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予禇知白》 第91章 纵仆闹事 闻言,公仪衾淑笑笑,继而略做苦恼之态,半求半劝道:“妈妈您也知道,我年纪小,做事不周到,您在这府里这么多年,经验老道,这底下的人听不听的,都是您一张嘴的事,您看我这马上就出阁了,也待不了几天,您叫大家伙再操劳几天,我过些日子将银钱补上,您们这些年长的也别同我一般计较,大家伙儿好生的把日子过下去比什么都强!” 庄妈妈笑笑:“可不是嘛!姑娘这份心奴婢们都懂,回头奴婢便叫那些个懒货动起来,姑娘放心罢,有我老婆子,谁敢怠慢姑娘?” “有妈妈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公仪衾淑放心地叹了叹。 “姑娘可还是别的事?”庄妈妈伸了伸脖子凑近些道。 “也没别的了,绛禾,去送送妈妈。”公仪衾淑朝着绛禾说道。 “妈妈请。”绛禾朝着公仪衾淑点了点头,遂将庄婆子送出。 庄婆子出了门,见绛禾放下棉帘,折身回去,又摸了摸怀里的银子,这才满意地回了小厢院。 众人见庄妈妈回来,便撩起帘子将她迎进来急急地问道:“怎么样?姑娘说什么了?有无发怒?” 庄妈妈坐定,自顾自倒了杯茶水,挑着眉眼讽刺道:“发怒?她发什么怒?刚才找我过去求我来了!叫咱们体量体量,别跟她作对,过些日子她就将银钱补上了,本就是个小丫头又能有几天的闹腾?差的远着呢!” 闻言众人都奉承道:“是呀,这院子里总归是庄妈妈说了算的。” 午间,秋妈妈在外院晾衣服,只闻得外堂里艽荩同绛禾边拢炉火边骂道:“那样丑恶的嘴脸,姑娘的还得受着,又硬生生塞了庄妈妈那些个银钱!好处都让她一个人占了!” 绛禾忙开口打断她道:“可别再说了,若是叫旁人听见了,人人找姑娘要,姑娘怎么办?姑娘脸皮薄,哪遭得住这些老婆子!” 听到此处,秋妈妈眼睛一转,暗自咬牙骂了庄妈妈一句,提着木盆便走了。 见听墙角的离开了,艽荩和绛禾相视一笑。 一连几日,公仪衾淑院子里都乌烟瘴气,婆子丫鬟个个懒怠,公仪衾淑也不吩咐她们活,只任她们闹着。 “芸娘,这个庄妈妈同秋妈妈谁更顶事儿些?”公仪衾淑将剪下的花枝枯叶拢到一处,用纸包了起来。 “按理说是庄妈妈的,庄妈妈进府更久些,那下头的都听她的,每月月钱都得孝敬她些。”芸娘将公仪衾淑手里的纸包接过来顺手扔在火盆里。 公仪衾淑看了看燃烧殆尽的纸包,笑笑道:“天热了,用不上火盆了。” 午后,公仪衾淑带着绛禾去看程莞初,如今程莞初四个月的身子,虽说坐稳了胎,但还是不太愿意动,远远的看见公仪衾淑来,便叫人将茶水点心备好了。 公仪衾淑进了门,将带来的荷叶糯鸡汤放在案几上,给程莞初盛了一碗道:“嫂嫂尝尝这个,我吃着很是可口。” 程莞初接过碗盏,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些,眼眸发亮地看了看公仪衾淑,笑道:“果真是。” “嫂嫂要是喜欢,我天天送些来。”公仪衾淑看着程莞初的肚子欢喜道。 “哪有天天让你受累的道理?”程莞初嗔笑道。 “不若这样,我让那婆子过来侍候嫂嫂胃口,嫂嫂想吃随时叫她做,她手艺好,人也勤快,平日里做些洒扫营生就行。”公仪衾淑思衬着道。 “那是你院里的,我这做嫂嫂的哪能从你那要人?”程莞初笑道。 “嫂嫂吃腻了只管叫她回来便是,在嫂嫂院里只当是嫂嫂的人,嫂嫂管教着就成。”公仪衾淑无甚所谓道。 程莞初又往嘴里送了一口汤,笑道:“也好。” 夜色弥漫,风清月皎。 公仪衾淑刚想梳洗,却见艽荩来报:“姑娘,秋妈妈在外面候着,说有事求见。” 公仪衾淑勾了勾唇角:“让她进来。” 秋妈妈进门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公仪衾淑看着她笑道:“秋妈妈何事?” “姑娘前日里不给银钱便不给了,干脆一众人都没有也是好的,可若厚此薄彼,明里撤了我们的,暗里都给了别人,这只怕说不过去了!”秋妈妈板着脸直截了当道。 “妈妈这是何意?”公仪衾淑疑惑道。 “姑娘前些日子给了庄妈妈一笔银子奴婢是知道的。”秋妈妈毫不客气道。 “原来是为这事啊,秋妈妈也是院子里的老妈妈了,我自然是念着您的,除了银钱,我还为您谋了个好差事。” 秋妈妈眼前一亮:“是何差事?” 公仪衾淑坐下不疾不徐道:“妈妈料理的一手好汤水,前些个日子我将妈妈做的汤端去给嫂嫂了,嫂嫂很是喜欢,专要了您去料理汤水呢,可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了!妈妈只管听吩咐,嫂嫂要吃您就做,不吃您就歇着,这不比做洒扫好吗?” 秋妈妈听得高兴,也不急着要银子了只问着什么时候去。 “明日便可去。”公仪衾淑笑笑。 两日后,公仪衾淑去了蘅芜苑请安,约坐了半个时辰,公仪衾淑便寻借口先走了,赵妈妈按例出来相送。 “五姑娘慢走。”赵妈妈撩起帘子道。 公仪衾淑打量地看着赵妈妈突然笑道:“赵妈妈,这袄子可真是好看。” 赵妈妈放下帘子,摸了摸袖口不好意思地笑道:“五姑娘说笑了,奴婢都一把年纪了,哪有好不好看一说。” “看这衣裳的料子是云缎锦的吧。”公仪衾淑也上手摸了摸道。 “是云缎锦的,奴婢做的时候还心疼了半天呢!”赵妈妈扯了扯襟口笑着打趣道。 “妈妈说笑了,这底下人随便孝敬着不就做出一身儿了吗!”公仪衾淑压低了声音狡黠一笑。 “哎呦!姑娘您这可不敢胡说!什么孝敬不孝敬的!”赵妈妈赶紧甩了甩手正色道。 “不是每个院子都有小的把月例银子孝敬给管事的吗?”公仪衾淑满眼天真地疑惑道。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主母发落 赵妈妈吸了一口气,敛了神色凑近道:“姑娘听谁说的?” “我们院里的庄妈妈,难不成这不是各院常事?”绛禾插话道。 赵妈妈略笑了笑,心下已了然。 待送走公仪衾淑后,赵妈妈进了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同云慧枳说了,云慧枳心生怒意,连叫了两三个婆子急急地将人带了来。 庄妈妈跪在地上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被众婆子按住打了十板子,待云慧枳说明她所犯何错之后又挨了十板子。 等打的差不多了,公仪衾淑才来接人。 见公仪衾淑还为庄婆子求情,云慧枳连同公仪衾淑也一起训了几句,折腾了半天才将人带回去。 自秋妈妈去程莞初处三五日以来,除了料理汤水之外就一直躲着清闲,她本就生的懒,现下被公仪衾淑纵养了小半月便更是偷奸耍滑。 屋里的大丫鬟早看她不顺眼,本是送来的洒扫婆子,现在活的像个主子似的,成日里的只养膘不出力,大丫头心下不服气,便得了程莞初的意给她安排些差事。 “秋妈妈,你去把庭院扫了。”那女使撇了她一眼冷声道。 “为何找我?我是来给大奶奶做汤水的,这洒扫院子不是我的活。”秋妈妈在公仪衾淑院子里横行惯了,自然不会朝一个小丫头低头。 “叫你干嘛你便干嘛!你现在到了大奶奶大院子,大奶奶还使唤不动你了?”那女使见话头被秋妈妈顶了回来,更恼怒三分。 “可五姑娘说了,我只管汤水,别的一概不管。”秋妈妈自也不会任那女使拿捏,只将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五姑娘?笑话,这府里究竟是大奶奶说了算还是五姑娘说了算?我管不了你,我去禀了大奶奶!” 那女使气恼地进了屋子,直直地跪在程莞初面前委屈道:“大奶奶,奴婢说不动那婆子,她厉害得很,动不动便拿五姑娘来压奴婢!” 程莞初脸色暗了暗,叫女使将秋妈妈请进来来,秋妈妈便进了屋子便连忙跪了下去,忙道自己知错了。 程莞初却笑吟吟地叫她起来,半点不说刚才的事,只叫她等着,片刻后一女使拿着称和银子走了过来,程莞初将银子交给秋妈妈道:“我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了,妈妈现回去罢,这是你们院里这个月的月银,也劳烦你一道带回去罢。” 见程莞初并不责罚与她,秋妈妈甚是开怀地带着银子告了退。 细算着时辰此时秋妈妈也到了公仪衾淑院子了,程莞初将桌上的称拿了起来冷冷道:“叫她来。” 一柱香后,一女使来到公仪衾淑院子里找到秋妈妈道:“秋妈妈,大奶奶请您过去一趟,说是银子拿错了,少了您院里的,叫您去拿。” 秋妈妈无奈,只得又穿鞋下地去拿,那女使见秋妈妈走了,干脆站在她门前。 等秋妈妈第二趟回来女使又开口道:“秋妈妈,您这回拿的多了,大奶奶叫您补回去。” 秋妈妈看着女使趾高气昂的表情,恨恨地咬了咬牙,虽心中暗骂着,但还是不敢忤逆了程莞初,只得又去一趟。 秋妈妈再回来时,步子都快抬不动了,只粗粗地喘着气,抬起手用袖口将额头的汗珠抹掉。 “秋妈妈,大奶奶让您回去复称。”女使抬起眉眼挑衅道。 秋妈妈气的将银钱摔在地上,破口大骂,女使也不恼,只等着她骂完了慢悠悠道:“秋妈妈若是有话可直接去大奶奶跟前说,我嘴笨,转告的时候没轻没重的。” 秋妈妈气得脑子发懵,但一想道程莞初有意罚她,她也不敢不受着,无奈只得又弯下腰将银子一一捡起,又往程莞初处去了。 整一日,秋妈妈一直两头跑,一刻也不曾停下,直跑到最后嗓子干的往出呕血丝。 夜里秋妈妈终于回院子里,却被公仪衾淑吩咐了叫她去伺候庄妈妈,说庄妈妈挨了打,现下起不了身,叫她一刻不离地照顾着,当主子地伺候。 秋妈妈本就累了一天,一听这话立马炸了毛,回到厢院里便直直地将一壶茶水泼在庄妈妈脸上,庄妈妈也不甘示弱,说秋妈妈好生伺候她是姑娘的意思,问她是不是忤逆姑娘,秋妈妈又说庄妈妈吞了姑娘本该给她们的月钱,庄妈妈说她被主母打成这样是秋妈妈做的耳报神;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上至祖宗下至子孙都有问过安,二人骂急了便动起手来,其他被误伤的,凑热闹的婆子女使也跟着打了起来,越打越凶,打的更痛快些,干脆将屋子里东西都砸干净了。 艽荩听见厢院里的动静忙去禀了公仪衾淑。 “姑娘,都打起来了。”艽荩甚是兴奋道。 “让她们打,打累了算完。”公仪衾淑若无其事地篦着头发。 次日一早,公仪衾淑去了小厢院,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一块好地也没留下,众丫鬟婆子更是破了头,花了脸,叫惨呼疼声一片,庄妈妈更是可怜,本就打了板子身上有伤,现下被打的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公仪衾淑慨叹了一堆有的没的,也没个处理的方法,只安顿了几人这几日不必当值了,好好休息便是。 消息没一个时辰便传到云慧枳处,云慧枳大怒,前日里刚赏了她一顿板子,现下又拉着众人打架,还将姑娘的屋子砸了个稀巴烂,这明显在挑战自己的权威。 云慧枳将众人齐叫了来,庄妈妈动不了,也没人愿意抬,云慧枳也懒得再发落她,只叫了人将她从公仪衾淑的院子里抬回她自己家,直接发还回去。秋妈妈将庄妈妈打了个半死,云慧枳直夸秋妈妈手劲大,是干活的一把手,话锋一转,便叫她以后去送潲水了,余下的婆子丫鬟齐罚俸三个月,好好长长记性。 云慧枳自发落完这一回后,公仪衾淑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安分了不少,况两个最刁的都处置了,余下的没人带着也就听话了不少。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告佛又遇 三月沐阳,雾尽风暖,河湖泉水冻了再融,终是在一片向阳和煦中停止了反复。彼时各家女眷皆踏春斗草,拓簿告佛。 自三月始,昌平侯家老太爷便缠绵病榻,现下初七时日二房家的小公子又摔进池子里,西南角的房梁断了整个儿塌下来砸死了两个杂役,这日子总不甚安生,昌平侯夫人本就极奉三清,眼下这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终是耐不住带了公仪珢华一趟趟往感应寺跑。 昨日晨起,公仪玟若便被公仪珢华叫去府里拓经文去了,一则拓拓经文讨个巧儿换昌平侯夫人一个舒心,二则在沈家久了属实思念家人,故寻来公仪玟若解闷儿,三则近日公仪怀柔说公仪玟若颇不安分,叫来她这里几天也是为了看着她,别让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故此番去玄云观云慧枳只带了公仪衾淑同公仪怀柔两人。 今日云慧枳赶早出的门,只为寻个人少的空,现下看着街中两侧车马行人并不多,这才安心。 待车马停靠妥当,赵妈妈扶着云慧枳入了门,公仪衾淑同公仪怀柔跟在身侧,又携三两丫鬟侯在殿门外。 殿内金像面目俯坠而下,满目威仪,压的殿堂内庄严肃穆,香火缭绕盖过了案台上瓜果的清甜,僧弥呢喃绕梁而灌,公仪衾淑看着案台上随风轻摆的红绒布边垂下的鎏金穗丝,思绪也略飘忽。 二人随着云慧枳叩头烧香后,云慧枳见着人少些,便将两位姑娘的生辰八字塞给了老道,老道拈拈墨髯,又掐掐指尖,又在桌上一众器物里操弄呢喃一番,这才露出一个心满意得的笑。 云慧枳以“天语不通尔身”为由,让公仪衾淑同公仪怀柔在殿外候着。 公仪怀柔素日里最喜后殿的花鲤池,玄云观的花鲤养的极好,鲜亮浑圆且极为亲人,囫囵个儿小球一样,公仪怀柔喜爱极了,连同泛起的水花儿也觉得甚是可人。 公仪衾淑并不想多走那些路,只寻得个荫凉处稍作透气,云慧枳看着两人走远了些,方才让老道缓缓道来。 公仪衾淑站在青板石阶中台上,看了看抽出微薄绿意的槐柳,心情也甚是舒畅,待公仪衾淑偏头看向另一侧,却见桓王迎面缓缓走来,公仪衾淑见其出行甚是低调,只带了一个小厮。 只见桓王眼神端直,好似并无往她处留意之意,公仪衾淑瞧着四下无人,在桓王要经过她时上前一步,敛袖欠身福礼道:“桓王殿下。” 袔轶停下脚步,偏过头来看着公仪衾淑,眼中似有疏远与疑问交织,但并不似上回那般漠然,只微微点头道:“五姑娘。” 泰安见公仪衾淑又来拦路,一时心下害怕惊诧,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莫不是这公仪姑娘心智欠佳,三番五次地来招惹殿下的不痛快? 公仪衾淑见桓王脸上并无愠色,又忽的想起他方才唤自己五姑娘,公仪衾淑忙上前一步,眼眸微凛正色道:“殿下怎知我行五?”她先前同桓王相见时并未提及她家中姊妹行序。 桓王忽的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勾勾唇道:“知道你是五姑娘又不是什么难事。” 公仪衾淑心下了然,暗暗叹了口气,确实,上次她那般无礼僭越,他不打听她才是真正的说不过去。 公仪衾淑眸光微动,言语里也沉下几分,直视着袔轶道:“我言语鲁莽,几番冲撞殿下,为何上次殿下久久不发作与我?” 泰安大惊,耳际似有冷汗缓缓滑下,他见过求官问职的,也见过自荐枕席的,可这上赶着求发落的他却不曾见,不由心下肯定了方才那般猜测。 她不要命,他还得要! 泰安忙上前恭谨道:“公仪姑娘说笑了,殿下仁厚,自不会与姑娘计较这些,姑娘安心便可。”自说完又偏头看着袔轶提醒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袔轶点了点头,直直地朝着观口走了,泰安对公仪衾淑恭身行礼后便也跟着袔轶离开了。 公仪衾淑看着袔轶离开的方向,心中也暗淡了几分。 出了观口,袔轶入了马车,靠在车壁阖目养神,地上的蓝田卉金丝云纹绒毯和帷帘的透灰色锦布衬得车内沉寂肃穆,泰安撩起车帘一侧恭声道:“今日小的考虑欠妥了,日后定当严加防范,定不会让一人扰了殿下的清净。” 泰安低着头,等着袔轶发话,只见袔轶还是不语,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掩去两扇阴影,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似轻叹一般。 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 云慧枳听完老道所论命数,奉了些银锭子,便叫着两姐妹回家了,其坐在马车内更是一言不发,公仪怀柔看着母亲心里直发毛却也不敢多言。 回到公仪府歇了半晌后便有仆从来传信,道后日长公主次孙要设宴结亲,听闻求娶的正是邱老国舅的嫡长孙女邱宝芹,亦如邀她一同前去。 公仪衾淑理了理对邱宝芹的印象,这些年她与邱宝芹也不过寥寥数面之缘,只记得她鲜少言语,一派温静自持之相。 长公主次孙她是知道的,是这汴京城里出了名的倜傥风流人物,比起五王爷轲昱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亲贵娶亲,他二人家世是最相当不过了,看似大好的姻缘,公仪衾淑心中却还是升起一丝悲悯之情。 公仪衾淑叫人回了亦如后便回屋小憩了会儿,绛禾在一旁将剪的衣料片子一垛垛码好,回眼见自家姑娘正值浓睡,便轻手轻脚地拿起喜服一针一线地纳起边来。 这喜服质地并不轻软,她家姑娘又不精于工织,几番刺伤自己,常日里并无其他,只一味地赶着工,天亮天黑,熬的眼下也生了乌青,身子也僵酸得很。 绛禾将喜服捧在怀里,里外调了个个儿,顺着之前的纹样埋头绣了起来。 后晌的日头晕着泛白的光,透过窗棂打在绛禾额发耳尖,普出一层柔和的气韵。 后午间软篷的日头里只留有“沙沙”得绒线划过布匹的声音。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玟若之心 今晌日头正足,婆子女使将棉绒料子,布匹褥子,粟米枕芯等物搭在石台木架上晾晒着,三两仆从温着太阳闲散地掸着窗檐的尘土,小丫鬟折腰挽袖在院落里打理着庭院的砖石青松。 云慧枳送走大夫又扭身折返回宫公仪淏卿处,程宛初六个月的身孕本该很安稳才是,可近日里程宛初常觉心悸疲累,夜不安眠,她今日便早早请了大夫来,好在大夫瞧过了也并无大碍。 吩咐完程宛初房里的人煮药好生伺候着,见儿媳并无不妥,云慧枳便回去看顾公仪怀柔去了。 一进屋子,只见公仪怀柔正同两个丫鬟打绳结戏,另有一个小丫鬟在替公仪怀柔打要完成的璎珞,云慧枳见此登时恼了五分。 公仪怀柔见自家母亲来了赶紧将绳结在背后,又暗自用脚踢了踢苇帘下摆试图挡着替她打璎珞的丫鬟,丫鬟们见云慧枳面色不善,赶忙放下东西颔首低眉疾步出去了。 公仪怀柔低着头坐到桌前等着云慧枳的训斥,等了半响也不见云慧枳说话,不由的心生疑惑抬起头来,却见云慧枳将绳结针线等物都收好,舒缓了怒意这才坐下慢慢道:“明日你随衾丫头入长公主府拜见,跟着她入席参宴。” “母亲,长公主家并未邀咱家前往,我如何去得?”公仪怀柔瘪了瘪嘴道。 “这你不用操心,昨日里衾丫头诉来找我说要出门赴宴时我就替你做了主了,你只管跟着跟着见见世面就是了。”云慧枳没好气道。 “可长公主和老国舅都未曾邀约咱家,独我去有何脸面?”公仪怀柔也甚是不悦。 “这你倒嫌没脸面了?那别家女儿精女工善筹数,你整日里胡闹顽劣五谷不识你怎的不嫌没脸面?”云慧枳白了公仪怀柔一眼。 公仪怀柔揉着手绢不敢说话,间公仪怀柔不语,云慧枳又道:“从前是你大姐姐和五姐姐常出入贵胄席宴,现下华儿既已出嫁,家里能出入的便只有衾丫头了,你若不抓紧些相看相看,明年衾丫头入了汝阳王府,到时候你后悔也没法子!” 公仪怀柔虽不甚认同母亲的做法,却也不置可否,得确,这边京城天子脚下,别说御街,这方圆几百里拉随意出个人皆是有名有姓的厉害人物,况贵胄王爵本就与她家清官苦禄的不甚往来,拜高踩低本就是寻常,这样的壁垒数百年都不曾打破。 其实很多时候,她还是很羡慕她五姐姐的,同她不一样,公仪衾淑是镇国公府的外姑娘。镇国公夫妇对她的疼爱就算是嫡亲孙女也不如她,况她自小生在镇国公府,同贵胄公子女眷相识交好,即使现居公仪府,众人依旧将她作为镇国公府的贵女对待。但凡各家小姐姑娘相会,公仪衾淑总是同王侯伯爵家子女位于前席,自己则是位列中席,家世再薄弱些的便是末席了。 云慧枳看着自家女儿垂眸思衬模样心下也略欣慰,以往怀柔心思恪纯,总也贪玩享乐,从不在意这些,更不愿她时常念叨这些,如今倒好了,自己也能揣摩一二,分清利害了。 云慧枳看公仪怀柔的眼神愈发慈爱,随即伸手将其耳鬓的碎发拢在鬓发里,日光透过窗棂薄纸如水沙曼曼柔和地映在公仪怀柔的脸上,一片娟好静秀景象。 正值云慧枳心内温存之际,公仪怀柔兀的抬起头来,眼眸清亮,云慧枳笑意愈发慈爱,眼神期待,公仪怀柔眨巴着眼扯着嘴道:“母亲,我想吃八宝甜酪!” 云慧枳气的预喷出一口老血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着牙忿忿地点了点头:“吃吧你!” 哎!这丫头,她原本也不该期待她能说出来什么至理名言! 云慧枳无意多留,便抬脚出了门,途径弄玉堂,只见三两仆从在院内侍弄花草,不由心生嘁叹,从前弄玉堂最是作害闹腾,现在却成了最安静的去处。 话说四丫头到昌平侯府也有些日子了,华儿怎得还不让她归家? 昌平侯府内,公仪玟若正跪坐在书几旁清点着拓印好的纸张,按照类目分册整理经簿,光影清疏,公仪玟若本就生的娇柔,此时此刻倒更添了些书卷气。 “姑娘,适才大姑娘派人来信说叫姑娘两刻后去前厅用膳,今日昌平侯二房家的来人了。”云桃抬脚跨进门槛道。 “知道了”公仪玟若并未抬头,只一味的着手于经簿:“你待会把这几册送去大姐姐处,我即刻好。” “知道了姑娘。”云桃点点头应到。 待云桃送去经簿,主仆二人出门往前厅处去了,昌平侯府是典型的三进四合宅院,院内多围栏栈道,故去前厅也不算远。 行至小园一处,却见亭角坐一绸衫妇人,发容精致,手捏一柄竹扇似有意无意地摇着。 站在妇人身侧的嬷嬷开口道:“大娘子,今日侯夫人设宴,现在可要动身?” 闻言,那绸衣妇人蔑笑一声:“今日咱家老夫人到,等我前去接了老夫人,再入席也不迟。” 嬷嬷点点头继而又笑到:“也是,今日老夫人来,也总有人给娘子做主了,只教她们看着,咱二房也不是一味好欺负的!” 二房夫人垂眸,眼里闪过一丝阴冷:“涛哥儿媳妇,一个四品官家女子,年岁尚且不足,仗着新婚大房纵着她,管家竟也敢踩在我的头上!” “到底是年轻不经事,日后府里庶务愈发多,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她身上,一个新妇,能撑得上几天?手且生的呢!侯夫人身体又不见好,这管家之权终归还得落到娘子头上。”嬷嬷弯着腰附和道。 “她能嫁到这侯府本就属实高攀了,那公仪家早该日日求佛祷告了,哪轮得到她一个新妇如此这般在我头上耀武扬威!” “鸡犬升天罢了,小门小户又有多宽的眼界呢?现下那涛哥儿媳妇正全心全意的伺候侯夫人呢,也碍不着娘子。”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又探往事 “是碍不着我,说起来她对我也算恭敬,看似周身端美闺秀之气,但总觉得隔了层什么,雾蒙蒙的,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像夜里浸了寒气的刀子,有时我瞧了,都觉得害怕!”二房夫人嗔怪道。 公仪玟若隐在青柳后听了一会,至此,不由冷笑一声,原来不止她们姐妹几个怕她大姐姐。 至此,公仪玟若抬脚上前,二房夫人看见侧位公仪玟若前来便急急住了口,摇扇子的手腕又慢了慢。 公仪玟若上前行了礼,见二房夫人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心下也不由得恼了三分。 公仪玟若婉声道:“二夫人可要去前厅?” 二房夫人脸上的傲慢又深了一分:“公仪姑娘先行一步,我待会去迎我家老夫人。” 公仪玟若略做思衬:“哦?可是那位二房家老夫人?她老人家身子骨可好?今日可真是赶巧了!不过,嫂夫人,若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看二房夫人脸面表情,也不等她回答,公仪玟若骄矜做作道:“您看,您一家是养在侯府过日子的,嫂夫人虽年长我大姐姐好些,但终究是平辈,现如今是我大姐姐掌家,况上还有侯府夫人,主家设宴,咱们自是要应时才方显礼仪,说到底,你我皆是客,无非是远近亲疏之别,待客之道自有主母安排,若您想全一全孝心,也请跟在侯夫人和我大姐姐身侧一齐去,客随主便方才不失礼数。” 说完,公仪玟若还规矩地行了个礼:“嫂夫人,时候不早了,若儿先行一步,若嫂夫人还有事要耽搁也无妨,我大姐姐办事最是周密妥帖,今日这席面本就不成问题,况我大姐姐闺阁时期也是管过家的,有些心思嫂夫人还是不必操了。” 话落,公仪玟若抬脚出了园子,二房夫人猛的站起身子,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得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愤恨的甩了甩袖子才算完。 “姑娘。”云桃同公仪玟若快步走着的间隙偷偷回头看了看二房夫人的脸面,幸灾乐祸道:“姑娘,那二房夫人被您气的惨呢!脸都快绿了。” 公仪玟若得意地摇了摇团扇,她小妻当时对付云慧枳的本事她也是学了几分的,况这些年和公仪怀柔争锋相对,嘴皮子功利总是有的。 “她二房一家寄养在侯府久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嫡次都分不清了!”说完这句话,公仪玟若心里很是讶异,明明自己最恨旁人拿嫡庶说事,今日她却能踩着自个儿的疤说出这句话来。 “姑娘,您今日这番言论属实是胆子大,虽替大姑娘出气了,但于自身却不利啊。”云桃担忧道。 “不日我便要回家了,她又能奈我何?还妄想从我大姐姐手里抢中馈之权,蚂蚱一般!” 闻言,云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您现在说话怎么同六姑娘一个样了啊。” 公仪玟若不自然地捂了捂嘴,心下也泛起了嘀咕,难不成这些年同公仪怀柔争锋地多了也变得同她一般粗鄙? “不过姑娘说的对,依奴婢看,二房夫人这样的人,大姑娘怕是都不曾放在心上过,更不屑与她争。” “不是不屑,是不配,我阿姐岂容她置喙?” 公仪玟若轻哼一声,转身进了侧门。 公仪府内,女使将将撤下食几碗盏,艽荩便抱着一个布包裹走了进来,手里的东西还不曾放下,便急着道:“我刚刚取包裹路过蘅芜苑,听着蘅芜苑的说四姑娘后晌归家。” 绛禾不曾慢下手上的活计,镊了几叶茶芯进盏,略瞟她一眼笑道:“属你耳朵长!”话毕,将泡好的茶端至公仪衾淑处。 “手抱着什么?”公仪衾淑摆摆手示意艽荩歇歇。 艽荩忙将包裹呈上:“十一并未交代,想是布匹一类。” 三人皆是疑惑,以往世孙送来多半是茶点果子,亦或是些稀罕玩物,今日怎会送布匹来?难不成是知道她在替他做婚服? 公仪衾淑边想边打开包裹,竟是一条茶白色对襟襦裙。 “这料子好生漂亮!”艽荩看着泛着光泽柔滑的襦裙,迫不及待地想要摸一摸。 “这叫云绫锦,最近盛兴这料子,一尺难求呢!”绛禾解释道。 “这些日子得绣庄你真没白去。”艽荩一脸钦佩道。 绛禾懒得同她打趣,只催着公仪衾淑换上衣服试试。 公仪衾淑摸了摸襦裙,轻柔的质感仿佛漾在心底,荡开起一片涟漪。 正在这时,芸娘快步进屋,绛禾看她严肃,侧目递给艽荩一个眼神后立刻屏退他人,艽荩将布兜包起来放好便在门口等着了。 “姑娘,人回来了。”芸娘低声道。 “快请她进来。”公仪衾淑颇为不安道。 只见一布衣妇人随着艽荩进入侧厅,那妇人进门后规矩地行了个礼。 “五姑娘安好。” “妈妈辛苦了,快请妈妈坐,艽荩上茶。” 那妇人坐定后,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愁苦。公仪衾淑看她这样子,新下的希望也不由得暗淡三分。 “姑娘,先前您交代的事现下已然明了了,派去楚阳公坟冢的人回来说楚阳公遗腹子的坟冢未曾动过,冢土是旧土,应有五六年的样子,当日在汝阳王府参与下葬的人也明确了那身量的确是华公子的尸身,这几个月下来,他没有不用心的,可收获确实少的可怜。” 听闻此言,公仪衾淑烦躁的揉了揉额角:“无妨,尽力就好,”她闭了眼,仿佛此刻又回到六年前那夜冷风呼号的寒冬。 突然,公仪衾淑抬起头狐疑道:“逝于大火,是何死状?” 那妇人给她问的摸不着头脑,迟疑片刻思索道:“尸身炭化,毛发皱缩,四肢关节呈屈曲状,重量减轻,尸长缩短。” 闻言,公仪衾淑眼眸微敛:“他可将当日目睹此事的人问全了?” “当日目睹此事的人现下已然不多了,能找的全找了,问的话都于我先前说的无异。”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最后试探 见那妈妈如此,想必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收获了,公仪衾淑吩咐芸娘封了她赏银,好生送出去了。 待送那夫人出了门,艽荩见公仪衾淑还是心神不定,劝慰道:“姑娘,今日过后,此事也算尘埃落定了吧,您可不要再在这样的事上费心了。” “我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公仪衾淑盯着那杯未动的茶若有所思道。 “古怪?奴婢倒觉得挺合情合理的。”艽荩略有不满的嘟囔着,这事分明就是自家姑娘不愿意相信事实才疑神疑鬼的,可她们又劝不住她折腾。 “就是太合情合理了,所以才古怪。”公仪衾淑好似豁然开朗。 “什,什么?”艽荩有些被绕晕了。 “那妈妈的夫家是仵作出身,又颇通丧仪之事,她的话我自是信的,可她刚刚说到,焚身而亡身长会缩短,可当日那些人却说观其身量就是华宸,这话说的未免太过确切了,六年前汝阳王府那场大火足烧了大半夜,火势这样凶猛,还能观其身量,这岂不是漏洞?火势之下面容身量无法分辨,遭人调包也是有的。” “姑娘,无论身量怎样,但是那种情形下谁都会认定那是华公子的,楚阳公一家唯余华公子在世,且寄住在汝阳王府,又有谁会费这么大功夫去做这些事呢?再者说,若是他真在这世上,确有调包一事,那为何这些年来不与您和世孙他们相认?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若您推测为真,华公子现下活着,定是有了自己的生活,这在当日他便做出了选择,六年来音信全无,可见他冷心冷肠,全然不顾当前情谊,姑娘这些年的伤心,也是不值得。”艽荩抱怨道。 这一番言论下,公仪衾淑哑言,艽荩说得对,有些事,冥冥之中已然做了选择。 见公仪衾淑不说话,艽荩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忙上前道:“姑娘,可别再多想了,奴婢说话没轻重,姑娘可莫要恼了我,只是这档子事你也该放下了,如此劳心费力,伤您,也伤世孙啊!” 闻言,公仪衾淑轻轻的地握了握艽荩的手,终是点了点头。 入夜,公仪衾淑难以入眠,闭了眼便是桓王与华宸的脸,忽远忽近,剥离,又合二为一。 月光如涟,缓缓倾泻,公仪衾淑起身站在窗棂前,推开窗,深夜里的三分凉意卷着樟树的清香盈满屋室,也抚平了公仪衾淑纷乱的思绪。 “最后一次” 公仪衾淑望着月亮轻轻道。 晨起梳洗过后,公仪衾淑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待时辰差不多,便同艽荩往长公主府去了,长公主并未给公仪家下喜帖,是故公仪衾淑此次要同镇国公府一同入场。 长公主年老更爱热闹些,所以虽是次孙,但席面也颇为盛大,红绸绕柱,朱灯高挑,往来恭贺不绝,格外欢喧,进了门,公仪衾淑同亦如跟着舅母前去正厅拜见过长公主和驸马后便入席了。 亦如捏着扇柄寻着往来宾客的身迹打量,此次女儿家少了好些,找了半晌,都寻不到同她和衾儿交好的,反倒是交恶的来了个齐全!这让她心中不免烦闷。 王念文低嫁,以夫婿的家世来说,同公主府确实也攀不上关系,故而无她,乔月瑛自上次遭到吉瑶小县主一通羞辱更是连郡主府都不愿出,幼时同她们一齐的曹敏也随着家里早些年便继任通州,相隔甚远,这样算起来,她和衾儿的至交还真是少的可怜。 现下吉瑶小县主嫁做宣王妃,在汴京贵女中更是头面人物,自半个时辰前同宣王入府后身边便乌泱泱地围了一圈妇人,假笑寒暄。亦如愈发看不惯此等场面,便转头去找尚书家女吃茶去了。 公仪衾淑同镇国公府等人入席后便暗中观察着宾位席众王等人,公仪衾淑回想起亦维司的话,细细地打量着众王爷的长相,是和华宸有些想像,桓王尤甚,但华宸性格谨谦明睿,桓王锱铢必较狠辣异常,若这两人是一个人,她想想便也后怕了。 轲冥拿起酒樽嗅了嗅,满口温香,一饮而尽,在添第二杯时才觉公仪衾淑的目光灼灼,轲冥不怀好意侧目对着轲昱暗笑打趣道:“五哥依旧风流不减,我可看着了,那姑娘自入席便盯着你了。” 轲昱顺着轲冥的目光看了过去,在发现公仪衾淑那刻眼神霎时亮了,不免有些得意。 “那是哪家姑娘?”轲昱甩开折扇缓缓摇了起来,用余光观察着公仪衾淑道。 “位次在镇国公府之列,想必是镇国公府家的亲戚。”轲冥环顾了公仪衾淑位次的宾客。 “九弟,镇国公府的姑娘你可有耳闻?”轲昱问道。 “倒是听亦家兄弟说过有个二妹妹,倒不是有无婚配。”轲冥给轲昱添了杯酒道。 泰安站在轲轶身后,将五王轲昱九王轲冥的私语尽收耳底,心下不免对这位公仪家五姑娘更为鄙夷,出身镇国公府,却毫无贵女风范,大筵之上对男子流连忘返,公仪家清流明睿,养出个女儿却心智欠佳。 汝阳王府车程较远,到长公主府多了些脚程,是故世子妃携世孙来席后已经礼成过半了,裴少珩见完礼后带着十一入了宾席,待看到公仪衾淑后便心下生柔,公仪衾淑眉眼含笑对着裴少珩轻轻点头示意,茶白色的对襟襦裙折射着暖阳的绸光,映着整个人都明丽了许多。 喜筵过半,酒香人醉。 裴少珩同十一来镇国公府席面敬酒请安,事毕便同亦如等人同坐一席闲聊。 公仪衾淑给裴少珩递了个眼神示意,先行离去,裴少珩明了,片刻后也随她离了席面。 “衾儿。”裴少珩温声轻唤公仪衾淑。 公仪衾淑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关注,凑近了些,略不好意思道:“我,我大致犯了个错误。” 裴少珩见她有些窘迫,深觉怜爱有趣:“何错?” “前些日子我冒犯了了桓王殿下。”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再无念想 裴少珩闻言,这才想到公仪衾淑当日来信打听桓王之事,不由得暗中责怪自己忙于工事,疏忽了此事才导致衾儿忧心忡忡。 “无妨,有我在,衾儿无须担心。”裴少珩耐心道。 “我与桓王殿下有过两次交集,我两次试探,他都不为所动。”公仪衾淑声调浅浅,裴少珩却是越听心下越严肃。 “衾儿,我知你想什么,当日我见桓王也很是震惊,也有过猜忌试探,但不置可否,桓王只是桓王。” 公仪衾淑点点头,不再多言,只道是:“若方便,你陪我去同桓王殿下见个礼吧。” 闻言,裴少珩心下霎时欢愉,衾儿此番言语,是将自己视为倚仗,见礼也好赔礼也罢,在她心里,他两终于是一体的了。 “好,我陪你去。” 二人商量好后,公仪衾淑便随着裴少珩往众王爷处去了,公仪衾淑看了眼裴少珩垂眸暗衬,若桓王真有猫腻,不认她和亦如说得过去,她不信在面对裴少珩时华宸还能忍得住。 众人见裴少珩和公仪衾淑前来也不免疑惑,袔溟率先开口打趣道:“呦,世孙来啦,快快来喝一杯。” 裴少珩和众人见礼笑道:“诸位好兴致。” 在诸位疑惑下裴少珩侧身退到公仪衾淑身旁到:“这是镇国公府外姑娘,公仪府五姑娘,公仪衾淑。” 公仪衾淑在裴少珩介绍完后给诸位王爷行了个礼。 “那公仪姑娘同世孙?”袔晟看着面前二人心下已然有七八分猜想。 “衾儿同我有婚约在身。” 众人了然,闲话些许后,裴少珩邀袔轶洽谈。 三人离席几步,袔轶看着公仪衾淑的裙子,云绫锦织绣玉兰,可见裴少珩是花了心思的,公仪衾淑一贯内敛,无论是着这身衣服还是今日见礼,足以表面二人已然心意相通,想至此处,心下也宽慰不少。 “桓王殿下,前些日子衾儿多有冒犯,在这里少珩代她赔不是了,还请殿下见谅。” 裴少珩虽在致歉,却鲜有卑亢之态,公仪衾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裴少珩,她记忆中的裴少珩总是温和的谦谨的,她很少看到他正色严声,另一种属于成年男子魅力正在同她记忆中的温润男子剥离。 袔轶看着眼前的二人,清疏的眼眸里仿佛升起雾霭一般,雾霭下掩着无人能明晰的柔情与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感伤。 “无妨,世孙多虑了。”轲轶冷然道。 公仪衾淑不愿错过轲轶每一个表情,可轲轶似乎只有一个表情,任她如何都寻不到破绽。 裴少珩见公仪衾淑暗自打量桓王,便继而开口道:“桓王殿下见谅,我幼时有位知己至友,因由他同殿下有几分相像,每每面见殿下总觉亲近非常,这些年来我们心中困苦难当,难以纾解,若我当年不贪杯,是否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公仪衾淑看着裴少珩,心中隐隐心痛,这些话,他竟从未同她说过,公仪衾淑一直都懂,当年那场大火中,裴少珩才是被烧得最痛的人。 公仪衾淑看着袔轶听着裴少珩的言说依旧神情自若不由得心下失望,看来果真是自己多虑了,若真是华宸,怎能不为裴少珩所动容? 裴少珩察觉公仪衾淑暗暗叹了口气,便知她放弃了,于是又向轲轶见礼道:“殿下莫怪我交浅言深,思及过往不免情切,多有叨扰了。” 袔轶回礼道:“往事已逝,望世孙少哀。” 见袔轶如此说,公仪衾淑也不再多言,神色无常躬身行礼后随着裴少珩回席。 袔轶垂眸,恍惚间,是公仪衾淑最后释然的神情。 看着裴少珩同公仪衾淑并肩回席,袔溟不免叹道:“好一对璧人!”且不论家世,单两人站在一起便觉檀郎谢女,十分登对。 “可惜了……”袔晟摇摇头遗憾道。 “可惜?”袔溟看自家五哥如此神情摸不着头脑道:“可惜什么?” “竹马有意,青女无情啊,世孙属意公仪姑娘,可公仪姑娘却不尽然。” 闻此言,袔溟反应过来,看着袔晟愈加得意忘形撇嘴打趣道:“那依五哥所想,公仪姑娘放着年轻有为的世孙不选?正头娘子世孙妃不当?属意你的侧室?” 袔晟闻言神色有些尴尬,收了扇子轻咳一声道:“什么叫世孙年轻有为?本王不年轻吗?无所为吗?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又岂能横插一刀?况又言,公仪姑娘美则美矣,却消少韵味,非本王所属。” 袔溟嘿嘿干笑了两声,他原以为他五哥风流在外,没想到放着此等花颜竟也要挑拣。 宣王袔淅放下酒杯抬头搭话道:“你倒是说出句人话来。” 袔晟闻言嘴角微抽,转而又不怀好意地凑近问道:“三哥向来不解风情,新婚之人就不要周日混迹在军中营旅了,以往没娶亲还好,如今娶亲了便说不过去了,时日久了,那小县主不介怀啊?” 袔淅呡了口冷酒回怼道:“你可知军营门口朝哪开?若你能到军营流连忘返,我又如何能这般辛苦?” 袔晟想起当日他带兵前往虞国的惨状,仿佛鼻腔里再次浸满熏艾之气,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后晌时分公仪玟若携着公仪珢华装了满车的齐全物品从昌平侯府回了公仪府,公仪怀柔听着外面哄哄嚷嚷的动静,还以为是公仪衾淑回来了,忙不迭跑出来看,没想到却是公仪玟若回家了,原想着不搭理她回蘅芜苑去,但又听闻有公仪珢华带的东西,便又折返回去了。 公仪衾淑等人从长公主府出来后便回了镇国公府,姜氏同亦二夫人扶着镇国公老夫人进屋,姜云是上户军司姜家嫡女,自年前嫁入镇国公府同亦维凡很是相敬如宾,姜云为人端正朗直,同亦如公仪衾淑等人也算和睦,再有姜家同白家祖上有亲,届时亦如同白家结亲后此三家更是亲上加亲,盘根错节,实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玟若归家 四月微阳,日头正挂檐角,本不是燥热时日,公仪府正厅却萦绕着丝丝躁意。 风拂树动,沙沙作响之声让原本太阳穴紧绷的公仪昀阡更为紧张,公仪昀阡抬眼瞥了自家老爹和大哥,公仪硒坐于主位拿着他的文章细细相看,从紧缩的眉头来看此番自己又少不了一通责骂,而自家大哥端坐在次位,虽已将文章放下,但周身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氛幽幽地散到公仪昀阡面前,让他不禁冷汗涔涔。 “你!”公仪硒看了半晌,又盯了公仪昀阡好半晌,终究是将文章往案几上一拍,忿忿地吐出一个“你”字。 公仪淏卿收到公仪昀阡求救的眼神,虽不愿,但还是给公仪硒奉了杯茶打圆场道:“爹,虽然昀仟此次未能达标,但相较于此前种,也算是很大进步。” 公仪硒看了一眼公仪淏卿又看了一眼公仪昀阡,不免心中疑惑,同样是公仪家的孩子,怎么差距能如此之大?原本自己一肚子火气,但说实话,公仪昀阡的文章确有进步,看着他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又想起云慧枳说近日公仪昀阡夙兴夜寐,很是用功,再看这孩子确实眼下乌青,人也消瘦一圈,便也不忍责骂了。 “你坐吧。”公仪硒叹了口气向公仪昀阡挥了挥手道。 闻言,公仪昀阡松了口气赶忙坐下。 公仪硒端起茶盏合了合盏盖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近日里可有周家学生的信件?” 公仪淏卿想了想答道:“还未曾来信。” “周家学生去寻师晏公,想来已有五年,今年春闱应是在榜。”公仪硒道。 “怀通的文章是数一数二的,他又肯苦心钻营,此番有晏公相助,定能无忧。” 想到周家学生辛勤模样,公仪硒也点了点头。 “自古文人墨客入仕艰难,若咱家有武才,便也不会这么艰难了。”公仪昀阡插话道。 “仕文仕武,不论世家都需细细经营才能保家族昌盛,若行军打仗那般容易,亦二将军怎让那二小子科考入仕?”公仪硒放下茶盏慢悠悠道。 “可近日里朝廷新贵,那位小曹将军,一无家身,二无田产,跟着宣王殿下两年,连升三阶,做到了殿前指挥,真是可敬可畏,令人。”公仪昀摇着脑袋羡艳道。 小曹将军,公仪淏卿回想着这个人,他与这位新贵并不相熟,也无往来,偶间寥寥数面也只记得他略显阴鸷的眉眼,少言寡语,狠辣干练,更是难得的英勇武才。 好似想到了什么,公仪淏卿抬头对公仪昀阡问询道。 “前段时间尹家二公子可为你引荐过他?” 闻言,公仪硒眉头紧了紧,喝茶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公仪昀阡感觉到周遭凝起严肃的气氛,赶紧开口道:“只于坊里见过一面,并无结识。” 公仪淏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公仪硒不满意地瞪了公仪昀阡一眼,责慢道:“你何时同尹家交往了?那尹大公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尹二虽说比他强些但那孩子也不成正器,我说你前些日子总是晨起归家一身酒气,原来是和他厮混去了!你……” 公仪昀阡认命地垂着头,承受着自家大哥暗戳戳放的冷箭。 昌平侯府内,公仪珢华将三枚白铜鎏银妆盒往公仪玟若面前推了推,公仪玟若看到妆盒的那刻,娇颜微动,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大姐姐,这是……” “三盒金枝香膏,你、柔儿、衾儿每人一盒。” 公仪玟若拿起一盒香膏打开闻了闻,味道清甜软腻,是她从未见过的。 “谢过大姐姐。”公仪玟若合上香膏笑道。 “距你的婚期还有两个月,家里嫁妆可备齐了?”公仪珢华盯着公仪玟若意有所指地问道。 闻言,公仪玟若面色暗了三分,又染上几丝愁容:“还未。” “家里母亲应是备着的,我这里缝制了几条锦被你带回去,现下你与衾儿备婚,大嫂嫂有身子不宜劳累,若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叫府里手巧的婆子们缝些大件物什也好松快松快。” 想到公仪玟若绣过的皱巴巾帕和难以辨认的诡异鸳鸯,公仪怀柔心里无奈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知道了。”公仪怀柔顺从道。 “前日里周大娘子来给婆母亲请安,听说薛大娘子向周家求娶二姑娘。”公仪珢华冷不丁开口。 闻言,公仪玟若猛的抬头,眼里尽是惊愕:“求……求娶周家……” “你与王家现下已尘埃落定,有些念想也该断了,父亲素日最疼爱你,你可莫要叫他心寒了去。”公仪珢华面色舒缓些许,鲜少说教时似今日一般语气中有三分柔和。 “是……”公仪玟若吸了吸鼻子,一颗心仿佛浸在水中一般,湿冷阴沉,又压的她喘不上气。 待送走公仪玟若后,公仪珢华身旁的大丫鬟不解道:“大娘子何故要同四姑娘说这些,没由来的惹得一身嫌。” 丫鬟是公仪府带来的,公仪玟若什么性情她自是知道,她家大姑娘往日里并不与她多接触,今日是怎么了? 公仪珢华没有回答,只是眼睑微敛盯着廊角消失的最后一抹轻紫。 今日这番言论,原本就是为了让她死心。 她家姐妹几人里,衾儿颖悟绝伦却浅历守庸,柔儿天真烂漫却粗浅少虑,若儿骄矜清高却目短薄见,看似平日里柔儿最能生祸事,可内里她却是最没主见最规矩的,反而事事讨巧卖乖的公仪玟若是最偏执狂拗的,公仪玟若与薛家哥儿之间,总叫她不安。 后晌时分公仪玟若携着公仪珢华装了满车的齐全物品从昌平侯府回了公仪府,公仪怀柔这一下午可闷坏了,听着外面哄哄嚷嚷的动静,还以为是公仪衾淑回来了,忙不迭跑出来看,没见到公仪衾淑身影不说,反而看到公仪玟若那张面如土色的脸,原想着不搭理她回蘅芜苑去,但又听闻有公仪珢华带的东西,便又折返了回去。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怀才抱德 槐花既黄,文书卷收,礼部南院大墙外的金榜旁簇拥着无数行人举子,骈肩累踵,争先恐后。 公仪府正厅,公仪硒父子三人同其下门生品茶论道,等待着榜单明目的送回。 又两刻,一小厮穿过回廊急急地进了正厅,其下一门生着急的起身问询道:“如何了?” 小厮抬头看了看公仪硒,无奈的摇了摇头。 闻言,公仪硒本来胸有成竹的脸上尽是震惊与不解,心下的五分成算霎时荡然无存了。 “怎能没有?你可看仔细了?”又一人起身急切道。 “小的前前后后看了不下十遍,确……确实没有怀通公子的名字……”小厮实属无奈道。 公仪硒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小厮躬身后便退下了,厅内一时间浮起一阵诡异的沉默。 “怀通在何处?”良久,公仪淏卿问抬起头向站着的门生道。 “子成同他在一处,今早出门看榜,想来……” 公仪淏卿放心地点了点头,有子成看顾,想来是不会出事。 “怀通兄数年来屡次落第,今又榜上无名,想来实在锥心。”一直站的那人失魂落魄地坐回到圈椅上。 “可怀通兄的文章是晏公指点过的,想来不至于此啊?”又一人道出众人不解。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沉默。 公仪硒眉头紧蹙,捻着胡子陷入沉思。 若说先前怀通不中,实属文章稚嫩欠些火候,可打磨了这些年,又得晏九修指点,总不该落第,这其间…… 黄昏炊烟起,蘅芜苑内女使将食几摆了起来,几上摆了三两碟小菜清粥,今日公仪硒无甚胃口,云慧枳便备了几道清淡小菜给他垫垫肚子。 云慧枳边将粥盛在瓷碗里边开口慨叹道:“听说此次春闱尹家二公子中榜了,还是甲等三名,直比咱家淏儿当年名次还靠前!今天白天尹家好生热闹了一番,又是挂红绸鞭炮又是城门口施粥生怕别人家不知道他家中了。” “尹二?”公仪硒夹菜的手顿了顿:“我记得这孩子资质一向平平,他家请的哪位先生学究?” 汴京有这般厉害人物为何他们没有耳闻? “如今尹家二公子能中,那咱家昀仟也是很有希冀的!”云慧枳眼神闪过一丝光亮。 “怀通那孩子都未及第……”公仪硒将最后一口粥送入嘴里揩了揩嘴角无奈道。 闻言,云慧枳也默不作声了,是了,昀仟自是不如怀通那孩子的。 “许是这孩子差些时运。”良久云慧枳叹息道。 话音刚落,便有婆子进门颔首道:“老爷,周公子来了。” 闻言,公仪硒忙放下碗盏道:“快请。” 见婆子出去唤人,云慧枳便起身吩咐女使新备些茶水点心,爽口小菜。 只见婆子领来一个文质彬彬,身量消瘦的青年,本来清秀的面容现下已是灰败。 周怀通进门后,朝着公仪硒和云慧枳艰难地扯出一抹苦笑见礼道:“先师、师娘安。” “怀通来了,还没吃饭吧?我去叫下人备着,今日留下陪你老师用膳。”云慧枳上前一步温声道。 “夜里来叨扰已是无礼,怎能又劳烦师娘?”周怀通难安道。 “无妨,无妨。”云慧枳看着周怀通这般可怜模样,生出一抹慈爱心肠,说完便带着赵嬷嬷出了门,留给这二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似想到了什么,云慧枳突然转头对赵嬷嬷低语道:“你去打听打听,尹家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赵嬷嬷:“……” 看来此后一段时间那间香火室又有的折腾了。 公仪硒瞧这眼前满目愁容的青年,周怀通满身颓唐之气,早已不复往日奕奕神采。 “此番……”公仪硒酝酿一番缓缓吐出两字,可两次过后,却又难开口。 周怀通无奈地摇了摇头,扯出一抹苦笑来:“怀通此番前来,正是向先师辞行的。” “辞行?”公仪硒有些琢磨不透:“去哪儿?” “舅公来信说母亲身体不好,学生打算回乡看顾。” 公仪硒点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再来汴京?” 周怀通无神的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毫无生气地吐出一言:“不回来了。” “怀通,你可想好了?”公仪硒惋惜的语气里尽是心疼。 周怀通叹了口气道:“怀通才能浅薄,这些年来已然耗尽心力。” “是天意弄人。”公仪硒叹气宽慰道。 “天意?许是如此吧,学生人事已尽,若天公无意作美,也实属无奈。” “你若拿定主意,回家看望母亲修养一番也是好的,寒来暑往这些年,确实也辛苦,但我还是有一言,怀通,你才干心志俱不至此,经年苦学,莫要蹉跎荒废啊。” 周怀通心中酸涩,起身向公仪硒敬酒道:“学生谨记先师教诲,自怀通来汴京这些年,多亏先师看顾照拂,提点教学,怀通苦苦支撑的这些年,全凭您的恩德庇佑,怀通无以为报,今次离去,唯愿恩师身体康宁,顺遂无虞。” 公仪硒接过酒杯,看着面前最出色的门生,心间霎时酸楚一片。 世间所有无法转圜的事迹,人们都归于天意,而天意的终点,便是一声声叹息。 次日朝政过后,众人围在尹大人身边贺喜寒暄,公仪硒出了殿门,看着泱泱的人群远去,便在殿前寻着赵全义的身影,此番科考由他任副知贡举,审阅举子文章。 待看到赵全义出了殿门,公仪硒上前一步拱手见礼道:“赵兄”。 赵全义回礼道:“公仪兄”。 二人并步而行,公仪硒思虑后开口道:“今日官家在殿前赞誉尹二公子,赵兄此次任知贡举可是功不可没啊!” 赵全义摆摆手笑道:“公仪兄言重了,你我都是为官家尽心的人,若要论,实在也是尹大人教养的好,尹二公子实属麟才,文章策论精妙入神。” “那不知尹二公子文章妙在何处?今年在下无缘考官,实难一饱眼福。” “那自是比不上公仪兄和晏公当年之风采。”赵全义见状也恭维道。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如此春闱 公仪硒笑着摆了摆手等着赵全义的下文。 赵全义又道:“尹二公子的文章妙就秒在以工事之道切题入手,辅以水利策论。” 闻言公仪硒一愣,脚步也慢下几分。 以工事之道切题入手,辅以水利策论…… 公仪硒回忆起科考前时为众门生看过的文章,回忆间文笔蜿蜒,墨迹流连,隽逸小楷愈发清晰,直至跃于一张泛黄褶皱的宣纸之上。 待看清名字时,公仪硒霎时四肢僵寒似直入肺腑之感。 此刻,他脑海里跃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想。 此次春闱不公! 见公仪硒脸色煞白愣在原地,赵全义回过头来唤了他两声:“公仪兄?公仪兄?” 公仪硒回过神来,忙揩了把额头的冷汗拱手道:“赵兄,在下有事要先行一步,见谅见谅。” 还未等赵全义回话,公仪硒便急急地转身离去。 此次春闱主考官是张禄,张禄师承先朝王太傅,王太傅在如今官家登基后便告老了,但其家家学渊博,子弟皆是上乘,今朝朝野上下却难寻其先辈之贤才,再下一辈更是平平,直仰仗老太傅先前的功绩过活。 公仪硒记得,尹二公子可是王家的孙女婿!如此想来,心间不由大骇。 公仪府弄玉堂内,公仪玟若端坐在桌案前,光影浮沉映着她的娇颜有些说不明的晦暗明灭,四下无声,暗色黄梨桌面上只有一本合上的墨戋古语诗集。 云桃提着篮子不安地往后门去了,方才姑娘交给她一封信,让她想尽办法一定要交给薛家哥儿,云桃略有些心虚地四下望了望,见后门廊道人少些这才暗自舒了口气,以前姑娘这般行事任性,多少有人照拂,现下没了柳小妻看顾,风雨飘摇,她倒是生出几分摇摆之心来。 “云桃姑娘!”暗处一声低沉呼声把云桃吓了个激灵。 云桃看着自己迈出门槛的左脚,认命地喘了口粗气。 “怎么了嬷嬷?”云桃收了脚转身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云桃姑娘准备往哪去?”那婆子上下打量了云桃一番,将目光停在云桃提着的竹篮上。 “四姑娘的墨锭用尽了,我去文宝斋买些。”云桃不动声色地答道。 “既是姑娘的吩咐,云桃姑娘不必辛苦走这一遭了,我去就行了。” “这怎么能劳烦嬷嬷呢,还是我去吧。”云桃不想与她多纠缠,牵出一抹极尽柔和的笑来,话毕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云桃姑娘还是交给我老婆子吧,省得给咱们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那婆子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云桃面前。 见那婆子丝毫不肯退让,云桃不由面色冷了下来,不悦道:“嬷嬷这是干什么?我奉了姑娘的命,你如此拦我?不怕老爷怪罪?”云桃说完后便欲错开她的身形侧身离去。 只见嬷嬷一把抓住她冷哼道:“姑娘奉命,我也是奉命,总不能纵了姑娘,自难我老婆子。” 云桃眯起杏眸盯着被嬷嬷紧紧抓着的手臂:“怎么?嬷嬷还要圈禁我不成?” “若云桃姑娘再往前走一步,姑娘的提议也是可以考虑的。”婆子抬眼挑衅地看着她笑道。 闻言,云桃无奈哑言,只得忿忿地甩开那婆子的手,转身往弄玉堂处去了。 守门小厮倚着院墙看完了这出好戏,顺手将一颗豆子送入嘴里涎着脸对嬷嬷好奇道:“嬷嬷真不怕四姑娘怪罪?” 那婆子回过头没好气地白了小厮一眼:“小杂碎,管好你自己吧!” 小厮嚼尽豆子,哈着腰嘿嘿应了两声。 四姑娘?那婆子不甚在意地暗嗤一声转身离开。 她可是应了大姑娘的嘱咐。 在镇国公府用过晚膳后公仪衾淑便回公仪府了,刚进门不久,便看见公仪怀柔捧着两个铜盒子雀跃地进了门,待看见公仪衾淑那一刻,公仪怀柔笑容灿烂地冲她摇了摇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公仪衾淑招呼她坐下后问道。 “大姐姐咱们带回来的香膏,我闻着香的很呢!”公仪怀柔两两对比之余,将一盒香膏往公仪衾淑面前推了推。 公仪衾淑从中取出一个小瓷罐,启封轻嗅道:“确实好闻。”待合上香膏又顺口问道:“四姐姐回来啦?”今天一天倒是不同以往,偌大的府里竟看不见公仪玟若的身影。 “回来了。”公仪怀柔瘪了瘪嘴道:“今天我找她取香膏,一副死鱼脸模样,怕不是这香膏她想吞了去,看我机敏及时找她要回来,断了她的念想这才对我没好脸色。” 公仪衾淑无奈地摇头不语,提起公仪玟若,公仪怀柔可打开了话匣子,又拉着公仪衾淑闲话了些有的没的,二人这才分别安置了。 春日倦怠,辰时快尽了公仪衾淑也未曾起身,绛禾端着铜盆往里屋瞧了瞧,看到自家姑娘睡的正熟,便将铜盆又搁回去,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将半开的窗户合上,虽是春日,日头半掩着总有些薄风。 芸娘将小食又端回火炉上煨着,艽荩掰了块薄饼坐在门框边的小竹凳旁算着时辰一瞬不瞬地盯着院门,不一会儿,便见着一婆子在院门外探着脖子张望,艽荩看见那婆子,忙把薄饼吃抹干净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绛禾刚从里屋出来就看见艽荩这般着急忙慌地出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对芸娘道:“她这是怎么了?” 芸娘给炉子添了块炭火不甚在意道:“谁知道她,都好几日了。” 绛禾垫着麻布揭开砂锅看了看,想着自家姑娘熟睡的模样又只得将砂锅端了下来。 “这米粥快煮成浆了,姑娘还是不起身。” “许是昨日回镇国公府脚程多了些,累着了。”芸娘朝里屋看了看满脸疼爱道。又转眼瞥见几上堆叠的禾帕红巾,心疼愈加:“姑娘这般稚气,哪里是快嫁人的样子?” 绛禾吃吃一笑打趣道“还不尽是同艽荩那丫头浑玩,贪吃贪睡学了个十足十。” 芸娘点了点她的额头嗔笑道:“姑娘你也敢编排,敢明儿告诉老夫人,赏你一顿板子。”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提督请旨 绛禾温声笑着缩了缩肩膀又道:“其实我瞧着纵一纵姑娘也是好的,总归近日里不用去蘅芜苑和老太太处定醒请安!” 见绛禾的目光也落在那堆红绸上,芸娘便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眼下这般娇纵稚气模样还能有几天?到时候嫁去汝阳王府,再比不上闺中娇憨肆意了。 “昨儿我同姑娘回镇国公府,听亦大夫人同国公夫人哭诉,说是大姑娘落了胎,险些失了性命,人憔悴的很。”绛禾把从小厨房端来的两盘精致点心归在笼屉里,又端上炉子煨了煨, 再过半个时辰,她家姑娘也该醒了,吃些热食温粥胃肠总也舒服些。 芸娘闻言不由心下凄凄,亦大将军早年沙场捐躯,独留亦大夫人与孤女看顾大房一脉,寡身二十余年,眼见唯一的女儿有了归宿,岂不料所托非良人,成婚数年,极尽煎熬。 “若只是落胎,倒也不至于牵连性命,大姑娘生二闺女的时候亏空了身子,陈家又因大姑娘未能养育嫡子多有苛待,大姑娘本就是个倔性子,吊着一口气顾着体面吞着委屈,只怕是苦的厉害。” “难道连镇国公老夫人也无法吗?”绛禾闻言心下也生了几分恼怒。 “大姑娘省亲从不讲苦楚,亦大夫人就算去陈家理论也因多年未出嫡子而理亏,每每闹得不欢而散亦大姑娘日子便更加艰难。”芸娘掩下苦涩叹息道。 当年在镇国公府,亦大姑娘是多好的一个妙人,端庄体面、才气斐然,多年磋磨现如今形容枯槁,眉目哀绝,再不复当年意气。 绛禾心中暗自腹诽,都说女子生产是过鬼门关,谁说不是从踏入夫家那刻算起呢? 汴京禁城宣德殿 宣德殿西暖阁里熏炉吐雾,瑞香环绕,春暖怡人,乾昭帝一手执着奏章,一手轻叩案几,正襟侧首览着几上铺陈着的几份素纸书卷。内监大总管并几个御前当值的带班首领立侍左右,各自垂目弓腰。 清风送暖,撩起一阵和煦,卷檐下的角铃轻触,发出悦耳轻鸣。 张禄被这轻鸣惊醒,缩了缩颈子,只觉春寒阵阵,冷汗涔涔。 殿前除翰林学士张禄外,还侍立三位此次春闱考官与主审并礼部吏部尚书郎中三人。 良久,乾昭帝将奏疏放下开口道:“尹家二郎之策论倒是别出心裁一骑绝尘,是为英才。” “恭喜官家又得人才。”一主考官附和道。 “依众卿看,该如何安置?”乾昭帝思量片刻问道。 “臣等不敢自专。”几人面面相觑垂首又道。 “但说无妨。”乾昭帝摆了摆手。 “依微臣看,尹家二郎虽有干才,比较少练,不若安置九寺之中,任鸿胪寺寺丞,主典礼朝会,后入礼部。”礼部侍郎思量一番开口道。 闻言,张禄心下一惊,这如何使得?若入鸿胪寺便同公仪硒做了同僚,周怀通又是公仪硒门下学子,文章如何一目了然,尹家二郎那般庸直,怕用不了几日便东窗事发了。 “官家,依微臣看,不若使尹家二郎主翰林修撰,掌修实录,草拟典礼纪实以求历练。”张禄心思转了两转忙开口道。 “尹家二朗确是良才,礼部有公仪家父子倒也不缺主簿,司仪,司宾署事务,翰林修撰确也人少事忙,到是个合适的去处。”乾昭帝略一思索,御笔一勾,在已拟好的奏疏上圈出尹奎的名字,朱批翰林修撰四字。 乾昭帝比对了其他举子的任职,见无有不妥,将奏疏合上放置一旁又道:“余下的吏部自行决议即可。” “臣等遵旨。”吏部尚书吏部郎中拱手作答。 “好了,尔等且退下吧,张禄留下。”乾昭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又侧目对内监道:“唤祁仕明,黄钧入内。” 小内监忙快步走出殿门,见二人立侍门前,小内监立定躬身道:“二位大人久等了,官家宣您二位入殿。” 闻言,黄钧略做停顿,面向祁仕明抬臂礼让道:“祁相,请。” 祁仕明同礼相敬言道:“请。” 二人一前一后入殿,同张禄并立案前。 “臣等参见官家。”祁仕明,黄钧齐声行礼道。 “平身。” 乾昭帝又从叠放的奏疏中抽出一个红檀木折匣来,将折匣启封后,取出一本折子交于祁仕明又道:“你看看。” 祁仕明接过奏疏细细地阅看起来。 “临川暴乱?”祁仕明不可置信得皱了皱眉。 黄钧虽未看奏章,但暗瞟了眼祁仕明,见祁相一脸凝重便知颇为棘手,心下连忙思量着自身所辖之地与章法对策。 “昨日夜里送来的奏章,孙辉请旨镇压。”乾昭帝缓缓开口,抬手示意祁仕明将奏疏递给黄钧。 黄钧心思急转,孙辉提督临川,督府守兵都无耐,可见这次暴乱规模庞大,临川位于堰江下游西南平川,虽非政统要紧都城,却是鱼米富饶之地,乃是大圊税收五城之根基。可见生事之人的心计深沉狡诈。 黄钧按下心中想法接过奏疏看了起来,果然同他所想相差无几。 乾昭帝眼眸眯得狭长看向祁仕明问道:“祁相,你认为此次遣何人前往临川最是妥当?” 祁仕明稍作思量开口应道:“微臣以为自州郡调拨军兵,知州辅以孙辉,委任桓王巡抚最为妥当。” 乾昭帝看向黄钧,黄钧忙弓腰拱手而言:“臣附议,桓王才高智绝,定以雷霆手段处之,无不胜任。” 张禄对黄钧恭维之语暗自嗤鼻,但于他所言确是不谋而合,心下也衬度着两全之策。 乾昭帝点了点头又道:“张禄。” 张禄向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微臣以为,可谴中郎将协同。” 祁仕明心下赞同,亦维司曾调任临川,相比之下确是他更熟悉洲务。 “那朕便以亦维司作先锋官,拨五千精兵辅以桓王前往临川,暂任桓王总督之职,可调州郡军政兵权。” “如此,无有不妥。”祁仕明恭谨道。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血溅高台 汴京城门直通官道上一名戎装驿使骑马飞驰而过,待至城门前,才急急马缰拉住,马匹因由惯性转了个弯,卷起一阵尘雾。 不待马匹站定,那驿使忙抬头向着城楼守卫呼道:“定西加急来报!” “开城门!”守卫长挥旗下令。 城门缓缓启动,驿使一扬马鞭又急忙往禁城去了。 待至禁城太和门前,驿使弃马入门捧着折匣高呼:“定西军情急报!” 小内监忙接过折匣高举着往月台奔去:“定西军情急报!” 月台上的内监接过折匣捧在头顶高呼:“定西军情急报!” 宣德殿内内监大总管忙示意门口小内监去接应,小内监忙不迭跑去接过折匣,高举折匣转身进殿匍匐在地上禀报:“官家,定西军情急报。” 乾昭帝抬头示意那刻,内监大总管便起身接过折匣呈上案几,乾昭帝打开折匣翻开奏章细看起来,须臾,发出一阵开怀朗笑。 殿中立侍的众臣皆不明所以,暗暗好奇奏疏上的内容。 “好!好啊!”乾昭帝拍下奏疏畅快道:“好一个宣王!竟用两个月那下定西,大破郢、晋二城。” 众人闻言皆大喜,定西地势优越,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原也是大圊要塞,太祖皇帝在位时曾将定西,登州及郢、晋、怀化、宜丘割于虢国,后因虢国战乱,定西、郢、晋被北蛮攻去,怀化落入东虞,而虢国势弱,在圣武帝时期便依附大圊,送还宜丘。 乾昭帝回头看向背后高悬的“建极绥猷”牌匾,心下感慨万千,他终究是不负祖宗所托。 大圊临川提督府 松木案几前,孙辉正同总兵商议临川兵司军需等事宜,士官抹了把汗喘着粗气急禀道:“大人,不好了!有暴民生事!” 孙辉闻言,横眉倒竖,满脸严肃道:“怎么回事。” 士官咽了咽唾沫忙答道:“先前在渭县,便有暴民闹过几起,不过人数都不过百人,县尉一压制,没几日便消停了。” 孙辉闻言怒不可遏道:“此等大事,为何不一早禀报?” 士官心中惊骇委屈,暗叫一声不好:“是,是副守大人说渭县地狭人少,况即使百姓生事,规模较小,皆在可控范围,况有守军镇压,百姓庸怯,不成气候,这才,这才没能及时上报。” “糊涂东西!”孙辉一脚将士官掀翻在地,直气的在屋内转了两遭,这才指着士官的鼻子骂道:“庸怯?究竟是百姓庸怯还是尔等庸怯?百姓生事不加以安抚,不及时回禀,如今倒好,酿出大祸来了!你说,现渭县境况如何?规模如何?” 士官忙又爬起跪好小心翼翼答道:“现,现下渭县已然失控,不只,不只渭县,渭县及周遭四县均,均有暴乱,且临川城内自前日起便有暴动,人数众多,暴民作乱,百肆歇业,守兵仅威慑已然无用,副守,副守大人请您示下,是否,是否要,要杀?” 孙辉张了张嘴,痛心疾首呼号:“尔等混账!误我!误我啊!” 言罢便连忙赶了出去,总兵跟在孙辉身后,忙牵了马,赶往闹事之地。亲随见孙辉慌忙出去,便也忙着提刀紧跟,待至闹市,守卫军副将及周围亲从已然乱成一团。 亲随中有递过氅衣官帽的,氅衣被孙辉一把扔到地上:“副守,副守呢!” 人海中不见副守,孙辉忙将官帽囫囵在脑袋上,颤颤巍巍向高台挤去,一面命手下驰报州郡守郭沛,都尉穆丞,一面命总兵携亲随前往暴乱中心平复民众。 人群骚乱,临川城内依然乌烟瘴气,孙辉急不可耐,就近爬上一马车辙上就声嘶力竭的大喊:“刀下留人,提督已到!”忽而人群拥来,马车剧烈摇摆,好悬将他掀落地上。 “提督!”亲随被吓得不轻,凑近搀扶,也被晃了个趔趄。 一把明晃晃的长刀闪过,晃得孙辉险些睁不开眼。 “快!快阻止他们!”孙辉心间大骇,忙拽着亲随道。 奔至闹市中心,总兵眼见高台之下已然尸骨成堆,临近台前的被扑倒砍杀。腥气随风扑鼻,令人欲呕。再往前进几步,只见血如浓浆,遍染黑砖,人嚎渐不止,凄泣犹存。 “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 总兵刚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也不等爬上高台,直直赤手推开行刑的守兵,救下几个百姓,待临近副守,这才踩着血浆艰难颤抖着腿爬上高台,不等站定朝着台下嘶声大喊:“刀下留人,提督到了,提督到了!” 眼见守军行刑已毕,在总兵高呼下终于停了手,总兵扫视一眼台下尸山血海,几欲站不住,忙扶了副守一把这才站定。 副守随着总兵目光看迎上孙辉,见他只未着官服,官帽歪置,面色惨白,发丝凌乱,汗粘满颊,立于马车之上一手无力地扶着车缘,嘴唇颤颤,满目苍凉地看向四周。 从孙辉喘的一塌糊涂,指着副守也只剩怒气,手脚冰凉,耳畔嗡嗡作响,已然说不出全乎话来:“你……你……” 总兵见状反应过来忙甩开副守的手臂怒道:“贺群,尔胆敢不奉上令,随意诛杀百姓!” “啊!”副守见这二人这般反应便知自己铸下大错,本就吓得面无人色了,现在看孙辉表情更如煞神一样,不等孙辉开口,两眼一翻,便吓得晕了过去。 总兵冲上前去一巴掌将其打醒,贺群只觉得眼冒金星,不知身处何处。 “你……竟敢杀人!”孙辉总算是喊出了一句,再看四周,尸骸遍地,血肉冰冷,直是惨绝人寰:“你……丧心病狂!” “扑通”,贺群双膝跪地,抖如筛糠一般:“下官,下官……下官若不如此,怎能平息暴乱,护住临川……” “你!你真是愚不可及!都到这般时候你还固执己见!你这哪里是护临川?你是陷我临川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啊?”贺群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满是不解。 孙辉目眦欲裂,只觉阵阵头痛,最终人命的阖上双眼喃喃道:“上疏,请奏官家……”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临川暴乱 晨雾起散,天际渐白。 大圊临川提督府。 孙辉枯坐一夜,桌案上的长烛皆已燃尽,如血般的蜡液顺着铜质烛台四下流淌,在几案上勾出可怖的形状。 孙辉只觉眼皮刺痛,抬了抬头,却见已然天亮。 心间惊郁难当,他长吁一口气,动了动僵直的身躯,这才缓缓提笔。 “臣孙辉,稽首顿首,上言于官家:昨日,臣接获急报,临川境内突现暴乱,以渭县为首之五县为最,农户弃农,百肆荒废,又有匪徒横行,掳掠财物,民生之痛。臣闻之,心如刀绞,寝食难安,故冒昧上奏,恳请陛下速派兵力,以平暴乱,安抚民心。 此临川之境,天灾不频,一无百姓生计艰难;洲府善治,二无民生积怨哀悼;故此,暴乱之源,犹在探查,臣以为,平定暴乱,宜速不宜迟。为此,恳请官家圣裁,赐以兵力,使暴乱得以迅速平定,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臣愿以此奏章,上达天听,望陛下体恤民情,速作决断,则天下苍生之福也。臣不胜惶恐之至,谨奏。” 行至此间,落笔。孙辉将奏折晾干,小心叠好放入一红纹檀木折匣中,另唤亲从进门慎重言道:“此奏疏关乎临川性命,务必遣驿使加急奉上!” 待至亲从出门,孙辉细想着,线下驰奏圣上,约莫夜里奏疏便可奉上了。 鸣鼓三声,桓王一行奉旨赶往临川。 行至夜间方抵达洲都督府,都督府灯火通明,府兵各呈两列举着火把立于府门之外的官道上,州郡守郭沛,都尉穆丞几一众副官站于都督府门前接侯。 亦维司担任先锋官已先一步率精兵赶往临川,控制局势。 远见桓王等人骑马前来,郭沛,穆丞二人急上千相迎:“恭迎桓王殿下,王驾一路辛劳,府内已备齐饭食,还请稍作修整。” “辛苦二位大人。”袔轶下马答道。 郭沛,穆丞二人本想引着袔轶可以前往厢房用膳休沐,不料袔轶摆了手,不做应答,直往议事厅去了,二人携一众大小官员随即跟上。 待至议事厅,袔轶环视一眼下站众人,目光清寒地落在郭沛身上:“郭大人,此番临川暴乱州府可接到奏报?可有示下?” 郭沛心下一惊忙答道:“前日接到孙辉口函,是以谴派副都尉前去协同相助,自昨日起便派兵使去各县摸查,无有上令,微臣不敢调兵。” 袔轶点了点头又道:“临川下设几县?县有几村?各县多少人数?县治如何?赋税民生如何?另有商贸、刑狱、户籍、耕作皆一一道来。” 袔轶言毕,穆丞便退下按袔轶所言将洲治户籍税务文书、典狱册录及洲志备好呈上。 郭沛略一思索答道:“临川下设十三县,共有五十三村,各县人数以渭县为首,约有六千之余,各县县治清明,百姓安居,临川鱼米富饶,时节耕作,赋税可观,按律刑法,少有冤狱。” 袔轶翻阅着呈上的文书,对比郭沛所言,临川之治确实非虚,虽稍有弄虚之嫌,却也是各州府临受督查通病。 袔轶微抬眼眸,心下以有对策。 众人见其眼神凌厉,沉默不语,皆冷汗涔涔。 忽然,袔轶沉声道:“传本王令:令一、州府即刻调拨精兵三千前往临川,听令于中郎将,迅以控局,恢复秩序。令二、传令地方县尉,协助军官,并予以后方供给,粮草、向导等支持,并协同安抚百姓,关注民情,以便后续治理。令三、各县搭设窝棚安难民,供给米粥药用,令四,着一队人马弃刃乔装,深入民间,参与各省暴乱,探查缘由。” “下官听令!”众人应到。 袔轶草草用过膳后未作停留,加紧脚程又往临川去了。 寅时三刻,众人赶至临川提督府。 孙辉心焦难眠,只挽了发髻,合衣在榻上看着白日里报上来的舆报,死伤人数现已摸查清楚,另有城内及各县暴动规模及治安情形也做了描述。酉时城内又有骚乱,亦维司带兵前来将将压制下去。 听闻下属来报桓王已至,忙下榻趿鞋出门相迎。 袔轶见孙辉双目通红,神情惫怠便知临川暴乱比只奏疏而言更甚,却见他一脸颓态便也无言责备,刚欲开口,只见一守兵慌忙赶来跪地抱拳上禀:“大人!大人!不,不好了!” “慌什么!”孙辉一甩袖子忿忿道:“桓王在此,何以惊扰王驾?” 守兵忙转向袔轶身前磕了个头慌张道:“还请王爷恕罪……” “出什么事了?”袔轶无意听他请罪。 “东市,东市又生暴乱了!”守兵指着城东方向,接着桓王话头答道。 闻言,孙辉心间越发惊惧,难道朝廷精兵也制他们不住?心下这般想着,却转头看向袔轶,以求对策。 “去东市。”袔轶拉着马缰绕过守兵下令。 孙辉忙派人引路,自己将一骑马官兵换下,挥鞭跟上袔轶。 夜色如幕,却火光滔天。 东市满地狼籍,帷布撕裂,摊支倒地,竹筐四散,碎屑飞溅,市中心泱泱地挤着暴民,喧骂叫嚣,哀嚎一片,手持火把示威,又有持有农具,柴刀等利器,在外围与州府精兵挥砍对峙。 官兵一手持刀一手扶鞘,连做一排形成围挡之势,将暴民隔了开来。 亦维司于台上细细观察,只见这群暴民并无鱼死网破之意,观其容相衣着,颊饱满,着布衣,并无生计艰苦之相,临川之治自古安稳,从未有过似如今这般暴动,既如此,是何缘由导致这乱象? 只见人群骚乱见有一人着黑袍,两手空空,双手交叠紧抓黑袍两侧,将周身罩得密不透风,这人混于人流中,却是逆向而行。 亦维司猛地起身喝道:“抓住他!” 亲随顺着亦维司目视方向立马了然,随即快步穿越守兵,周遭暴民见状即刻涌上前去,骚乱更甚以做掩护抵挡。 着黑袍那人听见动静,脚步愈快,。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半舌僧弥 亦维司厉眸微敛,手撑帷挡,翻身跃出高台,起身刹那,从右侧抽出一杆商肆标旗,脚尖亲点,侧身落在外沿守兵横起长枪之上,借力跃起,手臂一掷,那一杆商肆标旗直直的朝着黑袍人大腿而去。 就在此时,袔轶一松马蹬,双脚一提翻身立于马上,轻踩马首,借力一翻,空中侧旋而过,只余衣袂翻飞,袔轶侧首而视,深眸锁定檐前竹竿帷挡,横身一踹,帷挡四散,朝着黑袍人跌落,腾空一击,横陈的竹竿变了方向,朝着黑袍人而去。 “刺啦”——锐物划破衣衫之声。 那杆掷出的商肆标旗直直的插入黑袍人的大腿,带着他跌落在地,右后方帷挡落下,毡布将其遮盖捆住,又有竹竿飞来,将毡布死死钉在地上,黑袍人屈腿痛苦难当,却动弹不得。 袔轶翩然落地,亦维司转头看向他眼神暗含暗含赞誉。 袔轶抬臂挥手示意,几个官兵小跑着将黑袍人押解出来,守军副将上前一步将跪着的那人头上的黑袍遮帽扯下,是个两颊狭瘦的男子。 黑袍遮帽被扯下的瞬间,那男子也顾不上腿上的疼痛,忙惊恐地捂上自己脑袋,也正是那一瞬,让在场的人震惊不已。 只见那男子头顶刚刚长出青茬,不足半寸所长,正经男子,谁人敢剃发? 亦维司上前一步,两侧押解的人将那男子的手臂向后辖着,让他动弹不得,亦维司伸手拨开他那半寸青茬,之间发间有黄豆大小的疤,亦维司眼眸里划过一丝精芒,又细细拨开他侧的青茬,心下已然。 果然和他所猜一致。 “可是戒疤?”袔轶待他查阅完缓缓开口。 好个剔透的玲珑心肠!亦维司心生感慨。 “回王爷,正是。”亦维司松开手答道。 “几粒?”袔轶继而问道。 “七粒。”亦维凡神色凝重。 亦维凡答毕二人皆沉默不语,孙辉眯了眯眼心下思量着其中怪异,他还从未听说过点七粒戒疤的和尚,通常僧弥只点六九,称作“六菠萝蜜”和“九次第定”,小僧点六,主持点九,七粒是个什么说法? “你是何人?”守卫官厉声问道。 “……”那男子垂头不语。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守卫官略有怒意,声音又高了几分。 “……”男子抬头眼睛灰溜溜转了两转依旧不语。 “你说是不说?”守卫官大怒,抽刀出鞘架在男子颈边。 “呜……呜……”男子满眼惊恐,脑袋忙向后撤。 亦维司猛地抬头道:“掰开他的嘴!” 守卫官把刀丢在一旁,两手一钳,将男子的嘴掰开,一官兵举着火把凑近照亮,副守惊恐回头,众人顺着守卫官的手看去。 只见那黑洞洞的嘴里只有半截舌头。 暴民民众眼见黑袍男子被制服,皆没了刚才的挥砍叫嚷,一片火光中,余下众人空洞且不知所措的脸。 亦维司见状立即反过应开来吵暴民民众喝道:“贼首已被捉拿,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又有大对州府精兵及时赶来,将东市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一队官兵立刻制止外围的暴民民众,缴了他们手中的火把,防止暴民纵火。 见此情形,暴民再也嚣张不得,已知反抗无力,遂一个个皆尽扔下手持农具柴刀。 袔轶环视一眼四周,粗粗估计了暴动人数,转头对孙辉道:“孙大人。” 孙辉大人立刻垂首拱手道:“下官在。” “另辟一院落安置这些暴民,派府兵看守,将黑袍男子押送回昭狱,细细审问,口不能言,总有他法,看顾好他,别叫他自尽。” “是,下官遵令。”孙辉恭谨道。 东市留有官兵善后,袔轶等人反回提督府。 自桓王袔轶携精兵至临川,且今夜中郎将亦维司有效压制暴乱,孙辉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一颗心落入肚子里,方能睡着觉。 次日辰时,总兵前来问询审问详情,待入昭狱,四下锁链拖地之声及哭嚎辱骂迭起,总兵习以为常,任狱卒引着往牢狱深处走去。狱卒执鞭抽地,清脆的击打声止住一片喧嚣。 狱卒将牢门绑着的锁链打开,侧身让出位置,总兵盯着被绑在刑架上的黑袍男子,见其垂首坠脚毫无生气,身上黑袍凌乱,血痕交错,可见是受了鞭刑,大腿的伤慢慢的涌出血来,顺着袍子褶皱一路滴答在脚下,混着杂草,汇成一滩污渍。 “交代了吗?”总兵冷冷瞧了他一眼道。 狱卒瞥了黑袍男子一眼愤然道:“除了张嘴哭别的一概不能,又不会写字,连点头摇头都糊弄着分不清。” 总兵眯了眯眼盯着黑袍男子苍白的脸饶有兴趣道:“哦?倒是个硬骨头?” “若是硬骨头也不至于哭得昏天黑地,不是说不是暑假又什么也又审不出来。”狱卒皱了皱眉无奈道。 总兵白了他一眼:“审不出来那是你无能,家伙用到位了,死人嘴里也能给他撬出东西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来人,给我把他泼醒。”总兵指着黑袍男子道。 另有一狱卒提着木桶上前浇了黑袍男子满身满脸。 黑袍男子被惊醒,看着眼前的官兵直如阎罗索命般,吓得直打颤。 “上脑箍。”总兵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狱卒领命,在刑架上取出一个圆形铁箍与诸多五寸长的木楔,那狱卒将铁箍套在黑袍男子头上,左右瞅了瞅位置,在铁箍和头皮的空隙伸指试了试,这才往里用铁锤一根根加木楔,铁锤的敲击声与黑袍男子痛苦的哭嚎声使牢狱间更染恐怖气息。 “停!” 木楔加至五根,见黑袍男子痛苦难当,总兵这才喊停。 狱卒见黑袍男子嘴里呜咽嚷嚷着什么,便凑近总兵身前道:“大人,这厮莫不是在骂您?” 总兵忍下想给他两拳的冲动,咬着牙恨铁不成钢道:“他口不能言,你又束着他,你叫他如何交代!” 狱卒这才恍然大悟,忙将其放下来。 绑绳解下,黑袍男子跌落在颤颤巍巍喘着粗气。 总兵见状也不催他,只耐心等着。 半刻过后,黑袍男子想要站起,却因腿受伤无力只得拖着下肢撑起半个身子,一条腿盘起,手中拇指捏住中指关节两手微曲,手臂回旋,一手置于腹前,一外翻朝天。 众官兵见其姿势诡异,皆摸不着头脑。 总兵皱眉敛目:“这是?”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郁珠同行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银芽初绽,点点星绿,季风拂过,青柳轻摇,湖面粼粼,相映成趣,撩动一池春波。 晨起便有女使送来玉笺素帖,绛禾收下拜帖又问了主家名字,方从外间打了洒花软帘进来,见芸娘端着铜盆布巾从里间出来,绛禾止了步,侧身撩起篦子让她先行。 公仪衾淑食尽半碗枣泥粟粥,停箸落盏,拿起绢帕细细地揩了揩嘴角,艽荩注了碗热腾腾的香茶,眼见公仪衾淑今晨胃口不错,进多了些,眼下只怕是喝不下这些,故将白釉瓷盏置于一旁的小几上,瓷盏磕碰桌面,发出一声微响。 公仪衾淑从绛禾手里接过了拜帖,不由素眉轻蹙。 这玉笺素帖,甚是古怪。 古怪其一:拜帖上赫然留着晋安公尹家的名讳。 古怪其二:尹家的拜帖居然是当朝贵妃给她下的。 汴京禁城延祚宫 暖阁之内,沉香袅袅。 尹贵妃端坐于丹金楠木妆台,宫婢手拿起嵌玉犀角梳,从云鬓轻轻梳起。她眉眼低垂,神色带着几分慵懒与闲适。透过镜中,疼惜地看着侧坐于榻上秀眉轻蹙的尹牧雪。 疏好髻发,宫婢又从七宝妆匣中选出一只金丝牡丹点翠步摇,细细比对一番,这才轻缓地插入鬓见,流苏轻晃,珠玉触动,发出阵阵清响。 “今日为你做寿,你倒先苦起脸了。”尹贵妃妆点毕了,转过身来侧目看着尹牧雪打趣道。 “娘娘,我……”尹牧雪眸含轻愁,欲开口,却无言。 尹贵妃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必害怕,你想要的,姐姐都为你夺来。” 尹牧雪感激地看着尹贵妃,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倒是不害怕,只是…… 她心中实在不安,这次若不能一举击毙,只怕是要留下祸患了。 公仪衾淑略做梳洗,待小厮套好马车,便携着绛禾带着拜帖往禁城去了。 闹市喧嚣,绛禾细致地将马车飘起的布帘掖了掖,公仪衾淑透过布帘的间隙看着绛禾,又撩起布帘一角,示意绛禾上车,绛禾坚定地摇了摇头,从公仪衾淑手中轻扯出布帘,复又紧紧地掖好。 绛禾最是谨慎妥帖,自出门便执意随车而行,怕被人看着饶舌些主子的闲话,任是公仪衾淑公仪衾淑再心疼也撼动不了她认定的,此番进宫,很是忐忑,尹家拜帖,又意味不明,有绛禾在身边,公仪衾淑自是安心些许。 公仪府位于京畿御街以东百余户,脚程不算远,小半个时辰便也到禁城门口了。 绛禾将拜帖呈给守卫看,待确认过后便扶着公仪衾淑下了车,公仪衾淑刚要入门,远远的,便又有低沉地木轮轧地声朝身后响起。 公仪府的小厮将马车往内道上赶,忙着给身后那四驾官车让路。 那四驾官车在禁城门口立定停住,马首突甩,直喷了绛禾一脸腥气。 绛禾忍下作呕之感,自认倒霉般脸色苍白地随公仪衾淑往后靠了靠。 又有一女使从马车右侧走上禁城城门前去递拜帖,绛禾偏头向着公仪衾淑悄声询问道:“姑娘,怎的咱们不先走?” 公仪衾淑俯首轻声道:“那是何家的马车。” 绛禾略一思索又道:“忠正卿何家?” 公仪衾淑点了点头。 绛禾了然,何家姑娘于自家姑娘有救命之恩,姑娘欲给何家姑娘让行也在情理之中。 何郁珠踩着长条木凳缓缓走下马车,一偏头却见公仪衾淑在不远处看向自己,霎时眉头皱起,从女使扶着的手臂中撤了手,不等站定身子,便眼神不善地自公仪衾淑身上从上到下扫视一圈。 公仪衾淑无视何郁珠不耐的眼神,上前几步向她见礼:“何姑娘安。” 何郁珠眼神从不善又转了几转换成不解,嘴上忍不住的想要刻薄几句,却也敛身回礼道:“尹牧雪居然也邀了你?你何时入了她的眼?”何郁珠实在不得其解,尹牧雪怎得这般大方,莫不是想同她和解? 公仪衾淑心下也是这般疑惑,自己同尹牧雪只是泛泛之交,并不相熟,尹牧雪是何种人,她也只在何郁珠同自己拈酸吃醋中偶见闻得几言,别的再无交集。 见公仪衾淑不答,何郁珠也自知无趣,便讪讪的懒得同她多言,携着女使往城门内去了。 走了几步见公仪衾淑还站在原地,何郁珠心中疑惑:尹贵妃的约,旁人踮着脚尖还怕够不上,这人怎得滞在原地?晚了也不怕尹贵妃怪罪。 “何姑娘先行一步。”公仪衾淑看穿何郁珠疑惑,开口解释道。 闻言,何郁珠总算知道公仪衾淑之意,脸上闪过一丝掩着羞赧的不自然,她转过身轻飘飘地扔下来一句:“一起吧。” 公仪衾淑柔和一笑,点了点头,也跟了上来。 何郁珠不知该不该等公仪衾淑,她僵着身子,迈了步子又收了回来,只觉得连路也不会走了。待公仪衾淑跟上,何郁珠又比她快了半个步子,两人这才稍稍拉开些距离,她也不想让公仪衾淑看穿她露怯。 没由来的,她怎的在公仪衾淑面前露怯? 何家女使侧目看着自家姑娘很是瞠目结舌,平日里总对着公仪家姑娘冷嘲热讽,厌恶极深,如今怎的露出这般情态? 这气氛,煞是奇怪。 何郁珠只觉自己如芒刺背,两人一起走着,却谁也不多言,气氛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愈发尴尬。 她是不是应该找些话口子同公仪衾淑聊上一聊?可她都没说话,若自己先开口会不会遭她看轻了? 可她为什么要同她讲话?自己不是很厌恶公仪衾淑吗? 一声熟悉的透着欢欣的呼声打断了何郁珠的思绪,也打破了这安静诡异的氛围。 “衾儿!”亦如远远地笑着向公仪衾淑招了招手,提着裙摆急急地向她走来。 公仪衾淑看到亦如也在,心下也生了几分了然,尹牧雪生辰邀了满城贵女,因着镇国公府的缘故,碍于情面,尹贵妃也不好独撂下亦如和自己,这才递了那张古怪的拜帖。 不过比拜帖更加古怪的是亦如的表情。 亦如手肘戳了戳公仪衾淑,低语道:“她不是最烦你吗?” 公仪衾淑目不斜视淡淡道:“她也烦你。” 亦如偷偷看了看何郁珠,摸了摸鼻子,哑言。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贵妃寿妹 朱门漆,铜台筑,林木蓊萃,碧阶瑶琼。 熙春盎然,清阳曜灵,和风容与,花影摇曳。 宫娥们换上春日单衫,顶着一排排乌黑水滑的双环垂髻,两手交叠,颔首敛肩,踩着薄底青鞋快步穿行在红墙黛瓦间。 延祚宫位于禁城西六宫之右翼,筵席照例摆在匀和殿,匀和殿位于延祚宫内殿,是个前后开门的穿堂殿。 几人从宽广肃穆的御道里出来,走入匀和殿的夹道里,宫墙高高的,墙根儿处经年累月遭风霜堆积沤出青黑的斑驳。 公仪衾淑抬起头来,之间两侧朱墙外偶有樟木枝条探进,风拂叶动,娑娑作响。 此前年少,她曾随外王母两度进宫,不过她从前去的从来都是皇后娘娘的仁明殿,幼时性纯,只觉巍峨肃穆,很是新鲜,如今成人,却觉压抑憋闷。 公仪衾淑等人随着宫娥进了殿门,又被内殿侍仆引着往各自筵案前去了,公仪衾淑同亦如桌案挨着,同位于侧中间行列,公仪衾淑视线向前看去,只见她右上是长公主次孙媳,薛宝芹抬头刹那,与公仪衾淑目光撞了个满怀,二人客套一笑,携亦如三人其点头见礼。 待落座,亦如搁下纳凉团扇,捧起碗盏抿了口瓷盅里的莲豆清汤,虽未至夏日,但从御道一路走来,却也燥热生汗。 一口凉汤下肚,放觉舒缓,亦如又环顾殿内装潢,不禁慨叹,尹贵妃果真是宠冠六宫,设宴寻欢的偏殿竟也这般富丽恢宏,方才她尝的那盅解暑浆水,味甘口清,却不似寻莲豆,又见汤底黏稠润泽,想必是加了金贵物什熬制,亦如心下感慨万千,这般奢靡,连皇后娘娘也无所能及。 殿内东首雕花缠金樟木案几右下设有一食案,那食案虽不如东首那张尊贵,却也比公仪衾淑等贵女的高出一些尺寸,应当是尹牧雪的位置无疑了。 “贵妃娘娘驾到!”一声尖细的语调自前殿通道口响起,打破了贵女们的寒暄笑语。 亦如闻声闭眼打了个冷颤,她最听不得这些内监的腔调了。 众女眷起身,皆噤了声,朝前殿东侧垂首挽袖叠手。 一片簇拥之下,只见盛装女子缓缓而至,见她发髻高挽,华容婀娜,美眸潋滟,极尽雍容华贵。一张同尹牧雪七分相似的脸,却由于岁月的加持,多了几分沉稳。 尹牧雪跟在尹贵妃身后,隔着人群扫视了一眼阶下,直至视线落于公仪衾淑身上,只一秒,又轻轻地撤了眼。 “贵妃娘娘金安。”众贵女屈身行礼合声道。 “莫要行这些虚礼了,快快入座吧。”尹贵妃语调极尽轻柔,笑着抬了抬纤臂,缓缓落了座。 见尹贵妃落座,尹牧雪随众贵女也相继落座。 筵席即开,丝竹管弦四起,又有宫人立于阶前合掌拍了拍手,便有一列着长衫水袖,挽髻点钿的宫娥碎步行至殿内,伴着丝竹缓缓起舞。 立侍的宫人捧起酒壶为尹贵妃添了一杯新酒,尹贵妃举杯怎么含笑,温声道:“今日舍妹生辰,故欲相邀交好之贵女共庆,以添喜乐,共续闺情,恐席面不够庄重,便求了本宫做东,今此一宴,大家无需拘谨,畅饮开怀即可。” 交好?闺情?我吗?亦如不由暗自腹诽。 尹贵妃言罢,众女又沿着她的话恭维客套一番。 亦如身子微微往公仪衾淑那处倾了倾,以扇遮唇轻声道:“前日里敏儿来信,说事通州家里已打点妥当,不日便可归京。” “果真?”公仪衾淑眉眼溢出欢欣。 亦如点了点头,面色也是洋溢神采。 自贺敏其父左迁通州现已有五年,五年中只有偶间书信来往,如今终得相见,公仪衾淑等人心下也是极为盼切。 亦如瞟了眼宫娥挥舞的水袖又缓缓摇扇低声道:“郡主娘娘前日里来咱府里探望祖母,我同月瑛偷着听了两句闲话,你可知皇后娘娘的外甥?” 公仪衾淑略一思索应道:“幼时同表哥在舅父手下学过几天兵法的那位?” 亦如又凑近些许,声音又压低几分:“正是,几日前,听说他同小曹将军生了龃龉,小曹将军自定西回来,连自家府门都没进,直直闯入兵部找他理论,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小曹将军气不过,便到官家面前狠狠地告了他一状,官家虽未有雷霆之怒,但也气的不轻,碍着皇后娘娘,就把这案子甩给了兵部,让自行了断。” “因着什么事?”公仪衾淑又问。 亦如无甚意趣地叹了口气:“左不过就是些军政之事。” 公仪衾淑暗自衬度着,怪不得郡主娘娘惠来镇国公府,原来是有事相求。 乔月瑛许了皇后娘娘的外甥蒋麒云,皇后娘娘不便出面,便由郡主娘娘来镇国公府说情,表哥亦维凡任职兵部,与蒋麒云是同僚,定是蒋麒云处理军务不妥当,这才招致小曹将军不满,可依官家的意思,这案子由兵部内部断,这不是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表哥了吗?一面有皇后娘娘施压与郡主娘娘的求情,一面又是军纪法度,况听着亦如的言说,这小曹将军也是火烈性子,若处理不妥,失了他的意,也不知会不会找表哥麻烦。 说起乔月瑛,公仪明眸暗自扫视一圈殿中贵女,方才来时便不见她,现下开宴依旧不见她的身影,莫不是未曾邀她?若连郡主的面子贵妃娘娘都不曾给,那她和亦如又是凭什么能来匀和殿参宴?镇国公府素日里都是和皇后娘娘往来,与尹家并无交集,贵妃此举,属实让她摸不着头脑。 亦如百无聊赖掩着打了个哈欠,又见公仪衾淑垂眸走神,便抬起扇面在她裙侧轻拍了一下:“想什么呢?” “怎的没见月瑛?”公仪衾淑问道。 “她身子不爽利,况……”亦如凑近了些许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嗡声道:“她同前面那个可是老死不相往来,早推了。”亦如眼神飞快地瞟过尹牧雪。 公仪衾淑闻言,心下的疑虑略消下几分。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击罄斗诗 华堂玉门之内,袅香弥漫,雕梁画栋间,罗缎翻飞。 丝竹停,一舞毕,众舞姬敛袖垂首默默退出殿外。 没有管竹之音相掩,众贵女皆又噤口卷舌。 尹贵妃抬手侧目,便有四名宫娥举着流彩琉璃酒壶缓缓走入殿内,垂眸立侍于左右两侧。 尹贵妃举起手中琉璃杯盏,朝着众贵女笑言道:“今乃禧日,本宫特以青梅酒为寿礼,也不好顾此失彼,今儿个且让大家试试本宫的手艺。” “谢娘娘厚爱。”尹牧雪恭谨起身行礼道。 “娘娘厚德,又蕙质兰心,谁人不知贵妃娘娘的青梅酒纵是官家也流连其味,今日我等竟有幸借着牧雪的光,一品珍馐美馔。” 兆尹府家姑娘满脸庆幸张口恭维道。 尹贵妃笑而不语,示意宫娥为众贵女添酒。 碧绿清流注入白瓷杯盏,一滴酒珠沿着杯沿顺着瓷壁慢慢汇入泛着微光的琼浆中,激起点点涟漪。 公仪衾淑端起酒杯嗅了嗅,酒香清冽,又有青梅清新,微呡了一口,入口醇香甘甜,确是好酒。 众人饮罢,尹贵妃又开口言道:“宫闱丝竹乐舞虽恢宏大气,但于稚嫩女儿而言,却是有些索然无味了。” 听到这,亦如心下猛的赞同。 尹贵妃又道:“索性大家都是爱顽的年岁,不若本宫提个花样,咱们一同乐上一乐。” 众贵女皆颇觉新鲜,纷纷点头。 尹贵妃看向尹牧雪神色柔和怜爱又适时打趣道:“本宫设宴赐酒,你福下身子行礼就算谢恩了?” 众贵女闻言,虽知道这是人家姐妹间的玩闹话,但也不敢多言,紧了呼吸,只等着尹牧雪的动作。 闻言,尹牧雪忙起身欲跪,尹贵妃挥了挥手止住了她笑睨道:“本宫可不要你的磕头,今有雅兴,何不赋诗填词一首,记此盛事?” “牧雪才疏学浅,不敢贻笑大方。”尹牧雪低头辞道。 “闻公仪家姑娘皆怀谷幽兰,以四姑娘才藻艳逸为最,更有汴京才姝之称,是才比屡蒙各家品赞。”尹贵妃眼神流转,落在公仪衾淑身上,又言:“牧雪写一首来,向公仪姑娘请教。” 来了!公仪衾淑心中暗自浮起一抹冷笑。 “是。”尹牧雪遵命重又坐下。 “衾淑哪里当的起贵妃娘娘如此谬赞?我之浅陋于四姐相比实难登大雅。”公仪衾淑立刻起身逊谢。 “欸,随意一作即可,公仪姑娘莫要自谦。” 见尹贵妃并不松口,公仪衾淑只得无奈作罢,心下想着应对之策。 亦如见此情形皱了皱眉头,她就知道这场宴会不会那么安宁。 “如此,衾淑只得献丑引玉了。”公仪衾淑面淡如水,悠然浅笑,沉着应对。 见公仪衾淑应允,尹贵妃又言:“不如大家都献一笔,结成短集,志此筵席!” 众贵女刹时愕然,被尹贵妃说了个措不及防,公仪衾淑抬头默然,心思流转,猜测尹贵妃究竟意欲何为。 宫人们将案几上的香糕小食撤走,又将笔墨纸砚铺陈其上,众贵女见此情形,也知推脱不得,只能提笔沉思。 尹贵妃拍了拍手,之间几个内监抬上来一扇铜身玉质编罄,见众贵女不解,尹贵妃开口解释道:“若光作诗,那咱们这宴摆的和学堂也无甚区别,方才说了本宫提一妙玩花样,以这玉质编罄为令,我们乐上一乐可好?” “单凭贵妃娘娘做主,可这规矩又是如何定的呢?”一贵女昂首恭声问道。 尹贵妃起身前行几步,指着玉质编罄以做解释:“这编罄共有十六面,席上共有十六人,其人与玉面一一对应,乐师以小调击罄为令,小调毕,落在哪面那相对应的人便提酒一杯,赋诗一首。” “这倒有趣!之前从来都没见过!”又有一贵女兴致盎然。 “贵妃娘娘,若以此为令斗诗,那必须得有赏有罚,罚便饮酒作诗,娘娘可有何赏赐?”又有一贵女接话道。 “自是有赏。”尹贵妃从身后宫娥捧着的檀木盒子里取出一枚银丝云纹攒珠香璎,下缠青色丝绦,很是精巧。:“魁首及其下二人可得这攒珠香璎。” 众贵女了然,皆端坐于案前,等着乐师击罄。 尹牧雪将方才题的诗呈上。 “邀书忽至意飞扬,欣赴华筵沐晚光。 巷里深居藏美舍,席间满座聚贤良。 香茶一盏情先暖,醇酒三巡话渐长。 笑语欢谈皆胜景,归来夜色也含香。” 尹贵妃看过笑言:“相较以往,似有些长进。”待放下素纸又看向公仪衾淑,似有催促之意。 公仪衾淑放下羊毫,将素纸转交给宫娥,宫娥双手奉上。 尹贵妃捻起纸张轻瞟,不由心下一赞。 “华堂绮席映春枝,邀赴琼筵意恐迟。 满座高贤皆俊彦,盈杯绿蚁溢清卮。 佳肴馔玉催吾兴,妙曲弦歌助客思。 此夜良辰欢不尽,明朝别后梦成诗。” 亦如暗自嗤嗤,衾儿再怎么随性散漫,当年也是师承袁老学究,这般小难,能耐她如何? “公仪姑娘果真高才!”尹贵妃由衷而赞,又放下纸张对众人言道:“本宫第一令,迎春。” 乐师击罄,众贵女皆在心中搜肠刮肚,思索起来。 罄停,落于十一面,是周家姑娘。周家姑娘缓缓而言。 “东风悄至叩柴扉,唤醒繁花绽翠微。 雨润青山添秀色,云裁碧野映朝晖。” 众人细思其作,无功无过,是为中评。 “本宫第二令,月影。” 罄起,落于七面,是公仪衾淑。公仪衾淑起身略做思索。 “晚照初沉暮色浓,孤轮渐起映苍穹。 波摇月影粼光碎,风抚林梢叶韵融。 寂寞嫦娥舒广袖,徘徊墨客叹飘蓬。 倚栏久望愁情度,唯携金樽入梦中。” 众人赞叹,可为上品。 罄音连棉,满殿翰墨流香。 “本宫第七令,胡笳。” 罄起,落于七面,又是公仪衾淑。 “本宫第八令,瑶台” 罄起,落于七面,还是公仪衾淑。 “本宫第九令,云鬓。”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雅令赠璎 众人死死盯着编罄,想看她是否依旧落在第七面。 罄停,落于第七面。果不其然! 绕是公仪衾淑再文采斐然,也架不住这般连绵攻势,况她只承了些袁老学究些许庸才。亦如心下一紧,心思飞快的动着,奈何自己比之公仪衾淑还不如,实在无法。 “本宫第十令,莲舒。” 罄停,落于第七面! 公仪衾淑眼眸微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莲舒!现下自己已然江郎才尽,尹贵妃便还选了个最难应对的! 莲舒? 众贵女皆倒吸一口气,这在雅令中可够的上数一数二的高度,看样子今日公仪衾淑难以脱解。 就在公仪衾淑欲意低头,饮酒受罚时,前方传来瞧瞧一张字条。 薛宝芹收了手,不动声色的抿了口凉汤。 公仪衾淑略一迟疑,将纸团捏进手心缓缓而言:“ ”浮香绕曲岸, 圆影覆华池。 常恐秋风早, 飘零君不知。” 众人细品,虽为中作,但能连作诸令,已属实不易。 “此作倒似勉强,公仪姑娘可莫要糊弄咱们,莫不是贪了贵妃娘娘的青梅酒,还想再喝一杯?”周家姑娘媚眼轻睨似打趣一般。 声音轻缓,却能沉沉的砸进众贵女耳间。 周家姑娘一向同尹牧雪交好,只怕是早见不得公仪衾淑掩了寿主的风采这才出言讥讽。 “莲舒令本就大难,况这小调愈奏愈短,周姑娘若觉此作难登大雅,不若亲自示下。”亦如面色微竣,已然收了笑意。 周家姑娘搁下瓷盏,敛了敛袖摆,漫不经心道:“亦姑娘莫要攀扯旁人,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就事论事?这话说的可有失偏颇!”亦如见其顾左右而言他,唇角冷冷勾起嗤声道。 “这莲舒令虽平平,但方可一观,倒是这青梅酒令人难释,不若这杯我代公仪姑娘饮下,消消我这馋虫可好?”尚书家姑娘出来打圆场道。 “是的呀,本也是以游寻乐,宽泛些也就罢了,我瞧着这莲舒令也尚可。”又有一贵女忧郁过后出言说和道。 “林家姑娘家学渊远,自是觉得尚可。”周家姑娘下座贵女轻笑着掩扇瞥了她一眼嘲弄道。 “你……”林家姑娘霎时面含愠色,羞愤而生的潮红直染至脖颈。 林家父兄虽有爵位,却皆是个荒唐不成器的,胸无点墨,心少沟壑,这分明是当着全边境贵女的面打她的脸!便尹贵妃又端坐高阶,不置一词,让她发作不得。 “即是游戏,便分输赢,即定规矩,便决高下,娘娘座下规矩法度,岂容他人违逆?”周家姑娘正了正身子,声音不复方才和缓,扬声正色恭谨道。 言至此,众贵女皆无言,涉及贵妃严威,任谁也不好开口了。 公仪衾淑见殿内四下噤若寒蝉,也无意推脱,直举起杯盏一饮而尽,后又谦谨行礼言道:“衾淑寡才,实不堪示人,难解雅令,自罚一杯。”言罢遂又倒酒举杯:“一令难成,搅扰贵妃娘娘与诸位贵女雅兴,再罚一杯。本意诸位各献一句,结成短集,却得罄音之利,衾淑独享游戏,自愧难当,不若今日之宴由衾淑所志录,编纂成集再请娘娘与诸位贵女过目。” 见公仪衾淑风轻云淡认罚,不急不恼谢罪,尹贵妃心下暗自审视起她,明知以罄律为难与她却说成因利独享游戏,倒是沉得住气。 “公仪姑娘自谦了,公仪姑娘才思明慧,此令当属过关。”尹贵妃见时辰已至,便出来解围道。 见尹贵妃向着公仪衾淑,周家姑娘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尹贵妃转又一副雍容笑意,扫视殿中众贵女问道:“今日诗斗,众贵女以为谁堪榜首?” “臣女以为,牧雪之才可堪榜首。”兆尹府家姑娘起身眯眼笑答 林家姑娘暗自瘪了瘪嘴,她虽不知道诗做的是否好坏,但她能闻出来谄媚程度深浅。 尹贵妃团扇一挥,艳眸勾起俏丽的弧度答道:“你可莫要抬举她,她那诗情做殿还差不多。本就是今日的寿星,现又将魁首占了去,别人上何处说理去?且在你们当中选吧。” “依臣女看,公仪姑娘堪当榜首,连作六首,实属不易。”右侧后座一贵女起身诚心思索而言。 周家姑娘眼神轻瞟示意其下座贵女,那贵女立马了然,起身应道:“公仪姑娘其作冗多,却非字字珠玉,臣女以为,秦家姑娘做作,才堪榜首。” 闻言,尹牧雪轻轻吸了口气,卷子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 尹贵妃不动声色得看她一眼,眸中似有警示。 尹牧雪见状忙理了理心绪,面色又恢复一贯的从容平静。 众贵女思索着,秦家姑娘所作确实精妙,与公仪衾淑两两相较之下,若说难分伯仲倒也是勉强了。 亦如向公仪衾淑偏了偏身子,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公仪衾淑抬头轻言:“臣女也荐秦姑娘。” 亦如忙提音附曰:“臣女同荐。” “臣女亦然。” “秦姑娘可堪榜首。”又有几名贵女出言举荐。 “拜谢诸众厚爱,可这……臣女实不敢当。”秦姑娘忙起身辞谢。 尹贵妃轻摇着团扇浅笑着看向秦姑娘道:“既成佳作,又得众心,这榜首你当得。” 见贵妃定了榜首,余下诸贵女便也互相谦让次下两人,商论到最后,终择出公仪衾淑同尚书家姑娘两人。 尹贵妃由宫人扶着起身,玉臂轻抬,从檀木盒子里拈出那枚银丝云纹攒珠香璎,将这枚香璎递给宫娥。 秦姑娘垂首平举双手,本欲接下恩赐,却见宫娥自如近直跪在地上,将香璎细致轻缓地系在她腰间,见此,秦姑娘只得撤下手重又行礼谢恩。 尹贵妃又打开另两个盒子,皆是两枚精巧的云纹嵌珠香璎,宫人又分别将两枚香璎系在二人身上。 尚书家姑娘捧其香缨轻嗅,居然是沉水香,不由得心下生庆。 二人齐谢过恩后便又重新落座,亦如伸过手来拨了拨香璎上坠的穗绦,一阵沉香缓入公仪衾淑鼻尖。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理辩军功 汴京京畿兵部衙门 亦维凡盯着案几上的明黄绢布皱着眉头倚在楠木太师椅上沉思,明黄绢布上封着一张素纸,素纸右上“凤令”二字赫然其上。 昨日回府祖母也召他过去问话,只说连郡主娘娘也出面求情了,现又有皇后凤令,逼的他不得不保下薛麒云。 官家任兵部自行处置,也摆明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权圣令面前,军规法度也显得不成体统。 亦维凡心寒如斯,正沉郁着,却听见外厅又是一片吵嚷。 之间几个守卫极力拦着一人,说是拦着,却也不敢用强,直伸着臂膀圈被他强硬的力道带着,一路拖至里间。 那男子身量硕直,面容硬朗,眉目阴鸷,正是曹长青。 此刻曹长青面色阴沉,直立在距亦维凡丈远之地与成对峙之势。 亦维凡见状挥了挥手,示意守卫退下。守卫们见状也不敢多做停留,正了正被揪扯歪的衣襟忙退了出去。 “小曹将军请坐”亦维凡起身为曹长青注了杯的茶,客气礼待。 曹长青冷哼一声掀袍落座,却是看也不看那杯茶水。 “小曹将军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亦维凡无视曹长青的无礼之举,缓缓而言。 “亦大人不必和我装模作样,在下是个粗人,演不来你们那套,我只问你,当如何处置薛麒云?” 亦维凡心下沉闷更甚,却只得掩下苦笑正色道:“薛麒云现已暂停兵部司事宜,发俸归家自省。” “归家自省?”曹长青一拍圈椅扶手起身怒道:“归家自省?好一个归家自省!我于沙场血战,前线御敌,尔等在后方安乐,押送于定西大军的粮草军需为何除了半月有余?害我定西一战退蛮失利,无辜死伤,现下官家召我回京,撤我一阶,收我军令,我流血流汗,尔等温酒暖衾!立功将军撤阶收令,背后小人却龟缩在家,自省?呵呵,说的好听!天下还见有这样不公的事!” 亦维凡哑言,只觉无力,欲开口安慰,却也不知如何张口。 “此乃圣意。”良久,亦维凡幽幽一叹,以做解释。 “你倒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曹长青厌恶地直视着亦维凡。 “小曹将军这是何意?”亦维凡厉眸微眯,沉声道。 “我什么意思你最清楚不过,我倒是好奇那晚了半个月的粮草军需倒底真是薛麒云那个蠢出生天错漏还是有他人授意刻意为之摆我一道,释我兵权。”曹长青眼神阴寒地睨着亦维凡道。 “在下不懂小曹将军之意,军权何在,全凭圣裁,军政大事,谁又岂能儿戏?以家国安危谋私,实令亦某不齿。”亦维凡面目沉沉,语调强硬。 “你还在装模作样,若不是你暗中作梗,那为何裁我军权反升你品阶,此番调我回京,倒让你带兵戍边?”曹长青怒指着亦维凡喝道。 “无凭无据还请小曹将军非要妄言,你今日大闹兵部衙门,本就于礼不合,若亦某有罪,自有官家定夺,我是否带兵戍边,也由官家决断,圣旨未下,我倒很是疑惑,小曹将军如何得知这般内情?”亦维凡突然心思急转,语气陡然凌厉起来。 闻言,曹长青脸色一片青白辗转,一时难以应对。 亦维凡起身向他踱步,又言:“你说你因粮草军需迟了半月而退蛮失利,是否如此,你应该心里有数,现下定西战事吃紧,官家昨日为何谴桓王赴定西带兵而将你召回,小曹将军还需我详言吗?” “你,你什么意思?”曹长青脸色难看至极,被亦维凡周身气势逼的后退一步,心下竟然升起一股寒意。 “别忘了,我也是武将出身。”亦维凡冷冷地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危险。 曹长青霎时脸色煞白,默然直视着亦维凡,良久,愤然甩袖离去。 亦维凡转身刹那,目光落在那张明黄绢布上,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心间闪过,亦维凡薄唇微抿,眸色愈发深沉。 次日大朝,乾昭帝亲下旨意:兵部司郎中亦维凡,在任两栽,克俭克勤,葆力忠君,智略卓然,勇冠三军,圣甚嘉之,特封明威将军,赐金印紫绶,食邑七百户,着驻军北境,戍边虢国,三日后动身。 汴京禁城延祚殿 尹牧雪面沉如寒谭,气急败坏地将团扇丢了出去,宫娥见状,紧着躬腰快步上前捡起,又不知该不该再递上前去,一时僵垂着身子立于殿中,只觉握在手里的扇柄愈发滚烫。 尹牧雪坐在软榻上缓了缓神色,口鼻缓缓地舒着浊气。 周家姑娘竟然愚蠢至斯,自作聪明怀她好事!现在那枚香璎到了秦姑娘处,可当如何是好?此计不成?岂非又绕过公仪衾淑一回?白白错失良机,想至此处,她心间更加恼怒悔恨。 尹贵妃换罢宫装进殿,之间那宫娥惨白着脸捏着团扇矗在殿中,便挥了挥手叫她退下了。 尹牧雪见姐姐进殿,忙蹙着眉头起身迎上忧虑不解道:“娘娘,方才在宴上,您为何全他人之意,将魁首之位指给了秦姑娘?如此一来,咱们的筹谋……” 尹贵妃沉眸,嘴角微拉,扯出一抹不悦,盯着尹牧雪缓缓训斥道:“你瞧你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可有一点大家贵女的风范?刚才在席间你就差点沉不住气!现下都又来抱怨起本宫了。” 尹牧雪闻言心间一惊,猛的告罪:“娘娘恕罪,牧雪是一时怒火攻心,这才乱了方寸,娘娘的睿谋,牧雪实在不解,怕只怕这回被她逃脱,这般阴差阳错,又扯出别的祸端。” 尹贵妃不疾不徐从容上塌,又奉宫娥呈上两盏醒酒汤,盯着尹牧雪悠悠开口:“遇事这般急躁,你叫我如何放心你?方才公仪衾淑在席间那般气度,你现在可及得住她十一?” 尹牧雪嚅了嚅唇,愧赧地垂下了头。 “冷酒吃多了胃凉,来喝盏醒酒汤。”尹贵妃见其委屈,又心肠一软温声劝道。 尹牧雪无奈,坐上方榻端起碗盏抿了一口,只觉索然无味。 “娘娘,难道就这般轻易的让她逃了?” 尹贵妃端起醒酒汤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谁说她逃得了?” 尹牧雪心间一动,脑海出浮现起一个曼妙的场景。 云纹簪珠香璎穗绦在行步间微微摆动,扬起柔美的弧度。 喜欢浅予禇知白请大家收藏:()浅予禇知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