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唐》 第七十二章:打翻的醋坛子 清池城始建于西汉高帝年间,期间虽有损毁,但历任沧州的掌权者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都会对城池加以修缮,这才使得这座城池能够矗立至今。 晨雾未散,清池城外的渠水已经在吞吐着来往的商船,青石渡口的挑夫们也在朝阳下光着古铜色的膀子忙碌起来,将蜀锦、潞绸、杭锻以及暹罗的象牙、波斯的琉璃盏卸在青石岸头。 随后,这些货物会被分包,挂在挑夫的竹扁担上挑往城内,不宽的扁担被两端的重物压出欲断的弧度,每走一步都“吱呀”作响。 “慢些,小心脚下!” 沈烈牵着陆贞娘的手走下楼船,话语轻柔,体贴入微,陆贞娘则满眼含笑,纤纤玉手轻提艾绿襦裙的裙摆,一步一跟随,裙裾扫过岸阶上的莲花纹时,露出鞋尖两粒颤巍巍的珍珠。 站上岸台,陆贞娘不禁再次打量起身边的沈烈,暗自窃喜,也打心眼里欢喜这个风流倜傥的郎君。 此刻,沈烈头戴硬裹幞头,身穿墨色织锦圆领常服,幅面上的金丝缠枝纹在朝阳里泛出幽微金光。腰间束有蹀躞带,上边悬挂错金银香囊、玉佩等物件。脚踏一双乌皮六合靴,鞋头暗藏银丝云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这幅面容,这个身姿以及这套行头,再加上气定神闲的气质,真可谓是贵气有余,不逊于任何一个王公贵胄。 陆贞娘明显感觉到周围有许多目光投来,男人的目光里带着惊讶,女人的目光里则带着羡慕嫉妒,应该还有恨,恨自己的身边为何没有这样的郎君陪伴。 说起来,沈烈的这身行头还是出自罗月华之手,是她给沈烈置备了这一身,而且还不止一套,另外两套的颜色与搭配各有不同,三套袍服和配饰算下来真是花了不少钱。 只可惜,罗月华此刻却不在沈烈的身旁,无法感受到来自其他女人的羡慕嫉妒恨。 沈烈下船前,十几名改换常服的军卒已经提早下船守在岸台上,随后又挎刀分散在沈烈和陆贞娘的周围保持警戒,陆道岩则是一身侠士打扮,手提横刀,背着沈烈的那杆长枪,紧随在沈烈和陆贞娘的身后。 “烈哥儿,走吧。” 杨婆儿让景进盯着卸货,他带着沈烈先去华盈堂见廖通,杨婆儿跟罗月华有生意往来,也跑过好几次沧州,跟廖通较为熟识,自然清楚华盈堂所在的位置。 行走间,陆贞娘凑近沈烈,先是咬了咬嘴唇,似在犹豫,随后还是鼓足勇气,小声问道:“沈郎,那日听你说起月华这个名字,不知是何人呀?” 其实,陆贞娘偷偷向跟杨婆儿打听过,已经知晓罗月华的身份,而且杨婆儿也说了,罗月华很心仪沈烈,沈烈也喜欢罗月华。 听到这个消息,陆贞娘的心里挺不是滋味,但她也清楚这是必然,自己也没资格跟罗月华相比较,此刻问出,就是想听听沈烈如何回答,仅此而已。 “竟敢偷听军国大事,胆子不小!” 沈烈开了一句玩笑,继续道:“月华是魏博节度使罗绍威的女儿,习得一身好武艺,也负责罗府的商贸之事,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一句话说不对,抬手就打,真要是把她惹恼了,还敢杀人呢。” 说着,沈烈回头朝陆道岩背上的长枪努了努嘴:“那枪就是她平时所用,我离开魏州城时,她送我防身。” “哦,原来是这样。” 听沈烈如此说,陆贞娘顿时感到心里乱得如同长出了蒿草,随后轻笑了一声:“呵,想必沈郎定是经常惹月华娘子生气了,没少挨她打吧?” 打情骂俏是情人之间的寻常事,想来沈郎与罗月华也是经常如此吧? 沈烈矢口否认:“那倒没有,我不惹她,打我做什么!” 杨婆儿走在前边,两个耳朵却在偷听身后的悄悄话,忍不住回头笑道:“我觉得烈哥儿就算惹到月华娘子生气也无妨,她那么喜欢你,如何都能容你,那天在魏州城外的渡口就能看出来。” 看到沈烈笑而不语,陆贞娘轻叹:“那么好的娘子,爱都爱不够,沈郎又怎么会舍得惹她生气呢!” 罗月华是魏博节度使的千金,虽未谋面,可听杨婆儿说,罗月华长得标致,会武艺,而且还通商贸之事,陆贞娘觉得这样的女人难寻,也最配沈烈了。 “是呀,如果爱,自然就不会伤害。” 沈烈说着,突然拉过陆贞娘的手,紧握在掌中,又偏头嗅了嗅,故作疑惑道:“咦,本来香香的,为何变成了醋味,好酸啊,莫不是你揣的醋坛子打翻了?” “瞎说,妾哪有揣什么醋坛子?” 陆贞娘被沈烈突然握住手,本就有些慌乱,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抬衣袖到鼻前嗅了嗅,疑惑道:“好好的,哪有什么酸味?” 杨婆儿见状,笑道:“贞娘,别闻了,烈哥儿就是在说你是醋坛子,怎么还听不出来呢?” 陆贞娘这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瞪向沈烈,又故作不满地抽回手,握成拳头在沈烈的眼前晃了晃,娇嗔地威胁:“别以为只有那个罗月华会打人,妾若真的恼起来,也会呢!” 沈烈故意躲了一下,回头问陆道岩:“哎,你阿姊会打人吗?以前打过你吗?” 陆道岩也听到刚才的闲聊,这样的事情已经替姐姐想过,知道这是必然,无法强求,只希望沈烈能对姐姐好一些,不要伤害到姐姐的心。 听到沈烈的问话,陆道岩笑着摇头:“没打过我,可你要是惹她,保不齐就会打你,放心,应该不疼的。” “是吗?”说着,沈烈又抓过陆贞娘的手,打在自己的胸口上。 “啊,哎呀,你做什么!” 陆贞娘吓了一跳,怕打疼了,赶忙想去抚一下,可眼下正走在大街上,如此做又不太妥当,这让她急得蹙紧眉头。 “还说不疼,像小铁锤一样,好痛呀!” “没...妾没有用力呀,是你...到底哪里疼?” “心里,被醋酸得疼!” “你...坏人!” “哈哈...” 说笑间,一行人来到清池城的东市。 因为商贸繁华的缘故,清池城仿效长安和洛阳的集市管理模式,建有东西两市,分类模式也差不了太多。 第七十三章:华盈堂掌柜 一入市门,便可看到东市里的繁华。 来来往往的人真不少,士子纱帽轻摇,平民青绿短衫,脚蹬麻履,挑担推车者则赤膊于途,汗珠滚落于古铜肌肤之上。 人群之中,富贵人家的女子高髻峨嵯,簪金嵌玉,步摇衔珠,随步履轻颤,也有面敷桃花妆的市井少女,额贴花钿,唇角点靥,笑靥如榴花映日。 除此之外,还有外来的胡商牵着骆驼穿行,波斯商人在吆喝着兜售宝石香料,更有几个孩童正举着糖葫芦在奔跑嬉戏,驼铃声、吆喝声以及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沈烈在摊子前买了几支糖葫芦分给大家,递给陆贞娘时,还将随手买的拨浪鼓在陆贞娘的眼前“咚咚”地摇晃起来,逗得陆贞娘像个小女孩般掩嘴笑个不停。 拐过一个路口,众人在一家门面敞亮的铺子前停下脚步。沈烈抬眼望去,铺门的正上方挂有一块乌木牌匾,上边刻着“华盈堂”三个烫金大字。 “烈哥儿,就是这里。” “哦,进去瞧瞧。” 沈烈提衣襟先迈过门槛,刚进铺子,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堆着笑脸迎上前。 “客人早安,您是想...哎,烈哥儿!” “廖兄!” 沈烈笑着冲廖通拱手:“许久未见,廖兄安好呀?” 沈烈在罗府养伤期间见过廖通,但只是一面之缘,聊过几句而已。说实话,他已经记不清廖通的长相,没想到廖通竟能一眼就认出他,这就是买卖人的本事,就算是千人千面,也能在脑袋里刻下清晰的模子。 “托您和我家小娘子的福,一直都好着咧,走走,快到后边吃茶说话。” 廖通笑着给沈烈施礼,随后又张罗大伙儿去后院,期间注意到沈烈身边的陆贞娘,虽有狐疑,脸上却不曾流露半分。 华盈堂是罗府的商号,之前规模不大,交到罗月华手里逐渐起了声势,如今在多地都设有分号铺子。 廖通是华盈堂的总掌柜,只因魏州城里有罗月华亲自坐镇,他便留在沧州这边,有时也需要到其他分号走一走。 铺子的前脸是门市,后边则是一座挺大的套院,管事与伙计们都住在套院里,其中还有几间被用作库房。 “烈哥儿,我家小娘子早就差人送来书信,前几天还特意派人过来叮嘱一番,您这边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厅堂内,众人落座,廖通吩咐下人端来茶水点心,随后与沈烈聊起来,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陆贞娘。 罗月华心仪沈烈,罗府上下都知道。 此番沈烈到长芦赴任,罗月华忙前忙后,又是出钱,又是出力,还在沧州这边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怕沈烈吃亏,沈烈应该领这份情义,为何没几日身边就多了一个女人呢? 廖通是罗府的人,是华盈堂的大掌柜,跟罗月华一直很亲近,所以心里很在意这件事,但在意归在意,他却不能 “廖兄,咱们是自家人,我也不瞒你,此番来长芦赴任,我有些不托底,不清楚长芦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提前来找你问个清楚。” 廖通清楚沈烈的担心,直接说道:“烈哥儿,长芦那里确实有些麻烦,虽然我不能确定杜延平和卢元是否已经投了刘守文,但这二人与刘守文的关系非比寻常,前几日我跟他俩还一起吃过酒,酒酣之时,卢元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沈烈问:“说了什么?” 廖通回道:“他说,世间多有短命鬼,总有人喜欢大老远跑来送死,我觉得这话似有所指,不可不防啊!” 沈烈点了点头:“果然与我的猜想差不多。” 廖通问:“若真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要想个稳妥的法子!” 沈烈沉吟片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随后说道:“这样,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请杜延平和卢元吃顿酒,但我不是沈烈,是从江南而来的客商,想结交他们,如何?” 廖通点了点头,问道:“人手够吗,我这边能出十几个人,各个能用刀,身手都不错。” 沈烈道:“不用,解决这两个人不需要太多人手,毕竟这里是清池城,不能把动静搞得太大。” 廖通问:“在哪里动手,长芦还是这里?” 沈烈想了想,笑道:“让他俩死在刘守文的眼皮子底下,我到时会来见刘守文,让他给我一个交代。” 廖通一笑,点了点头:“那好,城里有一座不错的酒肆,那两人最爱那里,可以在吃完酒的路上动手,晚间没有宵禁,也少有巡查,方便起手。” “可以,余下的事情我来安排。”沈烈点了点头,又笑道:“廖兄,没想到你也精通这些门道。” 廖通笑道:“让烈哥儿见笑了,我原本在牙城行走,后来见不惯一些事情,也怕不能落个好结局,也就央求节帅,让我跟着月华娘子做事,节帅宽仁,也就答应了我,如今想来,当初的决定真的很明智,所以我对杀人的勾当并不陌生。” “原来廖兄做过牙将!” 廖通竟然出身魏博牙军,这让沈烈感到挺意外,同时也佩服廖通的睿智,权利财色眯人眼,没有几人能看透,廖通却看透了,也带着家人幸运地夺过一劫。 说完了正事儿,廖通本想到清风楼宴请沈烈,却被沈烈婉拒:“廖兄,你我之间无需客套,以后把盏言欢的时间多了去,不差这一天,你先帮忙安排一下住处,然而就去张罗正事吧,我自己出去逛逛。” 廖通笑道:“那好,就依你,以后你掌管长芦,老哥哥和华盈堂可就全仰仗沈明府了。” “哈哈!” 沈烈大笑:“老廖,咱们之间就别说这样见外的话了,不帮忙也不行啊,若是惹恼了你家月华娘子,一杆罗家枪杀过来,我可抵挡不住。” “烈哥儿,你说这话倒是不假。” 说话间,廖通的目光掠过陆贞娘,笑着继续道:“月华娘子的脾气确实不小,我听说当初她还用刀抵在你的咽喉上,说真的,月华娘子属于真性情,豪迈多于娇柔,真要是让她喜欢上一个人,会是掏心掏肺,谁要娶了月华娘子,那才叫福分呢!” 廖通的话里有话,却是点到为止。 他可以凭借年长于沈烈,浅浅说两句,却没有说教的资格,因为两人的身份地位有太大的差距,况且他与沈烈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这么亲近,多说无益。 不过,他相信沈烈听得懂。 烈哥儿也不应该负月华娘子。 第七十四章:识香的陆家娘子 因为还有买卖要交易,杨婆儿不能陪着沈烈。 沈烈在东市里闲逛时,身边只有陆家姐弟,以及三个扮做寻常百姓的近卫。 华盈堂所在的这条街多是经营绸缎的商铺,放眼望去,各家铺子次第支起描金幌子,三四丈宽的街面像是一条流淌织锦的河流。 几个人出了铺子,溜达一会儿,拐过街口寻了一家小酒肆略微填了填肚子,又转到一家名为“瑞云祥”的铺子门前,沈烈看到一个胡商捧着一本羊皮账册在门口,正跟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胡商看起来挺激动,好像还有些气恼,络腮胡间嵌着的那对翡翠耳珰在呜呜咋咋中摇晃不停。 相比之下,那个身穿浅青色袍服的年轻人却是不急不恼,脸上始终带着轻蔑的笑,似乎对胡商的话充耳不闻。 陆贞娘听了几耳,凑近沈烈低声说道:“那人说的是粟特语,听起来好像是被骗了。” 沈烈一脸惊诧:“你听得懂粟特语?” 陆贞娘的脸上扬起得意:“这有何出奇,清河城里便有粟特人,有几个与我父亲交好,我父亲就通粟特语,平时常会教我几句,慢慢也就会了。” 沈烈挑起大拇指,随后又问:“他们在说什么?那个粟特人怎么被骗了?” 陆贞娘回道:“好像是那人跟这个粟特商订了一批肥羊,货到后却说不要了,粟特人正跟他讲理呢,说那么多羊,一日草料就要花费不少,要是再得了疫病,他会赔尽全部身家的。” 沈烈不解地说道:“偌大的清池城,那人不要,他可以卖给别人,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当下,羊肉是人们餐桌上的主力担当,“羊羔美酒”常见于唐代诗人笔端,在《太平广记》中有关羊肉的记载就比猪肉多出四倍有余,说羊肉是唐朝肉食的“扛把子”,一点不为过,所以说羊肉并不愁卖。 陆贞娘摇头说道:“我估计那个男人在城里颇有权势,没人敢收这批羊,所以根本卖不出去,也走不出沧州,因此粟特人才会如此捉急。” “哦,明白了!” 沈烈了然,笑道:“原来是那人想黑下这单货,又或是想逼这个粟特人低价卖出,否则就会让他血本无归,这就是不动手的明抢,够阴的。” “应该是这样。”陆贞娘点了点,又感叹道:“其实行商并不容易,何苦要如此刁难人呢!” 沈烈笑道:“人嘛,生来就是受苦,受生老病死之苦,受欺凌压榨之苦,等把这些苦都尝遍了,也就到头了。” 这话勾起了陆贞娘心里的苦,不由感触翻涌,一时间竟红了眼眶,沈烈见状,拉过她的手朝旁边的铺子走去。 “瑞云祥”的旁边是一家名叫“百香阁”香药铺,一名小伙计正掀开青鸾纹的门帘,用捧在手中的鎏银熏球往街心泼洒蔷薇露,惊得檐角铜铃铛里的白羽鸽扑棱棱飞起,小伙计则仰头望向飞入阳光里的白羽鸽,脸上露出孩童的笑。 下一瞬,沁人心脾的香气漫开,街上不少人的视线被这突来的香气吸引,吩咐闻香而至,这也算是吸引顾客最直接的手段了。 “走吧,我们也进去瞧一瞧。” 沈烈进铺子前,回首望了一眼还在争论的粟特商人,恰好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从“瑞云祥”出门,冲着那名狂妄的年轻人不耐烦地喊道:“赵在礼,有完没完,走啦!” 被唤作赵在礼的年轻人赶忙转身冲着少年躬身,陪笑地点头,随后不再理会粟特人,跟着那名少年扬长而去。 “程大郎!” 沈烈见状,换来名叫程宝的近卫,附耳吩咐了几句,这才走进百香阁。 百香阁的铺面不小,走进去发觉宽宽敞敞,午后的阳光投过花格子窗,在青砖墙上留下一道的光影。 铺子里一个上年纪的老者正在忙碌,手里的铜秤砣叮当作响,看起来应是铺子里的掌柜。 老掌柜见沈烈等人走进,赶忙唤之前出去倒香的小伙计,并笑着说道:“这位郎君,要寻什么香?” “我们随便看看,您先忙着。”沈烈随口应了一句,转头问陆贞娘:“你平时都喜欢什么香?” 女孩子都喜香,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只是后世大多数女孩所用的香都是化工合成,根本买不到铺子里这些东西,就算想买也是价格惊人。 “妾平时用的不多,也不太懂香。”陆贞娘笑着回话,又挑最常见的香料说道:“平时倒是挺喜欢用苏合香,甜而不腻,也会零陵香与其他香料搭配做香囊!” 沈烈对香料毫无研究,即便苏合与零陵只是简单的药材,他也不清楚是什么,至于香气如何,更是无从知晓,只好不懂装懂地点头。 随即,他将视线望向药柜上那些错落摆放青瓷罐,每个青瓷罐的上边都用金漆楷书写着"龙脑"、"苏合"、"郁金"的字样,借着铺子里斜阳泛起微光。 “客人,您瞧瞧,这是小店昨日新到的安息香饼,料子天然,香气不邪,小人给您燃上,您品一下香气便知晓。” 或许是觉得沈烈气宇不凡,刚才忙碌的老掌柜将手里的铜秤砣交给小伙计,上前亲自接待沈烈。 说着,老掌柜取来熏香炉,取些安息香末放在香炉中点燃,又将一个盛水的铜雀盂罩在香炉之上,将升起了香烟压在了香炉内。 沈烈感到奇怪,刚要发问,陆贞娘轻声说道:“安息香料有真有假,真料子为天然,其烟入水后还能凝结成香,这便是上等水安息,假的倒也不是劣质,只是用少量安息香料兑上其他香料合配而成,起烟过不得水,入水则散,香气之中也会略带酸苦。” “哦,原来是这样分辨。” 经陆贞娘的这番讲解,沈烈算是涨了见识,笑道:“还假说不懂呢,一说起来头头是道,行家呀!” 老掌柜从旁恭维道:“一听这位娘子所言,便知是弄香的行家里手,小店这安息香确实是天然料子,绝不掺假,娘子,您赏脸再替小店鉴一下这款料子。” 说话间,老掌柜从柜子最上层取下一方螺钿匣,掀盖时香气扑面而来,沈烈不自觉地向前倾身,陆贞娘也是如此地望向匣中的蜜色香膏。 “这香膏是用伽蓝国的龙脑香蒸制,其中还应该配上了闽地荔枝蜜,此香最是安神。” “娘子真是高人,一语见地,小老儿佩服至极!” 老掌柜拦袖挑起大拇指,又冲着陆贞娘拱手执礼,以示敬佩,陆贞娘则低身还礼,笑说“乱说而已,勿见笑!” 第七十五章:假亚子真烈哥儿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清风楼设宴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择日不如撞日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月黑杀人夜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变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自卑与不确定 陆道岩憋住笑,上前拽陆贞娘的衣袖:“阿姊,烈哥儿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再说你也憨,我怎么可能…” 不等他把话说完,沈烈一巴掌扇在他的肩膀上。 “说谁憨呢,不会说话就别说,你阿姊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阿姊可是天底下最灵巧的女人,就算把天上的仙女都薅下来,也只配给你阿姊当使唤的婢子。” 说着,沈烈瞄了一眼陆贞娘,见她已经止住哭声,而且还在憋笑,又继续说道:“石蛋子,我跟你说,每天见到你阿姊,我都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 陆贞娘不知沈烈这话是何意,泪眼婆娑地望着沈烈。 沈烈一本正经地继续胡扯:“以前吧,我自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才子,比任何人都聪明,自打见到你阿姊,我知道错了,跟你阿姊根本没法比,所以我必须要小心谨慎,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你阿姊给骗了,我还得帮她数大钱。” 陆贞娘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水雾未散的明眸也弯成了月牙:“沈郎竟胡说,妾愚笨的很,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好呀,是妾被你骗,帮你数大钱才对呢!” 四更天明,也是开城门的时间,因为要赶早离开清池城,已经没有时间睡觉,只能是小眯一会儿,等着天亮。 陆道岩没回房间,就在堂屋里随便躺一下,沈烈倒是回屋和衣而卧,陆贞娘打来热水,让他净了净面,本想再烧水给他烫烫脚,再按一按解解乏,却被沈烈拽到身边躺下。 “你又不是仆人,而且一宿也没睡,躺一会儿。” “妾不困呢。” 陆贞娘挣扎了一下:“妾还是不躺了,等下还要准备早饭,如何都要吃点,免得空腹饿坏了身子。” “躺好,别折腾了,少吃一顿又饿不坏。” 沈烈侧身将陆贞娘紧搂在怀里,边说边用新冒出的青胡茬蹭陆贞娘的发丝,几次都蹭到耳轮,像小虫在爬,令陆贞娘一阵阵发痒。 另外,沈烈带着酒气的呼吸总扑在她的后脖子上,让她更是周身发烫,却不敢乱动,只能紧握着沈烈搭在她身上的胳膊忍着。 两人就这样搂在一起静静地躺着,过了一会儿,陆贞娘鼓足勇气小声问:“沈郎,妾是不洁之人,你会嫌弃吧?” 并非是因为嫁人,而是觉得屈辱于范畴光的淫威那么久,这就是不洁了。 陆贞娘没有等到沈烈的回答,只等来轻微的鼾声,这让她提着的心又放了下来,眼角却滚出一串泪珠,颗颗落在沈烈胳膊的衣袖上。 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沈烈等人便离开了清池城,傍中午时分也就到了长芦,随后顺顺当当进了县城。 “长芦”,原本是古漳河一条支流的名称,因河两岸长满茂盛的芦苇而得名。 北周大象二年,设长芦县,唐朝开元年间,长芦城被大雨漂没,之后县城迁到永济河东,也就是今天的沧州市所在之处。 入城之后,沈烈并没有直接去县衙,而是先到景进提前准备的住所落脚,等待夏鲁奇领兵而至。 长芦城的规模要比清池城小一些,但因为同样临近永济渠,商船东运的必由之路以及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所以城内的繁华并不比清池城差。 青石铺就的街道宽阔平坦,两旁也是店铺林立,热闹非凡,路上行人的步履或缓或急,挑担贩卖之人则穿梭在人流之中高声吆喝,满脸堆笑地兜售着所带的商品。 “将军,卑职打听清楚了。” 临街一家关中之人经营的食肆内,之前被派出的程宝坐在沈烈的对面,汇报打听来的情况。 “那个粟特人原是牙子,他联系了那些羊,为了能赚得更多,他掏了大半定金把羊先买了下来,本以为买卖无差,大赚一笔,不成想被清池一个姓赵的军使给坑了,如今那千头羊全被扣在城西的县牧里。” 牙子,是指那些专门从事牲畜交易中介的人,这些人的活动场所称为牙行,类似后世的经纪人和经纪公司。 “那么多!” 沈烈有点意外,眨巴眼皮思忖了一下,随后冲着程宝点了点筷子头:“快吃,这羊羹做的不错,跟关中不差,边吃边说。”说着,从大瓷碗里捞了一筷子羊肉,塞进嘴里畅快地大嚼起来。 “羊羹”与后世的水盆羊肉极为相似,也是以羊肉为主料,配以汤汁,加入香料炖煮,盛在大碗里食用,后来应该随着饮食习惯的变迁,“羊羹”逐渐演变为后世的水盆羊肉。 程宝也吃了一大口羊肉,端起大碗喝了口汤,又撕了一口胡饼,口齿不清地继续说道:“是杜延平扣的羊,如今那个粟特牙子是钱拿不到,羊也赶不走,算是血本无归。” “嗯,挺倒霉!”沈烈嘟囔了一句,给陆贞娘的碗里撕了几小块胡饼,又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肉沫,笑了一下,跟程宝说道:“他住在长芦里吗?” 程宝点头:“对,就在长芦,但县衙以商贸欺诈的名义封了他在城里的宅子和牙行,他现在窝在城外的盘古寺里。” 沈烈想了一下,转头凑到陆贞娘的近前耳语:“今夜不在城里,陪我住楼船,如何?” 陆贞娘脸色一红,却也是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沈烈与她是有亲近,摸过她的脸,搂过她的腰,也经常牵着她的手,甚至在今日凌晨两人还紧搂在一起和衣而卧,但仅此而已,真正的深入碰触一次都没有过。 这就是陆贞娘会在沈烈睡着后问出那句话,她觉得沈烈之所以始终不碰她,是嫌弃。 随后,沈烈又对程宝说道:“等下吃完,你带我去一趟盘古寺,我想见一见那个粟特人。” “好,我这就吃完了。” 程宝点着头,端起大瓷碗便往嘴里倒,看起来像是饿急了的恶犬,其他几个近卫也跟着急起来,稀里呼噜的像一群恶犬。 沈烈笑道:“急什么,都慢慢吃,不着急。” 盘古寺在城北,临永济渠岸,最早叫盘古祠,相传大禹治水时在此地发现盘古墓,因而见祠祭祀,之后也就荒废了。 天佑二年,也就是沈烈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年,传闻盘古灵光多次闪耀,金光四射,便有人出资在盘古祠的废墟上修建了盘古寺。 第八十一章:交易 做生意 茶寮,寺庙之中品茶的小斋。 晚霞漫天之际,盘古寺临水的茶寮里,沈烈微笑地打量眼前这个叫米昭通的粟特人。 粟特人是操东伊朗语支的古老民族,在族源上属印欧人种,世居纳伦河与锡尔河之间的费尔干纳盆地,汉史称“康居国”,后来的突厥人称其为“坎杰克”。 粟特人不游牧,轻耕作,崇尚经商贩运,丝绸之路开通至今,粟特人几乎垄断了东西方的陆路贸易,出现了很多资财万金的巨贾,这一特点倒是跟犹太人有几分相似。 米昭通的长相和穿搭完全有别于汉人,极具粟特人的特征,浓眉、深眼,碧目、高鼻梁,大络腮胡子,留着齐项剪发,头上戴了一顶白皮帽,身穿窄袖紧身的贯头衫,两厢近下开襟,脚上蹬了一双长筒革靴。 沈烈发现米昭通的腰带特别讲究,上边了装饰各种珠宝,还配挂一柄短剑,剑鞘之上同样镶嵌着亮眼的宝石。 “这位贵人,不知你来找我有何贵干?” 米昭通先开口,问话之余也打量着沈烈,从沈烈的穿戴和气宇不凡能感觉出这个年轻汉人的不寻常,因此才会说出贵人二字。 不过,他的汉话说得不流利,沈烈只能估摸听,要是实在听不懂,旁边还有能听懂的陆贞娘。 沈烈一笑,开门见山地说道:“此番前来,是有生意想跟你谈,我听说你手里压了一仗羊,还听说这一仗羊你收不到钱,也赶不走,所以就来问问,想不想卖给我?” 仗,是计算牲畜的数量词,一仗则是一千。 米昭通说汉话不流利,却能听懂,听到沈烈如此说,先是愁眉一展,继而又聚起眉头,疑惑道:“贵人,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事情,那么也就应该知晓那一仗羊已经不属于我,我也没有权利交易,你要怎么拿到那些羊?” 沈烈笑道:“我要怎么拿到无须你操心,你只需要说出那些羊的价格,看我能不能接受,如果合理,我今天就把钱给你,哦,对了,你打算要什么做交易?” “丝绸,最好是丝绸,瓷器也行,邢州瓷就好!”米昭通兴奋起来,但兴奋没能维持几秒又黯然褪下。 他商人,通晓无商不奸的道理,自己如今这种情况,就算对方真的肯付钱,也会趁机压得很低,恐怕连一半的本钱都收不回来。 不过,他还是说出了一个价钱。 价钱要的不高,只是在本钱之上稍微加了一点点,希望能多筹些回米国的路费,因为长芦城里的财产都被查封了,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只能离开,回去筹集货物再回大唐。 沈烈没有立即回复米昭通,而是转头望向陆贞娘:“这个价格可以吗?你觉得如何?” 陆贞娘不懂商贾之事,也就是大概知道一点羊肉的售价,以此来反推一只羊的价格,大致算下来,觉得米昭通所报的价钱真是太便宜,连连点头。 沈烈笑了一下,重新望向米昭通,说道:“若在平时,你说的这个价格倒是在合理之中,只是你忘了一点,我们的交易处在不合理之中,你应该把我打通关系的花费也要算进去,这样吧,你再说一个价格,如果可以,就定下来,如果不合适,我们就不谈了。” 说完,沈烈伸手摸了一下陆贞娘的茶杯,觉得茶凉了,倒掉后给陆贞娘续了一杯热茶,并与她闲聊起来,没再看米昭通一眼。 米昭通斟酌了一小会儿,说出一个价格,刚说出口,又咬牙主动再次降价,因为他清楚,如果失去这个机会,失去买主,他连一枚开元通宝都拿不到。 沈烈点了点头,笑道:“嗯,这次就合理了,我会用丝绸支付,另外我会帮你要回一部分在城里的家财,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等好事,虽然不知真假,但米昭通还是激动地向沈烈行大礼,也不停说着感激的话,只是因为真的过于激动,说的全是粟特语,沈烈一句没听懂。 谈完了交易,在米昭通的陪伴下,沈烈牵着陆贞娘的手在盘古寺内闲逛了一圈,赶在天黑之前返回楼船,只是刚上楼船,一匹快马便疾驰而至,效节军斥候将一份军报送到他的手上。 南皮县东三十里有一座汉代故城,名为五垒城。 西汉时,宣帝封河间献王子雍为景成候,别邑于此,使五子分居城中,各筑一垒,因而得名五垒城,此城距离沧州治所清池县颇近,仅有二里的距离。 入夜时分,五垒城内厮杀声起,冯晖攻城时就已经下令,入城后要速战速决,凡是遇到抵抗,速速剿杀,一个不留。 原本按照沈烈的命令,夏鲁奇应该带兵藏匿在距离五垒城不太远的菩提山内等消息,如果不出意外也就不会与五垒城中的驻军发生冲突,偏偏意外就发生了。 当下,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为了防御朱全忠攻取沧州,将兵力大幅度收缩清池县,南皮境内没留多少驻军,挺多也就有一两百号人,跟着南皮县令守在南皮县城内。 五垒城中的驻军在实际意义上并不归属义昌军,而是义昌军节度使驿官夏侯义自行招募的民团。 夏侯义觉得县城里的兵力根本不够抵挡汴军来犯,而他手里只有十几名驿卒,更是杯水车薪,所以从民间招募了五六百人组成五垒都,自命为都指挥使,驻扎在五垒城。 刘守文对此并无异议,主要是觉得夏侯义要是真能支棱起来,还可以成为清池城西的一道屏障,最差也是汴军逼近清池城的一块绊脚石,也就随他折腾了。 驿官,全称应该叫做馆驿巡官,负责属道节度使下的馆驿管理,平时极少涉及行军打仗之事。但在乱世之中,别说驿官,就是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只要得到机会,就敢拉起队伍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皇帝。 夏侯义就是如此,已近四旬的他觉得眼下就是机会,想趁乱拉起一支能够让他成就霸业的队伍。 效节军刚进入南皮境内时,夏侯义就得到了消息,当时还挺紧张,以为对方要夺取南皮县城,没料到对方进了菩提山后再也没有下文,这就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派人进山打探情况。 当得知对方兵力在千人左右,甲胄兵刃精良时,他在担心之余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想吃掉这些兵力,不是杀,而是吞并。 尤其听说对方的队伍之中还带了十几车的财物,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因此毫无畏惧地领兵攻向菩提山。 第八十二章:效节军的第一战 效节军进入南皮境内,夏鲁奇就探知五垒城里有兵力驻扎,于是也就派人盯着五垒城的动向,时刻保持警惕。 因为兵进长芦必须要途径五垒城,夏鲁奇希望能顺利过境,谁都不招惹谁,为此还严厉约束部下军卒,不得出山冒犯周遭百姓,等到沈烈送来消息,立即拔营离开。 然而,得知夏侯义领兵出城,夏鲁奇知道这一战是躲不过去了,必须要打了。 另外,他觉得既然躲不过,那就不如打个狠的,也当是一场练兵,通过这一战把效节军的士气打出来,把杀心激出来。 夏鲁奇在菩提山积极防御,同时又安排冯晖带三百破杀营军卒迂回至五垒城外潜伏,以便在城内兵力空虚之际夺下五垒城,断了夏侯义的退路。 按理说,双方的兵力都是招募的新卒,而且夏侯义招募的五六百人还比效节军的组建时间早,在战力上应该强于效节军。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原因很简单,沈烈在效节军上投了大价码,军饷高,招的全是结实的青壮,武备上也舍得投入,清河府衙大库里的各式军械毫无保留地分到每一名军卒的手上,简直快武装到牙齿上。 另外,效节军的各级领兵之人都久经战阵,无论是夏鲁奇还是冯晖、高裕,都是在死人堆里几进几出的悍卒,其他各级军校也是如此,这样就保证了带兵经验的不匮乏。 反观夏侯义那边,招募的人多是为了能吃顿饱饭,身体素质上就会差很多,武备更不用说,刘守文不调拨,夏侯义也没钱购置,就算有也舍不得。 因此别说甲胄了,多数人连把基本的横刀都没有,就算有也是豁边裂口的旧刀,兵器可谓是参差不齐,残次不清,连下地用的锄头都在其中。 不仅如此,夏侯义本就是一个驿官,没上过几次战阵,虽然有些身手,一把大刀也能舞得虎虎生风,可终究身边缺少可用的帮手,队伍是拉起来了,战力上却差强人意,比聚啸山林的贼寇强不了多少,偏偏他对此并没有深刻的认识。 黄昏时分,山风掠过林梢,数十柄角弓同时震颤,弓弦上笔直的箭矢全部指向正冲上山路的五垒都军卒,高裕站在一棵粗树干旁,手握两把横刀冷冷地向下望着。 山路上,夏侯义骑马行在队伍的中间,一边催促军卒继续前冲,同时也在马背上警惕地四下张望,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山里过于安静了,安静的不寻常。 突然,半山腰的树林里惊飞一群山雀,夏侯义凭着直觉将身子伏在马颈后,也就在这一瞬间,耳畔掠过蝗群般的破空声,正在前冲的军卒纷纷中箭,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在山路旁的溪水里,潺潺溪水顿时翻起血红色的浪花。 “有埋伏!” 夏侯义心知不好,赶忙两脚离镫翻身下马躲避,同时也喊出一句废话,回应这句废话的则是又一轮箭雨袭来,夏侯义所骑的战马瞬间中了十几支箭矢,嘶鸣倒地,险些将夏侯义压在身下。 三轮箭矢过后,隐藏的枪兵和刀盾兵冲出密林,交错配合击杀五垒都士卒,继而高裕的吼声也撕裂空气:“弟兄们,撤弓抽刀,跟我上前砍死他们!” 随着高裕的吼声响起,百把横刀出鞘的声响整齐得令人齿寒,每把横刀的刀身反射着夕阳的血红,像一道道凌空而至的血光劈向五垒都的士兵,骨肉绽裂与惨嚎声就此响彻山林。 高裕冲在最前,两把横刀齐飞,每划出一道半月弧光都会有一颗头颅旋转着飞向半空,腥热的血溅在他的铁护颊上,让他再次嗅到了熟悉的铜锈味。 夏侯义望着杀来的军卒,以及为首之将的凶悍,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中的大刀也不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一刻他后悔了,也知道已经晚了。 山溪另一侧的山坡上,夏鲁奇站在一块大青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下边的厮杀,片刻后对身边一个叫康文通的旅帅吩咐道:“带人封堵住他们的退路,一个都不能放回去。” “属下遵命!” 康文通拱手领命,带着五十几名兄弟朝后跑去,随后趟过山溪,在山路上从后截杀。 夏侯义领兵进山后,夏鲁奇并没有把手上的效节军全部压上去对杀,而是先用有经验的军卒打头阵,压住五垒都的势头,然后再分批派新卒上去厮杀。 之所以如此做,主要是想考虑效节军刚组建,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厮杀,很容易怯阵,所以才回这样安排,以此调教出新卒的胆气和杀心,毕竟现在手头上的兵力不多,若是战损过大,没法向沈烈交代。 在冷兵器时代,甲胄在厮杀中所发挥的作用非常大,这也是历朝律法会对甲胄进行严厉管制的原因。 就像在大唐,你可以拿把刀剑到处走,家里摆个兵器架也无妨,可要是私藏一副盔甲,罪行可就大了,要是超过三副盔甲,那就是打算造反,是诛杀九族的死罪。 效节军的军卒各个身穿皮甲,有些持长步槊的军卒还穿着重骑的铁甲,这种装备对于无甲的五垒都士兵而言,完全是无底线的碾压,足可以一当十。 所以双方一交手,高低立现。 五垒都的军卒很快便发生溃败,夏侯义也无力再战,这群残兵败将如同受惊的猴群一样想要狂窜出菩提山。 既然来了,怎么可能放走。 夏鲁奇指挥效节军死死咬住这群不堪一击之人,如此也就为冯晖夺取五垒城创造更有利的时间。 五垒城始建于西汉,原本就是一座被分成五块的土城,再加上南皮县城从未设在此处,故而五垒城一直没有被真正地修缮过,更别提加固防御工事了。 时至今日,规模庞大的五垒城只剩下中间一垒能用,其他四垒中有两垒的防御墙已经完全坍塌,另外两垒的垒墙也成了残垣断壁,根本起不到御敌的作用。 夏侯义会招募军卒守在五垒城,而不是在南皮县城,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一则,南皮有县令,他一个馆驿官巡不能无缘无故占据县衙,更不可能聚兵在城中,那样过于招摇,刘守文不会同意。 五垒城则不同,虽有荒废,但城中还有百姓居住,街巷间的各类铺子也不缺,除了缺乏防御能力,五垒城也算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池,所以夏侯义才会选择五垒城。 再则,五垒城距离清池县只有二里地,一旦五垒城被攻,清池城里的刘守文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派兵增援,如此一来,守在五垒城更有保障。 这个如意算盘打的确实不错。 只可惜,算盘在他手里,随他怎么拨弄,别人都不会理会。 第八十三章:军法与兄弟情 当菩提山的战事打响后,冯晖率领三百破杀营军卒一路冲至五垒城的中垒,没费多大气力就冲进城中。 中垒城内尚有军卒守城,但人数不多,还有一些担心家财被劫掠的男人参与抵抗。 冯晖身先士卒,对待持兵刃抵抗者毫不手软,尽数砍杀,跟随他的三百破杀营军卒也是如此,杀红眼的时候,众人也就忘了夏鲁奇的嘱托,不分男女老幼,只要挡在身前便会一刀劈过去。 因此,等到夏鲁奇领兵赶到五垒城时,破杀营的三百军卒几乎屠了半座垒城,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 这样的惨状让夏鲁奇入城的每一步惊心,一具具尸体以及到处喷溅的血红也让他的两道剑眉越拧越紧,到最后几乎要拧在了一起。 冯晖正坐在一家酒肆的门前,见夏鲁奇领兵赶来,知道菩提山那边应该都解决了,喝光大海碗里的酒,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浆,起身兴奋地问,“三郎,那个夏侯义死了没?” 夏鲁奇冷着脸没有吱声,高裕在旁略带沮丧的回道:“娘逑的,唯独让他给逃了,三郎不让追,不然我定能追上,一定劈了他。” “三郎,如何不追呀?” 冯晖刚问了一句,没料到夏鲁奇挥枪便抽了过来,正抽在他的背上,饶是夏鲁奇没用多大力气,这一枪也将冯晖抽得踉跄,险些抽趴在地上。 “夏三郎,你做甚?” 冯晖站稳身子,刚起横刀欲挥向夏鲁奇,又气冲冲地放了下去,怒视着夏鲁奇大声质问,高裕等人也被夏鲁奇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拦着。 “你竟然问我做什么。” 夏鲁奇分开高裕等人,直接将锋利的枪尖抵在冯晖的胸口,环视周遭的血腥,吼道:“你还敢问我,我问你,临行之时我就这样跟你交代的吗?你杀了如此多的老弱妇孺,此事若是被烈哥儿知晓,他会饶你吗?你是想让烈哥儿用你的命来立军威,打算将烈哥儿陷入不义吗!” 沈烈屠过魏州牙城,杀了牙军家眷八千余家,比冯晖杀得还狠,但夏鲁奇觉得沈烈在死而复生后就变了,很多想法与做法都跟之前有了大不同,尤其对待无端杀戮一事的认识上,较以往更是有了很大的改变。 沈烈跟他聊过屠城的事,说过后悔,还说为兵为将者,可以做到心狠,却不能滥杀无辜,尤其是那些穷苦百姓,本就生如草芥,苦极终生,何苦还要把苦难强加于他们身上呢。 另外,沈烈在效节军成立之初就立下军规,其中一条就是不得滥杀,不得行屠城之事,胆敢违此军规者,杀无赦,所以夏鲁奇才会气恼冯晖的肆意妄为。 “我…三郎…我一时冲动…” 直到这时,冯晖才想起那条军规,不禁后怕,上次玷污民女一事,烈哥儿已经动怒,冯晖知道这还是因为兄弟情深,还要再加上夏三郎的及时善后,自己才能逃过责罚。 此次则不同,是他领兵屠城,是有违军令,是大乱子,即便烈哥儿再念及兄弟情分,也不可能致军法于不顾。 “冲动?”夏鲁奇冲着冯晖大吼:“你杀了这么多人,你跟我说冲动?”夏鲁奇猛地抽回枪,把所有怒气聚在枪纂之上,用力砸向地面的青石条,顿时石屑飞溅,青石条的表面也裂开数条纹路。 “三郎,冯小子只是一时冲动。” “是啊,指挥使,是那些人过于抵抗,否则冯晖也不会这样,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高裕等人也知道事情不妙,赶紧一起向夏鲁奇替冯晖求情,想寻个法子帮冯晖把这件事情瞒过去。 “唉!” 夏鲁奇明白众人的意思,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咬着牙说道:“冯晖,你记住,你没来过这里,是我领兵攻下五垒城,无论烈哥儿怎么问,你都这样说,你们几个也都记清楚了,是我屠的城,你们都在山里迎敌。”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去,作为副指挥使,本身就有责任,不如都揽到身上,希望沈烈能看在他素来谨慎的份上,认为屠城是无奈之举,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网开一面。 “三郎,我不能让你替我…” “别说废话了,赶紧走,咱们离开南皮,去长芦,烈哥儿还在长芦城外等着呢!” 随后,夏鲁奇一声令下,效节军迅速离开五垒城,沿着永济渠的南岸朝长芦奔去。 话说沈烈,他并没像夏鲁奇说的那样等在长芦县城外,而是已经进城,还带着陆道岩等一众近卫去了县衙。 长芦没有县令,一切秩序都由杜延平和卢元说了算,卢元又习惯听从杜延平的安排,因此杜延平就是长芦县的实质掌管者,两百宣武军卒则是他用来统辖这座县城的兵刃。 俗话说官小脾气大,池浅王八多。 正午时分,沈烈等人刚来到县衙大门前,便被守在门前的两名衙役吆五喝六地拦了下来:“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官衙岂容你们擅闯,都给老子滚远点!” 程宝刚要上前怒骂,鲁道岩从旁扯住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扔给两名衙役:“烦劳二位进去跟主事之人通报一声,就说朝廷委派的新任县令已到,速开中门迎接。” “新任县令?” 两名衙役拿着鼓囊囊的钱袋,狐疑地望着眼前这群人,并把视线落在居中的沈烈身上,见其气宇不凡,又看了一眼围在他左右的十几条汉子,不敢再耽搁,转身跑进去通禀。 长芦县衙的规模不小,脚下的青石与卵石巧妙地铺砌成八字形,与主体墙的设计以及坊门、照壁相呼应,透出官衙独有的庄重与气派。 两尊青石狮子踞坐在正门口的条石阶前,獠牙狰狞,爪下踏着绣球与幼兽,这两尊石狮看起来有些年头,石身已经被风雨蚀出斑驳裂痕,石狮爪缝里竟然还凝着暗褐色,向下延伸到基座,沈烈伸手抹了一下,抬头望向紧闭的大门。 朱漆大门铜钉密布,正上方的门楣上悬挂了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长芦县衙”四个大字,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当乱响,警告途径之人远离,或许是大门多日未开,门缝里正卡着半片破旧的纸张,被风卷得簌簌作响。 第八十四章:长芦县衙 等了好一会儿,朱漆大门才在“嘎吱吱”的声响中开启了一人宽的缝隙,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男人满脸狐疑地闪了出来。 来人先是望着眼前的众人,随后将目光直接落在沈烈的脸上,上前恭谨地拱手询问:“敢问哪位是新任县令?官凭何在?” 古代的交通和通信都不发达,新官赴任不可能像后世那样信息通畅,更不会有相关部门的人陪送,官员们到外地赴任,多数情况都是自行赶往就职地,因此要有官凭。所谓的官凭,就是官员的上任的敕牒与告身。 敕牒,相当于朝廷颁发的委任状,上面盖有吏部大印,伪造难度极大,官员到达任地后,需要将敕牒作为凭证上交到所在的衙门备案。 告身,是用来证明官员们身份的重要凭证,由朝廷专门机构制作,告身上除了记录赴任官员的籍贯、年龄等信息外,还会记录一些形貌特征,这样就能确保不被别人冒充。 大唐将相的告身会用金花五色绫纸,像县令这种五品以下的官员,告身用料会相对简单些,品次有差,花殊也不同,但依旧不会被轻易仿造。” 沈烈这个县令是朱全忠大手一挥而来,看似随意,但朱全忠掌控大唐天子,一手遮天,他的话就是圣意,因此沈烈就任长芦县令以及沧州团练使,自然会补齐敕牒与告身。 此刻,年轻官员想要查看也在情理之中,总不能张口就来,那还不乱套了。 “我就是新任县令!”沈烈淡淡回了一句,转头吩咐陆道岩将敕牒与告身递给年轻官员。 年轻官员验过敕牒与告身,又将告身上所写的细节与沈烈做了核实比较。确认无误后,年轻官员紧忙退后一步,象征性地整理仪表,冲着沈烈躬身执礼:“长芦县主簿冯道,恭迎上官来迟,还望明府恕罪。” “冯道?” 沈烈微笑地颔首,问道:“你一直在县里任主簿吗?” 主簿是各级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魏、晋以前,主簿官职广泛存在于各级官署中,因涉及文书机密,故而具有很高的地位,历史上有不少大人物都曾担任过主簿一职,司马懿就曾是曹操的主簿。 隋、唐以后,主簿一职多有弱化,但在县衙之中的职责却是不减,唐代的县主簿具有勾检、监印及部分司法职能。 其日常工作是坐曹勾稽簿书,即勾检各级官吏行政中的“稽失”,另外还有监印权,即白天由县主簿在文书公告上钤印使其正式生效,夜晚则需送至县令处,以绝私用,官阶位列佐官的县丞和县尉之后。 冯道恭敬地回道:“卑职原是县衙里的刀笔小吏,杜卢两位都头驻扎长芦后,原县令撤出,其他同僚也相继离开,卑职被杜都头赏识,留下做了主簿,因卑职擅长处理民政,故而杜都头又让卑职暂管县境政务。” 冯道,字可道,号长乐老,瀛州景城人。 此人在后世的史书中有着浓重一笔,是五代十国时期非常著名的宰相,历经四朝十代君王,世称“十朝元老”。 不过,此时的他仅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也仅在长芦县谋得一个主簿的职位,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未来的自己会有怎样的成就。 依照长芦县的规模,在大唐各县之中属于中县,人口约有三千余户,接近两万人,如此规模的一个县,总会有诸多繁复的民政要处理。 杜延平和卢元是底层军伍出身,两人在这方面都不擅长,也懒得去管,可不管不等于无事,所以杜延平用了冯道,好在冯道也确实有本事,真就把长芦县的民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帮杜延平收了不少赋税。 “明府,请!” “嗯!” 冯道让人打开大门,沈烈迈步走进县衙。 县衙大门的正对面是仪门,中间是一条方石铺就的甬道,甬道两侧为莲池,下有三孔券洞,两边池水可以互通,池上各有一座石拱桥,桥头则是东门、西二门。 就风水学而言,东门属于充满生机与希望的门户,被誉为“生门”或“人门”,无论是百姓还是僚属,皆可通过此门,西门为“死门”,为牢犯死囚所走之门,故而牢狱就建在西门的后边。 沈烈先入东门转了一圈,看到有不少想告状的布衣百姓正候在院子里,汗臭与哀求声搅成浑浊的一团,几名衙役不停地呵斥。 出东门上拱桥,再入西门,沈烈即刻感受到一股幽暗压抑的气息袭来。刚迈进牢狱的外门,刺耳的铁链拖地声便从内传出,还有囚犯瘆人的惨笑声。 正巧有一队戴枷犯人被押送过来,腐肉腥气惊起檐下的乌鸦,黑羽扑棱棱掠过众人头顶,平添几分煞气。 “明府,此为女监。” “此为死牢...” “这是外监...那边是狱神庙...” “明府,这边请!” 冯道逐一介绍沈烈的所到之处,随后又带着沈烈等人返回甬道,过戒石坊,迈过仪门。 仪门之后的建筑也不少,司功佐、司仓佐,吏舍以及典吏衙都在这里,另外承发房和架阁库也在此处。 “去那边看看!” 沈烈先是走进东跨院的吏舍,刚进门便听到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吏正伏案忙碌,干瘪的手指将算盘珠拨得飞快,袖口上沾着朱砂与墨渍,身前的书案上堆了厚厚一摞账册,看来此人的职责应属账房一类。 “老赵,别忙了,还不快快拜见新任县令!” 冯道赶忙轻唤了一声,老吏迟疑地抬头,有些不明就里,却不糊涂,赶忙在冯道的引荐下给沈烈见礼。 “小民赵五拜见县令!” 通常情况下,一个中县的编制人员顶多也就几十人,可要靠几十人管理两万多人口,根本不现实。 故而,县衙会招募大量编外人员参与管理县境事务,这些人不受朝廷俸禄,由县衙发放饷钱,县令不会掏这笔钱,会把这笔开销分摊到县内的百姓头上。 像赵五这种小吏就属于编外人员,在县令面前只能自称小民,其实像冯道这个主簿也是吏,但他可以自称卑职,因为他的位置重要,而赵五仅是一个能从县衙领取微薄饷钱的普通平民。 “免礼免礼!” 沈烈客气了一句,上前拿起一本账簿翻看了几眼,发现里面夹着不少当票和放债的契书,上边书写的利率颇高,想来收益也相当丰厚,沈烈暗自盘算了一下,觉得杜延平和卢元应该捞了不少。 第八十五章:衙门里的众生相 “没事,我就是看看,老人家,您继续忙吧!”沈烈冲着赵五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账簿,出门后缓步走向另一边的刑房。 刑房内,一胖一瘦两个衙役正喝着小酒闲聊,见冯道带了一帮人进门,并没有起身问候,只是用狐疑盯着冯道。 “这位是咱们长芦县的新任县令。” “哦?小人洪武、王六见过县令!” 像县衙里这样的衙役也并非都是在编人员,洪武和王六就是游荡街头的闲散人员,走了关系才被县衙招来负责值守刑房以及给犯人用刑。 别看整天待在这种令人心悸的环境里,这份活却是美差,被行刑的人要想少遭罪,被用刑时不伤及筋骨,那就要给这二人上孝敬,否则鞭鞭透骨,不消一个时辰就会毙命。 当然了,这样的美差事必定要走关系才能得到,两个衙役的关系并不是冯道,所以对冯道并不恭敬,对沈烈也毫无敬畏。 “那边是何处?” “行刑的地方,往下走几个台阶就是了。” 刑房有一段是向下延伸,需沿石阶蜿蜒而下,由于终年潮湿不见阳光的缘故,一边的墙壁已经布满霉斑,若不细看,真能以为是一张张溃烂的人脸。 石阶尽头便是行刑室,牢笼的铁栅栏粗如儿臂,里面摆放的架子上放满各式刑具,带倒刺的鞭子正泡在盐水桶里,拶指木槽内也渗着紫黑色的淤血。 沈烈看到临墙的锁链上吊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脚尖将触未触的位置则是一摊令人作呕的脓血。 气味实在熏人,沈烈以袖掩鼻,走近被吊之人。 被吊之人是个年纪不大的汉子,虽然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却掩不住身形魁梧。汉子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披散的头发不知被鲜血浸透过几番,一部分黏糊糊地贴在脸上,余下的则粘连在一起,乱糟糟地垂向地面。 沈烈转头问:“他怎么了?犯了什么罪?” 两个衙役并未作答,冯道近前回道:“此人名叫毛璋,本是卢元都头手下的队正,前几日因军饷不公一事顶撞了杜都头,被关在此处日夜鞭打,恐怕是活不成了。” “哦!”沈烈点了点头,冲陆道岩努了努嘴。 陆道岩会意,上去探了探毛璋的鼻息,“还活着,只是昏死过去。”虽然毛璋只是昏死,但气息较弱,陆道岩觉得要是再这样吊打下去,真就活不成了。 沈烈并没有做吩咐,转身上台阶时,回头瞥了一眼昏死的毛璋,又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冯道,然后走出刑房,去了狱神庙。 狱神庙,顾名思义就是设在监狱里的庙堂,罪犯刚入狱中时,或判刑后解赴刑前,都要祭一下狱神,明朝以前的“狱神”为皋陶,清初则换了萧何,也叫萧王殿。 此间狱神庙不大,庙内多日未曾打扫,蛛网遍布,供桌也缺了一脚,歪斜在泥塑前,皋陶神像的左眼不知何故被挖空,黑咕隆咚的窟窿里竟然塞了一团脏污的麻布。 “连狱神都瞎了一只眼,如何公道?” 沈烈说一句,转身走进狱神庙旁边的轻监室,看到粗木栅栏内的草席上蜷缩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 老汉衣衫破旧,目光呆滞,嘴里正在喃喃地念叨着,也不知在念些什么。沈烈刚一转身,老汉忽然浑身战栗地尖叫起来,继而又用力撕扯起头发,看来已经疯了。 “他又犯了什么罪?” “此人名叫王业道,本是城里富商,那个...” “说啊!” 冯道似有些犹豫,沈烈冷脸催促。 “只因杜都头欲纳王家的女儿为妾,人家不从,杜都头就...” “家破人亡?” “差不多...” “哼!” 沈烈冷笑一声,摇了摇头,退出轻监。 与轻监相邻之处是捕快的班房,当沈烈走进时,看到几名捕快正横七竖八躺在班房内,一个个鼾声如雷,其中一人的衣襟处还露出一截胭脂红的裙裾,也不知从哪儿鬼混摸来的。 “这几日城里闹采花贼,程捕头带着几个兄弟日夜缉拿,昨晚应该又是一夜未眠,卑职这就叫醒他们。” “算了,让他们睡吧!” 冯道刚要喊醒酣睡的捕快,沈烈抬手制止,随后退出班房,拐进屋角处的一间灶间。 刚进灶间,沈烈看见一个略胖厨娘正舀了一勺腥膻的肉汤泼向偷食的野猫,惊得野猫嗖一声窜上房梁,撞动了悬挂在房梁上的半扇羊肉。 “张家娘子,这位是新任县令,快快拜见!” 冯道的话刚说完,只见胖婆娘扫视了一眼沈烈,撇着嘴说道:“冯大郎,你别想唬老娘,咱们长芦哪来的县令?杜都头就是大老爷,卢都头就是二老爷,长芦只有他们两个说了算,我家爷们儿说了,只要伺候好两位都头,这辈子就缺不了肉吃。” 胖厨娘的男人名叫张权,在军中任军头一职,是杜延平身边的亲信,因为花了一只眼珠子,再加上长相狰狞,心狠手黑,故而人送绰号“花目魈”。 正因为这层关系,胖女人才能到县衙内做厨娘,除了能赚取不小的一份饷钱外,还能从中捞取油水,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胖厨娘才敢轻视冯道,对他大放厥词。 冯道被怼得一脸尴尬,却因为惹不起张权,不敢发作,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向沈烈说明胖厨娘的来历。 沈烈一笑,问胖厨娘:“你可会做绯羊首?” 胖厨娘想都没想,摇晃着胖脸蛋子回道:“羊头炖汤最好了,洗刷干净直接扔大锅里煮烂,又能喝汤,又能吃肉,多畅快,哪来的什么绯羊首,听都没听过。” “说得也对,最好的食材只需要最朴实的烹饪,如此就能做出上等的人间美味,那好,改日我会尝尝你的厨技,记住,千万不要让本县令失望,否则我会把你赶出县衙!” 沈烈大笑,转身离开灶房。 “赶我走,你算老几,想吃老娘做的饭菜,也不看看牙长齐了没有,哼!”待沈烈走远,胖厨娘不屑地呸了一口,骂骂咧咧了几句,继续搅动大锅里羊肉汤。 因为冯道出门迎接时就给了通知,因此当沈烈走进县衙大堂时,堂内已经站好了衙役,左右两班,各有八人,皆持水火棍,皂衣的褶皱里渗着汗碱,目光如刀般刮过走进的每一道身影。 沈烈扫视了一眼,觉得精气神儿还可以,转头问冯道:“这些衙役都是杜都头所选?” 冯道摇头:“倒也不都是,有些是走门路进来的,杜都头让卑职坐堂审案,放了一些权利给卑职,因此大部分编外之人都是卑职所选,这十六人能入县衙,正是卑职勾的笔。” “哦,选的不错...” 沈烈点了点头,夸赞了两句。 第八十六章:探访杜府 县衙大堂内的地面由青砖铺就,青砖地缝里渗着永远洗不净的血腥气,公案高如祭坛,案上的惊堂木裂纹纵横,漆色剥落处露出暗红木芯,仿佛浸透了冤魂的泣血。 公案上的签筒内,正斜插十数支黑头令签,沈烈坐定后取出一支瞧了瞧,尖端削得极锐,估计投地都能扎入砖缝之中。 沈烈放回令签,回头朝上望了一眼,堂顶挂有“明镜高悬”的匾额,铜镜似乎被经常擦拭,竟能清晰倒映出堂下之人扭曲的影子。 公案一角亮着一盏油灯,沈烈不解,问道:“堂内亮堂,何故点这盏油灯。” 冯道上前一步,拱手回道:“明府,此乃衙案之上常备的镇魂灯,此灯的灯油内会混上尸蜡,也就是牢里死囚熬出的油脂,长明此灯,可镇冤魂不扰公堂。” “哦,还有这个说法?” 沈烈笑了笑,又敛起笑容,正色说道:“明镜之下唯有公正,若能秉公执法,何来冤魂?又怎会怕冤魂扰乱公堂?” 冯道连连称是,恭维道:“明府所言极是,正所谓公正不阿,国之大者,为官当利民,利民必无私,冯道谨记明府教诲,日后必当以法度为剑,高悬于堂上,为长芦百姓恪守正道。” “嗯,如此最好!” 沈烈微笑地颔首,似在赞许冯道的表态,但他清楚,这只是官话,怎么说都行。 从古到今,为官清廉者,少之又少,真正能做到公正不阿的人,更是鲜闻,因为人性使然,都会有私心,也都会欲望,只是表现不同罢了。 这时,那盏镇魂灯挥发的气味飘过来,沈烈闻着有些恶心,害怕会中毒,赶忙让陆道岩把油灯拿远些。 “冯主簿,杜延平和卢元何在?让他们二人速来见本县。” “回明府,卑职已经派人去请,想来应该快到了。” 说话间,冯道听到门外起脚步声,回头望时,一名衙役已经匆忙跑上前,气喘吁吁地低声道:“主簿,小的去过了,两位都头皆不在府中,说是前日晚间受邀去清池城赴宴,到现在也没回来。” 虽然衙役低声,但堂内的人也能听清楚。 沈烈暗笑,他当然知道杜延平和卢元不在府中,也清楚这两人永远不会回府,此刻应该早被廖通埋在某处乱葬岗,再过几日连肉都要腐烂成泥了。 “酒醉未醒吗?” 虽然听清了,但沈烈还是如此问,问得冯道一怔,不知如何回话。沈烈暗笑,起身吩咐道:“本县刚到长芦,正想在城里走一遭,另外也该到各家去看一看,了解一下县属官员的境况,这样吧,冯主簿,你带我先去一趟杜府,我要亲自去瞧一瞧,杜延平到底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竟然不来见本守捉。” 按照常理,像杜延平和卢元这种驻军不属于县兵,不在县令的管辖之内,应归属所在州乃至军镇的最高长官辖制,也就是州刺史和军镇节度使。 但长芦县特殊,长芦本归沧州,驻军却是宣武军,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无权节制,若想节制,那就要跟朱全忠在明面上翻脸,而朱全忠这边又无暇顾及长芦,所以才让杜延平得了机会,成了长芦的土皇帝。 若用县令的身份,压不住城里的驻军,但沈烈还有一个官职,那就是沧州团练守捉使。 虽然沧州的实际所有者,义昌节度使刘守文不会承认沈烈这个团练使,但县城里的宣武军必须得认,也必须听命于沈烈,否则就是叛乱,所以沈烈没有说本县令,而是用了“守捉”二字。 “明…使君,您...” 冯道确定沈烈能听清衙役的话,却搞不懂沈烈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一时间不知应该用哪个尊称了。 看这意思,似乎是想针对杜延平,想给杜延平一个下马威,团练守捉使的身份也确实能压过杜延平,可就带来十几个人,想凭这点人手扳倒杜延平,未免过于儿戏吧? 当下这世道,别说你是团练守捉使,就算是天子驾到,如果不带足兵马,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沈烈看出冯道的质疑,微笑地走到他身前,问:“怎么,冯主簿,你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冯道摇了摇头,谦逊地笑道:“卑职不敢,卑职这就引路。” 在冯道看来,沈烈的死活与他没有半点干系,就算沈烈不知深浅地惹恼杜延平,被杜延平一刀砍了,那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他年少轻狂呢,自己这个主簿照样还能干下去。 故此,他不会多劝一句,侧过身子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跟着沈烈走出县衙。 杜延平的府邸坐落在城东南的旋军营坊。 旋军营坊原本就是义昌军在长芦县城的驻防之所,其内建有军营、军械库以及军械打造作坊等相应的配套设施,杜延平和卢元领兵入城后,将所带军卒也安置在旋军营坊。 为了安全起见,杜、卢二人也住在坊内。 之后,杜延平又将与旋军营坊相临的昼锦坊和安义坊圈了进来,筑有高大结实的坊墙,并设四门,如同魏州城里的牙城,故而三坊合为一体,又叫旋军城。 有了冯道的陪伴,沈烈带人很顺畅地进入旋军城,一众人拐至昼锦坊后,停在了杜府的门前。 冯道不等沈烈下马,快跑几步,上前跟杜府门房的人说明情况,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个下人从角门出来,面带轻蔑地说:“郎君不在,哪位是新任县令?娘子吩咐,让冯主簿带着新任县令去正堂,其余人等不得入内,远离府门。” “好大的架子!” 沈烈冲着冯道说出这句话时,似乎并无怒意,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就像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小抱怨,但冯道还是从沈烈的眼睛里看到另一种神情,跟脸上的笑截然相反,是寒意! 杜府的规模不小,这一点仅从外墙的延展便可见分明,整座府邸几乎占了大半个昼锦坊,如此规模,比魏博节度使罗绍威的府邸还要大上一倍, 别的先不说,先说眼前这府门就不一般。 午后的阳光里,紧闭的朱漆金钉大门闪着威严与富贵的光芒,两尊汉白玉石狮爪按绣球,鬃毛间一尘不染,门楣的鎏金匾额上的“杜府”二字为飞白体的金字,随着光线的偏移,整个牌匾都在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 第八十七章:奢华的杜府 “明府,小心脚下!” 进角门时,那名下人径直而入,根本没有让沈烈。 冯道见状,赶紧先走一步,躬身守在门内,等到沈烈跨过门槛时,他又抬手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 若在别处发生这样轻慢上官的事情,不仅是下人找死,就连府里的主人都活不痛快,可惜这里是长芦,他怕沈烈抹不开面子,想在细节上帮沈烈兜住面子。 在那名下人的引领下,沈烈和冯道沿着青石道走了一会儿,又穿过三重垂花门,九间开面的歇山顶正堂赫然入目,一阵风过,檐角青铜惊鸟铃在风里碎响,惊起檐下筑巢的雨燕。 沈烈在青石道上略停脚步,左右望了一眼,道两侧立着十二对缠枝莲纹的石灯,昨夜燃尽的蜡烛在铜盘里凝成琥珀色。 忽然,东廊传来木屐敲击青砖的脆响。 沈烈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年纪不大的娘子带了几名小婢女捧着鎏金食盒正鱼贯穿过月洞门,那个娘子转头望了一眼,沈烈从女人秀美的脸上看到了哀愁。 食盒里不知装了什么,一阵阵甜香飘来,在重檐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令沈烈情不自禁地嗅了几下。 正堂左右是厢房,透过万字纹的雕花窗棂,便能看到窗前垂着湘妃竹帘,八个捧着银唾壶的婢女垂首立在廊下,绣鞋下踩着波斯红地联珠纹毯,金线的光亮在暮色里忽明忽暗。 “气派,有钱人的奢华啊!” 沈烈感慨了一句,迈步走进正堂。 正堂内,杜延平的正妻庞氏端坐在正首位上,见冯道带人进入,并没有起身,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神情之中更是带着不耐烦与轻视。 沈烈打量了一眼庞氏。 这个女人顶多三十出头,长得不错,生了一张极合时宜的银盆脸,饱满得如枝头将熟的水蜜桃。盘起发髻的青丝间插有累丝金凤衔来的东珠流苏,还配了一根镶嵌珠玉的金步摇,光彩犹如漫天春光搅碎万千星子。倒晕眉斜飞入鬓,额间垂落着金累丝嵌红宝花钿,青黛晕染的丹凤眼里闪着藏不住的风情月意。 不过,即便万般好,这个女人的脸上还是明显有一个缺陷,那就是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尤为醒目,如刀刻一般,依照相学的说法,这种法令纹称为腾蛇入口,主饿死。 相学这种东西挺玄妙,不一定准,仅从她的穿戴来看,肯定没人相信这种说法会在她的身上灵验,光是头上的配饰就可以用上“价值连城”四个字,如此富贵的女人,怎么可能会饿死呢? 庞氏穿了一件十二破石榴红齐胸襦裙,完美第勒出丰润的身段,肩头则配了一件银泥披帛,流转着孔雀尾羽般的幻色,罩在最外层的雀头缬纱大袖衫最为精美,上边浮着千百只金线勾勒的鸾鸟,随着抬手整理臂间五色锦金泥画帔子的动作,那些鸾鸟竟似要振翅破空而去。 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这是俗语,也确实有这种情况,就像潘金莲嫁给武大郎,别问为什么,看施耐庵写的就行了,后世也有,倒是不用问为什么,都知道是为了钱,男女都一样。 以杜延平的本事,不能称之为赖汉,但长相属实不尽人意,因此庞氏对眼前这个英俊年轻的男人还是会多看几眼,心动一下下,仅此而已,在美色与富贵之间,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沈烈负手而立,迎向庞氏的目光,直接问道:“我问你,你夫杜延平酒醒了吗?” 庞氏并没有回答沈烈的问话,而是收回视线,转眼望向冯道,把气直接撒在冯道的身上。 “冯道,你是怎么做事的,适才不是来过传话的人吗,难道那人回去没有把话说清楚,如果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那就是一个废物,县衙留着一个废物做什么,应该扔进大牢一棒子打死。” 这话是冲着冯道,却是说给沈烈听,气焰嚣张至极,根本没有把沈烈这个县令以及团练守捉使放在眼里。 倒也不奇怪,因为杜延平曾在庞氏的面前透露过要杀沈烈,所以沈烈在庞氏的眼里已经是死人,她又何必在意一个死人呢! 沈烈微怔,没想这个女人的心竟然如此狠毒,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儿,他看了一眼冯道,故意不解地问:“冯主簿,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杜延平不在府中?” 此刻,冯道就是一个夹在沈烈与庞氏之间的受气包,左右都不敢得罪,只能无奈地抗下一切,躬身说道:“明府,是卑职办事不利,没有来得及跟您禀报,杜都头确实不在府中,前日受邀去清池城还没回来,卑职这就派人去清池城,把明府到任一事通禀杜都头,请杜都头尽快返回。” “哦,原来是这样,倒真是你的不是,让我白跑一趟,也显得过于唐突。”说着,沈烈摆了摆手:“算了,想来杜都头很快就能返回,无须去寻了,那我们走吧。” 沈烈说得风轻云淡,随后冲着庞氏一拱手,转身走出正堂。 冯道不敢马上离开,在后边给庞氏连连作揖赔不是,直到庞氏不耐烦地挥手赶人,他才小跑地跟了出去,同时也暗自腹诽,这个沈烈真是莫名其妙,这不是自找没趣嘛! “来人,赶紧去把郎主找回来,再去把“花目魈”叫到府里来。” 庞氏虽是女子,但素来为人精明,觉得这个新县令来者不善,也觉得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睛里藏着某种说不出的狡诈,其中还似乎透着凶狠,不免有些担心,也就打发人去找丈夫回城,同时又让人喊来张权,想安排他做点事情,免得让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县令坏了大事。 沈烈出了杜府,骑在马背上回头望了望,问身边的陆道岩:“你觉得这座宅子如何?” 陆道岩懂沈烈的心思,笑着点头:“挺好,住在里面应该挺舒服,不过就是太大了,仅是庭院就要不少下人打扫,开销会很大的。” 陆道岩可不是贫苦出身,清河城的州府衙曾经就是他的家,比沈烈懂得什么叫高门大户,什么叫富贵人家,眼前这座府邸远比清河州府衙大许多,所以他才会起花销。 “嗯,是大了一些,不过住着宽敞!” 沈烈笑了笑,又说道:“至于花销,那倒无妨,这府里必定藏了用不尽的金银财宝,到时用着便是。” 这番对话并没有避人,自然也就入了冯道的耳朵。 他心里一惊,即刻反应过来,沈烈并不是跑过来自找没趣,而是带着过来选住处呢,可这有可能吗? 他不太确定。 第八十八章:斗争要由内发起 “冯主簿,你住在什么地方?” 沈烈问话之时,冯道的心里正推演着某个可能性,有些愣神儿,被沈烈突然一问,吓了一跳,赶忙回道:“卑职就借住在主簿衙里,除了公务所用,还有两间屋子,并无房产。” 自己可没有什么家财,可以说是一穷二白,用不着沈烈惦记。 沈烈点了点头,又问:“够住吗?” 冯道谨慎地回道:“卑职身边唯有老父尚需尽孝,两间房足够用了,卑职出身耕读之家,本就安于清贫,能有一处遮风避雨之所孝敬老父亲,已经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对于买房这个话题,其实从古到今就没停过,也都是一个老大难。当然了,这个“老大难”只是针对大多数的普通人而言,对于那些掌握财富的少数人来说,买房子只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情。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杜甫旅居成都时,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写下的感慨。 姑且不去深究内在涵义,单从字面而言,足以说明在古代能有一处像样的宅院也绝非易事,固然长芦比不得帝都,房价不会高的离谱,可活在长芦的冯道照样买不起房子,这跟窝在小城市里打工的人买不起当地房子是一个道理。 说是安于清贫,从本质上说,就是只能拿着那点俸禄过活,根本捞不到外财,不守着清贫又能如何呢?这种境遇也与后世大多数打工者并无差别。 “哦!” 沈烈应了一声,说道:“冯主簿,今日有劳你了,我还要出城一趟,县衙之事依旧交给你代为处置,我返回时会提前通知你。” 说完,沈烈松开缰绳,胯下白马刚要驰骋,又被沈烈勒住,回头冲着冯道说笑道:“冯主簿,虽说百善孝为先,但尽孝不能仅凭心意,您是能守得清贫,可令尊清贫了一辈子,也应该尝一场人间富贵,好好想想吧,等我回来时,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个道理。” 冯道愣愣地望着沈烈打马离开,心里反复咀嚼着沈烈说的这番话,确实不假,如果顿顿有肉吃,谁会甘心天天喝菜粥,还不是因为囊中羞涩。 另外,冯道说自己出身耕读之家,实则不然,冯家从曾祖一辈就是官宦,冯道的父亲冯良建还曾在朝中官至秘书少监,只是后来被罢免,家道就此中落,沦为寒门。 这些事情,冯道从不愿跟外人提这些,没意思,祖上的荣光早已不在,说出来也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料。 好日子不是没享受过,只是成了记忆,如果能让父亲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安逸,过上曾经有过的生活,这样的孝心不好吗? 很好,这也是最大的孝心。 不过,冯道深切地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得到就必须要有付出,所有获取都是经过交换而来,所以沈烈并不是让他思考如何尽孝,而是让他做出一个选择。 从沈烈走出杜府大门的那一刻,冯道就判定沈烈一定会跟杜延平掰手腕,甚至还会弄死杜延平和卢元,将兵权收入囊中,所以这个选择很重要,因为选对了会生,会有更好的尽孝方式,如果选错了,别说尽孝,就连命都保不住。 在没有确切答案的时候,做选择题永远是郁闷的。 冯道闷闷不乐地回到县衙,先是回到主簿衙,给家中的老父亲准备了晚饭,又陪着父亲说了会儿话,随后坐在处理公务的正屋内翻看《唐律疏议》,然而翻看几页,发觉怎么都好看不进去,索性扔下书,起身来到自己睡觉的厢房里喝闷酒。 说起来,他真的很沮丧,很不满意自己的现状。 已经二十好几的人,竟然连个家室都没有,虽然在县衙里当主簿,在别人眼里看似挺风光,可他知道,其实自己就是一条被杜延平随意使唤的狗,活没少干,饷钱却一点没多得,而且自己这个主簿活得连“花目魈”的胖婆娘都不如。 且不说胖婆娘的目无尊卑,就说人家吃肉,那真是想吃就吃,吃完还能往家里带,有时候整头羊地往家里赶,而自己连吃一顿好羊肉都要琢磨半天,想想都可悲。 另外,有一件事情让冯道对杜延平耿耿于怀,甚至可以说是痛恨至极,这件事情与疯在轻监里的王业道有关。 王家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名唤米儿,二八芳龄,长得温婉可人,知书达理,冯道偶然得见,一眼定情。 之后,冯道找机会接触过王家小娘子米儿,米儿也心仪冯道的才学,可以说是两情相悦,冯道正打算请人说媒,不成想却杜延平毁了这段好姻缘。 不晓得杜延平从哪里得知米儿貌美,跑到王家扔下一车绸,便要将米儿带走做妾。王家本是城里富户,不缺那些绸,怎么可能为了一车绸把女儿卖了,故而王业道婉拒,也就惹恼了杜延平。 虽然杜延平没有当场发作,却在夜间让卢元带了几十军卒冲进王家,见人就砍,随后掳走了米儿,将米儿连夜送进了杜府。 不仅如此,杜延平还查封了王家,将王家所有家财收为己有,并且将王业道关进大牢,以此来威胁米儿就范,米儿为了父亲的一条命,只好违心从了杜延平。 王家的惨剧,心爱之人遭他人霸占,冯道虽坐公堂,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连个情都不敢去求,这份窝囊让他如何能不恨呢? 另外,有一次他在杜府偶遇米儿,错身之际,冯道看到米儿盯他的眼神里满是凄苦与怨恨。 冯道明白,王娘子是怨恨他的无能,也就是那天夜里,冯道灌了自己整整一坛酒,大醉了一场,哭得泪流满面。 怨恨又能如何? 自己根本斗不过杜延平,连想都不敢想,只能把这股恨意深埋在心里,一丝一毫都不敢流露出来。 想到此处,冯道抹了一把眼角,又灌了几盅酒,拿起酒壶刚要再倒,发现酒壶内竟然空空如也,不由恼怒地将酒壶墩在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可道兄弟,这是又跟谁置气呢?” 捕头程不换提着烧鸡和酒坛走了进来,东西放下后,程不换去给冯道的老父亲请安,随后跟冯道对饮起来。 程不换比冯道大几岁,之前两人都在长芦县衙做事,关系走得挺近,经常会在一起小酌几杯,冯道当主簿后,帮程不换干上捕头,关系也就更近了。 第八十九章:投名状 程不换给冯道续酒:“可道,听说今天来了新县令?” 冯道拿起酒盅,点了点头:“是呀,傍中午来的,去过班房,你与几个兄弟正在酣睡,我本打算叫醒你,可沈县令不让,倒也无妨,我已经替你解释过了。” “人呢?” “说是出城有事,回来时会提前知会我。” “见过杜都头了?” “没呢,杜都头和卢都头去了清池城,还没回来呢。” “定是取去见刘节度使了...” “少不了饮酒作乐一番...” 两个人喝着酒,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闲聊间,冯道借着酒劲儿发了几句牢骚,也把沈烈的那番话说给程不换,随后又沮丧道:“我这个人胆小,谁都惹不起,我打算去平州走一趟,我与元行钦有过一面之缘,他在刘守光的身边为将,想去走走他的门路,看看能不能在那边谋个差事。” 程不换给冯道斟满酒,叹了一口气:“我听说刘守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庶母都敢弄上床,还搞大了肚子,这样畜生不如的人,你跑去跟着?” 刘家这点破事在卢龙军镇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的身边有个爱妾,名唤罗氏。 罗氏生得花容月貌,身娇性柔,刘仁恭喜爱至极,整天像宝贝一样搂在身边。 刘仁恭是兵痞出身,胸无大志的操行,占据卢龙军镇后,便觉得自己在多事之秋能得以称雄一隅,志得意满,也就开始骄奢淫逸起来。 不过,毕竟刘仁恭的岁数大了,身边又是女人无数,难免会血气不继,所以喜好上长生不老,带着几个道士到大安山里修道练丹,等到龙精虎猛之时,再找至纯女子陪练双修,如此一来也就冷落了爱妾罗氏。 有其父必有其子,刘守光是刘仁恭的次子,好的不学,倒是把荒诞学到了极致。 对于罗氏这个庶母,刘守光早就是看在眼里,痒在心上,再加之罗氏也是一个淫荡性子,哪里守得住寂寞,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厮混在一起,直到罗氏怀有身孕,被刘仁恭察觉。 刘仁恭怒不可遏,操起棍子便把丧绝人伦的不孝子一顿暴打,打完后还将刘守光赶出幽州,并放言与刘守光断绝父子关系,刘守光跑去平洲,也对父亲怀恨在心。 冯道听说过这件事,也不齿刘守光的人品,只是眼下真的没有好去处,才会想去平州。 “可道,你觉得咱们这个新县令...” 说话间,程不换捏着酒盅,压低了声音:“能弄死杜延平和卢元吗?我觉得他能来长芦当县令,后边一定有撑腰之人,保不齐就是梁王,若真是如此,那就不如跟着他干了,或许以后还能有大作为。” “跟着他?” 冯道喝了一口酒,皱眉想了一下,觉得程不换的推测有道理,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又不确定地说道:“他跟我说的那番话似乎也是这个意思,可我能为他做什么呢?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不掌兵权,他拉拢我能有什么用处呢?” 程不换想想也是。 一个无用之人,拿什么当投名状,没有投名状,就算人家想用也不敢用,故而程不换不再说话,喝了一口闷酒。 “毛璋?” 既然心中已有计较,冯道便上了心。 几盅酒下肚,他忽然想起吊在刑房里半死不活的毛璋,瞬间灵光一闪,赶忙放下酒杯,压低声音说道:“程兄,你觉得我们把毛璋放了,如何?” “放了毛璋?” 程不换眉头一皱,手中的酒杯也顿在半空,显然对这个提议感到有些意外。 “对,放了他。” 冯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他手里有兄弟,虽然不多,但都是敢拼命的。如果他能反,再加上县衙里的衙役和捕快,凑齐的人手差不多能成事。” 程不换闻言,脸色却更加凝重。 他放下酒杯,苦笑道:“可道兄弟,毛璋之前只是个队正,跟着他的弟兄顶多几十号人。县衙所辖的衙役倒是不少,可真正敢打敢杀之人能有几个?那些人不过是为了赚点饷钱,平日里占些小便宜罢了。真要动起手来,他们未必肯跟着咱们拼命。况且,一旦走漏风声,你我二人的一家老小可就都活不成了。” 说到这里,程不换的语气愈发沉重,摇了摇头:“兄弟,你别忘了,旋军城里可是有五百多军械齐备的军卒。尤其是杜延平和卢元带来的那两百宣武军,各个都是悍卒,咱们这点人手,打得过吗?” 杜延平和卢元原本只带了两百军卒入城驻守,在长芦站稳脚跟后,杜延平又招募了三百多新兵,如此也就将兵力扩充至五百余人,沈烈对此并不知晓,程不换却心知肚明。 “是啊,最难的就是那两百军卒!” 冯道叹了口气,神情沮丧地灌了两盅酒,酒液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却浑然不觉。 随后,他愁眉不展地望着程不换,眼中满是无奈与焦虑,“若是硬拼,咱们确实没有胜算,可若不拼,这份窝囊何时才是个头!” 因为两人关系密切,程不换知道冯道跟王家小娘子的事情,所以也就明白冯道的窝囊,他对这件事也觉得窝囊,却同样是无能为力。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在微风中摇曳,映照出两人凝重的面容,窗外的夜色也愈发深沉起来。 片刻后,冯道捧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抹着嘴唇坚定地说道:“兄长,小弟觉得打不过也要试一试,如果毛璋能策反更多新卒,这事还不能成吗?” 杜延平善待跟他入城的两百军卒,在军饷以及其他待遇上从不亏欠,而且对那些军卒还多有放纵。 对新兵则不然,可以说是十分苛刻,克扣军饷是常事,甚至还有新兵家眷被侮辱的事情发生,新兵多有不满,但在那两百军卒压制下,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有过激举动。 毛璋是沧州人,也是后入伍的新兵,因为身上有武艺,行事勇猛,显得出类拔萃,很快被升至新兵什长。 可即便如此,他的军饷也时常被克扣,更别提他手底下那百余名兄弟了,所以他为了自己以及兄弟们的利益去找卢元评理,又顶撞了杜延平,这才落得如此的下场。 冯道正是考虑到这些事情,所以想赌一把。 若照以往,冯道从不做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事情,不是不敢,而是觉得那种做法很愚蠢,人生可以有很多条路,没必要非把自己逼到那种境地。 但这一次,他想把自己逼上绝路,也说不清到底为了什么,只是刚才灌下那一大口酒时,突然就想起米儿那个眼神,一颗心也便从未有过的硬了起来,自己可以活成男人的样子! 第九十章:暗流涌动 程不换看出冯道的坚决。 冯道是赌毛璋能鼓动更多新兵,而且还是用命去赌,虽然知道胜率不大,但程不换这次却没有再劝。 人活一辈子,有时候总要搏一次,赌一把,富贵险中求,平淡之中永远等不来破天的富贵。 如果沈烈赢了,跟着他会不会有大富贵,眼下看不到,但程不换认定沈烈的背后应该是梁王,真要是赢了,日后若能高升,跟着他的人必然会鸡犬升天,所以程不换也想赌一把,只是他把赌注落在沈烈的未来。 刑房内,之前那两个衙役都死在地上。 两人的胸口上各插一把匕首,胖衙役胸口的那把匕首是冯道捅的,捅得非常果决,又因为是第一次杀人,怕捅不死,还连捅了几次,溅得满身血。 毛璋手腕上的铁链被解开时,像一具失去生气的尸体般重重摔在地上,过了许久才勉强抬起头,眼神涣散地望向蹲在他面前的冯道。 他的嘴唇肿胀干裂,布满血痂,微微颤动了几下,喉咙里才发出虚弱而嘶哑的声音:“冯主簿,你这是何意?” 冯道直视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压迫:“毛璋,你想活吗?” 毛璋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声音低沉:“我能活吗?” 冯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说道:“能不能活,我不知道,这要看你能拉出多少兄弟。” 说话间,冯道接过程不换递来的水碗,小心地喂给毛璋,继续说道:“朝廷派了一个新县令过来,沈县令已经见过你了。如果你能帮他拿下旋军城,你不仅能活,还能活成你想活的样子。” 毛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大口喝着水,直到水碗见底,才像真正活过来,目光渐渐聚焦,声音也多了几分力气:“县令在何处?他带来多少人马?” 冯道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他此刻不在城中,也只带了十几个近卫赴任。所以,这件事情只能是我们自己做,他帮不上忙。” “我们?” 毛璋拨开垂落在眼前的乱发,眼中带着几分讥讽,“你们又能聚多少人?” “我有衙役,程捕头还有些兄弟。” 冯道回答得干脆。 “哈哈哈!” 毛璋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刺耳,像是刀锋划过砖石般令人不适,直到笑声戛然而止,才冷冷地说道:“衙役和捕快?你竟然想用他们跟旋军城里的军卒一战?那不是拼命,是让他们去送死!” “不过...” 毛璋摇了摇头,扶着冯道的肩膀缓缓撑起高大的身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男人嘛,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连你都敢这样想,我又有何惧,你们放我出去,我去联络人手。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拼一次,既然活不出男人样,那就死出一个男人气概!” 冯道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同毛璋的说法。 当冯璋一瘸一拐走到那两名衙役的尸体旁,朝两具尸体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随后弯腰拔出那两把匕首别在腰间,转身冲着冯道咧嘴,笑容中带着几分狰狞:“看来你真的是下定决心了?” 冯道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错,就像你说的,活不成男人的样子,也要死出男人的气概,不过一死,无所惧,我会在县衙等你的消息。” 毛璋离开县衙后,冯道立即以新任县令即将到任,却无法联系到杜卢两位都头为由,与程不换一同聚集城中所有衙役到县衙当值,并且还吩咐所有人都拿上可用的家伙,防止有人趁机作乱,随后程不换命人紧闭县衙大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对于冯道的做法,免不了会有人质疑,但考虑到冯道一直负责处理衙门事务,深得杜延平的信赖,质疑的人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冯道的做法极大可能是杜延平不想放权所做出的抗拒,因此也就不敢多言。 一时间,整座县衙内气氛凝重,仿佛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且每个人都有一种预感,觉得接下来的每一步,很可能会决定他们的生死与命运。 毛璋说得没错。 用衙役去对抗久经沙场的军卒,无疑是以卵击石,是去送死。因此在得到毛璋的确切回应之前,冯道决定先带人守在县衙内。 如果毛璋能策反更多新兵,有能力夺取旋军城,他就带人过去帮忙。若是毛璋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杜延平返回控制了局面,他也可以推说是为了都头着想,不想让新任县令接管,如此也能搪塞过去,不至于祸及己身。 不过,虽然冯道的心已经硬到想用命赌一把的程度,但素日里的行事习惯还是让他给自己留出退路,不想把自己完全置于死地。 与此同时,位于旋军城昼锦坊的杜府内,气氛凝重而紧张,庞氏坐在厅堂内,手中紧攥着帕巾,眉头紧锁,心中焦虑不安。 她一直未等到丈夫杜延平的消息,而新任县令的到来更是让她感到危机四伏,为了不被夺走长芦的实际控制权,她决定不等了,采取行动。 她命人唤来“花目魈”张权,这个独眼军头是丈夫的心腹,一直忠心耿耿,应该可以信赖。 其实庞氏不怎么待见张权,就是因为张权的长相,每次见过张权,庞氏都会做噩梦。 说起来也确实如此。 当张权走进杜府正堂时,独目掠过烛火的那一瞬,眼珠泛起琥珀般的浊光,那种感觉倒真似山魈伏在枝桠间窥人。 横贯左眼的裂疤用靛青刺纹补缀过,自眉骨蔓出三爪藤花,将空洞的眼窝雕成半凋的恶鬼面具。 有一次,一个营妓抚他刺青,却见他右眼倏地缩成针尖,刀柄金吞口直接抵住营妓的咽喉,喉头滚出的笑声如同掺着砂砾,“小娘子,魈爷这花绣是你能摸的吗?”当时没把营妓吓尿了裤子。 张权的个头不高,五尺身躯裹着脱漆锁子甲,虬结筋肉在铁环下蛇一般游动,腰间常佩一柄鎏金错银横刀,刀虽在刀鞘内,但刃口永远都黏着洗不净的褐痂。 因为事情紧急,庞氏即便不愿看到张权也,也不得不为难自己,见张权赶来,抱着狸奴的手一紧,随后急切地说道:“张军头,有人冒充朝廷命官,打着新任县令的幌子来长芦招摇撞骗,刚才竟然都跑到府里来了,你赶紧带人把他抓了。” 第九十一章:权利的游戏 张权闻言,眉头一皱,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冒充县令?何人如此大胆?” 庞氏冷冷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女人不该有的狠厉:“那人叫沈烈,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出头。依我之见,像这种不知死活的狗贼,审都不用审,直接一刀杀了最好,免得惹出祸端。还有那个主簿冯道,也不是好东西,就是他带着进的府。那个沈烈定是冯道找来的骗子,最好把他也抓起来……” 张权心中暗自思忖,随后挪开望着庞氏的视线,微微低头,试探性地问道:“大娘子,将军还没回来吗?” 问话之余,张权再次抬头,那只完好的右眼在庞氏的身上快速游走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将笑未笑的动作。 他虽然花了一只眼睛,但心不是傻子,庞氏刚一开口,他便猜出了七八分,心中已经如明镜般清楚。 那个叫沈烈的年轻人绝非冒充,而且能被派到长芦做县令,必定是梁王信得过的人。真要是把人给杀了,日后梁王追查下来,自己就算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然而,张权不敢轻易拒绝庞氏的命令,因为他不确定这究竟是庞氏的个人主张,还是杜延平的授意,所以隐晦地问了一句,试图从庞氏的回答中窥探出更多的信息。 张权放肆的眼神令庞氏厌恶,而且她总觉得张权像个活鬼,另外也看出了张权的质疑与犹豫,随即撒了个谎:“没回呢,说还在清风楼醉着,酒醒就回来。而且这件事也不是我乱说,是夫君让我转告与你,待你一切办妥当,他便回城。” 这个谎言说得巧妙,把她的决定说成是杜延平的吩咐,也就是说,是杜延平吩咐张权杀人,杜延平则会留在清池城避嫌,等沈烈死后再回县城,这种做法倒是很符合杜延平的狡猾。 张权听到庞氏如此说,打消心中的疑虑,低头应道:“是,大娘子,我这就去办。” 说完,张权起身离开,转身之前又看了一眼庞氏,脸上带着笑,可这个笑让庞氏在他离开后好一阵子抚胸口。 不过,张权离开杜府后并没有直接调动军卒去寻沈烈,而是先回到军营找来几个人喝酒。 杜延平和卢元大晚上赶去清池城赴宴,张权当夜就知晓了,而且还知道二人是受了沧州军使赵在礼的邀请。 这样的事情常有,但以往每次去清池城,两人顶多在清风楼睡一个晚上,次日便会返回县城,从未有过两日不归的情况。偏巧在这个时候,那个姓沈的新任县令竟然悄无声息地入城了,还去了杜府。 张权不觉得这是巧合,认为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很可能对杜延平和卢元不利,这种不利没什么不好,因为这样的不利对他则是有利,有利于兵变夺权。 长芦并非只属于杜延平,也不是只有他才能与义昌节度使刘守文搞好关系,杜延平只是在玩明珠暗投的把戏,像狗一样听话而已。 张权只是瞎了一个眼珠子,不缺心眼儿,他觉得自己同样可以听话,所以也同样可以掌控长芦。 掌控长芦,就能掌控杜府里的一切,包括庞氏和那个叫米儿的小娘子,张权对那两个女人垂涎已久。 权力游戏只适合有准备的人参与。 张权早就做好准备,当下也确实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从杜延平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取而代之的机会,绝不能错过,必须要从蛰伏之中腾起。 在这个游戏中,沈烈会死,杜延平和卢元也要死,但这三个人的死因是内斗,是狗咬狗,就算梁王追查下来也与自己没关系。 想到此处,张权的独眼中闪过贪婪与野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他右手的食指轻轻敲击食案边沿,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为自己的思绪打着节拍,那只独眼微微眯起,目光在屋内的几人间游移,在心中做出权衡。 喝酒的几人在军中都有军职,多是队正、卒长一类,几人只当张军头找他们喝酒,平时也经常如此,故而并未留意张权的表情,推杯换盏中说着闲话,气氛很轻松。 “唉,诸位兄弟...” 张权终于开口,但他先是长叹,继而声音缓慢低沉,脸上更是带了一种难言之隐的苦笑:“兄弟们在一起多年了,可以说是情深义重...今日多喝几坛吧,如此畅快恐怕以后不多了。” 在坐几人闻言,纷纷放下酒杯,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名叫李护的卒长问道:“魈爷,您这话怎讲?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有事不妨与兄弟们直说。” 张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苦笑,随后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缓缓说道:“上边派了一个叫沈烈的人到长芦做县令,还兼团练守捉使一职。” 仅此一句话,李护等人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谁都不是傻子,都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当下,长芦是杜延平说了算,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冷不丁新来一个县令,竟然还身兼团练守捉使一职,分明就是来替代杜延平,而且说替代都不够准确,应该用压制二字。 可是,杜延平在长芦尝尽了甜头,怎会轻易放权,必定要有反应,而这个反应很可能是与新县令发生冲突,如此也就会触怒梁王,招致兵马围剿。 另外,杜延平一直跟义昌节度使刘守文暗通曲款,原本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就算被查出也有辩说的理由。 然而,新县令要想夺权,必定要在这方面做文章,会把小事变成大事,大到掉脑袋的程度,张权做为杜延平的亲信,会被牵连进去,在坐的这些人恐怕谁都撇不清关系。 这倒是其次,关键是新任县令会打破当下的平衡,保不齐就会惹翻刘守文,如果那样的话,好日子也就真的到头了。 “前日,杜都头和卢都头夜间去了清池城,说是赴宴,可至今未归,还联系不上,另外我听说那个县令沈烈不仅已经入城,还去了杜府,你们觉得,这些是巧合吗?” 第九十二章:城内的夺权 “魈爷,您的意思是说两位都头已经被擒了?不对,娘逑的,是不是他俩收到消息,跑去清池城投了刘守文,不管咱们弟兄了?” 说话之人叫王固,粗犷的汉子。 问完,王固又猛拍了一下身前的食案,粗声道:“大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一个县令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吗?能虚以委蛇最好,若是不行,大不了就直接杀了他,把长芦重归义昌军,还没交手就吓跑了,没了咱们兄弟效命,他俩在刘守的文眼里算个逑!” “是啊,魈爷,既然杜延平和卢元不顾咱们弟兄,那兄弟们就跟着你干,反正长芦在咱们手里,左右都可以谈条件…” “说的也对,就算来县令,也是梁王选派的人手,大家都是宣武军出身,没必要相互为难,再说他也需要驻军值守…” “魈爷,咱们弟兄认你,你只要说句话,兄弟们必定以你马首是瞻…” 听到王固的埋怨,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哎,不可乱说!” 张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他却摆了摆手:“兄弟们的情义,我心领了,但眼下只是猜测,况且杜都头素来对我不薄,我岂能在事情不明的情况下背叛杜都头,你们如此说,就是要陷张权于不义呀!” 李护赶忙搭话:“魈爷,话不能这样说,有备才能无患,既然杜、卢两位都头不在城中,而那个县令又已经入城,咱们不能傻等着,总要有个应对之策,再说您是军头,两位都头不在,你可以代为处置,兄弟们也理应听您的军令,就算两位都头返城,也说不得错处…” 说着,李护语气一转,面露凶戾:“事有曲直,杜都头真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强要怪罪,兄弟们自然不服,必定会为魈爷讨个公道。” 李护的这番话看似在向张权表忠心,实则是话里有话,是在隐晦地表达一个意思,真要是翻了脸,他们连杜延平都可以杀。 李护和王固等人之所以会主动迎合推崇张权,不是因为信服,更不是与张权有多深的交情,只是想利用张权来实现利益的重新分配,把他当做利益代言人而已。 长芦县有杜延平和卢元,绝大部分利益都归属他俩,在坐的这些人倒也能跟着吃肉喝汤,但也都是人家吃剩的。 要是没有了杜延平和卢元,利益就会重新划分,肉可以挑着吃,汤也会喝第一口,而且还会更浓。至于张权,李护等人确信他不敢吃独食。 如果张权吃独食,他们照样可以废了张权,另选一个代言人,这种做法跟军镇牙军叛乱节帅的行径如出一辙,在当下各路军中也是一件很普遍的现象。 像这种犯上的事情,张权岂能不懂,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他明白李护的话外音。 但他此刻不会动怒,沉默地用指尖轻轻敲着食案,身子略微前倾,冲着李护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在赞许李护的忠心。 随后,他喝了一杯酒,又放下酒杯,独眼里射出的凶狠和狡诈扫过众人,缓缓说道:“李护兄弟的话不无道理,其实我最怕杜卢二位都头出事,又或是真的弃我们不顾,若是那样,长芦必会陷入混乱。” 张权自斟一杯酒,继续说道:“按理说,那个沈烈是上边派来的县令,还是团练守捉使,别说咱们弟兄,就算是杜都头也理应听从他的号令。” 说着,张权端起酒杯,摇了摇头:“可…杜都头不在,卢都头也不在,所以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我们是杜、卢两位都头的属下,不可随意转换门庭,再说就算跟了沈烈,他也未必会信任我们,日后会不会受其打压,不好说,更别说分一杯羹了。” “与其那样,倒不如兄长答应下来,就算杜都头返城,咱们弟兄也敢说话,有兄弟们的拥戴,兄长怕个啥?” 说话之人是一个叫洪少游的队正,是张权的心腹,三十几岁的汉子,长的魁梧,说起话来瓮声瓮气,说完仰脖喝光杯子里的酒。 “呃…这…” 张权似作斟酌。 李护劝道:“魈爷,成大事者岂能瞻前顾后?子游兄弟说的没错,有兄弟们在,您又何须担心呢!” 王固也催促道:“是啊魈爷,莫要再推辞了,兄弟们信任您,这也是兄弟们的一片心,您若是推三阻四,岂不是在伤兄弟们的心?” 到了这个效果,张权知道不能再矫情了,爽快地笑道:“那好,承蒙兄弟们看得起张权,我也就不推辞了,先代为接管,待杜都头返城再做打算。” 李护、王固等人闻言,知道“花目魈”打算夺权了,这让在场之人的眼中仿佛燃起火焰,已经看到数不尽的财宝与女人正摆在面前,唾手可得。 至于张权最后的那句话,仅是一句虚说而已,杜延平和卢元要是真返回城中,等待他们二人的只有横刀。 “那好,事不宜迟,咱们先商量一下对策…” “王固兄弟,你现在就带人控制右营的那些沧州兵,若有人胆敢不听号令,直接砍杀,然后你领兵封住旋军城的四门,接管外城各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属下遵命!” 王固拱手领命,起身离开。 “李护,你带人居中调度,另外还要守好杜府和卢府,绝不能让两位都头的府中有事…” “魈爷放心,这事交给兄弟了!” 说是守好,实则就是封门,等解决完沈烈,张权会亲自到两座府邸去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少游,你跟我去县衙拿人!” 张权并不知道沈烈在何处,就算不在县衙,冯道也应知晓,正好将两个人一并解决掉。 沈烈在不在城中,到底在何处,冯道一无所知。 对此他也能理解,觉得沈烈应该是在防范,仅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沈烈还真不能用“轻狂”二字来下结论到。 “冯道,你所说的县令在何处?” 当张权领兵来到县衙大门前向冯道要人时,冯道说不出来,张权自然要就此发飙:“你说那人是朝廷新委任的县令,有何凭据?无凭无据之下,你竟然随意捏造,还带着那个不轨之人去了杜都头的府中,此刻又聚众于县衙之中,意欲何为?想谋反吗?” “张军头…” 要说凭证,冯道当然验过无误,可沈烈不在县衙,也没有把敕牒与告身留下,所以对张权的质问,冯道有些词穷。 第九十三章:趋利所往 “来人,给我拿下!” 张权冷冷吩咐了一句,虽然县衙内的人数不少,但他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就连以程不换为首的那几个捕快也是如此,在他眼中,对面站的这些人都是废物。 “慢着!” 虽然说不清,但冯道已经横下心,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另外他也清楚,张权在这个时候突然来县衙发难的原因。 是为沈烈这个新县令而来,也应该是蓄谋已久的夺权,不是夺他的权,而是想要就此废除杜延平和卢元,自己若真的被他抓走,必定九死一生。 “张军头,在下虽然只是县衙主簿,但杜都头命我处理县衙一切事宜,等同于暂代县令之职。” 冯道毫无畏惧地盯着张权,继续说道:“沈县令的敕牒与告身,本主簿已经核验无误,怎能说是不轨之人?况且这是县府之政事,与军衙无关,就算要有交代,也应等杜都头返回,我向杜都头据实禀报,你有什么权利抓我?莫非你想趁乱起叛乱之心?” 谁都会扣帽子,冯道还给张权一顶叛乱的帽子,也是想以此来稳住众多衙役的疑虑。 说起来,衙役们平时没少受张权这些人的欺辱,轻则打骂,重则家财女人都会掳进旋军城,程不换等捕快也拿他们没法子,连多问一句都会招致麻烦,所以大家只能是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此刻有冯道领头,大家也就把心里的仇恨转化为胆气,程不换更是持刀上前,护在冯道的身边,打算跟张权硬刚下去。 “冯主簿说的没错,你只是军将,有什么资格抓县府主簿?就算要抓也需杜都头的命令。” “哼,真是不知死活!” 张权冷笑,那支独眼瞥向程不换,缓缓抽出手里的横刀,腰间的铜符也随之晃荡了几下,“昭武校尉”四字在火把光亮中显得发出乌光,那是被血垢沁久的光亮。 洪少游跟在张权身后,见张权抽刀,也把手中的一对铁锤颠了两下,只等张权发令,他便会一锤砸烂冯道的脑袋。 张权步步紧逼:“冯道,我劝你最好识时务,告诉我那个沈烈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否则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不仅是你们,就连你们的家眷也都得死!” 冯道也带着刀,不是横刀,只是一把寻常的腰刀,此刻紧握在手里,被张权逼的一步步后退,直至退到大门内。 “我不知道沈县令在何处,就算知晓也不会告诉你,你若敢动手,我们便与你拼命!” 他确实不知道沈烈在哪里,也确实打算拼命了。 张权桀桀一笑,不仅独眼里射出凶狠,就连左眼处的刺青都抖动起来:“那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命跟我拼…” 沈烈到底在哪儿呢? 其实离得也不远,此刻就在城西渡口的楼船上,正跟廖通、杨婆儿等人喝酒,还有陆贞娘作陪。 对于城中的情况,他能猜出个大概。 城里应该会乱起来的,之所以大张旗鼓地去县衙和杜府,真正目的不在于确认官身和探查杜延平到底收刮了多少,而是要把消息传出去,搅乱城里的那潭脏水。 交心者,必趋利所往,这是常识,也是人性之根本,无论初心如何,最终都会落到“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之上。 不管冯道以后会有多大成就,都逃不脱一个“利”字,眼下也是如此,自己临走时留给冯道的话题,冯道一定会去想,想过之后也一定会有动作,这个动作是大是小,无关紧要,只要他去做,就会在城里掀起涟漪。 那个庞氏有一股狠劲儿,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这样的女人有极强的占有欲,绝不舍得轻易放弃,为了自保,她必定要有动作,就算没有得到杜延平的允许,她也会擅作主张,而这个动作很可能会与县衙的冯道形成对立。 这两个人到底能折腾出多大乱子,不是重点,关键点在旋军城,沈烈认定旋军城内不是铁板一块,除了新老军卒的利益矛盾,应该还存在以下犯上的觊觎。 当权利处于真空的时候,一切牛鬼蛇神都会冒出来,这是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类早已形成的规律。沈烈悄无声息地干掉杜延平与卢元,就是想让这个规律在长芦县城里显现出来。 乱,总要比上下抱团好,如果能大乱就最好了,因为小乱需怀柔,费时费力,大乱则大治,快刀斩乱麻,可以迅速解决掉所有显露与潜在的麻烦,彻底把长芦掌控在手里。 月色斜斜穿过楼船的雕花窗棂,将食案上的青瓷酒杯映得通透,沈烈屈膝倚在湘妃竹榻上,玄色锦袍衣襟微敞,露出半截麦色胸膛,捏了一颗松子朝杨婆儿掷去。 “婆儿,你回魏州城的时候替我捎个话,告诉月华,我这边给她准备了一千头活羊,等进县城后,还会陆续帮她筹备,什么时候需要就通知我一声。” 驻扎在魏博境内的汴军就是一大群吃肉的狼,罗月华一直都在为军需之中的肉食犯愁,沈烈记在心里,这次接手粟特人米昭通的这批肥羊,就是想替罗月华分忧。 杨婆儿问:“需要我随船带一些过去吗?” 此番带来的货物已经交割完毕,返程所需物资也采购完毕,杨婆儿打算明日启航回返,今晚的酒宴也算是离别宴。 “不用,先养在长芦吧。” 沈烈摆了摆手,又叮嘱道:“明日我会派几个人在船上护航,但也只能护到魏州城,余下的路你和景进还要多加小心。另外回去后跟李亚子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想拜会他,这次送的礼物就当是提前送出的见面礼了。” 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沈烈打算通过杨婆儿这层关系结交李存勖。 虽然以后是敌是友还两说,李存勖会不会按照历史的进程发展成为后唐庄宗,也不确定,但无所谓,先把路子搭上,总好过临时抱佛脚,所以沈烈准备了一份厚礼,让杨婆儿带给李存勖。 杨婆儿连连点头,随后沉默了一小会儿,竟然抹起眼泪:“烈哥儿,婆儿真的有些舍不得离开你。” 杨婆儿与沈烈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一路走来,他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男人。这种喜欢挺奇妙,是男人对男人的欣赏,也掺杂着类似女人对男人的那种爱慕,甚至还有依赖感,就像弟弟妹妹对兄长的那种依赖。 儿时,杨婆儿就被卖离故土,从此无依无靠,也不敢奢望真正依赖谁,只能像野草一样努力活着,为了活着而放弃所有尊严,成为别人的玩物。 跟沈烈相处的这段时间,杨婆儿觉得自己活的不那么辛苦了,虽然有时候沈烈也开玩笑,但总会适可而止,也总会有分寸,从不让人难堪,这就是一种尊重,杨婆儿喜欢这样的尊重,也成为舍不得离开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九十四章:开创大富贵的讨论 “你别跟我整这套,搞的好像咱俩有什么似的。” 沈烈看到杨婆儿这幅样子,脸上浮着顽劣笑意又转头对陆贞娘故意说道:“贞娘千万可别误会,我与婆儿那是雪水煮茶的清白,纯友谊,比六月雪还纯洁。” “六月雪?沈郎竟用六月雪做比,难道是怕妾冤枉沈郎吗?” 说话间,陆贞娘掩嘴轻笑,又随手抚了一下鬓边垂落的珍珠步摇,这步摇是在清池城东市游玩时,沈烈为她所买。 今日,陆贞娘特意换了一身月白襦裙,显得气质尤为清冷,偏偏看向沈烈时总会带着笑意,遍及整个眉眼。 “我有什么可冤枉的?” “没有吗?” 陆贞娘故意拖长了音调,略整了一下云锦披帛,先是打量一眼杨婆儿,又故意偏头笑望着沈烈:“婆儿若是裹着圆领袍系着蹀躞带,倒还能信你们三分,可若是...” 说着,陆贞娘的红唇勾起狡黠弧度,目光在杨婆儿清秀的眉眼间逡巡:“若是换上广袖流仙裙,簪了金步摇,怕是连盘古寺的老和尚都要还俗呢。” 杨婆儿一听便急了,扯松了幞头系带,露出几缕鸦青鬓发,耳尖也已烧得通红,就连攥着酒杯的手背都青筋微凸:"贞娘休要乱说,婆儿可不是那样的人,婆儿对人从来都是一颗心,跟衣衫装扮有何关系?” 陆贞娘继续逗他:“那就是说…穿袍服的时候也不清白了?” 杨婆儿一个劲儿摆手:“不是不是。” 这时,窗外的铜铃忽被夜风撞响,陆贞娘望了一眼声响处,轻叹了一声:“唉!到底是比不得杨小郎君,穿男装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换女装是倾国倾城的红颜,哪像我...连个挂念都轮不上。” 这话已经属于半开玩笑半认真了,前边确实是跟杨婆儿开玩笑,后边也确实是认真,都带上了罗月华,偏偏说这话时还一直望着沈烈。 “咳咳…” 沈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里的半杯酒都泼在衣襟上,随后他急急的避开陆贞娘的目光,盯着手里的青瓷酒杯,仿佛突然对釉色开片产生了莫大兴趣,陆贞娘则笑了起来。 “贞娘,你这话就不对…” 杨婆儿还想说话。 沈烈赶紧抬头拦住:“婆儿,你可快别再说了,还看不出来吗?你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你说不过她,还竟被人往坑里带,傻不傻呀,晓不晓得沉默胜于雄辩的道理?” 沈烈刚说完,陆贞娘端起酒杯,又一声苦叹:“唉,瞧瞧,妾都没说什么,他这就偏上心了,还说比六月雪纯洁呢!” 众人哄堂大笑。 杨婆儿也跟着笑起来,心头的离别愁也随之散去。 大家说笑了一阵子,话题谈及长芦周边乃至整个沧州的盐业,沈烈问廖通:“廖掌柜,你对这边熟悉,长芦周边的盐池是个什么情况?义昌军控制到什么程度?” 这是沈烈来长芦最关心的事情,他要用盐来赚钱。 廖通回道:“长芦周边的大小盐池不少,县东南二十里就有盐泽,另外县城的北关和东关都是荒滩盐碱地,曾有盐井,只因战乱而荒废,不过据我所知,杜延平到长芦后,重开了几座盐井,深达十几长,可出不少卤水,制盐的收入颇丰。” 说着,廖通将食案上的杯碟挪开,手指蘸着酒水在案面上画出潦草的舆图,指尖从"长芦"二字向北划出蜿蜒曲线。 “此处为北关盐井群,形如北斗,开元年间开凿时,掘出丈余宽的卤脉,去岁冬杜延平重启东关第三眼废井时,用的就是岭南传来的“竹龙”汲卤术。” 沈烈想贩盐这件事,罗月华提前通知过廖通,所以廖通也算是早有准备,起身从挎包里摸出半截竹筒递给沈烈。 “烈哥儿,你看,像这般十六节巨竹首尾相连,深入地窍可达十五丈,若是昼夜不停歇,可提卤两百石。” “哦,能取这么多?” 沈烈很是惊讶,接过竹筒,右手食指摩挲着竹筒内壁凝结的盐霜,又将粘了盐霜的手指伸到嘴边浅舔了一下,咸度不低,而且没有太多杂味。 “要说本钱和花费…” 廖通蘸酒写下数字,手指也掐算的分外利落:“柴薪若从陆路购来,每石盐所用柴薪的价格大约要一百二十文,如今多走永济渠,每船倒是可省下三十文的脚钱,不过长芦县境多芦苇荡,那些芦苇晒干也可做柴薪,又可省上一大笔。” “嗯!” 沈烈笑着点头。 廖通继续道:“盐户的酬劳通常为一石盐八十文,若是算是税钱,拿不到这么多,顶多十几文钱,只是盐户常染“盐毒”,也就是医书上所说的卤气侵肺之症,汤药钱需多支五文一石,但官家不会给,只有做私盐的人,为了保证人手,才会舍得掏这笔钱。” “哦,原来还会染病啊!” 沈烈对此还真是一无所知,又问:“器具呢?花费多吗? “不少,如果新开盐台,前期投入倒是一笔大开销。” 廖通颔首:“以城东南的盐泽为例,那里有二百具七尺宽釜,这些铁釜就是大花费,不过每釜能日煎盐一石七斗,三班盐户昼夜煮盐,用不了几日就能赚回来。” 陆贞娘惊讶地问了一句:“昼夜不停?” “是啊,为了防止有人逃遁,盐屯上的守军会在盐户的锁骨上印有标识,还会用用麻绳系住盐户的手脚,若敢逃走一人,多户连坐,会被杀绝。” “还有这等剥削?” 沈烈苦笑,忽将空酒杯倒扣在往舆图上的“盐泽”处,瓷口与木桌相击,发出清响,陆贞娘见状,把自己的酒杯推到沈烈的面前。 “煎煮必然会让铁釜受损,折损耗费大约为每石十文,这样算下来,制一石盐的花费可控在百文以下,官价每石盐可达三百文,这还是在产盐多的地方,若是贩卖出去,至少要八百文以上,利润极其可观。” “这个利润真是不低!” 沈烈笑着点了点头,给廖通斟满酒。 廖通喝了一口,继续道:“是呀,自古贩盐都大富贵,也是掉脑袋的大罪,若是真能做好了,富可敌国呀!” 沈烈拿起陆贞娘的酒杯,笑道:“哈哈,富可敌国,不敢这样想,只求多赚一些,如此也能让月华手头宽裕些,少些烦心嘛!” 廖通听沈烈如此说,深感宽慰,拱手道:“烈哥儿,你能如此说,廖某先替月华娘子谢过了,也不枉月华娘子对你的一片情心意。”说完,廖通故意望了一眼陆贞娘。 陆贞娘见廖通有意望过来,笑了一下,笑里带出苦涩。 第九十五章:家乡的老话 夜空不知何时落起雨点。 吹过渠水的夜风裹挟雨点透进舷窗的窗棂,潮湿也随之冲进舱房,摇曳了舱房内的烛火。 沈烈的指尖轻叩食案,檀木的纹理在烛光下泛着冷色:“既然刘守文将盐井留给杜延平,我若接手也是顺理成章,至于盐泽...” 说着,沈烈轻笑,青瓷酒杯在掌心转出半轮明月:“正所谓弱水三千,我只饮一瓢,想来刘守文不会吝啬,不会在意一个盐泽,若真不给,那我只能就抢过来了!”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出自《红楼梦》,原文是“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句话是宝玉独爱黛玉的表态。 除了沈烈,在场之人不可能看过《红楼梦》,所以只会认为沈烈所说的这一瓢,就是指县东南的那处盐泽。 然而,陆贞娘听到这句话时,手微微一颤,捏在指间的羹匙碰在瓷碗边沿,发出清泠的一声响。 虽然不知这话的出处,但这“一瓢饮”落在耳中竟如心里扎了一根刺,疼的厉害。 这就是告知吗?告知他的心里只有罗月华,也只会爱罗月华一个女人吗? 那么,自己在他身边算什么呢? 可怜的朋友? 自作多情的厨娘? 应该仅此而已,若有他想,也确实真的不配。 “贞娘?” 沈烈见陆贞娘愣神,抬手覆上她的腕间,轻唤一声。 陆贞娘下意识抗拒,如触火炭般缩手,腕子上的玉镯撞上青瓷盐碟,震落碎盐,簌簌撒在鲈鱼雪白的肌理间。 沈烈微怔,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转而拿起筷子夹那片星辉璀璨的鱼脍,笑问:“这道醉鲤用的可是长芦玉砂盐?” 问话间,他将鱼肉送进嘴里,咬破鱼肉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在烛光里凝成一道金线。 “是...” 陆贞娘盯着那道金线没入衣领,为刚才这一躲而懊恼:“妾听船上人说,确实是一种叫“玉砂滩”的霜盐,怎么了?是妾做的不好吃吗?” 虽然心有懊恼,但喉间还是泛起咸涩。 沈烈所做的事情无不是为罗月华着想,买下那些羊如此,想要贩盐更是如此,只为了能让罗月华不烦心,这份情意全然出自真心,陆贞娘很渴望能得到这样的真心与疼爱。 “怎会不好吃呢,若是每日都能尝到贞娘的手艺,夫复何求啊...” 沈烈话音未落,陆贞娘突然起身,裙摆扫碎满地烛光,缠枝莲纹也乱起的光影里绞成解不开的结。 沈烈这番话让陆贞娘更加确定起来,自己在沈烈心里就是一个厨娘,另外她觉得“若是”两个字格外刺耳,这两个字就是对“每日”的否认,也就是说,沈烈已经不希望她跟在身边,这种想法故让她心头的懊恼瞬间转为倔强。 她望着沈烈,声音变得比霜盐更冷:"郎君是嫌弃妾吗?是要撵妾走吗?若是如此,妾下船便是,绝不让郎君为难。” 这一路上,陆贞娘从没有跟沈烈这样说话,也从未冷过脸,就算有什么不痛快,也会藏在心里,脸上一定会挂着笑,此刻却一反常态。 陆贞娘的突然变脸,在坐的几人都能猜到原因,由于在这种事情上不便插嘴多言,大家也就假装没听到没看到,各自举杯喝酒,同时也都在偷瞄沈烈,看他如何应对。 房间内陡然静了下来。 就连烛火都被掠进舷窗的夜风压成了弯刀的形状。 对于这类情况,沈烈有过见识,魂穿到这个世界前,他的女友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哄都哄不好,所以才分了手。 陆贞娘算不上蛮不讲理,沈烈也明白让她变脸的原因,解释一下可能就会化解,偏偏这种情况又没法解释。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说不清楚自己跟陆贞娘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可以喜欢陆贞娘,也确实因为某种原因而喜欢,但要说为了陆贞娘而放弃罗月华,又打心眼儿不愿意。 倒不是嫌弃,只是有些传统的东西扎在心里根深蒂固,让他在娶妻的选择上更倾向罗月华。 至于纳妾,不太敢想,主要是怕伤了罗月华的心,更怕罗月华翻脸,这也是后世惯性思维的禁锢,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与陆贞娘的关系与其说是红颜知己,不如说是勾搭已婚少妇,想负责任又不甘心,反正挺纠结。 故此,他没有解释,而是转移矛头,屈指叩响青瓷盐碟,叮的一声脆响划破凝滞:“石头蛋子!” 沈烈猛地转向陆道岩,腰间的银鱼袋随之乱晃:“你听听你阿姊都在说什么?你倒是评评理,我方才哪句话是要撵人?夫复何求四个字怎么就成了逐客令?” 话音未落,景进的羹勺不慎滚落,在船板上骨碌碌转着圈,杨婆儿赶紧弯腰拾起,瞪了景进一眼。 陆道岩攥着蹀躞带的手指发白,望着阿姊眼角将坠未坠的泪珠,想起之前在甲板上听见阿姊的喃喃自语,“先来又如何呢?我真的不配吗?”他知道这就是阿姊的心结。 选择权在沈烈,人家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无可厚非,但沈烈确实没有撵人的意思,也从没有表示过不喜欢阿姊。 另外,陆道岩认为沈烈惦念那个罗月华并没有错,就事论事,总要分个先来后到吧,阿姊总计较这个做什么呢! 少年喉结滚动,最终只憋出:“烈哥儿...我阿姊她...” 然而,不等他说完,沈烈猛然拍案截断:“问你呢,别乱扯你阿姊,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否则别跟着我了,我可高攀不起你,还是回贝州做你的刺史留后吧。” “没…没有,烈哥儿,我阿姊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给我…” “你欺负他做什么!” 不等沈烈说完,陆贞娘倏然转身盯着沈烈,眼中已经噙满泪水,之前碰过的那个盐碟被衣袖带翻,霜盐簌簌落在沈烈玄色袍角,恍若银河倾覆在子夜苍穹。 “沈郎真是好威风!” 陆贞娘努力压住哭腔:“既说高攀不起,妾与舍弟也确实高攀不起沈明府,那我们就不攀了,道岩,随阿姊下船。” 恰在此刻,一盏烛火不分时宜地爆出灯花,映亮陆贞娘发间那支珍珠步摇,陆贞娘也真是恼了,抬手抽出发间的步摇,想摔给沈烈,但最终还是不舍,弯腰放在沈烈的身前。 “高攀不起”这四个字确实刺痛了她的心。 父亲战死清河城,她和弟弟也就没有了依靠,也永远不再是贝州刺史的儿女,何来高攀不起?沈烈如此说就是嘲讽,甚至还是在嘲笑她所经历的那一场噩梦。 第九十六章:县衙内的死战 “哎呦,怎么还真恼了!” 其实,沈烈也察觉出自己说错话,转移矛头的法子没错,错在不应该提那句高攀不起,还有,没事提什么贝州刺史呀,那是陆贞娘心里的一根刺,自己偏偏又在那根刺上猛摁了一下。 “贞娘,别恼呀,给点面子,一大堆人看着呢。” 沈烈怕陆贞娘甩袖离开,反手紧扣住陆贞娘的手腕,摇晃起来,并且低声下气地央求:“我家乡有句老话,说在外边,女人一定要给男人留足面子,回家钻被窝后,怎么打骂都成,所以贞娘别气了,我知道错了,你要掐要咬,等回房再说,我自当解衣…” “咳咳...”解衣之后是什么,谁都没听清,完全被杨婆儿夸张的呛酒声所淹没。 沈烈的家乡确实有这样的老话,充分体现出新时代女人当家做主的强势,可这里是大唐天佑三年,大多数女人根本达不到这种强势。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钻被窝”三个字,还有要掐、要咬,还有什么,解衣相迎?这些都从何谈起呀! 陆贞娘从没跟沈烈钻过被窝,唯一躺在一起的那次还是和衣而卧,跟实质性的钻被窝有着天壤之别,而且沈烈也从未在她面前解过衣,这不是冤枉人嘛! “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与你…” 陆贞娘觉得脸上腾的着起火,滚烫的要命,心里的那股无名火也随之烧得一干二净,就这样被沈烈拽着,没脾气地重新坐了下来。 杨婆儿故意笑问:“烈哥儿,你家乡不是在关中吗?从没听说关中还有如此奇怪的俗语。” “你管得着吗,少打听!” 沈烈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把步摇重新插回陆贞娘的发间,又给陆贞娘倒了一杯酒,殷勤地送到唇边:“是我刚才失言了,贞娘莫怪,但我保证没有撵你的意思,此时没有,他日也没有,这辈子都不会有。” 这辈子到底有多长,没人能准确地说出来,沈烈此刻说出来,陆贞娘忽然觉得看到了。 那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漫长岁月,长到白发苍苍还会守在沈烈的身边,想到那个场景,陆贞娘最终还是没能压住弯起的嘴角,破涕为笑。 道生一,一生二,二为阴阳,所谓阴阳就是正反两种形态,世间万事万物也都在这两种形态内往返演变。 当陆贞娘被沈烈哄得从哭到笑,完成两极转换之际,近在咫尺的县城内正从对峙中走向极端,生死场也正被逐渐肆虐起来的雨水冲刷出淋漓的血色,檐角铜铃在疾风中哀鸣,每一次摇晃都甩出串串水珠,像是为这场杀戮敲响的丧钟。 张权抹去脸上混杂着血水的雨水,左眼处的三爪藤花刺青在闪电映照下泛着诡异的靛青色。那半凋的青铜恶鬼面具原本空洞的眼窝,此刻竟似生出猩红鬼火,随着他挥刀的动作在雨幕中拖曳出残影。横刀掠过衙役脖颈时带起的血线,与天际雷光同频明灭,刀锋切开皮肉的"嗤嗤"声被暴雨稀释成断续的呜咽。 洪少游的金瓜锤在尸堆中犁出血路,锤头缠绕着缕缕筋肉,粘稠的血浆填平了锤身上的凹槽里,将整个锤头积成了暗红色。 当双锤砸碎最后一道木盾时,碎木屑裹着脑浆溅上被死死抵住的仪门,几十具残躯以各种扭曲姿态铺就血色地毯,断裂的腰刀、崩碎的盾牌与碎肉共同构成地狱图景,尸体当中衙役居多,也有张权带来的军卒。 “给老子撞开!” 张权的咆哮撕裂雨幕。 十二名军卒肩扛整扇松木府门,在血浆中踏出纷乱的水花,他们以战阵冲锋的节奏撞击仪门,每声"咚"的闷响都震得门闩木屑纷飞。 门后,冯道攥着火折子的手不住颤抖,火星在潮湿的袖中明灭不定,如同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程不换的横刀正在滴血,刀刃密布的缺口仿佛锯齿一般。 他扯下染血的衣襟缠绕着刀柄,布条渗出的血珠顺着掌纹蜿蜒,在虎口处凝成暗红琥珀。左颊的刀伤随着面部肌肉抽搐,将原本坚毅的面容割裂成狰狞的两半。 当第四道门闩迸裂时,他忽然想起家中的妻儿,以及曾与妻儿分食的那盆羊羹,那时檐外也下着雨,汤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妻儿的笑脸, “毛璋再不来...” 冯道嘶哑的声音被雷声碾碎,右后肩的刀伤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随着呼吸翕动,每次喘息都带出腥甜的血气。 他的袍服下摆正滴滴答答淌着血水,在青砖地上跟密集的雨水汇成蜿蜒细流,共同描摹出诡异图腾。 直到这一瞬间,他彻底想通了。 沈烈进城转这一圈以及说出的那些话,目的就是利用时间差来勾起所有人的欲望,达到城里血流成河的效果,然后再进城收拾残局,树立新官上任的威信,这个沈烈不简单,也够狠毒。 他也后悔了。 悔意如附骨之疽啃噬心脏,早知沈烈是驱虎吞狼的棋手,自己何苦要做这枚过河卒子呢?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冯道只能把活的希望寄托在毛璋身上,这也他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程不换咬着后槽牙说道:“实在守不住的话,那就杀出去,就算横尸街头,也要好过在这里被人剁成碎肉...” 说话间,第二道门闩断裂,飞溅的木刺擦过他耳际,在身后青砖影壁上钉出一个细密的孔洞。 当最后一道门闩在府门的撞击下崩飞后,张权独眼中迸射的凶光比刀锋更冷。他矮身钻入门缝的瞬间,两支箭矢擦着脸颊掠过,而他的横刀也在这一刻划出银弧,割断近前两名衙役的喉管,喷溅的血雾中,他嗅到了猎物恐惧的甜腥。 洪少游紧随其后,两柄铁锤猛击身前的木盾,砸倒那名持盾的衙役后,又将铁锤横扫,将另一名衙役的肩胛骨砸的粉碎,整个人都塌在了地上。 程不换见状,旋身跃起,缠了布条的横刀劈开雨幕,刀光如白虹贯日,直接劈向洪少游,刀刃与铁锤相击,凌空发出一声脆响,半截横刀飞落在地。 “操...” 程不换怒骂了一句,索性弃刀,抄起衙役尸体旁的一把铁尺,猛挥几下逼退洪少游,反手将铁尺抽在一名军卒的脸上,骨碎声即刻响起,那名军卒死在一旁。 “一个臭捕快,倒是有点本事!” 洪少游狞笑上前,抡锤砸向程不换。 程不换丝毫不惧,挥铁尺相迎,铁尺与金瓜锤相撞迸出火星,金属颤音在雨夜里荡开涟漪。 第九十七章:寒光破雨 冯道趁机朝后退,带着几名衙役退到公堂前的檐角下,慌乱地扯开一块盖布,将提前准备好的几袋子生石灰全部泼向冲杀过来的军卒,雨水将生石灰瞬间沸腾,升起惨白烟尘,与雨水交织出一面死亡之网,冲在最前的军卒来不及躲闪,捂着脸栽倒,惨叫声像钝刀划过生锈的铁板。 “娘的,竟敢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老子砍死你!” 张权的脸上也粘了生石灰,灼烧的刺痛难忍,一颗独目也充血如地狱恶犬,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挥刀劈向冯道。 横刀劈出的寒光切开雨帘,刀锋与冯道格挡的短刀相撞时,炸开的火星照亮两人扭曲的面容。 短刀脱手的瞬间,冯道踉跄后退的足跟陷在血泊里,激起了血花,又在青砖缝里蔓延开来。而就在这时,横刀已经跟上,扫至近前,眼瞅着就要切断他的喉咙。 当你别无选择的时候,只能认命,如果不想认命,那就去拼命。冯道正因为不想认命,所以才横下一条心想拼命,想通过拼命向米儿证明自己不是懦夫。 然而,当张权的刀锋即将划开他的喉咙时,他又认命了,也彻底想通了一个道理,人终究逃不脱宿命的囚笼。 当冯道被雨水浸透的睫毛即将合拢时,一支箭簇正悄无声息地撕裂雨幕,裹挟着雨珠射向张权的后颈,如果张权不躲,必定会被箭簇洞穿脖子。 这样嘈杂的雨夜,寻常人很难躲过这样的冷箭。 张权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凭着在战阵搏杀中养成的直觉,竟然在箭簇临近时嗅到危险,继而在触及皮肤的那一瞬间拧转腰胯,躲开了这致命一击,铁护肩与飞箭擦出的火花转瞬即逝。 箭簇直接射在公堂的门楣上,炸开一簇木屑,震得悬在檐角的铜铃铛啷作响,箭尾雕翎高频颤动,甩出的水珠瞬间融入纷乱不停的雨滴水之中。 毛璋救了冯道。 在最紧要关头,他终于带人赶了过来,只是带来的人手不多,只有十几人,余下的帮手正在城西跟王固所领的军卒拼命。 毛璋见一击不中,撇了弓箭,持步槊纵身突刺向张权。 寒光破雨,冲势荡得公堂廊下的铜灯都在雨帘中摇晃,尖锋刺穿雨幕时带起一道银线,直逼张权的心窝。 张权没少在毛璋面前作威作福,克扣的军饷中有一部分就是进了张权的腰包,毛璋本就恨张权,此刻更是急于要他的命。 “毛璋?冯道竟敢私放你,真是要造反了!” 张权喉间滚出闷雷般的低吼,却不敢大意,即刻后撤半步,脚上的乌皮六合靴碾碎青砖上的血水。 随后,他拧腰错步,挥刀格挡刺来的步槊,刀脊擦着槊杆迸出火星时,又将刀锋回旋,自下而上反撩,劈断两根槊缨红穗后直接撩向毛璋的腹部,若是被撩中,必定剌开毛璋的肚子。 “哼!” 毛璋也不应答,仅是冷笑一声,收槊杆弹开近身的横刀。 因为在行刑房被打的太狠,以至于动作还是迟缓,胸前的皮甲被刀尖挑裂,渗出血渍,但他并未在意,而是将槊锋绕转刺出,寒芒直取张权的咽喉。 张权偏头躲过,槊锋猛然刺进他身后的立柱,抽离时带出的木刺擦过他的左眼眉骨,三爪藤花渗出血线。 雨下的愈发大了起来。 密集的雨点浇在横刀的吞口兽纹上,也打在步六尺步槊的槊锋上,当一声惊雷炸响时,横刀再次挥出,步槊也同样再次刺出,两人又厮杀在一起。 雨幕中连续炸响惊雷,电光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影壁上,恍若皮影戏中搏命的魑魅。 毛璋出了县衙后便去联络人手,但响应他的新兵也只是他的那些手下,另外两队的队正并不愿意领兵随他拼命,但那两名队正新兵虽不参与,却不会帮张权,只是站在一旁观望。 这很正常,没有确定性的冒险与送死无异,谁都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才想要观望,等待确定的出现。他们忌惮的不是张权,而是杜延平和卢元,以及清池城里的义昌军。 说起来,张权也有些狂妄,带来的军卒并不多,只有几十人,以为这些人手对付冯道以及县衙里的衙役足够了,没想到冯道聚了这么多衙役,更没想到毛璋竟然被放出去。 因此,当毛璋带人赶到后,双方的战力趋于平衡,甚至还有胜出,这让张权警觉,不得不边战边退,打算退出县衙后调兵杀光这些敢于反抗的废物。 张权和洪少游都是用命换命的人,即便毛璋再能打,毕竟身上有伤,想要拦住他们确实很难,即便知道不能放走张权,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权和洪少游带着余下的几名军卒杀出县衙。 “冯主簿,程捕头,“花目魈”绝不会就此作罢,必定会带人杀回来,留在县衙就是等死,快随我去西门,还有,新县令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毛队正,你召集了多少人手?”毛璋的及时赶到让冯道又看到了希望,觉得还有机会。 其实,与其说是对毛璋抱有幻想,不如说是在赌那三百多新兵的怨气,他放毛璋,就是想利用毛璋把那些积怨已久的新兵鼓噪起来。 “不多,只有我原先的那队兄弟,此刻正在西门鏖战,若有新县令出面,其他人便不会再观望…” 利用从来都是相互的。 冯道想要利用毛璋,同样毛璋也要利用冯道。 在毛璋看来,冯道作为县衙主簿,一直代行长芦县令应尽之职,如今新县令到任,冯道眼下所做的这些事情极大可能是得到新任县令的授意,否则他绝不敢这样做。 故而,毛璋需要通过冯道把新任县令握在手里,如此也就师出有名,占据有利一面,拿下旋军城。 只要拿下旋军城,也就等于掌控了长芦守军,日后就能像杜延平一样跟刘守文合作,把长芦握在手心里,至于那个新县令和冯道,以后就是两个提线木偶,听话则罢,不听话可以杀掉。 说起来,各有心思也正常,因为人性永远经不起推敲深挖,在这个世界上,多是半人半鬼,人鬼之心总是相伴相随,靠近了,凑久了,就会发现人鬼难辨。 所以说,从古到今,无论历史与人类进程如何演变,永远都不要高估自己,更不能低估人性的险恶,因为万丈深渊尚有底,唯有人心不可测。 第九十八章:隔岸观火 毛璋要求见县令,这个要求不过分,也很有道理。 可是,冯道根本不知道沈县令此刻在何处,在不在长芦境内都难说:“沈县令不在城中,他离开县城了,去了何处并没有明示,我也找不到他。” “你说什么!” 毛璋听到冯道如此说,心下一惊,火把映照下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就连攥着步槊的指节都咯咯作响,铁甲片缝隙里渗的已经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冯道,你据实说来,县令一事到底是真是假?莫非是你凭空捏造,诓骗我与你一同叛乱?” 是不是叛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说得通的理由,支持新县令接管长芦就是一个最佳理由,即便面对杜延平和卢元,只要拿出这个理由也理直气壮,而且一旦事成,毛璋认定自己会成为新县令的倚仗,到时也就方便行事。 可是,冯道竟然说县令不在城中,去了哪里也不知晓,根本找不到,这个回答如同惊雷炸在毛璋的耳畔,所以他才会质问,而且已经恼羞成怒。 “冯道!” 不等冯道回答,毛璋突然暴喝,额角青筋暴起,手中的步槊尾篡重重磕在青砖上,青砖崩裂,同时也溅起一蓬混着雨水的血浆:“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冯道踉跄后退,后背撞在湿滑的廊柱上,他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喉咙发紧:“毛队正莫要动怒,且听我说,冯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捏造这等谎言,沈县令确有其人,而且朝廷方面还任命沈县令为团练守捉使,敕牒与告身我都验过...” 冯道急忙解释,可是仅凭他一张嘴,说的再真也让人不敢相信,就连程不换都有了迟疑。 不过,对于这个质疑他没有显露半分,就算是假的,到了这个时候也绝不能拆台,否则大家都会死在城里,因此他赶忙上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 “毛队正,此时不是计较真假的时候,在下相信冯主簿的为人,他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咱们还是先去西门吧。” 此刻,程不换身上的伤不轻,就连掌心都有一道血口子,说话间,他暗暗掐进伤口,刺痛让他语气更显铿锵:“若是再有耽搁,恐怕张权就要杀回来了!” “哼!” 毛璋也清楚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紧咬着腮帮子,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凶狠,随后猛拽过冯道衣襟:“天亮前若还是见不到你说的那个县令,到时候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城外,永济渠。 急雨翻涌了渠水,浊浪涌动如潮,此时不应行船,但不少停靠在渡口的商船仓皇起锚,纷纷离岸,生怕晚走一刻都会惹祸上身,有船工慌乱间撞翻了灯笼,霎时燃起的火团倒映在渠水中,像条挣扎的金鳞鲤鱼。 不过,唯有沈烈所在五艘商船如巨兽般蛰伏在雨夜中,楼船桅杆上高悬的琉璃灯依旧放射光芒,将沈烈玄色披风染成暖金色。 密集的雨丝里,沈烈手持油伞,倚着雕花栏杆,指尖轻叩伞骨,饶有兴致地数着城中腾起的火光,雨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又顺着伞沿连成珠串,在他的靴边碎成银屑,汇入水流之中。 夏鲁奇披了一件蓑衣站在沈烈的身侧,雨水不停歇地敲打着丸盔,溅的脸上湿漉漉的:“烈哥儿,看什么呢?” 一个时辰前,夏鲁奇领兵赶到,他登船询问沈烈是否立刻进城,沈烈说不着急,让效节军原地扎营等待,至于等什么,沈烈没说,夏鲁奇也就不问。 “看里面会死多少人。” 沈烈回了一句,又笑道:“三郎,你知道吗,有句话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杜延平和卢元这两个蠢货不在城中,城里的猴子们都想当大王呢。” “他俩不在城中?去了何处?就算不再城中,那些人又怎敢如此?”夏鲁奇并不知晓清池城里发生的事,所以听沈烈如此说,自然会不解。 沈烈说道:“他俩已经死了,两日前就被我杀了,城里那些人虽然不知详情,但我的突然出现一定会让他们有所猜测,所以各个都起了心思,此刻正在为各自的心思拼命呢!” 夏鲁奇略微皱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随后又摘下丸盔,任凭雨水顺着铁甲纹路汇成细流:“烈哥儿,你打算让他们杀到何种程度?” “哈!” 沈烈轻笑一声,琉璃灯在他眉骨投下诡谲的阴影:“到何种程度不是我打算,而是要看他们能杀多久,不管他们势强势弱,对咱们而言,他们都是地头蛇,最好都能剥去一层皮,如此才有利以后的掌管。” 话音刚落,惊雷裂空,电光刹那间照亮楼船所对的城墙,只见西门角楼燃起了冲天烈焰,火舌正贪婪地舔舐着夜空。 沈烈瞳孔微微收缩,嘴角的笑意更浓几分:“哎,三郎,问你个事儿,你觉得娶妻应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问话挺突然,也不太符合此时此景,夏鲁奇一怔,继而笑道:“当然要娶像月华娘子那样的女人,家世好,长得好,在内可贤惠持家,在外可披甲上阵杀敌,这还用想吗?” 沈烈摆了摆手:“偏见,你这就是偏见,娶妻是娶人,更是娶心,而心之真爱不可与家室、相貌同日而语,再说了,女人嘛,终究要多些贤惠,若是让女人打打杀杀,还要咱们爷们儿做什么!” 夏鲁奇甩了甩丸盔里的雨水,重新戴在头上,笑道:“你心里已有决定,又何必来问我?但既然你问了我,那我还是认为月华娘子最合适,你最好想清楚。” 毕竟罗绍威还是魏博节度使,就算是梁王朱全忠也要在打压之余施以拉拢,如果沈烈能娶罗月华为妻,这当中的好处显而易见,而陆贞娘什么都没有,帮不到沈烈。 沈烈撇起嘴角:“我哪有什么决定,就是随口一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何还不娶妻?” 夏鲁奇拍了一下头盔,又在腰间抚了抚:“连吃饭的家伙都整日挂在这里,娶妻做什么,不如一个人自在,也能少些牵挂。” 沈烈笑着反驳:“你这话就不对了,正所谓成家立业,要是都像你这样想,世间要有多少好娘子要愁白了青丝呀?” 夏鲁奇大笑,指着远处烈焰冲天的城墙:“那好,我就听烈哥儿的劝,看看这座城里是否有为我欲愁白青丝的女子,若有,我便娶她为妻。” 沈烈也随之大笑,又收起笑容,感慨地摇了摇头:“有些人,失去了就是一辈子,说是一辈子,其实下辈子,下下辈子,几番轮回都不会再见到,见到了,也只是一个相似,已经不是她了。” 夏鲁奇听不懂沈烈在说什么,像是在感慨罗月华和陆贞娘当中的一个,却又不像,像是说另外的女人:“烈哥儿,你是在思念汴梁城里的那个徐家娘子吗?” 沈烈再次大笑,摇了摇头,随后指向县城:“一刻钟后擂鼓,随我入城。” 第九十九章:爱一个人总会有理由 城墙的马道上。 毛璋的虎口崩裂出第三道血痕,横刀在雨中发出濒死的嗡鸣,望着角楼轰然倒下的木门,喉间涌起铁锈味的腥甜,那不是雨水,是齿缝间渗出的血。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动,仿佛要顶破那层鞭痕累累的皮肤,这具残破的躯壳里的最后一丝血气也正在溃散。 抗不住了,再不走,这条命必定会留在城墙上。 “娘逑的,咱们都被他算计了!” 毛璋嘶吼时,下颌绷出狰狞的线条,靴底碾过冯道瘫坐的血泊。 那摊暗红里浮着半片扯碎的官袍,冯道枯枝般的手指正死死抠住城墙砖缝,夹裤从官袍的破洞里支棱出来,像面褪色的降旗。 程不换则无力地拎着刀,踉跄着扶住墙砖剧烈地咳嗽,咳嗽声支离破碎,喉间也泛起的血腥气,混着雨水泥腥直往脑门冲,他佝偻的脊背撞上女墙,刀柄抵着胃部,那里翻涌着比死亡更粘稠的恐惧。 当角楼阴影里闪现寒光时,他想起去年腊月给娘亲买的桃木簪,簪头雕着石榴,说好要佑她多子多福的,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命。 “姓沈的…” 毛璋一把揪起瘫软的冯道,嘴里啐出血沫,染红的犬齿在闪电中森然发亮:“他等的就是咱们的血把城砖泡透,等我们都死绝了,他才好进城大开杀戒。” 说话时,毛璋颈侧血管在皮下蚯蚓似的扭动,握刀的手却在发抖,不是怕,是恨,恨这世道太多算计,恨自己被人当做了算盘珠。 冯道几近涣散的瞳孔动了动。 他忽然很想笑,笑自己的愚蠢,明明没有这个本事,还要妄想去证明,证明什么?就算证明了,又能如何,能回到相见恨晚的那一眼吗? 雨水混着血水流进他的嘴角,咸得像泪。 “为何?不应该啊,我见他只带了十几个人。” “这里是长芦,是孤零在义昌军之中的长芦,梁王一定查出问题,所以派来县令,既知危险,他绝不会孤身赴任,一定有兵马护送,你说他不在城中,那他一定在城外隔岸观火,他要的就是这个样子,利用我们的死,来达到他彻底解决城中守军的目的。” “杀下城楼,快走!”毛璋从牙缝里迸出最后几个字,皮靴踏过水洼时,浑浊的血水溅上程不换的皂色裤脚。 随后,三人带着十几名残兵往城墙下冲,打算从半掩的西城门逃出去,至于能不能逃脱,能逃多远,能不能逃脱,已经不在考虑之内。 楼船的舱房内烛火摇曳。 沈烈含笑站在陆贞娘的面前,陆贞娘则默不作声地帮他披甲,手指在犀甲束带上打了个死结,又把横刀抽出刀鞘看了一眼,刀刃映出她鼻尖的浅痣,刀入鞘后,陆贞娘将横刀挂在沈烈的腰间,最后将那柄乌杆长枪递到沈烈的手中。 “贞娘,怎么不说话?” “妾…觉得夏三郎说的没错,月华娘子才是沈郎之妻的最佳人选,贞娘能得到沈郎如此烦心,已经是开心的不得了,不敢再奢求,如果可以的话,沈郎把妾留在身边做个厨娘,贞娘就心满意足了。” “噢,原来你偷听我说话…” “没有,妾只是无意间听到几句…” “贞娘,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 沈烈轻轻捏住陆贞娘的下巴,将她略微仰起脸,继续说道:“之前在清河城的府衙里,我第一眼见到你时,真的吓了一跳,心里也狂喜万分,所以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有多么善心,只是你很像一个人。” 说着,沈烈笑着摇了摇头:“可我知道,只是很像,尤其你那天生气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就是这份很像,让我想要弥补曾有过的遗憾,可我也知道这个弥补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陆贞娘听着沈烈说着,手指无意识绞着披风系带。铜炉里沉香屑爆出火星,她看见自己投在舱壁上的影子正微微发抖。 既盼着他多说些,又怕每个字都是扎进心口的倒刺,原来自己不过是一面照见往事的铜镜,可即便这样又如何呢? 不等沈烈说完,陆贞娘伸手挡在他的唇前,摇头说道:“沈郎,不管你把贞娘当做谁,贞娘都不会在意,贞娘绝不求沈郎娶,只求能留住你身边,行吗?” 即便是镜中的虚影,她也甘愿囚在这方寸之间,一则是为了弟弟的未来着想,再则也是为自己考虑。 如今这个乱世,遇到一个好人不容易,沈烈是个好人,陆贞娘对此绝无异议。从初见到现在,沈烈从没有实质性碰过她,也没有强迫过什么,那些拉手之类的亲近倒是有,却仅此而已。 自己不是一个没有姿色的女人,沈烈也应该不是不想,而是出于尊重,也正是单凭这份尊重,就足以说明沈烈是个好男人,跟在他的身边就不会再受伤害。 另外,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陆贞娘也真的爱慕上沈烈,就像之前的那个怪念头一样,觉得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清河城府衙里与沈烈的相遇,似乎这就叫冥冥之中的定数,因此她也渴望能得到沈烈的爱。 “为何不行,我说了,这辈子都可以留在我身边,直到你想要离开我,直到我留不住你的那一天。” 最后这两句话,沈烈曾跟他的前女友说过,说完也就转身离开,彻底结束了那段感情,也彻底断了与前女友的联系。 事情过去很久,他以为能够忘记了。 然而,有一次到邯郸出差,他偶遇前女友的一个闺蜜,这才得知前女友因为分手得了重度抑郁症,在家中烧炭自杀了,这个消息让他发了疯,也正是那个发疯的夜晚,他喝了好多酒,烂醉如泥地倒在漫天大雪里,醒来后便成了沈烈。 “我猜那女子不是罗月华,你一定很爱那个女人…” “可能是吧,说不清…” “妾真的很像她吗?” “嗯,真的很像,她鼻尖也有一个浅浅的痣,就在这里。” 说着,沈烈用手指在陆贞娘的鼻头点了一下,又情不自禁地低头将一个吻落在那个痣上。 这个吻像团燃烧的炭火,陆贞娘有些慌乱,不自觉地想朝后躲,又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两只手紧揽住沈烈的腰。 吻过后,沈烈将陆贞娘搂在怀里,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吻她的时候,她从不会揽我的腰,而是抱着我的脑袋,搓着我的头发,每次都会把我的头发搓出鸡窝一样…” 说话间,陆贞娘觉察有一滴凉意落在她的唇上,咸咸的,她知道那是眼泪,是沈烈为了一个心爱之人落下的眼泪 这让她很好奇。 与自己相像的女人到底是谁呢? 为何没能跟沈郎在一起呢? 长芦县城,西城门外,突然响起的鼓声震破雨幕。 始终冲不出城门的毛璋听到了鼓声,已经倒地的冯道也听到了鼓声,用尽力气挥出最后一刀的程不换同样听到了鼓声,张权和王固以及洪少游等人亦是如此,所有人都听到了鼓声,也都在鼓声响起的瞬间停止了手上的劈砍。 鼓声撕开夜幕时,程不换正盯着刀尖上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那滴血里映出映出冯道支离破碎的官袍,映出毛璋豁了口的横刀,直到血珠落下,他才惊觉自己竟笑出了声。 下一瞬,无数黑影在漆黑的雨夜中动了起来,蓑衣上的铜铃叮当地响成一片,压过了密集的雨点声,如同排山倒海般涌进城内,让人不知所措,也令人莫名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