就好了,我查一查就会了。” “这还用查哋?” 金麻子不住地在她耳边嗡嗡,宋厌只能赶鸭子上架,穿上雨披,登上梯子,把破损的地方用瓦片盖住。 折腾一晚上,一会儿这边漏,一会儿那边漏。 两人一晚没睡,金麻子骂了一晚, 第二天,宋厌吃了个鸡蛋就上房去修屋顶了。 翁老爹离老远就看见了,跑上来冲金麻子吼道: “死鬼儿!你让她个女娃娃去补屋顶?” 金麻子抽着筒子烟,悠闲地坐在屋檐下看宋厌忙活。 翁老爹狠狠瞪他一眼,冲上面喊道: “女娃儿!下来!我让别个过来补!” 金麻子敲敲自己的筒子烟: “你个死货儿,别把别个带到我屋里头!” 说着,宋厌已经下来了。 入乡随俗,她穿着蓝黑色的布衫,领口、襟口绣着五彩的花纹,白皙的小脸儿俏生生的,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虽带着病态,行动却非常敏捷。 “好哩。” 她顺着梯子爬下来,翁老爹连忙去扶她。 金麻子托着筒子烟,进到东屋去检查,发现不漏水了,补得还挺密实。 他悠哉悠哉地出来,对宋厌说: “这几天都有雨,你可以先住我屋里头,等雨停了你再下山哋。” 宋厌一喜。 金麻子不赶她走了? “不过要是还漏雨,你得继续补哩。” 宋厌笑了,眼中闪着晶子。 翁老爹也替她高兴。 —— 两天过去了。 沈如卿几乎按耐不住,要去给傅程训下最后通牒了。 他在高傲什么? 他就不担心他妈的病吗? “医生?医生?” 病人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叫了她好几遍。 沈如卿回过神: “嗯?怎么了?” “你这医生怎么回事啊,你这样谁敢找你看病啊?” 面对病人的指责,沈如卿不耐烦道: “我把这个号给你退了,你挂专家号去吧。” “诶你这个医生?你什么态度啊?” 沈如卿不理会,按下叫号器。 “请C009号杨xx,到三号诊室。” …… “还没有找到吗?当地官员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 傅程训握着手机,身上黑气浊浊。 派去的人说,湘省那边,下头也在瞒着上面,在暗中调查宋厌的下落。 不然不仅当地相关人员有责任,宋厌也会不奖反罚,接受处分。 傅程训努力平稳着呼吸。 “那个大夫和药方也没有消息?” “傅总,湘南那边都是苗族人,很团结,嘴也严。再说,那个大夫本来就是故意藏起来,不接触外面人的。” 挂断电话,傅程训的手肘支在走廊的窗台上,心无法平静。 当晚,程筝胃痛。 经检查,术后的溃疡面到了危险的界值。 沈父犹豫再三,想把药方和药拿出来给傅砚洲。 沈如卿却坚决地拦住他: “爸,你现在突然把药拿出来,傅家人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到是我们之前有,故意不给。” 沈父焦头烂额: “那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傅夫人的病情就这么恶化下去!卿卿,一开始我就不该听你的,手里掐着却不给人家。” 沈如卿不以为然: “爸,我们又不欠他们傅家的。而且,我又没说不给。这样吧,我待会儿就去找傅程训。到时候我们家要人,傅家要方子,两家双赢,你放心好了。” 沈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吃惊道: “你找傅程训?做什么?你不会是逼人家娶你吧?” “爸!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只要我跟他结婚,我们以后会幸福的。我妈还催我结婚生小孩儿呢,我这不是在努力了?” “你……你何必用这种办法强求?他会恨你的。” 沈如卿固执己见: “我不管,我就要他。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说完,她兴冲冲地去找傅程训了。 比起沈如卿盼着程筝的病情恶化,傅家人可是忧心忡忡。 傅家和高家的亲戚、外面那些人听说了程筝的病情不好,都坐不住纷纷来探望。 傅砚洲派人守着门口,不让他们打扰程筝。 程筝看着瘦了一大圈的丈夫,还有一个月都没去上班的女儿,进进出出操劳的儿子。 她很心疼。 她也没有想到,她的胃病这样严重了。 年轻的时候,傅砚洲总是让人看着她吃饭,还请专门的营养师,她不吃饭不让出门这种手段。 当时只觉得小题大做,烦死他了。 现在,倒是深感对不起丈夫和孩子们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是沈如卿。 傅砚洲忙让傅程训出去见她。 傅程训面无表情,跟着她走到消防通道里,确定无人。 沈如卿看着他,“提醒”道: “阿训,傅夫人胃部的病变非常迅速,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从溃疡面来看,再耽误下去,很容易形成穿孔。她本来就已经切除了一部分胃,如果继续穿孔……” 后果不言而喻。 傅程训听着自己的母亲在遭受这么大的病痛,心中有股深深的无力感。 还有,恨意。 恨自己没有办法救自己的母亲。 沈如卿见他痛苦,直接开门见山—— “阿训,我们家已经联系上那个大夫了,只要我们俩能有更近一步的关系,傅夫人马上就会得到药方。” 傅程训听着她的话,视线落在墙上。 他咬紧牙。 “我,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晚上,你告诉我,你的答案。” ………… ……………… 第448章 母子 晚上,程筝让傅程懿带着傅砚洲回去休息了。 傅砚洲不肯回,程筝软硬兼施,让傅程懿把他拖走了。 程筝总觉得,儿子这段时间越来越压抑。 知子莫若母,她明白,除了她的病,阿训一定有别的心事。 病房里只剩下母子两人,安安静静的。 程筝胃口不好,医生说吃点蒸苹果挺好的,程筝没有抵触,晚上便吃了一小碗。 病房里弥漫着果香,傅程训接过空碗放在一旁。 程筝看着又沉稳了,却也更加沉闷的儿子,忍不住伸手抚摸上他硬朗的脸庞。 “儿子,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跟妈说说?” 病房里亮着暖黄的灯光,程筝的笑那么柔和,身上焕发着母性的光辉。 傅程训的目光探到她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一抹伤色垂在眉眼间,酷似程筝的那双杏眼浮动着晶莹的光泽。 他的脸蹭了蹭程筝的掌心。 程筝心一软,她儿子很少这样,跟她撒娇呢。 他三岁那年,傅砚洲带着他追到黎雅达。 程筝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是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时候黏人活泼的阿训,会永远消失的。 如果,她能够预见到,知道三岁到六岁那几年会给阿训带来颠覆性格的伤害,她绝对不会跟他说那么多遍—— 【我不是你妈妈。】 【不要叫我妈妈。】 【我是阿姨。】 想着想着,一股悲戚涌上心头。 她自己也知道,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没想到人生原来这么短啊,不知不觉的,儿子女儿长大了,她和傅砚洲也老了。 如今,也在步入生离死别了。 她忍着泪,轻柔地抚着阿训的发丝。 “儿子,你都这么大了。你知道吗,你小时候那些好玩的事儿,妈还记着呢……” 程筝笑出声。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阿训三岁时,还要找她要奶吃,被傅砚洲拎起来打屁股了。 傅程训乖顺地坐近,手肘支在床沿上,含着淡笑看着她。 “儿子,你小时候可胖乎了,还穿着纸尿裤,妈觉得那是你最可爱的样子……” 程筝含着和煦的嗓音说着那些前尘琐事,傅程训饶有兴致地倾听。 “哎,没想到,那个时候我们母子缘分还浅,没相聚几天就分开了。” “妈回国后,再见到你时,你都六岁了,眼看着已经是大孩子了,跟三岁时,完全不一样了。” 程筝说着说着,眼角有些湿润。 她握住儿子的手,忧伤地说: “儿子,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但妈还是想说……” “妈对不起你。” 这几个字很沉重。 程筝说完,长长地舒气。 万一……万一她这次挺不过去,她真的很希望在走前,得到儿子真心的原谅。 傅程训听了她的话,躯体却一震。 “妈……” 他不赞同地唤她。 他皱起眉,脸上浮现出略微头疼的神情。 “这话您都说了好几遍了,哪有总给儿子道歉的?再说,我也告诉过您好多遍了,我不怪您。妈,我爱您。” 程筝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热泪。 “儿子,如果不是因为妈,你不会变得这么沉默寡言,不像三岁时那么快乐……妈特别怕,特别特别怕你心里其实是怨妈的……” 傅程训反握紧程筝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又伸手去擦干程筝脸上的泪水。 他轻柔、但坚定地说: “妈,我从来——从我出生、到三岁时见过您、到回国被我太爷爷养在明山、再到配合我爸演戏、算计我太爷爷,我从来都没有怪过您、我只有想您,想我的妈妈。” 他说完,开始故意调侃道: “我三岁时才多大啊,您也说了,我还穿纸尿裤呢。那个时候什么样子,以后就必须什么样子?您怎么不说,我现在的性格就是您和我爸遗传给我的?您不想想,我爸那什么性子?我现在这样,还不是很正常?” 程筝被儿子一哄,心绪明朗起来,忍不住说: “那,懿儿怎么不这样?” 傅程训露出嫌弃的表情: “妈,不是我说,懿儿被咱家这些人、还有里外那些亲戚都给养傻了。这傻姑娘以后就我这个当哥哥的养着吧,嫁出去还不给人骗?” 程筝彻底被他哄得开怀大笑,拍拍他怪道: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不过,以后还真是得你这个哥哥帮她把关?做她的倚仗啊。” 病房内,气氛轻松了些。 傅程训趴在程筝腿边。 程筝揉着儿子的耳朵,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阿训,你跟厌厌……你们还能在一起吗?” 傅程训一阵失神。 听到这个名字,就好像心被撕开一个口子。 “妈……” 他一开口,嗓子嘶哑得厉害。 “我和宋厌……也许,只是一个执念吧。” 程筝的手一顿。 阿训的意思是……他跟厌厌,不可能了? “可是……妈知道,你很想跟厌厌结婚的。其实妈觉得,你们两个都不要想那么多,结婚首先是你们两个人自己的事,不要让我们上一辈的恩怨成为你们的枷锁……” “妈。” 傅程训打断她。 “其实跟谁过都一样。” 程筝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傅程训不再出声,程筝需要充足的休息,到了她该休息的时间了。 他只听到程筝叹着气说—— “怎么会跟谁过都一样呢?” 他闭上眼。 —— 第二天,程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天问了好几遍宋厌什么时候回来。 傅程懿和傅程训只能含糊其辞,先稳住她。 现在没有人知道宋厌在哪里。 甚至他们连沪城和Z国南部沙漠——宋少恭故去的地方,都派人去找了。 到了晚上,沈如卿给傅程训发消息,让他去医院天台等她。 傅程训如约去了。 沈如卿到达时,见男人一身板正的西装,双腿无比修长,背影高大沉稳,正在天台上抽烟。 沈如卿最讨厌男人抽烟。 但……他除外。 她心情大好,扬起笑走过去。 “阿训……” 傅程训听到声音,没什么反应,也没转过来,继续抽烟。 沈如卿有些不高兴了。 要是他拿她当回事,就会立刻绅士地掐掉烟,转过身朝她走来。 她隐忍着,走到他面前。 “阿训,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程训长得高,沈如卿跟他说话,他的头不垂下反仰起,对着月光吐出一道长烟。 仿佛抽烟都比回她的话更重要。 “阿训……” “我答应。” 傅程训说完,无所谓地舔舔嘴唇,把最后一小截烟抽完。 沈如卿睁大双眼,心情雀跃,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地跳起来! 她努力淡定地问道: “你,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你答应什么?” 傅程训一下子扔了燃尽的烟头,嗓音冷硬不耐: “懂,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