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跑老婆只要一颗糖》 1、万万没想到 楚宁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为了逃命,要藏身在这河水之下,而且以这样狼狈的姿态。 只能拼命憋气,连在水中冒出的气泡都小心翼翼,怕发出声响,被岸上的追兵发现。 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追兵,还在岸边四处搜查她们的踪迹。 楚宁艰难地睁开眼睛,大概是因为湖水有些污浊,蛰地眼睛生疼。 水中视线朦胧,但仍看到陆之道就在身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时不时有小小的水泡从她嘴边冒出,好像还能坚持很久的样子。 从毫不犹豫跳下河那一刻开始,她的双手就牢牢抓着自己。 在水流的推动下,她顺势挨了过来。 尽管水中有浮力,楚宁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两人的胸口紧靠着。 衣裳都湿了,肌肤与肌肤毫无顾忌地相触,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胸口的起伏。 楚宁有些气恼,却不敢乱动,怕引起追兵的注意。 心里偶尔闪过不正经的念头,觉得自己亏大了,因为陆之道……有点平…… 除了“有点平”这一点,楚宁对陆之道的了解,只限于她是这一路的护卫。其他什么也不知道,连话也没有说过一句。 只留下了还算稳妥的大致印象,所以楚宁完全没有想到,陆之道会扛着自己,头也不回地跳进河里。 …… 当时,进京的队伍遭遇了埋伏,死的死逃的逃,被冲散了。 好在其中有几人身手还不错,在被围攻之时左劈右砍,杀出了一条血路。 陆之道便拉着楚宁一路狂奔。 可是楚宁没有功夫傍身,哪怕拼尽全力在跑,也严重拖了后腿。 而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你往前跑。”陆之道往前方一指,便停了下来。 楚宁认真地望了她一眼,猜想她现在回头一定是凶多吉少,所以牢牢地记住了她的样子。还有刚才为自己断后的那些勇士的样子,她都铭记于心。 舍命相救的恩义绝不能忘! 只是现在,楚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身上带着的之江巡抚官商勾结,不顾数十万生民死活,借国难兼并土地的铁证。 楚宁的父亲,作为巡按御史,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些证据,才遭人暗害,临终之前将证据悉数交给了楚宁。 连巡按御史都敢杀害,可见之江省无法无天到了怎样的地步! 哪怕只为了完成父亲的遗志,楚宁也要将这些证据交付京师,将为祸百姓的恶官绳之以法,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家中遭遇突变,现在正被人追杀,又连累许多勇士为舍命相救…… 楚宁心中五味杂陈,望着陆之道逆行的背影,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之感,心中满是敬佩与愧疚。 所以当陆之道飞奔着,从身后追上来的时候,楚宁更是万万没有想到! 陆之道依旧面无表情,不等楚宁说话,扛起她就跑…… 知道她不是坏人,所以楚宁也没有挣扎,只是疑惑, “你……你怎么回来了?” “打不过。” “……” 陆之道扛着楚宁一路狂奔,用扛大米一样的姿势,看不出一点感情,更谈不上什么怜香惜玉,动作就像她的表情一样冷漠。 但是倒比楚宁自己跑还要快些。 …… 眼见着甩不掉追兵,陆之道脚步不停,好像全看不到眼前流淌的河水,脚下一跃,便扛着楚宁跳入了河中。 没多久就听到岸上有追兵的声音,两人躲在水下不敢出声。 楚宁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可是打定了主意,就是死也不能被他们带走。 于是强憋着气,满腔的窒息感,让意识逐渐模糊…… 朦胧之中,感觉陆之道用力撑着自己,头一侧便吻了上来。 尽管在水中,她动作依然利落,没有一点犹豫,双唇牢牢裹住楚宁已经发紫的嘴唇,不留一点空隙。 仅剩的一点意识让楚宁想要推开她,手脚却早已不听使唤。 陆之道一手扶在她脑后,一手有力地撑住她的腰身,不容质疑的样子。 意识被河水淹没,只觉得彻骨的寒冷,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控制身|体,不发出一点动静。 楚宁感到无尽的绝望,只可惜未能完成父亲的遗愿,更可恨临死前还要被陆之道这样的伪君子玷污。 “做鬼也不会放过她!”楚宁狠狠地想着。 可是,很快,一阵温暖气息从嘴里传来……好像黑暗中亮起的一道光。 原来她在为自己渡气,楚宁心中惭愧,在心里狠骂了她,也在心里认真给她道了歉。 随后很规律地,每隔一小段时间,陆之道便送来一阵温暖的气息,在水中顽强地支撑着楚宁。 迷迷糊糊之中,楚宁好像看到对方红了脸颊,但是水下看不太清,也不那么确定。 好在生死当前,让人没有时间去细究这些小心思,就连心里一点羞赧,也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之道才从楚宁嘴上挪开,改双手抱在她腰上,托着她钻出了水面。 周围充满湿润且微凉的空气,第一次意识到空气如此珍贵,楚宁大口大口地喘着,却因为在水下憋的太久,胸口直疼。 还没有缓过来,又被陆之道拖上了岸,像拖着一袋大米那样拖着。 楚宁感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半身还在水中,完全迈不开腿,只能由她拖着。 努力稳了稳心神,四周打量一番,确定附近没有追兵了,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岸边。 陆之道还不死心,好像力气还没有用完的样子,抓着她一只手,弓着身子缓缓地往前拖着她走。 岸边的土地潮湿,所以有点软塌塌的,被陆之道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等一等,等一等……”楚宁有气无力地挣扎着,另一手奋力抓上了陆之道的手腕。 见陆之道茫然地回过头来,脸色铁青,五官僵硬着。 才发现她并不像背影看起来那样没事,在水中一定也耗费了大量的气力。 埋怨她粗鲁的话便开不了口,楚宁只好劝道,“你先休息一会。” “离开这里。”陆之道胸口微微起伏,带着一点气声。 衣裳浸了水,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身体的轮廓便清晰地显了出来。 她身高腿长,身上的肌肉紧实听话地排布,没有一点多余,果然是练武之人的样子。却不是那种大块头,反而显得修长匀称。 腰间配的长剑倒显得很英气,她一手抓着楚宁,另一手搭在剑柄之上,坦然地把全身展示在楚宁面前。 就是,胸前,确实,很平。 在湿衣裳的半遮半掩之下,楚宁几乎将她的身子,上下打量了遍。 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刚从水下出来,自己也是这样! 猛一低头,自己的身上凹|凸的线条更明显! 抬眼一看,果不其然,陆之道也在盯着自己,匆忙收回了手,遮在胸前。 简单一个动作,倒惹得陆之道不好意思起来,将抓着她的手一扔,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陆之道别扭地望着别处,解释说,“追兵可能会回来,要赶紧离开。” “你走前面,我跟着。”楚宁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怕她又要一言不发地拖着自己走。 趁陆之道转过身,走在前面的时候,楚宁快速查看了身上背的小竹筒,好在出发之前用蜡密封好了,里面的东西应该没事。 重新将小竹筒系好,绑在腰间。 陆之道在前开路,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楚宁一眼,根据她的距离调整自己的速度。 ……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晚,才远离了河边,到附近的山里去。 但没有上山,在山脚找到一个小小的山洞,今天是走不了了,便准备在这里休整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你等着。”陆之道站在山洞跟前,说完这三个字,转身就进了山洞。 山中清凉,衣裳又是湿的,楚宁停下来才觉得有些冷,不自主地蜷缩着身子,窝在山洞前。 过了好一会,才见陆之道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依旧面无表情。 “可以进了。” 楚宁撑着边上的大石块,艰难地站起身来。 不知道她在里面磨蹭半天,在干什么,好想骂她,可是又冷又饿,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于是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自己强撑着身子,挪进了山洞之内。 一进山洞,就发现有被稍微打扫过的痕迹,还有一堆篝火在中间,正熊熊地燃烧着。 “你进来这么久就弄这些?”楚宁放缓了语气。 “嗯。” “我可以帮忙的。” “查看地形,顺便生火。” 楚宁刚刚又一次在心里骂了她,所以现在又一次在心里向她道歉,自我感觉这样也不算对不起她。 山洞里格外暗,好在有篝火在跳动,火光映在脸上,热乎乎的,是水里不会有的温度。 楚宁贪婪地烤着火,巴不得将火堆抱在怀里。 可陆之道只坐了一会,便站了起来,往山洞外走。 “你干嘛去!”楚宁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可是陆之道却似乎聋了一般,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楚宁一人留在山洞中。 山洞静的出奇,只有火苗舔舐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声,却更显得更加静谧。 除了火光照耀地那一小块地方,四周是漫漫的黑暗,叫嚣着要将人吞噬。外面天还没黑,可是山洞里除了那一团篝火没有其他光源。 楚宁缩着身子,往篝火前靠了靠。 突然感觉有一点心慌,过去已经支离破碎,而未来前途未卜。 才出临安府的地界,就遭遇了埋伏,往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想起父亲作为巡按御史,行代天子巡狩之责,他们都敢暗害,更何况是自己。只要证据还在自己身上,他们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只能往前走,去完成父亲未竟的遗志,去将恶官绳之以法,还地于民,给百姓一个交代。 楚宁暗自讪笑,竟然为自己找了那么多高尚的理由,哪有那么多家国天下,三天前自己还只是闺阁中的小姐,如果可以,真想一直岁月静好下去。 现在只能往前走,无非是因为临安回不去了,家已经没有了。 可是护送的队伍被冲散,现在陆之道也走了,自己从前连远门都不曾出过,真不知道要怎么到京师去。 往后路上,不知道还有多少魑魅魍魉。“不比西天取经容易。”楚宁心中默默调侃,因为人心之恶,比妖魔鬼怪可怕多了。 所以也不能怪陆之道不辞而别,她不过是奉命行事,没有理由拉着她,走上这一条生死未卜的路。 想到这里楚宁便看开了许多,尽管还是害怕,但还是坚强地撑着自己,先休整一夜,再赶路吧。 于是站起身来,脱下身上的脏衣服,就着石缝中渗出的山泉水,将里外的衣裳全洗了。 架在火堆上慢慢烘干。 没有衣物蔽体,楚宁只好抱膝蜷缩在火堆之前。 趁着空闲,检查了随身的小竹筒,确认密封地很好,里面的纸没有被水打湿,这才放心下来。又闭上眼睛,将脑中牢记的——父亲亲口|交代的,所有的数据与账目,仔细过了一遍。 什么都可以忘,这个不能忘。 从头到尾默背一遍,也花了不少时间。 再睁眼的时候,见陆之道正盘腿坐在对面,怀里抱着一只小灰兔子,呆若木鸡的望着自己…… 现下才是真正被她看了个干净,而且完全不知道被盯了多久。 “……”魔/蝎/小/说/m/o/x/i/e/x/s/.c/o/m 2、凡事要有交代 楚宁气的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陆之道!你……你什么毛病!” “以为你病了。”陆之道语气淡淡。 “得了吧,你眼睛往哪看呐!就是无赖,凑流氓!”楚宁匆忙扯下衣裳,披了起来。 陆之道“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原本抱在怀里的小灰兔,被她一手拎着长耳朵提了起来,四脚凌空乱蹬着。 她本身就比楚宁高上半头,现在又是居高临下,篝火将她的影子放大数倍,投影在石壁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怪,不免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见她又冷着脸,楚宁突然有些害怕。且不说她会不会保护自己进京,单就现在,自己又不是她的对手,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十分后悔得罪了她。 只觉得自己就像她手上提着的小灰兔,再拼命挣扎也是无用功,死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可是陆之道起身之后,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淡淡地扔了三个字出来: “对不起。” 如同往常一样,语气平静地没有一点起伏。 “……” 楚宁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也不敢再质问了,打眼看了看她,小心地说, “你先坐下……” 陆之道闻言坐下,石壁上的巨大黑影这才缩了回去。 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 小灰兔又被她抱在了怀里,可是这只兔子被她那样拎过一次,不愿意再留在她怀里了,奋力瞪着小短腿,想逃,却被陆之道牢牢抓着。 “我抱抱可以吗?”望着她怀里的兔子,楚宁忍不住问。 陆之道提溜着兔子耳朵,一伸手就将兔子递了过来。 楚宁小心地接过兔子,它后腿一蹬便钻进了楚宁的怀里。 毛茸茸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动物,有人放松。 “它是你抓的?”楚宁揉着小灰兔的,头也不抬。 “嗯。” “当宠物吗?”楚宁期待地问,开始认真地考虑小兔子的名字。 “晚餐。” “……” 楚宁揉着小灰兔的手一抖,举起小兔仔细看了看,圆溜溜的灰眼睛正人畜无害地张望着,小腿一蹬便扎进了她怀里,软软的,暖暖的。 “小灰挺可爱的啊……”楚宁喃喃自语,又不敢大声质问,因为觉得陆之道不仅冷漠,而且脾气古怪,关键她还会功夫,自己打不过。 “别起名字。”陆之道冷冷地提醒。 没名字的兔子那是可口的晚餐,有名字的兔子就容易产生感情,那就…… 那就变成了,愧疚的晚餐。 所以陆之道匆忙伸手来要兔子,“给我。” “等会吧……我不饿……”楚宁将小灰护在怀里。 嘴上这样说,可是肚子不争气地叫了,想来今天一天都在疲于奔命,没吃过一点东西。 可是,饥饿还可以抗一抗,吃了小灰就没有了。 陆之道目光炯炯,一边盯着小灰一边默默吞口水的样子,让楚宁提心吊胆。 匆忙一甩衣袖将小灰挡住,扯开了话题。 “你还要进京吗?” “嗯。” “以后只有我们一起走了。” “嗯。” “你可以多说几个字吗?” “可以。” “……” 楚宁觉得与陆之道没有什么好聊的了。 怎么就单单剩下她护送自己进京了呢,索然无味,平平淡淡。 陆之道全身上下都是平的,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平的。 与她一并上路,还没被追兵弄死,就先无聊死了。 正想着,却看见陆之道几次张口,又闭上了嘴,侧过脸挠了挠头。 “有话不妨直说。”楚宁提醒道。 陆之道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跳动的火苗,抓起一旁的小树枝,伸进篝火下的柴堆,漫无目的地捅了捅,又添了几根刚才捡回的干柴,将火烧的更旺了些。 楚宁觉得她有话,便望着她,耐心等她开口。 知道她话不多,否则之前,也不会连话都没跟她说过一句。 耐着性子等了好久,她却好像权当没听到自己的提醒,一直用小树枝在玩火。 …… “还说不说了!”楚宁终于失去了耐心。 陆之道把小树枝一扔,歪着头抬眼看她,跳动的火苗照地她脸上忽明忽暗,脸上的轮廓更加明显起来。 良久才憋出了两个字, “水下。” “水下怎么了?”楚宁有些紧张,还以为出了什么纰漏。 陆之道却不敢再看她,眼神往下移了移,盯着小灰看。 可怜的小灰,被看地胆战心惊,直往楚宁怀里钻。 又过了许久,陆之道才缓缓开口, “水下……见你快没了气息,我才……” 见她主动提起这个,楚宁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逃命的时候顾不上那么许多,稍稍安稳下来,一想到水下的拥吻,两人都尴尬起来。 还好篝火早就将人脸烧地红扑扑的。 “不作数的,别往心里去。”楚宁赶忙解释。 “哦……好。”陆之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楚宁又觉得这样说好像也不合适,自顾自地补充,“还要多谢你出手相救。” “不谢。” 尴尬地对坐了许久,陆之道才终于主动开口道,“你放心,我会护送你进京,这是义父的命令。” “你义父是临安府同知?” “嗯。” “他是我父亲的同科好友,这次还要多谢他派人送我出来。临安府,只剩下他一位好官了。” 陆之道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现在回去肯定都是埋伏,临安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只能往前走,你知道进京的路吗?”楚宁便思索边问。 “明天到集市买一张地图。” “还有什么打算?” “买点干粮。” “还有呢?” “你有钱吗?” 两人将随身的荷包掏了出来,查看了一番,都只有一点散碎银子。 “租不起马车。”陆之道一边将荷包收好,淡淡地说。 “可以不要马车,我没那么娇生惯养。”楚宁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有些无奈起来,“只是这么一点盘缠,一定到不了京师。” “走一步看一步。” 趁着楚宁收荷包的空档,小灰一蹬腿跳了出去。 陆之道见状,一个箭步上前,猛扑下去,一把揪起小灰的长耳。 回过头偷偷瞄了楚宁一眼,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拎着小灰,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去。 “诶?你又干嘛去!” 陆之道只当没听见,匆匆跑了。 …… 再回来的时候,小灰已经去皮洗净,四肢牢牢地被绑在大树枝上,变成待烤的兔子肉了。 “这是小灰?”楚宁望着架在火堆上的兔肉,试探着问。 “是野兔。” “野兔小灰?” 陆之道将目光从兔肉上挪向楚宁,“别起名字。” “你怎么下的了手!”楚宁质问道。 一滴油脂顺着兔肉的纹理滑落,掉入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楚宁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把头一扭,“我不吃小灰!” “滋滋”声还能抵挡,可是很快,烤肉便散发出独有的肉香,充斥着整个山洞。 肚子早就叫个不停,楚宁不停的咽口水,却仍然强忍着不去看。 陆之道默默将兔肉递到了面前…… 烤熟的兔肉外焦里嫩,肉中还饱含了汁水,香气扑鼻而来。 楚宁只觉得孔夫子所言“三月不知肉味”一定是骗人的,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会让人忘了肉味,尤其在饿了一天之后。 陆之道见她犟着不肯吃,便自顾自地扯了一条兔子腿,大口咬了起来,将剩下的肉又架到了火上。 她吃的越香,楚宁越是过不去这道坎,干脆将衣服裹紧,往地上一躺,抱好小竹筒,准备睡了。 陆之道将兔腿啃了个干净,连骨头也没放过,里里外外舔了一遍,又扯下一些肉,慢悠悠地吃了个大饱。 才去就着山泉洗净了手,靠在洞口的石壁上,将佩剑抱在怀里,准备睡了。 剩下的兔肉还架在火堆之上。 楚宁腹中空空如也,所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默默忍了好久,直到陆之道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楚宁才忍不住爬起来看看,见她已然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瞄了一眼还架在火堆上的小灰,已经被吃的看不出兔子的形状了。 就是一大块烤肉。 楚宁暗自纠结了好久,萍水相逢的小灰,终究还是抵不过外焦里嫩的烤肉。 偷偷瞄一眼陆之道,见她睡的正香,便取下了那块烤肉,扯了一小块,放进了嘴里。 真香! 于是坐在火堆前,大口地啃了起来。 陆之道是习武之人,哪怕睡觉的时候也常人敏锐一些,楚宁起身的时候她便醒了。 此刻,正眯着一只眼睛,偷眼望着楚宁,嘴角略过一抹笑意。 又怕被她发现,便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楚宁啃完了兔腿,将剩下的残骸放回架上。 走到陆之道跟前,歪头看了看她。 洞口有山风灌入,格外冷些,而陆之道身上的衣裳还是阴冷的,她生了火后没多久,便出去抓兔子了,还捡回来许多柴火。 “陆之道。”楚宁拍了拍她。 陆之道怕她还要为了小灰的事情,揪着自己不放,所以装作睡熟的样子,不敢醒过来。 “陆之道!”楚宁提高了音量,还顺便拍了拍她的脸。 还是不敢醒。 “洞口不冷吗?”楚宁喃喃自语地问,只好拿了自己的外袍,草草地给她披上。 自己又回到火堆前窝着去了。 陆之道盖在衣裳之下,手指偷偷摩挲过衣裳,刚烤过火的衣裳暖洋洋的,让她有些舍不得还回去。 可一向将就惯了,这一件衣裳倒让她不自在起来。 …… “我不用。” 楚宁刚躺下,就见陆之道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将衣裳扔在她身上。 楚宁坐了起来,不客气地将衣裳穿好,随口说道,“在火堆前将就一夜好了,洞口那么冷。” “我得守着。” “你睡那么死,能守住什么呀?不如好好休息。” 陆之道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没想到装睡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难不成要告诉她,因为怕她追究小灰的事,所以一直在装睡吗? 不行!陆之道心中默默摇头,就让小灰安息吧,不要再提了。 于是陆之道只好坐到了火堆边上,柴火的噼啪声衬得山洞格外静谧。 两人对坐在火堆之前,默默良久。 “陆之道。”楚宁轻轻地开口,尽管声音很小,可在山洞之中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陆之道抬眼看她,第一次因为杀了一只兔子,感觉理亏。 “以后去哪里要告诉我一声。” “去杀兔子才没说。” “不是说这个。”小灰的事情,楚宁也不想再提了,虽然小灰很可爱,可是也真的很香。 楚宁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第一次出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奉命护送你进京。” “我知道,我是说,现在就剩我们两人了,不要擅自行动,做什么都要有交代才好。”楚宁解释说。 陆之道一声不吭地去找食物的时候,害楚宁一阵心慌,还以为要独自上路了。后来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自觉可以独自面对了,又见陆之道呆头呆脑地回来。 她不爱说话不要紧,倒害得自己浪费了好大的情绪。 所以楚宁一定要与她说清楚。 “为什么?”陆之道认真地问。 不是抬杠,是真的不懂。因为陆之道自小就被要求按时完成任务,不问手段,不问缘由,只要结果。所以自然不必凡事都要交代,也没有人需要她的交代。 楚宁难以置信,“什么为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你照做就是了。” “好。” “你真的理解了吗?” “没有。” 楚宁仰天长叹,也许跟一块木头聊天,都比跟她聊天要热络许多。 …… 可是陆之道却照做了。 第二天天不亮,陆之道强行摇醒了楚宁。 山洞本就不舒服,后半夜才睡去,天不亮又被叫醒,楚宁睡眼惺忪,连话也说不清楚,“赶路了么?走……”说着便挣扎着起身。 陆之道面无表情地说,“还早,可以再睡。” “那你叫我干嘛!”楚宁眼睛都睁不开,用力地甩手,不自觉发了好大的起床气。 “我去洞外练剑。” “啊!!去去去!”楚宁闻言满心烦躁,倒头就睡。魔/蝎/小/说/m/o/x/i/e/x/s/.c/o/m 3、多说几个字 陆之道出去后,楚宁又缩在火堆旁睡了一个回笼觉。 直到天光大亮,才艰难地坐了起来。 篝火渐渐熄灭了,但清晨的阳光已经照进洞口,山洞中也不似夜里那般阴冷了。 楚宁抱着小竹筒呆呆地坐在地上,恍惚了许久,好像睡梦中被陆之道叫醒过,又好像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人专门把别人叫醒,只为说一句,我去洞外练剑?! 这个也需要交代吗?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楚宁站起身走到洞外,果然陆之道正在洞口不远的空地上,正专心地练剑。 长剑如芒,见她出招时有雷霆之势,收招时又如湖面凝聚的波光。手腕轻旋,剑身便跟着转动,剑光闪闪,随着她的身影四下翻飞。 乍一看盛气凌人,难以靠近的样子。 细细打量便不难发现,剑气之下,还藏着绛唇朱袖。 陆之道披着清晨的霞光,衣袂翩跹。 楚宁竟觉得眼前这情景,不该叫练剑,该叫舞剑。 陆之道见楚宁出来,在一套剑法过后便停了下来,熟练地收剑入鞘,走到楚宁跟前,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该配上一曲广陵散。”楚宁略带玩笑地调侃。 “什么?” “没什么,你练好了,我们就可以出发。” “好。我进山洞。”陆之道记得凡事要有交代,特意多说了四个字,告诉她要自己要进山洞了。 楚宁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在外等着。 见她取了水,将篝火彻底灭了。又取了自己的外袍,搭在手臂上,才出了洞口。 “走吧。” 两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一路并肩而行。 必须去一趟集市,一来所有随身的物品都丢了,需要重新补充。二来,陆之道准备走水路进京,去码头坐船也要经过集市。 陆之道是这样打算的,楚宁则是一头雾水,茫茫然地跟着陆之道走。 一路默默无言,楚宁不说话,要陆之道主动挑起话题,简直比登天还难。 “陆之道。”楚宁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叫了她。 “嗯。” “今天清晨,我是不是凶你了?” “还好。” “不是故意的,我没睡醒。” “好。” 楚宁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不管跟她说什么话,都有一种自作多情的感觉。 楚宁扁扁嘴,解释道,“你今早出去练剑,不用告诉我,刚刚进山洞,也不必说。” “为什么?” 楚宁反而被问住了,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自己前一天还要求她,凡事要有交代。 可是楚宁想不通,哪些要交代哪些不必说,不是常识吗? 不知道这人是真的一根筋还是故意找茬,原本还有好多话想问她,现在一句也不想说了。 斜了她一眼,加快脚步往前去了。 陆之道只好快速跟上她,垂眼看了看比自己矮了半头的楚宁,抿抿嘴,没有再说话。 楚宁却越走越快。 前面气呼呼走着,后面木木地跟着。 …… 突然楚宁一个急刹停了下来,面前是一条岔路。 楚宁鼓着脸,仰头看陆之道。 “这边。”陆之道呆呆地指了其中一条路。 楚宁用力的“哦!”了一声,又顾自己往前去了。 沉默半晌,楚宁最受不了这样诡异的安静,终于按捺不住,转过身来,望着陆之道。 沉着脸问,“你一直都这样吗?” “怎样?” 楚宁长叹一口气,耐着性子回到,“不说话,什么都不懂。” 陆之道木木地望着她,原本搭在剑柄之上的右手手指,轻轻搓了搓剑柄。 “如果不是问句,你就不说话了是吗!”楚宁气鼓鼓地质问。 被盯着浑身不自在,陆之道抬眼越过楚宁,向远处望去,语气平平地答道, “不是。” 越与她说话越想抓狂,楚宁只觉得有劲无处使,与她说话多带一点感情都是浪费。 “你现在,你现在……”楚宁用力甩了甩手,“说一句话,必须超过十个字!” “说什么?” “随便!快点!”楚宁气鼓鼓地望着她。 陆之道别扭地望向远方,好半天憋出一句,“我奉命护送你进京。” “我奉命护送你进京……”楚宁掰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数过去,“还差两个字,这句不算。” 可是憋到抓耳挠腮,也憋不出来了。陆之道右手来回搓着剑柄,拇指将宝剑推出一点,又压回去,来回好几次。 见她眼底藏了一丝窘迫,楚宁竟有些不忍,明明她有功夫傍身,真动起手十个自己打不过她。可是现在自己气势汹汹地盯着她,她眼神闪躲,倒显得自己在欺负她似的。 她如果一直像一根木头似的,油盐不进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一根会窘迫的木头。 “算了……”楚宁丧气地软了下来,耷拉着脑袋转身往前走了。“先去集市上看看吧。” 陆之道如释重负,赶忙跟了上去。 默默良久,只有路边偶尔传来虫鸣声,打破静谧。 楚宁打定了主意,陆之道几次把自己当做米袋一样又拖又扛,自己就把她当做木头带着吧。 走了许久,快到集市时,突然听到陆之道小声地说, “我不懂小姐的心思,不是故意气你。” 楚宁转过身去,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十四个字。”陆之道语气平静。 楚宁紧抿着嘴,却忍不住被她认真的样子气笑,歪着头故意狠狠地说道, “你晚了一步,我已经打算把你当做木头了。” “好。” 楚宁无奈地扶额,顺势遮住了眼睛,嘴角却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看起来那么难接近,却认真地对待自己每一句话。看起来生存技能点满,可是相处起来慢的不止一拍半拍。 陆之道看着她捂着脸在偷笑,眼睛微微弯了弯,快速掠过一抹笑意。 “陆木木……” “???” “叫你呢,陆木木。” “哦,在。” …… 楚宁一路“木木”,“木木”地叫着,因为一个“木”不足以形容她,比木头还木头,只能是“陆木木”了。 发现陆之道脾气倒好,怎么叫都不生气。 …… 两人走了小半日,终于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到了临安府与嘉禾府交界处的集市,早已腹内空空。 因为这是里交界处,许多旅人在这里落脚休整,所以卖地图的小摊不少,陆之道很快买到了一张合适地图。 “你有忌口吗?”陆之道一边将地图叠好收起来,一边问到。 “没有,木木。” “钱不多,随便吃点。”陈述的话,却带着询问的语气。 楚宁在陆之道眼中,到底还是闺阁小姐,不像自己随便应付都可以。 巡按御史虽然只是正七品的官职,可是位低而权重,“代天子巡守”的职责,不是一般人可以担任的。一般都是科甲出身,且不阿尊事贵才可以。楚宁的父亲就是探花出身,可见也是书香世家。 尽管如今家中遭遇了变故,可到底是有家室和教养的小姐,陆之道看楚宁,不管她再坚强和倔强,总带着一点娇气的样子。 那种样子,与陆之道从前认识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既不像其他暗卫那样冷漠果断,又不像闺阁小姐那样伤春悲秋。 陆之道打有记忆以来,就是孤儿,从前为了半个包子与恶犬打架,正巧被临安府同知所见,见她小小年纪却出手凶狠,觉得孺子可教。于是收为义女,可这只是一个避人口实的名号,实际上是当暗卫培养的。 此后便不缺吃穿,但也没有得到过更多的感情,义父所有的要求只有两点,就是按时完成所有命令,和绝对的忠诚。 原本想着护送楚宁进京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只剩下她们两人,陆之道有命在身,不得不承担起更多地责任。 所以有意无意地让着她,不仅因为奉命而为,更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陆之道找到路边的一个馆子,想着像楚宁这样的,也不能吃的太过随便,大不了少点一些菜也就罢了。 正要迈腿进去,却被楚宁拉住了。 “不是没多少钱吗?”楚宁问道。 “对。” “那你还下馆子?” 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见楚宁一指路边的面摊,“吃面吧。” 面摊支着大大的遮阳篷布,摊主正热火朝天地忙着,三三两两坐着的食客也都是一身粗布短打,两人身上的绸缎杉与众人格格不入。 见陆之道没有拒绝,楚宁便走了过去,大大方方地坐下。 “两碗阳春面。”楚宁伸出两根手指,对摊主说道。 “好嘞!两碗阳春面。”摊主拖常了音,热情地重复。 陆之道心中有些诧异,这两日相处下来,总觉得她与别的闺阁小姐不太一样。 “再加个蛋可以吗?木木。”楚宁支着头,小声地问陆之道。 “可以。”陆之道木木地回答。 “老板,两碗都要加鸡蛋。”楚宁转头对老板喊道。 “好嘞,稍等!” 两人好不容易坐下,陆之道取出地图,摊在桌上,认真看了起来。 楚宁凑了过去,“我们怎么走?” “到码头去,直接走水路最方便,我看坐船的钱还够。”陆之道手指停在地图上,沿着运河向北滑动。 楚宁眼神紧跟着她的指尖的动作,见她划到北通州停了下来,便问道,“一直坐船到北通州,从这里入京?” “对。” “好。”楚宁一拍手,望着地图,眼睛笑的弯弯的。 “面来咯!小心烫。” 陆之道赶忙收起了地图。 阳春面还冒着热气,清汤上飘着嫩绿的葱花,边上卧着一个荷包蛋。虽然简单但是清淡爽口,陆之道低头大口地吸溜。三两口就吃完了,端起碗,将汤也喝了个干净。 抬头看楚宁,才吃了一半不到,汤匙与筷子并用,夹了几根面条放到汤匙,才往嘴里送。细嚼慢咽,动作不徐不疾,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莽夫。 看着自己眼前的空碗,陆之道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 “还要吗?”楚宁抬头问她。 “不要。”陆之道赶忙推辞,小时候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所以现在吃饭的时候,习惯性吃的特别快。 “陆木木……” “闭嘴!”陆之道突然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告诫道:“低头吃面。” 楚宁一愣,汤匙还停在半空,满心困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之道再次沉声,不容置疑,“低头,吃面。” 楚宁低着头默默把面送进了嘴里,不知道她突然发了什么神经,不免有些委屈起来。 陆之道一手握紧了剑柄,余光警惕地打量着远处过来的三人,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他们穿了同样的靴子,是官靴。 再打量了四周,穿这样的官靴的人,前后还有好几名,每个人都是东张西望的样子,好像在找什么。 其中一人腰间别着的,似乎是臬司衙门的腰牌。陆之道心里盘算着,这些八成就是来找楚宁的。 “走。” 陆之道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一手抓起了剑,另一手拉起楚宁就走。 “我还没吃完……”楚宁委屈着。 “闭嘴。”陆之道回过头来,皱着眉瞪了她一眼。 楚宁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不敢再言语,低着头由她拉着。 不知道四周的危险,只知道她突然变了脸。心里憋屈,不自觉便红了眼眶。魔/蝎/小/说/m/o/x/i/e/x/s/.c/o/m 4、这是夸奖 陆之道不由分说地拉起楚宁,快步离开面摊。迎面走来微服的追兵,倒没有过多留意她们,有惊无险地擦身而过。 可没走两步,便察觉被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盯着,陆之道余光一扫,见那人也是穿着官靴,抱着手斜靠在不起眼的墙角,嘴里不正经地叼着一棵野草。 街上往来的人不少,那人的目光明显一直在跟随她们。 此时用强不是上策,尤其还带着楚宁在身边,也不方便逃跑,只好见机行事。陆之道心中盘算着,回头看了一眼楚宁。 见她微低着头不说话,默默跟在自己身后,陆之道没多想,只觉得她看起来还挺配合的样子。稳妥起见,陆之道一手抓上了楚宁的手腕,拉着她若无其事地往前去。 “呸。”那人将嘴里的野草向地上一吐,拍了拍手,向她们走了过来。 陆之道右手搭在了剑柄之上,做好了随时将他一剑封喉的准备。那人走到她们面前,远远地张开了手拦下她们,笑着说,“二位不像本地人。” “你才不像。”陆之道语气平平地应道。 楚宁这才意识到处境有些不妙,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看起来要比自己年长不少,留了两撇贱兮兮的小胡子,说话语气也不太正经。 “家住哪里?看她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在路边吃面呢?” “体验生活。” “不对吧?”那人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斜着眼瞥了楚宁,“小姐贵姓?” “不该问的别问。” 陆之道本来话就不多,现在答复的语气更是冷漠,不被怀疑才怪了。楚宁只好轻轻挣开了她,对小胡子胡乱扯了一通,“免贵姓赵。” “赵小姐,家住何处?” “先生眼生的很,也是我们府里的人?”楚宁望着小胡子,装出一脸疑惑。 “那倒不是。” 楚宁理直气壮,“那我瞒着父亲出府玩,与你有什么关系!” “让开。”楚宁没好气地瞪了小胡子一眼,拉上木木的陆之道就往前走。 小胡子挠了挠头,想着这人应该是本地的小姐,贪玩跑了出来,也不知是什么身份背景,看上去不好得罪的样子,所以也没有再深究,侧身让开了路。 楚宁故作平静地路过小胡子身旁,手心却直冒冷汗,全蹭在了陆之道的手腕上。 才走两步,便感觉后面有人快步追了上来,楚宁心中惶惶,皱着眉求助似的望了陆之道一眼,只想拔腿就跑。 陆之道见状,匆忙反手握上她的手心,及时拉了拉她,冲她微微摇头。 两人故作镇定向前,耳朵却警惕地听着身后的动静,那人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停在了小胡子的身边。 楚宁打起的精神突然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跑,否则反而要暴露自己。 身后两人的对话清楚的传来,先是小胡子的声音,“码头有消息了吗?” “回还没有。贾千户让我们分几个人去官道盯着。” “那就带几个弟兄过去。” …… 两人越走越远,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只知道现在码头与官道的路都走不通了,只好另想办法。 一刻不敢多逗留,径直离开了这个两府交界的集市,但也没有走远,穿了几条街,转角到人少的巷子便停了下来。 陆之道四下张望,确定没有追兵,且这里前通后达方便逃跑,才问道,“需要休息吗?” 楚宁点点头,两人才在树荫下坐了下来。楚宁有些泄气,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发呆,回想起自己又开始疲于奔命,连一碗面都来不及吃完,心里忍不住泛酸。 更何况还要莫名其妙地被凶,被要求“闭嘴”,还要应付让人讨厌的小胡子。本以为自己心中做足了准备,可当真正开始面对的时候,又忍不住神伤。可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偷眼看了看陆之道,见她正对着地图认真琢磨,好像全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许久,陆之道抬头说道,“还可以走山路。” 楚宁正出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沉默良久突然发现陆之道一直盯着自己,才匆忙问道,“什么?” “还可以走山路。” “哦,好。” “或者在码头附近等上几天,也许有机会上船,但比较危险。” 楚宁凑过去看了看地图,坐船是最便捷与省力的方式,可目前看来也是最危险的方式。 思来想去决定不下,偶一抬头,见陆之道拿了油纸包着的葱油饼,递到她面前。 “干嘛?” “你没吃完面。”陆之道笨拙地提了一嘴。 楚宁接过早已凉透的葱油饼,心有戚戚,突然更委屈起来,嚷道: “那个蛋我一口没吃!” 陆之道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还要凶我!”楚宁啃了一口葱油饼,虽然已经凉了,可是依旧唇齿留香,于是问道,“这饼什么时候买的?” “在集市的时候,还有很多,准备做干粮。” “还是你比较周到,”楚宁叹口气,及时发现有追兵的是她,准备了干粮的也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又帮了大忙,“不然我肯定要被他们发现了。” “不会。”陆之道认真的说。 见楚宁嘴里鼓鼓地嚼着葱油饼,疑惑地抬头看自己,陆之道才继续补充说: “你很会说谎。” “???” 葱油饼突然不香了,楚宁用力将嘴里的饼咽了下去,匆忙解释,“我……我以前也没有撒过慌,刚刚是信口胡诌的……” 突然又觉得这样说也不对,信口胡诌也是撒谎,又尴尬地补充,“说起来,也不算是……只是……那时……” 楚宁垂头丧气,觉得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刚刚确实没有一句真话,只好沮丧地说,“言不信者行不果,我知道的,以后不会了……” 意识到自己竟堕落地如此之快,楚宁又红了眼眶,低着头,紧抿着嘴不再解释了。 陆之道反而无措起来,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原意是说楚宁很机灵,不会轻易被他们抓到,赶忙解释说, “我在夸你。” “???” “对他们怎么能说实话?我只是没好怎么说。”陆之道蹭了蹭剑柄,微微俯下身偷眼看了看楚宁。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楚宁突然理直气壮,事从权宜就是为自己开解的最好理由。 陆之道木木地愣在原地,知道“很会撒谎”不算夸奖,但不知道还能如何解释。 楚宁站起来身来,把吃了一半的葱油饼扔还给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开始算账。 “还有,我不像你那么敏锐,如果你发现危险了,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凶我!” 陆之道抬眼见她眼睛还是红红的,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又把她惹哭了,右手搓了搓剑柄,望着脚尖不说话。 “听到没有?”楚宁又问。 “听到了。”陆之道乖乖回答,可是细想起来,还有些不明白,于是小心翼翼地举手提问,“什么时候凶你了?” 她语气平淡,落在楚宁耳朵里,倒像是质问。 “闭嘴!”楚宁学着陆之道的样子,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心中有些得意地打量陆之道,却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没有被影响的样子,还在认真等着自己的答复。 楚宁摇了摇头,无奈作罢,解释说,“这样就是凶了,这样不行。” “好。”陆之道认真记下。 发现陆之道确实不大会与人相处,可是每次都认真地记下自己的话,楚宁倒觉得这样的陆之道有些可爱,也不忍再苛责。 叹了口气,坐到她边上,“木木,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也会学着变更好,好多事情还要你教我。” 陆之道受宠若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场愣在原地。 …… 楚宁无奈看了看她,不再与她纠结这些。接过地图,扯开了话题,“走山路没有追兵吗?” 陆之道猛地回过神来,“不知道!我可以去打探。” 正说着见一位猎户打扮的老人,挑着许多野味过来,好像是要去集市卖的样子。 “我去问问。”话音刚落楚宁便迎了上去,陆之道紧走两步追上,警惕地跟在她身侧。 “老丈是从山里来吗?” “当然,姑娘要野兔吗?”猎户粗犷的大手拍了拍野兔。 楚宁匆忙摆手,眼神特意避开了这只与小灰一模一样的野兔。 “翻过这座山就出之江省的地界了吧?” “对,就是山路不好走。最近不要往山里去,正闹山贼呢,我卖完这一趟也不去了。”老猎户说完便挑着野味往集市去卖了。 楚宁无奈地回身对着陆之道,小声调侃,“追兵和山贼,你选哪个?” “都行。” “那就等天黑看看,如果追兵撤了就坐船走,如果他们不走我们只好进山了。” “好。”陆之道点点头。 两人囊中羞涩,又要备下船费,只好找了一家偏远的,看起来门面破落的客栈暂时落脚,一问价格果然比外面便宜许多。 只是房间像是许久没有住过人的样子,落了不少灰,不那么干净。小二拿抹布随意地抹了两下,便退了出去。 陆之道没有在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找个机会我把这身衣服换了,容易引人注意,也不太方便。”楚宁边说边拿出随身的帕子,仔细地将桌椅擦了一遍。陆之道见状,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翻了全身找到自己的手帕,学着楚宁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擦了一会。 来回擦了两遍,自觉还挺干净的,可是抬眼看楚宁,连一张椅子也还没擦好,想着帮忙擦擦桌子。 楚宁拦住了她,嫌弃地捏起陆之道手帕的一角,拿到她面前,“你这帕子,越擦越脏。” “你坐这里。”楚宁将自己擦好的椅子,搬到陆之道面前。 “我去洗。” “你要是能洗干净,就不会留下这么多污渍了,放着吧,等会帮你一起洗了。” “不用。”陆之道伸手要拿回自己的手帕,却被楚宁抽了回去,只好尴尬地搓了搓手指。 …… 两人暂时在客栈落了脚,决定等到晚上再去看看,如果追兵查得紧,那就休息一夜,第二天进山。 而另一头,臬司衙门的差役,在码头搜查了登船的每一个人,还是一无所获。为首的贾千户将他的副手——那个小胡子,叫了过去。 贾千户安排小胡子带着人继续盯在各个路口。 “每一条路都给我盯死了。一个小姑娘而已,能跑到哪里去!” 自己则带了几人进山,守住最后一条出省的路。 “决不能让她活着走出之江省。”魔/蝎/小/说/m/o/x/i/e/x/s/.c/o/m 5、进山 好不容易等到楚宁收拾好房间,两人各自坐下,商量着等到天黑之后,由陆之道出去打探一番,再决定是坐船还是翻山。 “昨夜在山洞也没睡好,你可以先在床上小憩一会,等天黑了再出去。”楚宁走到桌旁坐下,对陆之道说。 陆之道正拿着布正认真擦着剑,头也不抬,“我不困,你去睡。” 楚宁也不好再说什么,左右无事,无聊地看着她一点点地擦着剑,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道,“别人的剑都有名字,你的剑有名字吗?” “没有,就是剑。”陆之道不明白她怎么这么爱起名字。 一个专属的名字,是留恋和不舍的开始,上次小灰的事情就有力地证明这一点,所以陆之道从不随便给周围的物件起名。 “那怎么区别你的剑与别人的剑呢?” “就是……我的剑。”陆之道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而又擦起了剑身。 楚宁无奈地笑笑,由着她去了,自己则在一旁,支着头看她一丝不苟地擦了许久。 她低头认真的样子,倒让人觉得十分可靠,不知不觉地扬起了嘴角。 陆之道偶然抬头,见她望着自己,微微抿着嘴在笑,脸颊留下浅浅的酒窝,陆之道一脸认真地问,“笑什么?” 楚宁猛地收回了眼神,疑惑地问,“笑了吗?” “笑了。” “噢,走神了。” 磨蹭着到了天黑,谁也没去休息,陆之道提着剑便出去了,才推开门,突然想起答应过她“凡事要有交代”,特意转过身来说道,“我去码头看看。” 楚宁哑然失笑,学着她笨拙且刻意的样子,木木地点头应道,“好的。” …… 楚宁独自留在客栈中,正想着去将两人的手帕洗一洗,抬手间不小心碰到腰间的小竹筒,低头看了看父亲给她留下的竹筒,开口处被蜡紧紧封住了。 楚宁望着小竹筒,思忖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向小二要了一把小刀,小心地将竹筒上的蜡封去了,取出了里面的东西——那些逼地她只能仓皇逃命的东西。 里面是之江巡抚与他人往来的信件,有十几封信紧紧地叠在一起。楚宁粗粗扫了一遍,了解了大概。 去年有段时间,之江省连日大雨昼夜不停,导致运河水位猛涨,可当地的官员不思如何抗洪安民,反而借机密谋炸毁堤坝,任由洪水泛滥,淹没了多个县的土地与房屋。 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亟待官府赈灾安抚,可是当地官员沆瀣一气,上欺下瞒,赈灾只是做做样子。逼的当地的百姓走投无路,只能卖了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可是官商勾结,压低土地的价格,原来五十石换一亩地,竟被压价至不到十石一亩。 楚宁清楚记得自己背下的账目,不到半年时间,兼并土地近百万亩。 他们往来的信中,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些事,可细细去看,字里行间都藏着无数的苦难。楚宁看得后背发凉,薄薄的十几封信,竟仿佛有千斤之重。下定了决心,哪怕自己死了,也要想办法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 难怪那些人费尽心机要找这些东西,楚宁突然有些后怕,随身带着的这个小竹筒太显眼了,万一被抓了,那些人一定会注意到这个小竹筒。 这些书信让楚宁感觉到强烈的不安,也不敢再随便将信放回原处,思来想去,叫来了小二,声称自己想看书,嘱托他连夜去买。 “按着这里写的书名,买两三本就够,如果没有这些书,就挑厚的买。”楚宁说着将列了书名的纸递给小二,顺带还给了不少赏钱。 小二得了赏钱,即刻眉开眼笑,乐得跑这一趟。 很快就将她要的书买了回来,笑嘻嘻地回禀说,“这个时候好多店都关门了,差点就买不到!好些书都没有了,我就按您的吩咐,挑厚的买。” “有劳了。”楚宁接过书,将小二打发了。 随即将门窗都全部关好,趁陆之道还没回来,准备将书信重新藏好。 她拿起眼前的书看了看,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本书,一本《尚书》一本《楚辞》,打眼看去《楚辞》略厚一些,可相比之下楚宁还是更喜欢这一本。 迟疑一会,楚宁翻开了《尚书》,握起桌上的小刀,将书本中间几十页挖空,掏了一个长方形的小洞,将书信塞进了洞中。 做好这一切,便将《尚书》合上,拿起来看了看,从外表看起来与新书并无不同。 为了防止无意间散开,楚宁又解下自己的发带,将《尚书》绑了起来,仔细地在封面系上一个蝴蝶结。 书信算是藏好了,可是桌上一片狼藉,楚宁想了想,又将挖下来的那几十页无用的纸,塞回小竹筒之内,同样用蜡封好,依旧带在身上。 这样才稍稍安心一切,至少藏在书中,不那么容易引人注意,书本就和包裹放在一起就行。 想着这个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陆之道,她原本的任务就是护送自己进京,想来也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 陆之道回来的时候,楚宁已经将一切处理好,打了水正若无其事地在洗手帕。 “怎么样?”楚宁抬头问道。 “码头昼夜有人守着,乘船的人都要搜身。” “那我们只能进山了。” “对,先休息,明日一早动身。”陆之道过来试图接过帕子。 “马上洗好了。”楚宁用手肘将她推远了些,指着有些发黑的水,“你看你的手帕有多脏。” 陆之道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去做别的,只好站在边上干看着。 楚宁将两人的帕子洗净,并排晾好,才转身过来看她,“傻站着干嘛?你不休息吗?” “要休息。” 陆之道闻言去搬了一把凳子,摆在门口,抱着她的剑坐下,往门口一靠,闭了眼就准备睡了。 一顿操作看的楚宁一脸茫然。 “木木……不然你睡床上……” 陆之道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将头微微撇向一侧,开口道,“不用。” “可是明日还要赶路,该好好休息。” 陆之道有些无措,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人的好意,只好别扭地紧闭着眼睛。 “你去床上睡。” “……”陆之道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不是。” “什么不是?” “我要守着。” “你该不会打算一路都坐着睡吧?你要修仙啊!” “不……不修仙。” “去!床上去!” 陆之道尴尬地起身,无措地站在一侧。 “你要是不放心,就把桌子堵到门边去。”楚宁提醒说。 “好。”陆之道敏锐地从话里接收到任务,赶忙去搬桌子。 楚宁看她忙着搬桌子,笑了出来,调侃道,“好好与你说话你不听,非用命令的语气你才听得进去么?” 陆之道挪好桌子,垂手立在一侧,并不答话。 楚宁故意大胆试了试,用强硬的语气,“床上去。” “我……” “快去!” 陆之道只好无奈地坐到床边,可是愈发不知所措,双手乖乖放在膝上,来回搓了搓。 楚宁略过她,从床上拿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总可以吧,好像谁想欺负你似的。” “我睡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陆之道已经蹲在她对面,捏住了被子的一角。 “你更需要好好休息。” “我皮实。” 楚宁笑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她,“哪有这样说自己的,我是好意又不是害你,你怕什么?” 就是好意才让陆之道手足无措,如果是恶意她就一剑砍过去,可是此生收到过的好意屈指可数,尽管心中感激,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能愣愣地蹲在原地,紧扯住被子一角,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睡地上。 楚宁拗不过她,可她又不说话,只好试探着问,“那我睡床上?” “好。”陆之道这才放开了被子。 “你也睡床上。” 楚宁爬上床,尽量往里靠了靠,让出一大半的位置。 陆之道别扭许久,终于才磨磨蹭蹭地上了床,侧着身子往床边挤。 不大的床,被两人腾出了巨大的空隙。 …… 半晌,好像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陆之道才大着胆子,喃喃地说了一句, “你跟别的小姐不一样。” “什么?”楚宁含糊不清地问,声音听起来很困。 “没什么!”陆之道扯过被子,仓惶转身。 “嘭”地一声闷响,整个人卷着被子摔到地上。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本就躺在床沿边上。 这下楚宁彻底清醒了,转过身来望着地上的陆之道。 陆之道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全身写满了尴尬,沉着脸将被子放回床上,默默钻了进去。 楚宁翻过身,背对着她,咬着唇努力忍笑,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你躺进来一些。” 话音未落,再也忍不住,用被子把头一蒙,笑的乱颤。 …… 第二日,才听鸡叫过一遍,楚宁便醒了过来,但陆之道已经不在边上,猜测她一定是在外面练剑,便没多想,顾自己起来洗漱了。 果然没多久,陆之道顶着个黑眼圈就回来了。 还带回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 “吃完我们就动身。” 楚宁无意撇见她浓浓的黑眼圈,又忍不住要笑。想到昨夜自己早早就睡了,却不知她熬到了什么时候。 “不就是摔了一下,至于夜不成寐么?”楚宁调侃道。 “闭嘴。”陆之道自觉丢脸,随口应了一句。 “不许凶我!昨天才答应过。” “对不起。” “呃……道歉还挺快。” …… 趁楚宁吃饭的间隙,陆之道将两人物品收拾好,用包袱装了起来,“这两本书是你的?” “对!”楚宁抬头看了看,见陆之道拿着那本藏了信的《尚书》,突然有些紧张,起身走了过去,解释说,“昨夜让小二帮忙买的。” “哦,要带吗?” “当然要!”楚宁接过《尚书》,将它与《楚辞》一起放进包袱内。 转而对陆之道说,“这两本书我还要看,不要弄丢了,也不许乱翻,免的弄坏。” “好。” 陆之道认真应下,考虑到她是书香世家的小姐,爱书一些也是正常的,于是也没多想,仔细将书摆好,将干粮等其他物品,一并装入包袱之内。 …… 趁着天未大亮,两人便出发进了山。 出了山路有些难行,其他一切都还算顺利。 渴了有山泉,饿了有干粮,累了可以席地而坐,还有虫鸟的叫声时时绕在耳畔,一开始楚宁还觉得十分有野趣,倒像是郊游一般。 可一双眼睛在暗处,早早盯上了她们。 越往山里走,便越感觉幽僻,林海茫茫,人迹罕至的小径铺满了厚厚的枯叶,踩下去软软的咔咔作响。 山中不知岁月长,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觉得有些累了,便就近在树荫底下休息。 陆之道解开包袱,取出一块油纸包的葱油饼给楚宁,自己则拿了个普通的面饼啃了起来。 “怎么不一样?”楚宁咬了一口葱油饼,望着陆之道问。 “葱油饼比较贵。” 楚宁心中颇不是滋味,扯了一半的葱油饼递给陆之道,“拿着,不需要特别照顾我。” 陆之道默默接过葱油饼,无意间看到不远处的草丛,在不正常的晃动。 “吃兔子吗?”陆之道试探着问。 “……”楚宁犹豫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葱油饼,还是决定,“吃!” “不要起名字。” “好。”楚宁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没办法,小灰实在是太香了。 陆之道将手上的饼交给楚宁,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异常的草丛,连带着楚宁都紧张起来,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吓跑了野兔。 突然猛地一扑,准确地将野兔压在身下。 陆之道拎起野兔耳朵,开心地转过身来,冲楚宁晃了晃。 却见一个身影扛着楚宁快速跑远了,而楚宁一动不动地挂在那人肩头,看起来已经晕了。 陆之道匆忙扔了野兔,提剑追了上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6、营救 对方有四人,其中一人扛着楚宁跑的飞快。山路崎岖难行,可他们似乎非常熟悉,如履平地一般。 陆之道紧随其后,耳畔的风呼啸而过,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 陆之道果断拔剑出鞘,脚下用力正要跃起,谁知向前跨了一步却正好踩空。 冷不丁掉进脚下的大坑,那坑差不多有两人高,四壁光滑,是有人专门设置的陷阱。陆之道抬头看了看,见另外三人已经回到大坑边上,俯身往下瞅。 陆之道试图攀上大坑,可是坑内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她跳到半空,可是失去了支撑又掉下去。 “哼,就这两下子,还想追小爷?省省吧。” 陆之道不死心,后退半步,卯足了力向上一跃,双手正好抓到大坑的边缘,整个人只凭借手上的力量挂在坑壁上,脚下正要再使力,再蹬一脚就能上去。 那人却不给机会,狠狠一脚踩到陆之道的手指上,反复来回碾压。 陆之道吃痛却收不回手,咬牙忍着,眉头拧到了一起。 “嘿嘿,是个哑巴。”踩着陆之道的那人,转身对另外两人笑道。 “哑巴,痛就喊出来啊!”另一人嬉皮笑脸地蹲下,抖了抖手上的石块,砸向陆之道。 陆之道额头上被砸了一个深深的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齐三,把她抓上来。” 踩着的那人闻言,挪开了脚,陆之道双手使不上里,再一次掉入坑底。 陆之道用手腕抹了一把即将渗到眼角的血,才发现手指又脏又肿,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着,她咬着牙握紧了剑柄。 再次向上跃起,剑身用力插|入坑壁内,借力跳出了大坑,可是一张大网当头扑下。 在碰到网的片刻,陆之道手腕一翻,执剑破开了大网,从当中冲了出去。 三下五除二将上面的三人打翻在地,三人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低声哼哼着,陆之道走到踩自己的那人跟前。 冷冷地问,“齐三是吧?” 不等齐三答话,一脚踩上他的胸口,那人当即口吐鲜血,再说不出话来。 陆之道斜眼看了方才拿石头砸自己的那人,那人吓得慌忙跪地求饶,一个劲地磕头,头都磕破了,陆之道才将那人拎了起来, “带我去找那位姑娘。” 那人战战兢兢地引着陆之道往山寨去。 山寨门口,木制的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大旗寨”。 陆之道“啪”地一脚踹开了大旗寨的栅栏,里面的山贼即刻引起警觉,陆续围了过来。 陆之道拎着那人往里一扔,“把你们大当家叫出来。” …… 话分两头,楚宁一路被扛回大旗寨,直接被带到大当家齐守义面前。 齐守义望着眼前昏迷的楚宁,问贾千户,“这就是你要的人?” 贾千户没见过楚宁,所以也不能确定,他掰过楚宁的脸仔细看了看,正准备搜身。 “人家是小姑娘,你他妈别动手动脚的!”齐守义随手抓了茶杯向贾千户扔去,茶水溅了贾千户一身。 贾千户全不在意,掸了掸身上的茶渍,笑道,“你都落草为寇了,还讲究这些。” “是你要的人就带着赶紧滚,钱留下。”齐守义不耐烦地说。 “钱少不了你的,把人先绑了,我要叫醒问话。” “哼,”齐守义不屑地冷笑,“一个小姑娘你还怕她跑了?” 贾千户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没有再乱动,反而拿了边上一杯茶水,泼了楚宁一脸,将她叫醒。 楚宁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先抹了一把脸,打眼四下张望。 “你叫什么?”贾千户坐在太师椅上如审问一般。 楚宁稳了稳心神,爬起身来,留了一个心眼,并不答话,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大旗寨。”齐守义答道。 楚宁思量着这里就是山贼的老巢,想来坐正中的那人很可能就是大当家了,可看上去好像也没有为难自己的样子,便顾自坐到了贾千户对面的太师椅上。 一坐下就不像是被审问,反而是来商谈的,她直接略过贾千户,问齐守义,“你想干什么?” 齐守义反而爽朗地笑了,“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我不过拿钱办事,有话你问他。” 楚宁顺着他的手指望向贾千户,见他虽然是常人打扮,可是穿着官靴,与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心中便有所提防。 “你是什么人?”楚宁问道。 “现在是我在问话!” “官府的人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 贾千户下意识地扫视了自一身,才发现是靴子出了纰漏,不愿再纠缠这件事,于是扯开了话题。 “应该是她,把她绑了。” “要绑自己绑,反正我们已经帮你把人抓到了。” “你既拿了钱,就把事办好。” 齐守义不耐烦地叫了人,即刻冲上了来两名大汉,不由分说地将楚宁五花大绑。 “他给你多少钱!”楚宁挣扎着问。 “怎么,你要加价吗?”齐守义饶有兴趣地问道。 贾千户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掏出一叠银票摁在桌上。 楚宁看了一眼,默默闭上了嘴,自己身上所有银子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人家的零头。 “我要跟寨主单独谈一谈。”楚宁还是不死心。 “拿钱办事,我不想搞得太复杂,人你带走吧。” 正说着,突然听到有人匆忙进来禀报,说有人在门口挑衅,砸了大门,指名要见大当家。 齐守义一听便来了脾气,即刻提起了大刀,临走前将桌上的银票揣进怀里,冷声对贾千户说道,“拿了人赶紧滚。” 话音未落便提刀冲了出去。 贾千户一把抓起楚宁,“楚小姐?把东西交出来,少受点皮肉之苦。” 楚宁暗自庆幸昨夜将信件藏在了别处,现在除了自己记忆中的账本,什么也没有。只要自己咬死了不说,他们便是白费心机。 “我不认识什么楚小姐。” “那你进山做什么?坐不了船想翻山逃出省?” “这是什么?”贾千户注意到她身上带着的小竹筒,一把扯了过去。 楚宁挣扎着,可双手都被绑住,小竹筒轻易被抢走。 “还密封了。”贾千户冷笑一声,“楚大人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可惜连自己都保不住,最后的死状你看到了吗?怪惨的……” 听他提到父亲,楚宁不自觉红了眼眶,当时父亲拿了这些东西给她,极力要她快走,没能陪他到最后一刻。 “还说你不是楚宁!”见她眼睛红红的,想哭的样子,贾千户心中便确定了,一把抓过楚宁,强行将她带走。 前门被陆之道堵着,贾千户一行也不愿意招惹麻烦,从后门低调离开了。 用大麻袋将楚宁一套,扎紧了口子,便将她扛着走了,连挣扎的机会也没给。 眼前漆黑一片,只能感觉到一路颠簸,他们在快速前进,应该是下山的路线。 小竹筒果然被拿走了,楚宁庆幸没有将信件带在身上,又担忧陆之道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丢了那本《尚书》。 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索脱身的办法,可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能做的也实在不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突然又有些绝望,只怕没有下一步了,他们找不到证据还不知会怎样对待自己。 正无奈地想着,突然感觉被重重地扔在地面,摔的楚宁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随即是武器的碰撞声与喊杀声,楚宁挣扎着坐了起来,可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只听到一片混乱的声音。 没多久打斗声渐渐平息,便听到贾千户喊道,“我与你们大当家早有约定,收了钱还要出尔反尔吗?” “污蔑我们大当家?找死!” “弟兄们,上!” 周围都是不熟悉的声音,楚宁有些慌乱,只觉得自己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干脆闭了眼睛,冷静地在脑中将方才的事情复盘一遍,寻找可能的出路。 很快外面静了下来,“终于要来了。”楚宁心中默念,不知道等待自己又将会是谁。 感觉有人解开了麻袋上的绳子,尽管闭着眼睛,仍然感觉到亮光,呼吸突然变得顺畅,有人在她身后替她在解绳子。 楚宁缓缓睁开眼睛,地上一片狼藉,眼前拿着武器的几人,全部都是生面孔,一个也不认识。 方才绑走自己的贾千户一行,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身后那人动作轻柔,好半天才解开自己手腕的绳子。 “多谢。”楚宁揉着手腕,转头说道。 却发现为她解绳子的不是别人,竟是陆之道。 她额头上还留有已经干了的血迹,连带着几根发丝被血迹粘着,紧贴在脸上。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楚宁一见到来人是她,突然就安心了许多,楚宁抓过她的手,冲她笑了笑。 却见陆之道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是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楚宁这才发现,她手指又红又肿,一根手指快赶上原来两根粗细。 “怎么了?”楚宁捧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 “没事。”陆之道不自在地抽回了手,转而对其他人说道,“走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7、上药 陆之道本就话不多,其他人楚宁也不认识,只好跟在陆之道身侧,一并走着。 “怎么回事?”楚宁小声问。 “齐守义是旧相识。” “你认识那个大当家?” “对。” “那你怎么还受伤了?” “不打紧。”陆之道抬起手来看了一眼。 “那个贾千户呢?” “让他跑了。” 一行人又回到了大旗寨,齐守义已然等在大堂了。见她们进来,便迎上前来,拱手问道,“还顺利吗?” “顺利。”陆之道淡淡回了一礼。 楚宁一脸茫然,不明白他们会有什么交集,只是也不好开口问,便安静立在一旁,留意着他们。 “齐三的事我才知道,交给你处置。” “不必,收拾过了。” “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伤好了再说。”齐守义大方地摆手。 “还要进京,不多留。” “一会天黑了也不好走,明日我送你们,你先把伤口处理好,晚上一起喝点,咱们也许久不见了。” 陆之道看了看楚宁,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见楚宁点了点头,陆之道这才应下。 “楚小姐刚才还气势汹汹,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齐守义故意调侃。 “我哪里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乱吃。”楚宁见他们说话还算客气,所以也开起了玩笑。 “卖的什么药你问她去,”齐守义一指陆之道,“如果你能打开这个闷葫芦的话。” 楚宁笑着望向陆之道,她倒是真的很想看看,这个闷葫芦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陆之道被她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搓了搓手指,这才发觉手指僵硬着难以动弹,有些疼。 “哟,你还会不好意思?”齐守义调侃完楚宁,又揶揄起陆之道。 陆之道狠狠瞪了他一眼,“安排两个房间。” 齐守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间房好了,省的我们打扫。” 陆之道作势要揍他,闹了一阵才让人带她们去到客房,安排了紧挨着的两个房间。 …… 两人各自回到房内。 陆之道打了水,随手将伤口上的污秽洗了洗,可有些泥土小石块早嵌进了肉里,洗不干净,陆之道也没什么耐心,大致冲了下,就准备上药了。 山寨里别的没有,跌打损伤药倒格外多。 正处理伤口,忽听有人敲门。 陆之道打开门,看到楚宁立在门外。 她无声无息地开门,也不说话,倒惹得楚宁有些窘迫,“那个……那两本书呢?” “我去拿。”陆之道转身回去,从包袱里将那两本书取了出来,捧给楚宁。 楚宁接过书,瞄了一眼《尚书》上系着的蝴蝶结,确定还是原来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你没事吧?” “没事。” 楚宁单手抱了书在怀里,另一手抓过陆之道的手背,低头仔细看了看。毕竟她是为了自己才受的伤,楚宁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 “差不多都处理好了。”陆之道轻轻抽回了手。 却被楚宁一把抓住,拎起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叫处理好了?都没洗干净。” “不好洗,不要紧。” “我帮你吧?” “不用!”陆之道赶忙背手在身后,别扭地拒绝。又担心自己的语气太凶,匆忙解释道,“不用麻烦,没事。” 楚宁微微仰头望着她,“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意想让我愧疚?” “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办罢了。 楚宁一侧身便进了房内,自顾自将两本书放到一旁,摁着陆之道坐下,掰过她的脑袋看了看。 “脸也没擦,都是血迹。” 陆之道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低垂着眼眸由她摆布。 楚宁端来一盆水放在旁边,打湿了手帕先帮她将脸上的血迹擦了。 “木木,我觉得你不太爱干净。” “我……”陆之道撇过头,无从辩解。 “但是挺可爱。”楚宁笑着俯下身,一手环住她的脖子不让她乱动,另一手拿了帕子轻轻将血迹擦去。 她动作很轻,陆之道只觉得脸上像小猫爪子蹭过。 陆之道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抬眼是她浅浅的酒窝,垂眸是身前的起伏,怎样的视线都不对,干脆闭上了眼睛,可是其他的感官却更加敏锐气啦,脸上的触感显得更加轻柔,还传来淡淡的香味。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甜甜软软的,总之很好闻。 陆之道感觉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别扭地别过了头。 “别动!”楚宁捏着下巴将她掰了过去,“这是怎么伤的?” “我……”陆之道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本能地想逃,却又很留恋。 楚宁放开她,随手将帕子在水了搓了搓,血迹在水中慢慢散开,染地清水成了淡粉色。 陆之道这才感觉稍微缓了过来,木木地答道,“石头砸的。” 楚宁将手帕搓洗干净,又凑了过去,继续擦着,“手上呢?怎么伤的?” “……”陆之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凑得越近,她的心就绷得越紧。 到最后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宁却没多想,早就习惯她安安静静地不答话。 直到楚宁彻底擦干净,起身去拿桌上的药瓶,“用这个药吗?” “对。”陆之道木木地点头,才又缓过神来,继续答道,“手上被踩的。” “被踩的?”楚宁困惑地提高了音量。 “我踩回去了。” 楚宁掏出自己干净的帕子,蘸了药水,小心地帮她涂在伤口上。 “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陆之道噌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摆手,“没关系……不是……不要紧……不对……” “不用对不起。”陆之道垂头说道,“这是我的任务。” “任务归任务,你的生活又不是只有任务。”楚宁伸手拉她却抓了个空。 陆之道慌乱地背手在身后,躲开了。 “你不上药了?”楚宁望着她,“还是不想我帮你上药?” “不是……” “你只会说不是吗?” “不是……” “……”楚宁干脆也背着手,后撤了一大步,给她留足了空间,“接着上药你就先坐下。” 陆之道僵硬地坐下,腰背挺的笔直。楚宁上药的时候,她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对她而言,这样的伤如同家常便饭。 可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仔细地帮她上药,她十分留恋却无所适从,更惶惶不安,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好意与温柔。 处理好她额头上的伤,楚宁抓过她的手,责备道,“都没处理干净就准备上药么?” “我皮实。” 楚宁将她的手放到桌上,搬了凳子坐在她身旁,低着头仔细处理嵌入皮肉的小石块。 “那个大当家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楚宁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共事过。” “共事过?他不是山贼吗?” “原来不是。” 楚宁放下帕子,抬头抿嘴笑着望着她,“你能不能多说几句,把事情解释清楚,而不是问一句答一句。”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我当故事听。”楚宁想了想又补充道,“能说的你就说,不能说的我也不问了。” 说完又低头帮她擦伤口,果然一句话也不再问了。 “好。”陆之道脑中快速组织语言,解释道,“他原来是巡抚标营的,去年连日大雨,他奉命带人炸了其中一个县的堤坝,后来巡抚大人为了杀人灭口,用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抓了起来,他是在行刑前买通了人逃出来的,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陆之道说的平静,楚宁却听得心惊,更确认了她父亲所言非虚。 “是他炸的堤坝?你说的这样轻巧,你可知道多少人因为堤坝被毁而流离失所,甚至丢了性命。这是为虎作伥!” “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你也去炸堤坝了?”楚宁停了下来,严肃地盯着陆之道。 “没有。”陆之道匆忙解释。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陆之道收回了手,据实答道,“从前做其他任务的时候,有过配合。” “你们奉命行事,从来不问对错么?” “不该问。” 楚宁无言以对,区分是非善恶是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她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群人,做事是不问对错的。 偏偏陆之道就是这样的人。 楚宁洗净帕子,抓过她的手,帮她上药。 “你们该成雄鹰的翅膀,而不是恶虎的爪牙。” 陆之道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正说着话,齐守义“吱呀”一声推门而入,“好了没有,喝酒去。” “哟,楚小姐也在。说悄悄话呐!继续继续……”齐守义嬉皮笑脸地又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些尴尬起来,不是悄悄话也变成了悄悄话。 “你去吧。”楚宁擦完药将陆之道的手往前一推,“少喝酒。” “好。” 陆之道匆忙起身,打开了门,一脸正经地说,“没有悄悄话。” 齐守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个齐哥很懂,”说着越过陆之道大声冲楚宁说,“楚小姐一起吗?喝点!” “你们去吧。” “一会我让人把饭菜送来,当自己家就好,”齐守义还想说什么,陆之道慌忙推着他要走,他只好回过头来,大声喊道,“我与之道可是生死之交,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楚宁无奈地谢过,随后取了《尚书》与《楚辞》回到自己房内。 两人走远后,齐守义一手搭在陆之道肩上,不正经地说,“看着老实,蔫儿坏。” “我没有。” “人家大小姐都主动帮你上药了,你就没什么表示?” “什么表示?” “这个齐哥很懂,一会慢慢教你。”魔/蝎/小/说/m/o/x/i/e/x/s/.c/o/m 8、两口子 陆之道跟着齐守义到了正厅,酒菜早已备好,两人随意坐下,便聊了起来。 陆之道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这次多谢你。” 齐守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哪里的话。我还敲了那贾千户一笔。” “他是臬司衙门的人?” “对。” 臬司衙门是主管刑名的衙门,平时他们都少有交集,陆之道想不明白,臬司衙门的人为什么要追着楚宁不放。 “我们走了,他们可能还要找你的麻烦。”陆之道提醒说。 “让他来,我还怕他?我现在可是山大王。”齐守义爽朗地笑了出来,“比在官府干净多了。” 陆之道点点头,又为两人满上了酒。 “总之你要多留心。” 齐守义满不在乎,反而压低了声音问道,“楚小姐怎么得罪臬司衙门了?身上背着案子?” “应该没有,他们都是便衣行动。” 如果有明面上的案子,他们早就大张旗鼓地抓人了,这些话不必说出来,两人都心知肚明。 “你的任务是什么?”齐守义仰头喝了一杯酒,问道。 “护送楚宁进京。” “只有你?” “队伍遭遇袭击,其他人大概都死了。”陆之道语气依旧平静。 “进京做什么?” “她外祖家在京城。” “一定不仅这么简单。” “其他我不管。”陆之道心中早有疑惑,只是不愿意深究,也不该去深究。 两人对官府私下的那些勾当,早都有所耳闻,所以默契不再谈及这个话题。 只边喝酒边聊了些从前的趣事,大多是齐守义在说,陆之道默默听着。 酒过三巡,齐守义愈发放开了些,凑到陆之道跟前,嬉皮笑脸地问,“那个楚小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没有。”陆之道脱口而出,“她只是心善。” “帮你上药也是施舍?” 想起她靠近时自己心跳的沉重,陆之道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辩解说,“她是愧疚。” “她要是愧疚,那你就是图谋不轨!” “我没有!”陆之道匆忙解释。 “这点小伤,”齐守义拎起她的手晃了晃,又扔了回去,“这点小伤,也就哄哄没见过世面的小姐。” 陆之道收回手看了看,伤口早被处理地干干净净,回想从前,再严重几倍的伤,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心中又有些不安起来,只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样的照料。 无奈轻轻叹了口气,闷了满满一杯酒,才说道, “送她到京师也就罢了,终究不是一路人。” “往后就是你们俩人同行,怎么不是一路人?”齐守义调侃道。 “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在她面前话都说不利索。” 陆之道挠了挠头,不置可否。 “齐哥教你啊,”齐守义拍了拍她,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下次她再帮你上药的时候,你就对她说,我手上划了一道口子,你也去划一道口子,这样我们就是两口子了。” “恶心。” “恶心归恶心,可是管用,你这样一说她就明白了,肯定红着脸拿小拳拳捶你,”齐守义矫揉做作地捏紧大铁拳,垂了陆之道一拳,调笑着说道,“女孩子就这样。” “难怪你没有老婆。”陆之道冷眼拆穿。 “你能有?” 两人边喝边聊直至半夜,齐守义还不尽兴,又要叫人拿酒,陆之道想着明天要赶路,无论如何也不喝了。 齐守义才兴致索然地放她回去,陆之道起身才意识到喝多了,有些上头。 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房间,还想着要怎么跟楚宁交代,出门前还答应过要少喝酒,转眼又忘了。 推门进去,发现她根本不在房间内。 突然酒醒了许多,下意识地回头去找,才想起她在隔壁。 接连几日两人日夜都在一起,陡然分开倒有些不习惯了。 陆之道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想着这样也好,倒省的解释了。 可是坐在床上却有些许失落,觉得空落落的。 鬼使神差地跑到楚宁门外,想着如果她还醒着,便进去告诉她自己回来了,因为答应过的,凡事要有交代。 陆之道轻轻推开一丝门缝,打眼往里瞅了瞅,见她已然睡熟了。 岁月静好地躺在那里,而自己却是一身酒气,陆之道不敢想象,这样的自己,怎么会与她绑在一起。 可是转念又觉得,她的耐心与善良,不仅仅是对自己,她对一只野兔都是这样,何况自己是活生生的人呢。 想到她的善意是面向所有的生灵,陆之道便释然了许多,转而回到自己房内。 ……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陆之道刚练完剑回来,正好遇到楚宁推门出来。 “早上好。”楚宁先打了招呼。 “早。” “昨夜你回来太晚了,”楚宁顿了顿,陆之道好像被抓了个正着,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听见楚宁笑着说道,“我没等到,就先睡了。” 陆之道莫名有些过意不去,第一次有人说在等她回来。 “我,昨夜……” 见陆之道神色有些不自在,楚宁连忙解释,“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问问你,昨天你们与贾千户打斗的时候,有看到我随身带的那个小竹筒吗?” “啊……”陆之道挠了挠头,才意识自己自作多情了,赶忙收起多余的心思,答道,“好像有看到。” 陆之道仔细思索片刻,才确定地说,“贾千户手上是有一个竹筒,但当时没留意,让他带走了。” “哦。”楚宁垂眸思忖片刻,暗自庆幸自己先一步将信件取了出来。 “重要的话,我去追回来。” “不重要。”楚宁弯着眼睛冲她笑了笑。 正说着,齐守义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冲她们嚷道,“早上好啊!睡的好吗?” “一夜无梦,多谢关照。”楚宁冲他点点头。 齐守义一把揽过陆之道,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两口子那句话说了么?” “屁话,没说。”陆之道嫌弃地推开了他。 …… 齐守义遵守约定送她们离开。三人一同出了寨子,又走了好长一段路。 “翻过这座山头,就出了之江省,到姑苏城了。”齐守义指着前方的山头说道,随即冲着两人一拱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多谢。”陆之道向他拱手回礼。 齐守义语重心长地对陆之道说,“也别都只听你义父的命令,我就是前车之鉴。” “他对我有恩。”陆之道淡淡回答。 “给你一口饭吃而已,那算什么恩!他还给过你其他东西吗?” 陆之道摆摆手,“到底是他将我带出泥潭。” 齐守义无奈说,“你太认死理了。” “要做雄鹰的翅膀,而不是恶虎的爪牙,我知道。”陆之道故作深沉地现学现卖,楚宁在一旁听了暗自想笑。 “哟,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 “现学的。”陆之道偷眼看了看楚宁,见她正捂着嘴偷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齐守义察觉到两人间的小动作,转而又向楚宁意味深长地说,“楚小姐,她不会说话,可人不坏,往后还要你多担待啊。” “是陆之道一直在照顾我。”楚宁笑着说。 “互相照顾,互相照顾。”齐守义冲着陆之道使眼色,可陆之道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齐守义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正经的推波助澜,对着楚宁说道,“对了,她有话对你说,”话音刚落,便冲着陆之道挤眉弄眼,“就那个,你一道我一道,两口子那个……” 陆之道终于明白他要说什么,握起拳头作势要揍他。 “后会有期!”齐守义嚷嚷一句,掉头跑了。 …… 陆之道目送他走远,才转身对楚宁说道,“走吧。” 两人沿着曲折蜿蜒的山路,缓慢向前走去。 “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坐船了么?”楚宁气喘吁吁地问。 “到了姑苏城,应该可以。” 楚宁打起精神,往前走去。突然想起齐守义临走前说的话,好奇地问道,“木木,你要说什么?” “嗯?” 陆之道回过头来,茫然地望着她。 “就是那个大当家说的,一道一道两口子,什么意思?” 陆之道楞楞地望着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齐守义随口胡言的话,没想到却被她记了下来。只恨没有把齐守义抓来打一顿。 陆之道只好顾自己往前走去,权当没听见。 “什么意思?”楚宁快走两步到她身边,又问。 “就是……”陆之道回想起那些话,嘴里就像被粘住了似的,开不了口,“不管他!” “说说怎么了!” 陆之道顾自己埋头往前走,好像走快一些就能把那些油腻的话抛诸脑后。 楚宁紧跑上前抓过她的手。无意间碰到她手上的伤口,听她下意识地轻哼了一声,匆忙又放开。 “怎么那么小气,明明是你有话要说。”楚宁喃喃说道。 “不是我要说的。” “那个大当家说你有话要讲。” “你不会想听。”陆之道言之凿凿。 “听听又无妨……” 她越是遮遮掩掩,楚宁就越想知道。 一路上缠着她旁敲侧击,从山上到山下,枯燥且漫长的山路,倒因为两人的纠缠,显现了些生趣。 除了山路难行,与陆之道的难言之隐,其他一切倒还算顺利。 “你们话说一半,我要连着好几天睡不好了。”楚宁带着恳求的语气。 眼看就要到了姑苏城,陆之道实在被烦的没办法,转身看着她,一字一句地提醒道,“这是齐守义说的,不是我说的。” “嗯。”楚宁认真的点头,期待地望着她。 “他说……他说……”陆之道甩了甩头,用最快的速度,舌头在嘴里含混不清地乱转,“我一道你一道两口子……” “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陆之道仰望长空,深吸了一口气,“我手上划了一道口子,你手上也去划一道口子,就是两口子。” “哈哈哈哈哈。”楚宁捧着肚子笑了出来,陆之道见她全不在意,也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楚宁笑到一半,猛地回过神来,突然涨红了脸,瞪了陆之道一眼,低头顾自己走了。 独留陆之道傻愣在原地,不明白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想起齐守义矫揉造作地说,“红着脸拿小拳拳捶你。”陆之道发现他只说对了一半,是红了脸,可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所有后面该怎么对待,齐守义完全没有说过。 陆之道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中只剩万分懊悔,暗暗责备齐守义。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打死也不说了,现下真是进退两难。 只能快步跟上,默默陪在她身旁。 “你们喝酒到半夜,就说了这些?就拿我取笑?”楚宁气呼呼地质问。 陆之道稍一停滞,怔怔地据实回答,“鬼话就这一句。” “你也知道是鬼话!” “你非要听。”陆之道不敢看她,盯着地面喃喃辩解了一句。 “倒是我不好了?是我的错,竟不知道你们这样随便!” 陆之道自知理亏,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守在她身侧。 原本吵吵闹闹的一路,突然又被低气压围绕。 一路无言,两人默默进了姑苏城。 …… 到城内之时,天已经擦黑。 一旦楚宁一言不发,两人就陷入了看不尽头的沉默。 两人的静默与姑苏城的热闹格格不入。 陆之道一进城,便本能地四处打量,确定附近没有追兵,才稍稍安心些。想来贾千户被他们打伤后,又跑回了嘉禾府,应该也不会这么快追上来。 确定安全后,陆之道才放松了警惕。顺带着偷瞄了楚宁一眼,也不知她气消了没有,只好赔着小心,“直接坐船么?” “有就坐!”楚宁没好气地答道。 陆之道正不知该打破这份尴尬,听她发了话如同得了令,积极地向当地人打听码头的位置。 楚宁第一次见她表现积极地在前方问路,有些哭笑不得。忽见陆之道转过身向她走来,随即又沉下了脸,故意摆给她看。 “码头在那边。”陆之道指着一个方向,补充说,“现在还有船。” 两人各怀心事地向码头走去。 两人理所当然地想着,到了码头,坐上了船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到了码头才发现,世事往往并不尽如人意。 两人到了码头找到客船的船家,准备掏钱买船票。票价是按里程算的,到北通州一人四百文。 陆之道翻遍全身,找出了身上所有的散碎银子,勉强凑够了八百文。 楚宁感觉终于能安心些了,兴冲冲地要上船,却被拦了下来。 船家一丝不苟地说道“还有食杂费,一人二百文。” 陆之道又将钱袋翻了一遍,比脸还干净,多一文钱也没有了。只好呆呆地望着楚宁。 楚宁也满是无奈,“我也没钱了。” “上次还有。”陆之道提醒说,上次在山洞里,两人将身上的钱凑一起数过。 那时,楚宁身上还有不少散碎银子。这几日,陆之道买了地图干粮,还有些山中要用的东西,花了不少钱。可楚宁这些天却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见陆之道正盯着自己,楚宁理直气壮地将自己钱袋拿出来,当面抖了抖。 “上次买书花掉了。”楚宁解释说。 陆之道虽然话不多,可也不傻,“花不了那么多。” “让小二帮忙买的,多余的都做了他的赏钱了。” 话一出口,楚宁便察觉到不妥,苦着脸解释,“我习惯了……” 陆之道无奈地扁扁嘴,没再说什么。她是大小姐,打赏下人不过是她平日随手之举。 陆之道没有苛责,转而对船家讨价还价,“不要食杂费,有干粮。” “那可不行!”船家严词拒绝,“这里到北通州坐船要一月有余,你们有那么多干粮?再说了,一路上有八个钞关,你们没准备过路费,也过不去。” 陆之道还想说些什么,船家却不耐烦了,“不坐船赶紧走,别挡路。” “钱还我!”陆之道没好气地找船家要回了船票钱。 原本满怀希望地可以坐船了,可是却突然出了这样的意外,陆之道有些懊恼,揣上船家退回的钱,闷着头往前走。 “木木……”魔/蝎/小/说/m/o/x/i/e/x/s/.c/o/m 9、分歧 “木木……,都是我不好。”楚宁快步追到陆之道身旁,心虚地望着她,从她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事。” “以后不会了。”楚宁失意地耷拉着脑袋。 陆之道停下脚步,转而望向楚宁,“没关系,我想办法。” 陆之道在街上东张西望地打量了一圈,天色全黑之前,找了一家客栈,暂时安置下来。 只是楚宁还有些许不安,如今就剩下八百文,住客栈还要花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够船费了。 “木木,你有什么办法?” 陆之道正专心擦着剑,听到她说话,才放下棉布,抬头答道,“不一定能成。” “你别乱来啊……这个拿去当了吧。”楚宁说着解下随身的玉佩。 “哪里来的?” “及笄礼时母亲给的。” “不用。”陆之道站起身来,噌地一声收剑入鞘。陆之道长这么大还没人为她行过及笄礼,看着这玉佩便觉得极其难得,况且她父母都不在人世,怎么能让她将遗物拿去当了? 从未体会过“团圆过朝夕”的人,反而将这些牵绊看地格外重。 “玉佩收好。”陆之道转身走到门边,才想起回过头来告诉她,“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 直至入夜,陆之道才轻手轻脚地推门回来。 楚宁正支着头靠在桌上昏昏欲睡,撑着身子等她回来,见陆之道进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清醒些。 “你去哪里了?” 陆之道十分难得地扬起一抹笑意,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她神情中带着些许得意,楚宁也跟着痴笑起来,配合着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陆之道故作神秘地从怀里掏出手帕,郑重地交到楚宁手上。 手帕四角都系在了一起,不知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打开看。” “神神秘秘的……”楚宁抬眼看了看陆之道,见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她打开手帕。 见她今夜小动作却格外地多,楚宁也随之轻快起来,好奇地扯开手帕的四角。 里面竟是好几锭银子,掂量着少说也有十几两。 楚宁看直了眼。 “财迷。”陆之道心中暗暗调侃。 每次在困境之中,她都能轻松将自己救出来,楚宁心中无限佩服。笑着问道, “哪来的?” “抢的。”见她笑出浅浅的酒窝,陆之道更是春风得意。 “抢的?” 楚宁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反复确认,“真的?” “嗯。” “那我不要。”楚宁再也笑不出来,连带着银子与手帕,一并还给了陆之道。 “为什么?” “我不能用。” 陆之道拿起银子看了个遍,确认银子是真的,“怎么不能用?” “这银子来路不正。” 陆之道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自得都被她一句话打破,低头默默将银子收了起来。 心中有一些气恼,一言不发地走到高盆架旁,抹了一把脸。 楚宁没办法心安理得去用抢来的钱,可也清楚,陆之道是好意。所以满心怅然,低头沉默许久,才走到陆之道身边,取下毛巾递给她。 “木木,你没伤人吧?” “没有。”陆之道接过毛巾。 “把钱还回去吧。”楚宁劝道。 “这是船费。” “反正我不用这银子。” 陆之道擦净了脸,望着楚宁,“能坐船就行。” “明日我拿玉佩去当了,足够我们到坐船。这个钱你想办法还回去。” 陆之道直起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服气地将毛巾往盆里一扔,径直走到床上和衣躺下,怀里还紧紧揣着这几锭银子。 楚宁只好跟到跟了过去,坐到床边,推了推她。 陆之道翻了个身。 “反正这钱我不会用的。” “完成任务就行,其他不管。” 楚宁将玉佩强行塞到她手中,“玉佩拿去当了也能完成任务。” 陆之道一骨碌爬起来,冷着脸坐在床上,又将玉佩还了回去。 心中有气,口无遮拦地说,“你母亲都去世了,你还要拿她的东西去当!”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一句话戳到楚宁的伤心之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宁垂眸反复摩挲着玉佩,烛光在她脸上打下一道浅浅的阴影,心内泛起酸楚。 “睡觉了。”陆之道往后一躺,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话虽这样说,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过了良久,陆之道扯下一点被子,露出两只眼睛,偷偷打量楚宁。 见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她无声地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将头转向另一侧。 陆之道这才意识到又说错话了,突然慌了神。 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跪坐在床上,探头凑到她面前,被楚宁一手推开。 陆之道将银子倒了出来,腾出自己的手帕,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默默递了过去。 “脏。” 陆之道自讨没趣,愣在原处半天,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四处张望,在高盆架上看到她的手帕,一掀被子,连靴子都来不及穿,三步并做两步去取了手帕,拿到她面前。 楚宁这才将手帕接了过去,陆之道蹲下身,抬头看她捏着帕子的一角,将眼下的泪痕擦净。 “别看了!” 陆之道慌忙转过头去,“对不起。” “我也舍不得。”楚宁握紧了玉佩,抽抽噎噎地说。 “嗯!”陆之道用力地点头,“我胡说八道。” “休息吧。”楚宁不置可否。 …… 一整夜楚宁都背着对她,陆之道心中忐忑,想翻过去看看,又无限犹豫。睁着眼睛躺到半夜,躺到腰酸背痛也不敢乱动。 直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陆之道才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支起身子,凑过去看了看。见她睫毛还是湿哒哒的,心中懊悔万分,只恨自己口无遮拦。 陆之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纤长的睫毛,粗略地将上面的泪痕抹去。 见她睫毛无意识地颤了颤,陆之道闪电般地缩回了手。心脏狂跳,做贼心虚一般,快速钻回了被窝。 又看看身边的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灵光一闪,陆之道自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才沉沉睡去。 …… 第二日,陆之道练完剑回来,见她还没有醒,便吩咐小二准备一大桌好酒好菜,中午再端上来。 磨蹭许久,才见楚宁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睛还是肿肿的。 “木木……”楚宁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声。 “在!”陆之道匆忙起身,走到床前。 “是我不好,否则你也不用出去抢。” 陆之道挠了挠头,不敢告诉她,自己不是第一次这样干,早就轻车熟路了。 “我想过了,那些银子你愿意留就留着,我不干涉。但我不能用,否则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还是把玉佩拿去当了,以后我一定会赎回来。” 楚宁言辞恳切,话说到这份上,陆之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 便避重就轻地说,“我想想。” 还有道歉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担心提到她父母又要惹她伤心,只说了句,“玉佩很珍贵。” 倒不是因为能值多少钱,只是因为是母亲的遗物,陆之道如果身上有这样一个念想,不管它是什么,一定都当做至宝一样护着。 楚宁却不这样想,她从不缺少爱护,母亲的言传身教早就留在骨子里了,又何必拘泥于一块玉佩。 两人磨蹭了一会,小二敲门进来,将诱人的饭菜摆满了一桌。 陆之道想着,上次她也说不吃小灰,可最后还不是没忍住,啃了个干净。所以特地吩咐小二端上许多好菜,想着兴许这样她就接受了。这就是她昨夜灵光一闪的好主意。 可楚宁只是冷眼看着小二将饭菜一道一道摆好,不为所动。 陆之道故技重施,自顾自坐到桌前,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不饿么?”陆之道夹起一块红焖肉放到碗里,抬头问道。 楚宁吞了吞口水,转头拿起边上的《楚辞》,埋头看起了书。 陆之道还不死心,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故意大声地吧唧嘴。 房间里飘满饭香,耳边又是陆之道在吧唧吧唧,楚宁心烦意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出去透透气。”楚宁把书一扔,留下一句话就推门出去了。 留下陆之道一人愣在桌前,本来就是吃给她看的,她一走便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陆之道放下筷子,丧气地思量着何去何从。 又担心她独自外出会有意外,匆忙推门跟了出去。 才出门口,就见楚宁在楼下大堂,正与一位衣衫破旧的老头说话。 陆之道也不着急下去找她,只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瞅,见他们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楚宁将那老头带到一张空闲的桌子上,小二送上了纸笔。 老头嘴里说着什么,楚宁偶尔抬头看他,与他交流几句,偶尔又低头提笔落墨。 写满整整一页纸,楚宁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才将纸递给老头。 陆之道原本不想管,可是却看到那老头笑着要从怀里掏东西。 “莫不是暗器!”陆之道猛然警惕起来,来不及多想,一撑栏杆,从二楼跳了下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各退一步 陆之道从天而降,落地一个箭步冲到老头跟前。 那老头依旧一无所知,手还揣在怀里,陆之道利落地揪出他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就往后掰。掰地老头本就疏松的骨头咔咔作响,嘴里吱哇乱叫。 陆之道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你干嘛!快放开……”楚宁匆忙上前拉她。 “离远些。”陆之道提醒说,手上加大了力度,转而问那老头,“手里拿的什么?” 楚宁闻言,还以为陆之道看出了什么蹊跷,听话地后退了一步。 那老头因为吃痛,手掌不受控地张开,手里紧攥着的东西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之道警惕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地上在滚的,竟是三个铜板…… 看起来不像是暗器的样子。 陆之道用力眨了眨眼,确认地上掉的就是普通的铜板,只好默默放开了他。 老头揉着手腕,中气十足地喊道,“铜板!你不认识啊!”说完赶忙低头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铜板。 陆之道紧抿着嘴,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 “怎么了?”楚宁走上前来,小声问道。 “……” 陆之道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等她说话,老头直起身来,骂道,“你有什么毛病?” “走!跟我去衙门!”老头拉过陆之道就要往外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楚宁慌忙上前拦着,“老丈,老丈……这是我的同伴,她大概是认错人了,这是误会。” 楚宁虽然这样说,可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误会,于是疑惑地望向陆之道,见她轻微点了点头。 只好无奈向老头致歉,“老丈别往心里去,我替她道歉……”言罢欠身向老头行了一礼。 老头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狠狠瞪了陆之道一眼,“哼。” 转头又换了一副面孔,笑着将楚宁拉远了些,压低声音说,“好好的姑娘,别跟傻子一起玩。” “她只是有点木木的,人不坏。”楚宁帮着解释。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她一马,”老头说着将三个铜板塞到楚宁手里,“这你拿着。” “不不不,我帮你写信不是为了钱。” “收好,这是我一点心意,找别人代笔也是要给钱的。” 楚宁推脱再三,终于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不好意思地接过三个铜板。 老头心满意足地拿着信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白陆之道一眼。 楚宁回到陆之道跟前,无奈地抬眼看她,陆之道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别扭地转移了视线,抿着嘴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却是死鸭子嘴硬,心里自知理亏,只希望她别揪着不放。 楚宁心里明白她是担心自己,也不好怪她什么,只好微笑着调侃说,“跳下来的姿势很帅。” 陆之道扁扁嘴,不置可否,心里却松快了许多。 “我原想出去的,正好遇到那位老丈,他收到孩子的家书,想回一封信,可不识字,所以我帮他写了。”楚宁笑着解释,“意外获得三个铜板。” 随后摊手在陆之道眼前,故意将三个铜板在手心一字排开。 又一把收了起来,转身准备出去。陆之道只好在身后默默跟上。 “去哪里?” “去把玉佩当了。” “……” 很快便找到一家当铺,楚宁正要进去,陆之道伸手拦在她面前。 “我再想办法。” 楚宁仰头看她,认真地说,“我不敢用你的办法。” 陆之道不为所动地拦在她身前,就连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对这件事这样执拗。 两人堵在当铺门口,互不退让,对峙了好一阵子。 直到店家嫌弃她们妨碍了其他客人,出来赶人,两人才大眼瞪小眼地挪远了些。 “这样,”楚宁举手投降,“我们各退一步。” “怎么退?” “你把抢的银子还回去,我也不当玉佩。” “可这样没钱坐船。” “你不是说可以再想办法。咱们有手有脚的,赚点钱不难吧?”楚宁看了看她,将那三个铜板拿出来晃了晃,“再说,这里没有追兵,我们可以暂时逗留一阵。” “可任务是进京。” “你的任务有规定什么时候进京吗?”楚宁故意问道。 “没有。” “那不结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见她还是犹豫不决,楚宁继续说道,“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陆之道思忖片刻,只觉得如此一来,就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有些不甘愿。她从不觉得,缺钱的时候抢一点应急,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愿意就算了,咱们谁也别管谁。”楚宁看出了她的心思, “可是……” “陆之道!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行,各退一步。”陆之道原本还担心她一向衣食无忧,没受过穷。可见她一幅无所畏惧的样子,甚至开始嫌弃自己,干脆点头答应下来。心里想着,反正如果她后悔了,随时出去抢点也方便。 但这话现在更不敢说出口了,只是放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先哄她把玉佩收好就行。 …… 楚宁也留了个心眼,盯着她把抢来的钱还回去。 两人到了被抢的那户人家门外,“我真的去还了?”陆之道再次确定。 “嗯。” “别后悔。” “我才不会。” “走远些。” 楚宁听话地后退了几步。 “再远些。” 楚宁只好退到转角处。 陆之道转身绕到那户人家的窗户外,探头探脑地向里面打量一眼,见户主正坐在房里唉声叹气,心知这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便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解开手帕,见里面有三锭银子,陆之道偷眼看了看楚宁,趁她不注意,收起一锭最小的银子,别在腰间。 想着还是以防万一的好,总有需要用钱的时候。 但又怕会被她发现,不放心藏在腰间,便俯身装作擦鞋的样子,随手将碎银扔进了靴筒里。 剩下两锭稍大些的银子,陆之道放手上掂了掂,对准户主的脑袋扔了进去。 “哎哟,哪个缺德玩意儿!” 听到里面传来骂声,陆之道拔腿就跑。 跑到转角处,拉过楚宁,逃似的一路飞奔。 原本陆之道一直在前面,可跑着跑着便感觉有些硌脚,右脚每一次踩下去都被硌地生疼。 藏在靴筒里的碎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底下,陆之道右脚不敢用力,每次都只是轻轻地点地,努力往前跑的时候,一副身残志坚的样子。 “木木,”楚宁拉住她,“你瘸了?” 陆之道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追上来,才停下脚步。 “没有。”陆之道脚尖点了点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走吧。” “真的没事?” “没事!” 楚宁不无担忧地望着她,陆之道却咬死了不说,一瘸一拐地往前去。 再无暇顾及其他,只想趁楚宁不注意的时候,将银子取出来。可是楚宁却寸步不离,还与她商量起来。 “我们现在有多少钱?”楚宁问道。 “八百文。” “不对!” 陆之道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还以为被她发现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犹豫着还是坦白从宽的好,于是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想着……” “八百零三文。”楚宁笑着打断了她,边说边取出了自己身上的三文钱。 “对……对。”陆之道猛地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点了点脚尖。 “还缺多少?” “过路费很贵,每人至少要准备三两。” 楚宁低着头细细思索,“那是要攒一阵子了。” “没事,容易。”陆之道脚下被一块银子硌着,说话格外有底气。 楚宁心里却没有底,一路思索着怎么赚钱,可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路过集市的时候,楚宁就格外留心起来,看到有人在摆摊卖文人扇。 楚宁便动了心思,拿起扇子反复看。 “喜欢就买。”陆之道大方地说,趁她看扇子的时候,试图俯身取出靴子里的碎银。 “你很有钱吗?”楚宁拿着一把扇子,突然转身过来质问道。 “没有!”陆之道急忙站直了身子,摆了摆手撇清关系,依旧面无表情。 楚宁笑着踮脚凑到她耳边,陆之道更是不敢乱动,任由耳畔传来温润的气息,像被点了穴位一般僵在原地,却听她调皮地压低了声音,“我画的比他好。” 陆之道傻愣在原地,有些心虚,也有些莫名的紧张,从前哪怕面对比自己强大几倍的对手,都不曾这样慌乱无措过。见陆之道半天也没有反应,楚宁便轻轻将她推远了些,现在可没有心思管她。 “我知道怎么办了。”楚宁言罢,俯身看起了摊上的扇子,挑来捡去,选了个最便宜的两面空白的扇子,刚好三文一把。 便用身上仅剩的三文钱,换了一把空白的折扇。 陆之道也无心顾及其他,只想赶紧找机会,将靴子内的碎银取出来。 脚下被尖锐的碎银反复磨着,愈发疼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 楚宁见她瘸地越来越严重,不无担忧地问,“我们去医馆看看?” “不用!” “确定吗?不要讳疾忌医,别担心钱。” “我没事。”陆之道紧咬牙关,尽量迈出正常的步伐,可是脚底疼到发麻,好像每一步都是赤脚踩在尖锐的石子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客栈,陆之道一屁股坐了下去,顺带着翘起了二郎腿,这样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楚宁将扇子放到一旁,不无担忧坐到她边上,“脱了鞋我看看。”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自作多情 陆之道翘起的二郎腿顿时停滞在半空,怔怔地答道,“不用。” 楚宁奇怪地望着她,“可是你刚刚又是怎么受伤的?” “……” 陆之道抱紧了自己右腿,警惕地望着楚宁。 “好吧,由你。”楚宁举手投降,“你的腿要是伤了,我可背不动。” “不会。没事。” 趁着楚宁转身放扇子的空档,陆之道飞速脱下靴子,倒出里面的碎银。用力捏在手里,忿忿地想,就是这么个小东西,硌在脚底,扔不得拿不出。 可这时才发现,脚底早就被磨破了皮,渗出点点的血迹。 陆之道眼睛紧紧跟着楚宁,见她一心都在空白扇子上,于是默默将银子揣进了怀里。 随后才单脚蹦着,要去擦一把脸。 “我给你拿。”楚宁说着放下扇子,推她坐下,转身打湿了毛巾递给她。 低头才看到她脚上有血迹,正想说什么,可陆之道怕她又要问东问西,干脆盘起了腿,若无其事地抹了一把脸。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心虚,偷眼看了看她,发现她还在站在跟前不动,只好不停地抹脸,借此避开与她说话的契机。 “木木你擦完没有?” 眼见着躲不过去,陆之道无奈地放下毛巾,“我自己去放。” 楚宁不管她,顾自己接过了毛巾,随口问道,“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瘸了?” “不……不知道。” 楚宁低头拍了拍她的右腿,“我看看。” 陆之道紧张地护着自己的腿,更担心由此牵扯出银子的事,小心地回应,“没事。” “你防着我做什么?” “没有。” “你要是伤了,还怎么保护我?”楚宁半玩笑地调侃。 陆之道一时之间竟无法辩驳,只好俯下身子,与她一同仔细看了看脚上的伤,心中却更加忐忑。 “这是擦伤的……”楚宁疑惑地问。 “应该是。”其他的理由一时也没想好,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楚宁觉得奇怪,嘴里喃喃道,“难道是有小石子掉进去靴子里了?” “对!”陆之道猛地点头同意,这么合理的送上门的理由,决不能放过。 “你傻啊!硌了一路为什么不取出来?” “……” 陆之道抿着嘴保持缄默,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子。 “虽然有一点疼,但是没关系,过两天也就好了。”楚宁放下心来,回到书桌前,盯着扇子思索。 时不时又抬眼看看陆之道,望着她出神。眼神像是留在她身上,可又不直接看她,好像是在放空。陆之道被看的莫名其妙,又心虚地不敢多问,全身不自在,眼神尴尬地四处乱转。 许久,楚宁才回过神来,冲着她抿嘴笑了笑,俯身蘸了墨,提笔在空白扇面上描画起来。 直到这时,陆之道也才跟着得了空,放松下来,垫着手向后靠去。细细思索着往后的出路,好在当时打伤了贾千户,他们一时半会儿倒也追不上来。 既然暂时安全,那就由她去吧,陆之道想着,自己无非就是保证她一路的安全,其他不管。 过来好一会,楚宁神秘兮兮地握着画好的扇子走了过来。 见陆之道正仰面靠在床上,眼神放空,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也不叫她,只顾自己从另一侧爬上床,跪坐在她身边,拿扇柄轻轻敲了敲她。 “你看……”楚宁捏着扇子的两侧,在陆之道眼前,缓缓地张开了扇面。 扇面上,一位绛唇朱袖的少女,正握着剑舞在晨光之下。 “好看么?” “好看。”陆之道以为她在问画。 楚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怎么个好看法?” 陆之道接过扇子,以扇为剑比划了一个同样的招式,“招式不错。” “还有呢?” “剑也好。” “人呢?” “人?”陆之道打开扇面仔细看了看,画中人身上的衣服,好像与自己十分神似,可是画中人衣袂翩然,自己身上却有些脏兮兮的,不是一个人。 “人好看么?”楚宁藏着笑。 “好看。”陆之道应付着。 楚宁凑了过去,歪着头看看扇面上的人,又看看陆之道,一下子笑了出来,“是好看的。” 那画中人难道真是自己?陆之道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仔细瞅了瞅,画中人越看越像自己…… 陆之道尴尬地眨了眨眼,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悄无声息地将扇子塞回到楚宁手里。 “不高兴了?”楚宁试探着问。 “没有,”陆之道别扭地转了方向,不去看扇面,画中人明媚洒脱,而自己却像是低到尘埃中的阴霾,即使放到阳光之下,也只能剩下浓厚的阴影,除了手边那一柄剑,其他不及画中人的十之一二。 “我没有那样好。”陆之道冷静地解释。 “就是这样的,那天我亲眼所见。你携剑披着晨光走来,很好看。”楚宁笃定地说,“可惜从前我都没有留意到你。” “我时刻留意着你。” “……” 楚宁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好像突然被噎住,怔怔地合起了扇子。 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时刻留意着自己。 联想到这些日子,她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抵挡了所有的危险,楚宁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甚至今早她不管不顾地从二楼一跃而下,也不过是因为怀疑那位老人别有用心,楚宁突然觉得,有她在身边,可以很安心。 可想到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关注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隐隐有些发烫,垂眸避开了陆之道的视线。 心中却期待着她继续往下说,虽然完全没想好如果她再说些露|骨的话,自己该如何应对。 “你……早就在留意我了?” “职责所在。”陆之道一本正经地回答,语气带着些些骄傲,好像在说不用夸我,都是应该的。 见楚宁沉着脸不说话,陆之道又解释说,“护送你进京,大家都很用心。” “哦。”楚宁被平静的话拉回现实,暗怪自己自作多情,只觉得脸上更加热了起来,嘴上却装着若无其事地接话,“都很尽职噢。” “自然。”陆之道点点头。 楚宁不想再跟她废话,拿了扇子起身回到桌前,提笔又做了一些修改。 另外赌气地又在空白处,补了一句诗上去,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形容陆之道正合适。 而陆之道被嫌弃了还浑然不觉。 …… 楚宁将扇子画好,便想趁着天色还早,出去将这把扇子卖了,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画技价值几何。 陆之道不放心她独自出去,不由分说地一并出去,楚宁拗不过,只好由着她一瘸一拐地跟着。 才离了客栈没两步,便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一路仰着头狂奔,全然不管是不是会撞到其他人。 楚宁见小乞丐冲了过来,远远地便躲开了。 陆之道反而一跃上前,拦腰小乞丐打横抱起,又回到路边。小乞丐不是她的对手,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没有一点作用。 眼见逃不掉,她便慌乱地将手里脏兮兮的半个包子,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嘴里,双手死死地捂着嘴,囫囵吞了下去。 很快便有大汉拿着擀面杖追了上来,小乞丐见他过来又挣扎着要逃。 陆之道手一松,将她放了下去,不等她逃开,即刻将她的脑袋摁到了墙上。小乞丐手脚乱动,脑袋却被紧摁在墙上动弹不得。 “别动。”陆之道冷冷地警告。 楚宁见状,急忙过来劝陆之道,“何必与她过不去,也怪可怜的。”说着轻轻拍了拍陆之道的手,示意她放开。 眼见那大汉到了跟前,举起擀面杖就要揍小乞丐,陆之道一手摁着小乞丐不放,一手接住了落下的擀面杖。 “你干嘛。”陆之道狠狠地盯着那大汉。 “这小畜生偷东西。” “一个包子而已。”陆之道运力将壮汉推了出去。 壮汉不依不饶,又高高举起擀面杖要冲过了。 “偷了什么我们替她赔了就是。”楚宁护在小乞丐身前,扭头说道。 “偷了两个包子,还弄脏了好多个,都卖不出去了。” “木木,给他钱。”楚宁毫不犹豫地说,同时蹲下身,推开了陆之道的手,仔细看了看小乞丐,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陆之道没好气地扔了碎银子给壮汉,打发了他。 壮汉拿了钱也没有再说什么,忿忿不平地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没事吧?”楚宁理了理小乞丐凌乱的头发。 小乞丐咬牙忍着泪答到,“没事。” 陆之道掏出抢来的那一小锭银子扔给了小乞丐,狠狠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小乞丐捡了钱,看了楚宁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楚宁无奈地站起身来,“你既想要帮她,又对她这么凶干什么?” “足够好了。”陆之道语气复杂。 “也挺可怜的。”楚宁无奈地叹口气。 “她会感谢你的善意。”陆之道平静地说。 “这算什么善意?” “一点点就够了。” “你怎么知道?” “我曾和她一样。”陆之道尽量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木木?”楚宁敏锐地察觉到她声音中的颤抖。 陆之道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楚宁见她有些不自在,不敢再多问。 好在陆之道平复地很快,自顾自地调笑道,“我不是为了包子,只是抢了一颗糖,被追了好几条街。”陆之道说的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楚宁看着小乞丐远去的方向,又看看陆之道,难以将这两人联想在一起,莫名有些心疼。 见陆之道有些藏不住的难过,闷着头往前走着,于是追了上去,半玩笑半认真说,“我给你买糖呀。”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饴糖 陆之道闻言顿了顿,回过身来,嘴角艰难地挤了个笑脸。 喃喃道,“现在不用了。” 楚宁难得看到她笑,一时贪看入了神,尽管她语气听上去依旧冷静,可对比原来的样子,就会发现有许多不同。 只知道她名义上是陆同知的义女,以为至少也是衣食无缺的,却没想到她曾与小乞丐一样。可是看着眼前身配长剑,潇洒翩然的人影,如何将她与小乞丐联系在一起?不知道她经历过多少辛苦,才长成现在的样子。 她对小乞丐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出手拦下,可是却没办法面对,好像难以直面曾经不堪的自己。所以只是扔了钱,让她走了。 敏锐地察觉到她心中的惶惶不安,楚宁也不再多问,只是望着她笑了笑。 等等! 陆之道给小乞丐的是一小锭银子,钱哪来的? “陆之道!”楚宁仰头盯着她,“你哪里来的钱?” “……” 陆之道方才的动容,一下子被吓得全部无影无踪。一时疏忽,竟被抓了个正着,只好默默地往前去,突然看到前方就是那个卖扇的摊子,如同见了救兵一般,指着前方说道,“到了!快去。” “我问你钱哪来的?你还回去了吗?”楚宁不依不饶。 “还回去了。”陆之道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一脸真诚地望着楚宁。自我开解地想,确实是将大部分都还回去了,不算骗了她。 楚宁狐疑地盯着她,“你藏私房钱噢?那你一早拿出这个钱,我们不就可以坐船走了?!” 陆之道难以自圆其说,手指无措地来回搓着剑柄。想着被误会藏私房钱,总比让她知道没有全部还回去的好,所以一句也不解释。 “小气。”楚宁撇撇嘴,“还藏了多少?” “没有了。”陆之道据实回答。 楚宁侧过头斜眼看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真的没有了。”陆之道下意识地搜了搜自己身上。 …… 到了卖扇子的摊位前,楚宁将手上的扇子给老板看了看。 除了陆之道一直躲地远远的,垂着头用手挡住了脸,生怕别人认出画中人是自己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老板收下了扇子,给了二十文,楚宁没有与他讲价,心满意足地收下了。临走之时,老板还另给了好几柄空白的扇子,请她画好了再送来。 楚宁抱着一堆扇子,回到陆之道跟前,脚步格外轻快,笑着说,“看来我不算白学。” 陆之道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扇子。 路上楚宁掰着手指,嘴里喃喃地盘算着,“估计一个多月就可以攒够船费。” “我也可以赚钱。”陆之道淡淡答道。 “看来现在是真没钱了。”楚宁笑着调侃她,“也不用勉强,我来画画就可以。” 陆之道思忖片刻,“我不吃软饭,可以做点别的。” “这怎么叫吃软饭……” “等一下。”陆之道将手中的扇子递给楚宁,便往码头方向走去。 码头上诸多货船客船来往,有货船靠了岸,不少脚夫正忙着卸货。每人肩上都扛着半人大的麻袋,看起来很重的样子,压地他们每个人都弯着腰,埋头往前走。 陆之道静静地走到堆积如山的货物旁,提了提其中一个麻袋。 “喂!不要乱动,说你呐!”一旁的工头大着嗓门走了过来。 陆之道放下麻袋,转而问他,“搬一趟给多少钱?” “我们这里不要姑娘,搬不动的。”工头摆摆手。 陆之道一言不发,单手轻松地提起一个麻袋,夹在腋下,又问,“多少钱?” “可以啊,没看出来。”工头笑着说,“一袋一文,多劳多得。搬到仓库去,到那边领签子,晚上凭签子算工钱。去吧。” “明天来。”陆之道将麻袋往边上一放,掸了掸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 另一头,楚宁独自被留在半路上,远远看着陆之道走到码头,还以为她要去打探什么消息,便在耐心地在一旁等着。 突然听到街尾传来,“噹……噹……噹……”的铜锣声,清澈透亮,声音传的极远。 循声望去,看到有人正挑着担子,一边走,一边敲着铜锣吆喝着卖糖。有几个小孩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叽叽喳喳地围住了那人,吆喝声与铜锣声便同时停了。 楚宁想着陆之道说过,曾为了一颗糖被人追了好几条街,便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发现那人卖的麦芽糖有两种,一种是硬的,黄白色的糖块,叫做饧糖。另一种饴糖,是黄褐色极其粘稠的液体。 楚宁看了一会,见身旁的小孩大多都买的饴糖,用两根竹签卷了拿在手里。于是也童心大起,向老板要了两份饴糖,很便宜,一共才两文钱。 老板热情地拿了两根签子,同时插|入糖锅中,熟练地在里面转了转,扯起一溜晶莹诱人的糖液,两根签子互相卷了卷,便将一大块粘稠的饴糖卷在了签子顶部,像一把小小的火炬。 又如法炮制了第二块,楚宁一手抱着扇子,另一手接过两块糖,一路举着回到原地。 很快便见陆之道走过来,楚宁笑着迎了过去,举着两块糖,在她眼前晃了晃。 陆之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先接过了她手中的扇子。 楚宁还以为她不好意思,便为她找好了理由,“看到那边在卖糖,我也好想吃噢,顺便给你买了一个。” “又不是小孩了。”陆之道看了她手上的饴糖一眼,嘴角藏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很快又恢复平静。 “你要不要?”楚宁笑着问,“不要我吃掉了。” “可以。”陆之道一脸正经。右手在衣服上用力搓了搓,擦净了汗渍,才伸手接过其中一块糖。 楚宁眼中含笑含俏,双手得了空,一手拿着一只签子,卷着玩了一会,才往嘴里送。 陆之道偷眼看了看她,只觉得她浅浅的酒窝中都溢满了糖,这样一想突然独自尴尬起来,转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饴糖。 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如今这么轻易地就可以得到。小时候要是有人也这样充满善意地给自己一颗糖,也不用被追着打了。可笑的是,尽管被追了好几条街,最后也没吃上。 后来被陆同知收养,不缺吃穿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也没再吃过。就像有一道清晰的界线,将她的生活分成两半,两侧是完全不同的生活,陆之道自己也有意无意地避开从前的事。可是生活留下的所有印记,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深深地藏了起来。 两人一并往回走着,见楚宁没有留意自己,正专心吃着糖,陆之道盯着自己手上的糖,小心地凑了过去,想尝一尝,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也太随便了,还是等回去洗了手,再慢慢吃。 于是陆之道动作僵硬地,高举着饴糖,像举着小火把,快步往客栈去。 “你不吃么?”楚宁手里的糖就剩了一半不到。 “等一会……”陆之道咽了咽水口,“先回去洗手。” “吃饭之前也不见你说要先洗手。”楚宁调侃道。 陆之道不置可否,依旧顾自己高举着饴糖。 见她动作刻意,楚宁无奈地笑了笑,只好由着她去。 …… 回到客栈,楚宁便顾自己开始画画。 陆之道翻开倒扣的茶杯,将饴糖斜插在里面,随后解下随身的配剑放到一侧,起身仔仔细细地洗了手,才又回到桌前,抱手看着眼前的饴糖,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 一会又站起来,慢悠悠地来回踱步,见那糖要慢慢滑落,又坐下小心翼翼地拿着两根签子,将饴糖反复卷到顶部。 放好之后又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无意间走到楚宁对面,微微侧过头,看看她笔下的画。 楚宁停下笔,直起身看她,见她如此郑重地对着一颗糖,暗自想笑。 于是用笔杆指了指那块糖,故意调侃道,“不想吃的话,给我好了。” 陆之道转头看了看楚宁,紧抿着嘴,犹豫许久才开口说,“好。” 可是嘴上虽然答应着,再度踱步回到桌前的时候,打眼看到楚宁又在低头看画,便默默地将插着饴糖的茶杯挪远了些…… “谁抢你的?!逗你呢。”楚宁忍不住要笑,“再不吃要化了。” 陆之道点点头,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又拿起卷着饴糖的签子。 正小心翼翼地要往嘴里送。 余光瞥过门外,见一个小小的黑影快速晃过。 陆之道动作停滞了片刻,确定那不是小二的身影,便更警惕起来,随手将饴糖放回茶杯之中,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剑身上。 很快又见到那黑影回来,好像是来回走动了一会,随后轻轻扒在了门边,不知道外面那人意欲何为。 陆之道调整了呼吸,悄无声息地拔出剑,轻轻走到门边。 察觉到她的异常,楚宁放下笔,疑惑地望着她,见陆之道冲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楚宁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敢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也跟着紧紧注视着门外。 外面那人此刻与陆之道仅有一门之隔。 陆之道耐着性子侧身躲在门边,目光紧紧锁住门外的黑影,像盯着猎物的狼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趁着那人扒着门缝往里瞅的空档,猛地拉开一侧的门,同时右手一翻,提剑刺了上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护食 陆之道出招之后才看清了藏在门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遇到的小乞丐。 来不及收力,只好将剑身一偏,避开小乞丐,向一侧凌空刺去,而自己则借势蹿到了她身后。 小乞丐被突如其来的利剑吓了一跳,一屁股重重地坐到地上。 陆之道在她身后站定,收了剑别再身后,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干嘛?” 小乞丐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有些魂不守舍,不敢乱动,但也倔强地不肯回话。破烂的衣角被她掀起,紧紧抓在手里,做成一个小围兜的样子,里面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见她不答话,陆之道拎着她就往楼下走。 看到是白天见过的小乞丐,楚宁赶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鬼鬼祟祟的。”陆之道脚步不停,准备将她扔出去。 小乞丐也不反抗,由她提着,两手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兴许有事呢,你先放下。” 陆之道板着脸又将小乞丐提溜回来,手一松将她扔到了楚宁脚边。 楚宁抓着小乞丐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蹲下身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轻声问道,“找我们有事?” “不找她,找你。”小乞丐斜了陆之道一眼,双手紧紧扯着衣角,冲楚宁笑了笑。 楚宁将她领进了房内,“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从前没见过姐姐,我想一定是刚来这里的,那很大可能是住客栈了。加上今天遇到的时候,就在这附近,所以我来碰碰运气。” “还挺机灵,找我什么事?”楚宁笑着问道。 小乞丐低头拉开了衣角,里面装了满满一兜桑葚,笑着说,“我采的野果。”说着踮脚将衣兜里的桑葚一股脑儿倒在桌上。 仰着头有些骄傲地说,“都是给你的。” “多谢。”楚宁笑着捡起一颗桑葚看了看,各个都熟透了,红到发紫,“都是你采的?” “当然,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去摘。”小乞丐搓搓鼻子,转而看向倚在门边的陆之道,不无嫌弃地说,“顺便也可以给你两颗。” “不用。”陆之道收剑入鞘,与她保持了最大的距离。 小乞丐也不愿意搭理她,可是当视线落在茶杯中的饴糖上,便再也挪不开,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陆之道双手抱着剑倚在门边,冷眼盯着她,又看看自己的糖,默默补了一句,“送完就可以走了。” 可小乞丐像听不见她的话似的,望着饴糖眼睛都亮了。但见陆之道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敢乱动,乞求一般地望着楚宁。 楚宁偷偷瞄了一眼陆之道,见她一会看看糖,一会又瞪着小乞丐,两人的心思昭然若揭,倒将她逼入了两难的境地。 气氛突然安静地诡异,三人围着一颗糖,互相看来看去。按着平时,楚宁一定想都不想就给小乞丐了,可是今天见陆之道一路小心呵护着这颗糖,十分郑重其事,一直也没舍得吃,也不敢随便替她答应了。 早知道多就多买一些,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楚宁心中暗悔。 小乞丐眼巴巴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楚宁无奈地推脱,指着陆之道告诉小乞丐,“这是她的糖,你得问她。” 小乞丐刚刚怯生生地望了陆之道一眼,就被无情地怼了回去, “自己买去,不是给你钱了吗!” 看她凶巴巴地护食的样子,楚宁暗自想笑,白天陆之道给她的银子的时候,出手大方,现在却连一颗糖都舍不得给。 但也没多说什么,反正是她的东西,她自己做决定就好。 小乞丐有些怕她的样子,也不敢找她耍赖,留恋地望了桌上的糖一眼,转而将桌上的桑葚扒拉到楚宁跟前,说道“我走了。” “你有地方住么?” “有的!”说着转身就要跑。 陆之道一言不发地倚在门边,把剑一横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扬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糖,没好气地说,“拿去。” 陆之道刻意地将头转向别处,只偶尔用余光向下扫一眼小乞丐,见小乞丐正迟疑地看着自己。 小乞丐犹豫片刻,终究是敌不过糖的诱惑,一手抓着一只签子,将快滑落的饴糖卷了卷。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轻轻碰了下,脸上即刻扬起满满的笑意。随后也没舍得再吃,开心地举在手里。 陆之道抱着剑默默翻了个白眼,悄无声息地咽了咽口水。明白她可能从来没有吃过糖的渴望,理解她即便有钱也舍不得去买糖的窘迫,也知道不该与小孩去计较,可是却没办法无视自己的小情绪。 “拿了糖就滚,还想赖在这里不成?” 小乞丐冲她笑了笑,转身又向楚宁道了别,生怕陆之道后悔,快步跑了。 楚宁紧追两步出来,想着天已经黑了,有些不放心,却被倚在门边的陆之道横剑拦下。 “天都黑了,她一个小孩,单独跑出去有点危险。” “没事,死不了。” 楚宁探头出去看看,见她早跑没影了,只好又退回来,顺手将陆之道也拉了进来,带着关上了门。 陆之道心中纠结,格外惋惜那颗糖,可是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否则总显得自己斤斤计较。板着脸坐到桌前,呆望着空荡荡的茶杯。 “你既然愿意对她好,又对她那么凶做什么?” “谁对她好了?”陆之道不服气地抬头问她。 “今天路上可是你主动把她拦下来的,又给银子又给糖的,还说不好?” “懒得与小孩一般见识。” 陆之道对糖的心疼藏不住,尽管如此,还是把东西都让给了小乞丐。只是还嘴硬着不肯承认,楚宁故意调侃,“谁让你不早吃掉的。” “不爱吃。” “哦……”楚宁夸张地点头回应,故意揶揄道,“那正好……” 陆之道沉着脸不再接话,起身打了水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楚宁只好顾自己回到书桌前提笔画画,“我再画一会,你先睡好了。” “好。”陆之道语气平平地回答。心里却堵着一口气,连看也不看她,顾自己脱了外袍躺下。 …… 以为一切都归于平静,直至夜深,楚宁觉得有些累了,才放下笔,按部就班地洗漱完毕,准备睡了。 走到床前,猛然间发现陆之道睁着大眼睛,躺的笔直,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倒把楚宁吓了一跳,小心地推了推她。 “干嘛?”陆之道突然开口。 “怎么了?” “睡不着。” 楚宁爬到床上,侧躺着看她,一手支起脑袋,漆黑的长发便顺着手臂的方向滑落,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陆之道无意间瞥了一眼,即刻不自然地将眼神挪开,只躲了片刻,又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她。 “我来猜猜你为什么睡不着。”楚宁带着调侃的语气,随手抓了自己一缕头发在玩,仔细回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陆之道躺着一动不动,只微微转头看她。平时只觉得她唇红齿白,浅浅的酒窝时常挂在脸上,衬得她又娇又俏。可现在侧身由着长发随意散落的样子,到有些娇媚藏在眉梢眼角。 陆之道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楚宁却不打算放过她,抓着自己的发梢在她脸颊扫了扫,又将她眼神引了过来。 发丝如丝绸一般柔软地扫过,带着淡淡的香气,陆之道绞尽脑汁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那香味软软小小的,没有一点侵略性,让人卸下心防。 “我应该没有得罪你,也不像是心疼钱的样子,看上去也不是讨厌小乞丐……”楚宁自顾自地分析,突然好像想起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难不成是为了那块糖吧!” 陆之道不置可否,倔强地别过头去,避开她的眼神。 “木木!”楚宁俯身凑到她身上,一手捏着她下巴,强行将她的脑袋掰了过来,柔声问道,“一路都没吃过?” 也许是夜深了,她的声音也随着夜色柔软许多。 陆之道越想越生气,咬牙挤出两个字,“没、有。” 何止是这一路都没吃过,这辈子都还没吃过。 “你喜欢就不要给她了嘛。” “……” 楚宁心中暗自想笑,还以为多要紧的事才惹得她辗转难眠,没想到竟然为了小小一颗糖门。只好好声好气地哄道,“明天再买,不生气了噢……” “幼稚。”陆之道气呼呼地转了个身,也不知道她这句幼稚是说谁。可是心中却跟随着她的话语柔软起来,有些遗憾却再也生不起气了。 呆望着她,恍惚间就出了神,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有幸与她如此之近。想到往后还会并肩同行,陆之道感觉万分庆幸。 楚宁无奈地退了回去,躺在一侧,喃喃自语道,“也不算幼稚,每个人都有看重的事情。” “嗯。”陆之道默默应了一句,中心却暖暖的。没来由的小情绪,第一次感觉被理解和重视,所以也愈发大胆起来。 辗转良久,终于鼓足勇气转身过来望着楚宁,淡淡补了一句, “明天记得啊。” “记得什么?” “……” 陆之道默默地又仰面躺了回去,像刚刚伸出触角的蜗牛,轻轻一碰又快速缩了回去。 “逗你的……”楚宁推了推她,“明天再去买,你记得吃掉。” “嗯。”陆之道闷在嗓子里应了一声,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侧躺着,眼神正巧撞到了一起。 楚宁没忍住,一下子捂着嘴笑了出来,陆之道尴尬地枕着脑袋,只想闪躲,眼神却忍不住留在她身上。 “你笑起来很暖。”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乱来 陆之道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到惹得楚宁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向后捋了捋头发,回过神来推了她一把,警告说,“你要是敢动歪心思,就睡地上去!” “没有,没有。”陆之道赶忙否认,同时向床边挪远了些。 “别动了,一会又掉下去……” 想到上次一不小心摔到地上,被她笑了好久,陆之道又默默掀起被子一角,将自己身子挪近了些。却无意间碰到了她放在一旁的手,只是轻轻地蹭了一下,两人却都不好意思起来,快速地缩了回去。 楚宁躲在被子下,环抱着双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把手放哪里,微微转头望向陆之道,见她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保持着距离,眼神却轻轻地纠缠在一起,明知该挪开可是却有些舍不得。 陆之道贪心地期待着,她再带着淡淡地发香靠过来,自觉准备好了,这次会用心地确定那是什么样的味道。或者她会不会再次柔软地说话,这次自己会好好听着,绝不再纠结那颗糖的事情。 突然之间感觉脸上发烫,心想着也许是天热了的缘故。 可是却见楚宁翻了个身,背对她淡淡地说道,“你别乱来……” “……”陆之道怔怔地愣了一会,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算不算乱来,只是觉得先前表现不好,想重来一次罢了。况且刚才明明是她先凑过来的,她俯身下来那样温柔的说话,怎么说变就变了? 如果看一眼也算乱来的话,她更是乱来。想到这里,陆之道开口地辩解,“你先乱来的……” “我怎么乱来了?!”楚宁不服气地转过身来。 “你这样……” 陆之道支起身,左手压在楚宁身侧,支撑着自己,一脸正经地凑到她面前,学着她的样子,另一手抓起自己一缕头发,轻轻地在她脸上扫过。 有一些痒,惹得楚宁在她身下咯吱乱笑,蜷着身子侧身想躲。 陆之道却不放过她,放开自己的头发,任由它垂落在楚宁身侧,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掰了过来,缓缓地靠近,两人距离不到一拳。 楚宁明显感觉到她温润的气息缓缓落在脸上,愈发觉得喘不上气,胸口涌过一股热流,惹得耳根都是红的。 “不生气了噢……”陆之道学着她的语气,轻轻地说道。 原本只是想学她的样子,证明是她先乱来的,可是却见她乖乖地躺在身|下,怯生生地望着自己,脸颊快速晕开一抹绯红。 陆之道恍惚间有些失神,不自觉地凑了上去。 漆黑的夜里只有烛光在不远处跳动,昏黄的烛光将房间各处都照的暖暖的,可是不那么亮,把好多心绪小心地藏在暗处。 寂静的环境下,除了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只剩沉重的心跳。 望着眼前触手可及的柔软,陆之道忘记了呼吸,木木地,缓缓地靠近。 忽然听到“噼啪”一声轻微的响动,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是蜡烛的灯芯爆了。 楚宁猛地回过神来,睁大眼睛望着陆之道,一手搭在了她肩上,轻轻推了推,“木木……” 陆之道突然意识自己的失态,匆忙爬起身,坐了起来,尴尬地四顾, “你……你就是这样的。” “……” 楚宁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想到陆之道都是学自己的样子,就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当时也不见陆之道就难以自持,而自己在她身|下竟差一点沦陷,竟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如果不是灯芯爆了打破了静谧,甚至连拒绝的想法也没有。 如果她动作快一些…… 想到这里楚宁又羞又恼,一扯被子转过身去,许久才平复了心悸。 陆之道有些不知所措,俯身看了看她。 “睡吧。”楚宁拉起被子,避开了她的眼神。 两人再一次默契地保持了好远的距离,各自躲在床的两侧,可是却睡不着了。 “以后我不乱来了……”楚宁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样说,陆之道心中有些失落,原本怀抱的期待不是这样,不知怎么地到了这一步。 后悔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倒把人家吓跑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于是妄想调节气氛,故作轻松地说道,“乱来没关系,我都亲过你了。” “什么时候?”楚宁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刚刚明明还没有碰到! “水里。” “陆之道!”楚宁气呼呼地睁大了眼睛,一手捂住了嘴,“那不算!” “别挂在嘴边……”楚宁没好气地说,翻身过去,不再理她。 陆之道这才发觉说错了话,果然自己不适合调节气氛。怕越说越错,只好默默地挪远了些,不敢再去招惹她。 …… 翌日,楚宁起来的时候,陆之道已然练完剑回来。 桌上备好了早点,两碗小馄饨还冒着热气,陆之道正襟危坐在桌前,因为夜里的失态,心中仍旧忐忑不安。 见她醒了,也不知该不该先打招呼,只好默默地站起身来,思量着是不是该多说一些话,还是该闭嘴不谈。 倒是楚宁迷糊地爬了起来,先开口,“早上好。” “早。”陆之道走到床边,故作轻松地答道,“带回了早点。” “谢谢。”一夜安稳过去,楚宁早已不愿再深究不放,只当没这回事吧,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见她一如往常,陆之道也放松下来,说道,“今天我也去赚钱。” “去哪里?”楚宁不无担忧地说,“又要去抢么?” “不是。”陆之道匆忙解释,“去码头,我与工头说好了。” 楚宁洗漱完毕,才清醒一些,坐到桌前,见桌上摆了两个小碗,便将其中一碗馄饨推到陆之道面前。 顺嘴问道,“去码头做什么?” 陆之道才将昨日去码头的见闻,删繁就简地说了。 “那会很辛苦吧……”楚宁舀起一颗小馄饨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才问道。 “不会,我练武的。”陆之道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还可以熟悉码头的情况,如果贾千户到了,一定会先去那里。” “还是你想的周到。” 陆之道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下头三两口吞完了小馄饨。 快速扒拉完,抬头见楚宁还有小半碗馄饨没吃完,也不催促,坐直了身子,双手正放在双膝上,耐心地等她吃完。 楚宁无意间看到她端坐在桌前,以为她没吃饱,便问道,“吃饱了么?” “饱了。”陆之道搓了搓手,认真地答道。 枯坐着太无趣,顺手又将佩剑擦了擦。 默默等她吃完了,陆之道才起身将剑佩在身上。 出门前不忘对楚宁报备,“我走了,没意外的话晚上再回来。” 楚宁点点头,便独自留在客栈中画画。 陆之道到了码头,找到昨日见过的工头,便被安排了事情。很简单,将商船上卸下来的货物搬到码头仓库去就可以。 只是货物很重,一般人都扛不动,所以搬运的脚夫几乎都是壮汉,陆之道在其中便格外显眼。她也不藏着掖着,常年练武让她的力量大于常人,人家一趟扛一包都被压弯了腰,陆之道每次都是一手夹着一个,一趟能搬两大袋。 陆之道莫名地有一个小小的念头,这一天下来,她想比楚宁多赚一些。 一切都还算顺利,下午的时候,工头特意扯着嗓门对众人嘱咐道,“一会沈老板会过来视察,都卖力点!别偷懒!” “好!”众人应道。 听周围的人嚼舌头,陆之道才明白,沈老板是本地的最大的官商,产业极广,这里的货物与商船都是他的。 陆之道没说话,默默将夹着的两袋货物卸下,领了两根签子,转身又往商船上去。来与不来,陆之道都不放在心上,她只拿钱办事。 …… 直到下午,才见一行人簇拥着一辆马车赶到码头,车上下来的却不是传闻中的沈老板,而是一位小姐。 她要从马车上下来,即刻有人搬来马凳,为她垫脚。才走两步,便有人为她在身后打开了伞,为她遮阳。而她手中拿着一把扇子,却不是姑娘爱用的团扇,而是一把文人扇,也不见她用来扇风,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陆之道远远一瞥,觉得这是她印象中小姐的样子,前呼后拥,还带着一点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楚宁真的跟别的大小姐不一样。”陆之道心中暗笑,赶紧对沈小姐避而远之。 搬运货物的时候,听到其他脚夫在讨论,“沈老板就这么一个女儿,宠的跟什么似的,所以偶尔也是她来视察。” “她可不好惹,赶紧干活吧,别让她逮到了。” 很快这一趟又到了码头仓库,沈小姐一行人正在码头仓库门前,看着众人来来去去。 陆之道不愿意惹事,低着头夹着两大袋货物快速进了仓库。 门口有人摆了桌子在计数,陆之道出来的时候,领了两根签子,她低头将签子别入腰间,她腰间已然有了一大把签子。 陆之道插好签子,顺手挪了挪身上的佩剑,摆正了位置,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过来。” 一旁的沈小姐用扇子指了指陆之道,“就是你,过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画中人 陆之道原不想搭理她,可沈小姐身边的小厮,不断地帮她吆喝,积极地跑腿过来传唤。 无奈之下,只好走到她跟前,一手搭在剑上,仰头等着她问话。 沈小姐却不言语,下了台阶走到陆之道跟前,在她侧前方打开手中的折扇,看看扇面又看看陆之道,仔细比对着。 “从前没见过你,是我们家的长工吗?” “她是新来的,打短工。”工头笑着回话,解释说,“虽然是个姑娘,可力气不小。” “拔|出你的剑,”沈小姐合起扇子,以扇为剑,比划了一个招式,兴致满满地说,“耍两招给我看看。” “凭什么?”陆之道语气平平地问。 沈小姐还没说什么,周围的小厮反倒先急了,“让你耍两招就耍两招,哪来那么多问题!” 陆之道不为所动,只望着沈小姐,小厮见状便快步走上前,扬起手掌就要拍过来。 陆之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轻巧地向后一折,疼的小厮嘴里不受控地乱叫,却动弹不得。 吓得工头慌了神,匆忙来劝,陆之道也不想惹事,没有下重手,只是将他远远地推了出去。 “好啊!敢跟小爷动手。”小厮揉揉手腕,言罢又要冲上去,却被沈小姐举着扇子拦住了。 “你叫什么?”沈小姐饶有兴致的问。 “有事么?”陆之道反问。 沈小姐笑了笑,展示出不同以往的巨大耐心,又缓缓打开折扇,感叹道,“还以为美人舞剑只在画中。” 陆之道不明白她说的话,站得笔直不为所动,心中只想再去多搬几趟货。 “你好像身手不错,做这些可惜了,留在我身边吧。” “不要。”陆之道断然拒绝。 “诶……给脸不要脸是吧!”小厮撸起袖子又要上前。 “闭嘴!”沈小姐不耐烦打断了他,转而又对耐心地对着陆之道,“这里扛一袋才一文,跟了我多少钱你随便提。” 陆之道思量着,有些许心动,想着本地首富家里的大小姐,肯定不缺钱。从她身上赚钱总比在码头扛包容易,这样一来楚宁也不用画画了,也许很快就可以坐船出发。 于是狮子大开口地说,“一百两。” 周围的人脚夫闻言发出轻声的惊叹,他们扛一辈子的包也赚不到那么多钱,可是陆之道留心观察沈小姐的表情,见她面不改色地轻笑着,心中确定她没有把一百两放在心上。 觉得应该是喊低了,赶忙又补充道,“一天。” 反正陆之道也愿意跟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小姐,但是钱给够还是可以考虑一下。心里想着她接受就干,不接受自己就继续在码头上扛包。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起来,无非是指责陆之道不知好歹。如果沈小姐愿意留他们在身边,他们早就巴巴地跑过去了,哪里还敢讨价还价。 “一百两一天?”沈小姐手握着折扇抵在下巴,笑着问道。 “对。” 沈小姐打开扇面看看上面的画,又看看陆之道,笑着说,“你值这个价,先干一个月怎么样?” 陆之道心中暗惊,没想到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又开始怀疑自己价钱报低了。 可是转念又担心她有图谋不轨之心。 想到楚宁连抢来的钱都不愿意用,为了不让她厌烦,便补充道,“违法的事不做。” 陆之道一脸正直的样子,好像从来堂堂正正,此生都没有做过任何不堪的事。细想想,自己都暗自想笑。 “我们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哪有什么违法的事。陪我玩玩就行。” “行。”陆之道果断答应,“我只干一天。” 一百两足够她们俩的路费了,还有富余。 “那不行,一天够干嘛?至少三天。这三天都得听我的。” 陆之道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心想着不管怎样,无非就是三天而已,忍忍就过了。 谈妥之后,陆之道便不再去扛包了,当下就将身上的签子换成了钱,数了数有五十几文。 “什么时候开始?”陆之道一手拿着铜板,一手搭在剑柄上,回到沈小姐跟前,问道。 “就现在吧。”沈小姐得意地一甩折扇,收在手中,问道,“你叫什么?” 正说着话,忽见楚宁手里捧着油纸包的饧糖,到了码头。 …… 话分两头,楚宁在客栈画了一天的扇面,逐渐轻车熟路起来,一天下来画了五幅。 见陆之道还没回来,便自己拿了这些画好的折扇,去集市找到了卖扇子的摊主,开开心心地换回了一百文,告诉摊主一会回来的时候再来拿空白的扇子。 心里惦记着陆之道心心念念的糖,想着昨夜答应过的,无论如何也要买到。 可卖糖的人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可遇不可求,楚宁在街上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再过来,也没在听过他的铜锣与吆喝。 无奈之下,找到一家粮油铺子,里面有兼卖一些糖,可是种类不多,没有昨天见过的饴糖。 倒是有将麦芽糖做成块状的,叫饧糖。楚宁思量着,这两种都是麦芽糖,也差不多,便买了一点。 拿了糖一路到了码头,原想着将糖给陆之道,而后就与她一起回来。 谁知刚到码头,便看见陆之道与沈小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正热闹,而沈小姐脸带笑意,听陆之道说话的时候,就笑盈盈地望着她。 …… 见楚宁过来,陆之道扔下沈小姐,快步到了她身边。 楚宁心中莫名有些不痛快,扁扁嘴揶揄道,“平日也不见你这么多话。” 陆之道搓了搓剑柄,老实地解释了一句,“她问我答罢了。” “她是谁呀?” 陆之道凑到楚宁耳边,小声说道,“沈小姐,这些商船都是她们家的。” 楚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阴阳怪气,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横加干涉,于是谨慎地收敛了心思。 可是莫名的失落藏不住,只低垂着眼眸,将手上的油纸包的糖递给了陆之道。 陆之道接过油纸,打开发现里面是许多方块状的饧糖,黄白色的糖块,上面分布一些大小位置不均匀的小孔。 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那种糖块。 “这么多?”陆之道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她竟真的送了过来。 心里一直以为昨夜将她得罪了,不敢再有奢望,早上也不敢再提,没想到她竟记得,还送了过来。 陆之道胸口淌过一股小小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捧着油纸包,心中感戴莫名。可是看她垂眸空望着地面,不像往常那样看着自己,笑出浅浅的酒窝。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捧着糖怔怔看着她。 还是楚宁先开口问道,“忙好了么?天色不早了。” “好了。”陆之道想也不想,呆望着她点头答道。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见沈小姐走了过来,捏着折扇一指陆之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不要随便走开。” 楚宁这才留意到她,一袭浅色罗裙暗嵌金丝,一身金妆锦砌,翠绕珠围,神态却是咄咄逼人的样子。 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不愿意与她起冲突,楚宁只好困惑地望向陆之道,问道,“怎么了?” 不等陆之道说话,沈小姐斜眼看了她手上捧着的饧糖,笑道,“你喜欢吃糖?早说啊,要多少有多少。” 陆之道向来不愿意搭理这些话,可是看到楚宁原本就有些闷闷不乐,忧心她听了这话更不痛快,便小心收起手中的糖,说道, “我只要这一份。” “我看看有什么特殊之处?”沈小姐不由分说地伸手去拿饧糖。 陆之道一抬胳膊顶开了她的手,随后将楚宁拉到一旁,想将与沈小姐的约定和自己的打算,通通告诉她,这样只要三天时间,她们就可以带着一大笔钱离开这里。 可是沈小姐却不给机会,快步走到她们跟前,手握折扇抵在陆之道胸口,不由分说地拦下了她们。 “你现在得听我的。” 见她言语霸道,楚宁不愿再与她纠缠,往前半步拦在陆之道身前,轻轻将折扇推开,说道,“怎么就要听你的了?沈小姐也太不讲道理。” 为了避免折扇被碰到,沈小姐轻摇扇柄,往一侧退了退。 无意间打开了半幅扇面,直到这时陆之道才看清扇面上的画,不是别的,正是楚宁画的第一幅画。画中舞剑的人,就是自己。 不知怎么的,这把扇子竟落到她的手中。 陆之道这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愿意出高价留下自己,原来全是为了这幅画。 想明白这一点,反而放松了许多,沈小姐为的不过是,从画中人到真人的新奇之感罢了。这样一来,倒不用担心她别有所图,更好应付。 可是楚宁却不这样想,看到扇面的一刻突然心绪复杂。 好不容易藏起的不痛快又涌了上来,却又说不清楚哪里让她不痛快。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反复申诉,不管是扇子还是人,都应该是她的。可是稍微细想,就证据确凿地发现,原来都不是。 莫名有些小小的失落,却没有立场去发泄小情绪,只能仔细地藏了起来。 转而望向陆之道,淡淡地问,“原来为了这个,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是为了这个……我是为了钱。”陆之道匆忙解释,这个扇面她也是刚刚才看到。 楚宁冲她挤了个笑脸,伸手拿过陆之道手中的那包饧糖。 “我回去了,让她给你买吧。” 陆之道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愣在原地。 半天才回过神来,赶忙追了上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长夜 “站住!”沈小姐喊了一声,见陆之道依旧我行我素,便命令身边的小厮,“拦住她。” 周围人一拥而上,拦在陆之道跟前,见楚宁已然走远,陆之道心中有些着急,不耐烦地冷眼望着身前的小厮。 “想动手?”陆之道转身对身后的沈小姐问道。 “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诚信。你答应了还想走就走?” “一会再回来,不会走。” “不行,三天已经开始了,现在走了一文都别想要。”沈小姐转而又对周围说道,“记住她,我们家的商铺谁也不许用她。” 陆之道握紧了剑柄,有些恼火地盯着她,“留下我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我就看着养养眼。等我空了,再让你给耍个剑看看。” “我要先与楚宁解释。” “那不行,我从来不排在别人的后面。”沈小姐唰地一下打开了折扇,慢悠悠地扇了起来。 陆之道不管她,快步追了上去。 可与此同时,那些小厮也一拥而上,陆之道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考虑现在这样敏感的身份,不能太张扬,否则只会给楚宁招惹更多麻烦。 想到这里陆之道便停下了脚步,心里有些不耐烦。但思量着,她总不能一整夜都看管着自己,晚上找机会再回客栈找楚宁说清楚,也是一样的。 可是心中总有些不舒服,说不清是因为她走了,还是因为再一次弄丢了那些糖。 …… 楚宁一路怅然若失,街上都是熙熙攘攘却毫无关系的人群,如同那一柄扇子与陆之道,看着朝夕亲近,细想却什么关系也没有。 往回走了许久,心中慢慢地升起一丝侥幸,回身看了看,却不见她追上来。 果然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小小的波澜与情绪都显得这样可笑。热闹的街道上找不到熟悉的身影,楚宁无奈地抿了抿嘴,暗笑自己将她看的太重,不过就是自己的护卫罢了。 一到京师,便各奔东西了。 原来进京的队伍没有出事的时候,就几乎没有注意过她,不是么? 楚宁思量着,不过是因为现在只剩她们两人了,所以又机会多了解她一些,才会过于依赖她而已。 手里还拿着特意去买的饧糖,此刻显得有些多余。 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客栈,却见昨日的小乞丐已经蹲在门口。 看到她楚宁便挤了一个笑脸,“你怎么来了?等久了吧?” “没有没有……”小乞丐赶忙摆手,站了起来,打开衣服做的围兜,里面又是满满的桑葚。 楚宁将她领进房间,说道,“昨天的都还没吃完,太多了。” 小乞丐一垫脚,将桑葚一股脑儿倒在桌上。转身看了看昨日送来的桑葚,丧气地说,“都没吃啊……” “吃了,”楚宁笑着答道,“很甜呢。” 小乞丐这才放心地拍了拍手,转身准备道别。 “这个给你。”楚宁随手将陆之道的糖全部给了她。 “你们怎么总有那么多糖?”小乞丐捧着糖笑着。 “不是我的。” 小乞丐这才留意到房间里少了一个人,便问道,“那个冷脸怪呢?” “冷脸怪?” “就那个……”小乞丐学着陆之道的样子,沉着脸抱着手靠在门边,斜眼打量楚宁。 “学的还挺像。”楚宁一下子笑了出来,无奈地解释,“她出去了。” 小乞丐打开油纸就准备拿糖。 “先洗手。”楚宁指了指一旁的高盆架。 小乞丐闻言,听话地放下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水盆之前。 楚宁跟了过去,一手靠在高盆架上,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叫我小乞丐。”小乞丐双手泡着水,仰头答道。 “这算什么名字?就是区别你和其他小乞丐的称呼,有么?” 小乞丐仰头想了半天,才迟疑着开口,“那……木栓子算吧?” “木栓子?”楚宁困惑地重复,有些难以置信,取下毛巾给她递了过去。 “哪有什么正经名字……”小乞丐擦净了手,满不在乎的说。 “姐姐叫什么?” “楚宁。” 小乞丐嘴里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笑着说,“真好听,这是正经名字。” “哪有什么正经不正经的,一个称谓而已。”楚宁笑着摆摆手。 小乞丐塞了一口糖进嘴里,两人就此说笑起来。小乞丐早将要走的事抛诸脑后,楚宁也乐得她留下,画画的时候,有她在一旁陪着说笑,倒轻松了许多,也不胡思乱想了。 …… 另一边,陆之道为了钱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那位沈小姐,似乎也没有打算将她怎么样。 在码头视察完了,便带着乌泱泱一群人回了府。还强行要求陆之道一并上了马车,陆之道原想趁着她们打道回府的间隙,跑回客栈一趟,可这样一来就没了机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会给你机会的。”沈小姐把玩着扇子,随口说道。 马车里极宽敞,陆之道板着脸,端坐在一侧,与她保持了最远的距离。 “这画的是你么?”沈小姐终究忍不住好奇。 “是。”陆之道语气平平地回答,与沈小姐不同,她只关心一百两,便问道,“一百两能日|结么?” “不能。”沈小姐果断拒绝,继而“这是你画的?你怎么想的,把自己画在扇子上?” “我不会画画。” “那是谁画的?” 陆之道淡淡望了她一眼,不想把楚宁也牵扯进来,所以选择闭口不言。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沈小姐也不在意,玩味般看着陆之道。 “原本是好话,可是题在一幅美人图边上,总觉得题字的人有些意难平,看到你,我大概也就明白了。” “什么意思?” 陆之道原以为是楚宁随手题上去的,还以为是写剑的诗句,从没有想太多,经过她提示,便将折扇接了过来,盯着那两行小字仔细看了看。 只觉得她字迹娟秀多姿,果然字如其人,陆之道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什么意思?”陆之道追问。 “你很在意嘛……”沈小姐抽回自己的扇子,望着明明迫切想知道,却还是看上去一脸淡然的陆之道,笑着说,“非常贴切。” 车马到了沈府,陆之道纵身跳下马车,随着沈小姐进了大门,没走两步又换了轿子,三四个衣帽周全的小厮,快步上前抬起了轿子。陆之道默默随着轿子一侧,七拐八弯地走了许久,穿过一道接一道的院门,走到一个游廊之上,逐渐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来,伴着有节奏的锣鼓。 沈小姐领着陆之道匆匆路过,却被远处靠在躺椅上听戏的沈老板叫了过去。 陆之道只好在游廊之上等着,正打量着沈府的状况,却看见两个家仆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像是管家的样子。 管家手中拿着卷起来的一幅画像,一边吩咐着一边往外走。 “连夜送到码头去,做事的几个人知道就可以,别太张扬。”说着管家将画像交到家仆手中。 “是。”年轻的家仆忍不住好奇,拉开画像看了看,此时两人正好走上台阶,到游廊之上。 陆之道正站在游廊一侧,在侧边居高临下,顺势瞥了一眼那画像,惊讶地暗暗握紧了剑柄。 那画像上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楚宁。 陆之道当即警惕起来,快速思量是贾千户已经赶到了,还是有一拨新的人想图谋不轨? 还想看仔细一些,却听见管家警告那家仆,“收起来!不该看的别看。” “是!”家仆慌忙地将画像又卷了起来。 “去吧。”管家打发了年轻的家仆。 见陆之道正站在一旁,管家特意走上前,小心谨慎地询问了几句。陆之道便将一切原因都推到沈小姐的身上,其他事情也留了个心眼,全部一问三不知。 最后还是沈小姐过来,不由分说地将陆之道带走。 沿着游廊走到尽头,到了一处小别院。 安排了一间厢房给陆之道住下,特意嘱咐道,“晚上别想着乱跑,有人巡夜的。先休息吧,明天我要看你舞剑。”沈小姐笑着打开折扇,对着陆之道指了指扇面。 陆之道心中想着那副画像和管家的言语,他们要连夜将楚宁的画像送到码头去,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但可以肯定的是,码头已经不安全了,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所以沈小姐的话,陆之道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甚至对她也充满了戒备,不能确定她带自己进府,到底是为了折扇,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只恨自己分身乏术,否则一个陆之道连夜去告知楚宁,另一个陆之道便留下打探情况,这样才是两全其美的境况。 现在只能分一个轻重缓急,想着楚宁夜里应该不会到码头去,至少现在应该是安全的,于是决定先试着打探沈府的情况,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不能稀里糊涂地被算计了。 …… 这一夜,陆之道与楚宁都注定难以安眠。 直到夜深了,守夜的小斯将檐下的灯笼熄灭了绝大部分,陆之道才万分小心地摸黑出了厢房,身手敏捷地借力檐柱蹿上房顶。 准备寻找沈老板的房间亦或者书房之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沈府极大,连带着各个别院,足足占据了半条街,陆之道一间一间地查看,费时费力不说,还要小心避开巡夜打更的人。 漆黑的夜色是最好的隐藏,可也让人显得格外孤立无援。 不仅漏夜奔波的人觉得孤立无援,安稳居家的人也觉得孤立无援。 楚宁一夜辗转难眠,等到夜深了,都不见陆之道回来,也没有一点消息。 说好的凡事要有交代,可是好像再一次被她抛诸脑后。 一开始心中满是气恼,可逐渐多了一丝担忧,夜越深便越是为她提着一颗心。 还有那柄折扇,那柄画着陆之道的折扇,不知如何辗转到了沈小姐手里,两人隔着折扇有说有笑的样子,怎么都让人不舒服。 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无处安放。 …… 两人各自艰难地挨过了漫漫长夜。 陆之道忙活一夜,翻查了许多房间,却一无所获,趁着天色将亮未亮,又摸回了厢房。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会,这是陆之道第一次没有早起练剑。 而楚宁,才见到东方肚白,便再也躺不住了,思绪乱飘了一夜,终于还是决定去找陆之道。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担忧 一早,沈小姐便到了别院之中,此时陆之道才睡下不久,但一直也不敢睡熟,她才一推门,陆之道就听到了动静,唰地一下从床上跃起,利落地抓了剑握在手里。 “有什么好紧张的?”沈小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见只有她进来,陆之道才放下了剑,顺手拿了外袍披上。 “今天得空,带你去个地方,这里没意思。” 洗漱完毕,两人便出了沈府,经过昨夜的打探,陆之道现在对沈府的布局异常熟悉,只是还没有找到有用的消息,不能确定他们的目的。 为了不引起怀疑,陆之道只好随着沈小姐,准备离开沈府。 这次却没有一群人跟着,只带着陆之道与一个随身的小丫头。还未出府,迎面又遇上了管家,“小姐要出门的话,还是多带一些随身的人,以防万一。” “人太多了碍眼。”沈小姐摆摆手。 管家警惕地看了一眼陆之道,做了个手势将沈小姐请到一旁,小声说道,“她来路不明,还是小心为好。” 沈小姐闻言回头瞥了一眼四处乱看的陆之道,挑衅地问,“怎么我带回来的人都是来路不明的?”但也知道管家是好心,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说,“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干犯法的事,不是坏人。” 不曾想,陆之道为楚宁暂时设立的小小底线,竟使她无意间成了别人眼中的正人君子。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去哪里多带几个小子,要差遣也方便。” “啰嗦……”沈小姐有些不耐烦,不再理会他,转身冲陆之道招招手,一并出了大门,坐上马车走了。 连带着贴身的小丫头,三人同乘坐马车,一路扬尘而去。 独留管家在原地,在她们走后,管家还是不放心,招手叫来一名小厮,挡着手小声在他耳边交代着什么。小厮耐心听完吩咐,点点头转身跑了。 …… 马车一路穿过集市,向城外走去。 陆之道心中记挂着楚宁,想着今天无论如何要去提醒她,多留心,不要到码头去。 好在沈小姐带的人不多,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轻易制服她们。只是在此之前,还希望能从她哪里得到更多的消息。 不得已只好主动开口,试探着问话。 “去哪里?” 沈小姐故弄玄虚,“一会你就知道了。” “码头的客船也是你们家的么?” “对啊。问这个干嘛?” “好奇。还有什么生意?” “怎么过了一夜,你就变了,话也多了。”沈小姐摇着折扇,并不直接回答。 陆之道顿了顿,飞速地为自己找了借口,做出自己只是为钱的样子,“你们家很大,没想到。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能日|结?” 沈小姐笑着收起扇子,望着她,“你拿钱跑了怎么办?” “你们也与官府做生意?” “有做一点。” “正经生意么?” “当然了!” 陆之道一路小心的旁敲侧击,心中猜测他们很可能是帮着官府来抓楚宁。毕竟码头也是他们家的产业,找起人来更方便。 马车很快便出了城,越走人烟越是稀少。 发觉从她这里已经套不出更多有用的话,陆之道开始思量用哪一种方式脱身。是直接走,还是偷偷溜?亦或者干脆先把她们绑了? 正想着,小丫头有些坐不住,轻轻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向外瞅了瞅。 陆之道顺势透过帘子看了看,见外面已然都是青山绿树,路边还有不少桑葚树,虽然是野生的,但长势很好。路上,只有零星几人挑着担子往城里去。 目光放远一些,便看到有一座破庙,庙前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悠然地伸着懒腰。 陆之道定睛一看,那个小身影,不是别人,就是前日见过的小乞丐。 低头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停车。”陆之道推开车门,对车夫说道。 沈小姐疑惑地望着她,问道,“干嘛?” “累了,休息会。” “行吧,停车。” 车夫这次拉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陆之道一手搭在剑柄上,轻轻一跃便跳了下来。 随后小丫头也跟着下了马车,转身要去扶沈小姐,却被她拒绝了。 沈小姐握着折扇,一指陆之道,“过来扶我。” 陆之道撇撇嘴,想着如果是楚宁,一定会自己蹦跳着下车,不知道要可爱多少。 不过很久之后,陆之道才会发现,如果是楚宁在车上,她也不会独自下来,因为陆之道自己即刻就会伸手去接她。要不是被拒绝,自己还巴不得将她轻轻抱下来。 所以陆之道的猜想,从根本上就不成立。 只是当下,陆之道只能无奈地伸手去接沈小姐,心中暗暗不耐烦。 三人下了马车,悠然地呼吸城外清新的空气。 陆之道余光却留意着不远处的破庙,思索着怎么不动声色地将小乞丐叫过来。 …… “你去摘点桑葚吧。”陆之道故意对小丫头说道。 小丫头看了一眼路边的桑葚树,果断拒绝,“不去!” “我也想尝尝,很少能吃到野果呢。”沈小姐笑着说道。 “我这衣裳新做的,可不能弄脏了。”小丫头往后躲了一步,对着陆之道,“要去你去。” 陆之道装出为难的样子,却果断抓住机会,对着远处破庙前的小乞丐喊道,“那小孩……过来。” 小乞丐听到声音,往马车方向走了两步,看清是陆之道在叫她之后,快步跑了过来。 “诶……你不是……” 陆之道快走两步迎了上去,悄悄做了噤声的手势。 小乞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即刻闭了嘴。 “帮我们摘一点桑葚,给你钱。”陆之道拍了拍她,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见嘴里含着一块糖,腰间挂的布袋子里,露出的也都是黄白色的糖。 陆之道直觉那糖是楚宁给她的,而且就是自己的那一份,她看过。 心里多少就有些不大高兴。 便指着糖,压低声音问道,“她给你的?” “对啊!”小乞丐得意地回答,顺手将布袋子扎紧。 “去摘桑葚,快去。”陆之道没好气地推了推她。 小乞丐将衣裳折入腰间,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棵树,很快便摘了满满一兜。 下了树先腾出一只手,摊开在陆之道面前,“给钱。” 陆之道从钱袋里掏了一文钱给她。 “才一文……” “我与她讲一讲价。”陆之道对沈小姐解释了一句,便将小乞丐拉到一旁。 “那你想要多少?” 随后又压低音量,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去客栈,找你给你糖的那位姐姐,提醒她不要去码头。” 小乞丐意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也严肃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文不能再多了……”陆之道故意加大音量。 “没有五文,我就将这些桑葚扔地上踩了。” “告诉她,有危险,不能乱走。等我脱身,最多一两天。”陆之道压低了声音,说的很快。 原本想着,哪怕不能从沈府得到一点消息,也可以偷一点钱回来,这样即便不能走水路,也可以雇马车从陆路离开。 而敌人现在只盯着码头,只要楚宁不露面,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查到。 只要小乞丐把消息传递回去,楚宁就能有所戒备,不至于稀里糊涂的。 陆之道确认自己是安全的,唯一担心的就是楚宁。 小乞丐见她说的严肃,脸上满是担心。 “五文你还不如去抢!”陆之道加大音量。 还想说什么,却见沈小姐带着丫头走了过来。 两人同时闭了嘴,开始认真地讨价还价。 “不要争了,给她吧。”沈小姐无奈地示意身边的小丫头。 小丫头便掏了一块碎银,交给小乞丐,换回了她手上的桑葚。 小乞丐不无担忧地望着陆之道,还想说什么,却被不由分说地打断了。 “赶紧走!”陆之道话里有话地催促。 小乞丐拿了钱匆忙跑了。 “一个小乞丐你也要与她争?”沈小姐笑着调侃。 陆之道装作不痛快地摆摆手,“码头扛一袋货才一文。” “开心就好了,犯不上为一点钱费口舌。” …… 小乞丐意识到事情严重,一路飞奔跑回城里,轻车熟路地到了楚宁所在的客栈。 可是溜进客栈,在房间外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开门,低头才发现门被锁住了。 还是不放心地趴在门缝瞅了瞅,确定房间里面没有人。 更加担心起来,想着陆之道提到码头,想了想决定觉得去码头看看。 于是慌乱地向码头跑去。 好在运气不错,在快到码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楚宁。 她果然正往码头的方向走去。陆之道先前对她说的是在码头干活,所以楚宁想着要找她,还是先来这里看看。 小乞丐赶上她,不由分说地拉了她就往回跑。 倒把楚宁吓了一跳,慌忙挣开了她的手。 而后才看清了是小乞丐,才放下心来,“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快……快跟我走!”小乞丐上气不接下气。 尽管不知道码头到底有什么事,但总之是危险的,小乞丐来不及多想,又拉起楚宁就跑。 楚宁见她行为慌乱,与平时大不一样,也警惕起来,心想她也许是遇到什么迫切的麻烦,便由她拉着,一路小跑回了客栈。 回了房间,见小乞丐已经气都喘不匀了,于是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 小乞丐大口灌水,又匆忙要开口说话,不小心被呛地直咳嗽。 楚宁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不着急,慢慢说。” “不要……不要去码头!咳咳咳……” 楚宁心中很是困惑,可见她现在气都没有喘匀,也不催促,只等她缓过劲来再说。 好一会儿,小乞丐才缓过来一些。 可是原本也就听了个大概,加上一路飞奔,早把陆之道的原话忘诸脑后,只能凭借自己的印象,断断续续地转达。 “那个冷脸怪说,让你不要去码头。” “还说什么了?”听闻是陆之道说的,心中更加担忧起来,肯定她一定是要码头发现了什么异样。 “她还说……她还说,她有危险,不能乱走。” “她有危险?!”楚宁闻言再也坐不住,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小乞丐歪头想了想,肯定且认真地,点了点头。 “还说她在想办法脱身,要一两天。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我想想她怎么说的……”小乞丐挠挠头,细细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不然”之后怎么样。 于是又从头回忆了一遍,惹得楚宁格外心急,却怕打断她的思绪,不敢催促。 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紧皱着眉,坐立难安地空等。 “对了!”小乞丐突然想了起来,“后来那个沈小姐就过来了,她就什么都没说了,让我赶紧走。” 小乞丐凭借着零散的记忆,靠着脑补,终于将陆之道的话传给了楚宁。 虽然每一个字都说了,可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楚宁听了她的传话,一颗心就被揪了起来,久久不能平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陆之道有危险,此刻无法脱身。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 “城外。就在城隍庙边上,我住那里。她们好像是坐着马车来的,在那里停了一会。” 楚宁将心中的疑问一一细细问过,可是小乞丐除了传话的内容,其他一问三不知。 只说陆之道是悄悄递话给她,特意避开了沈小姐等人。 惹得楚宁更加忧心起来。 从小乞丐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楚宁推测,陆之道是发现了什么,所以知道码头不安全,特意传话出来,告知她千万不要去码头。而陆之道此刻,正身陷麻烦之中,难以脱身。 越是这样想,越觉得昨日陆之道在码头举止怪异,也许那时候就已经身不由己了,所以她才没有追上来,所以才一夜未归。 想到这里,楚宁只恨自己太意气用事,才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心中不仅担忧,更有无限的愧疚,还掠过一丝庆幸,庆幸她不是置自己于不顾,而是另有苦衷。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寻求出路,也许还可以帮上陆之道。 依靠仅有的一点线索,楚宁快速将思路理了理。空望着地面,快速思考能帮上忙的办法。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马上回来。”话音刚落,便快步出了门。 到了一家成衣铺,买了一套男子的成衣,想着也许自己已经引起了注意,还是换身男子打扮稳妥一些,要做什么也方便。 男装一般都要大许多,楚宁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套合身的,是一身月白色长袍,简单的书生装扮。 楚宁马不停蹄地回到客栈,将长发束起,换上了男装。 “带我去遇到她们的那个地方。”楚宁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对小乞丐说道。 “可是外面可能很危险……”小乞丐呆呆地望着她,要不是亲眼看着她换装,还真有点不敢相认。 “她只说不要去码头,不是么?”楚宁在铜镜前照了照,自觉地不太像男子,到底脸上的轮廓还是柔了些。只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心里无限担忧,只想着先找到陆之道。 小乞丐歪头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对。” …… 两人便离开了客栈,在小乞丐的指引下,很顺利地到了今晨陆之道下马车的地方。 可是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孤零零几颗桑葚树了。 “我知道她们可能去哪里!”小乞丐拉着楚宁往远处走去。 小乞丐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既然是沈家的马车到了这里,那么就很可能是去了那个别苑。 那个沈家别苑远离尘嚣,知道的人不多。虽然院子很大,可平日出入的人也极少,只有沈小姐偶尔会到这里小住几日。小乞丐自小在这附近生活,自然对这一切都了然于胸。 于是顺利地将楚宁带到了沈家别苑。 “你先回去,不要跟我进去了。”楚宁俯身对小乞丐说道。 “可是……” “听话。事情处理好了,我去找你。” 现在完全不清楚陆之道遇到了什么麻烦,这个别苑里面更是吉凶难料,楚宁断然不能让小乞丐跟着一起冒险。 待到小乞丐走远之后,楚宁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中仔细完善了准备的说辞。 小心地克制着对陆之道的担忧,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 才抬起手来,“砰砰砰”敲了三下门。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酸而不自知 敲门之后,楚宁低头捋了捋衣裳,垂手在门外候着。 没一会,就有小丫头过来打开了一条门缝,探出头来问道,“找谁?” 楚宁赶忙拱手作揖,而后才起身解释说,“我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半路遇到了山贼,逃到此处斗胆来讨口水喝。” 小丫头上下打量了她,见她看起来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样子,便也放下了戒备,将她引进院中。 绕过影壁,才发现院中与外面的景象大有不同,敲门的时候只觉得是一个普通的小门,进来才发现里面暗藏乾坤,竟是一个别致的园林,比想象中要大许多。 院中两侧立着兵器架子,上面摆满了刀枪剑戟各类兵器。 楚宁匆匆望了一眼这些冷冰冰的尖锐武器,什么人会在院中摆满这些冰冷的武器,总觉得这个院子的主人不是善茬,心内更是不安。 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故意开口找话题,“原来武术世家,佩服。” “不是不是,”小丫头忙解释,“只是小姐喜欢,特意建了别院安置这些。” “那小姐一定武功高强了……”楚宁试探着问。 小丫头笑着摆摆手,“那倒没有。” 又经过一道院门,小丫头将她带到偏堂,“公子在这里稍候片刻。”便顾自己退下,为她倒茶去了。 楚宁心中惦记着陆之道,在偏堂中坐立难安,便起身走到了外面。 仔细打量了这个庭院,只见佳木茏葱,假山随势延展层叠,可偌大的庭院,却少见其他人影。 干脆走出了偏堂,楚宁沿着游廊向庭院深处走去,一侧墙上凿出了镂空雕花的窗牖,更多的园林景色便藏匿其中。 一路上只零星遇到几个小厮,正在洒扫,见楚宁路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上前盘问,好像司空见惯的样子。 楚宁心中愈发奇怪,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更加小心起来。 游廊行至一半,无意间透过镂空的窗牖,看到一个熟悉身影,在影影绰绰的绿荫之下舞剑。 停下脚步仔细一看,果然是陆之道。而沈小姐就一旁,也拿着剑随着她比划着。 遇到做错的招式,陆之道还停下来耐心地指导,手把手地教她,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格外地认真。 见她抓着沈小姐的手腕,耐心地调整出剑的位置。 “呵,这就是她的身不由己。”楚宁嫌弃地瞥了一眼。 尽管莫名不痛快,可想到她千方百计地让小乞丐来传话,还是不免担心,想着她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管它龙潭虎穴,闯一闯就知道了。 楚宁想着,便愣头迈步上前,故作潇洒地搭话,“好剑法!” “什么人?”此时陆之道才放开沈小姐的手腕,两人收了招式,同时望向楚宁。 “路过的书生,来讨口水喝,见园中景色别致,一时贪看,才误打误撞到了这里,请小姐见谅。”楚宁不理陆之道,转而向沈小姐拱手施礼。 “哦……”沈小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问道,“公子贵姓。” “免贵姓……” 话音未落,小丫头便匆忙跑了过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害我好找,快走吧!” “看到有人舞剑,我就忍不住过来看看。”楚宁甩甩手,做出随意的样子。 小丫头上前要将她带走,反倒是沈小姐无所谓地摆手,饶有兴趣地问,“公子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也有功夫傍身?” “那倒不会,只是喜欢画美人舞剑。”楚宁调侃着望向陆之道。 看起来她行动自由,一点看不出哪里被胁迫了。 而此刻,陆之道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站在沈小姐的身侧,一脸茫然的样子,更让楚宁气不打一处来。 沈小姐拿起手边的扇子,推开扇面翩然摇了起来,又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原本想好的说辞,一被搅和就全忘了,于是开始信口胡诌。 “姓白,”楚宁顿了顿,瞥了陆之道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补充,“叫我白丹心。” 话音刚落,就见陆之道怔怔望着楚宁,先是微皱着眉,有些疑惑和警惕的样子,而后忽然舒展开来,偷偷抹了抹嘴角,抿着嘴似笑非笑。 “你叫白担心?”小丫头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 楚宁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为自己找补,“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丹心。” “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小丫头没忍住,放声笑了出来。 沈小姐也跟着捂着嘴偷笑。 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楚宁还没说什么,陆之道莫名有些着急,不由地向前迈了一步,原本想到她身边去,可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便又退了回来。 为了缓解这不为人知的尴尬,故意来回踱了两步。 “有什么好笑的,我叫陆知道。”陆之道语气平平地说。 “陆之道!”楚宁微仰着头,目光一路跟随她的脚步,半认真半调侃地问,“那么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我是白担心!” 陆之道踱步到她跟前,才停了下来,望着她认真地回复, “现在知道了。” 楚宁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撇撇嘴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陆之道原本还有一些话想问,只是现下也不方便说出来,只好识趣地挪远了一些。听她言外之意,想来是因为担心才特意找了过来,陆之道既有些动容,又不免担忧,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但不管怎么说,白担心总比真有事来的好。 沈小姐还以为她们只是玩笑话,想着也是有趣的人,愈发提起了兴趣,便请她不要急着赶路,不妨多逗留一阵。 楚宁便就坡下驴,做出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 “方才听白公子说,喜欢画美人舞剑?不知有没有荣幸,得以瞻仰一番白公子的墨宝?”沈小姐捏着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别的不说,美人与剑,任选其一都很对胃口。 陆之道与楚宁同时瞄了她手中的扇子一眼,互相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暗自想笑却默契地闭口不谈。 楚宁顿了顿,满口答应下来,“这还不容易,现在就可以画。” 原想到书房去,可花园景色正好,沈小姐不愿意挪步,便叫人搬来了桌椅及笔墨纸砚。 小丫头抱来了几捆空白的卷轴,在树荫之下将画卷缓缓铺开。 楚宁走上前绕着书桌细细看了看,又指着假山之前的一块空地,问道,“把书桌挪到这里好不好?” “我来。”陆之道将手中的长剑放到一旁,扛起桌子三两步就到假山之前,“这里么?” 楚宁赶忙跟了过去,不紧不慢地挑了心仪的位置,才示意她放下。 难得找到机会,两人靠的近了些,其他人也与她们还有一点距离,楚宁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是此刻又不便多说,只好挑最挂心的事,用仅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你还好么?” “好。”陆之道压低声音回道,低着头将书桌摆好,又问,“你怎么来了?” 楚宁正要解释,却见沈小姐走了过来,拉走了陆之道,要她继续教自己剑招。 两人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有来有回地切磋了几招,很明显地看出来,陆之道一直在让着她,只挥剑防御,而不进攻。 剑身的寒光偶尔闪过,两人身形忽远忽近。点到为止的切磋,难免有肢体碰触和眼神交流的时候。 楚宁抱着手靠在桌前看了一会,默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路提心吊胆,紧赶慢赶地过来,难道就是为了看她们柔情蜜意地舞剑? 至少在楚宁眼里,柔情蜜意这一词,一点儿也不过分。 想着眼不见为净,低下头提笔在白纸上描画起来。 心里莫名憋着气,笔锋也显得格外犀利。随手勾勒了几笔,描摹出一对长衫飘然的人影。 画中双剑相交,二人身形若即若离,可眼神却留在对方身上,脉脉含情,无限风流旖旎尽在似有若无的眼神交汇之中。 楚宁放下笔,抬头看了看眼前愈发默契的两人,又斜了自己的画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才发觉这幅画完全就是给自己添堵。 正想着撕了重画一幅,谁知沈小姐反应倒快,见她放下笔,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 “让我看看。” 看到画中的两人,衣裳打扮分别是自己和陆之道的样子,沈小姐反倒笑了出来。 “还挺像的,我舞剑的样子也不错,果然我还是适合练武。”沈小姐看看自己在画中的样子,觉得十分满意。可细细看来,又发觉画中的人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总觉得好像多了一点情意绵绵的意思。 越是细品越觉得别有意味,看的沈小姐竟有些不好意思,再也没办法轻松地笑出来。 讪讪地放下画轴,径直坐到一旁,借着喝水的由头掩饰尴尬。 陆之道随后跟了过来,一手抵着下巴,盯着画瞅了小半天。 楚宁心中有些后悔,抓着卷轴的一侧,试图要将画卷起,却被她拦了下来。 “看起来怪怪的。”陆之道认真看画,头也不抬。 “哪里怪了?是你少见多怪……” 怕被她看出端倪,楚宁又要将画抽出来。 “等等。” 陆之道一手摁住楚宁的手,另一手抓起旁边的折扇,“唰”地一声甩开了扇面。 两幅都是楚宁的画,放在一起对比才恍然大悟。 都画着陆之道,可二者却截然不同,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可第二幅中的陆之道,无论是姿势还是眼神,看起来就是柔软许多。 看着扇面上的小字,“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陆之道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一直以为这句话指的是自己的剑,难道竟是代指自己? 用力眨了眨眼睛,又俯身仔细看了第二幅画。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一件事,随即又陷入另一个困惑,怎么就把自己和沈小姐画在一起了?不过是一起切磋几招,怎么就变得这么……暧昧? 明明没有的事,被她这么一画,反倒像真的一样,不管解释或不解释都显得心虚,难怪沈小姐看了一会,转身就溜到一旁,装模作样地喝茶去了。 陆之道暗暗腹诽,倒不如画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的真实。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干看着,楚宁见她似有不屑的样子,好不容易咽下的气又涌了上来。 抿了抿嘴角,不无挑衅地问,“画的不好么?” “看不懂。”陆之道抬着下巴地望着楚宁,语气平平地应道。 “哪里看不懂?陆姑娘是觉得感情不够充沛?” “……”陆之道一时间被噎地答不上话,只好解释说,“我们只是切磋而已。” “嗯嗯。”楚宁夸张地点头,却是一点都不信的语气。 越是这样,越显得这一番解释苍白无力。 陆之道心里也堵着,随意将自己与他人画在一起,还不听解释,不由分说地一顿阴阳怪气。 可是又不便开诚布公地摊开来讲,只好将一口气各自憋在心里,互不服气,更不退让。 两人直愣愣盯着对方,谁也不肯先挪开,梗着脖子僵在那里。 陆之道一手依旧抓着楚宁的手不放,又听“唰”地一声,拿着折扇的手轻轻一甩,将折扇合起,随意别在腰间,腾了一只手出来。 随后动作轻巧却充满挑衅地,拿起一旁的砚台,翻了个面…… 墨汁瞬间染满了画卷,浓墨将画中的两个人影,严严实实地遮掩了过去,多余的墨汁顺着宣纸的纹理缓缓散开。 “不小心打翻了。”陆之道微仰着下巴,斜眼看着楚宁,语气听上去更是丝毫没有诚意,“对不起。白、公、子。” 最后三个字用了格外奇怪的语调,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为了一百两 楚宁垂眸瞥了一眼被墨汁晕染的画卷,抬眼又瞪着陆之道,两人互不退让,只差剑拔弩张。 “没关系,陆姑娘。”楚宁淡淡一笑,“回头我再画一幅,送你房里去。” “不必,我看不懂。” 画虽然被毁了,可楚宁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反倒心中有丝丝小窃喜,毁了也好,省得看到心烦。 …… 正说着,沈小姐听到动静,放下茶杯起身到了书桌前,不无心疼地望着被破坏的画,“可惜了……” 两人这才收了眼神,陆之道侧身转到一旁,环抱着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余光却忍不住偷偷去打量。 “不要紧,再画一副就是。”楚宁回过神来,将画收了,随口敷衍道。 一幅被毁掉的画,好像也同时将三人当中的隔着的窗户纸同时毁掉了,各自的动机不能细想,一细想便都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各怀心思,气氛突然莫名尴尬…… 还是小丫头及时打破了沉静,说是厨房备好了饭菜,可以用膳了。 三人这才就坡下驴,互相客套了几句,便一并前去用膳了。 一路无话。 没多久天色见黑,沈小姐思量着夜间赶路多有不便,于是请楚宁留住一宿。楚宁也顺势就答应了下来,住进了别苑的厢房之中。 直到天全黑了,也没有机会与陆之道说上几句话,还是一肚子的疑惑未解。楚宁独自倚在房内的窗前,路上照明的灯笼都已经熄了,但月色清凉如水,静静地透过树影,斑斑驳驳地泻在地上。 夜色静谧,也让人心跟着安静下来,细想想,原本是担心陆之道,才特意冒险过来,可发现一切无恙之后,却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对她。 楚宁自己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到她和沈小姐一并练剑,心里便堵得慌。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了一点点……占有欲? 楚宁把自己今天的行为,总结为占有欲。否则还能怎么解释呢?想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不愿再深究了。 赌气地想着,往后她愿意跟谁练剑就跟谁练剑去,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 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显得有些小心眼。楚宁暗暗对自己做了保证。 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与沈小姐在一起么? 现下月色正好,适合幽会。只这样一想,心中又泛起了丝丝酸楚,才对自己承诺过不要小心眼,转念又想太多。 更深露重,一阵凉风吹过,楚宁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正准备关了窗子退回房内,忽见远处有一个黑影,身手敏捷,正快速奔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楚宁双手抵在窗沿,探出身子向外张望,斑驳月光之下,黑色身影虽然模糊却格外熟悉。 倏忽间,陆之道便站在了窗外,方才心里还惦念着,可眼前的真人出现地太突然,一时间竟如幻觉一般,楚宁倚着窗台傻愣了片刻。 陆之道谨慎地四下张望,确定没人跟踪后,才转头正视楚宁。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还以为身后有什么异常情况,再次回身四下检查了一番。 可也不见什么异样,莫非是楚宁发现了什么,于是警惕地问道,“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楚宁回过神来,疑惑地问。 陆之道挠了挠头,第三次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神神秘秘地靠过去,伸出一只手挡在脸颊,小声问,“发现了什么?” “发现你过来了。” “还有呢?” “没有了,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 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太多,陆之道无奈地松了一口气,冲楚宁摆摆手,示意她走远些。 楚宁还以为,这是让自己去开门让她进来的意思,便转身走到门口。这边刚拉开门,那边陆之道已经单手撑着窗沿,一借力便跃了进来。 拍了拍手,将窗户带上。转身又走到门边,将刚打开的门,又关了起来。 “你……”楚宁这才发现开门是多此一举,“你都是这样闯别人的房间么?” 陆之道满头问号,只好解释说,“这样方便。” “哼……还以为你要和沈小姐粘在一起。”楚宁打量了她一眼,转身坐到桌前,拈着酸地揶揄道,“你是来要画的?两人舞剑的场景是难得,回头一定给你补上。急什么?” “我才不要!”陆之道快步来到桌前,一手撑在桌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全是胡乱图画。” “你说我画的不好?那扇子,沈小姐可是爱不释手!当然,她也可能不是为了画,而是为了画中人。” “……”陆之道被说的哑口无言,张张嘴又闭上,顾自己坐了下去,双手并排放在膝上,一脸严肃。 默默良久,才反应过来怎么答复,回怼了一句,“她为了什么,与我何干?” “那你为了什么?” “一百两。” “一百两?” 陆之道这才找到机会,将与沈小姐约定一天一百两的事情说了。 “陆之道!”楚宁皱着眉,侧着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自己提心吊胆,费尽心机地过来找她,而她留下就是为了一点银子?枉费自己不停地为她找理由,怕她会有难言的苦衷,原来所有的苦衷就是一百两? “一百两你就把自己卖了?!”楚宁有些气恼。 “一天。”陆之道不忘提醒。 “你觉得值得么?” “值得。”陆之道认真地点头。一百两一天,怎么想都觉得很值。 “……”楚宁懒得再与她争执,只觉得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情绪,害自己白担心一场。 “顺便还想查一查原因,沈府有蹊跷。” “……” “昨日看到他们拿着你的画像,在找你。” 原本不想再搭理她,可听到她这样说起,才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心想,陆之道果然是有苦衷的,又误会她一次,又浪费一次情绪。 她自己总是情绪平平,却常惹得别人为她浪费情绪。 “你下次可不可以,挑重点先说。”楚宁忿忿不平。 “我重点是为了一百两。” 楚宁撇撇嘴,听她说起一百两就觉得烦,故意略过了这句话,直接问道,“画像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哪里来的,她们拿去码头了。” “所以你特意让木栓子告诉我,不要去码头?” “木栓子?” “就是那个小乞丐。” “嗯,可是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陆之道顿了顿,“沈小姐大概没有参与这件事,但到底也是沈府的人,你单独过来还是有点危险。最好还是呆在客栈。” “还不是怪你胡乱递话!”楚宁气恼地站起身来,杏眼圆睁嗔怪道。 陆之道一脸无辜地望着她,“让你不要乱走,等我回去,怎么叫胡乱递话?” “你说你有危险,不能脱身……”楚宁仔细回忆小乞丐的话,才发觉她断断续续地也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总之情况很紧急就是了……” “???”陆之道听的一头雾水,这是自己说过的话? 可不要去码头这件事,小乞丐确实准确地传达到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我原本,是想先把事情查清楚,所以才耽误了,没有回去找你。” 楚宁也意识到其中可能有误会,平静了许多,坐了下来,没好气揶揄道, “应该是木栓子听岔了,害我白担心一场。否则谁特地过来看你们卿卿我我。” “你别胡说。” “我看见的!” “白天就胡乱涂画,现在又要胡说。你看见什么了!”陆之道捏着拳争辩道,脸颊因为着急微微泛红。 楚宁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看见的我都画下来了,可是被你毁了。” “切磋而已,什么时候是那样的!” “哪样?”楚宁故意问道。 陆之道停顿片刻,在脑中快速搜索出回怼的话,“你这样编排我,太过分。” “没看出来,你也会在意,还以为你乐在其中呢。” 虽然是话赶话,可是陆之道明显落于下风,常常要过好一阵子才想好上一句话该怎么接。 楚宁倒是解气了,可陆之道逐渐憋了一肚子火。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了一句万能的话,只要楚宁酸溜溜地拿她与沈小姐说事,陆之道便只接一句:“我是为了一百两。”极为管用,屡试不爽。 “从不知道你还会教人家练剑呢!” “我是为了一百两。” “你们这些武林高手练功的时候,都要这样碰来碰去的么?” “我是为了一百两。” “我看你也是乐在其中……” “为了一百两。” “……” 两人乐此不疲地抬杠,说到渴了,还各自倒了杯茶,边喝边杠。 正说的兴起,忽然发觉门外有脚步声靠近,陆之道顿时警觉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门边,侧身从在门缝中向外瞅了一眼。 “是沈小姐。”陆之道回头小声地说道。 “找你来的呢。”楚宁不放过任何一个揶揄她的机会。 “为了一百两。” “行了行了……”眼看着沈小姐越走越近,已经到了门边,楚宁举手投降,正要让陆之道先去窗外躲一躲。 谁知她反应比自己快的多,话音未落便已经打开衣柜钻了进去,还随手带上了柜门。 没有如楚宁所愿去窗外躲着,是因为有些不放心,想着万一沈小姐别有所图,自己在房间内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刚躲好,便听到敲门声响起,楚宁赶忙上前打开门。 “见白公子房中灯还亮着,所以过来看看,还没歇息吧?”沈小姐提着剑,站在门口笑着问。 “没有没有。”楚宁说着便将她让了进来。 沈小姐踏步进了房间内,一眼便看到了桌子摆着两个茶杯。于是随手抓起陆之道杯子看了看,里面还剩了半盏茶,茶水还是温热的。 “有客人?”沈小姐笑着问,手上却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剑柄。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她是平的 楚宁低头瞄了一眼桌上的半盏茶,心中暗怪陆之道也太不小心,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陆之道躲在柜中竖起了耳朵,一手摁在门上,随时准备出来的样子。 只听到楚宁停顿了片刻,语气轻松地说道,“都是我的茶。” “一人喝两杯?” “对啊。”楚宁笑着说,“我猜测月下对影独酌之时,也是倒两杯酒的吧。我以茶代酒,心境却是一样的。”随口胡扯了一番,却连自己都不信。 沈小姐狐疑地望着她,提剑在房间内转了又转,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最后停在了敞开的窗户边上。探出半个身子,向外看了看,试探着问道:“陆之道跑了?” “啊……对!”楚宁认真地点了点头,眼见着是瞒不住了,赶忙就坡下驴。 这样一说反而松了口气,柜子里的陆之道也跟着放松下来。 “走了最好。”沈小姐似乎也不放在心上,靠在窗边开始上下打量起楚宁。 许久才缓缓开口,摆出明知故问的样子,问道,“我看起来很好骗么?” “嗯?”楚宁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没什么,随口说说。”沈小姐双手抱剑在身前,突然笑了出来,“冒昧多问一句,白公子……为何而来?” 嘴上说地随意,话中的重音却别扭地落在了“公子”二字上,所以整句话听起来都怪怪的。 “我只是路过……” “路过?好巧!” 反正楚宁只准备了这一套说辞,她信不信也都只能这样了。沈小姐一副早已了然于心,却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见她走回桌前大大方方地坐下,将长剑摁到桌上,顺手拿起陆之道剩下的半盏茶抿了一口。 楚宁赶忙去拦,“我给你换新的杯子。” “不用,我与她之间,不必讲究那么多。” “???” 楚宁:你们什么时候发展这么快了? 柜子里的陆之道:没有的事! “你是什么来历与目的,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但我无所谓。这次漏夜前来打扰,是有要紧事找你。” “请讲。”听她这样说,楚宁也认真起来,端坐在一旁,正经地望着她。其他什么来历与目的,既然沈小姐都说无所谓,自己也不愿意再提了。 “我想请你,把白天那幅损坏的画,再画一遍。” 一番话差点让陆之道从柜子里摔出来。好在反应快,撑在壁上才稳住了。 “什么声音!”沈小姐警惕地四下张望。 陆之道突然有些做贼心虚,小心地调整呼吸,不再发出一点动静。 “野猫吧……也可能是听岔了……”楚宁慌忙解释,随后扯开了话题:“这就是你的要紧事?” “对!这还不够要紧么?” 想到白天那幅画,楚宁心中就悔之不及,当时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态作祟,才不经大脑地画了那一副画,好在陆之道也不经大脑地毁了它。 现在冷静下来,实在不愿意再画一遍,可是以自己当前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将陆之道抓出来挡枪:“可是那位陆姑娘,好像很不喜欢那幅画。” “她喜不喜欢是她的事。我只知道,我是喜欢的。” “现在画不出来了。” 陆之道在暗中默默点头,表示强烈同意。 “多少钱能画?” “不是钱的事,”楚宁摆摆手,“作画需要心境。” “那么明天我与她再情景重现一次,你依旧照着画?” 楚宁心中连连拒绝,几乎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心道:再重现一次?别了,还不够添堵的。 嘴上也只能客客气气地找理由拒绝,“是我的问题,我画不出来了。再重现几次都没用……” 沈小姐先是抬眼看了看她,只听到“噹”地一声,快速抽出了剑,不等楚宁做出反应,一口宝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肩上。 她不过三脚猫的功夫,可对付楚宁也是绰绰有余了。 “这样能画么?” “没事!没事!”楚宁慌忙抢话,这是特意说给陆之道听的。 原本在柜子里迫切准备出来的陆之道,听到楚宁说没事,也突然停顿下来,侧耳趴在壁上,仔细地打听着外面的动静。 沈小姐摆明了对陆之道有意思,所以楚宁一点儿也不想她们再见面。想来她此行不过为了一幅画而已,应该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 “什么没事?” “没什么,我对自己说。” “你很快就发现你说错了!”长剑不由分说地从楚宁肩上缓缓向脖颈移动,并不急于制服她,反而有些玩味地关观察着她的表情。 楚宁斜眼看着长剑越靠越近,绷直了身子不敢乱动,可长剑仍旧一点要停下的意思也没有。 “行了行了……”楚宁抬手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腕,“给你画一幅行了吧。” “但我有一个条件!” 沈小姐刚刚放下的剑,即刻又架了上去,狐疑地望着楚宁。 “两个人的确实画不出来了,就画陆之道一人像……” 沈小姐迟疑片刻,“也行……白天那画中的两人,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暗中的陆之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再画一副自己的画像,也可以接受。 可是后面她们的谈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先是沈小姐不断地指指点点,逼着楚宁按她的要求去画: “像这把扇子一样,人在晨光之中,我觉得很好看。” “长发再飘逸一些。” “这里着墨太过,我想要五彩斑斓的黑。” “这里加大的同时,能不能再缩小一些。” …… 诸如此类,楚宁都硬着头皮一一答应下来。这些奇怪的要求,听的陆之道都开始暗暗心疼楚宁,想不通一只墨笔要如何画出五彩斑斓的黑? 悄声推开了一点门缝,从缝中偷看楚宁的表情,只见她脸色一会一变,真是精彩极了。 陆之道还没来得及笑话她,后面的话却越听越不对劲。 “算了,衣服不要画了……” “啊?”连楚宁也听不下去了,把笔往边上一架,“这不合适吧!我不画春|宫|图!” 沈小姐低头盯着画了一半的画像,看了半天,才犹豫着开口,“加钱也不画么?” “不画!” “一千两?” “不画!” “黄金?” “就是不画,多少钱都没用。你再拿剑指着我也没用!” 陆之道心中暗暗为楚宁“富贵不能淫”的坚定态度热烈鼓掌。 沈小姐无奈做了妥协,“那么,衣裳薄一些总可以吧,那种若隐若现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 楚宁往椅背上一靠,一副任由你宰割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行吧……那你先画……” 楚宁斜了她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拿起了笔。巴不得给陆之道的人像,加上一件严严实实的高领毛衣。 陆之道跟着长出一口气,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想到,后面的话才让她头皮发麻。 “这个衣服确实可以少穿点……” “够少了!” “这里和这里,一定要玲珑有致!” “她是平的。” 陆之道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自己胸前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沈小姐弹簧似的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震惊地望着楚宁。“你们……你们都到那一步了?!” “没有没有!”楚宁赶忙摆手,矢口否认。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平的?” “……” 沈小姐快步上前,双手撑在桌前,警觉地盯着她,“劝你别动什么歪心思,她是我的。” 这样直白地表明心意,是陆之道与楚宁都没有想到的。 陆之道当场愣在原地,要不是缩在柜子里,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就是为了三天三百两而已,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一点也不觉得雀跃,反而有些困扰,这样一来“那三百两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手。” 更莫名担心要被楚宁误会,她不高兴了,自己总没有好果子吃。先是把自己心心念念的糖,随手打发了小乞丐,而后又画了那副暧昧不明的画。接下来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之道不无担心地扒在柜门的门缝上,用力向外瞅着。 看到楚宁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心中更是惴惴不安:早知道就在码头老老实实地扛包去了。 默默良久,才听楚宁问道,“怎么就成你的了?她只是看上你的钱而已。” 陆之道用力点头:说的太对了! 可沈小姐却全不在意,“那更好了,感情是会变的,看上我的钱反而更稳定。” “她……她才不会为了钱跟你在一起。” “她会啊!” “……” 楚宁一时间竟无言以对,陆之道可不就是为了一百两,才留下的么? 而此刻在暗中的陆之道,好想冲出来,疯狂去摇楚宁的肩膀:你在沉默什么?你默认了?!我不会啊!不会! 不过再抓狂,也只是放在心里想想,真正面对楚宁的时候,面上还是淡淡的,别说去摇她的肩膀,就连抬眼看她,也要先做好久的心理建设。 …… 在沈小姐心满意足地拿了画走后,陆之道还是窝在衣柜之中,久久没有动静。 直到听见“嘎吱”一声,楚宁打开了柜门,突然淡淡的略显昏黄的烛光闯了进来,忽明忽暗地映在她脸上。 房中点的是蜂蜡做的蜡烛,燃烧起来没有黑色的烟雾,反而带着香香甜甜的气息。随着柜门打开,那香甜的气息也一下子钻了进去。 原本不易察觉的味道,在两人尴尬的沉默中,变得格外明显。也许是人的心思变得更敏|感了些,所以许多原本不曾注意的小细节,都变得清晰起来。 两人隔着柜门默默许久。 陆之道方才脑补的,要摇着她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告诉她:你清醒一点!我不是那样的人! 真的也就是想一想罢了,此刻只莫名地心虚,连眼神都是闪烁着躲避。 倒是楚宁,歪着头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不打算出来么?” “嗯……不是……这就出来!” 陆之道手忙脚乱地出了柜,想着要怎么解释才好,可是转念又想,这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吧!人家喜欢是人家的事,自己就是为了一百两而已。关于一百两这件事,之前已经与她解释过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被楚宁看的莫名地心虚。甚至说不上来,自己在担心什么?担心她不高兴么?她会不高兴么? 陆之道默默坐到桌前,拿起自己先前用过的杯子,尴尬地灌了一口茶。 “你与她之间,果然不讲究那么多。” “噗……”陆之道猛地将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特意将杯子推得远远的。 无奈地挠了挠头,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30 第21章 知道小课堂3,喜欢一个人不能逃(血泪教训) “谁不讲究?”陆之道用力咽了咽口水。 “谁不讲究谁知道。”楚宁没好气地坐到一旁。 陆之道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吧唧吧唧嘴将嘴里剩下的茶水咽了个干净。 想了半天蹦出一句,“我就是为了一百两……”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别提一百两!”楚宁不胜其烦地摆摆手,顾自坐到一旁, 转而又有些沮丧起来,垂眸失意地望着地面,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份心情,“你不用跟我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 陆之道小心翼翼探过头去,却也不敢靠地太近, “你别生气。” “没生气,我有什么立场生气?” “……” 多年来为了完成上头的任务, 陆之道奇奇怪怪的人也遇到过不少, 可是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窘况, 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现在该怎么做才好?不能一剑解决的事情,似乎都没有正确的答案可解。 陆之道想破脑袋也不知现下该如何是好, 只能默默守在一旁, 偶尔偷眼看看她, 尽管夜深了也不愿离开。 两人呆坐着默默良久,只有蜂蜡蜡烛香甜的气息偶尔绕在身侧, 与两人之间的气氛格格不入。陆之道可以长久憋着不说话,楚宁却做不到, 这样的气氛让她浑身写满了窘迫。 为了避免尴尬,楚宁顾自走到烛火跟前,拿了一旁的小剪子,百无聊赖地挑灯芯和蜡油玩。原本是想剪一剪灯芯的, 可是蜂蜡蜡烛的质量极好,完全没有烧焦的灯芯可剪。 反正手上有点是事情做, 总比呆坐着搓手指要好。 就留陆之道就无所事事地搓了搓手指,偶尔抬眼寻找楚宁的位置,看到她小心地玩弄着蜡油,略显昏黄的烛光随着指尖的动作,在她脸上明灭着,似有若无的气息偶尔从她那一侧飘然而来。 那味道香香甜甜的,却一点也不腻,陆之道一时之间竟分不清那是蜡烛的味道,还是楚宁的身上的香味,也许两者都有。 不管是眼前的人,还是周围淡淡的香味,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安心,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陆之道突然庆幸,自己可以陪着她进京,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她。 看着看着就入了神,不自觉地直愣愣地呆望着她。 “看什么呢?” “……” “陆之道!” “在!”陆之道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如接受检阅一般,在她面前站直了身子。 反倒把楚宁吓了一跳,也没心思再玩蜡烛,不无困惑地问,“想什么呢?” 陆之道胡乱抓了一把头发,不知从何说起。 “直说就是。” “我觉得……你可能……” 楚宁放下了小剪子,微微抬眼望着她,耐心地等她说话。冷静了一段时间,也觉得自己方的小情绪有些不讲道理,沈小姐喜欢她,与她何干,陆之道也反复说了是为一百两而已。 自己好像过于在意陆之道了,才把气氛推向了尴尬的地步,正愁不知道怎么化解,无意间看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正好借势就转移了话题。 “可能什么?”见陆之道吞吞吐吐的,楚宁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岔子。 “你可能,应该……是甜的……”陆之道有些无措地转移了视线,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 “???” 楚宁疑惑地抬手放到鼻尖嗅了嗅,手指刚刚距离蜂蜡蜡烛很近,确实染上一股甜甜的味道。 可陆之道说的是这个意思么?有时候楚宁也实在不明白她是怎样想的,说起话来总没头没脑的。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顺手用微凉的手背碰了碰脸颊,这才觉得稍稍好些。 陆之道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赶忙找补,“也可能……是那个蜡烛……” “嗯。” …… 陆之道皱着眉无措地东张西望,就是不敢去看她,一肚子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围淡淡的香甜气息,时刻提醒着自己方才小小的逾矩,猜不到楚宁现在是什么心思,陆之道只知道自己有些难以自处,下意识地想逃。 脑中刚刚浮现出想逃的念头,脚下已经生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一翻窗户溜了出去。 楚宁还没反应过来,陆之道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 沉沉夜幕之下,陆之道没跑多远就开始后悔,心中暗骂自己,说话吞吞吐吐,逃起来比谁都快。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明明很想多留一会,这样一逃反而显得有些心虚。 而且,晚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过来,正经事还没说! 陆之道为自己找到理由,转身又往回跑。 再一次到了窗外的时候,楚宁正倚在窗口,准备关窗。 “等一等!”陆之道一手匆忙抵着窗子,不让她关上。 “你还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想说?”楚宁没好气的问。 方才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陆之道一跑,便独留了楚宁一个人尴尬在原地,一时间想自我安慰是自己想太多也不可能了。 楚宁愣了片刻,只觉得脸上愈发烫了起来,好在当时陆之道已经跑了,没有被看到,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和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去关窗户,谁曾想陆之道又蹿了出来。 陆之道一边抵着窗子,一边微微喘着气,开口说道,“明天我们重新出发。” “好。”楚宁认真应下,转而准备将窗户关上。 “等一等!”陆之道双手扒在窗口,以此来让自己多停留一会,“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 “怕是不方便一同离开这里,明日我们在客栈集合。”陆之道还想着这三天不能白干,三百两一定要拿回来。 “好。还有么?” “码头还是危险的,你别自己去。” “好。还有么?” “没有了……” “砰!”窗户关上了。 陆之道立在窗外,无奈地挠了挠头。再迟钝也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机会,抑或者,好像把她得罪了? …… 第二天一大早,楚宁刚刚起来,正准备去与辞别沈小姐,按着陆之道夜里安排的,回客栈等她,一并再上路。 小乞丐却已经在别苑门口徘徊了许久,几次想溜进去都失败了,这里不比客栈人来人往的容易混进去。 后来精挑细选地确定了位置,准备翻墙进别苑。谁知运气不大好,刚刚翻过墙头,身子还挂在上面,就被家丁发现了…… 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挂在那里,被人像抓蚱蜢似的抓了起来,五花大绑地扔到了沈小姐面前。 沈小姐开始没什么兴趣,本想打发了就算了,可无意间撇了一眼,便认出她就是前日与陆之道讨价还价的小乞丐。心中有些疑惑,便多问了几句。 “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小乞丐用力挣扎着,身上的绳子却不知系的什么扣,越挣越紧。 “来做什么?” “你管不着!” 见她嘴还挺硬,可到底还是小孩子,沈小姐便换了方式,一抬手让人将她解开了,故意说道,“我知道你特意进来做什么,我不为难你。” “你知道?”小乞丐揉着被弄疼的手腕,疑惑地问。 “对啊,她都跟我说了。否则我为什么要放了你?”沈小姐故意诈她。 “真的?我看冷脸怪那个样子,还以为你是坏人!不过她本来就怪怪的……” “我与冷脸怪是朋友。”沈小姐随口说道,其实压根不知道她嘴里冷脸怪是谁。 “你和楚姐姐也是朋友?” “当然。” 小乞丐开心地笑了出来,顿时觉得沈小姐看起来顺眼了许多,“那我可以去找她了么?” “现在不行,她现在很忙,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能帮忙。” 小乞丐稍作犹豫,便斟酌着将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昨日送楚宁进来之后,她便一直担着心,可是在门外来来回回也不是办法。便想到陆之道说的,让楚宁千万不要去码头,有危险。左右无事,便想着替她们去码头盯着,看看到底有什么危险。 以她的身份在码头附近游荡,也没什么人注意,也让她发现了不少情况。码头有人拿着楚宁的画像,神神秘秘地盘查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今天一早,便扩大了搜查范围。现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码头了,沈家的各个商铺都有他们的眼线。 小乞丐就是来汇报这样的消息,却也留了个心眼,没有全部告诉沈小姐,只说,“楚姐姐可能有危险,现在搜查的人已经分开来找了。” 虽然她说的不多,但对沈小姐来说,联系自己心中的猜测,和这几日沈府大管家在忙碌的事情,也足够确定楚宁的身份了。 她对自己府里要找的人没有兴趣,但是这件事却可以好好利用起来。 沈小姐略一思索,故意严肃地对小乞丐说道,“这件事倒是很严重,你快找她去吧。” 小乞丐听她这样说,心中很是感激,便顺着她的指引,找到了楚宁。 …… 见到楚宁的时候,她正准备出门辞别沈小姐,却见小乞丐匆忙跑了过来。 不免有些疑惑,可还是将她让了进来。小乞丐便将码头的见闻,仔细地与楚宁说了,嘱咐她千万小心。 楚宁听她这样说,便更加警惕起来。一面谢过她带来的消息,另一面又将她是怎么进来的,问了个清楚。 小乞丐口口声声都说是沈小姐的帮忙,觉得她是好人。楚宁不置可否,不明白她是什么用意,所以也不做评价。 可不管她是什么心思,楚宁决定依旧按着昨日约好的去做。 只是走之前,想着有机会还是要告诉陆之道一声。 小乞丐通报完消息,便赶忙让她走了,因为楚宁也没有办法确定,这里是不是安全,反正跟着自己肯定不那么安全。 …… 在丫头的指引下,楚宁意外顺利地找到了沈小姐。 才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她与陆之道的谈话: “多少钱你才愿意给我留下?” 陆之道声音悠悠然传来,“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楚宁正准备敲门的手停滞在半空,想起昨夜沈小姐说的,陆之道就是会为了钱与她在一起。此刻,她们已经在讲价了。 “一千两?” “……” “一万两?” 只听陆之道大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行!给银票,现在。” 过了一会,楚宁猜测此刻陆之道一定在数银票,一万两的银票就算是数也要数一阵子。随后又听到陆之道问,“每个钱庄都能兑么?” “当然!” 陆之道把银票揣进怀里,“对了,即便你买下了,也不许到处跟别人说。” “行!”沈小姐声音中带着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两人的一番对话惹地楚宁心情沉重,更对陆之道失望透顶,万没有想到,她竟真的这样随便地将自己卖了。 楚宁不愿再多说,也懒得再去与她们辞别,转身顾自己走了。 …… 楚宁这边刚走,小丫头便推门进去,借着倒茶的功夫,向沈小姐使了眼色,沈小姐便心领神会地微微笑了笑。 房内的两人还在热火朝天的讨价还价。 陆之道原本拿着楚宁昨夜画的,她的画像,作势要撕掉的样子。听到沈小姐答应下来,便将画扔还给她, “我可不是你的人,不过这画以后就归你了。” 沈小姐得了逞,也不愿再纠缠下去,便好脾气地说道,“行行行,随你怎么说。” 陆之道依旧不依不饶,“这三天的工钱也结一下,三百两。” 第22章 木木:想逃,但没完全想逃 陆之道揣着沉甸甸的一万零三百两, 此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尽管没想好要用这些钱做什么,可是就这样揣在怀里, 当一次有钱人的感觉也很不错。 此刻心情大好,全然不觉楚宁已然抛下她, 准备独自上路了,还以为她是按着昨夜里说好的,先回客栈等着了。 原本拿了钱迫不及待地想走,可是沈小姐声称三日的时限还没到, 怎么也得到中午才算满三日。 陆之道拿人的手软,想着也不差这一会, 便留在别苑之中, 开始熬时间。盘算着有了这些钱, 就算不坐船,可以买两匹好马, 进京便省事许多。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骑马?”陆之道喃喃自语, 心中开始规划起后面的路线:还是走水路快些, 只是敌人也这样想,所以紧盯着码头不放。 即便留在别苑之中, 陆之道的心思早跟着楚宁去了,只等时间一到, 即刻闪人。 可奇怪的是,沈小姐再三要求陆之道留到中午,却把她一人留在别苑之中,自己不知忙什么去了。 …… 另一边, 楚宁独自离开别苑,只觉得自己这两日就像一个笑话。 原来所有的担心和小情绪都是多余的, 在一万两银票面前,这些小心思又算什么? 楚宁望向湛蓝的天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不是一路人。”她愿意留下便留下吧,自己无论如何也会继续上路。 还要先回一趟客栈,别的都可以不拿,那一本藏了证据的《尚书》一定要带走。 可还没到客栈,便听到身后传来车轮与马蹄声,一辆马车快速赶了上来,楚宁让到一旁,可车夫一拉缰绳,将马车停在了她的身旁。 “上车。”沈小姐掀开帘子,对她说了一声。 “不必,我自己可以走。” “我送你一程,否则你走不出去。” 楚宁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客栈,想着那本《尚书》还在客栈,要是这样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拿回来。加上不知沈小姐到底意欲何为,毕竟现在四处抓她的都是沈家的人,所以不敢冒然上车。 “我说过了,我对你没兴趣,是之道特意嘱咐,让我送你一程。” (楚宁:之道?呵,你们锁死吧。) 听她叫的亲密,楚宁心中颇不是滋味,既生陆之道的气,又怪自己看走了眼。垂眸忍了片刻,还是礼貌地开口,“我自己也会走,让她别瞎操心,跟她没关系了。” 楚宁不肯上车,大庭广众之下,沈小姐也拿她没办法,沉着脸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驾车离开了。 马车扬长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楚宁的视野之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马车之内,沈小姐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转而问身边的丫头坠儿,“之前要找她的是什么人?” “好像是临安府臬司衙门的官差,到了咱们嘉禾府的地界,知府那边不方便出面,才让老爷动用关系找一找。” 沈小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吩咐道,“你回府一趟,把她的行踪告诉管家。” “小姐不是说要送她出城么?”坠儿不无疑惑地多问了一句。 “现在改主意了。我只要她永远消失在陆之道眼前,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我给过机会了,是她不懂得珍惜。” “其实我们不用插手,管家他们迟早会找到她的。” “他们太蠢了,谁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马车特意绕回了沈府,在门口放下坠儿,随后又往郊外的别苑去了。 …… 楚宁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谨慎地回到客栈。 第一件事就是将小心藏好的《尚书》重新取了出来,确定证据都还在里面,才又放心地收进包袱之内。 这个包袱原来一直是陆之道背着,每次有什么东西不愿意拿了,就扔给陆之道,她便将东西收好背着,楚宁从没在意过。现在才有机会看看,她到底在包袱里放了些什么。 一幅地图,一捆麻绳,一把极锋利匕首,两颗火石,还剩了一些干粮。还有一些楚宁不认识的小小的铁器,大概是暗器类的。 还有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不知道是什么用处。 此外就是她的腰牌。竟有两块,一块是普通的知府衙门的腰牌,她是陆同知的义女,有这个腰牌也是理所当然。 另一块腰牌看起来就有些奇怪,是黑色长方形,质地十分坚硬,看起来像是玄铁制成的。用浮雕的方式,刻着带翅膀和利爪的猛虎,却不是山海经中穷奇的样子。 上面什么衙门与职位都没有,只用小楷简单刻了“陆之道”三字。 拿起腰牌仔细看了看,发现尽管样式看起来很简洁,上手却比衙门的腰牌要重许多,而且精致不少。 摆明就是陆之道的腰牌,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处,楚宁甚至从没听说过这种腰牌。也就是说,陆之道还有一个楚宁闻所未闻的身份。 这才深深地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也罢了,楚宁将两块腰牌放回原处,没必要再去了解了。陆之道选择留下,而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上路。 所以也不必再去细究,对她到底是什么情绪?是依赖还是其他什么感情,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不会为她停留,此后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楚宁拿走了包袱里的地图与匕首,一为指路一为防身,又将《尚书》与《楚辞》放进包袱之内。 其他东西都替她收拾整齐,原样放了回去。 离开客栈之前,还特意看了眼这一身书生打扮,楚宁无奈地笑笑,穿上了男装也不太像男子,难怪陆之道第一眼就能出来。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身打扮更方便行动,于是也没有再换回来。 还想着要不要与小乞丐道个别,可刚出客栈没走多远,就被坠儿通风报信所引来的人盯上了,为首的就是穿便衣的贾千户。 …… 另一边,陆之道在别苑之中,百无聊赖地望着院中的铜壶滴漏,水滴规律地自上而下滴入最底层的受水壶中,壶中一把木质的浮箭,随着水位升高而上升,浮箭的刻度就能显示时间。 陆之道紧盯着浮箭上的刻度,时辰一到,便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 “你去哪里?”正好沈小姐迎面进来。 “时间到了,告辞。”陆之道一拱手,抬腿便走。 沈小姐侧身让开,笑着说道,“刚刚我去送走了白公子,你又要走,还真舍不得。” 陆之道闻言离开的动作突然凝滞,转过身来问道,“你去送她?” 不是约好了在客栈等么? “对啊,”沈小姐做出一副全不知情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外面不安全,让我送她出城。我又送了她一匹快马,此刻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了。” 陆之道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昨天夜里说的好好的。可是转念又有些迟疑,昨天她看起来是不大开心,难道就为了这个,就把自己抛下了?应该也不至于吧?她没有功夫傍身,独自上路也太危险了。 陆之道满腹疑惑,转身快步离开了。 沈小姐也不拦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胸有成竹地念叨了一句,“不信你不回来。” …… 没走多久,陆之道就见路上,有一壮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慢悠悠地迎面走来。 陆之道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助跑两步,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下去,抢了他的马扬长而去…… 策马没跑两步,想着楚宁不喜欢去抢,上次抢点钱还被她逼着还了回去,抢匹马还不知道她会怎样。 念及此,陆之道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冷着脸回到那壮汉身边。 “嘿你还敢回来!”壮汉拍拍尘土,挣扎着站了起来,撸起袖子准备找陆之道干架。 陆之道一把抓住他的手,顺势取下了他挂在手腕上的马鞭,施力将他推远了些。 随后又低头,取出怀中那叠一万零三百两的银票,挑来拣去,扔了一张一百两的给他,“买你的马。” 犹豫片刻,又扔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到他身上,“拿去治伤。” 随后潇洒地调转马头,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只听到身后大骂,“妈的有钱了不起啊!” 陆之道此生第一次被这样骂,感觉还不错。 …… 快马跑回客栈,却发现果真人去楼空。 赶忙查看了先前随身的物件,发现楚宁的东西都不在了。 陆之道突然有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打开包袱,一眼便看楚宁珍视的那两本书,也不在了。而包袱里的其他东西整整齐齐,像是整理过的样子。陆之道几乎不怎么整理包袱,都是胡乱堆在一起,可见这是楚宁整理的。 她还有心思和时间整理,说明走的不匆忙,像是早准备好了的样子。 胡乱将包袱里所有东西都倒出来,仔细查看,地图和匕首也被带走了。而自己的其他东西,一样不少。 凡此种种,无不表明楚宁是自己选择离开。 陆之道望着眼前的东西,愣了一会,有些不知所措。寻找每一点蛛丝马迹,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抛下了…… 可所有的细节都在叫嚣着肯定的答案。 却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满腹疑惑和委屈喷薄而来。 陆之道掩面呆立原地,让所有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快速地淹没自己,然后再如潮水一般快速退去。就可以再换上一副漠然的无所谓的样子。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处理方式,偶尔难以自持时,便任由情绪放肆一会,但从不沉溺其中,因为不会有人共情和在意,他们只会觉得累赘。 类似柔软和敏感这样的特质从来不允许存在,否则也活不下来。 陆之道很快就收起所有情绪,冷静但疏离地分析现状。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任务是护送楚宁进京* ,任务还没有完成,她就算想抛下自己也不行! 如果可以任性地做决定,陆之道第一反应一定是像昨夜一样,先逃了再说。因为就这一份情绪而言,不是不想去找她,而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至于逃了之后,会不会像昨夜一样后悔,那就不好说了。 可任务还没有完成,理智上她必须即刻去找楚宁。 陆之道越来越觉得,这个任务还不错……至少提供了去追她的借口。 胡乱将包袱里的东西收了起来,陆之道出了客栈飞身上马,决定去找她。 路上就想好了,找到楚宁之后,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如何拒绝自己,只公事公办地告诉她:这是我的任务。 陆之道自以为这是最好的理由,全然不敢去细想自己真实的想法,更无视自己想靠近她的那一份迫切心情。 正好自己的任务与心绪重合,便雀跃地执行任务去了。 第23章 木木:孩子其实已经吓傻了 陆之道提长剑挽丝缰扳鞍上马, 策马沿途去找楚宁的踪迹。 如果沈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她送楚宁出城,又赠了马, 那么楚宁一定是走陆路继续北上。 北上出了嘉禾府,就到南直隶的苏州府了。如果楚宁速度够快, 完全有可能在摆脱追兵之后,在那边改走水路。 这样想着,陆之道一夹马肚子,骑马向前狂奔而去, 哒哒的马蹄落在青石街道上扬起小小的烟尘。 …… 而楚宁,虽然也想到再走一段陆路到苏州府, 似乎是当下更好的选择, 但却不那么顺利。 才出了客栈没走几步, 就发觉有人跟踪自己。这一路随着陆之道走下来,警惕性也提高了不少, 但手无寸铁的她却依旧难以脱身。 可对方迟迟没有动手。 楚宁用余光小心打量, 见前方不远处, 有一个算命测字的小摊,摊前支着帆布招牌正随风飘着, 还有一块铜镜高悬正中。 楚宁走到摊前,借着铜镜的反光, 正好看了身后的跟踪的人。 果然自己停下之后,他们也跟着停了下来。但是因为楚宁站的位置不好,所以看不大清楚,只见到小半个影子。 “算命还是测字?”摆摊的半仙故作神秘地捻着胡子。 “测字吧。”楚宁随口应道, 为了看清后面的情况,便借着要测字的由头, 微调了位置。 楚宁心事全在上方的铜镜上,接过半仙递来的纸笔,随手想写一个“楚”字,才写了两笔,突然意识到这样反而更加暴露自己,即刻停下,略一思索,改成了一个小小的“木”字。 随后直起身来,小心地打量铜镜里的影像。这才看清了身后跟踪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先前抓过她的贾千户。 心中暗骂一句:阴魂不散。快速思量起该如何脱身。 楚宁正准备离开算命的摊子,却被半仙叫了回来,“诶,还没给你解字呐!” “不必了,多谢。”楚宁反身回来,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 “没有这样测字的!”半仙不依不饶,将桌上的几个铜板揽回身前,“你也别急着赶路,送你四句话。” 楚宁这才稍稍停下脚步,看他到底如何解字。 只见他又捻了捻胡子,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买得春江下水船,无限风光在眼前。难得此行共良人,翩翩俊美一少年。” “这和‘木’字有什么关系么?” 楚宁更加觉得眼前的半仙,不过就是故作神秘的神棍罢了,顺口回怼了一句,便快步离开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当务之急是摆脱身后的贾千户,楚宁不敢往人少的地方跑,否则他们便更加肆意妄为了,只好向集市热闹的地方走去。 贾千户紧跟不舍,而且愈发大胆起来,越跟越近,一副有恃无恐,随时要动手的样子。 楚宁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正焦灼之时,无意间抬眼看到临街的酒楼,突然来了主意。 于是坐以待毙,不然放手一搏。 快步进了酒楼,这家酒楼很大,足有上下两层。 楚宁一进门便直奔二楼,楼上两侧都是独立的雅间,一侧就是她在街上看到的临街的房间,另一侧外面则是酒楼自己的院子。 小二安排她进了临街的一个雅间,她故作镇定地坐下,随口点了几个菜,并嘱咐小二“慢慢上菜。对了,我不喜欢被打扰,没事别进来。”小二赶忙应下,退了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楚宁一直关注着街道上的情况。见贾千户带着两名手下,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便带人走了进来。 楚宁赶紧起身,快步进了对面一间空房。听到三人上楼的脚本声越来越近,杂乱却迅速。 来不及多想,抬手摸了摸包袱里的《尚书》,确定还安然无恙,便将包袱系紧了些。 一推窗户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从来没有这样摸爬滚打过,也不知道怎么跳才能保护好自己。隐约听到“咔”地一声,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 疼痛瞬间袭来,突然间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痛觉。 却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浑身冷汗直冒,心中一阵发慌,头晕目眩地似乎随时要晕倒。 楚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疼痛却更加肆无忌惮地席卷而来。 不由地懊恼地想,难怪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凡学个一招半式,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可贾千户很快就会追上来,好不容易暂时脱离他们的视线,绝不束手就擒。 强撑着站起身来,却发现右脚使不上一点力。楚宁环顾四周,发现墙角堆放着高高的干柴和干草,想着以现在的窘境,就算是逃,也逃不远。不如先躲一躲,等他们过去再做打算。 好在干草堆叠的很高,藏下一个人还算简单。楚宁静静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咬牙挪到干草堆前,钻了进去。 脚踝钻骨地疼,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缓缓伸手进包袱之中,掏出了陆之道的匕首,解下剑鞘露出利刃。 楚宁紧握匕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把匕首,要么刺向对方,要么刺向自己。 …… 话分两头,陆之道没头脑似的一路策马扬鞭,狂奔北上。 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想着即便楚宁会骑马,但以她的体力,估计也跑不了这么快。但自己跑了小半日,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无奈只好下马打听,陆陆续续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见过前面有人骑马过去。 陆之道这才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了方向,越想越觉得沈小姐的话有漏洞。于是赶忙勒马调头,又回到嘉禾府去找沈小姐。 “你到底送她到哪里?”陆之道闯进沈家别苑,一见沈小姐开口便问。 “早出嘉禾府的地界了。”沈小姐见她回来,暗暗得意,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可我没找到。” 沈小姐忙不迭补了一刀,“她既然不想带着你,自然不会让你找到。” 陆之道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用力眨了下眼睛,随后又恢复如常,习惯性地握紧了剑柄。 正说着话,却见坠儿匆忙跑来,见陆之道正在房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又退了出去。独自退回院中,有些焦急的来回踱步。 “算了吧,人家都抛下你走了,何必再自作多情去追,不如安心留在这里。”沈小姐话音未落,便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独留陆之道一人在房中。 坠儿见状,赶忙上前,小声地回禀,“刚刚管家传来消息,他们不小心让人跑了。” “跑了?眼皮子底下能让她跑了?”沈小姐有些难以置信,“蠢地透透的!” “已经在全城搜了,只是暂时没有结果。” “噌!”一柄长剑抵上了沈小姐的脖子,陆之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陆之道才发觉自己被骗了,耐着性子,“你们在哪里见过她?” “我们说的不是她……” 沈小姐还要嘴硬,长剑往里一送直接划破了她的皮肤。顷刻间,鲜血顺着剑身流下,一滴一滴掉落地上,越滴越快。 坠儿慌忙上前来拦,却被陆之道一脚踹了好远。 “你敢杀我?!” “等你死了,就不会有这个疑问。”说着长剑又深入了几分。 见她语气冷漠,手上也丝毫没有留情的样子,任谁也不敢拿命去赌。 沈小姐赶忙认输,“在那个客栈边上见到过,我原想送她一程的,但她不愿意上车……” 为了撇清关系,沈小姐说一半留一半,只说了对自己有利的。 “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他们跟丢了。” 陆之道冷眼望着她,收回了剑,在她衣裳上面来回蹭了一次,沈小姐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生怕她剑锋一偏,又刺进来。 陆之道将剑身的血迹在她的衣裳上擦干,才收剑入鞘,快步跑了。 …… 又一次回到客栈附近,四处查找却没有一点踪影,却发现街上搜查的人多了不少。 陆之道不免忧心,搜查的人接踵而至,她能躲到哪里去?她一点功夫都没有,又该如何自保? 茫然立于接头,眼看着天色见黑,却仍旧一无所获。时间越长,越是感觉焦虑不安,再也无法冷静思考,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转。 要在追兵找到楚宁之前,找到楚宁。可是仅凭她一人之力,哪里能快得过那一队一队的人马。 陆之道万般无奈之下,取出了那块刻着她名字的玄铁腰牌,扳鞍上马向城外飞奔而去。 马蹄疾疾,一路向郊外的最偏僻隐秘的角落奔去。直到天全黑了才到一座营地,只有围栏和大门圈出一大片地,其他没有一点多余的信息。 距离营地还有百步之遥,一支暗箭冷嗖嗖地直奔陆之道胸口而来,在夜色的掩护下连箭的影子都看不太清,只能听到凌冽的风声。 陆之道凭着多年训练出来的本能,侧身躲开了暗箭。随后又接连飞来第二支……第三支……陆之道飞身下马,拔出长剑左劈右砍,才躲过一劫。 趁着放箭的间隙,紧跑两步,将黑色的腰牌向大门扔了过去。 过了一会暗箭才停下,大门也随之打开了。 陆之道对这样的“迎客方式”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很快便见到了此地暗卫营的首领凌风,曾经和陆之道一同训练多年,一批厮杀出来的暗卫,只不过他一向颇受重用,如今留在暗卫营中,担任要职。 这里是训练暗卫的营地,陆之道在这里呆了好多年。从暗奴到暗卫要经过多年考核,这里的考核方式很简单,每次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便十来个人一组,关到不同的场地去,只有最早完成任务的几人才算通过。 而他们只看结果,没有规则,不听解释,允许使用任何手段。如果出了人命,便将死了的人捡起来扔出去,以免脏了地面。而杀人的人,不会有任何惩罚。 这里欢迎自相残杀。 一踏进营地,不堪的过去一点点在眼前重现,恍如昨日。凌风几乎每次都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虽然他总笑嘻嘻的,可比谁都心狠手辣,甚至常借着考核的时候,杀人为乐。而陆之道恰恰相反,每一次都是最后几名侥幸过关。 尽管如此,在这里练出来的一身俊俏功夫,对付一般人也足够用了。 陆之道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呆,径直去见了凌风。 “啊哈,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吊车尾的来了……” “我要找个人。”陆之道开门见山,不愿与他多谈。 陆之道简洁地讲了来龙去脉。 “不愧是最后一名,连个人都看不住。” …… 暗卫营不仅负责训练,还有严密的情报系统,但消息传回来时,已然是深夜了。 陆之道得了消息片刻不停,执意要走。凌风看她似乎有些着急的样子,隐隐察觉有哪里不对,左右闲着无事,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跟着她前去。 一路上嘲笑加讽刺,东拉西扯地说着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 陆之道只好全程板着脸不答话。 很快便到了楚宁白天去过的那个酒楼后院。 两人在后院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 楚宁在酒楼后院的干草堆中呆了半日,见天色黑了,原本打算悄悄离开。可是脚踝的伤更严重起来,疼痛难忍。 几次试图起身,都以失败告终。 夜间一到,地上空中各色蛇虫鼠蚁就都跑了出来,干草堆就是它们的狂欢之处。 哪怕之前与陆之道在山洞之中,都不曾见过这么多脏兮兮的不速之客。 楚宁四顾茫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可也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再拖下去天就要亮了。咬了咬牙,右脚才碰到地面,又出一身冷汗。剧烈地疼痛让人不受控制地眼角湿润,尽管楚宁心里觉得失落,却一点都不想哭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位算命先生的话,“买得春江下水船,无限风光在眼前。难得此行共良人,翩翩俊美一少年。”眼前所见的全是蛇虫鼠蚁,哪有什么无限风光。 更别提什么与良人共行,还是翩翩俊美一少年。 这些算命的,说到底就是挑些好听话的骗钱罢了。 楚宁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痛,准备起来。 突然感觉有人在翻干草堆。随即紧张起来,握紧手上的匕首,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用力向前一挥! 谁知那人身手极为敏捷,快速躲开了,随后猛地抓住自己的手腕,粗暴地将自己拉了出去。 楚宁被她猛地一拉,突然间失去了平衡,受伤的右脚踩在了地面上…… 猛然间疼痛传遍全身,像被从水缸里捞起来一样,出了一身冷汗。忍了好久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纯粹是因为疼的。 还来不及去看眼前到底是谁,先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要是我的话,直接夺下匕首就刺过去了。”凌风抱着手在远处,不急不缓地说。“难怪你是最后一名。” 第24章 木木:我活了! 剧烈的疼痛让楚宁有一瞬间大脑空白, 不受控地俯下身,双手撑在膝上,手上还紧握着锋利的匕首,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微微发白。 有一瞬间不自主掉下的眼泪,缓了几个呼吸又能忍住了, 只是浅浅的泪痕还在脸上,来不及去擦。 “对不起。”熟悉的声音传来,却和平时的语气不大相同,平时平静利落的声音, 此刻听起来有一点点急躁,“我不知道是你……” 楚宁怔了怔, 咬着牙撑起身子, 对方赶忙上前来扶, 却被她一抽手躲开了。 而后才微微抬头看她,见陆之道一如既往地翩然而立, 银色的月光洒在她身上, 更多了些清冷的气息。她右手习惯性地搭在剑柄上, 眼神却在躲闪,偶然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偷望楚宁一眼, 很快又避开,转而看着她微肿的脚踝。 楚宁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 在看她的一瞬间,又有一股酸和热冲进喉咙,再也没办法冷静下来。好想对她倾诉今天的遭遇,可是却知道她已经不会再与自己同行了, 她为了一万两把自己卖了!楚宁一阵失落,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心里, 在里面肆意撕扯。 在脏乱的草堆躲了大半日,如果只有自己还可以逼着自己去坚强面对,可现在却莫名觉得有些委屈,泪水不由分说地涌上眼眶,却倔强地微仰头,不肯掉下来。 被她这样望着,陆之道反而如芒在背。来回奔波多次,几乎找了一天一夜,此刻人就在眼前,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到她即便受了伤,也还是要拒绝自己。陆之道心里抑制不住地失落,别扭地眨了眨眼,小心地收起小情绪。踌躇半天,还是决定按着一开始就想好的,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只公事公办地告诉她: “这是我的任务。” 这样就没有办法拒绝了吧。 楚宁闻言微微别过头去,噙了许久眼泪一眨眼全部滚落下来,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原来只是任务而已…… 陆之道慌了神,右手无措地来回搓着剑柄,想了一整日也就想好了这一句话,以为这样是最好的理由,可是看她的样子却好像很不喜欢,才一出口就把人惹哭了。这才知道,这句话不合适。 可她一句话都不说,大半夜的总不能僵在这里。 “走、走吧……”陆之道故作镇定地转身,以为她会跟上。 “那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任务。” 陆之道转身的动作凝滞了片刻,又默默回到她跟前,正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到凌风满不在乎地提醒,“耽误我们执行任务的,可以杀。” 楚宁这才注意到他,男人女相,长得还算清秀,只是一身红衣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些诡异。 “滚。”陆之道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楚宁没有精力去管他们,顾自己一瘸一拐地要走。却被陆之道抓住了手臂,她力气很大,想挣却挣不开,被抓着有些疼。 陆之道其实也没敢用力,只是抓着她,忍不住追着问了一句,“为什么先走了?” “执行任务不问缘由。这都做不到,不愧是最后一名!”凌风抱手倚在树干上,看戏一般。 楚宁转身过来,直直地望着她,“你先走的。”尾音不受控地带着些委屈。 “我回到客栈你不在。” “你决定留下了,我为什么还要等你?” 陆之道绕到楚宁跟前,认真地回答,“没有留下。” “那一万两呢?”楚宁微仰着头,不依不饶。 陆之道低头从怀中取出揣了整天的一万零一百两,不明白她为什么在意这一叠银票,但还是交到了她手上。 “我不要。”楚宁将钱扔回了她怀里。 “啊哈,不要给我!”凌风三两步蹿了出来,伸手去抢。 陆之道赶忙抓紧了银票,敏捷地侧身躲过。 凌风出招虽狠,真动起来手来,却没在她这里占到半点便宜。 “滚!”陆之道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走不走?等人来抓?”凌风没抢到钱,有些不耐烦。 见他作罢,陆之道赶忙将钱收回怀里。 “自己收好吧,毕竟只能卖这一次身。”楚宁没好气地说,话一出口,才发觉这话有些刻薄,可是却忍不住向她撒气。 陆之道刚揣进怀里的手,顿了小半天,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啊哈?你卖身了!”凌风又凑了过来,“一万两?不错,不错,这买卖值。” “谁卖身了?”陆之道有些气恼地质问,“为什么骂我!” 楚宁越说越生气,脚踝的剧痛比不上心口堵着的一口气,“那你这钱哪来的!” “卖了那幅画。” “那一幅?” “你昨夜画的那一幅。” 楚宁有些难以置信,“那……那我都听见了!你问她:‘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陆之道恍然大悟,深吸了一口气,“上面画的是我,当然这样问。”随后不无气恼地补充道,“你的画又不值那么多钱!” 楚宁气势当即弱了半截,“那……那沈小姐还说,从今往后,你就是她的人了……” “我还告诉她,我不是她的人,不过那幅画以后就归她了。” “这我没听见……”楚宁讪讪地扁扁嘴。这一句话确实没听到,在这之前就已经被气走了。 “你……”陆之道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捂着胸口的一万零一百两,气地说不出话。 “啊哈!你竟然能气到她!有意思……”凌风看热闹不嫌事大。 被他一说,陆之道突然发觉自己情绪的波动,仰头缓了缓神,又冷静地取出怀里的一叠银票,强行抓着楚宁的手,将银票塞到她手里。 “你的画卖的钱!给你。”说着又赌气一般地,从她手上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我的。” 面上冷冷清清,心里却默默赌着气,就因为这样小误会,她说走就走了,害自己来来回回找了一整天,这口气陆之道怎么也咽不下去。 陆之道习惯性地握紧了剑柄,换了其他人,怎么也得给一拳解恨。 可是无意间一瞥,却发现楚宁眼中泪光闪闪,咬着唇不说话,好像一松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陆之道陡然间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原地,原以为咽不下的那口气,转眼就咽了下去…… “都是我不好……”楚宁哽咽地低下头,一垂眸眼眶再也盛不住泪水,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陆之道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揪,好像被撕扯的疼。一时间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那个……其实……也不能这样说……” 片刻之间,陆之道就已经为她找到了许多理由。哪里能怪得着她呢,都是沈小姐挑拨离间!陆之道狠狠地想,转而又自责没有早点找到她,反而让她平白受了很多苦。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把自己手中的一百两,又塞回她手上,“那这个……也给你吧。” “谁要你的钱啊!”楚宁满腹委屈终于忍不住,哭着将所有的银票退了回去。 顺手就抓住了她的衣领,用力往自己身前一拉,顺势就扑进了她怀里…… …… 陆之道此生都没有与任何人这样拥抱过,全身像过了电一样麻麻的,却哪哪都不敢乱动。一双手垂下也不是,抬起也不是,更不敢去碰她。只傻愣着,由她抱着自己,却清楚地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落在颈|窝,还有一点潮潮的,大概是她脸上的泪痕。 陆之道有些喘不上气,感觉周围空气与月光都凝固了,只有一颗心在猛烈乱撞。 好像此生直到这时候,才鲜明而热烈的活过。 …… “啊哈?”凌风插着手,这个走向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还走不走了?等着人来抓?” 第25章 今晚月色真美 听他催促, 楚宁才不急不缓地把头埋进她脖颈处,顺势蹭了蹭,将脸上的泪痕悉数擦在了她的衣领上。终于平复了心境, 轻轻地将她推远了些。 陆之道哪里敢乱动,怔怔地呆立原地, 一身力气使不出来,差点被推了个踉跄。 “我们去哪里?”楚宁随意地盯着地面,小声问。 陆之道这才回过神来,一颗心还在狂跳不止, 张张嘴却说不出话。胡乱抹了一把脸,只好微微俯身侧过头去追寻她的目光。 小半天没有得到回答, 楚宁渐渐恢复如常, 抬起眼睛直接看着陆之道, “问你去哪里!” “哦……都行。” “……” “啊哈陆之道脑子不够用了,赶紧上马, 走了!”凌风瞧够了热闹, 一跃上了马背。 陆之道见状也利落地飞身上马。 耿直地留楚宁一个人站在原地, 仰头看着她…… (楚宁:这是什么型号的傻子? 陆之道:好像哪里不对?) 赶紧尴尬地翻身下马,“你会骑马么?” “骑过, 不太会。” 现下也只有这一匹马可用了,只好先凑合着, 陆之道默默拍了拍马鞍,示意她先上马。 楚宁皱着眉,跟这人相处,一点弯弯绕都不能有, 否则她就傻愣着不明白。 “我受伤了……”看不见? “哦!”陆之道恍然大悟,这才将她拦腰抱起, 放到马背上。一手穿过她的腰身抓着缰绳,踩着马镫从她身后小心地飞身上马。马鞍原本就是一人的长度,两人被迫紧贴在一起。 “这也算伤?麻烦。”凌风不耐烦地一踢马肚子,先一步走了。 陆之道轻轻抖了抖缰绳,驾马跟上。 …… 郊外的夜色与城里大不相同,一切都似乎格外柔和起来。 月光如丝般柔柔地滑落,星辰却只有稀疏几点,万物似乎都已经沉沉地睡过去,只剩哒哒的马蹄声轻敲着地面,在静谧地夜晚传地格外悠远。 尽管脚踝还在剧烈地疼痛,可楚宁的心却静了下来,不知道今夜将去向何处,可是满满的安全感包围着她。 陆之道却不那么安逸,一手紧抓着缰绳,另一手却别扭地放在身后,因为如果这一只手也去抓着缰绳,那势必要环抱住她的腰身,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唐突? 可这样的姿势却不舒服,陆之道那一只手在半空中尴尬了好长一段路,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偷偷地,缓缓地,不动声色地从她腰间钻了过去,轻轻抓住了缰绳。 见她没有拒绝,才稍稍放心下来,环抱着她,握紧了缰绳。 陆之道紧贴着她,好像有一丝甜甜的气息从她的颈窝,她的发梢,慢悠悠地溢出来,让人心安。 “木木……”楚宁向后一仰头,顺势靠在了她的肩上,眼里似乎含着一点点笑意,正望盈盈地望着她。 陆之道突然心跳漏了半拍,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抓紧,又停在那里。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语言,厉害一点的可以控制自己的眼神,但是心里感觉却任谁也无法控制。 “我还以为你会留下。” “不会。” “为了你的任务?” “是!”这一次任务和心意完美地重合在一起,所以陆之道回答地极为肯定。 楚宁眼中的笑意突然凝固,从她肩上起来直起身来,“如果没有任务呢?” 陆之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没有任务就等着下一个任务呗。你们能不能快一点!”凌风从前面掉转马头过来催促道。 眼看着东方即将肚白,陆之道对着凌风说道,“先去营地,休整好后你安排一艘船给我们。” “啊哈,安排起我来了?”凌风一指楚宁,“你可以去营地,她不行。” “只住两日,养好伤就走,我知道规矩。” 见楚宁还受着伤,贾千户等人也已经追到了此地,陆之道实在不放心再随意住在外面。 尽管心里不愿意再回到那里去,可此时此刻,暗卫营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叫什么伤?腿都没断。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娇气起来!”凌风指着陆之道满不在乎地说。 话音未落,马背上两道犀利的目光,同时唰唰地射向他。 凌风摆摆手,一扽缰绳,“那就赶紧的。” 陆之道赶忙策马跟上,却有意无意地比先前的速度慢了许多。 楚宁微微向后靠了靠,仰头小声地问,“他是谁啊?” “凌疯子。” “凌疯子?” “嗯。”陆之道稍稍低头,小声地嘱咐道,“到了营地,不要随意走动,不要乱看,他们杀人不眨眼的。” “看着不像啊……” 陆之道不置可否,“我们就留一两日,等你的伤稍稍好些,让他安排好船,我们就可以坐船走,在船上也能养伤。” “好,听你的。”楚宁微微一笑,往后一仰,又倚进她怀里。 陆之道瞬间紧绷着挺直了腰背,好让她靠地舒服一些。 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却不是因为正经和严肃,而是因为不敢乱动。 过来许久才壮着胆子垂眸偷偷打量一眼,却发现楚宁眉头紧锁着,脸色有些苍白。 “很疼么?”陆之道小声地问。 “嗯。” “回去我看下。” “你懂医理?” “我常受伤。”陆之道挠了挠头,据实回答。 楚宁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可以让马快一点,凌疯子都跑远了。” “马跑不动了。” “你是说我胖?” “不是!”陆之道赶忙低下头解释,“这马跑一天了。” 楚宁扁扁嘴不说,有些疲惫地往她颈窝蹭了蹭。 “白天的时候……”陆之道难得觉得有许多话想说,转念又觉得好像没必要,张张嘴又闭口不言。 “嗯?”月光之下,声音显得格外柔和。 “本来我抢了这匹马,后来想着你不喜欢,我又把钱给人家了。”陆之道有些小小的得意。好像强行扶老奶奶过马路,然后认真写进日记里,等待被表扬的小孩。 “……” “快点行吗!”凌风又一次调头回来找她们。 …… 在凌风的不断催促之中,两人披着月光,终于快到营地门口。 “啊哈,你没看到她刚刚着急的样子,反正一起训练那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见。”凌风笑嘻嘻地当着楚宁的面,揭陆之道的短。“现在人找到了,马都不会骑了!” “真的么?”楚宁笑意盈盈地仰头看她。 看得陆之道浑身不自在,赶忙尴尬地解释,“没有的事。” “陆之道出了营地,愈发矫情起来了。” “闭嘴!” 夜幕之下,凌风一路嬉皮笑脸地东拉西扯,楚宁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只有陆之道强撑出一脸漠然的样子。 突然前方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从营地方向狂奔而来。 陆之道察觉异样即刻警觉起来,松了缰绳,一手抱在楚宁的腰上,将她往自己身前揽了揽,另一手当即握在剑柄之上,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暗卫营中,绝不会有人以这样的方式出来,要么成为暗卫正大光明的走出去,要么死在里面。 “怎么了?” 不等楚宁说完,凌风抬手甩出一枚铜钱镖,那黑影应声而倒,挣扎了两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陆之道眼疾手快,见凌风出手了,赶忙松开剑,一手挡在了楚宁眼前,试图帮她挡开眼前的血腥。 “啊哈……怎么看的门!这都能跑了?难为情难为情……”凌风依旧笑嘻嘻的,脚下一踢马肚子,“我去看看死透没有。” 楚宁抓下陆之道挡在自己眼前的手,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人的方向。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杀他?” 总有受不住的暗奴试图逃离那里,可一旦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应该是逃出来的。”陆之道沉着脸,驾马快速绕了过去。 尽管如此,楚宁还是看到了那人的样子,凌风的金钱镖狠狠地扎入那人的脑门,那人承受了巨大的疼痛,至死都是目眦欲裂的样子,身体以一种常人做不到的奇怪姿态扭在那里。鲜血还没有凝固,不断顺着七窍涌出。 “别看。”陆之道又抬手挡在她眼前,同时加快了马的速度。 凌风很快赶了上来,笑道* ,“啊哈,死的透透的了!我的暗器是不是又有进步?” “罪不至死吧?”楚宁心有余悸。 “这你就不懂了……” “闭嘴!”陆之道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 楚宁跟着也讪讪地抿了抿嘴,不再多问。这才明白陆之道刚刚说的,“杀人不眨眼”一点都不是夸张。 …… 到营地门前,又是老一套流程,人还没到,暗箭先至。陆之道老远地就停了下来,任由凌风去挡箭,打开了门,才骑马进去。 一进营地便有人跑上前来牵马。 陆之道飞身下马,又抬手将楚宁抱了下来。 却没有打算放下。 “我自己走。”楚宁拍了拍她。 “你走的太慢,在这里不方便。” 陆之道抱着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僻静角落的一间客房。 小心地将楚宁放到榻上。 …… “别叫人打扰。”陆之道抓着门,“砰”地将凌风关在了外面。 第26章 一个不实用的治疗紧张小技巧 陆之道回身到楚宁跟前蹲下, 抓起她的脚踝,小心地褪下她的靴子,“我帮你看下。” 楚宁坐到榻上不住地四处打量, 这个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除了简单必备的陈设, 什么都没有,突然脚上传来一阵剧痛,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地涌了上来。 陆之道真的懂医理么?!这么疼根本就是乱来! 楚宁忍不住发问,“这么大的营地, 连个大夫也没有么?” “这种小伤他们不管的。” “这算小伤,什么算大伤?” “缺胳膊断腿, 危及性命的, 就是受伤了。” 想到方才凌疯子谈笑间, 就随意地取人性命,楚宁对她的话也不做怀疑。 难怪凌疯子一路上口口声声说这点小伤, 矫情之类的, 原来他们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他们甚至连人命也不放在眼里。 只好咬牙忍着,可是疼痛是实打实的, 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从前一顿饭不吃母亲都要心疼坏了。 楚宁俯身紧抓着床榻的边缘, 似乎这样能减轻一点疼痛,倔强地紧抿着嘴唇不发出声音。 “没有伤及筋骨,只是崴了,现在肿的有点厉害。”陆之道说着抬头看她, 才发现两手紧握着床沿微微颤抖着,惨白的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眼尾还噙着泪,却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意识到,她们是不一样的。对自己来说那些家常便饭的小伤,于她而言,也许从来没有遇过。陆之道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对不起。”方才检查的时候太不小心了。 “……”楚宁咬着唇说不出话,却在听到她声音后冲她笑了笑。 陆之道心口突然被猛地一揪,只巴不得十倍百倍地替她受了。 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不在乎。 缓了一会,还是楚宁先开口打破僵局,“没事的……这算什么伤,你们能忍我也可以。” “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陆之道却答不上来。 “都是肉长的,难道叫你木木,你就真是木头做的?” 陆之道蹲在地上低埋着头,良久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是烂人,而你光明灿烂。” 楚宁怔了怔,俯身去捏了捏她的手臂,却发现她下意识地紧张,绷|紧了身体,赶忙又放开。 柔声安慰道,“别这样说,要不是你,我怕是连临安城都走不出去。” “只是任务而已。” “你不知道你披着晨光练剑的时候,有多美好……这也是任务么?”见她依旧埋着头不说话,缩着身子有些失落的样子,楚宁顿了顿,半调侃半认真地说,“阳光之下,再烂的人,晒晒也就好了~” “是。”陆之道抬头看她,见她眼中笑意盈盈,嘴角也跟着向上弯了弯。 “第一次见你笑。” “……” 陆之道有些尴尬地胡乱揉了一把脸,“我、我去拿药!” 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飞速起身跑开,全然不顾楚宁受伤的脚踝还在她的膝上,一起身,便任由脚踝失去支撑,重重地撞到床边…… “啊……”剧痛来的出其不意,楚宁一时不备喊了出来,连着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陆之道这才意识到又出了差错,赶忙又折返回来,小心地抱起她,将她放到床的内侧。 “陆之道!”楚宁在她怀中,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虽然疼地直咬牙,可气势上不能输,“你给我等着!” “对不起。” 每次道歉都很及时,让人没脾气,好像再追究下去,反倒是自己小心眼。 但楚宁不管,“来不及了……我记着呢。” …… 陆之道逃似的跑了出去,没一会又若无其事地拿了药回来。 “活血化瘀的。”坐到床边,不断地提醒自己更轻柔些。陆之道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力道,特意避开红肿的脚踝,捧起纤细的玉足,放到自己的腿上。 先将药水倒了些在自己手心,来回搓热了,才轻轻抹到她的脚踝上。 还时不时转头看看她的表情,见她不像方才那样眉头紧蹙,才稍稍放心了些。 药酒热的发烫,疼痛却即刻少了许多。 “你说你常受伤,是他们定义中的那种受伤么?”楚宁好奇地问。 “都有。”陆之道语气平静,只认真地帮她上药。 难怪前些日子,她的手受伤之时,要帮她上药,她那么不自在。那样的伤痕在楚宁眼里是大问题,可与他们而言,大概不值一提。 楚宁沉默地望着她熟练却小心的动作,这样平静和习惯的语气,让她莫名有些心疼。 从前身边所有的人都与自己差不多,哪怕父母偶尔对自己严厉,心里也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每天的烦恼无非就是,如何偷懒不做功课而不被发现,又或者是去哪里踏春游玩。 从来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群人存在,把受伤当做习惯,视生命于无物。可她明明……明明那么周到,此刻的动作又是那样温柔。 她会在吃了小灰之后,闪躲着不敢面对。会在凌风不由分说地杀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驾马避开。 尽管她总木着一张脸,尽管她总是语气平平。 可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楚宁眼眶温热,却不敢再去深究她的过往。何必去纠结过去,只着眼现在和眼前,相信自己看到的就够了,“木木,我觉得……” 陆之道闻言,抬头望向她,见她眼中潮潮地含着泪的,还以为自己手上又重了。 “弄疼了?对不起。” “不是。我觉得,我之前对你有一点误会。” “嗯。”陆之道认真地点头,“一万两很多,可我不会为了钱留下。” 不是这件事好吗!! 楚宁心中抓狂,却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我可以一直相信你吗?” “可以。” …… “就这样?”楚宁坐直了身子,把腿收了回来,“我看你和凌疯子齐守义他们说话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一到我这里话都少了?” “有吗?” “你看!”脚踝才稍稍不那么疼,楚宁便感觉活泛了许多,今夜左右是睡不着了,不如与她掰扯掰扯,总不能往后一路都看她这副样子。 “你每次想到什么话,都可以直说,别吞吞吐吐。”楚宁顺手掏出帕子,抓过她的手,帮她将掌心的药酒擦了个干净。 陆之道左右不是,只好木木地由她抓着。 “你看,动不动就愣着……明明你身手那么好,每次都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陆之道眼神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更别提其他,好像整个人都是多余的。 “呐,看着我。”楚宁不由分说掰过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你现在想什么,直说。” “……” 陆之道抬眼正好撞上她的眼神,两人视线就这样轻轻地纠|缠在一起,陆之道下意识地垂眸避开了。 “我就那么难看,害你都不忍直视了?” “不是。你很好看。”陆之道赶忙又一次抬眼看她,发现她正直直地望向自己,“有点、有点紧张。” “每次你傻愣在那里,就是紧张?” “嗯。”陆之道声音含|在|嘴|里,听起来有些委屈,“你一靠近,就紧张……” 楚宁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怪毛病! 非给你治好了不可。 “一开始你紧张还可以理解,现在一起走了那么长时间,你还紧张什么?” 陆之道仔细想来想,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紧张什么,每每总是不知所措。 “多接触接触就好了。”楚宁非不信这个邪,为了以后能与她更好的交流,非去试一试不可。于是往前一倾身子,握住了她的手。 “紧张么?” 她手心软软的,就这样被握着又温和又舒服,可是自己的手却不受控地僵硬在那里,每一个指节都不受控制。 陆之道暗暗缓了好几个呼吸,才稍稍回过劲来,张了张嘴正想开口,却被她抓着往身前一拉。 楚宁不给她机会,又抓着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 “紧张么?”楚宁玩笑着问,声音被夜色摩|挲地朦胧起来。 似乎一道闪电盖头劈下,陆之道当即愣在原地,好像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手心尴尬地留在那里,想躲开却被她摁着,每一下心跳都数的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她的心跳越来越沉重,也可能是自己的?陆之道一时之间分不清楚。 直直地望着楚宁,见她脸颊红红的,好像又一团火在烧,烧的陆之道也觉得热,下意识地用力抿了抿下唇。 楚宁略显尴尬地放开了她的手。 “对不起……我,我玩笑过了。”楚宁胡乱望向地面,“反正都不用紧张……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吃人……还有,以后所有的想法都可以告诉我,有用的没用的,都可以说,更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我没那么凶……” “好……”陆之道偷眼看了看她,仔细回味她的话,于是秉着有话直说的原则,“刚刚,我想……” “什么?”楚宁侧过头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把话说完。 “虽然有点紧张,但我想……想靠地更近。” 第27章 木木:我不说谁知道?! 陆之道一夜忐忑难安, 脑袋一热说的胡话,让她左右难安。 好在楚宁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撑着脑袋对她笑笑, 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陆之道顾自己低着头,憋了好久, 想解释又觉得不必,只是稍稍袒露一点心意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可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抑或者做点什么。 踌躇良久, 发觉对方没了声响,思忖着这肯定不是拒绝的意思, 所以自己应该主动一些。终于鼓起勇气, 决定如自己所说的, 靠的更近! 抬眼才发现她支着脑袋睡着了。 “呼……”陆之道抓了抓头发,如释重负。 转眼又莫名失落起来。 轻手轻脚地帮她躺好, 又俯身扯过被子为她盖上。 靠的最近的时候, 两人距离不足一尺, 陆之道扯着被角的手凝滞在半空。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和温度,才放开没一会, 就已经让她无比怀念。 悄无声息地将手掌挪到她的心口之上,想再放下去, 只隔了一层薄薄纱衣,肯定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 陆之道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一个大胆的念头一闪而过……甚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突然像被当场戳穿一般,弹簧似的直起了身子。 慌乱地将双手背在身后,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是再看楚宁,仍旧在熟睡之中, 呼吸均匀而轻缓,甚至一动也没有动过。 陆之道尴尬地四处张望,嘴里喃喃自语,“不是君子所为。” 可是,可是…… 亲一下没关系吧?毕竟早先在水下就已经亲过了。陆之道呆立在床头,心里拿捏不定,虽然楚宁一直不承认,还说不许再提了,可这是事实,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那天的情景,也许她不愿意回想,可却深深地留在了陆之道的脑子里。 像先前一样,不再提就是了。再者,只要自己不说,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陆之道自以为是地想着,双手别扭地背在身后,俯身下去。 壮着胆子,轻而又轻地,飞速碰了一下她的嘴角。 这大概是她碰过的,最柔软的东西……还带着她特有的甜甜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陆之道心口猛跳,却不敢再多做停留,否则光自己的心跳声,怕是就足够将她吵醒了。 每每与她相处,心中总是不受控地泛起波澜,或喜或悲或雀跃或担忧,都是自己鲜活地存在过的证据。 却说不清现在是怎样的情绪,按不住狂跳的一颗心,只觉得这个房间再也容不下自己,陆之道飞快抓了长剑,逃似的蹿了出去。 顺手一甩带上了门,身后只留下“砰”的一声巨响。 楚宁被猛地吓醒,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转头看看窗外,见天色将亮,心里猜想应该是陆之道出去练剑了。 一肚子起床气无处发泄,嘴里含糊地埋怨了一句: “有病……” 倒头又躺下睡了。 ……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呆呆坐了一会,才见陆之道携着长剑姗姗来迟。 楚宁揉着太阳穴,声音有些慵懒,“昨夜实在太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后来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做了点什么。 陆之道放下剑,据实回答。偷眼看了看了看楚宁,见她一如往常,才放心下来。心中有许多小小的雀跃,面上还是平静。殊不知面上越是平静的河水,底下越是暗流涌动。 “好些了么?”陆之道走到床边坐下,木木地问。 楚宁抿着嘴不答话,只是眼中含笑地望着她,直到看了个够,才调侃着开口,“现在不紧张了?” 每每见她这样笑,陆之道总觉得自己也柔软了起来,像她一样眼睛弯弯,轻松地说,“看来是好了,都有心思说笑了。” 楚宁却笑的更开了些,往床头一靠,有些得意地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木木说话也软了起来。” “是我把你治好的!”说着又凑了过去,“怎么谢我?” “我本来……”陆之道唰地站了起来,不服气地看了回去。 “本来什么?”楚宁认真地等她把话说完。 陆之道却不说了,转而找起了麻烦,“我都没怪你!”怎么还敢要谢? “怪我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 想到她昨夜才说过的,不管有用的没用的都可以说出来,陆之道才决定郑重地与她谈一谈。 于是笔直地坐到她身边,一脸严肃,好像接下来要谈的是关系天下的大事。 开口就问道:“那糖呢?” “什么糖?” 陆之道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懊恼地盯着她,明明是她自己答应的,转眼就忘得干干净净。 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糖,被她拿到眼前,却又拿去打发小乞丐,就咽不下这口气。 “你随手打发那个小乞丐了!” “哦……”楚宁恍然大悟。 那天在码头见到陆之道与沈小姐在一起,回去就赌气地把糖给小乞丐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陆之道意难平地捏紧了拳头。 “干嘛!你要凶我?”楚宁瞥了一眼她的拳头,又满不在乎地抬眼看她,“那是我买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陆之道泄气一般地松了下来,驮着背一屁股坐到了床边。也不好意思再去争了,忿忿不平地说,“随你。” 楚宁却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别泄气嘛……谁让你之前表现那么差,以后再争取,好吗!”最后两个字的语调高高扬起,满是欢喜和逗乐的样子。 陆之道撇撇嘴,闷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干嘛去?”真的生气走了? “给你端饭!”陆之道没好气地回了一嘴。 …… 一连在暗卫营养了两日,楚宁脚上的伤也好了许多。想出去走走,却总被陆之道拦着,无论如何都不准出去,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便想着尽早离开,能坐船北上是最好的了。 也不知道凌风安排的怎么样了。陆之道一早便去校场找他。 “啊哈,来的正好,正要去找你。”凌风一见到她,便先开口说道。 “你的船安排好了吗?” “啊哈,我还以为你打算留下来过日子了。” 陆之道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凌风了解她的脾气,只自顾自地说,“你爹有信来了。” “我没爹。” “啧……”凌风托着下巴皱着眉,“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不愧是最后一名。这不是你明面上的身份吗?” “你又不是明面上的人,不必说明面上的话。” “啊哈!许久不见口齿都伶俐了。” “信呢?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陆之道伸手要信。 “找我要什么?那是个人!口信懂吗?口信!那人在鸽房。”凌风嘴型夸张地说。 “那你船安排好没有?” “今夜里有一艘我们的商船经过此地,我发过消息给他们了,到时候你们坐那个船走,正好也可以掩人耳目。” 陆之道听闻点了点头,转身往鸽房去了。 …… 鸽房养着许多信鸽,是暗卫营与外界联系的主要方式。一般的消息他们就用信鸽,重要的消息他们有自己的秘密渠道。 到了鸽房才发现是她的老熟人。 陆之道进去的时候,看到他刚刚放飞了一只信鸽,不知道又传了什么消息出去。 “来了?”那人顾自己擦了擦手,头也不抬对陆之道说道。 “什么任务?” “没想到你们竟然活着到了这里。” 陆之道并不答话,活着还是死了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会在意。 那人也单刀直入,“臬司衙门的目标不是楚小姐,而是她身上的证据。” 陆之道斜眼看了看他,“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找到那个证据。” “我的任务是护送楚宁进京。”陆之道再次强调。 “你与她朝夕相处,就一点都没有发现?” “这不归我管。” “看来出楚小姐还是不信任你啊!” 陆之道低了低眼皮,收回了心绪,语气平平地说道,“那是她最看重的东西,不说才正常。” “但你要找到!”那人快步走到陆之道跟前,不容置疑地说,“找到证据,连带着楚小姐,一并送到京城去。到了京城,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 “目的呢?” “不该问的别问。” 陆之道明白这些不该问,只要接受任务,听从安排就好了。可是,任务改了,不仅仅是护送楚宁,而是盯上了她的证据。 尽管没有明说是为了什么,可总是隐隐感觉到不安。 若他们真是好心要帮着楚宁,只把她安全送到京城也就够了。 以陆之道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盯上一个东西。也突然明白过来,他们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护送一个人进京。 “如果二者不可兼得,”那人凑到了跟前,声音中不带一点情绪,“以证据为先。” 陆之道完全懂得他的意思,如果遇到紧急的情况,需要做取舍,必须舍弃楚宁而保护那些证据。 第28章 楚宁:我不玩偷偷这一套,我摊牌了 太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可是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意欲何为,所以才更觉得不寒而栗。 出了鸽房,陆之道心神不宁,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而已,第一次忍不住去猜测更多。 今夜的船还是凌风安排的, 他们一定也知情,不知道是不是也与新任务有关?一旦上了船,穿行在大河之上,她们便真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了。陆之道总觉得不安心。 前几日因为任务与心意完美契合而暗自雀跃,眼下他们一句话就将一切推翻了, 难道终究要做出抉择吗? 这样的自己如何去靠近她?靠近她, 获得她的信任, 然后背叛她吗? 谈不上背叛,只是执行任务罢了。 “烂人。”陆之道门口踟蹰片刻, 仰着头甩了甩脑袋, 才默默推门进去。 “怎么才回来?”见她进来, 楚宁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 眼神追着她的身影移动。 见陆之道兴致缺缺,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坐下。赶忙站起身来, 坐到了她身旁,不无担心的望着她,“怎么了?” “没事。”陆之道百无聊赖地盯着桌面,“都安排好了, 晚上就可以坐船出发。” “好!”楚宁笑的轻松,自顾自地说道, “终于要可以离开这里了,要谢谢凌疯子。” “谢他做什么?” “船是他安排的呀。” “这是他应该做的。”陆之道没好气地说。 “那好嘛,谢谢你总可以吧……”楚宁笑着扯了扯她的袖子。 “也、也不用谢我。”执行任务而已。 陆之道有些心虚,尤其在接收到新的任务之后。 …… 自打她一进来,楚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轻轻松松地出去,才一会,回来又楞了许多,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的样子。 默默起身站到她眼前,伸手抵在她额上,认真地试了试她的温度,又摸摸自己的,温度差不多,倒也没觉得是生病了。 “你真的要坐船北上吗?”陆之道微微仰头看着她,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突然希望她说不想要坐船了,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她离开潜在的危险。 “为什么不?我可不想再被他们追着跑了。”楚宁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可如果……”陆之道垂着眼眸,暗暗搓了搓手指,犹豫再三还是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如果船上混入了居心叵测的人,我们逃也逃不掉。” “你不是会保护我嘛!” “对、对!”陆之道木木地点头答应。 “你没事吧?”楚宁不无担心地望着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没事。” 陆之道努力将嘴角向上弯了弯,可连眼神都失措地无处安放。如同此刻不知道该将自己放到什么位置。 所以以往所有的训练,都是在要求他们,执行任务,不能带着个人的情绪。如果一开始就坚定地执行,也不会陷入如今的两难。 …… 天色才刚擦黑,凌风便带着他们出了暗卫营。 “我们自己去。”陆之道骑在马上,冷冰冰地对凌风说道,一扽缰绳驾马快速离开了。 “啊哈?卸磨杀驴?”凌风满不在乎地策马跟上,“你不知道位置,否则谁愿意送你。”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楚宁感觉格外惬意,悠悠然往身后的陆之道身上一靠,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陆之道见状便稍稍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了她嘴边,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要紧的话,却只听她小声地调侃: “他说自己是驴。” “噗……”陆之道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凌风快马赶上,却见两人正看笑话似的看着自己,一头雾水,忿忿不平地咬牙,“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咬耳朵!” 陆之道若无其事地直了直身子,一扬鞭策马跑了。 两人在马上,保持了与来时一样的位置和姿势。陆之道仍旧环过她的腰身紧抓着缰绳,却比来时放松了许多,兴许真被她治好一些紧张感也说不定。 马背上的时间似乎格外地快些,转眼间就到了地方。 却不是在码头,而在一处看似已经荒废的港口。 “这里真的会有船靠岸吗?”楚宁坐在马上四处张望。 “你懂什么!”凌风一脸嫌弃地摆摆手,“不然你就到码头去,转眼就把你抓了。” 楚宁撇撇嘴,仰头望了一眼陆之道。 “再等一等,有些要紧的商船是不进码头的,那边人多眼杂。”陆之道微微低下头,小声地解释。 “啊哈?”凌风饶有兴致地驾马过去,哒哒地绕着她们走了两圈,仔仔细细地重新将陆之道打量了一遍,“这么有耐心,见色起意了?” “闭嘴!”陆之道狠狠瞪了回去。 “看到没?”凌风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楚宁,却被陆之道一扬手打开,“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别被骗了!陆之道把人大卸八块的时候,你可能还在娘亲怀里要撒娇呐。” 陆之道沉着脸不置可否,倒是楚宁先开口怼了回去,“我没见她把人大卸八块,倒是看见你杀人不眨眼。” “啊哈?那算什么,我已经很温柔地让他死的痛快一点了。” “果然是凌疯子……”楚宁嘴里念叨了一句,不耐烦地别过头,不愿再与他多说。 “是你告诉她的?!”凌风气恼地指着陆之道,他的外号就是他们训练时期同僚取的,也只有他们这一批暗卫才知道。而知道这个外号的人,大部分已经死了。 “对。”陆之道毫不掩饰。 “哼!” 正说着话,夜色之中隐约见一艘大型的商船渐渐驶入港口,但速度极缓,看起来有气无力的。那商船在他们眼前慢慢停了下来,却不靠岸。 大船后面用粗麻绳拴着两条小小的蚱蜢舟,很快就有两人从船上通过绳子,下落到小舟之上,随后便驾着小舟靠了岸。 “啊哈,去吧。”凌风坐在马上,转头对她们嬉皮笑脸,“也许过些日子我们还能见到。” “你去京城做什么?”陆之道听他话里的意思,也是要去京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由地多问了一句。 “啊哈,我要升职了,不像你还是最后一名。” 与任务无关!陆之道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轻便地跳下了马,随后伸手扶了楚宁一把。 “京城见,如果你们能活着到那里的话。” “你都能活着到京城,我们肯定也可以。”楚宁仰头回怼了一句。 凌风睁大了眼睛,用手指隔空戳了戳她: “陆之道,你管一管!” …… 蚱蜢舟上那人也不说话,也不下船,只是背手立在船头看着他们。莹莹灯火之下能看清他皮肤很黑,嘴巴向下抿着,那种神情是惯于同风浪搏斗的人所特有的。 可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样的习惯,让陆之道不由得怀疑他不仅仅是船员那么简单,而更像是同道中人。 “还上船吗?”陆之道有些迟疑,又小声地楚宁耳畔问了一句。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这船不是你让凌风安排的吗?” “只是问问你。”陆之道收敛了心中的迟疑,不再多问。此刻所有的犹豫都只来源于猜测而已。 陆之道回头还想问问凌风,那人到底是谁,可他已然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两人上了蚱蜢舟,船上那人还是一句话不说,见他们上船,摇桨的人便调转了方向,慢悠悠地向河道中心的大船驶去。 …… 商船很大,上下有两层,船上立着六桅,可挂九帆,仅船身宽度就有十来丈,船上各色人员配置齐全。 活像一个移动的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有小厮打扮的人,将她们引到二层的船舱之中,从甲板到二层的船舱有一段陡峭的木梯,楼梯不宽,两人迎面而行只能侧身才能过去,却没有设置扶手。 楚宁走的极为小心,好在今夜风平浪静,否则这一段台阶也不好走。 船舱正中,摆放着一张小方金漆桌子,上面规规矩矩地倒扣着几个紫砂做的茶杯。船舱内里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甚至比暗卫营的房间还要精致些。 折腾了小半夜,终于在船上安定下来。 想到不用再忙于奔波,可以一路顺利进京,楚宁便心中轻快。 左右睡不着了,便到了一层的甲板之上。也许是因为在夜间,大多数人都已经休息了,只有少数几人还在各自忙碌着,保障大船顺利前进。 楚宁倚在船舷之上,夜风微凉,月色正好。一块石头,随着夜风温柔地落了地,所以心中格外惬意。 放眼眺望大河的远景,河水中心与岸边看到风景全然不同。 陆之道脚步轻轻,跟着到了甲板之上。 “谢谢你。”楚宁双手撑着船舷,弯着眼睛,转头冲她笑了笑。 陆之道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夜月光皎洁,却没有一点星辰。因为所有的星辰,都纳入了她的眼中。 不敢坦然收下她的谢意,心中满满都是不安。 多希望她眼里永远星河灿烂,可是前路茫茫,自己不仅不是这星河的守护者,很可能还是破坏者。 陆之道有些丧气地靠在船舷之上。 “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怎么到京城去。”楚宁认真地望着河面。 “可这是什么船你都没过问。” “你说过的,我可以一直相信你。” “……”陆之道张了张嘴,心中更是忐忑难安,只好垂着头不说话。 楚宁却兴致很高,“走水路是不是半个月就能到京城?” “如果顺利的话。” “到了京城,去拜见过祖父,就算完成我的任务了。”楚宁放开了船舷,转而抱上她的手臂,“到时你要走吗?” “不知道。”陆之道垂着眼眸,眼眶有些干涉,用力地眨了眨眼。 “你怎么又是这个样子?这两天才好一些。” “……” 陆之道抿着嘴,被她抓着的手臂紧绷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因为自己所知道的也不多。 只是任务稍稍改了一点。 只是太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只是这一次,没有办法冷冰冰地做一个任务机器。 “到时候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楚宁凑到她耳畔,吐气如兰,带着温热的气息,从那一点开始,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陆之道只觉得,如果此刻有人拿剑刺向自己,怕是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 如任人宰割一般,仰靠在船舷之上。 “我也想向你靠近,你明白么?” 第29章 楚宁:mua~木木:yue~ 陆之道听地晕晕乎乎, 那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而与微凉的夜风全然不同的是,丝丝温热的气息,条理清晰地提醒着自己, 那声音来自耳畔。 微微向温暖的* 方向别过头,却不敢有更大的动作, 稍微一动便感觉头晕目眩。陆之道说不清是因为在船上,还是只是因为紧张引起的。 尽管风平浪静,可到底是在大河中央,五脏六腑都好像随着商船, 起伏在河面的波澜之上。 陆之道甚至感觉身上有些发凉,好像出了一身冷汗, 又被微风带走。 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揉了揉脑袋, 用力撑着站直了身子,像木头一样杵在船上, 好像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楚宁也不躲, 倚靠在深夜的船舷之上, 心中格外惬意,原本就凑在她耳畔, 见她将脑袋微微偏了过来,幅度不大, 可皎洁的月光之下,一切小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 有一瞬间,楚宁屏住了呼吸。 小小的窒息感,却让自己更看清那一份的心意, 就是想靠的更近,一点儿而没有骗人。 所以决定跟随着本心, 微微踮起脚尖,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手臂,小心地凑了上去…… 好像有一团火从脚尖顺着脊背蹿上脸颊,脸上烫的厉害。好像空气都凝滞了。 楚宁干脆闭了眼睛,轻轻吻上了她冰凉的脸颊…… 陆之道自从上了甲板就开始有些晕乎,此刻因为紧张,内里更是翻江倒海。 等不及楚宁挪开,就控制不住,好像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涌了上来。 “呕……” (楚宁:!!!) 楚宁猛地睁开眼睛,一下甩开陆之道,快步撤出去老远,第一时间与她拉开了距离。 什么害羞与矜持全部抛到一旁,匆忙后退好几步,睁大了眼睛,莫名其妙且带着些惊恐地望着陆之道。 (楚宁:什么鬼毛病?!!) 陆之道扶着船舷呕了好一阵子,才稍稍缓了过来。 吐出来之后,就觉得好多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然后才有精神留意到远处的楚宁…… “对不起!” “……” 陆之道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五官都皱了一起: “我好像,有点晕船……” …… 整夜的好心情都被她呕没了。 第一次主动靠近却被吐了个干净,楚宁翻着白眼回到船舱。 陆之道深吸一口气,头昏脑涨、心绪复杂地紧随其后。 “出去!!” “好的。” …… 陆之道乖乖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全身没什么力气地靠在门上,更能感觉到船体随着波浪起伏,又有些头晕起来。但也庆幸这样的头晕目眩,让她没有心力思考和迟疑太多,就连任务也暂时忘记了。 只想着,刚刚要是再稍稍忍一会,就好了,此刻也不会被赶出来。 抬头看看天上,今晚月色正好,夜风微凉,波澜轻柔,唯有自己是煞风景的那一个,无奈地笑了笑。 正回味着方才的情景,突然好像失去了支撑,差点摔了个踉跄。 楚宁突然开了门,见她嘴角竟还带着笑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笑么?!” 陆之道赶紧板了脸,怔怔地站在船舱当中,无措地搓了搓衣裳的下摆,“对、对不起,有点晕……” 不无尴尬地笑了笑,抬眼正对上凌厉的眼神,慌忙收了笑,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却听到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问,“还晕么?” “啊……有一点。” “你既然晕船,为什么还说要坐船?!” “水路最快。” “那你自己呢?自己就不管了?” “执行任务,顾不上自己。” 楚宁有些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将她拉到床边,摁着她躺下。 不满地责备了一句,“什么任务还能比人重要!” 陆之道怔怔地睁着眼睛,听话地由她摆布。却不知道如何解释,作为一名暗卫,任务比自己重要,这是被残暴地刻在骨血里的钢印。 只好避重就轻,“我也没想到这样严重,很早之前坐过船,都忘了。” “早知道这样,走陆路就好了。”楚宁不无懊恼,“你又什么都不说。” “其实不严重……”陆之道试图爬起来,这点小小的难受,忍一忍就过去了。 “差点吐我一身!还不严重?好在我反应快。” 楚宁一把将她推了回去,“你们都不看重自己的身体吗!这几日住的那个营地,我看也不对劲,都不把人当人……” “你不说,所以我也不问,总归还是信得过你的。” 陆之道呆呆靠在床头,只这一句信任,让她无地自容,明明还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却好像已经十恶不赦。 “别太信任我,不值得。” “怎么了?今天一天都怪怪的。” “……”停顿片刻,茫然张了张嘴,解释的话还是不敢说出来。 “没什么。”只好摇摇头,顾左右而言他,“有点晕……” “快躺下。船上应该有船医,我去找一找。” “不用。”陆之道拉住了她,“睡一觉就好。” 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去示弱去逃避,却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特殊关照。 她越是把自己当做常人那样关心,陆之道越是惶惶难安。 从前她帮自己上药的时候,还只是不曾经历过,所以新奇而紧张,如今却愈发内疚,愧受她的好意,更不敢去接受她的心意。 可是,这些任务,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一个任务的机器,谈何心意与情绪。 …… 船上的空间珍贵,船舱也比普通的房间小些,楚宁将自己的船舱让给了她,再三确定她睡熟之后,才不放心地回到旁边的船舱去。 陆之道哪里睡的着,为了让她安心,也让自己安心,才闭上眼睛。觉察到门被带上,便爬起身来,睁着眼睛呆坐了一宿。 思量着该何去何从,又该如何应对。 直至后半夜,敏锐发觉有人轻轻地推门,还以为是楚宁来了,赶忙躺下闭了眼睛装睡。 却发现那人脚步极轻,像是有功夫傍身,只推开了一小条门缝,一侧身便闯了进来。 陆之道不动声色地睁开一点眼皮,那人一身麻布衣服,行为鬼祟,正四处翻找楚宁的东西。 这里原本是楚宁的房间,要不是她们临时换了,楚宁在熟睡之中一定难以察觉。 想想就觉得后怕。 陆之道猛然间一跃而起,顺手拔出挂在一旁的长剑,直指那人。 原本只是想制服他,可那人也身手了得,迅速躲开了,两人在狭小的船舱之中有来有回地过了几招。 陆之道先发制人,终究占了上风,一剑抵到他胸口。 “自己人,自己人。”那人举起双手。 见陆之道举着剑不动,一手仍旧举着,一手小心翼翼地伸手到掏出了腰牌,向陆之道扔了过去。 一块同样形制的黑色玄铁腰牌,上面用正楷刻了他的名字,梅佑辛。 “什么任务?”陆之道冷声质问,并不收手。 “拿到楚御史留下的证据。” “这是我的任务。” “我来协助你的。”梅佑辛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夹着剑刃,将长剑从胸口推远了些,“据我所知,可不止臬司衙门的那些废物在找这些,你确定你一个人应付的了?还带着一个累赘。” “既然来协助我,为何半夜进楚宁房内?” “证据肯定在这里啊,你找到没有?” 陆之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并不答话。见他又要弯腰去翻包袱,敏捷地伸手从他手里拽过包袱,抓着背在身后。 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狠狠地盯着他,警告道,“别乱翻。” “你翻过了?是不是在这里?”梅佑辛像狼盯着猎物一样,眼里只有那个包袱。其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们果然另派了人来,不知道是信不过自己,还是别有所图。总之,梅佑辛绝不会像自己这样犹豫不决。 船身爬上一个小小的浪尖,惹得陆之道头晕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暗暗平缓了几个呼吸,才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是来协助我,就听我的,先送楚宁进京。” “不不不,”梅佑辛匆忙摆手,“我的任务是协助你拿到证据。”与楚宁无关,甚至觉得她有点碍事。 见陆之道不说话,他又问了一句,“你的任务应该与我一样才对。”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他们的任务是一样的,他们才是一路人。 陆之道随手将剑扔在桌上,背着手走到窗前,远远地望着河面。 只听到梅佑辛极没有眼力见地说,“带着那些证据进京,比带一个人进京方便多了,等找到证据,就把她了结了吧。” 陆之道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用力捏着指尖,指甲嵌进了肉里,只留下白到发紫的凹痕。 “刚刚我都看到了,甲板上卿卿我我的,既然如此,”梅佑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看在你的份上,留她个全尸,直接扔河里得了。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遇到我这样有情有义的,算你们走运了。” 陆之道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地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有力: “少他妈插手。” 第30章 木木:我是橘子味的 楚宁端了托盘推门进来的时候, 陆之道与梅佑辛还在船舱之内对峙。 “你是哪位?”楚宁将托盘放到了小桌上,有些困惑地问。 陆之道下意识地低头眨眨眼,将眼中的凶狠收了收。 “我是船上的操帆手。”梅佑辛从容地解释道, 顺带着上下打量了楚宁一番。 “到这里来干嘛?” “陆小姐叫我来帮忙。”说着看了一眼陆之道,向她抱拳, “那我先走了,有事可以到船桅那里找我,一般都在。” 说完便退了出去,只是眼神不老实, 一路都在盯着楚宁看,看的她浑身不自在。 他走后, 楚宁往前走了两步, 自然地挽住了陆之道的手臂。 “你叫他做什么?” “……”陆之道思量片刻, 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打听一下船上的情况。” “那你都打听到什么了?”楚宁笑着问, 顺带着将她拉到了桌前坐下。 “还没问……” 这样拙劣的借口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 陆之道甚至希望她能有所怀疑, 然后对所有人,甚至自己都有所防备。 “我倒是打听到不少。”楚宁有些得意地看着她, “好些了么?” “好了。”嘴上说已经好了,脸色却还是苍白的, 没有血色。 “木木难道也想做病美人么?”楚宁玩笑般地调侃。 说的陆之道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无奈地挠了挠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将心中最想说的三个字说了出来,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原因不能说,还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可心里总过意不去。 楚宁也不再多问,她总没头没尾地说一些话,现在倒有些习惯了,于是将托盘上的白粥端到了她面前。 “既然醒了就先把粥喝了。” “从哪里拿的?” “船上小厨房,”楚宁眼见弯弯地笑着,“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把船上都逛了一遍。还找到了船医,一会就能把药送过来,但是你要先把饭吃了。” “你发现什么了?” 陆之道心情复杂,十几年职业的本能让她希望楚宁继续蒙在鼓里,而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容忽视,那就是希望她发现这艘船的异常,然后从这里全身而退。可这样,自己的任务便注定要失败了。 如果她执意要离开这里,自己是不是就有理由,就可以继续执行任务,并且继续护送她上路了呢? 看似强大的人,被现实磨地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了,只寄希望于别人的一念之间,能躲多久躲多久。 “先吃饭,我慢慢告诉你。” 陆之道撇了一眼桌上另一碗白粥,心想着她一定也没吃,便将碗端到了她面前,“以后你想做什么,吩咐我去做就好。” “可是你晕船啊!” “没事。” 除了一碗白粥,还有一碟腌制的小菜,和一个咸鸭蛋。在船上少有新鲜的菜与肉,大多都是腌制过的,这样才能储存地长久。 陆之道拿过咸鸭蛋,在桌角轻轻磕了磕,将外壳磕出了一片裂缝。 “我来,”楚宁接过她手中的鸭蛋,不忘调侃她,“作为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觉。” “我没做过病人。”陆之道淡淡地答道。心中怅然,也许真是持续地生理上的不舒服,让她有些顾影自怜起来。 “我教你,作为病人,就是可以躺着什么都不做,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照顾。”想到自己从前都是这样,楚宁笑了出来,又补充说,“要是坏一点,还可以装一装,这样所有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所有的要求都会被满足……”陆之道喃喃地重复着,好像听到前所未有的新闻。 装病可以被满足所有的要求?怎么在暗卫营中,装病只会收到鞭子?别说装病,就是真病了,露出脆弱的一面,收到的也只会是鞭子? 甚至不小心真病死了,也只是简单拿草席一裹,然后随意地抛到郊外去,搬尸的人还会嫌你给他们添了麻烦。 “那么,”陆之道对她的话倒很感兴趣,“你是坏一点的那种吗?” “你觉得呢?” “不是。” “当时是啦!”楚宁笑的开心,拿起筷子,将大半个咸蛋黄拨到她碗里。 “我很会装病的!有次父亲要罚我,我当场倒地不起,把他吓坏了……母亲就护着我,还把他责备了一顿,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陆之道拿筷子失神地戳着碗里的蛋黄,这是她闻所未闻的情景。 所有的任性都是因为有人爱着,包容着。 她从不曾经历过,甚至,第一次听说,第一次知道还可以有这样的生活。 所以她待人这样好,因为她自小就是被这样对待的。 而自己呢,冰冷规则和破损残骸里面,爬出来的烂人罢了。 陆之道真希望,自己从来不曾认识她,这样,世界上又多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可是我没能陪他们到最后一刻……父亲只让我快走,去找陆同知,说他会帮我。” 楚宁失落地垂下了眼眸,难过的话不愿意再说了,斯人已逝。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听到陆同知,陆之道不由地多问了一句,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想。 “谁?” “那个陆同知。”陆之道不愿意承认他是自己的义父,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而已。 “你的义父么?他原本很为难,”楚宁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后来我说父亲交给我重要的证据,我必须进京,他知道事关重大,才让人送我。” “然后就遇到了你。”楚宁冲她挤了一个浅浅的笑。 这就对了。陆之道思量着,原本找普通的护卫就可以的解决的事,偏偏特意让自己混入其中。 这个任务一开始就很奇怪,只是自己不能多问,所以只顾着去执行,现在想来,怕是一开始就盯上了楚宁随身的证据。 只是他为人谨慎,所以才步步为营,自己不过就是一颗棋子罢了。 “对不起。”念及此,陆之道怅怅不乐。 自己不仅没有办法守护她的美好人生,还注定要再去伤害她一次。 “啊?为什么对不起?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 “原本你该快乐安稳地过一生……” 像恶龙喜欢守着闪闪发光的宝藏,陆之道也好想守着那一份美好的日子,哪怕光看看也够了。见陆之道低着头很失落的样子,楚宁还以为是她为了自己伤心,抬手揉了揉她的脸。 “就算父母不在了,他们的教诲和信念早都刻在我的骨血里。我替他们活着,替他们完成未竟的遗志。所以不管多难,我都要到京城去,这是我现下存在的责任与意义。” …… 正说着,忽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楚宁收起情绪,赶忙起身去开门,船医端了药进来,例行公事地要查看了陆之道的情况。 “我没事。”陆之道有些不乐意,背着手左躲右闪,不让他诊脉。 尽管一直有点晕船,可反应还是比老船医快了许多,仅坐着轻巧地偏了偏身子,就让船医来回几次都抓不到她。 “不用看大夫。” 直到楚宁再也看不下去,皱着眉站到她跟前。 “别动。”说罢便微微俯身,从正面环抱住她。 香柔的长发正好扫过脸庞,原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更加神志不清,当即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不等她反应过来,楚宁便抓着她的手腕,强行摁在了桌上。 等缓过神后,陆之道还想抽手出来,却被楚宁瞪了一眼,这才老实下来。 尽管被凶了,心头却涌上一股暖意,喉咙酸酸地哽着,赶忙垂下了头,任凭眼前的老头搭脉。 “不碍事,习惯几天就好了。”船医一边诊脉,一边不紧不慢地说。 陆之道扁扁嘴,将手抽了回来。 “多谢。”听到他这样说,楚宁才终于放心下来。 “吃过饭后,把这个喝了能好受些。”说罢又留下一些橘皮和生姜,嘱咐道,“平时难受的时候可以闻一闻橘皮,或者将生姜含在嘴里,会舒服一点。” “药舱离不开人,我得走了,有事来找我就好。” 楚宁再次谢过老船医,起身将他送至门口。 …… “听到了?先把饭吃了。” 陆之道听话地端起碗,快速灌了半碗粥,将喉咙的哽咽感用力压了下去。 “乖。”楚宁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 “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很乖。” 陆之道还剩了小半碗粥,双手捧着碗愣在嘴边,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竟不知道算不算夸奖。 “再乖一些,一会把药喝了。”楚宁打趣着,将药推到她面前。 “别对我这样好,不值得。”陆之道低着头,没有底气地叨咕,忙乱地放下粥,抓起药碗。 像喝酒一样,大口地一饮而尽。 “什么?”她嘴里含糊着,楚宁一时没有听清。 “呕……” 药汤全部下了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简直难喝地想吐。 “难喝,怕不是有毒!” “怎么能这样说,良药苦口!”楚宁嗔怪道。 顺手接过了药碗,底下还剩了一点残汁,好奇地尝了一口…… “呕……” 赶忙喝了一大口白粥,将嘴里的苦味稍稍压了下去,“这叫什么药,喝了才想吐呢!呕……” 陆之道看戏似的学她说话,“怎么能这样说,良药苦口!” …… 尽管药难喝的很,可是船医带来的两个小妙招却对晕船很管用。 陆之道不喜欢生姜的味道,更别提含在嘴里,就只当没有这一回事。 但是橘子皮成天不离手,有时候觉得晕乎乎的,就将橘皮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倒是神清气爽。 就是整个人都是挥之不去的橘子味,尤其在手心一块。陆之道也不在乎,只是觉得一天到晚都拿着橘子皮,不大方便。 才安稳了不到一天,梅佑辛又按捺不住,趁着起了风浪,过来叫走了陆之道,让她帮着落帆。 来的时候楚宁正好在陆之道的船舱之内,正百无聊赖地扯她的橘子皮玩。 听他来叫陆之道帮忙,心中便不大乐意,“为什么叫她帮忙,她晕船欸,你有没有心啊!” 梅佑辛:“正是在下。” “不然你来,你拉得动吗?”梅佑辛不客气地回敬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楚宁不服气地起身要去,却被陆之道拦了下来,“没事,我去吧。” 明知道梅佑辛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不得不应付着。 陆之道放下手中的橘子皮,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看管好你随身的东西,等我回来。” 楚宁不无怀疑地看着他们走远,觉得有些不对劲,陆之道对这人也太言听计从了一些,不像她的风格。 可是却不愿意过多地去猜测陆之道,如果她有什么事,一定会告诉自己的吧,她还是值得信任的。 尽管还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就像那个暗卫营,就像这艘船,也不是没有察觉一切怪异之处。可是她不说,自己也不想多问。等到她愿意的时候,一定会告诉自己,何必带着怀疑的心思去看她。 否则这一路,还有谁是可信的呢? 想到这里,楚宁扔下自认为多余的想法,又低头玩起了桌上的橘子皮。 …… 大船安稳行了一日,风浪渐渐大了起来,主船帆要时刻根据风向调整角度,才好控制船前行的方向。要是风再大一些,就只能就船帆收起来,免得诡杆被折断。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让她防着我们?”甲板之上,梅佑辛不大痛快的问。 “就是防着你。”陆之道帮着抓紧了船帆的麻绳,毫不掩饰地说。 “你到底找去找证据没有?你去找比我方便!她信任你。” 正因为如此,陆之道才迟疑着不愿意动手,这信任对别人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可是对她而已,却不可多得。 还有她美好的心意,陆之道也不愿意辜负。 “你别管。我决定了,先将她送到京城去。” “那不行。”梅佑辛箭步蹿到她跟前,“下了船就到北直隶了,必须在那之前动手。” “你是来协助我的,所以听我的。” “怎么?人家对你好一点,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说过了,先送她进京,证据在她身上,不会丢。” “你不动手,我自己来。到时候有你苦头吃的。”梅佑辛鬼魅一般凑到陆之道耳畔,声音阴冷: “上一个不执行任务的,好像还是你的朋友?你应该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吧?手脚都砍了,挖了眼睛削去鼻子,就剩个嘴,像蛆一样在茅坑蠕动……哈哈,有点惨哦。” 刻骨的画面猛地涌上陆之道的脑海之中,好友的死状还历历在目。 忍不住有些生理性的反胃,陆之道用握紧了船帆的麻绳,捏地手心发白,用尽全力克制着眼中的酸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漠然地说道: “是我送她走的。”与其那样苟活,被人嘲笑,倒不如一死了之。 陆之道了解她,她会感谢自己。 …… “你不想这样吧?”梅佑辛故意说道,“不对,你不会与她一样孤独地留在茅坑里,至少我们会让楚小姐陪着你,好歹还有个伴。” 陆之道强忍着,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突然松开了手里的麻绳,船帆失去了麻绳的牵扯,砰然而落,连带着大船的船身也跟着抖了抖。 主帆陡然落下,大船前进的方向也跟着发生了偏移。甲板上的其他操帆手原本各自忙碌着,见主帆出了事,匆忙安置好手上的活,赶过来帮忙。 一时间甲板上乱了起来。 陆之道却不管这些,一记重拳迎面打在梅佑辛脸上。趁他吃痛站立不稳,连连后撤退到船舷之际,飞起一脚,猛踹在他胸口。 梅佑辛大头朝下,掉入了水中。 …… 陆之道失神地在甲板上站了许久,冷眼看着梅佑辛在水中挣扎,拼了命扒着船身的木板。 但没一会便有人抛下绳子,将他拉了上来。 梅佑辛浑身是水,身上的血迹被水冲的淡淡的,顾不上擦,只对陆之道说道, “打我无所谓,完成任务就行。” ……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只盯着任务去做,他是合格的暗卫。陆之道不再搭理他,六神无主地回到船舱之中。 “出去帮一下忙,怎么又傻了?”楚宁见她木然地回来,起身笑着问道。 “哦。”陆之道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愣愣地应了一句。 “怎么了?快坐下。” 见她脸色惨白,楚宁赶忙拉了她坐下,“又晕船了?” “嗯。”陆之道木然地点点头。 “船上那么多人,非叫你去,梅佑辛也真是的。对了,你试试这个,”说着楚宁拿了一串橘子皮做的手链,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陆之道微微低头看了看那条手链,原本乱七八糟的橘子皮,被她扯成了宽度均匀的细长条,卷成珠状,上面用小小的细线系着。中间再用发带,将十来个珠状的橘皮穿了起来。 每隔几个橘皮,中间还用了真正的小珠子卡在当中,也不知道她哪里找的。 楚宁仔细地根据她手腕的粗细,调整了手链的长度,又帮她系好。 再普通不过的橘子皮,到她手里却变得异常精致,好像是一条真正的手链。 “你看,这样就不用一直拿在手里了,多好。”楚宁眼里带着笑,看看手链又看看陆之道。 “真好。”陆之道盯着橘皮做的手链眼眶发酸,用力眨了眨眼。 船舱和甲板,仅仅几步之遥,却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陆之道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我昨日跟船医讨教了两招,也许可以让你好受些。” 还以为她愣着是因为晕船才难受,楚宁不由分说地摁着她躺下,坐到她身旁,俯身下去,指尖找到太阳穴,轻轻地帮她揉了许久。 有时候丝柔的长发不听话地垂落下来,正好落在陆之道颈边,她便随手将头发撩起,夹到耳后。 陆之道无比留恋这样温柔与美好,却不敢接受。 不完成任务,就会像她曾经的好友一样,甚至可能会连累楚宁。梅佑辛不是在夸张地威胁,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切发生过的,自己曾亲眼所见。 陆之道张了张嘴,却觉得嗓子哽咽着说不出话,努力平复了几个呼吸。 眼睛却又酸涩起来。 “不、要。”好不容易从嘴里吐两个字。 “什么不要?这样没有好一点么?船医说很有用。” “不要对我这样好。”陆之道别过头去,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快速蹭干了眼里的潮湿,声音被枕头捂着,所以听起来含糊不清:“我不配。” “胡说什么?什么配不配的?” “不要对我这样好,求求你……”魔/蝎/小/说/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虽然很感动,但好像不是今天 一连几日, 陆之道兴致缺缺,每天都在甲板上游来荡去,有意无意地躲着, 不敢回到船舱,怕撞见楚宁。 偶尔风浪大了些, 就感觉头晕,好在手上还戴着楚宁做的橘皮手链,抬起手就传来橘子的清香,连带着晕船的感觉也好了许多。 这可能是自己能拥有的唯一味道了, 陆之道常常倚在船舷上,下意识地将手腕抵在嘴前, 几次回过神来, 便忿忿地解下手链, 想扔进水里一了百了,可握在手里又舍不得。 伸出手长久地停顿在水面之上, 只要轻轻松开手指, 便可以让它逐水而去了, 可就是偏偏松不开。 越捏越紧,直到听见轻轻地“咔”,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在手里,陆之道猛然回过神来, 匆忙收回手链捂到胸前。发现橘皮经过几天,已经干燥了,变得很脆,轻轻一捏就碎了一颗。 陆之道扒在船舷上, 探出身子去抓,已然晚了, 小小的橘皮的碎屑漂在河面之上,转眼间就被浪带走。 然后才意识在心里的不舍,哪怕只是这一小颗,也想紧紧握在手里,捂在心口。 不过一条手链而已,人家随手做的,不要太当真,陆之道甩甩头安慰自己。可是,多贴心啊,自己不用再像个傻子一样,一直拿块橘子皮在手里。 从来没有被这样细心地对待过。 陆之道将橘皮手链戴回手上,抬起手腕抵到嘴前,轻轻含了含,清苦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 …… “你在这里演什么独角戏?” 楚宁在她身后,将一切看在眼里。见她先是一手拿着手链伸到水面上,又慌乱地探身出去盯着水面,看了好一会,又将手链捂在胸口,随后又放进嘴里。 一套操作看得楚宁一脸茫然。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之道匆忙将手背在身后,手链上有一块橘皮,表面格外清亮。 “最近总看不到你,就是躲在甲板上舔橘子皮?”楚宁故意揶揄道。 陆之道默默蹭了蹭身后的橘皮手链,将上面的有些湿的地方蹭了个干净。 别扭地将头转向一侧,巴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躲着我?”楚宁掰过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 “你、你别乱来。” “陆之道!” 陆之道瞬间站直了身子。 “我招你惹你了?” “……”不知道怎样才能准确地表达心中的矛盾,只好又垂着眼睛不说话。 “出事了?”楚宁试探着问,其实早就察觉到有些异样,只是不愿意干涉,以为她会处理好,可这几天,陆之道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说,还总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然就是像刚才一样,躲在船的一角演独角戏。 她怎么也不愿意说,便决定自己去查一查。心里想着,不管什么事情,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扛着好。 想着便扔下陆之道,顾自己走了,留下一句,“别舔橘子皮了,看起来怪惨的。” 陆之道尴尬地扁扁嘴,又把含过的那块橘子皮擦了擦。 …… 细想这几天,最大的疑点就是梅佑辛,陆之道对他不耐烦,却常去找他。 他是船上的操帆手,操控着主帆。大船行驶主要依靠风帆借助风力,和设置在船两侧及船尾的,靠人力的长橹。 这艘船用的是硬帆,帆篷面带有沉重的撑条。虽然这种帆很重,升起来费力,受风的效率却极高,能使船大幅提速。且桅杆上不设固定的横桁,若是遇到风向突变,便可以灵活地调整船帆的方向,多面的来风都可以被利用。这样的船帆,甚至可以影响船身前进的方向。 主帆在船身的正中位置,楚宁在主帆附近来回找了一会,也不见梅佑辛的人影。 “找我吗?”声音从老远的上空传来。 楚宁循声望去,见梅佑辛正在主帆的瞭望台之上。 “随便看看而已。”楚宁故作随意地答道。 梅佑辛却手脚并用地顺着绳梯爬了下来。 楚宁便随口与他找话,“还是你这个工作好,看的最远。” “唉,混口饭吃。船就这么大,看再远也没意思。”梅佑辛摆摆手。 “也是,可人总有办法自得其乐。你们长年在船上,一定有不一样的排遣方式。” “我才入行不久,不太懂* 他们私下玩些什么,无非就是晚上得空了聚在一起喝喝酒,玩玩骰子什么的。” “才入行就能成为主操帆手?”楚宁心中愈发肯定梅佑辛有问题,为了不使他怀疑,嘴上忙着帮他搭好了台阶,做出单纯崇拜的样子,补充说,“那你一定很厉害!” 梅佑辛赶忙就坡下驴,拍着胸脯,“不是我吹牛,我比他们干的都好。” “当然,”楚宁笑着望向他,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否则也不会把主帆交给你。” “我整日闷在船上,实在没劲,下次你们喝酒也带上我?”楚宁故意问道。 梅佑辛颇为得意,“没问题,下次叫你。” 远处有气无力地靠在船舷上的陆之道,看他们两人聊得起劲,心里不免奇怪,装作若无其事地踱步过来。 静静地站到了楚宁身侧。 楚宁看了她一眼,又笑着对梅佑辛说道,“你可别忘了。” “放心吧。” 说罢,也不理陆之道,管自己要走,陆之道快走两步跟了上去,“你们说什么了?” “……”默默管自己往船舱方向回去。 “最好不要与他走的太近。”陆之道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装作没听见。 “你怎么了?”刚刚还与别人说的火热。 陆之道拦在舱门之前。 “没事啊,”楚宁满不在乎地侧身绕过她,“我想做什么都要向你汇报么?也不见你事事都告诉我。” 陆之道哑口无言,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踌躇半晌,还是决定提醒一句,“反正,梅佑辛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因为察觉到他不是好人,却不能确定他的目标是什么,所以才决定故意卖一个破绽给他。如果他别有所图,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只有知道他的目的,才好有所防备。 “自我离了临安,就没见过什么好人,你是好人么?”楚宁话里有话地问。 “……” 陆之道答不上来,呆愣在船舱正中。 “不是要躲着我么?跟过来干嘛?” “我没躲着。” 见她一副语气平平,不为所动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出去!” 陆之道不明白又在哪里得罪了她,却不无自私地想着,这样也好,越凶越好,让自己死了这条心。这样自己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少一些愧疚。 想到这里,陆之道坚定地鼓励了一句,“保持下去!别给我好脸色。” 楚宁唰地站了起来,终于说出了老早就想说的话,“陆之道,你是不是有病!” “你自己一直躲着我,现在怪我不给你好脸色?” “我没怪你。”只是习惯于这样的方式。 陆之道又想逃了,却被楚宁揪着衣领扯了回来,顺手带上了舱门。 “你讨厌我?” “不。” “那你喜欢我么?” “……”楚宁越靠越近,陆之道连连后退,逼到床沿,躲无可躲。 “是你先说,想向我靠地更近,后来却一直在躲?” “所以你只是戏弄我?” 陆之道闪过一个念头,想着就此承认也就罢了,这样她肯定不会再对自己这样好。可是张了张嘴,却开不了口。 到底只是又不敢去反抗任务,又无比留恋善意的烂人。陆之道无措地跌坐在床上,不敢去看她。 她越是这样,楚宁越想欺负她,干脆跨坐在她身上,陆之道不敢用力推开她,怕伤了她,只好双手撑在身后,由她抓过自己的脑袋。 “是不是戏弄我?”楚宁又问。 “……” 又不说话,楚宁干脆捏住她脸颊两侧,捏地她嘴巴嘟嘟的。 突然觉得有些这样的陆之道,有些憨憨的可爱,楚宁差点要笑出来,努力忍住了,故作严肃地催促,“说话。” “不、是。”陆之道被迫嘟着嘴,一字一句地答道。 “既然不是,为什么躲着我?你在担心什么?不说没关系,你藏好了,别让我查出来。” 楚宁放开她的脸,陆之道突然被松开,用力抿了抿嘴。 正想说什么,楚宁却放开了她,扔下一句“不要走,在这里等我。” 便顾自出去了。 …… 陆之道独自在房间内,坐立难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她已经知道自己新的任务? 自问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竟不知该如何抉择。不安地在船舱内来回踱步,但有一点已经确定,那就是不管怎样,要保护她平安。 陆之道从没有想过去违抗命令,因为违抗命令的人,都死的很惨,她曾亲眼所见。 但保护她平安到京城,不算违抗命令,只是顺从自己意志的一个选择。 没一会,便见楚宁去而复回,手上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面。 将面放到桌上,又摁着陆之道坐下。 普普通通的一碗面,用的料还不少,上面还卧了两个鸡蛋,在船上这样物资紧张的环境中,倒有些难得。 “好不容易才让厨子做好的,给了他不少好处。”楚宁无奈地笑着,“在船上也没办法,只能简陋一些。” 陆之道透过窗户,看看天色,是差不多到了饭点,问道,“你不吃么?” “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为什么?”陆之道转头问道,要是换了其他人,突然端上来这样一碗面,还说这样的话,她第一反应一定是:是不是想毒死我? “长寿面呀,今天是你的生辰,忘了?” “啊?”陆之道盯着眼前的长寿面,挠了挠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 “上次看到你的腰牌上写了生辰八字。”楚宁解释了一句,又不无抱怨地说,“你该庆幸遇到的是我,不然就凭你这几天的态度,谁还给你过生日。” 陆之道看着眼前的面,心中五味杂陈,还从来没有在意过生日,更别提长寿面了。在此之前,好像还没有人希望自己长寿过。 “虽然……但是,今天可能不是我生日……” 第32章 破防了 “你再说一遍?!”楚宁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精心准备了半天,竟然是个乌龙? 陆之道盯着眼前的长寿面,“今天应该不是我的生日, 但是、但是也可能是……” “怎么说?那个腰牌上写的生辰八字不对么?”知府衙门的腰牌上,分明清清楚楚地写着。 “我不知道我的生辰……”眼前的长寿面似乎格外陌生, 陆之道看了许久,才将支付衙门的腰牌拿了出来,指着刻着的八字,对一脸困惑的楚宁解释, “这一天,是我遇到陆同知的那一天。他不知道我的生辰, 随便写上去的, 年纪也只是猜了个大概。” 从那一天开始, 旧生活被全部推翻重来,原本饥一顿饱一顿的小乞丐, 开始衣食无忧, 却不配再拥有自我。 从暗奴到暗卫, 活着走出暗卫营的人百中无一。为了活下来,冷漠地与同期自相残杀, 麻木地执行见不得人的任务。 “也可以算是生日吧,新生活的开始。”不管好坏, 确实是新的开始。陆之道抓了筷子,用力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长寿面。 还没来得及咽下,动作突然顿住了,一半的面还含在嘴里, 含糊不清地问: “可以直接吃么?”从没有过过生辰,不知道这样直接吃对不对。 “吃吧。”楚宁暗暗叹口气, 将碗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先前抓着她反复确认,不是在戏弄自己的感情,才决定将长寿面端过来,谁知竟还有人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莫名有些心疼起来。 食无定味,适口者珍。简单一碗长寿面,是陆之道从来不曾尝过过的味道,从未接受过这样美好的祝愿,所以吃的贪婪又小心翼翼。 别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于陆之道却弥足珍贵。第一次被记得,被重视,管它生辰在哪一天,有了这一碗长寿面,今天便是真的生辰了。 生怕眼前的长寿面只是虚无的幻觉,于是狼吞虎咽,飞速地将碗里所有的面都塞进嘴里。 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完全收纳一切美好的祝愿。 “慢一些,没人和你抢。”楚宁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陆之道慌忙停了下来,手上紧抓着筷子,低低地埋着头,用力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依旧保持着低头扒面的姿势。 眼睛先酸涩起来,喉咙好像有什么东西梗着,陆之道用力咽了咽口水,却更难受。 “把鸡蛋也吃了。”楚宁见她停滞半晌,笑着提醒道,“一定要吃两个,好事成双。” 眼前剩的半碗长寿面逐渐模糊起来,陆之道凭着眼中模糊的画面,找到鸡蛋的大致位置,抓着筷子去夹,却怎么也找不准鸡蛋的位置。 越是慌乱地去夹,越是没有办法得到,好像连筷子都不会用了。 果然是自己不配得到,陆之道有些懊恼地扔了筷子。眼眶再也盛不住泪水,一不小心就滴进了面汤里。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简单一碗面跟前,控制不住所有的情绪与软弱,她不习惯这样,却无处可躲,几乎要将头埋进碗里。 见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着,楚宁赶忙凑过去看,陆之道却别扭地躲闪。 楚宁干脆双手搭到她肩上,捧着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却蓦然发现她眼眶红红的,才抬头一颗眼泪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暗暗吓了一跳,赶忙柔声问道,“怎么了?” 陆之道捏着拳头用力抵在腿上,紧咬着牙关,竭力想制止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却更加控制不住,一眨眼,连睫毛都湿了。 楚宁抬手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将泪痕抹去,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失控,只好安慰说,“是我莽撞,我该先问过你。要是不愿意过生日,以后就不过了,你要是愿意,每年都可以为你庆生。” 陆之道握上她的手,声音藏在喉咙里,“对不起。” …… “你怎么总在道歉?”楚宁起身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陆之道无比留恋这个怀抱,将头埋入了她的腰间,小心地搂上她的腰,越抱越紧,好像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 许久,才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愿意你像念舒一样。” “念舒是谁?”楚宁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长发。 陆之道却没有再答话,这个名字只想起来,就让她不寒而栗。念舒爱上了那个要她去暗杀的女人,后来两人都被抓了回去。她们的下场,梅佑辛不就前才清晰地提醒过自己。 那样要强的人,却死的毫无尊严。 不管什么死法,陆之道都不曾怕过。可她没有办法想象有朝一日,楚宁也会置身于这样的境地。而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灿烂的人,不该留在阴暗的角落。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与自己这样的阴影纠缠在一起。 那样的死状,与眼前的长寿面,完全应该在两个世界。陆之道身前是温馨简单的长寿面,可记忆中的残忍画面却挥之不去。仿佛各自紧抓着她的一只手,用力将她撕扯着。 “木木,其实我说过好多次,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着好。” 陆之道深深喘了一口气,渐渐平复下来,最后抚上她的腰身,将这柔软的触感和似有若无的香味,牢牢记在心里。 …… 才缓缓地放开了她。 “谢谢……”终究还是开不了口,没办法将所有的阴暗面告诉她。 怕将她拉入泥潭,怕她就此害怕自己。有些自私地希望,自己在她的印象里,永远都是那幅画中的样子,披着晨光舞剑,那大概是她唯一光明灿烂的时刻。 “我还是第一次过生日。”陆之道艰难地将嘴角向上弯了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楚宁双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凑到她眼前,见她眼睛红红的,纤长的睫毛还湿哒哒的。心口好像被她轻轻揪着,有些疼,有些窒息。 才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长大。连生日都没人记得,平时还能收到多少善意呢,也难怪她总将自己藏在漠然的外在之下。 可她到底还是在意的,她藏的再深,依旧能敏感地察觉到外界的善意。这样的人,却被逼着完成一个又一个没有感情的任务,楚宁庆幸她这次的任务是护送自己进京,这是一个有温度的任务。 如果换成冷冰冰的任务,不敢想象一个敏感的人,要承受多少煎熬。 楚宁心疼又庆幸,不知不觉中便痴痴看了她许久。 看的陆之道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木着脸别过了头。 “啧啧啧……”楚宁回过神来不无感慨,没想到,有些人其实还挺爱哭的。 陆之道胡乱抹了一把脸,“你再看!我就……” “就怎么样?” “……”陆之道抿了抿嘴,毫无威慑力地说道,“把你欺负哭!” 如果不是怕拖累她,真想一直紧紧抱着,或者,可以奢求一个吻? 陆之道赶紧甩了甩头,把大胆地甩出脑后。 “啧啧……可我没欺负你嗷。”楚宁故意揶揄道。 “……” “对了,念舒是谁?”楚宁还惦记着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陆之道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的朋友,后来死了。” “怎么死的?” “……”陆之道抹了一把脸,叹息道,“别问了。” 过了一会又没头没脑地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你能平安活着。” “什么意思?觉得我命不久矣?吃完长寿面就诅咒我?不知道寿星说话很灵的嘛!” 楚宁抬手作势要打她,陆之道赶忙抬手挡在身前,两人玩闹地纠|缠到一起。 玩笑归玩笑,楚宁却不由地重视起来,更笃定陆之道有事瞒着自己,而且一定与自己相关。 提醒过多次她都不愿意说,只好另寻出路了。 …… 翌日,甲板上。 见四下无人注意,梅佑辛叫住了陆之道,将信鸽新带来的信件扔了过去。 催促道,“上头催了,赶紧动手。” 陆之道打开信件看了看,纸上清楚交代了任务。因为臬司衙门的人紧追不放,现下又搬了救兵正在赶来,为了稳妥起见,上头等不及到京城了,要陆之道他们尽快找到证据,在船到达下一站的时候,将证据转交到自己人手上。 陆之道拿着信纸来回看了三遍,字里行间却找不到一点可回旋的余地。确认无误后,正想说话,却见楚宁远远地走了过来。 赶忙将这道命令在手中揉成一团,偷偷藏进了衣袖中。 楚宁才停下,梅佑辛便开口道,“楚小姐,还记得咱们上次约好的吗?” “当然。”楚宁笑着回应。 “晚上有空吗?” “好啊,闲着也是闲着。”楚宁爽快地答应下来。上次找梅佑辛本来就是想试探更多的消息,现在他主动提及,楚宁求之不得。 哪怕他不提,楚宁自己也要找机会去。 “你们约了什么?”陆之道不无担心地问。 “喝酒啊!你就别来了,别耽误事。”梅佑辛也是正中下怀,话里有话地提醒着陆之道。 第33章 楚宁:若你不放心,记得前来英雄救美。 这一夜格外平静, 月光粼粼地落在水面之上。船上多数船员都休息了,只留一部分人还在值岗,维持着大船的行进。但还有一些人, 趁着夜色的掩护,开始纵酒放歌。 楚宁决心要加入这一群人, 越是安稳地窝在船舱,越是一无所知。不如先将水搅浑了,再伺机而动。 出门前,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 对着镜子,将长发捋了又捋。 歪过头正要仔细照一照, 突然从镜中撇见, 陆之道正一脸不痛快地站在身后。见她双手抱着剑, 悄无声息地倚在船舱门上,不知这样站了多久。 “有事?”楚宁将镜子歪了歪, 正对着陆之道。 “没必要吧?” “什么?” “这么精心打扮……”想干嘛?陆之道语气复杂地念叨了一句。 “这叫什么打扮?”楚宁指了指桌面, 上面压根没有多余的脂粉盒子。 陆之道默默挪了过去, “大晚上的涂脂抹粉,真要与梅佑辛喝酒去?” 楚宁只是在唇上涂了淡淡的颜色, 陆之道看不大懂,只觉得她看起来气色很好, 像精心化了妆的样子。 楚宁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双唇又润了不少,好像正在开放的淡红色花瓣。 陆之道在她身后痴望着镜中人,下意识地跟着来回舔了舔嘴唇。却见楚宁转身来过, 冲她浅浅一笑,脸颊的酒窝随着嘴角轻轻陷落, 人畜无害的样子。 说话却不大客气,“只许你与他厮混,不许我与他厮混?” 陆之道怔了怔,眼中全是诱人的朱唇皓齿,好半天才收回留在唇边的舌头,吞了吞口水,更认真地劝道,“船上那些人……你这,就是羊入虎口。” 楚宁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由地暗自想笑,故意悠悠地抬手搭在她肩上,眼神轻轻勾着,歪了歪头不正经地调侃道,“都是入虎口,哪只虎都一样。” “你……” “好看么?”楚宁眼中笑意盈盈,言罢便仰头望着陆之道,红润的双唇微张,是平时看不到的娇媚,像是在欢迎她的样子。 陆之道呆呆看了会,认真回答,“好看。” 不自主地靠近,想尝一尝那里的莹润香甜。 几乎忘记了呼吸,只盯着目标,微微俯身下去,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满眼满心都只看到她。 楚宁却及时收了手,将手背在身后,同时敏捷地向后撤了一步,身子在躲,眼睛却笑的弯弯的。 “若你不放心,记得前来英雄救美。”楚宁故意调侃了一句,说罢便绕过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之道回过神来,好像心中所爱马上要被人拐跑了似的,来不及多想,匆忙跟了上去。 才追出去没两步,便看到楚宁与梅佑辛有说有笑……完全搭不上话,便默默站到了楚宁身侧。 “去……”梅佑辛扭头冲着陆之道,醉翁之意不在地酒地提醒道,“忙你的去,别来碍事。” 楚宁暗暗留意着他说的话,思忖着他们似乎另有安排,正好看一看他们意欲何为,便跟着冲陆之道摆摆手。 陆之道板着脸要去抓楚宁的手,却被灵巧地躲开了。 …… 独留陆之道在愣在原地,思量片刻,还是快步回到了船舱之内。 拿出写着新的任务信纸,字里行间都在催促自己,如果在下一站,不能按要求将证据转交出去,他们一定会另派人过来。 至少先去找一找,看看楚宁将证据藏到哪里了。陆之道仔细衡量了一番,想着只要楚宁没事,即便交出证据,也什么大不了的。 却只是一厢情愿地这样想,从不曾开诚布公地与楚宁谈过。 于是直接去往楚宁的房间,她随身的东西不多,真要找起来一定也不难。 小小的船舱,一眼就能望到头,可是陆之道来回翻了几遍,连枕头都拆开看了看,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物品。 …… 另一边,梅佑辛将楚宁带至大船的底层,这个船舱完全封闭,但空间不小,像是放置杂物的,只留了一扇进出的门。 此刻船舱内已经聚了许多人,三五成群地在喝酒下注。船员常年漂泊在河面上,一年到头少见新人进来,更别提进来的是一位长相甜美的姑娘。 楚宁才一露面,便引起一阵小小的躁动与欢呼。 猛然间深刻感受到陆之道说的,“羊入虎口。”是什么意思。楚宁难掩心中的忐忑,暗暗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这一趟决不能白来。 梅佑辛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颇为高调地她搬了椅子,叫了酒水。 楚宁也不客气,举起酒杯与梅佑辛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梅佑辛抓着酒杯颇为意外,笑道,“楚小姐爽快,平时还真没看出来。” “我也没看出来。”楚宁话里有话地说,“我以为你们和凌疯子一样,以杀人做排遣,没想到只是喝喝酒,没劲!” “你认识凌疯子?!不,凌大人……” 楚宁笑着扬扬手,让他把酒喝了,心中笃定他们果然是一伙的,心中更加谨慎起来。 故意说道,“他算什么大人?我看陆之道对他吆来喝去的。” 梅佑辛笑了出来,又端起酒杯为她斟满了酒,“那是因为陆之道这个女人,狠起来不要命的。” “大卸八块?”楚宁试探着问。 其实只知道这四个字,因为听凌风无意间提起过,当时没放在心上,却留下这个印象。不敢再多说其他,因为怕露了馅。 “你知道的还不少。”梅佑辛打量着她,两人又各自一饮而尽。 楚宁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着说道,“听说砍的很均匀。” 她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配上这样暗黑的话,细细一想倒让梅佑辛有些寒意,却也勾起了他的兴趣,“那不清楚,我也是听说,好多年了,这件事还到处流传着。” “在你们那个营地,还有陆之道的传说?她不是最后一名吗?”楚宁故作轻松地问。 “营地你也知道?!” “我在那里住了好几天,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楚宁顿了顿,不再往下说,因为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其实在营地的那几天,连门也不曾出去过。 思忖着不能直奔主题,便换了个方向问话,“有个事情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 “你说。”梅佑辛警惕地抬手撑在下巴上。 “念舒是谁?” 楚宁这几天,一直都忘不了陆之道抱着自己,哽咽着说的那句话,她说不愿意自己像念舒一样。 可是问她念舒是谁,却怎么也不愿意说了。惹得这个名字,一直在楚宁脑子挥之不去。 梅佑辛放松地笑了出来,比起其他,这个算不上什么秘密,她连凌疯子这个外号都知道,这件事想来也没什么好瞒的。 便像酒后闲谈似的,“那是陆之道之前的好友,犯了错,被处死了。” “犯了什么错,怎么死的?”楚宁不无紧张地追问,“陆之道喜欢她?” 梅佑辛一脸茫然,凑到楚宁跟前,好像听到八卦的是他,“不会吧?” “我问你呐!我怎么知道!” 梅佑辛摸着下巴,细细思量着,“问我的话,我觉得是没有……” “此话怎讲?”楚宁一口气松了下来,陆之道心底没有白月光那才好。 “喜欢一个人能亲手杀了她么?出手那叫一个利落。” 楚宁心中一惊,赶忙猛灌了一口酒做掩饰,“她们不是好友么?” 这一点,陆之道自己也承认了。 “所以说这个女人狠啊,除了凌大人,一般没人敢惹她。要我看呐,就算被做成人彘,那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取人性命。”梅佑辛顿了顿,又给楚宁倒了酒,“她初来暗卫营的时候,也只有念舒对她好些,又不是训练时候争夺生存的名额,也亏她下的了死手。” 简单几句话,听的楚宁脊背发凉,喝下的酒瞬间化作冷汗出了,人彘只在书里看过,当时只看文字便觉得头皮发麻,还以为这样的事只会出现在书里, “犯了什么错要将人做成人彘?” “妨碍任务了呗。”梅佑辛很有眼力见地又为她倒了酒。 “你们、你们完不成任务,会被做成人彘?”楚宁难以置信地问。 “倒也没那么严重,她是因为性质比较恶劣。”梅佑辛摆摆手,继续解释说,“当时还抓回来一个女的,不过后来好像又被念舒给放了,她只好死双份的。” 楚宁瞠目结舌,慌乱抓起酒杯,挡在面前。 “吓到你了?”梅佑辛爽朗一笑,“还以为你挺厉害,果然还是绣花枕头。” 楚宁闷了一口酒,缓了缓神,才故作轻松的笑道,“你们总是出人意料,习惯就好。” …… 原本还想再往下套话,可方才喝的太猛,酒劲上来有些晕,楚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在心中捋了捋思绪,如果陆之道的任务,真的是护送自己进京,那她不会说“我不愿意你像念舒一样。”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可是念舒因为妨碍任务,已经惨死了,而且是被他们自己人害的,陆之道甚至送了她最后一程。 那么陆之道是什么意思,到底哪里像念舒一样?楚宁细细思量,脑袋却有些沉,赶忙支着手肘撑在桌上。 不远处有船员盯着这边小半天,最先坐不住,提着酒壶走了过来。 手也不老实,一来便搭在楚宁肩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 楚宁起身躲开,他便顺势坐到了她的位置上,醉醺醺地望着她,“躲什么啊,都是来玩的。” 楚宁望向梅佑辛,他却毫不在意地一摊手,他们这样的人,除了任务,其他什么也不在意。 那人见状更肆无忌惮起来,起身扑了过去,“就是跟你聊聊天而已,刚刚不是还看你笑的很开心吗!” 他一开口满嘴酒气,那种常年喝酒又消化不良的恶臭气息,从胃里反出来,又从嘴里散到空气中,熏的周围一块地方都是臭的。 楚宁紧皱着眉,抓起酒杯泼了他一脸酒,“清醒一点!” 那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闭起眼睛仰着大脸,伸出舌头将脸上能舔到的酒水都舔了个干净,声音颇为享受: “再来点儿……” 看的楚宁一阵恶心,连连后撤,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 陆之道才到门口,正巧撞见楚宁被逼的后退,顿时燃起一股无名火,一手搭上剑柄,正要上前。谁知梅佑辛眼疾手快,先一步拦在了她面前。 小声问道,“证据找到了吗?” “没有。”陆之道眼睛紧跟着楚宁。 却见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将楚宁护在身后。 “你这样没用。”那人转头对楚宁说道,言罢抓起酒壶,使足了力气,“啪!”狠狠朝那醉汉脑袋砸去。 那醉汉先是一愣,随后呲牙捂着脑袋,顷刻间鲜血顺着指缝淌了下来,流了一脸。 船舱里的这些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见了血反倒更兴奋地欢呼起来。 陆之道刚要迈步,又被梅佑辛拉了回去,“没找到你过来干什么?” “也许根本就没有证据。”陆之道随口敷衍着,却只是因为不放心,才早早地放弃寻找,过来看一看。 “不可能,你拖住她,我去找。”梅佑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船舱。 那壮汉还不死心,捡起锋利的酒壶碎片,向着楚宁的方向乱挥。陆之道右手握紧腰间的剑柄,一个箭步挡在了楚宁身前。 第34章 干得不错 陆之道一肚子恼火, 抓住那醉汉乱挥的手,另一手运力往他手肘处猛击下去,醉汉吃痛松了手, 酒壶碎片应声而落。 半截手臂当即失去了知觉,那醉汉赶忙扶住自己的手臂, 略带惊恐地望着陆之道。 不等他反应过来,陆之道紧接着飞起一脚,将他踹出一丈开外。那醉汉倒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 才动了两下,一口鲜血便呕了出来。 周围突然安静, 只听到河面上风浪拍打到船身上的声音。众人纷纷看向陆之道, 关注着她下一步动作, 有人忿忿不平,但见她出手凶狠, 也都迟疑着不敢上前。 陆之道还不解气, 正要追上去, 楚宁赶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小声在她耳旁劝道, “算了。” 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告诫似的瞪了那人一眼, 刚要回头问问楚宁有没有受伤,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没事吧?”方才替楚宁出头的那人,正关切地望着楚宁问道。 “没事,多谢。”楚宁轻轻摇了摇头, 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紧张。 见她这样子,陆之道还觉得不放心, 想着还是先离开这里的好,正要张嘴说话,谁知又晚了一步…… “走吧,我先带你离开这里。”那人伸手来拉楚宁,却被自然地躲开了。那人也不在意,反而粲然一笑,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之道生平第一次发觉,自己说话的速度太慢!有些懊恼,却不知道该怪谁。 楚宁轻轻拽拽她的胳膊,“走了……” 随后便放开了她,与那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无奈之下,陆之道只好紧走两步,跟到楚宁身侧,不动声色地斜了一眼身前那人。 才发现虽然那人穿了一身船工的衣服,却是个姑娘。只是面容黝黑,眼神俊毅,脸颊线条利落干净,确实是常年在水面上风吹日晒的样子。 才到甲板上,陆之道偷偷打眼看楚宁,还在想着说点什么好。按往常两人相处的习惯,小心思地猜着,再过一会楚宁就会主动找她说话了。 因为她们之间,最先打破沉默的总是楚宁。 可陆之道忘了此刻身边还有一个人,那姑娘倒是十分健谈,先停下了脚步对楚宁说道,“他们总是这样,一群粗人,揍一顿就老实了,别往心里去。” 楚宁摆摆手,笑道,“还好有你及时解围。” “嗐,小事儿。”那人双手交叉着撑在后脑勺,微微向后仰着,神色轻松。 我也解围了! 陆之道心中呐喊着,面上只是不屑地撇撇嘴,翻着白眼将头扭到了一侧。 “鄙姓林,林水寻,是这艘船的舵手。” “楚宁,陆之道。”楚宁笑着拍了拍陆之道。 林水寻只是瞥了一眼陆之道,没什么兴趣,转而又对笑着楚宁说道,“船舵在船尾那边,白天我基本都在那里。要是有空就来找我,比跟他们喝酒有意思多了。” “没空。”陆之道冷冷地插了一句。 楚宁抬眼看她,她便将眼神挪开了,盯着远处的水面,像是在看风景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两个字不是她说的。 好在林水寻也不在意,笑着说道,“这酒后劲可大,我看你刚才连喝了好几杯,这么个喝法肯定要晕的,我送你回去。” “刚才顾不上,现在还真是有点……”不等楚宁说完,陆之道将她往后拽了一下…… “我俩顺路,你在那边。”陆之道一指船尾的方向。 林水寻直接略过了陆之道,凑到楚宁身边,压低声音,“你朋友对我很大敌意噢* 。” “脾气有点怪,人却不坏。”楚宁小声回道。 见两人当面咬起耳朵,陆之道心里颇不是滋味,微皱着眉,斜眼将林水寻上下打量了一遍。 林水寻倒是大大方方地摆摆手,“罢了,回见。” 一抬手才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酒壶碎片划了一道口子,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时才意识到疼。 “口子还挺深的呢。”林水寻皱眉委屈了一句。 “我看看。”楚宁抓过她的手,轻轻蹭了蹭上面的血迹,“要赶紧清洗干净,上了药才好。你那里有药么?” “是要赶紧上药。”陆之道白眼几乎翻到后脑勺,“再晚一点,这个小伤口就要自己痊愈了。” 楚宁转而看向陆之道,又好气又好笑,忍了好一会才没笑出来,“你不在意也不许别人在意么!” “我不会上药,帮我一下好不好?”林水寻再次略过陆之道,真诚地望着楚宁。 “这种伤口,用口水抹效果最好。”陆之道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手,“我来帮你。” “不用了不用了……回见!”林水寻匆忙抽回了手,对楚宁微微一笑,转头走了。 …… 陆之道冷哼一声,顾自己潇洒地转身,往相反方向的船舱走去。 “你什么意思?”楚宁追了上去,“人家好歹替我解了围,干嘛这样对她!” “又不是替我解围。” “陆之道!”楚宁拉住了她,绕到她跟前,“我发现你挺伶牙俐齿的,以前都是装的是吧!” “装什么?” “你怼起水寻反应很快呢,怎么跟我说话总是愣半天!” 这句话,陆之道怎么听怎么不顺耳,“才认识就这叫这么亲密,呵。” (陆之道:怎么到我这里就是陆之道陆之道的呢?! 楚宁:麻烦你抓重点好嘛! 陆之道:这就是重点。) “这怎么能算亲密?”楚宁语气放软了些,垂眸避开对面的眼神。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颊两侧红扑扑的,微微一低头放软了姿态,陆之道也硬气不起来,小声地念叨了一句,“你一路都在跟她说话……” “人家帮了我,又主动与我说话,难道不理么?再者,我也没有说别的。”楚宁理直气壮地抬头看她。 陆之道顿了顿,找不到别的理由解释,也跟着理直气壮,“那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你还有理了?”楚宁感觉酒劲开始上头,有些头晕,不愿再与她拉扯,转身就走。 陆之道匆忙跟了上去,鬼使神差地捞起她的手。 方才看的清清楚楚,林水寻就是这样来拉她的,但是楚宁躲开了。可这一次,她没有躲,陆之道心中颇为得意,便一路牵着她并肩往船舱走去。 楚宁由她抓了一会,反向握紧了她的手掌。陆之道偷眼看她,轻轻咬着下唇,藏起笑意,忘形地用食指抠了抠她的掌心。 巴不得从甲板到船舱这一段路再长一些。 掌心时不时传来痒痒的感觉,加上喝了酒的缘故有些晕乎乎的,楼梯上没走几步便一脚踏空。 船上的楼梯很陡,两侧又没有扶手,楚宁下意识地抓紧了陆之道。 好在陆之道眼疾手快,脚下使力及时撑住,一手握紧楚宁,另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摁在了自己身前。 才站稳,干脆将她拦腰抱起,三两步跃上楼梯,到了二层才将她放下来。 “谢谢……”楚宁惊魂未定。 两人距离不到一拳,言语间隙温热的气息还会落到对方脸上。好像是一团小火苗,从她唇齿间跳跃出来,落到陆之道的脸上,一下子便将她点燃,从脸颊开始,燃遍全身。 再顾不上其他,陆之道双手环过她的腰间,由后往前轻轻一推,楚宁站立不稳,顺势跌进了她怀里。 …… 低头浅浅的吻了下去。与在第一次在水中的窒息感不同,与第二次趁她熟睡偷亲的紧张感也不同,也或许,两种感觉都有。 开始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触电般的感觉让两人同时躲开,转眼又像是双方都不满意似的,闭了眼睛又凑上去。 小心翼翼地感受下唇的轮廓,她的唇莹润香甜,只觉得像是绵绵的糖果,陆之道想要更多。 楚宁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只好靠进她怀里,手上没有别的可以抓,下意识地捏紧了她的衣角。 陆之道舌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唇珠,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嘴唇微张。 如信徒轻轻叩开圣殿的大门,小心翼翼地进入,探索神圣的宫殿。 眼前耳畔一切全都模糊淡去,只有水浪,锲而不舍地一下紧接着一下,撞击着船身,发出惬意的水声。 …… “嚯~” 梅佑辛拍了拍手从楚宁的船舱出来,正好撞见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不无尴尬望了对方一眼,同时放开了手。 楚宁低着头涨红了脸,慌乱地捋了捋略显凌乱的衣裳,无意间瞥见陆之道的衣角,被自己抓地都皱在一起,脸上愈发烫了起来。 只有梅佑辛笑吟吟地走了过去,拍了拍陆之道的肩膀,“干的不错!” 让她拖住楚宁,给自己留下找证据的时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干的不错! …… 楚宁不愿多言,红着脸快步回到了船舱。 才要推门进去,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转头问道,“陆之道,他刚刚,是从我房间出去的么?” 第35章 木木:情敌比我会说话怎么办?急 两人船舱的门正对着, 原本各自要推门进去,被楚宁一问,陆之道推门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怔了怔,只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垂着头回答,“应该,不是吧。” 楚宁转过身,靠在自己房间的舱门上, 正对着陆之道的背影,“希望你不要骗我, 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哪怕梅佑辛说了念舒的事, 也不愿意将陆之道往坏处去想, 总想着兴许还有别的不得已的理由。 陆之道微微点了点头,却连头也没敢回, 径直推门进去。 …… 无论水面上多风平浪静, 船身总是多多少少有些摇晃, 楚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自己所见所感的陆之道, 总与他们所说的陆之道格格不入,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身边的陆之道, 虽然说话慢半拍,但还算真诚。虽然常常木着一张脸,可她是有血有肉的,她会为了一颗糖跟小乞丐过不去, 可最后还是让给她。会因为一碗长寿面而小小的崩溃落泪,她明明很容易就满足和感动。 也许可能有一点坏, 开始的时候她会去抢钱,可自己坚持不要,她也还回去了。后来好像又抢了一匹马,也记得把钱给人家,还特意与自己提起,想要邀功似的。 满脑子都是陆之道这一路走来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将自己印象中的木木,与他们口中的陆之道联系起来。 好像是两个人。 楚宁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方才碰触到的双唇那么柔软,动作那么轻,这样的人,会去冷漠的杀戮么?还是自己的好友? 想到这些又没办法思考,一股似曾相识的灼热感,再次从心底涌了上来。楚宁往床上缩了缩,伸手抓了被子往脑袋上一蒙。 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这个被子原来好像不是这样叠的…… 自己每次都会将被子叠的很整齐,可刚刚一眼瞥见的被子上,有许多褶皱,像是被拆开过又重新叠好。 楚宁匆忙坐了起来,仔细查看了床上及房间各处,虽然有每个物件都被小心地放回了原处,但是还是能从细节上看出被翻动过的痕迹。 这个船舱,被人进来过。 既然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那一定是为了证据而来。楚宁这样想着,因为自己身上,除了这些证据,也没什么值得觊觎的了。 是梅佑辛,或是陆之道,或者还有其他人。 楚宁几乎可以肯定,陆之道与梅佑辛是一伙的,那么陆之道的任务绝不仅仅是护送自己进京这样简单,或者她也是为了自己身上的证据而来。 顺着这样的思路,突然冒出了许多不好的想法,可再往下的推理就真的全是猜测了。楚宁不愿意再去细想,越往下想,越是将陆之道推到对面立场去。 …… 陆之道心事重重地关上门,向后一仰靠在了门上,突然感觉好无力。放纵自己顺着门滑落下去,抱着腿窝在门边角落,连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值得被信任。 唯一确定的是,那绵绵糖果一般的双唇,自己想要更多。 还想陪她到京城去,只有她会记得自己不算生日的生日,也只有她会心疼不算伤口的伤口。 还想要一颗糖,那是她欠着自己的。原本说好了要给,转眼打发了那个小乞丐,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陆之道可一直没忘过。 可收到的任务怎么办?如果不能完成,一定会连累她更多,到时候就不止一个梅佑辛,会有更多人像苍蝇一样追着她。 那时,自身都难保,又怎么护她周全? 正迟疑着,感觉舱门动了动,因为她窝在门边堵着,外面的人推了几次也没有推开。 陆之道匆忙起身,收回思绪,平复了心情,换上最惯用的木然表情,才缓缓打开了门。 “这么半天,干嘛呢?”梅佑辛侧身挤了进来。 “关你屁事。” 梅佑辛全不在意,顾自己大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你说她把证据藏哪了?” “我怎么知道。”陆之道拿了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灌下之后才觉得冷静许多。 “那么大火气干嘛?怪我搅了你的好事?”梅佑辛揶揄道,“我要是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我就船舱里多呆一会,这点成人之美的心我还是有的!” 陆之道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便坐到了边上,公事公办地说,“有话直说。” “这船大概再三五天就要停靠下一站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找不到有什么办法。” 梅佑辛一摊手,若有所思,“别那么消极啊!那些证据肯定还在船上,如果不在房间,很可能是随身带着了。” “别对她用下作的手段。”陆之道没好气地告诫道。 “唉呀!你们都那样了……”梅佑辛张开双手抱住自己,夸张亲自己的手臂,“是吧……你再用点手段,就……把她衣裳扒了看看,我敢肯定随身带着……” 陆之道居睁大了眼睛盯着他,有些难以接受,正要说话,却听见梅佑辛满不在乎地说,“我看出来了,她应该不会拒绝你。” “滚!”陆之道一拳冲他鼻梁猛击过去,可梅佑辛早有防备,转脸便躲开了,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是不干,我就自己动手了。” “你要怎样?”陆之道撇开他的手,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放心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只要按时完成任务。”梅佑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不愿意动手,我就下点蒙汗药,总要搜一搜身才知道。” “你……”陆之道被他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气恼地扔开了他。 梅佑辛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早就全黑了,今天是来不及准备了,于是不急不缓地说,“时间我都告诉你,明天晚上。要是明晚之前,你还没动手,我就自己来。” “你不想执行任务,那就自己去死。”梅佑辛气势汹汹地指着陆之道,“休想拖累别人,就算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拉着楚宁陪葬。”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两人都是辗转一夜难眠。 船身随着水浪无规律地晃着,陆之道越是留意这晃动,越是觉得想吐。 楚宁也是睁着眼睛,数着船身晃动的次数,熬过了这一夜。 天不亮,陆之道便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推门出去。这一夜坐立难安,头更是晕的厉害。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办法去练剑,干脆去甲板上透透气。 谁知才一开门,便看到林水寻正在门外的走廊上踱步。 见陆之道出来,她也装作没看见似的,从她身旁侧身过去。陆之道左右没事,干脆退了回去,抱着手靠在门上,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只见她走到走廊尽头,又踱着步从后面走回来。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每次路过就抬眼看看楚宁的房间……陆之道就靠在一旁冷眼看着,眼神跟着她来来回回。 终于还是林水寻先忍不住,“我注意你半天了,想出去就出去,想进去就进去,杵在这里干嘛?!” “我愿意。” 林水寻不耐烦地摆摆手,不愿与她多话,又开始来回走着,陆之道一动不动地抱着手,只有眼睛跟着她的身影转来转去,每到视野不及之处,才微微偏一偏脑袋,就这样干看着。 终于在林水寻走到第三十五个来回的时候,楚宁的房门打开了。 楚宁一开门,正看到对面的陆之道,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框上。 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好,垂眸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陆之道匆忙站直了身子,见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黑色,想着可能也是昨夜没有睡好。 瞥了一眼走廊的尽头,昨夜就是在哪里……要不是梅佑辛突然“嚯~”了一声,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陆之道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头,脑中快速开始挑选几个开场话题: “早上好?”没意义。 “吃了么?”肯定没有啊。 “睡的好么?”黑眼圈还在脸上。 “昨天晚上……”有病才提这个! “嘿,好巧噢~”林水寻从走廊尽头走了上来,一副凑巧碰到的样子。 陆之道不满地看着林水寻,又一次被她抢了先。 “早。”楚宁冲她点点头。 “刚起么?”说话间林水寻已经走到她们中间,将陆之道隔在身后。 “嗯。”声音有些慵懒,带着点点困意。 林水寻凑到楚宁跟前,认真地看了看她,笑着说道,“迷迷糊糊的样子,比昨夜喝酒的时候还好看噢~” (陆之道:!!!) 陆之道暗暗震惊,她怎么可以说的这么自然!她怎么好意思?! 倒是楚宁先不好意思起来,微微将头撇向一侧,轻声说道,“昨夜没睡好……” “在水面上就是这样,摇来晃去的,一开始确实会不适应,时间长了就好了。回头我教你些小窍门,包管你一夜好眠。” 林水寻拍着胸脯保证,说着冲楚宁笑着招招手,“正巧我上来取东西,走,带你吃早饭去。” “正巧?”陆之道冷冰冰地插了一嘴,“走了三十五个来回,巧了这么一次。” “哪只狗眼睛看见了?”林水寻转身问道。 陆之道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楚宁突然笑了出来,林水寻占了便宜,也跟着笑的开心。陆之道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手作势要揍她,被楚宁及时拉住才忿忿作罢。 “这是报复你昨晚的,咱们勉强算两清了。”林水寻躲在楚宁身后,不无得意地摆了摆手。 说着推着楚宁往楼下去,“少搭理她,她有暴力倾向。” “小心噢,这个楼梯很陡。”林水寻紧走两步先行下了楼梯,然后回过身来,彬彬有礼地伸手去扶她。 楚宁便顺势牵上了她的手。 (陆之道:!!!) 陆之道在原地愣了片刻,想不通怎么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人!眼见着她们即将消失在转角,赶忙甩甩头,快步跟了上去。 第36章 木木:面对情敌我选择直接动手 三人一并用过早膳, 林水寻又强烈推荐到船尾去玩一玩。“一早我就放下了钓钩,现在正好可以去收,兴许有收获呢。” 楚宁迟疑着, 询问般地看了一眼陆之道。 “走吧。”林水寻推着她就往船尾方向走去。 陆之道没有逮到说话的机会,只好默默地跟在旁边, 不动声色地斜了一眼林水寻的手,只想立刻把她从楚宁身后掰开。 “你有事吗?”林水寻疑惑地看向陆之道。 “……”陆之道只当没听见。 “晕船就老实回去躺着,船尾不适合你。” “……” 楚宁赶忙回过头来,将她拉回身旁, 柔声问道,“还晕么?” “好多了。” 说话间摸到她手腕上带着的橘皮手链, 楚宁指尖轻轻揉过, 将一颗橘皮做的珠子转了个圈, “好些天了可以换了,再戴着也没有效果。” 软软的指腹似有若无地蹭过手腕, 陆之道讷讷地被抓着, 偷偷垂眸撇了一眼, 吞了吞口水,才无奈地回答: “我不会换。” “回去我帮你。” “哦, 好!”陆之道受宠若惊,抿了抿嘴角, 笑意藏在眼底。 “诶……”林水寻灵巧地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顺带拉开了楚宁的手,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就不放了,另一手捂着自己胸口, 表情痛苦,“别这样, 我好心痛。” 楚宁无奈地看向她,“你又怎么?” 她便愈发大胆起来,“心口疼……你一搭理她,我就心口疼……脑袋疼,腰酸背痛,浑身不得劲。” (陆之道:巧了,同感。) 说着从身后推着楚宁,快步往船尾去。 …… 经过船正中的主帆,梅佑辛扒在顶部的瞭望台上,冲她们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三人仰头一看,见梅佑辛挥了挥拳头,用夸张的嘴型,对陆之道说着:上上上! “这新来的脑子也不好使。”林水寻撇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念叨着,拉上楚宁就走了。 陆之道皱着眉快步路过,连头也不抬。 只有楚宁仰头看了会,好奇地问,“他来多久了?” “也就比你们早几天。”林水寻随口抱怨了一句,“不知道有什么后台,一来就让他操管主帆。” 楚宁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只说,“主帆的瞭望台视野最好。”要观察全船的动向那里是最方便的。 陆之道留意着,总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却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 船尾有一个比主帆小了近一半的小帆,边上立着半人高的木台子,台子上就是船舵。 船舵几乎一刻也离不开人,林水寻不在的时候,就由她的副手看管着。 “老大,你怎么才来!”副手见她过来,便迎了上去。 “值了一夜的班,去休息吧。”林水寻摆摆手,打发他走了。 转身又对楚宁放软的语气,“等一等噢,我要检查船舵,这是最要紧的事。” 楚宁点点头,顾自己走到船尾的甲板上,倚着船舷放眼远眺。 陆之道默默挪到了她边上,见船尾支着一只长钓杆,尽头接着长长的鱼线,中间每隔一段距离,便绑着一根小木棍作浮标,一根鱼线上,足足绑了小几十个浮标,各自随意地漂在水面之上。 好奇地稍稍提起钓竿,发现看到每根木棍下面都拴着一只钓钩。 陆之道感觉有什么东西将鱼竿向下扯着,于是将钓竿大幅向后抬起,连带着部分鱼线一并被拉出了水面。 被拉起来的三只小木棍之中,有一只底下便钓着一条鱼,快赶上手掌大小,被强行扯出水面的时候,还在乱蹦着。 “真的有鱼。”陆之道拉了拉楚宁,“看。” 楚宁收回目光,新奇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水面上的浮标随着快速地起起落落,楚宁扯扯陆之道的袖子,笑着说道,“拉上来看看。” 见她笑的开心,陆之道也来了精神,将钓竿塞到她手里,自己伸手抓住了鱼线,一点点扯了上来。 “很大一只。”陆之道伸出手掌与鱼身做了对比。 楚宁也学着伸手去试了试大小,还是第一次看见鱼上钩,抬眼笑吟吟地望向陆之道,“好厉害。” 陆之道第一次被夸竟然是因为一条鱼,但无论如何还是颇为得意,后腰一挺,“很简单的,我也是第一次。” …… 林水寻走到船舵边上,仔细查看,又抬头眺望前方,确定大船行驶方向正常,才拍拍船舵,放心地回到甲板上。 正看见自己放好的鱼竿,被陆之道截胡,匆忙赶过去。 “不会钓鱼不要乱动啊,你这样胡扯,鱼都跑了大半。”林水寻一把推开陆之道,将她手上的鱼线扯了回来。 “抓到了一条。”陆之道不服气地冲其中一个钩子努了努嘴。 “那是我钩子放的好。”林水寻一仰头,指了指船舵旁放着的木盆,指使起陆之道,“去把那个木盆拿过来。” 陆之道不为所动,只当做没听见。 “快去!”林水寻不耐烦地推着她走了两步,“再不去你那唯一的一条鱼就要干死了。” 陆之道忿忿走开,见船舵边上放着两个木盆,还都盛着水,便一手一个都端了过去。 只离开一会,再提着木盆回来,眼前就是令人窒息的画面。 楚宁抓着鱼竿,偶尔看看正在被收起的鱼线,偶尔又认真盯着远处飘着的浮标。 林水寻紧靠在她身旁,熟练地收线,还不忘嫌弃起陆之道,“她那样用蛮力肯定不行,鱼线会断的。” “你看噢,”林水寻拉过楚宁的手搭在鱼线上,“感受到没?下面有鱼在咬钩。” “真的……”楚宁扯了扯紧绷的鱼线。 “不能这样扯噢,要往上提。”林水寻拉着她,柔声细气地,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她收鱼线。 这一条鱼似乎力气不小,在水底扯着鱼钩不肯出来,楚宁扯了几下,却拉不动。 林水寻逮到机会,便从身后环住她,伸手一并拉住了鱼线,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子,两人才合力将那条鱼拉了上来。 那鱼几乎接近半截手臂的长度,比陆之道先前抓到的那一条大了不少。 “没想到它力气这么大,差点就拉不动了。”楚宁笑着望向林水寻。 林水寻保持了原来的姿势,转头冲她爽朗一笑,又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调侃道,“在水下我们可未必能打得过它。” “我能打得过。”陆之道没好气地插了一嘴,俯身放下了两个木盆。 林水寻取下她们合力抓到的鱼,顺带着将先前那一条也取下,一并扔进了木盆之中。 在大鱼的衬托下,陆之道那条鱼显得小的可怜,即便在木盆中,还是大鱼挤到了角落。 陆之道看不惯林水寻,连带着看那条大鱼也不顺眼,抬起一根手指伸入水中,默默将那条鱼戳远了些,给自己的小鱼留下足够的空间。 一抬头又看到,那两人仍旧凑在一起拉扯鱼线,配合愈发默契起来。 抓上来的鱼常常各不相同,楚宁每每都好奇地去问林水寻,两人聊的火热,陆之道一句话也插不上。 只好蹲在木盆边上,戳戳林水寻抓的鱼,以泄私愤。 偶尔抬头看楚宁,却见她正笑盈盈地望着林水寻。 陆之道说不上此刻是什么感觉,明明也没见她们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看到楚宁对她似乎没有反感,还冲人家笑,就感觉堵的慌。只想将她掰过来,立刻带走。 于是放下鱼甩了甩手,挪到楚宁身边。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问道,“可以回去了么?” 楚宁正在兴头上,头也不回地说,“再等一会,让我们先把鱼线收好。” 说话间,林水寻转过头,得意地冲她抬了抬下巴。 (陆之道捂胸口:!!!) 陆之道扁扁嘴,无趣地呆了会,还是搭不上话,只好讪讪离了船舷,背着手在两人身后来回踱步。 很快,第三条第四条……第五六七条鱼被放进木盆中。 眼见着自己的小鱼,被可怜巴巴地挤到了角落,如同自己现在被她们隔离在外。 越想越气不过,但又无可奈何。特意蹲下身,将自己那条小鱼捞了出来,单独放入了另一个盆里。 呆望着盆中的小鱼,觉得时间过得好漫长。 不想再管眼前这两人,但是又忍不住去看,每看一次就感觉窒息一次,陆之道捂着胸口,总感觉自己迟早要憋出内伤。 …… 巴不得此刻突然出现大风大浪,好让她们分的开一些。 可是宽阔的河面风平浪静,连撞上船身的水花都是小小的。所以林水寻才敢放着船舵不管,一心扑在钓鱼上。 陆之道看看船舵,心中有了主意,散步似的走到船舵边上。背着手绕船舵走了半圈,犹豫片刻,又斜了一眼林水寻得意的样子,便下定了决心,看似随意地将手搭了船舵的方向上。 握住船舵,轻轻向右转了一点…… 船身便脱离了原来的航向,但因为她转的角度不大,船身只是稍稍向右偏了些,一下子看不出区别,可时间一长就会行驶入浅水区,极容易搁浅。 陆之道仰仰头,又踱着步回到甲板,走到林水寻身旁,一脸悠然地背靠船舷。 林水寻只当她不存在,笑着对楚宁说道,“一会让厨房把鱼做了,小宁喜欢清蒸还是红烧?烤了也可以。” (陆之道:小宁!!!呵。) “我喜欢刺少的,”楚宁笑着回答,眼神越过林水寻望向陆之道,“木木你呢?” 陆之道轻哼一声,冷冷地提醒道: “方向偏了。” 第37章 楚宁:知道有些人吃醋了,只是没想到心眼这么小 林水寻收起玩闹的心思, 定睛仔细确认了船身前行的方向,发现见船正向着斜前方前行,而自己竟全然不察。 好在斜度不大, 加上河面广阔才没出事,再这样往河岸方向靠近, 迟早要搁浅在岸边。 “是不是你干的?!”林水寻质问道。 陆之道顺着船体前行的方向,转头望向岸边,看戏似的,“要撞上了。” “风平浪静的怎么会突然变了方向, 一定是你干的!这样下去会搁浅的,你懂不懂!” 尽管认定了是陆之道动的手脚, 可当务之急是将船转回正轨上。林水寻匆忙放下鱼线, 快步回到船舵旁, 一点点修正了船身的方向。 “真是你做的?”楚宁小声问道。 陆之道点点头,拉上楚宁就要走, “回去了。” “这样很危险!” “那是她疏于值守。” 楚宁挣开了她的手, 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故意给人家找麻烦!” 陆之道虽然不占理,但是看林水寻手忙脚乱的样子, 心情却不错。 “小宁等我一下噢,很快就好。”林水寻在远处扭着头冲她们喊道。 (陆之道:!!!) 每听她喊一次小宁, 就觉心口堵一次。 “走了。”陆之道像昨夜里那样,上前去捞她的手。 楚宁却后退了一步,“你太过分了。” “小事而已,不会真撞上。”陆之道撑着船舷, 看看船身的方向,已经慢慢回到正轨, 便更心安理得起来。 “多亏水寻技术好,否则谁经得起你这么捣乱!” (陆之道:心口堵得慌!!!) “你们认识不到一天吧。”陆之道没好气地说。 “昨夜认识的,怎样?谁让你来晚了。” 陆之道搓了搓剑柄,别扭地移开视线,看向水面,语气淡淡地问,“何必这样亲密。” “……” 楚宁抓了抓头发,一脸困惑,亲密了么? 见她不说话,陆之道更认定她是承认了,心中愈发不痛快,闷地难受。 楚宁却凑了过去,歪过头盯着她看了半晌,眼底慢慢浮现出点点笑意。 “有什么好看的!”陆之道转了身,背靠在船舷上。 “生气了?”楚宁小心地问。 “没有。” “那我找水寻去咯?”楚宁心领神会地笑笑,故意转身作势要走。 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陆之道猛地清醒许多,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回身前。 自己一肚子恼火和牢骚不知道怎么去说,却见楚宁眼底正含着笑,神色轻松地看向自己。 想到她刚刚也这样看着林水寻笑,陆之道暗暗深吸一口气,不由分手拉着她就走。 “小宁这就走了?”林水寻摆好船舵的方向,刚到甲板上,跟了一步,见楚宁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开口问道。 “有人不高兴了。”楚宁转头调侃道。 陆之道冷着脸加快了脚步…… 林水寻也不强求,笑着摆了摆手,“我晚一点去找你!” “呼……”楚宁第一反应是去打量陆之道,见她脸色沉沉,心里也没了底气,不敢再去答应她,只轻轻吸了口气。 干脆加快了脚步,走到陆之道前面,转而变成拉着她往回走。 …… 路过中间的主帆,又听到了梅佑辛挑事地口哨声,两人这次头也没有抬,顾自己快步往回去。 直到楼梯之前,楚宁才放开了陆之道,稍稍提起长裙一角,“哒哒哒”轻便地上了台阶,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刚刚还是被人牵下来的呢。”陆之道站在楼梯下,小声地碎了一嘴。 “是呢,现下也没人来牵我。”楚宁居高临下看着她,笑着向她伸了手。 陆之道却没看见,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楼梯,面无表情地说,“去找她呗。” “那我去了。”楚宁有些气恼,故意顶了一句。 略尴尬地收回手,顺带着理了理衣裳。 陆之道匆忙跨步拦在她身前。 “有话直说。”楚宁抬眼看她,这句话一句对她说过多次,已经懒得再提。 陆之道踟蹰片刻,没来由的情绪似乎不该存在,所以更没有理由表达出来,但是不痛快的感觉却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原想好好说话,可是一开口又变成了,“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楚宁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她酸溜溜还挺可爱,所以一路心情还不错。可她死鸭子嘴硬也罢了,说话还要阴阳怪气,便也来了气,故意说道: “让开!”现在就走给你看。 “一直留在船尾多好,何必多此一举。” “陆之道,是你把我拉走的!” “我、”陆之道顿了顿,“我是……是因为,”终究放弃了挣扎,因为似乎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你什么你,我知道你因为什么!”楚宁微仰着* 头,随手捋了捋她的衣领。 大概是因为她之前一直在跟鱼过不去,衣裳上湿一块干一块的。 “因为什么?”陆之道自己也想知道。 楚宁轻扯着她的衣领,凑到她耳畔,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轻笑,“因为你吃醋了。” “否则我才不跟你回来。”楚宁笑着推开了她。 陆之道愣了愣,垂下眼仔细地想了想,这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的全新方向。 所以自己对林水寻的不耐烦不是没有缘由的。 “我不知道什么叫吃醋,我不爱吃酸的。”陆之道一摆手,侧身绕过她,忿忿不平地往回走。 “你先回吧,我找水寻去了。”楚宁故意说道,“反正看你在那边也不安稳。” 陆之道猛地停下了脚步,没想到她都到了二楼的走廊,还是想着要去船尾。 转身大步回去,拦在她身前,质问道,“就那么愿意和她待在一起?!” 看她着急的样子,楚宁差点要笑出来,赶忙捂住嘴,抬眼看她,只是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故意问道,“那我跟谁待在一起?” “自己待着不好么?” “不好。” “那……”陆之道抓了抓腰间的剑柄,故作随意地说道,“那我陪你。” “你陪我什么?陪我干坐着?你不觉得无聊么?” 陆之道挠了挠头,“无聊么?”自己倒觉得还好,干坐着大眼瞪小眼,也从没觉得无趣过。 “你什么事都不说,当然无聊。”楚宁话里有话题提醒她,“水寻就什么都不瞒着我。” “非要提她么!” 楚宁带着挑衅地点点头。 “她那些话,我也会说!”陆之道有些急了,抓上她的手腕,语速都快了许多。 见楚宁不说话,只是歪着头看自己,陆之道气沉丹田,用此生最快的语速,一口气把方才憋地辛苦的话都说了, “看你搭理她,我也觉得心口疼脑袋疼腰酸背痛浑身不得劲。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口口声声小宁小宁的,我就是不爱听。钓个鱼而已,有必要凑那么近?还有说有笑的!你看人家的眼神都不对了,不就是……” “停停停!”楚宁急忙忙制止了她,否则还不知道这一口气要说到哪里去。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像连珠炮似的说话。 陆之道深吸一口气,方才说的太快,脑袋有点懵懵的。 “我的眼神怎么不对了?”楚宁又好气又好笑,自认为这件事完全不存在。 “你冲人家笑了。” “那你的意思是……”楚宁微仰着头看她,“以后我得像你一样,总板着一张脸。” “这,倒也不必。”陆之道傲娇地别过头。 “那你什么意思?”楚宁步步紧逼,陆之道心虚地退了两步,正撞到舱门上,伸手向后摸了摸,整个人僵硬地贴在门上。 “陆之道啊陆之道,我只知道你吃醋了,只是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小。”楚宁扯起她手腕上带着的橘皮手链,指了指橘皮中间留下穿绳的小孔,“比这个还小。” “没有!我不喜欢酸的。” “我喜欢呀……” 说着拉过她的衣领,连带着将她往下扯了扯,一仰头便吻了上去。 陆之道有些措手不及,当即也老实了许多,呼吸间被淡淡的香气围绕,恍惚间有飘飘然之感,忘情地要将她揽入怀中。 眼前的人却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这样你放心了么?”楚宁轻笑着问道。 她每每弯着嘴角笑,脸颊两侧便有笑窝浅浅地凹下去,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安心。 而她又爱笑,陆之道常看着看着,就把外界乱七八糟的事都忘了,好像要顺着酒窝沦陷下去。 现在也是一样,一点都不想放开,于是又伸手去拉她。 “衣裳都湿了,我才不想碰你。” 陆之道低头才看见,身前有一大片衣裳都湿了,应该是刚刚逗那些鱼的时候,无意间打湿的。 “换了吧。” “哦,好。” 陆之道推开舱门走了进去,老老实实地解下外袍,随意地扔到床上,去包袱里翻找干净的衣裳。 楚宁跟着进来,将她的外袍捡起,搭在手臂上捋了捋,“衣裳这样乱扔会皱的,我帮你拿去洗了吧。” “啊?不用不用。”陆之道受宠若惊,赶忙直起身,“我自己来……” “不瞒你说,我总觉得你洗不干净。” “那我下次注意,反正不能让你做这些。”陆之道接过衣裳,坚持不肯。 心中无比感激,却不舍得让她做这些事。 楚宁拗不过她,只好退了一步,“先把衣裳挂好总可以吧?你找干净的衣裳穿上。” 说着接过衣裳,先将上面褶皱捋了捋,她习惯要将衣裳全部拉扯平整了才去挂好。 却无意间摸到衣襟处有一个小小的圆球状的东西,取出一看发现竟是一个纸团。 像废纸一般团在一起,却被小心地收好。楚宁觉得有些奇怪,看了陆之道一眼,见她正在包袱里找干净的外袍,准备换上。 捏着纸团迟疑了片刻,将衣裳往手臂上一挡,手下轻轻打开了纸团。 上面详细写了陆之道的任务。 在船到达下一站之前,要拿到自己身上的证据,到时他们会在码头派人来取。 白纸黑字,楚宁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陆之道说任务是护送自己进京,是假的。 她的目标是与臬司衙门的人一样,就是为了那些证据。 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早有预谋,从最开始,从离开临安府开始,甚至连陆之道这个人也是预谋。 还谈什么感情与信任? 突然间大脑一片空白,一阵一阵地喘不上气。也许也因为船身晃动更强烈了些,楚宁还觉得有些恶心。 深深吸了一口,指尖颤抖着,将这一页任务书揉成了一团,重新放了回去。 “怎么了?”陆之道无意间转身,见她脸色很不好,快步上前扶她坐下,不无担心地问,“哪里难受?” 楚宁缓了许久,以为平复了心情,才开口, “陆之道……” 声音却还在颤抖着。 第38章 楚宁:我认为这是最后一次 陆之道双手撑在膝盖上, 俯身凑到她跟前,关切地望着她。 见她脸色惨白,落寞地垂着眼眸, 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安慰似的轻轻捏了捏。 仔细地放缓了语气, 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楚宁暗暗平复了几个呼吸,微微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突然觉得有些害怕,默默将手从她手心抽了回来, 失神地答道, “哦……看到好大一只虫子, 吓到了。” 陆之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轻轻笑道, “也把我吓了一跳。” “没事的。”见她惊魂未定, 陆之道放柔了声音, 伸手揉了揉她的脸,楚宁却微微别过头, 避开了她。 “我去找找那只虫子,抓到就扔水里去。”陆之道哄小孩似的, 转身过去找起了虫子。 …… 楚宁呆望着她的身影,突然觉得她好陌生。如果她要找证据,一路上有许多机会,为什么还要拖到这个时候?况且自己早就将那些证据放到书中夹层里, 而那本《尚书》一直放在陆之道的包袱内。 难道她竟不知道? 她到底意欲何为? 楚宁抓了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入喉, 一股凉意顺着胸口缓缓淌下,却让人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算了……可能早就跑了。”楚宁叫住了她。 陆之道讪讪地回到她面前,“确实没找到。” 心中却动起了别的心思,想着如果此刻是林水寻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陆之道思量片刻,认定她会抓住一切机会接近楚宁。 (陆之道: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所以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顺着她的长发轻抚她的后背,轻声安慰,“没事的,回头我好好找找,一定把它揪出来。” 楚宁由她抱着,脑中一片混沌。 察觉到她身上的危险气息,却留恋着柔软的怀抱,不舍得逃开。 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想明白,可她总是什么都不说,不知道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刚看到她的任务的当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第一反应觉得害怕,原来这一路最信任的身边人,一直别有所图,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随后巨大的失落感扑面涌来,她不再值得信任了,往后的路只能独自去走。 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却多了许多不舍。 可事关父亲留下的证据,自己在这件事上绝不可能妥协。所以,分道扬镳也许她们最好的结局。 楚宁将头埋进她的颈窝,紧紧环抱住她,放纵自己陷落下去。 就让所有的情绪和不舍都涌上来吧,都留在这个怀中,任由自己在这个怀里沉沦一次,享受当下这个怀抱,却努力去忘记这个感觉。 兴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一段感情要靠出卖父亲的遗愿去成全,万死也不敢承受。 这一点,没有后路可退,更没有斡旋的余地。 楚宁紧抱着她,眼前不受控地模糊起来,她也不去克制,眼泪掉下来便蹭在陆之道新换的衣裳上,反正都是她害的。 听到她忍着啜泣,陆之道一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巴不得将那只虫子活劈了。 除此之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愣了愣神,抚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只不断地重复说,“没关系,没关系。都好了。” “有关系,陆之道。”楚宁哽咽着,“你不会一直保护我。” 陆之道愣了愣,心中又把那虫子活剐了一次,还责备自己不该让她去晾衣服。 想到她在山洞中也能泰然自若地过夜,却在这里被吓得要哭出来,也不知见到了怎么样的脏东西,便更加自责起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嗯。”楚宁声音含在嗓子里,只当她是向自己致歉了。 “但是我会一直保护你的,”陆之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尽全力。”如果能做到的话。 …… 突然感觉船身猛烈地晃了一下,与浪花造成地自然晃动不同,这个晃动猛烈又突然。 紧接着外面似乎喧闹起来,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楚宁没有管这些,直到觉得自己重新收拾好心情,看了一眼她衣襟上未干的泪痕,无奈地笑笑, “衣裳又要换了。” 指尖缓缓地拂过她的衣襟,留下许多不舍,却依旧将她推远了些。 就到此为止吧,都不必明说了。 …… 船舱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陆之道隐隐感觉不安,想出去查看一番,却又不放心留楚宁一人在房内。 正为难之时,却听楚宁先开口道,“外面好像出事了?你去看一看吧。” 陆之道点点头,随手抓起长剑,“那你也不要乱走动,我很快回来。” 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往方才挂衣裳的角落瞅了眼,依旧没看到大虫子的影子,无奈之下只好先行离开。 想着等有空了一定要将那虫子找出来,否则真把楚宁吓到了,以后也不敢再来自己这里了。 才出二楼走廊,便见梅佑辛匆忙跑来,抓着她急切地问,“找到证据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陆之道随口问道,边说边下了楼梯。 梅佑辛赶忙追了上去,拦在她楼梯上,“问你话呢,” “没有。” “是没有找到,还是没有去找?” 陆之道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扯了个慌,“没找到。” 这是第一次对任务有所隐瞒,陆之道心中不免忐忑。好在她常年对外人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加上梅佑辛一心只扑在任务上,所以也没有发觉。 只顾自己摸着下巴思索,自言自语般地问道,“那会藏哪里?” “我怎么知道。” “身上都搜过了?衣裳都扒开看过了?” 突然问起这个,陆之道听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收起了羞怯,转而瞪了梅佑辛一眼, “都搜过了,就是没有,别细问!” 梅佑辛看着她,笑的意味深长,“不问不问,你舒服不舒服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搜不出怎么办?难道我们交不出证据,要交人么?” “再找吧,还有时间。”陆之道敷衍着,随即绕过他准备往甲板上去。 “陆之道,你可别骗我……”梅佑辛不无怀疑地盯着她的背影,“你不会被那位楚小姐把魂儿勾走了吧?” 陆之道转过身来,冷冷地撇了梅佑辛一眼,声音漠然,“执行任务而已。” “你知道就好。”梅佑辛才放心下来,毕竟从暗卫营出来的人,虽然个个心狠手辣,但是单论执行任务,还是值得信任的。 “不用去看了,臬司衙门的人把这艘船逼停了。”梅佑辛将外面的事情说了。 是臬司衙门的贾千户带着几艘蚱蜢舟,拦在大船前面,此刻正在水面上与船员对峙。 “阴魂不散。”陆之道不耐烦地看向远处的水面,几艘小船距离很远,只能看到几个黑点,上面的人影看不真切。 “看起来他们也是为了证据而来,所以我才匆忙来找你。最好要把东西放在我们手里才放心。” “我再想想办法。”陆之道随口应和,眼睛却留意着水面上那几艘小船的动静。 陆续有船员,抄了家伙,从他们身旁快步跑过,赶到船头支援去了。 “放心吧,这艘船运的是江南进贡丝绸,让他们随意上来搜查,东西少了坏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梅佑辛语气中带着满不在乎,看戏似的,“再说了,臬司衙门的人也不敢上来。” 陆之道往紧走两步,看清了河面上逼停他们的船,为首的确实是纠缠了他们一路的贾千户。船上每个人拿着兵刃,气势汹汹的样子。 “他敢正大光明地逼停,一定也是有所准备。”陆之道看着那几艘蚱蜢舟,不无担心地说。 …… 陆之道前脚刚走,楚宁便揉了揉脑袋,收拾好心绪,冷静分析当前的困局。 很明显了,眼下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所以,早就应该认清这个现实:只要证据一天在自己身上,谁也不值得信任。薄薄的几封信件和账本,牵扯到太多人的乌纱帽,还有太多无辜的性命。 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除非自己举手投降。 顾不上外面嘈杂的原因,打开门确认门外和走廊没有人之后,又将舱门从里面反锁起来。 快速翻出陆之道的一直带着的包袱,除了原来有一把小匕首被自己拿走了,后来也一直没还给她,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变过。 依旧是两颗火石,两块腰牌,和一些小小的暗器,陆之道似乎不大喜欢用暗器,从未见她用过。 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放在一个小瓷瓶中。 此外便是楚宁让她帮忙背着的两本大书,因为太重了,自己便偷懒放到陆之道的包袱之内。 当时她发觉包袱突然间重了不少,只愣兮兮地念了一句,“变重了……” “我把书放你那里,别弄坏了。”楚宁理直气壮地嘱咐。 “哦,好。” 此后便再没有提过,楚宁总觉得放她那里,比在自己身边要安全的多,毕竟她身手好,对自己的事情又上心。 有时休息的时候,偶尔将书拿过来看看,她也没有多想,一定还以为自己只是爱读书而已。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尚书》中的异样。也许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搜查了自己的房间,却没有怀疑陆之道的包袱。 人们总是把要紧的东西随身带着。 楚宁自嘲般地摇摇头,取出了那两本大书。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自己每次看完,都会用小丝带将书捆一捆,再系上一个万字结。 这样如果有人打开过这本书,自己一定会及时发现。 楚宁仔细看了看书本上的丝带,像之前几次一样,没有觉得异常。 但现在也不敢再去信任陆之道,便解开了万字结,将藏在《尚书》夹层中的信件,全部取了出来,贴身收好。 随后又将那两本书重新系上,原样放回到陆之道的包袱之内。 做好这一切,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呆坐在船舱之内,垂着眼缓了好一会。 又如同告别一般,看看陆之道随身的物件,和挂在一旁的外袍。最后才打开了舱门,留恋却决绝地跨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内,不管前路多坎坷,都决定独自去走。 任务书上规定的时间,是到达下一站的时候。这船已经昼夜不停的行驶了好几天,所以估计很快就会靠岸了。 具体的时间,林水寻一定会知道。楚宁这样想着,找机会去问一问她也是方便。 但是他们在那之前,一定会有所行动。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先准备好。 第39章 试探着再给一次机会 陆之道走向船头, 站在甲板上远远地看了一会。 见船头附近的河面上,几艘赤马舟一字排开,拦在前路。 他们的船还不足这艘商船的十分之一大小, 但是赤马舟是用于哨探巡逻的快船,行动方便速度极快, 所以才能在水面灵巧截停大船。 站在船首仰头地盯着商船的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贾千户。 “船上管事的还不出来?”只听他不耐烦地问道。 众船员抄着家伙,纷纷围在船头,却还没有人能发号施令。 但这些粗人常年生活在水上, 秉持着一个简朴的信念,那就是大船漂泊于水面之上, 便相当于自己的领地, 随便让人截停搜查, 无异于打了自己的脸。 众人忿忿不平他坏了航行的规矩,只有陆之道清楚他是来找楚宁的, 确切地说, 他是来找楚宁身上的那些证据。 心中忐忑难安, 这样对峙不是出路,他对楚宁而言, 总归是个威胁,不如干脆先将他处理了。 这样想着, 便转身对梅佑辛说道,“先把他收拾了。”说着便准备提剑上前。 梅佑辛突然从看戏的状态切换过来,猛地将她拉下,“你好歹分个轻重缓急。” 陆之道一手握着剑柄上, 正要抽出,闻言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重点在于, 证据,证据!”梅佑辛压低了声音,比划着,“只要把证据捏在自己手里,你管他们是死是活。” “所以现在,我们应该马上去找证据,然后让他们追着楚宁去,我们反而省心。”梅佑辛分析地头头是道。 正说着,见船长叼着长烟杆,慢悠悠地从船尾过来,他身形魁梧,脚步极重,好像每走一步,船身都要跟着震上一震。 走到他们身边,对陆之道开口说道,“放心吧,上不来。按着我收到的信,至少也把你们送到南直隶。” 陆之道扫了他一眼,满脸的大胡子,可能是因为长期抽烟的缘故,牙齿很黄。 原来在暗卫营的鸽房,那个消息是给发给他的。难怪两人上船之后,没有受到任何限制,行动自由。 只见船长磨磨蹭蹭地走到船头的甲板上,众人便默契地让开了一条路。 船长撇了一眼河面上的赤马舟,问道,“什么东西?” “你是管事的?”贾千户扯着嗓门问道。 “瞎了吗?我们老大!”船上有人嚷了一句。 贾千户大大方方地亮出腰牌,“我们是臬司衙门的,怀疑你们船上藏了逃犯,现在命令你们即刻放下绳梯,我们要搜查。” 船长挠了挠下巴,语气轻蔑地笑着问道,“臬司衙门什么东西?” 众船员哄堂大笑,也跟着开始起哄,一时间甲板上乱糟糟的。 “臬司衙门是什么你不知道?”贾千户被问的莫名其妙,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之江省主管刑名的衙门,懂吗?赶紧把绳梯放下来,别耽误公差。” 陆之道暗自讪笑,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藏着掖着,现在已经顾不上隐瞒身份了,随便扯了个烂借口,就敢正大光明地追上来。 看来这些人也着急了。 “之江省的衙门,追到了姑苏的地界,手伸地未免太长了吧。”船长不耐烦地摆摆手,“滚回去,别在老子眼前碍事。” “我们要找的,可是头号要紧的逃犯,误了差你们吃罪不起。” 船长粗着嗓子,满不在乎地说,“我们船上运的,可是今年第一批进贡的丝绸,耽误了你们也吃罪不起。” 见他态度强硬,贾千户立马换了一张笑脸,耐心地解释,“那逃犯杀了巡按御史一家,之江省已经广发通缉令,一定要将逃犯绳之以法。” 听他提到楚宁家人,陆之道留心起来,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倒是船长依旧不放在心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得到消息,他很可能藏在这艘船上。” “放屁!”船长不留情面地啐了一口。 双方来回几次都说不到一起,气氛愈发剑拔弩张起来。贾千户见船上众人也不听劝,便招呼了另外几艘船上的手下,准备来硬的。 尽管他们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可陆之道直觉他们依旧是冲着楚宁来的,这一次更是有备而来。 更觉得不安,挂念起楚宁的安危,紧盯着贾千户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回了船舱之内。 …… 推门看见楚宁正低着头,认真地研究摊在桌上的地图——正是自己先前买的那一张地图,已经许久没用过了。 这些日子,她都是跟着自己在走,从来没有琢磨过路线,现下却看得极为认真。 “怎么看起了地图?”陆之道把着舱门向外四处张望,确定没人之后,才关上了门,转身问道。 楚宁直起身,顺手将地图收好,随口答道,“想看看现在到哪里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京城。” “顺利的话,差不多要半个月。”陆之道帮她将地图收好,“臬司衙门那些人又追来了,我们之前见过的。” “阴魂不散。”楚宁无奈地望向窗外,念叨了一句。 陆之道看看她,发现两人竟还有这样的默契,轻松地说,“刚才我也这样说。” “他是有备而来……”跟着走到窗边,将方才看到的,关于贾千户的情况都说了。 “他说搜查逃犯?”楚宁难以置信,“害死父亲母亲的逃犯?” “对。” 楚宁只觉得可笑,打着抓捕逃犯,为楚御史一家报仇的名义,搜捕的却是自己和父亲留下的证据。 “哪有什么逃犯,贼喊抓贼罢了。”楚宁垂眸凝望着并不平静的水面,声音有些轻颤。 她自己也听见声音的不同,随即紧抿着唇,不再言语。 双手撑在窗沿,好像在与谁较劲,落寞却倔强不服输的样子,更让人揪心。 陆之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小心地搂过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里。 “放心,我不会让他对你不利。” 却被推开了。 楚宁神色复杂地抬眼,冲她扯了扯嘴角,脸颊上的笑窝依旧浅浅的。 你们又有多少区别呢? “如果这一次逃不掉呢?”楚宁看着她,认真问道。 “不会。”陆之道肯定地回答。 “那你就完不成任务了。” “是……”陆之道垂头盯着自己腰间长剑的剑首。 这一次还真不知道怎么去完成任务,直到现在也没有下定决心。 不敢果断地放弃任务,可每每看到楚宁,又把一切都抛诸脑后。 总是迟疑和犹豫,就像自小被虐待的小兽,即便长大后有了碾压性的力量,也不敢再去反抗。 更何况,陆之道自认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力量,一旦有了异心,无非只能任人蹂躏罢了。 从来就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意志。 看似强大,却似乎从没有独立做过决定,一向都听从任务的安排。 楚宁转身背靠在窗边,望着失落的陆之道,有些动容地问,“如果,不能完成任务,会怎样?” “不知道。”陆之道低着头小声回应。 楚宁轻轻叹口气,明知道该果决一些,可看她这样子总还是觉得舍不得,怅然地提醒: “如果我们方向一致,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比一个人扛着好。” 听过念舒的事,不管怎样,楚宁不愿意陆之道与她一样的结局。 “你说是不是?”楚宁微微俯身,寻找她的目光。 不死心地寻找一线希望。 陆之道踟蹰难安,别扭地避开了她的眼神。 停滞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却不接她的话,只说了一句,“保护好自己,那些证据都藏好了么?” 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不是希望找到那些证据,唯一确定的是,那东西很重要。 楚宁心中五味杂陈,下意识地往窗边一靠,拉远了与陆之道的距离。 冷静地答道,“嗯。你想看看么?” “……” 正戳中陆之道最犹豫不决的事情上。只觉得自己犹如置身火堆之上,四面都是煎熬。烤地人都焦了,还是无法痛下决心。 这时才隐隐发觉,楚宁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却比自己更加果断与勇敢。 “啊……原来小宁在这里!”林水寻推门进来,打断了两人间微妙的僵持,“我让厨房把我们抓到的鱼,做成了鱼饼,一点鱼刺都没有噢。” 楚宁颇感意外,没想自己随口说喜欢刺少的,倒被她用心记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道,“我随口说的,不要放在心上。” “关于你的每件事,我都放在心上的。”林水寻油嘴滑舌地凑了过去。 陆之道拿起剑鞘的一端,冷着脸将她推远了些。 林水寻不耐烦地推开剑鞘,四下张望,“你怎么跑她房间来了,乱糟糟的。” “是,”楚宁笑着调侃,“还有虫子呢。” “走,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林水寻上前拉过楚宁就打算走。 陆之道把长剑一横,“去哪里?”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林水寻叉着腰质问,“外面那些人,就是来找小宁的,你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陆之道无不警觉地问。 “亏你还叫陆之道,原来什么都不知道!”林水寻不无得意,“我分析出来的,不像你支着个脑袋为了显身高。” 林水寻顾自己分析起来,“船上就你俩新来的,才几天就遇到这种事,不是找你们是找谁的?小宁那么可爱,那些老猥琐一定是冲着她来的,至于你,就自求多福吧!” 一顿毫无逻辑却理直气壮的分析,竟还让她误打误撞说对了,听得两人瞠目结舌。 陆之道看她对楚宁叫的亲近,就浑身不自在,便说道,“我会保护好她,不劳你费心。” 第40章 木木: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气 两人之间的气氛比水面上还要剑拔弩张, 楚宁无奈地从中间将两人分开,把林水寻拉到一旁。 “何必置气呢。” 林水寻甩甩手,耐着性子对楚宁说道, “你还是换个更安全的地方,我才放心。” “放心吧, 他们上不来。”陆之道往门边一靠,斜眼盯着楚宁拉她的手,不高兴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楚宁透过窗子,探身看了看水面上那几艘赤马舟, 又看大河之上的景色一路都相差不大,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便转身问林水寻, “现在到哪里了?” “已经进了南直隶, 马上就到应天府。”林水寻凑过去看了看,又补充道, “不过现在遇到这种事, 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到了。” “应天府啊……”楚宁思索着, “一直听人说起,还没去过。” “按以往的习惯, 我们会在那里休整两三日,到时候我带你下船好好玩玩。”林水寻笑着说。 楚宁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林水寻说的话正好与陆之道任务上的安排吻合,所以更留心起来。 可又不能明说,便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好啊, 这船上我也呆腻了。”顿了顿又问道,“还要几天才能到应天府呀?我都等不及了。” 陆之道扁扁嘴, “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她巴不得这艘船永远都不要靠岸,这样一直在水面上开着,她们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如果按着以前的速度,两天也就到了。”林水寻再一次直接略过陆之道,转而接过楚宁的话。 “两天啊……”楚宁喃喃地重复,心中快速思索,两天之内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自己也要抓紧时间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谁知陆之道也含糊地跟着念了一句:“两天。” 两人下意识地望向对方,随即又快速避开,各怀心事,却都不能开口。 …… “老大!”林水寻的小跟班飞奔而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扒在门上气喘吁吁地说道,“船长说要撞过去,这种情况我不会掌舵啊!” “撞过去?这么莽!”林水寻吓了一跳,快步跑到窗边,探出身子看了看,自语道,“他们那种船,来硬的还真不是我们的对手……” 赤马舟行动灵活,但也是因为追求轻便,所以船身几乎没有防御的部分,相比其他的船而言,显得有些脆弱,一般作哨探巡逻的用途。 抛去其他不提,光看赤马舟与商船的体积,就已经是云泥之差。好像巨人身边围着一群小矮子,而那群小矮子咋咋呼呼,即便跳起来也打不到巨人的膝盖。 但这种时候,一定要控制好船舵,调整好方向,才能让船身的损伤减到最小,所以只能由经验丰富的舵手掌舵。 林水寻拔腿要走,刚出门又转身回来,对楚宁说道,“一会可能会有剧烈碰撞,记得抓紧噢,别摔了。” “好,你也小心。”楚宁乖乖地应道。 林水寻顿时笑开了花,乐呵呵地扒在门上,“好嘞!为你,我也会保重自己~” “砰!”地一声巨响,陆之道冷着脸把门关上。 好在林水寻躲的及时,否则非要被门夹了不可。不服气地要找她算账,她的小跟班却焦急万分地将她拉走了,“老大快点吧,其他位置都准备好了!就等我们了!” …… 又只剩楚宁与陆之道留在船舱之内。 船舱不大,所以两人不可避免地离地很近,可是心思却不在一处。 林水寻一走,陆之道便觉得心里畅快许多,但还是不* 高兴,提醒说,“你越理她,她越得意。” “她又不是坏人……” “可她没安好心。”陆之道愤愤地地说。 楚宁扁扁嘴不置可否,打开门就往外走。陆之道原本要拦着她,毕竟还是船舱中安全一些,可楚宁执意要到甲板上看看,无奈之下只好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边上。 才到甲板,便看到船头的高处位置,有人双手各举一面令旗,通过不停改变手势,使令旗处于身体的不同位置,以此来传达不同的指令。 船员们看着指令,各安其职,互相配合。 楚宁看不懂他手势的意思,但见旗手做完一个动作之后,便听到众人协力一声大喝,船身的六桅之上,九帆全部同时升起,顺着风向张开。 借助风力与船最低层的人力,大船很快将速度提了起来,连撞上船身的浪花也变得更加剧烈。 船上嘈杂却有序。 随后见旗手左手平举在身前,指示船体继续前进,右手向上高高举起,而后向右偏了些,指示舵手将船身的方向往右偏离同样的角度。 船尾的林水寻远远地看到令旗的指示,便调整了方向,很快大船的航向便开始向右偏移。 楚宁认真留意了令旗停留的位置,及其对应的船体变化。看了一阵子也摸清了些许指令,暗暗记在心里。 突然间看到旗手原本一直静止不动的左手,开始快速挥动,手上拿着的旗帜,随着挥动变得格外显眼…… “小心。”楚宁随手抓住了船舷的栏杆,提醒陆之道。 看起来要船要加速了。 果然猜的没错,船身再一次提速,几乎用了所有能调动的最快速度,向着赤马舟径直碾了过去。 “嘭!” 伴随着的巨大的撞击声,船身猛烈摇晃起来。 陆之道一时没有防备,差点站立不稳,踉跄了两步,弯下身撑着甲板,好像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四周都是猛烈晃动,却没有一点倚靠。 好在楚宁及时向她伸出了手,才让她借力抓上了栏杆。 双手撑着栏杆,才站稳了身子,即刻便将楚宁环在当中,似乎这样才感觉更安全一些。 “你怎么知道要撞了?”陆之道低头问道。 楚宁朝旗手抬了抬下巴,“看他。” “你还懂旗语?” “不懂。刚刚看了一会,瞎猜的。” 陆之道点点头,竟开始有些佩服,自己空有一身功夫,却不及她反应及时,还是被她拉了一把才站稳了脚跟。 楚宁在陆之道双臂当中,转过身去,紧抓着船舷,望向水面。 只见贾千户所在的那艘赤马舟,被撞地翻了个面,倒盖在水面上,他与船上的另外几人,正在水中激烈挣扎着。 有一个看起来水性很好的人,正费力地拖着贾千户,将他往木板上拉。 其他几艘距离近的,也是人仰马翻,横七竖八地漂在水面上。 而这一艘大船,张了满帆,准备扬长而去。 “快去!”贾千户扒着木板,朝救他的那人做了指示。 那人张大了嘴,深深吸了一口气,便钻入了水下。 商船体型太大,光是从他们身边路过就花了不少时间,正好给那人扒在船身留下了机会。 那人避开了众目睽睽之下的船头,从接近船尾的一侧靠近船身。却不着急爬上船,而是扒着一块突出的木板,紧贴在船身之上。 如狩猎的猛兽一般,静悄悄地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 冲过那几艘赤马舟组堵截,船长才叼着烟斗,一步一震地往回走。 路过她们两人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明知道要撞了,还跑出来看,你们也是够大胆的。” 陆之道心中暗暗点头,原来只觉得楚宁软软的,没想到竟喜欢凑这种刺激的热闹。却不得不承认,她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的时候,比自己机灵和果断地多。 “否则哪里有机会看到这样壮观的景象?”楚宁笑着反问,“对了,还要多谢您这些天的关照。” 这些天在船上颇受照顾,不管他们是得到谁的授意,这位船长总归是知情的。 “欸,不值一提。”船长摆摆手,挺着肚子顾自己走了。 “没事咯……太刺激了!”林水寻嚷嚷着狂奔而来,见到船长迎面走过去,顿时老实了许多。 垂手让到一旁,等他走了,才伸伸脖子挪到楚宁边上。 “你可以放开小宁了。”说着去掰陆之道的手。 楚宁这才意识到,原来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躲在她怀中,却没有一点不自在,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而陆之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愈发油腔滑调起来。原本是双手抓着船舷虚环着楚宁,见林水寻来掰自己的手,干脆松了手,直接把楚宁往身前轻轻一推,摁在自己怀里,双手抱住了她。 然后偏过头,挑衅地望着林水寻…… 可是不等林水寻说话,楚宁先一步挣开了她。 “别这样。” 陆之道有些想不通,明明不久前她还主动过来亲亲抱抱,怎么现在躲的比谁都快?好像自己轻薄了她似的。 无奈挠了挠头,“怎么突然变了?” “别自作多情啊!”林水寻跨步上来,拦在两人中间,指着陆之道警告说。 “你懂什么?我与楚宁……” “我们又没什么……”楚宁打断了她的话,微微低了低头,“回去了。” “听到没!”林水寻不无得意地瞥了陆之道一眼,快步追上了楚宁。 “怎么了?”陆之道愣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看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皱着眉跟在后面,几次走到她边上,试图像前几次那样,去抓她的手,可她总是淡淡地躲开。 陆之道自讨没趣,看着林水寻前后献殷勤愈发烦躁,更气楚宁对自己阴晴不定。 一路跟在她们后面,差点要将自己憋出内伤。 走到半路,楚宁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啊。 转身对林水寻说道,“带我去船舵那里看看好不好?方才撞的好准,想知道你是怎么控制方向的。” “当然好啦,现在就去。”林水寻求之不得,带着楚宁便往船尾方向走去,那里几乎简直就是她的小天下。 …… “老大,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回来替你一会还不好?”林水寻摆摆手,让小跟班把船舵的位置让了出来。 “哼,鬼才信你的。”小跟班搓搓鼻子,转身顾自己忙去了。 楚宁仔仔细细地看了船舵,伸手摸了摸。见她对船舵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林水寻便愈发来了劲,巴不得将自己知道的都讲了。 陆之道第一次受了冷落,只好远远地靠在一旁的船舷上,故意看着远处的风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余光却一直在打量她们。 “只靠船舵就能控制方向么?”楚宁握着船舵好奇地问。 “那是,所以我这里是船上最重要的工作。当然了,那几个破帆也会影响方向。” 楚宁好奇地轻轻转动船舵。 “欸,这可不能乱动,方向偏了很容易搁浅的。”小跟班赶忙冲过来拦着她。 楚宁匆忙松了手。 “去去去!边儿呆着去!”林水寻揪起小跟班的衣领,把他扔远了些。 “这样很危险,不是你教我的吗!”小跟班梗着脖子质问。 “小宁跟你能一样吗!她愿意玩就玩!再说了,我还在这,能出什么事儿!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走远点……” 林水寻抬起腿,不客气地冲他屁|股踹了一脚。 陆之道的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歪过头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楚宁一脸无辜地将船舵转了回去,心里却动起了别的心思。 嘴上乖乖的说道,“既然这个不能玩,我就不动了。” “没事没事,你喜欢就随便动,我在呢。”林水寻拍着胸脯。 楚宁冲她笑了笑,凑到她耳畔,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晚上我偷偷过来,你再教我掌舵好不好?” “好……好!”林水寻用力点头,一脸傻笑。 才说完话,就见陆之道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们面前,气恼地盯着楚宁,“说够了没有?”魔/蝎/小/说/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木木:这个套路是第30章的时候学废的 冲过了赤马舟的阻拦, 大船一边向前行驶,一边做着调整,有气无力地在河面缓慢爬行。 船员们得了空,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讨论方才的事情。 只有陆之道立在船尾, 又气又恼,憋了小半天,终于在看到楚宁笑盈盈地与别人咬耳朵的时候,彻底破防。 …… 见她沉着脸, 气势汹汹地质问自己,楚宁怔了怔, 下意识地稍稍挪了半步, 拉远了与林水寻的距离。 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陆之道二话不说, 上前拉了她就往回走。 楚宁却挣扎着去推她的手。 忿忿的眼神让她有些陌生,赶忙老老实实地松开了手, 赔着小心地问, “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楚宁失了兴致, 谁也不理,顾自己埋着头往回走。 陆之道匆忙跟了上去, 如往常一样守在她边上,愣愣跟了许久, 见她也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样子,憋半天说了一句,“对不起。” “嗯?”楚宁莫名其妙,回过头看她, “为什么突然道歉?” “不知道。”陆之道耿直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你, 但既然得罪了,我就先道歉,总不会错。” “!!!” 甚至说不清这种态度,算不算敷衍,可是道歉看起来很真诚。楚宁有些不高兴,不依不饶地抓着她话里的漏铜: “什么叫不知怎么得罪了我?你是觉得我不讲理?” “我没这样说。”陆之道匆忙解释,“我是以为我有地方做错了,所以先向你道歉。” “不问缘由先道歉?是觉得我很好哄?” “也不是……”陆之道左右为难,怎么说也不对,就连道歉也不对,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追上前问道,“那么告诉我哪里错了?” 楚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 没有哪里不好,也不需要道歉,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在奉命这件事上,不需要投入感情。 “你自己总说,心里有什么话都要直说,现在又是什么意思?”陆之道拦在舱门之前,不让她进去。 “陆之道,你对我没有任何隐瞒么?” 陆之道气势顿时弱了半截,隐瞒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件。 但不管哪一件,都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楚宁推开她的手,侧身进了船舱之内。陆之道堵在门口,自讨没趣地站了许久,见楚宁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再搭理自己,才讪讪退了出去。 转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看到她为自己挂好的衣裳,突然想起她说的房间里有虫子,又蹲在角落开始找。 两人舱门正对着,此刻都没有关上,一探头就能看到对方在房间里面的举动。 陆之道蹲角落找了一会,从舱门探出一个脑袋看向楚宁的船舱,没话找话地说,“你看到的那个虫子,会飞还是不会飞?” “不知道!”楚宁没好气地应道,哪有什么虫子,本来就是随口胡扯的。 “那你看到的时候,它是停在上面还是下面呢?” “不知道!” “看清它多大了么?” “……” 楚宁眉头紧蹙走到门边,不耐烦地关上了门。 谁要她去找莫须有的虫子了?!宁愿她坦白自己的任务,诉说自己的困境,也许还能一起想办法。 她越是避而不谈,越让人失望。 陆之道落寞地垂眸,默默缩了回去,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吓人的念头:她喜欢林水寻!所以才对自己突然冷淡! 陆之道动作突然凝滞,片刻之后猛地摇摇头,将这个可怕想法甩了出去,应该不可能,因为自己几乎寸步不离,她们没有时间独处。 可即便这样,楚宁对她也愈发亲近起来。对方更是一口一个“小宁”叫着。 陆之道深吸一口气,一定就是这样! 才抱过自己,转头就与别人咬耳朵!这个女人多少有些不正经。 嘴里那些好听的话都是哄人的,兴许也跟林水寻这样说过! 想到这里,好像自己被她欺骗了似的,气不打一处来。 一时头脑发热,站起身一把推开了对面的舱门,非要找她要一个说法不可。 却看见楚宁正在收拾随身的行李,见门突然被推开,也吓了一跳,猛地起来,匆忙将包袱扔到一旁。 随后很快回过神来,心里本就对她有气,此刻更是不耐烦,没好气地质问: “干嘛!” “哦……”陆之道当场怂了,用力点头,“对不起……” 楚宁也随着放缓了语气,问道,“有事么?” 果然一般情况下,不问缘由马上道歉,是有用的。 “也没什么事……”陆之道顿了顿,看到她似乎正在收拾,东西有些杂乱地扔在床上,问道,“为什么收拾东西?” 楚宁垂眸略一思索,自然不能将自己打算离开的事告诉她,于是笑着扯了个借口,“因为我要与水寻去应天府玩。” 短短几个字,字字扎心,好像晴天霹雳,陆之道猛地一激灵。 “你!”指着楚宁,深深吸了一口,“你若是想去,我带你去。她又不能保护你!” 见她气呼呼的样子,楚宁倒觉得好笑,要是放在以往,一定要好好捉弄她一番,可现在却没有心思,只是随口附和道,“好好好,知道了,我忙着呢。” “你就是喜欢林水寻!”陆之道扭过头来,自以为是地戳穿了她。 楚宁却不高兴了,睁大了眼睛,“你别胡说八道!” “哼,别装,我看的出来。”陆之道忿忿不平,口是心非地补充,“既然如此,就请你少招惹我!” 心里却打起了鼓,怕她真的就此不来招惹自己。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又想解释,“我的意思是……” “莫名其妙!”楚宁气呼呼地将她推了出去,“就算是我先招惹你的,以后不会了!满意了么!” …… “砰!” 再一次被关在了门外。 陆之道脑子一团浆糊,再提不起心思去考虑其他,垂头丧气地靠在门上。 磨磨蹭蹭到了太阳下山,眼见着天色渐黑,却愈发懊悔起来。几次抬手想要敲门,又犹豫着放下。 想着在门外等一等,等了小半日,迟不迟不见楚宁出来。 …… 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走廊尽头快速穿了过去,陆之道猛地清醒许多,眼神当即凌厉起来,右手条件反射般地握上了剑柄。 脚下横向一跨,挡在了楚宁门前。 转眼一支短箭划破空气,向着陆之道脖颈处呼啸而来。 陆之道早有准备,稍稍一偏头,灵巧地躲开了。 “砰”一声闷响,箭头深深扎入木板之内。 陆之道余光一扫,确认这是袖里箭,长度不过八寸,发射出来却极有力,此刻箭身一半都已经扎入了木板之内。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袖箭,接连飞了过来。 陆之道敏捷地躲开,因为不确定箭身有没有毒,不敢轻易去碰,只是谨慎地躲避。 更不敢随意追上去,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反倒将楚宁置于危险的境地。 所以束手束脚地守在门外,却寸步不让。 短箭“砰砰”扎入木板之内。 像极了敲门的声音。 楚宁闻声打开了门,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袖箭即刻转换了目标,又是“唰唰”两支,向着楚宁飞去。 陆之道所料未及,箭步上前将楚宁护在身后,同时右手提剑去挡,却稍稍晚了半步,推开一支袖箭,却被另一只划破了手臂。 楚宁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臂,转眼便见她似乎受了伤,慌忙去拉她。 “没事。”陆之道低头瞥了一眼右臂的伤势,却听见风声在耳畔呼啸,第三支箭接连而来! 右手却因为带着伤口不及原来灵活。而且楚宁因为见着自己受伤,焦急地向外走了一步,此刻全身都暴露在暗箭之下。 眼见着来不及去挡,陆之道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转身紧抱住她,将她护在身下。 只听见一声闷响,袖箭一头扎进陆之道左肩,那里原该是楚宁心口的位置。 “嘶……”陆之道倒吸一口凉气,将楚宁往船舱内推。 鲜血顿时染红了外袍,楚宁慌了神,试图将陆之道也拉进来暂避,谁知她却握紧了剑。 “梅花袖箭只有六支,他完了。”说罢便关上了门。 …… 快步向着暗箭的方向追了上去,心里却提醒自己不能追太远,否则万一他们还有帮手,楚宁反而更危险。 好在那人身在暗处,不敢正大光明地逃,东躲西藏地也跑不远。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陆之道手腕轻旋,长剑透出淡淡寒光,如秋霜一般。 鸦色身影轻盈地跃起,携着长剑破风而去,银光才闪过,剑尖已然及喉,仍旧片刻不停,猛一使力,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喉管。 收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溅了自己一身血。 那人脖子上鲜血直冒,捂着喉咙干张嘴,却嘶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一会便瞪着眼珠,窒息而死了。 随后提着剑仔细查看了周围情况,确认暗处没有其他人,才抓起地上那人的衣领,将尸体拖入了走廊的尽头的拐角处,以免吓到无辜的人。 处理好这一切,便去找了梅佑辛,“有人混上来了,弄死一个,在走廊尽头,你尽快把尸体处理好。另外再查一查,船上还有没有其他人。” 说罢,也不等梅佑辛回话,便急忙忙转身要回去找楚宁。 梅佑辛看着她背影突然笑出声来: “哟,造型挺别致。” 听他一说,陆之道才意识到背上一阵疼痛,伸手摸了摸。 袖箭还插在后背! …… 陆之道试图伸手去拔出来,却因为在背上,自己有些使不上力。 “帮我拔了。” 免得吓到她。 “这我拿手。呸!呸!”梅佑辛往自己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握住了露在外面的箭身,别过头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下将短箭向上拔起。 “你大爷的!”陆之道吃痛,咬紧牙关骂了一嘴。 转头看了一眼拔出来的短箭,用这暗器之人十分狠辣,用的箭头竟带着许多小倒刺,此刻带血的皮肉还挂着倒刺上。 “呼……”陆之道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没事了,你接着去找证据。”梅佑辛满不在乎地甩了甩短箭,他们从不将这样的伤放在眼里,甚至人命他们也不放在眼里,“我去看看那个尸体,也许能有别的收获。” 陆之道暗暗缓了几个呼吸,稍稍觉得疼痛减轻了些,心里又放心不下楚宁,快步回去。 …… 一推门,却发现楚宁不在船舱之内。 顿时慌了神,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寻找。 突然听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警惕拔出了长剑,侧身躲在一旁。 算准了时机正要挥剑出去,却见来人正是楚宁,慌忙将手腕偏了偏,剑刃从她发梢略过,一缕长发缓缓飘落。 楚宁先是一惊,定睛看清是陆之道,顾不上害怕与生气,只是一把搂住了她。 触不及防地被拉扯,后背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你到哪里去了!”陆之道不无生气地责问,刚刚差点吓死。那箭刺入后背的时候,都没有怕过,硬拔出来的倒刺也没有让她心慌。 但推开门的一瞬间,发现楚宁不在的时候,她突然便失了神,一点理智都不剩,怎么办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呆在船舱才更安全些,为什么要乱跑!陆之道有些气恼。 “你受伤了?”楚宁忧心仰头看她。 被她心疼地望了一眼,便再也生不起气来。 陆之道当即放软了语气,被她一提醒,好像伤口又格外地疼起来,却习惯性地说道,“啊……没事。” “都是我不好。”声音有些哽咽,“否则你也不会受伤。” “是我自己不够小心。”陆之道顿了顿,轻声问道,“刚刚去哪里了?” “我放心不下,去找你了。”楚宁低垂着眼眸,“明知道不该出去,我又帮不上忙,可是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就是很担心。” “我都处理好了。”陆之道心中动容,安慰似的轻抚她的后背。 却听楚宁嘴角带笑地调侃道,“我又叫白担心嘛。” 陆之道忍不住笑了出来,将她搂紧了些。 …… 尽管背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地在疼,可陆之道竟觉得,这比她方才对自己冰冷冷的时候要好多了。 毕竟受伤是常有的事,忍忍就过去了,可她要是不理自己,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有些担心,她这一次松开之后,会不会又马上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于是偷偷动起了歪心思,思量起对策。 想到刚上船那段时间,楚宁自己说的,“病人就是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照顾。要是再坏一点,还可以装一装,这样所有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楚宁自己就曾坏坏地装过病吓她的父母。 “要论坏,我肯定比你更坏。”陆之道喃喃念叨了一句。 “什么?”楚宁放开了她,微微仰着头问道。 陆之道紧皱着眉,左手捂上刚刚被短箭划破的右臂,突然失去重心一般,虚弱地往楚宁身上一靠: “受伤了……痛……站不稳……” “你刚刚才说没事。” “现在有事了……这里被暗箭划破了……”陆之道直起身,指着衣裳上的破洞给她看。 “你手疼?”楚宁只差把问号写在脸上。 “对!”陆之道坚定点头。 “手疼?” “嗯。” “可是……一直在流血的,是你的后背……” 第42章 离开或者留下 “啊?”陆之道用力扭过头, 试图去看后背上的伤口,可是用尽全力也看不到一点影子。像转着圈的猫永远抓不到自己的尾巴。 陆之道挠了挠头,身后确实疼的厉害, 可是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忍耐,更不知道如何利用伤口来示弱。 示弱竟然还是一门学问! 陆之道茫然地抬了抬右手, 撑开衣裳的破损处,打眼往里瞅了瞅,右臂上确实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是刚刚躲闪不及, 被暗箭蹭过去而留下的。 “这个伤口不行么”陆之道一脸认真的问。 是手臂上的伤口不能拿来装病?还是因为伤势不够重? 倒把楚宁问住了,莫名地眨了眨眼睛, 说道, “这个……好像只能你说了算。” “这样的话……”陆之道若有所思, “那我手疼的厉害。” 楚宁低头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口,随后又踮脚将视线越过她的肩头, 发现血迹已经将衣裳浸湿了一大片…… “先回去吧。”楚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扶她回去。陆之道一路郑重地捧着自己的右臂, 挪着回到了船舱。 尽管她的难受看起来有些别扭,可身上的伤口且真切地存在着。又是为自己才受的伤, 楚宁心中万分过意不去。 也顾不上准备离开的计划,一心只想着先将她安顿好, 至少也要先确定她安然无恙,才能放心离开。 可分明后背的伤要严重地多,她却捧着自己的右手不放,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我去请船医过来看看。”楚宁拉她坐到床上, 起身说道。 “倒也不用,休息一阵就好了。” 楚宁俯身帮她褪下了外袍, 才发现内里的中衣几乎被鲜血浸透。不无担忧地望着她,心内五味杂陈。 轻叹一口气,将破损的外袍随意叠好,放到了一旁。 “背上血好像有些止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请大夫过来,才放心呢。” 见她低着眼眸,看上去有些失落,声音透着担忧,语气中却带着询问的意思。 陆之道有些于心不忍,想着何必让她担心,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 没一会船医便提着药箱过来,见又是陆之道,调侃道,“这艘船上就你格外多灾多难。” 但见她这次伤的不轻,又认真起来,仔细地验伤诊脉,又是一套繁琐的流程,陆之道无奈地配合着他。 最后留下了药,又嘱咐了许多,楚宁一一用心记下。 “肩胛处要更留心些,一会先把伤口清洗干净,再涂上这药。这几日少动弹。” 楚宁点头应下,再次谢过。 “那手呢?”陆之道不死心,抬起右手。 “手没大碍。” “……” 陆之道动作突然凝滞,这还怎么装病?!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稍稍缩了缩脖子,右手还别扭的停在半空。 见她一脸无奈,楚宁忍不住偷笑,将她手臂压了下来,赶忙说道, “你听大夫的总不会错。” 陆之道扁扁嘴,尴尬地放下了右手。 “一会药熬好了我再送过来。”说罢船医便顾自离开。 …… 楚宁越过她的肩头,见她肩胛部的衣裳早已被血染红,刚才为了方便检查,又将伤口处的衣裳撕开了些,此刻衣裳已经有些破烂不堪。 “衣裳脱了吧,都是血迹,用了药后再换上新的。” “……” 言罢便转身到她的包袱中,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 又出去换了一盆干净的水,拿了干净的帕子,一切都准备好后,发现陆之道一直愣坐在床上,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想的出神。 “衣裳脱了啊。”楚宁提醒着凑到她跟前,捏住她的腰带。 陆之道回过神来,“那个……我自己来吧。” “手不疼了么?”楚宁故意问道。 “……” “再说,伤在背上还能自己上药?” 陆之道抓紧了自己的衣领,这一层再脱了,那就只能坦诚相见了,想到这里小媳妇般忿忿瞋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眼神!倒像是我欺负了你。”楚宁凑了过去,拉开她的手,蹲下身去拉她腰间的束带。 还义正言辞地解释说,“那我也是听大夫的……不然还有谁能帮你上药?梅佑辛?还是林水寻?” 楚宁扯出她腰间的束带,放到一旁,故意说道,“我还是叫水寻过来……”说罢起身作势要走。 “不用不用,”陆之道一把拉回了她,“看到她,我的伤就好不了。” 楚宁摇摇头,俯身去解她的衣襟。 一俯身,柔顺长发就不听话地从耳畔垂落下来,正散在陆之道肩上,如水面上的波浪拍打船身。 陆之道却没有船身那般坚固,只觉得整个人都随着她柔软起来,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出,头脑一空便要向后倒去,好在双手及时撑在了身后,才没有完全倒下。 “嘶……”背后的伤口突然被撕扯,陆之道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宁赶忙将她拉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别乱动。” 陆之道自己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间空白了一块,好像差一点就把自己完全交给她,由她摆布。 可是抬眼看楚宁,只见她一脸正经,赶忙也老老实实地将双手摁在膝上,重新坐好。 楚宁干脆蹬了鞋子,爬到床上,绕到她身后,小心地避开伤口,将内衬一点点褪至腰间。 梅佑辛几次提议,想办法脱了楚宁的衣裳去找证据,还信誓旦旦地说她应该不会拒绝自己。陆之道犹豫了许久,都没办法下定决心。 万没有想到,自己反而先被扒了个干净。 陆之道将身前的衣物往上扯了扯,小心捂紧,努力保留了最后的倔强。 后背上的伤口完整地展现在楚宁眼前。 血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流的那么厉害,只是还在向外渗着,伤口暗红,周围带血的皮肉向外翻着。 第一次见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裸|露在眼底,还是替自己受的伤,楚宁心内惶惶难安,万分过意不去。 还是定了定心神,打湿帕子,将伤口外围的血迹擦干净。 才碰到伤口边缘,便感觉到她吃痛地一缩,楚宁心疼不已,动作愈发轻了起来。 “疼就告诉我。”声音有些哽咽,那支箭原本是冲着自己心口来的,这伤原本应该在自己身上。 陆之道却没想这些,空下来的心思,全在装病这件事上。手臂上的伤好像不合适拿来装病,背上那个伤口似乎可以。 “很疼!”陆之道故意说道,这倒不是骗人,只是从来都习惯忍耐,真到可以说出来的时候,还需要专门提醒自己,所以显得有些刻意。 惹得楚宁愈发自责起来,捏着帕子,好半天不知如何下手去清理伤口。 见她许久没有动静,陆之道扭头问,“好了么?” “还没,你要忍一忍……” 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动作却很轻,帕子一点点将外围的污血擦干净,遇到顽固的,她便用指尖沾了水轻轻蹭掉。 被这样耐心又轻柔地对待,陆之道有些手足无措,愣着挺直了背。 梅佑辛那样简单粗暴地处理,才是她习惯的方式。 原来处理伤口的时候,可以不那么疼,陆之道小心翼翼地坐着,不敢乱动。 帕子扔进水中,血迹即刻在清水中散开,染红了整盆清水,楚宁将帕子在水中搓了搓。 “我要擦伤口中心了,可能会很疼。” 陆之道听她声音像是含在嗓子里,有些奇怪地转头去看,却见她正低着头洗帕子,拧干帕子的同时,一滴眼泪偷偷落入水中。 她不动声色地打开帕子,又转身帮她去清理伤口。 抬头正撞上陆之道的眼神。 见她眼眶红红的,陆之道顿时慌了神,“怎么了?” “这是替我伤的。”楚宁哽咽的声音控制不住,却依旧小心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免得又弄疼了她,“都是我不好。” 陆之道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装病了,这算什么伤!反倒平白惹她伤心,也不知她在身后偷偷掉了多少泪。 “臬司衙门那帮孙子干的,与你有什么关系。”陆之道耿直地说。 却发现这样好像并没有安慰到人家,挠了挠头又补充道,“其实也不疼,哄你玩的。” “怎么会不疼?”伤口那么深,* 血肉模糊。 陆之道仔细想了想,“疼也是疼的,只是还能接受。不要紧,死不了。” 楚宁低了头不再说话,坐在床上继续帮她擦拭。陆之道却感觉到她指尖微颤,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过来,抓着她的手,放柔声音说,“真的没事,我都习惯了。” 直到她转身过来,楚宁这才留意到,一道暗红色的伤痕赫然在她身前。因为衣裳被褪了一半下来,伤痕也是半隐半露。 楚宁心中暗暗惊讶,不自觉顺着伤痕走向,将她的衣领向下扯了扯,才发现这道伤痕足有一只手掌的长度,斜着从肩头向下至胸前。 腰间也有一道刺眼的伤疤,几乎横贯了半腰,还有许多小小的伤口,新的旧的交叠在一起。 楚宁看的出神,从不曾想过有人身上竟带着这样多伤口。 “吓到你了?”陆之道将衣裳向上扯了扯。 “没有,只是有些意外。”楚宁低垂着眼眸,“你怎么有那么多伤?” “以前训练或者执行任务的时候,难免有意外。” 听她轻描淡写地带过,眼前的伤痕反而更加刺眼,楚宁无法想象什么任务和训练,能把人伤成这样,只是更加揪心地疼。 不自觉地又红了眼眶。 “哪个不比后背的伤严重多了,也没人像你哭成这样。”陆之道小心翼翼地低头去看她,寻找她的眼神,轻声安慰道。 嘴上虽这样说,心里不免感慨万千。 楚宁却更难过起来,紧抿着嘴,眼眶湿哒哒的,连睫毛都打湿了。 “什么糟心的训练和任务,不做又能怎么样。”伸手拂过她身前的伤痕,虽然早已愈合,只剩下暗红色的痕迹,可她手上依旧极轻,好像生怕弄疼了她。 陆之道不敢接话,向后躲了躲,转身过去,“别看了,太丑了。” 不管是伤痕本身,还是背后的原因,都太丑了。 “不丑,只是看上去让人心疼。”楚宁轻抚上她的后背。 更小心地帮她清理伤口。 陆之道心中忐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有人心疼自己,竟莫名觉得有些委屈起来。 那些伤口原来也很疼啊,只是没人在意,所以自己默默痊愈了。 胡乱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更冷静一些。 “别乱动。” “哦……好。” …… 正说着,林水寻推门进来,“看你不在自己房间,一猜就知道在这里。” “怎么了这是?”林水寻好奇地凑了过去。 见她自来熟地靠近,陆之道老大不乐意,将头别了过去。 “她欺负你了?!”见楚宁像是哭过的样子,林水寻插着腰质问。 “没有,眼睛不舒服。”楚宁慌忙将眼角的泪痕擦了擦,眼睛却还是红红的。 林水寻半信半疑地指了指陆之道,过了片刻才转身对楚宁说道,“你说晚上来找我,等到现在也不见你过来。” 楚宁这才想起与她的约定,完全抛诸脑后了。 原本自己的计划,是今夜利用林水寻,找机会独自离开。 东西都收拾好了,证据也安置妥当,可是却没料到出了这样的事。 陆之道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自己本就无比担心和自责,又见她身上伤口,更是心疼不已。 可是船很快就会到达应天府,在那之前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只是被贾千户和刺客的事情一搅,他们暂时顾不上自己。 今夜,应该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楚宁犹豫了。 …… 看她迟疑不决的样子,陆之道突然想起她们两人在船尾咬耳朵的画面。 大晚上还约着出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匆忙转身问道,“要去哪里?” “我们自然有事要忙,你早点休息吧。”林水寻抢话,说着拍了拍陆之道,正好拍在她伤口上。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陆之道猛地一抽。 “没事吧!”楚宁慌忙上前,扶住了她,顺带着推开了林水寻的手,皱着眉责备道,“没看到她受伤了么?你怎么没轻没重的。” “好好好,我不碰她,咱们走吧。”林水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见她心疼的样子,陆之道反而来了主意。 抓着楚宁的手便不放了,顺势一头扎进她怀里,“好痛啊……伤口肯定裂开了!” “我看看,你别乱动了。”楚宁俯身越过她的肩头,焦急地查看她的伤口。 “讹人是吧?”林水寻撸起袖子,“我来看帮你看看。” 楚宁赶忙推开了她,“别添乱。” “能有什么事儿,她们练武的受点伤还不是家常便饭,我看是你被讹上了。” 林水寻拉了楚宁,说道,“你看她精神好着呐,不要紧的,走了。” 楚宁仔细看了看陆之道,除了背上的伤,看上去状态好不错。只是如果此刻跟林水寻走了,以后怕是也见不到她了。 但不管怎么说,保护父亲留下的证据最要紧。 楚宁低头思量片刻,咬了咬牙,将陆之道推开了些,替她理了理中衣,神色复杂地说道,“多保重。” 陆之道原地愣住,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她还是要跟林水寻出去。 一股气憋在胸口,堵地好像后背的伤口都开始疼起来。 不管怎么说,绝不让她与林水寻单独出去! 陆之道紧皱着眉,往床上一窝,蜷着身子,伸手抓着楚宁不放,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将毕生所有的惺惺作态都聚拢在一起,变成一句: “别走……” 第43章 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还没上药……没办法!”陆之道故作无奈的遥遥头, 小心地抬眼看她。 见她只是皱了皱眉,更像无奈的样子,于是愈发大胆起来。 楚宁犹豫了许久, 但是陆之道牢牢抓着不放,一旦想要试图挣开, 她便抓的更紧,还要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自己说的,生病的时候,所有的要求可以被满足。我这还不能算是病了么?”陆之道振振有词, 打定了主意不让她们两人单独出去。 这倒提醒了楚宁,她现在带着伤, 估计也没有精力再去找证据, 梅佑辛也忙着处理臬司衙门的事, 所以暂时还是安全的。 况且她力气比自己大的多,挣了几次, 根本挣不开她的手, 无奈只好先稳住她, “那我不出去了,你先把手放开。” “别搭理她就不矫情了。”林水寻抱着手, 斜眼看着陆之道,不留情面地拆穿了她。 陆之道有些尴尬地地缩了缩脖子, 暗暗奉劝自己:不去管她,不与她一般见识。 楚宁拗不过她,只好先劝林水寻回去,其他的当着陆之道的面也不便多说了。 …… 林水寻前脚刚走, 陆之道便松了手,快步起身关上了门, 顺手放下了门栓,将门反锁。 “不至于吧……”楚宁无奈地看着她。 陆之道顾自己坐回床上,稍稍冷静下来,回想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尴尬只差找条地缝钻进去。所以故意别过头,避开她的眼神,抓了枕头抱在身前,顾左右而言他,“太晚了,你也可以休息了。” “那我……回去了?”楚宁指指门外,试探着。 陆之道突然抬起头,即刻认真起来,“又要去船尾找她?” 楚宁扁扁嘴不置可否,拍了拍她,将她推|倒摁在床|上,“先上药。” 房中只剩她们两人,陆之道便老实许多,怕她一时兴起又要去找林水寻去了。 所以老老实实地抱着枕头,趴在床上,顺带着偷偷瞄了楚宁一眼。 “看什么?” “今夜不出去了吧?” 楚宁拿着药瓶的动作凝滞了片刻,理智告诉自己有机会还是必须离开,只是暂时脱不开身。不是急着想摆脱她,也很想她能平安,也很想能陪着她,但终究不是一路人。 那些证据,是父亲费尽心力,甚至赔上性命才拿到的,所以保护它比什么都重要。 楚宁甩甩头,暂时将这些想法藏起。坐到她身旁,打开药瓶看了看,按着船医交代的方法,小心地帮她抹了药。 “嗯?”陆之道枕着手臂,转头询问般地看着她,像是等着她的回应。 “这个药粉与你包袱里面那个好像一样……”楚宁故意扯开话题。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那个是蒙汗药。”陆之道据实回答。 楚宁来了兴致,起身去翻她的包,熟练地找出了那瓶蒙汗药。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陆之道问道。 “第一次是从沈小姐的别苑出来,我回去拿东西的时候看到的。”楚宁解释道,“你的包袱里尽是些打打杀杀的物件。” 陆之道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何止包袱里是这样,只怕一生都摆脱不了打打杀杀的宿命。 楚宁拿着两瓶药比对了半天,于她而言,除了两人瓶身的不同,其他看不出一点区别。握着瓶身喃喃自语道,“看起来都差不多。” “这个喝了就会晕过去?”楚宁将蒙汗药拿到陆之道面前。 “对。” “马上么?” 陆之道想了想,在脑海中仔细确认一番,才回道,“要过一会。” “哦……”楚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会死吧?” “那要看剂量。” “多少剂量合适呢?” 陆之道困惑地眯起眼睛,支起脑袋望向楚宁: “你要给谁下药?” 楚宁扁扁嘴将白瓷瓶放到一旁的桌上,又将她摁了回去,接着开始上药,嘴里随意地说道,“随便问问而已。” 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地补充解释了一句,“好奇不行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蒙汗药。” “这样……”陆之道挠了挠头,“那我教你用,但是不能随便在别人身上试。” “我能找谁去试呀,不过以后也许能用得上。”楚宁仔细地帮她上了药,又找了一件干净的中衣递给她,“换了吧。” 说罢便顾自己琢磨起桌上的蒙汗药,陆之道穿好衣裳,便跟着走了过去。 楚宁翻出茶杯,往里倒了小半杯药粉,抬头问道,“下药的话,这些够么?” “几个人?” “嗯……”楚宁思量片刻,人畜无害地笑着说道,“假设以一个人为量。” 陆之道拿起茶杯看了看,“那太多了!这些都吃了,就算不伤及那人的性命,也会伤到脑子的。” “会变傻?” “对。”陆之道点点头,腹诽道:即便是补药一口气吃这么些也要出事。 楚宁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又将大半杯药粉倒了回去。 “这样差不多是一个成人的剂量。”陆之道提醒说。 “有意思……”楚宁若有所思地接过杯子看了看剂量,突然好像想到什么,调皮地说: “去给梅佑辛试一下!” “说了不能乱试。”陆之道压低了声音,好像正在商量不可告人的计划。 “反正都是晚上了,喝了正好睡个好觉。” 陆之道挠了挠头,“可是……” “我就想看看效果。”楚宁拉了拉她,“大不了我们少放一点……” “好不好嘛~”说着撒娇般地扯了扯她的袖口,笑的人畜无害,好像一切都是出于好奇。 陆之道拗不过,想着楚宁说的也有道理,反正都是晚上了,给他灌点蒙汗药也不要紧,也省的他又来烦自己要找证据。 又打量了楚宁,看她一脸无辜,没什么歪心思的样子,那就给她示范一下,正好也是一种脱身的办法,以后还能用的上。 于是点头应下,说道,“那么少放点好了。” “好!” …… 将舱门打开没一会,便看到梅佑辛处理好走廊尽头的尸体,拍着手若无其事地正要往楼下去。 “梅佑辛!”楚宁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快来!” “什么事?我急着去洗手。”梅佑辛停下脚步,摊开满是鲜血的双手看了看,转头对陆之道埋怨起来,“那一剑正刺破了动脉,喷的到处都血,这样处理起来很麻烦!你倒好,躲这里偷闲。” 陆之道不置可否,默默与楚宁交换了眼神,拿着方才她倒了蒙汗药的茶杯,偷偷倾斜了杯身给她看看。 “那你也来休息一会。”陆之道说着将杯子放回桌上,不动声色地倒入茶水,那白色的粉末随着茶水注入,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陆之道瞥了楚宁一眼,见她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于是也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像恶作剧一般地,将杯子递给梅佑辛。 “算了,我手上都是血。”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陆之道淡淡地回答。 梅佑辛没有多想,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还真是有点渴了,再倒一杯。” “你喝多少都可以。”陆之道端过茶壶,又为他到了一杯。 “你今天对我格外好,不是憋着坏准备弄死我吧?”梅佑辛捧着茶杯,半调侃地问。 见他已经喝完了,陆之道也没兴趣再搭理他,便说道,“对你没兴趣。” 随后背过身,冲着楚宁挤挤眼。 “对了,叫我什么事?”梅佑辛问道。 楚宁回过神,将眼神从茶杯上收回来,明知故问地说,“就是想问问,那人是谁?” “还能有谁,臬司衙门那帮孙子的呗。”梅佑辛摆摆手,“没事我就走了,我可不想让这血干在手上。”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之道一眼,陆之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抓紧找证据。 …… 梅佑辛刚出去,楚宁便坐不住,起身悄悄地扒在门上,探出头去看他。 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没反应?” “再等等……” 话音未落,便看到梅佑辛抬手敲了敲脑袋,脚步也开始有些打飘。 刚走到楼梯口,便看他脚下不稳,一脚踏空滚了下去。 两人匆忙上前去查看,只见梅佑辛摔在甲板上便没有再起来,而是翻了个身,熟睡过去。 “不会出事吧?”楚宁跟着下了楼梯,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确定是只是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了?就是这样用的。”陆之道走了下来。 “我们把他抬回去吧,总不能睡在这里。” “没事,往边上挪一挪就行。”陆之道将他拖到一旁,免得挡在楼梯口耽误其他人走路。 “他会睡到什么时候,明天中午?” “差不多吧,这要看人。” 楚宁点点头,“我去船医那里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要是好了顺便就端回去,省的他老人家再跑一趟。” 陆之道将梅佑辛拖到边上,又随意地踢了他一脚,才抬头对楚宁说道,“我陪你去。” “还是不要了,”楚宁笑着说,“他要怪你没好好休息的。” “我一会去找你。”楚宁拉了拉她的袖子。 “好。” …… 楚宁去到药房的时候,船医正准备将熬好的药端过去,正好接过了药罐子。 回去的时候,又看到梅佑辛熟睡在角落,见他喝完药之后,只是睡着了,没有其他不良的反应,楚宁便安心了许多。 深夜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灯笼里面的蜡烛忽明忽暗,照亮了狭窄的道路。 看来陆之道已经回去了。 楚宁放下了木托盘,拿出那个装着蒙汗药的小瓷瓶。 回忆着刚才的剂量,轻轻抖动药瓶,往药汤里面加了些蒙汗药。 又担心这药喝多了会变傻,也不敢多放,就比梅佑辛那一份还少放了些。 无奈叹了一口气,端着药在门口踌躇良久,正要推门进去,却发现端着药的手控制不住地微颤。 谁都不值得信任,往后,便准备独自上路了。 再耽误下去,只会更难脱身。 于是又缓了好几个呼吸。 …… 陆之道在船舱之内格外忐忑,怕她又要去找林水寻,可是最后的倔强让自己不许再去找她。 自己都矫情成那样了,她还要走那也是没办法,反正再也拉不下脸了。 想到自己方才撒泼打滚的样子,陆之道快速摇了摇头:那不是我! 可是转念想起她在背后默默落泪的样子,又动容起来,原来被人在意和心疼,是这样的感觉。 甚至可以有一点矫情和做作,因为会被包容。 陆之道竟然有些舍不得这种体验,所以护着她,好像也是护着自己。 甚至觉得,楚宁说什么都可以。 她想拿梅佑辛试蒙汗药,可以,我帮你。没了他,她们还可以安心地多相处一段时间。 那证据呢? 还要不要找? 有那么一刻,陆之道决定不要找证据了,反正已经把梅佑辛放倒,就趁此机会带她离开这里。 管他什么证据,护送她一路到京城,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转念又害怕起来,怕因为任务失败,反而为她惹来更多的麻烦。 …… 正想着,楚宁推门进来。 见她回来,陆之道格外高兴,只因为她没有去找林水寻,所以有一种大获全胜之感,想着要好好表现一番。 “把药喝了。”楚宁将药放到桌上,抬眼看了看她,一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用力掐着手指。 “好。” 陆之道格外听话,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好苦……”喝完才意识到嘴里苦涩,“船医一定是故意针对我。” 楚宁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都喝完了?” 陆之道苦着脸,点点头,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等等。”楚宁上前一步,轻轻摁住她的手,笑着抬眼看她。 不等陆之道反应过来,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 …… 陆之道愣了神,茫然张了张嘴,发觉是甜的,赶忙又抿起双唇,用舌尖小心地碰了碰,一丝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这是……” “糖呀,你不是一直想吃的么?”楚宁笑的眼睛弯弯,“船医的药总是很苦,这样会好些。” 陆之道咽了咽口水,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糖,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陆之道:感谢臬司衙门,感谢暗箭,感谢船医!) 原来就是甜味最不讲道理,顷刻间要把唇齿都填满。还要霸占人的思绪和理智,让人只会幸福的傻笑。 没错,如果幸福感有味道,那一定是甜甜的。 也许是含着糖的缘故,见楚宁的笑也是甜甜的。 只这一颗糖,让陆之道巴不得将自己的所有都交付给她。 不仅为了唇齿间的香甜,更因为有人在意自己,在意自己的情绪,在意自己的伤口,在意到,在喝完苦药之后,记得给塞进来一颗糖。 这是今生吃到的最甜最纯粹的味道,代表被爱着,被信任着,也帮着陆之道下定了今生最大的一个决心。 决不去伤害她。 所以,不要再去找证据了!她那么看重的东西,自己也要跟着她一起守护好。 …… “如果,以后我可能保护不了你,还会连累你呢?”陆之道试探着地问,自己是下定了决心,还不知人家怎么想呢。 这话让楚宁心中莫名紧张起来,心里揣测她是不是准备动手了,暗自庆幸还好先一步给她下了药。 楚宁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连累呢?无非就是多一些人来追杀?打不过就跑呗。” 陆之道心中暗暗惊讶,还以为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一直犹豫不决的就只有自己。 想着便有些愧疚,感慨地说,“你有句话说的很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楚宁无奈地点点头,两个人相互扶持当然比一个人好,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所以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必须果断离开。 …… “那好。” 陆之道握紧了拳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管他什么任务,管他什么威胁,只要把楚宁安全送到京城,想必他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而自己,如果依旧逃不出他们的阴影,好歹此生也做过一件光明快乐的事。 只嘴里这一颗糖,就足够拿命去还了。 信任与爱那样难得,决不辜负。 …… 可是,明明精神活跃,不知怎么的,身体却觉得困倦。 陆之道觉得奇怪,挠了挠头,“怎么越来越困了,刚刚还很精神。” “可能……”楚宁顿了顿,扶她到床边坐下,“这个药喝了就容易犯困,这是让你多休息。” “那你呢?”陆之道乖乖躺下,郑重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楚宁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药量放错了,才让她这么久能撑着不睡,赶忙敷衍道,“我明白。” 第44章 木木:怎么回事?甚至有点开心。 楚宁有些看不懂, 总觉得陆之道今夜与平时不大一样,似乎格外脆弱,甚至有点粘人? 心里还猜想是也许因为受了伤的缘故。 过了好一会, 才等到她沉沉睡去,可是还一直抓着自己的手。 “陆之道?”楚宁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一点反应。 这才敢轻轻抽出手, 拍了拍她的脸,确认是雷打不动地熟睡过去了。 “呼……”楚宁轻出一口气,终于得以脱身。 可是心里却不轻松,不觉得这是解脱, 反而莫名觉得失落。 独自呆坐在床边,思绪乱极了, 可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你有任务在身, 我也有必须去做的事。”楚宁喃喃自语, “对不起……” 自己也有不惜一切要保护的东西,必须把证据送至京城, 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是自父母离世以后, 自己独自苟活的全部意义。 平时不必将困苦挂在嘴边,可心里却一刻也不敢忘记。 水面上的夜格外凉, 楚宁俯身扯过被子,轻轻帮她盖好。 然后才直起身, 把方才随手放到一旁的衣裳重新捡起,叠好远远地放到一旁。 又找出了陆之道干净的衣裳,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尾,这样她醒来的时候, 可以直接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否则以她的习惯,肯定是就近随手拿一身衣裳去穿, 而不管干不干净。 楚宁环顾四周,陆之道睡的正沉,可她还是觉得不安心,看到木盆中的水早就被血染红,又为自己找到了多留一会的理由。 出去换了一盆干净的水。 端了木盆放到一旁椅子上,把船医留下的药在桌上一一摆放整齐。 可是方才用过的帕子却有些血迹洗不掉了。 于是拿了自己的手帕,叠成小小的方块,放到药瓶的边上。 记得换药。 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再没有理由可以留下,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保重。” 楚宁将被角向下压了压。 …… 尽管我们背道而驰,可还是希望你保重自己。 …… 多余的东西楚宁全部都没带走,除了将证据随身放好,只带了陆之道那把锋利的小匕首。 顺便从她包袱里面,那叠一万零一百两的银票中,抽了一百两出来。 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脱身之后再去买。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妥,简直与偷窃无异了。虽然明知陆之道不会介意,但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于是取下身上的玉佩,那是及笄礼时母亲给的。一开始没钱的时候,还准备拿它去当,但是陆之道死活不同意。 当时两人别扭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将玉佩留了下来。 楚宁将玉佩压在那叠一万两的银票之上,自己则收下了一百两,算是交换。 换个心安。 要是原先那个木木的陆之道,楚宁心里将她当做自己人,就不会留下这个玉佩。 而现在,只想互不相欠。 …… 做好全部准备之后,轻声关好了舱门,去到船尾找林水寻。 却发现只有她的小跟班独自掌舵,想了想又到前几日喝酒的底舱,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她正倚在墙边,仰着脖子灌酒。 楚宁冲她招了招手,她便放下酒壶走了过去,看起来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摇晃。 “还以为你不来了,走。”林水寻颇为意外,拉过她高高兴兴地就往外走。 “还去船尾么?”林水寻转头问道。 “对。”楚宁点点头,“方才我去过了,见你不在,就猜是在底舱喝酒。” 林水寻咧嘴笑了笑,“否则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早知道你要来,我就不喝那么多了,现在有点晕……” 楚宁不置可否,这样反而更方便行事。 到了船尾,林水寻不客气地把小跟班打发了,“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小跟班缩缩脖子,反倒落得自在,转身回去睡了。 按照白天约好的,林水寻手把手教她控制大船的方向。 颇为得意自得,事无巨细地一一交代了。 “现在帆都收起来了,就只靠船舵掌向,这样干扰也少,要是扬帆之后还要根据风向来调整船舵,那就复杂许多。” 楚宁点点头,“我试试。” 握紧了船舵,小心翼翼地按着林水寻说的,控制方向。 “不错不错,学的很快噢。”林水寻揉了揉太阳穴,往墙上一靠,也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她看上去有些疲惫。 林水寻见楚宁手上也很稳,便十分放心地倚在墙边。 事情倒比楚宁预想的要顺利许多,不动声色地将船舵向右偏了一点角度,随后便保持这个小小的斜角不动,转身开始与林水寻说话: “要是累了不如回去休息。” “那怎么行!夜色正好。”林水寻赶忙站直了身子,过来要拉她的手。 楚宁故意由她拉着,往前走了两步,让她背对着水面,笑着说道,“夜色正好,是为了心意相通的璧人,与你我有什么关系?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 “只要你愿意,这夜色就可以与你我有关,你知道我的心思。” 楚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勉强地笑了笑,“不要有这样的心思,我很快就会离开,再不回来的。” “你去哪里?一起去就是了。反正我在船上也是随着船漂泊,去哪里都一样。” 楚宁摇摇头,“对不起,这些日子,我有意无意地利用了你的好意。” “愿意利用就利用,尽管用。”林水寻潇洒地摆摆手,但又有些不甘心,“大半夜的,就为了跟我说这个?还不如喝酒去!” “反正我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只是很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楚宁以为这样就算是把话说清楚了。 “我知道了!”林水寻往后一靠,斜眼看她,“陆之道让你说的!” 楚宁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她那副死样子,好在哪里!无非就是比我白一点,她练武的怎么好像晒不黑?”林水寻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黝黑的皮肤,常年在甲板上风吹日晒,几乎所有船员都晒的黑黑的。 楚宁无奈地摇头,这个根本不是重点好嘛!只好再解释道,“与她无关,我与她也不是一路人。” “那你跟谁是一路人?” “非要跟谁么?我自己不可以?” …… 掰扯好一阵,也不知道林水寻听明白多少。 见她垂着头失落地坐在椅子上,楚宁也顾不上她,余光瞥见船身已经离岸边很近了。 船缓缓地驶向岸边,终于到了浅水处,那里水不足以支撑起大船,只感觉船身怪异地晃了晃,便陷入了岸边的淤泥里,不再动弹。 楚宁快步到船舷边上去看,船与岸边还有一段距离,但船已经搁浅。 只有船尾牵着的蚱蜢舟,可以畅通无阻地通过浅水区,到达岸上。 楚宁转头看了林水寻一眼,见她也正看向自己,却不起身,好像船身偏离方向与她这位舵手没有一点关系。 “从那边上蚱蜢舟。”林水寻终于看明白她的目的,心绪复杂地驼着背,犹豫许久,还是为她指了方向。 楚宁没有迟疑,快步走下楼梯。 “非走不可么?”林水寻紧追了两步,跟至楼梯口。 楚宁停下脚步,抬头看她: “非走不可。” “那个陆之道呢?你们是一起上船的。” “我只能先离开。”楚宁毅然决然。 “我就知道,她看着也不像好人!”林水寻握紧了拳头。 楚宁迟疑片刻,还是抬头解释道,“她不坏。” “从你们上船的时候,就感觉有隐情,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但也许我能陪你去。” “不能再连累你了。”楚宁冲她笑了笑,“多谢你连日的照顾,有缘再会。” “肯定再会不了,”林水寻苦笑着摆摆手,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好淡然道,“不如相忘于江湖吧,愿你诸事顺遂。” 也许是常年与大江大河打交道,让她同时拥有大河的热烈与坦然。 楚宁心中怅然,微微俯身向她施了一礼。 转身便上了蚱蜢舟,那小船由粗麻绳牵在大船之后,系着水手常用的防脱结,楚宁拉扯不开,便干脆拔出匕首,割断了麻绳。 借由蚱蜢舟上了岸,回头再看船上,越来越多的灯笼亮了起来,看起来他们已经发现船搁浅了。 摸了摸怀里的证据,来不及多想,独自向着更黑暗的地方跑去。 …… 林水寻倚在船舷之上,目送她远去,直到看不清楚宁的身影,才转身回到船舵边上。 一转身正看见船长挺着肚子,一步一顿地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林水寻装作睡眼惺忪地揉了一把脸,“刚刚睡着了……” “他娘的,你这一趟工钱扣光!”船长俯身往船下看了看,“麻烦了!还能动吗?” 林水寻掰了掰船舵,底下控制方向的装置已经被卡入了淤泥里,此刻船舵已经掰不动了,只好据实说道,“卡住了,只能叫人下去推了……” …… 这一夜船上许多人被突然叫醒,有人半身泡进水里去推船,有人驾着小小的蚱蜢舟试图将大船牵引出去,还有人只能拿着铁锹将船底的淤泥挖开。 船员一片哀声哉道,陆之道与梅佑辛却雷打不动地睡着。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陆之道醒过来的时候,船已经从淤泥里面出来,重新回到正轨上,正有气无力地在烈日下缓缓行驶着。 陆之道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抬头看窗外,才惊觉天已大亮,从没有睡得这么晚过,匆忙爬起身来。 一觉醒来,感觉身上好了许多,后背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最高兴的是,嘴里竟还有甜甜的味道。 陆之道咂摸咂摸嘴,见床尾整整齐齐地叠着自己的外袍,一看就知道是楚宁叠好的,不由* 地傻笑了半天,拿起衣裳潇洒一甩,将外袍穿好。 心情大好,顺带着也觉得衣裳都合身了起来。 转头又看到桌上药和帕子,认出那是楚宁的帕子,不明白为什么会留在自己这里,便小心地收好,准备一会还给她。 陆之道低头仔细地思忖了良久,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带着楚宁离开这里。 而且必须在船到达应天府之前,顺利下船,另寻出路。 所以此刻最大的阻碍就是梅佑辛,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陆之道快步出了船舱,顾不上去找楚宁,先去看看梅佑辛。 只见他还睡在甲板之上,看来他的药劲还没过。 趁四下无人注意,陆之道捏开他的嘴巴,拿着白瓷瓶,直接把蒙汗药往他嘴里灌,一点都不剩。 就睡着吧,别来碍事。 做完一切,随手将白瓷瓶扔进水里,才拍了拍手,兴冲冲地返回船舱,找楚宁去了。理由都想好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梅佑辛,自己则带着她离开,像开始的时候一样。 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 于是推门进去,见她的东西都还在,便猜测她是找林水寻去了,心里有些不高兴,随手带上门,又跑到船尾,去找她。 …… 林水寻跟着忙了一夜,此刻刚睡下,就被陆之道从睡梦中拎了起来。 “你有什么毛病?!” “楚宁呢?”陆之道在船尾也不见楚宁的身影,心里便有些着急。 “我还想问你呢!”林水寻反咬一口,“她昨夜不是与你在一起的吗!” 看她一脸烦躁的样子,好像真的不知情,陆之道也迟疑起来,在船尾来来回回找了几遍,也不见楚宁的踪影。 “你要是敢把她藏起来,我弄死你。”陆之道拽了林水寻的领子,差点要将她提起来。 “你自己把她弄丢了,倒来问我?” 陆之道怔了怔,松手将她扔了下去,林水寻歪了歪头,满不在乎地将自己的衣领整理好。 这时才发觉好像有些不对,越是细想越觉得不对劲! 昨夜喝完药就感到格外困倦,只觉得睡了一个好觉,可自己从不曾睡的那么死过,更不会睡到日上三竿。 况且醒过来之后,格外头疼,一开始没多想,还以为是睡多了的缘故。 “难道她也给我下药了?”陆之道嘟囔了一句,扔下林水寻,跑回了楚宁的船舱。 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昨夜她把蒙汗药的用法用量问地那么细,就应该有所警觉,可她人畜无害地一笑,自己就把什么都忘了。 陆之道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仔细查看了楚宁的房间,确认她的东西都还在,什么都没带走。 不对,匕首不在了。 她只带了防身的匕首。 又听船员说闲话的时候,说起昨夜搁浅的事情,几乎确定她抛下自己,独自走了。 陆之道无措地呆坐在床边,脑中一片空白。 果然只有自己冲昏了头脑,她也许早就知道一切,早就有所准备。 所以离开,也那么果断。 只有自己浑然不觉。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不顾一切地跟随她去,还以为昨夜都与她约定好了,可一觉醒来却连人影都不见。 好像鼓起所有的勇气,用力地挥了一拳,却打在棉花上。 不仅使不出力气,甚至还有点可笑。 怅然间竟有被抛弃的悲凉之感。 果然自己就该留在阴暗的角落之中,所有尝试,都是妄想。 陆之道猛灌了一口水,将嘴里的甜味压了下去。 刚喝完,嘴里就淡淡的,便开始舍不得,用尽了力气想将那一口水呕出来…… 茫茫然呆立许久,胡乱揉了一把脸,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掏出她留下的手帕,打开看了看,想不明白,既然都走,还留下一块帕子是什么意思? “嫌我脏。”陆之道垂着头,自问自答道,气恼地将手帕扔到一旁。 …… 可是在翻包袱的时候,却发现那一叠银票上,压着一块玉佩。 那是楚宁母亲留给她的玉佩,陆之道一眼就认了出来,她们曾经还为了这块玉佩争执不下。 但是,又留下一块玉佩是什么意思? 她如果嫌弃自己,为什么还留下那么贵重的玉佩,还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成人礼。 陆之道想破脑袋也没明白。 只因为那一万两银票足有厚厚一叠,陆之道现在没有心思一张一张去数,因此也没有发现,少了一张一百两的。 只看到玉佩压在银票之上,无论如何不明白她的用意。 …… 但离开的事实也摆在眼前,陆之道独自走到甲板之上,失神地望着水面。 一站就是半天,直到太阳西斜,仍旧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继续执行任务,心里万分不愿意。 去找她,却害怕只是一厢情愿。 如果不是双向奔赴,那么,自己的靠近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 “欸,分我一点位置,也让我来吹吹风,伤感一下。”林水寻一觉睡到现在,起来看到陆之道傻站着一动不动,便走了过去,将她推远了些。 陆之道斜了她一眼,转身便准备回去。 “小宁都走了,还对我这么大敌意干嘛!” “所以真的是你帮她离开!”陆之道有些气恼地盯着她,握紧了拳头。 “不是我!我巴不得她留下陪我。”林水寻摆摆手,“可她主意大着呢。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干脆顺水推舟,由着这船搁浅。” “你不知道,我没办法拒绝她。”林水寻不正经地抹了一把脸,笑了笑,“她这样离开,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咯,对错与我无关,我只帮她。” 陆之道翻了个白眼,“人家也不在,不必故作深情。”就你会说话?! 林水寻将白眼翻还给她,“你说,她看起来那么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真要干起坏事,也比别人方便许多。” 陆之道默默点头,暗暗表示强烈同意。 否则也不会听她的,先把梅佑辛迷晕,还以为她真的只是好奇。 甚至连她对自己下药,也没有一点防备。 “看的出来,她很在意你。”林水寻正经不过三秒,转眼又抚着自己胸口,咧开嘴冲陆之道笑: “不过现在好了,小宁也把你抛下了,我这心里啊,舒服多了……” 陆之道轻哼一声,尽管不服,但她说的却是事实,只能暗自失落。 但林水寻看上去很懂的样子,左右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问,陆之道犹豫了许久,还是把藏在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如果,有人把玉佩留给你,是什么意思?” “小宁把玉佩留给你了?!”林水寻几乎要跳起来。 陆之道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仰,看她好像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怕牵扯到楚宁的事,她不愿意说了,赶忙摆手否认,“与她无关,我只是好奇问问。” “那要看具体情况了,也许人家只是很有钱,随手打发你的。”林水寻摸着下巴思索着说。 “就是她母亲留给她的玉佩。” “家传的?”林水寻提高了音量,“这得是定情的信物吧!” “定……定情的?” 陆之道当场愣住,连眼神都凝固了许久。 突然觉得有些窒息,陆之道用力扯了扯衣领,好让自己透上气来。 这个玉佩是定情的意思?! 陆之道仔细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玉佩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么珍贵,而她竟然将玉佩给了自己! 如果不是作为定情的信物,难道还是为了抵债不成?! “哼,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底脚踩了多少条船!”林水寻没好气地说道。 陆之道忍不住嘴角上扬,双手用力地抓紧了船舷上的栏杆,来回搓着,搓地手心发烫。 “那……那……”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努力克制着自己,缓了缓神,又问,“那留下手帕又是什么意思?” “手帕?” “就是她常用的手帕。” “傻子。”林水寻撇撇嘴,不屑地说,“手帕这种随身的东西哪能随便给人!” “对对,但是她给了。”陆之道期待地望着林水寻。 “这是有特殊意义的,至少是表达思念,而且是那种很贴心的思念。” “怎么说?”陆之道认真地问。 “那个手帕是丝织成的么?” “对,对!” “这就叫……”林水寻抬着手指,摇头晃脑,“这就叫,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 “嘶……”陆之道下意识地往后一仰,睁大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仔细想想也是有道理的,正是因为要离开,所以留下相思。 这一方手帕,一定代表着相思之意,难道还是留给自己擦伤口的不成?! 原来人家已经将心意说的这样明白,因为不得不离开,所以先留下定情的玉佩,又将代表相思的手帕放在自己身边。 果然只有自己是傻的! “你没听人家歌里唱的吗?一方素帕寄心知,横也丝来竖也丝。” “你说的对,我是傻子!”陆之道深深地感叹,“多谢!” 拍了拍她,快步跑了回去,脚步轻快,心里几乎要蹦起来。 一手拿着手帕,一手拿着玉佩,反复端详,“原来还有这样的意思!” “我果然是木头!”心里将自己反反复复骂了又骂。 再也顾不上她离开的原因,只觉得她是不愿意拖累自己,而不是抛下自己。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她的定情与相思都留在自己这里,所以又怎么忍心去怪她呢。 猜到这样的意思,便再也坐不住了。 陆之道蹦了起来,将所有的难过与惆怅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冷静下来,心里愈发担心,她这样独自离开也太危险了! 臬司衙门的人虎视眈眈,暗卫营那些人回过神来也会追上去。 陆之道小心地收好玉佩与手帕,揣好所谓的定情与相思: “我必须去找她!” 第45章 木木:好巧…… 陆之道匆匆收拾了包袱, 将玉佩与手帕小心地贴身揣好,便准备出发去找楚宁。 顺带着也帮她把东西都收好,放到了一处。 最碍事的就是那两本厚厚的书, 陆之道拿起书看了看。 却见一直系在上面的小丝带,随意地散开了, 不像从前那样用心系好。 于是随手翻开了《尚书》,才发现中间都被掏空了,而一旦把书合上,从外面看起来与正常的书无异。 难怪她总用丝带将书绑着, 原以为她只是爱书,丝毫没想到她将证据藏在书中, 却又把书放自己这里。 原来他们找的证据一直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们在楚宁房间无论怎么翻找, 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只好怀疑她是贴身收着了。 而自己竟丝毫不察, 无奈一脸苦笑,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只是此刻, 书中已经空空如也了。 陆之道犹豫片刻,还是将这两本厚厚的书放入了包袱之内。 …… 心里满是期待, 可又有些害怕,等暗卫营那些人得到消息的时候, 少不得要派人来找麻烦。 不知道自己能抵挡多久,只希望在那之前,能把楚宁顺利送至京城。 之后自己何去何从便不重要了。 从船上离开之后,如果再落到他们手里, 便不会再有活路。陆之道漠然地想着,倒不怕死, 但是有些害怕像念舒那样没有尊严地死去。 犹豫片刻,快步跑到睡死的梅佑辛身旁,扛着他扔到船舱之内。 搜遍全身,找到一颗草乌丹,这是剧毒的药,吃了之后会感觉嗓子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可是又赶不走,最后活活窒息而死。 这是他们常备着,给别人用的。 又在他腰带的扣子里,找到一颗一品红,服用之后几乎立即毙命,会死的少一些痛苦。 这是他们不得已的时候,给自己用的。 将一黑一红两颗药收好。黑色的随身带着,拿着红色的那一颗,仔细想了想,需要将这颗藏在触手可及却又隐蔽的地方,这样才能在身处绝地的时候,有机会干脆地死去。 陆之道横剑在身前,将嵌在剑鞘的鞘口处,那颗小小的红色刚玉取了下来,换上一品红。 大小正合适。 仔细看了看长剑,确认乍一眼看不出端倪。陆之道才将长剑佩在腰间,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离开这里。 “不过吃了你一颗糖。”陆之道暗自调侃,却要自己拿命去换。 …… 船却不停向前行驶着,陆之道站在船舷之上,瞪着水面干着急。 越拖下去,距离楚宁便越远。 突然想到,楚宁让船搁浅之后,才找到机会离开的。 不如如法炮制。 于是快步跑到船尾。 不顾林水寻的阻拦,一手将她推远,一手握上了船舵。 “诶!诶!”林水寻抓着她的手,胡乱扯着,却不是她的对手,只好焦急地喊道,“再搁浅船长会把我扔河里喂鱼!” 陆之道只当没听见,向右打死了方向。 “你要上岸,直接坐蚱蜢舟不行么?!你不是会功夫么!” 一语竟醒梦中人。 陆之道恍然大悟,一时着急竟把这茬给忘了。看看拴在船尾的小舟,放开了林水寻。 轻巧地一跃,踏上船舷,也不管大船正在行驶,向蚱蜢舟跳了下去。 蚱蜢舟猛地受力,剧烈地摇晃起来。陆之道赶忙俯身,抓紧了船沿,降低重心才逐渐稳住了小舟。 她前脚一跳,林水寻便急忙上前摆正了方向,确认航向正常之后,才放开船舵,跑到船舷边上,探出身子向下看。 陆之道已然站稳了脚跟,准备往岸边去了,此刻正站在船头,潇洒地冲她摇了摇手。 “如果见到小宁,告诉她,我会想她。” “滚。” …… 顺利上了岸,眼前是一片坦途,却四顾茫然。 不知该往何处去。 想起自己前一日推开舱门,正好撞见楚宁拿着地图在看。问她为什么突然看起地图,她又顾左右而言他。 于是便也拿出地图仔细地研究起来,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现在已经在南直隶的地界,只是距离应天府还有一段距离。 而楚宁离开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带,那么必然要到市集上购置必备的物品。 而现下天色已经见黑,她离开也接近一天了,推测以她的体力,暂时到不了应天府。 更可能去了附近的镇江,那里虽不及应天府繁华,但却有官道与运河同时经过,是重要的交通中枢。 到了哪里,她要走陆路还是水路就难说了。 陆之道收了地图,一刻也不敢耽误,快步向着镇江的方向赶去。 一路人烟稀少,想抢匹马也没见到,只有靠着两条腿赶路。 天色黑了也不敢停下,怕赶不及在她之前到达。 唯一的优势在于,自己下船的地方,比楚宁下船的地方更接近镇江,所以尽管她早走了一日,可自己还是有机会赶上她。 …… 一整夜片刻不停,紧赶慢赶,到达镇江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路上人也多了起来。 陆之道累的不轻,见路边有一个茶摊,支着遮阳的帐篷。便要了一碗茶,略作休息。 仰头猛灌了两大碗,正准备离开。 “欸,没给钱呐!” 陆之道猛地停住脚步,低头翻遍全身,却没有找到散碎银两。 只好从那叠一万两银票之中,抽了一张一百两的出来,“能换开么?” “小本生意,怎么换的开?”老板无奈摆摆手,指着不远处一家钱庄,“去那里兑开再来。” 陆之道只好往钱庄去,想着换一百两的碎银足够一路的开销了。 隔着半人多高的柜台,将银票递了过去,“换成碎银。” 小伙计接过银票反复查验了许久,喃喃道,“怎么今天尽是沈家钱庄的银票?还都是一百两。”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陆之道赶忙追问,“还有谁?” 小伙计掀起眼皮,微微探头看了一眼陆之道,一脸正经地说,“为客户保密是基本职业操守。” 陆之道一手搭上柜台,往前倾了倾,向小伙计勾勾手,他便心领神会地凑了过去。 “只要你告诉我,这张一百两银票,给我兑五十就行。”陆之道压低了声音。 小伙计怔了怔,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才凑地更近了些,明知故问道,“还有五十呢?” “随你。” 小伙计眼前一亮,即刻将一百两的碎银分成两份,其中一份推到陆之道跟前,“一早来过一位姑娘,用的银票与你是一样的。” 陆之道突然来了精神,用一样的银票,又是今早兑换的,很可能便是楚宁! 没想到这样顺利。 匆忙问道,“她什么样子?” 小伙计摸着下巴,思索着,“比你略矮些……” “这么高?”陆之道比划着楚宁的身高。 “差不多。” “霜色的衣裳?”回忆着楚宁的穿着,接着问道。 “这我没注意,柜台太高了。” 陆之道不大满意,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抓另一堆银两,小伙计赶忙伸手护住,匆忙说道,“但我看清她的长相了。” “眼睛亮亮的很有神,还冲我笑了,笑起来有酒窝,挺好看的。” “那她去哪里了?”陆之道赶忙问道,心里几乎确定那就还是楚宁。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伙计把银子揣进怀里,“但她问我哪里能买到马。” “买马?” “我还建议她坐马车来着,但她看上去似乎不大愿意。” “那么哪里能买马?”陆之道迫切地问。 …… 按照小伙计指的路,陆之道很快便到了马市,各类马匹被圈在街道两侧,偶尔传来嘶鸣声。 但马市地面开阔,一眼就能扫遍全场,陆之道放眼望去却不见熟悉的身影。 便一家一家打听起来,接连问了许多人,什么说法都有,正头昏脑胀之时,有身着绿布单杉的男子声称自己见过楚宁。 “她就在我这里买的马。” “确定?”陆之道疑惑地问。 “当然,独自出来买马的姑娘很少。” “她往哪里去了?” “骑着马往那边去了,大概是去集市吧,刚走不久。” 听到刚走不久,陆之道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巴不得即刻追了上去。 放眼他身后的马匹,挑了一匹合意的,跨步上马,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跑去。 如果刚走不久,完全可以追上。 …… 转眼到了集市,竟没有费多少周折,因为一人一马在集市中实在太显眼。 远远便看到楚宁正牵着马,沿途购置东西。 陆之道急忙便想跑上去,只是骑着马在熙然的人群中,实在行动不便,干脆也下了马,拽着缰绳向着她的方向快步走去。 …… 越是靠近,越有近乡情更怯之感。 踟蹰片刻,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的衣裳来回捋整齐,又抓了抓头发,将有些凌乱的长发理至身后。 至少第一眼看起来干净整洁。 片刻不歇地追了一天一夜,此刻却不知该以何种姿态上前了。 看她在一个摊子前,拿起东西看了许久,又放下顾自己走了。 陆之道随后跟了上去,见是一个卖胭脂的摊子,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匆忙问老板,“她看了什么?” “这几个……”老板往桌子一指。 陆之道心里想着,也许是她没舍得买,可上次见她稍稍点了红唇,便觉得格外好看。 喜欢可以帮她买下来,反正自己现在有好多钱。 “我都要了。”陆之道抓起那几盒胭脂盒,顺手扔下一锭银子,“不用找。” 便匆忙追着楚宁的身影去了。 边上另一家摊子,卖一些简单的首饰,楚宁也拿了几样看了看,没有一个合心意的,便都放下走了。 见她走远,陆之道又追上前去,照单全收。 又见她在一个卖醋的摊子前停了停,这是镇江特产的香醋,色浓而味鲜,楚宁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人家打醋装坛,感觉颇为新奇。 “她喜欢这个?”陆之道困惑地自语,快步跟上,对老板说道,“给我来一坛,快!” …… 随后的东西便愈发奇怪起来,楚宁专挑不方便携带的东西去看,什么扬中河豚,刀鱼,还有走马灯,甚至还有木犁,藤椅,还有锅碗瓢盆。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陆之道差点要抱不过来,放了一些大件在马背上。 可是还有许多放不上去的,只好自己抱着,各样的小东西叠了有半人高。 在一个做面塑小人的手艺人摊前,陆之道蹲下身取了三个面塑,楚宁刚刚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可是双手被占满,陆之道费劲地腾出两根手指,准备从怀里掏钱。 手忙脚乱地付了钱,习惯性地扭头去找楚宁的身影,却没看到一点踪迹,连她的马也不见了。 匆忙起身,要往前去追,却听见身前传来熟悉的声音: “出手这样阔绰,怎么不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陆之道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从一堆东西后面探出头,声音有些紧绷: “好、巧。” 第46章 木木:应该算是有吧? 楚宁刚到集市没多久, 便发现有人跟着,还跟的那么光明正大。 留意过才发现,竟是陆之道。 没想到这样快就追了上来, 不知她意欲何为,心里不免开始担心。 原本想甩了她, 快速离开,可是偷偷观察了许久,见她只是一直跟着自己身后,也不上前, 反倒买了许多东西。 还都是用不上的那种。 多番测试才发现,但凡自己停下来看过的, 她都买了。 所以故意找了难以携带的东西去看, 锅碗藤椅走马灯诸如此类, 什么难拿去看什么。 果然这傻子都买下了…… 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但看起来不像恶意。 可这样一直跟着也不是事儿,所以楚宁思量再三, 才决定回到她跟前, 没好气地说;“怎么不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却听陆之道略显尴尬地探头出来, “好、巧。” “巧么?”楚宁语气淡淡,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陆之道站起身来, 将身上的东西抓紧了些,虽然莫名紧张, 心里却安定了许多,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扯着嘴角冲她笑了笑。 楚宁却心有芥蒂,也许为了执行任务而来? 可不知为什么, 迟迟没有动手。 但她的任务自己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不敢再完全地信任她。 既然她不坦白, 那么自己也不必将此事明言。如果她确实为了证据,一旦硬来,自己更不是对手。 反正,不主动戳穿,但也不能再与她同路而行。 楚宁这样想着,便转身顾自己离开。 陆之道将面塑小人扔进刚才买的锅里,又提着走马灯,夹起醋坛子,手忙脚乱地牵马跟上。 目不斜视地上前,跟着她身旁,好像她不说话,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用余光偷眼看了看楚宁,见她似乎没有反感,于是又跟紧了些。 保持了不到一臂的距离,楚宁快些,陆之道也快些,楚宁慢些,陆之道也跟着慢了下来。 楚宁骑马跑了,陆之道骑着马,哗啦哗啦地追了上去。 因为马背上尽是在集市买的没用的东西,一跑那些东西便要撞在一起,所以陆之道的马跑起来,就是哗啦哗啦的。 “你到底想怎样?!” 跟了小半日,楚宁终于先憋不住,一拉缰绳停了下来,调头质问。 陆之道急忙跟着停了下来,马背上的锅碗瓢盆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一手抚在身前,摁着怀里的玉佩上,那是她留下“定情信物”,歪着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 才抿抿嘴,将嘴边的笑意咽了回去,轻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陆之道小心地避开了她的眼神,转而望向地面,却感觉脸上有些热起来。 “我不明白!”楚宁没好气地瞪她,“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陆之道眨眨眼,犹豫再三,还是深吸一口气,坦言道: “我……我是一样的意思……” 静静等待楚宁的反应,竟有些期待她眼含笑意地凑过来,像往常那样。陆之道自认为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再露|骨的话,还不知道要怎样的脸红心跳才能说出来。 大可不必!陆之道心中暗暗自我安慰,等着楚宁主动靠近。 可只听见楚宁叹了口气,无奈望天: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 她说话云里雾里,楚宁不愿再与她纠缠,只想快些离开,无论如何不能拿身上的证据冒险。 “别再跟着我了,往后我自己走。”说罢,便驾马先一步离开了。 陆之道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愣愣地踢了马肚子,坐在马上迟疑地跟着后面。 却不敢靠地太近。 突然想到,她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此刻这些东西都在自己这里,便又驾马追了上去。 楚宁思绪复杂,见她又一次跟了上来,有些不耐烦。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陆之道先开口: “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 “不要了,我有新的。” …… 才意识到,自己头脑一热追了上来,却忘了去想她离开的原因。不管她对自己留有多少心意,离开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她不愿与自己同行。 连旧东西都不要了。 早就该想到的,即便留下了再多的情意与思念,还不是选择独自离开。 陆之道皱着眉用力抹了一把脸,替自己尴尬起来。 不敢再贸贸然追上,一时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本身就是无家可归的人,没有任务可执行,便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股脑儿将马背上的东西推了下去,醋坛子翻倒在地,一股酸味涌了出来。 酸的呛人,甩甩脑袋,驱马加快了速度。 没有特定的方向,只是无意识地顺着她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 以为自己如无根的浮萍漂泊,可是又好像有一跟线牵着,有意无意地沿着她的方向。 只是远远地跟着,远到只看见前方一个小小的影子。 一路出了热闹的集市,顺着陆路北上。 …… 天色将暗,好像有莫名的力量将太阳向山那边拽下去。 陆之道垂头坐在马上,忽听前方有马蹄声哒哒而来。没劲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却见楚宁正快马加鞭向自己奔来。 陆之道用力挺直了腰背,眼神跟着她向自己一点点靠近。 快速思量着该说些什么合适。 一时之间,脑海中把所有能想到的话都过了一遍,到最后也没选到一句合适的。 很快楚宁便到了她边上,先瞥了一眼她的马背,此刻干干净净,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陆之道跟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突然心虚起来,“要的话……我去捡回来?” 刚刚头脑一热,把那些东西都被扔在半路了。 楚宁没有答话,只说,“我看到齐守义了。” “嗯?”陆之道挠挠头,他在之江省边界的大旗寨过着舒坦日子,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被关在囚车里。”楚宁继续说道,“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为什么?”陆之道警觉地问。 “不知道。边上有官兵,我没靠近,只是看到他在囚车里。” 陆之道点点头,警觉地问,“人在哪里?” “那边。” 顺着楚宁指的方向,陆之道驾马上前。 回头却不见楚宁跟上来,便掉头又跑了回去,“你不走么?” “我帮不上忙,你去就行了。”楚宁拉过缰绳,掉转马头准备离开。 陆之道赶忙打马上前,“我不认识路……” “顺着这条路往前就能看到。” “好歹人家也帮过你……”此刻却连指个路都不愿意。 “……” 无奈之下,楚宁只好骑马带她去找齐守义。 …… 远远地,两人便下了马,将马栓在路边的树干上。 “我把你带到,而后你们愿意怎样就怎样,只别再跟着我。”楚宁一边专心将缰绳系紧,一边开口对陆之道说。 “那我干嘛去?” 楚宁转过头看她,“那是你的事。” 陆之道右手握着剑上,拇指不动声色地蹭了蹭鞘口的一品红。抱着必死的决心追了上来,这个意思还不够明显么? 或者她根本与自己不是一个心思。 两人悄声缓步靠近,以免被发现。 楚宁专注地望着前面,将她拉到一旁蹲下,身前半人高的灌木正好将两人挡住。 “所以……”陆之道压低了声音,“玉佩是假的?” (留给我定情信物是假的?) “什么玉佩?”楚宁一时没有想起来。 陆之道忐忑万分,“你留下的那个。” “当然是真的!” (怎么可能用假玉佩换你的一百两?!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楚宁顿了顿,又补充道,“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你收好了。” (有机会要换回来的。) “好!好!”陆之道用力点头,心想着玉佩是真的,定情也是真的,又觉得安稳了许多,低头踟蹰着说: “那我……” “看!”楚宁推了推她,让她看前方。 只见有一人颓坐在囚车之内,垂着头,头发凌乱地披在身前,身形倒很像是齐守义,但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边上有五人,都是官差的打扮,此刻正围坐在一起,支起砂锅,生火做饭。 “你怎么知道他是齐守义?”陆之道奇怪地问。 “刚刚骑马过去,他冲我怪叫,我才看到,……他好像精神有些不太正常。” 陆之道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仔细看了半天,觉得这样落魄的样子也不好,喃喃自语,“看来做土匪也不行。” “当然不行,你在想什么?” “……”陆之道扁扁嘴,转头问道,“那要救他么?” “他是你朋友,你自己没有主意么?”楚宁默默向后退了几步,悄声走远了些。 陆之道赶忙跟了过去。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我要赶路了。”楚宁边解缰绳边说,见她依旧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不耐烦地转身:“别再跟着我!” “天都要黑了。” “那你就好好休息!”说罢转身上马。 陆之道赶忙快走两步,拉过她的缰绳,“你至少告诉我,接下来做什么。” 一旦不执行任务,好像就没有什么事情该去做的了。 楚宁却正相反,她太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突然希望,自己有陆之道* 这身功夫就好了,一路上能省多少事!哪像眼前这人,空有功夫傍身,却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简直浪费。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来问,一定怀疑他只是在调侃。可是陆之道问的真诚,楚宁无奈叹口气,便帮她考虑起来,问道: “你要救齐守义么?” “不知道,你看呢?” “作为朋友是该救的,可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虽然我信不过这些官差,但若是他真的做错了,也不该包庇。”楚宁思量着说道。 “那到底救不救?” “不妨先去查一查,冤枉便救他,如果罪有应得便与他好好道别。” “好!” 陆之道点点头,有了决定以后,执行起来便容易许多,总之想办法去做就是了。 当做命令去执行,这是自己擅长的。 “可以放开了么?”楚宁无奈地问。 陆之道茫然地扯了扯手里的缰绳,抬头看她。 第47章 楚宁:差不多得了,累死了! 正说着话, 陆之道余光发现有官差向这边走来,便拽紧缰绳一手撑在马背,飞身上马, 直接跳到楚宁身后。 用力甩了缰绳,驾马快速跑远。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楚宁还没来得及反应。 “你做什么?!”楚宁试图去推开她的手。 “有人过来。” “骑你自己的马去!” “来不及了。” “……” 陆之道驾着马,一口气跑出好远。 楚宁被她牢牢禁锢着,开始还生气地挣扎,可几次尝试都是徒费心力。 不管怎么抓她打她都没有用, 她好像不怕疼的样子,越是挣扎, 抓的越紧。 只一昧驾马向前。 最后无奈地放弃, 垂手在两侧, 声音听起来有些累了,“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其实……”陆之道一会低头看看楚宁, 一会又抬眼直视前方, “现在……” “陆之道, 你的话烫嘴么?”楚宁没好气地揶揄她,始终也不明白她意欲何为。 陆之道用力捏紧了缰绳, 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现在无处可去。” 楚宁自以为她是不能完成任务,所以回不去,只能跟着自己,才有机会下手, 多少有些顾忌。便小心地问道: “所以你想怎样?” “不知道。” “你不知道?”任务写的那么清楚,你会不知道? 楚宁感觉自己被玩弄一般, 明明以她的身手,要从自己这里拿走证据再容易不过。 况且现在就被她抓着,要拿证据还不是探囊取物。 她从前一直把任务挂在嘴边,现在却口口声声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不是戏弄是什么? 楚宁干脆把心一横,“别演了,陆之道。” “想要证据直接来取,我还佩服你坦荡。” 陆之道猛地用力扽了缰绳,马儿受到拉扯嘶鸣着停了下来。赶忙一手抓紧缰绳,一手护住楚宁。 解释说,“我没有找到那些证据……” 陆之道本身语速就不快,此刻怕说错了话,更是思虑再三,又停了许久。 “呵。”楚宁用力掰开了她的手,这话更确定了她的任务。 她也是为证据而来。 楚宁隐忍着,暗暗用力咬紧了下唇,要不是打不过她,真想跟她拼了。 “原本也不想去找……”陆之道茫然转向别处,声音压地很低,听上去像是没什么底气,顿了许久,又补充道: “可我一向只听命行事,不问对错。” “我只知道选择是自己做的。”楚宁无奈答道。 静静坐在她身前,垂头听着,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失落,只觉得一颗心被揪着,但此刻有比自己的心意更重要的事,还是倔强地与她说明: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迁就你,唯独这件事,不提什么家国天下,仅凭它是父亲的遗愿,我绝不让步!” 楚宁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听命行事,便也不必再解释许多。直接动手吧,我只告诉你一句,你们之前没有得到的,现在依旧得不到。” “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将证据给你。” 她说的坚定,陆之道反倒有些慌了神,怔怔地松了松缰绳,弱弱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早该明白了,是我看错了你。”楚宁却不容她解释,“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现在,要么动手要么下马,我不想再耗在这里。” 陆之道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双手更不知道如何安放,暗暗搓了搓手指,无意间低头一瞥正撞见对方目光灼灼,绝不退步的样子。 仅就身手而言,明明可以轻易制服她,可是目光一撞上,当即就怂了。 “你下马还是我下马?”楚宁不依不饶。 “我下马……” 可是缰绳还抓在手上。 “放手!” 陆之道站在马前,空望着地面,缓缓摊开了手掌。楚宁抓了缰绳另一端,一下子便将她手中的绳子抽了回去。 向右一扯缰绳,轻巧地绕过陆之道,驾马小跑离去,头也不回地将她甩在半路。 陆之道匆忙转身过来,眼睁睁地看她跑远,这一路而来相处的场景,猛地全涌了上来。 这样一走,再没有其他人会像她那样拥抱自己,像她那样担心自己。会准备长寿面,还会在吃药的时候塞过来一颗糖。 别人习以为常的事情,陆之道却觉得是毕生不可得的温暖,虽然还没有说出口过,但清楚的是,只有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感觉自己鲜活而热烈地存在着。 不管是紧张到说不出话,还是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或者,看她与林水寻走得太近的时候那种嫉妒。 还是此刻的失落,和眼里的酸涩。 都是生命鲜活的证据。 经过这一路,才知道自己原本可以有这样多的情绪,而且总是轻易地被她挑起。 眼见着楚宁要跑远了,可是眼前越来越模糊,心里感觉分外焦急,一下子握住了剑柄,紧跟着追了几步。 这一别怕是再也无法挽回。 只恨自己要紧的话一句也说不利索,明明有那么多机会,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可是距离越来越远,眼见着再追不上了,陆之道万分焦急,冲着离去的背影喊道: “往后,我只听命于你!” 声音却不受控地带着哭腔。 不知道楚宁骑着马跑了多远,因为视线早被噙着的泪模糊,看不清了。 陆之道失力地靠在树干上,一低头,眼眶便盛不住饱含的泪,像雨后树叶上残留的雨水,轻轻一碰便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 …… “你说什么?” 也许是太过出神,连楚宁什么时候回到自己跟前也没有注意。 陆之道突然回过神来,木木地仰头看了她一眼,匆忙站直了身子。 随即意识到脸上都是泪痕,随意抹了一把脸,别扭地别过头去,感觉有些丢人。 “你方才说什么?”楚宁又问。 “什么?”声音还没有平静下来,带着哽咽的哭腔,可是别过头不肯承认。 “最后一句。” 陆之道一手抓紧剑柄,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 “我说,我一向只听命行事,不问对错。” “还有呢?” “往后,我只听命于你。” …… 楚宁望着她愣了愣神,她总将任务挂在嘴边,这些日子又与凌风和梅佑辛几人接触,太明白这话对于她的意义。 她愿意将一切交付给自己,包括生命,包括忠诚,甚至还有所有的感情。 这太沉重,楚宁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负担地起。 不觉得高兴,反倒有些担心: “你怎么了?” “我知道那些证据对你很重要,我可以与你一起护送它进京。” 陆之道抬手将剑横握在身前,食指正好抵在剑鞘口的一品红上,稍稍挪开了位置: “只是往后,暗卫营那帮人也不会放过我,若我自身难保,绝不拖累你,这颗一品红,就是我此生做的唯一抉择。” 楚宁定定注视着剑鞘上那颗入红宝石一般的毒药,不无感慨。 原来,做了最坏的打算,才追上来。 事情都做好了,可是简单几句话,却迟迟不说出来。 直到现在,才真的明白她的意思,庆幸自己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选择回来。 才没有真的错过。 望着剑鞘口的毒药,楚宁半认真半调侃地问,“只有一颗么?” “啊?对。” “那我的呢?” “我不会让你用上的。”陆之道将长剑收在腰间,“我会把你平安送到京城。” “你这话矛盾了,”楚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若你死了,怎么送我进京?” “我、我是……” 等她说话的空隙,楚宁仰头将事情细细捋了一遍,等她解释清楚太难了,反倒自己先想明白,“就是说,以后不仅我会被追杀,你也会被追杀?” “是。你要是怕被连累,我这就走……” “上马!” 得了允许,陆之道眼睛一亮,一撑马鞍,矫健地飞身上马。 “我会尽全力……” 在她身后,陆之道轻声喃喃。 “你的话果真烫嘴,”楚宁不无傲娇地扁扁嘴,“不想再跟你说话了,累死了。” …… 陆之道在马背上,一会仰头看看天,一会又低头偷偷瞥一眼楚宁,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暗暗藏了笑意在嘴角。 “往后总没有什么可隐瞒了的吧?”楚宁望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等我发现了再说就晚了。” “应该是没有了……” …… 黑色夜幕从遥远的天顶笼下来,月光也是暗暗的,只有繁星点点亮着。 路上也是空旷静谧,好像只有她们达达的马蹄声,在人间传的悠远。 “现在去哪里?”陆之道抓着缰绳,小声地问。 “找齐守义去,你忘了?” “啊,对!”忘的一干二净。 …… 两人又悄声回到发现齐守义的地方,悄悄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猫着腰往前看。 只见齐守义披头散发地呆坐在囚车之内,有官差从囚车的缝隙递了一碗稀粥给他,他直接将手插入了粥里,被烫的吱哇乱叫。 但还是龇牙咧嘴地用手掏起白粥,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你说他是不是精神出了一点问题……”楚宁转头小声地问道。 却发现陆之道完全不顾齐守义,正痴痴望着自己。 第48章 三人行,必有一只电灯泡 “看什么?” 陆之道猛地回过神来, 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向齐守义。 若无其事地答道,“他看上去是有点不正常。” “哼。”楚宁懒得在此刻与她纠缠, 要逼着她坦率说话,犹如煎水作冰, 等是等不到了。 只好先解决眼下,压低了声音与她商量,“你打算怎么做?” “照你说的,若是冤便救他, 若是罪有应得便与他道别。”陆之道一手抓着剑,紧盯着那几名官差。 看起来只是普通押运的官差, 人数不多, 且此刻都已经准备休息, 戒备松懈。 “我是说,你要怎么靠近齐守义呢?他们那么多人。”楚宁拉了拉她, 不无担心地问道。 “上去直接放倒。”陆之道推测着, 打晕他们应该不难。 “你什么时候用的蒙汗药?”楚宁小声问, 还以为她说的放倒是下了药的意思。 陆之道转头过来,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蒙汗药?” 提到蒙汗药,才想起被她下药的事。好心好意教她用法, 转眼便用在了自己身上。 好容易下定了决心,要不顾一切带她离开,醒来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连累自己追了一天一夜,到现在也还没歇过。 陆之道颇有微词, 可多少又有些心虚。 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又恼又怂。 “干嘛这样看我?”楚宁倒是一脸无辜。 陆之道扁扁嘴, “我才不像你这样。” “我怎样?就是我给你下的药,怎样?!” “……”陆之道又转头过去,却无心观察前方的情况,抓了抓头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楚宁顺手抓过她的长发,轻轻将她扯了过去,小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早有打算?谁让你什么都不说!” “我……我其实……前一夜才下定决心不再执行任务。”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早说了,我也连夜离开,我们可以一起走。” 陆之道无措地眨了眨了眼,头发还被她揪在手里,只能别扭地歪着头,好像被抓住了小把柄。 “我想第二天说的,醒来你已经不在了。” “哼。那可怪不着我!” “是。”陆之道小声应着,说不清是不是因为被抓着头发,才被迫敷衍了一句。 “没听清,再说一遍。” “是我不好……” 陆之道小心地从她手里抽回那一缕长发,却被楚宁用力拉了回去,险些没站稳,向楚宁的方向靠了过去,匆忙用手撑了一下,才没有完全倒到她身上。 尽管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灌木的清微响动还是引起了官差的注意。 两人慌忙噤声,克制着呼吸不敢再乱动。 只听到有官差的脚步声月靠越近,陆之道一边示意楚宁不要出声,一边握上了剑柄,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却听还有一位官差的声音远远传来,“能有什么事儿,别大惊小怪的。” 齐守义在囚车里也突然闹了起来,猛地将盛粥的碗砸到附近官差的脸上。 那官差被突如其来的碗砸懵了,粘稠的白粥从他脑门上挂了下来,齐守义却抱着肚子狂笑不止。 “他娘的!这傻子。”官差抹了一把脸,拿起刀鞘便向齐守义捅去。隔着囚车,对齐守义一阵拳打脚踢。 原本靠近的那人,听到响动也转身跑了回去。 陆之道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没事了。” 眼神不小心撞到一起,才惊觉两人距离这样近,要不是有一手撑着,就全压在她身上去了。 陆之道默默将头发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刚才我若是冲出去,头发都要被你揪下来。” “啊……对不起。”楚宁慌忙放开了手。 两人略显尴尬爬了起来,楚宁用仅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原先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什么?” “没什么……”楚宁转头看向前方,“快去吧,齐守义都快被打死了。” 远处齐守义紧抱着头蹲在囚车之内,任人打骂,躲无可躲。 “没事,他皮厚。你说什么?” 楚宁皱着眉推了她一把,“以后再说吧。” “你就在这里别出声,”陆之道握住长剑,“我上了!” 言罢便提剑一跃而上。 想着楚宁先前的决定,连剑也没有拔出来,只用剑鞘左劈右砍。 官差们一拥而上,招招都奔着要害砍来,陆之道出手却留着力,打晕为止,并不伤人性命。 只是少有这样手下留情的经验,拿捏不好力度,被纠缠了许久。 齐守义见她与官差打斗,也跟着兴奋起来,抓着囚车的栏杆,用力摇着,摇地囚车乱晃起来。嘴里怪叫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陆之道好不容易得以脱身,那些官差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或晕倒,或躺在地上哀嚎着爬不起来。 箭步冲到囚车之前,倒像是把齐守义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了半步,靠在离她最远的地方,震惊地望着陆之道。 随后又突然笑了出来,指着她笑道,“哈哈,傻子!没吃饭的傻子!” “你还清醒么?” “放我出去!”齐守义突然冲了过来,将手伸出囚车之外,费力地要抓陆之道。 他双手脏兮兮的,还粘着白粥干了的痕迹。 吓的陆之道慌忙后仰,以免碰到他。 随即拔剑出来,“铛”地一下,利落地砍断了囚车上的铁锁。 齐守义立刻打开了门,推了陆之道一把,“没吃饭啊!出手软绵绵的!” 他手上脏兮兮的,像是涂了厚厚的一层泥,一碰便在陆之道的衣裳上留下明显的指印。 言罢,只见他拾起地上的刀,便要向倒地的官差砍去。 陆之道见状,赶忙上前拦着。 险些来不及,干脆一跃而起,借力树干一脚踹了上去。 齐守义一时不备,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来开口便骂,“他娘的!你到底哪头的!” “他们为什么抓你?”陆之道站稳了脚跟,“弄清楚之前,不能杀他们。” “你不是来救我的?”齐守义难以置信地问。 陆之道一脸正直,“若你罪有应得,我还是会把你关回去。” “大爷的!你齐哥就不可能再回到牢里去。” 可陆之道始终拦在官差跟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无奈解释说,“我是干过不少坏事,但他们抓我的罪名是捏造的。” 陆之道不为所动,齐守义只好扔了手中的刀,狠狠踢了他们几脚,以泄私愤。 “先离开这里再说总行吧?他们还有其他人。你齐哥的人品还不信不过?” 陆之道想了想,俯身将还在地上挣扎的几名官差,一一打晕了。 “直接弄死就完了,搞这么麻烦。”齐守义不无嫌弃。 “你要是罪有应得,还需要他们押解,不能杀。” “死脑筋……” …… 陆之道拉上楚宁,三人一并离开。齐守义独自在前,埋头快步走着。 “他怎么了?”楚宁压低声音问道。 陆之道摇摇头,低头小声说道,“看起来是装疯。” “为了什么?” “不知道。” “别让他碰到你,脏兮兮的,衣裳都弄脏了。” “嗯,刚才没防备。”陆之道捏起衣裳一角,指着被齐守义碰过的地方,上面留着显眼的黑色指印。 两人跟在后面,窸窸窣窣聊的热闹,时不时还嫌弃地瞥一眼齐守义。 “说什么呢?”齐守义转过身来问道。 陆之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齐守义往后极目张望,确定没有人追上来,才一屁股坐到路边,稍事休息,抬头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为什么抓你?”陆之道走到他跟前,追问道。 “说来话长……”言罢又抬头看向楚宁,“还得多谢你帮我报信,幸好你看懂了我的意思。” 楚宁笑着摆摆手,“你都那样提示了,当然能看懂,好在陆之道在后面,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要是这傻子路过,估计就看不明白。”齐守义一指陆之道。 “到底还是我救的你!”陆之道不服气地说,但转念想到,还好他让楚宁再一次跑回来找自己,才有机会把话说清楚了,便笑着说,“说起来你也是有功的。” 楚宁抿嘴偷偷笑着,拉了拉她,伸手从陆之道怀里抽出一方帕子,却发现原是自己的手帕,惊讶之余还是拿水将帕子打湿了。 “你们现在已经到了,直接伸手进对方怀里的阶段么?”齐守义意味深长地问。 楚宁正拿着帕子在擦陆之道衣裳上的污渍,听到他这样问,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将帕子塞回陆之道手里,垂眸喃喃道,“自己擦一擦。” 陆之道捧着手帕,看看才擦了两下的衣裳,气呼呼瞪了一眼齐守义,“你要是没办法自证清白,我就再把你关回去。” 齐守义满不在乎地笑道,“只听他的罪名,你们就知道我一定是被冤枉的。” “什么罪名?” 齐守义仰头望着楚宁,一字一顿地答道,“谋杀御史。” 楚宁闻言愣了愣神,两步到了齐守义跟前,睁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他们给我安的罪名是,谋杀御史。”齐守义再一次说道。 直到这时,楚宁才惊觉齐守义被抓的原因,竟与自己父亲相关。 陆之道正擦着衣裳,听到这话连动作也凝滞了,震惊地问道,“是你干的?” “怎么可能!楚御史我都没见过,不在巡抚衙门当差之后,我一直在大旗寨。” 见她们还有迟疑,齐守义又解释,“你们算一下时间也该知道不是我。在你们到大旗寨之前,我就已经见过贾千户,那段日子我一直在大旗寨,哪有时间到临安去。” 楚宁默默思索着,先前她一出临安就遇到了麻烦,随后便决定走山路,到大旗寨的时候,中间并没有耽搁太久。可尽管如此,齐守义还是有机会在她们之前赶回大旗寨的。 可是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大旗寨见过贾千户,原本是准备收了钱干一票。只是后来发现与陆之道相识,才放了她们一马。 这样算来,尽管时间匆忙,可也不能完全说服楚宁。 “如果是我杀的楚御史,当初我怎么可能放你们走?” 陆之道偷眼看看楚宁,见她眉头紧锁,抿着嘴不说话,不无担心地拉上了楚宁。 转而接着问道,“那你怎么沦落至此?” “不对!” 齐守义刚要开口,却被楚宁先一步打断,“前些日子,臬司衙门就是以追捕杀害父亲的凶手的名义来追我们的。” “对啊……”陆之道点点头,既然已经抓到凶手,怎么可能再用同样的名义来追她们呢。 “所以他们才特意从陆路将我押解,偷偷摸摸的连官道都不敢走,而贾千户带人走水路追你们去了。” 楚宁沉默片刻,如果齐守义说的是真的,这样一边嫁祸与他,洗脱罪名。一边又以追捕逃犯的名义,派人追查证据,可谓一举两得,用心也实在险恶。 “可是,如果你是冤枉的,他们更应该杀人灭口才对,怎么还敢把你押解进京?” “对啊……”陆之道佩服地看向楚宁,心想着还是她思虑周到,转头对齐守义警告道,“最好说实话,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唉,我说的就是实话。”齐守义无奈地摊手,“不知道他们给我下了什么药,只听说吃了会疯,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把那药都吐了。一路靠着装疯卖傻,才逃过一劫。他们也是因此才放心地押解我进京,毕竟疯子的话不可信。到时候随便一过堂,直接处死,这案子就算结了。” “我就是他们的替罪羊,还骗你们做什么?” 陆之道看向楚宁,凑到她耳畔小声说道,“你怎么看?” “好像也说得通。”楚宁压低了声音回道。 “对啊……”陆之道点点头,发自肺腑地觉得她说什么都对。 “你早就认识他,他人品怎么样?” “不是好人,但还算讲义气。”陆之道照实说道,反正自己从前认识的,没几个好人。 “有话直说,别在我面前咬耳朵行么?”齐守义不耐地说道。 楚宁选择暂时相信他,比起臬司衙门那些人,他看起来更值得信任,“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呢?” “你们呢?还要进京么?” “当然。” “那就一起走,大旗寨都散了,回不去了,我跟你们一起走。”齐守义愤愤然,“他娘的,几次三番想诬陷我,弄死他们!” 楚宁询问似的看了陆之道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地交换了眼神,算是默认了。 陆之道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们也不太平,一直疲于奔命。” “正好,逃亡三人组。”齐守义站起身,伸手便要搭上陆之道的肩膀。 陆之道逃命似的闪身躲开,顺带拉着楚宁躲远了些。 “干嘛?你现在又添了什么臭毛病?!”齐守义没好气地问。 “你别碰我,脏兮兮的,把我衣裳都弄脏了!”陆之道几乎把楚宁的话复述了一遍。 “从前也不见你这么爱干净!” “现在就是很爱干净。” …… 齐守义独自骑了一匹马,陆之道只好又挤在楚宁的马上。 两人与齐守义保持了远远的距离,默默地在他后面跟着,齐守义不耐烦回头问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到我边上来。” “等你洗干净的时候。” “对啊……”陆之道跟着点头。 折腾到后半夜,三人才找到合适歇脚的地方,正好边上有一条小河,为了不再被孤立,齐守义匆忙跳进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干净。 虽然今夜只能露宿在外,两人还是将草地整理一番,生了一团篝火。 吵闹了一整天,直到现在才稍稍安静下来,也终于可以稍事休息。 “今夜只能让你在这里委屈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吧。”陆之道抱了一堆干柴放到篝火旁,随后坐到了楚宁边上。 “不委屈。”楚宁添了一根柴,转头望向陆之道笑着说道,“昨夜我还是一个人过的,现在你们都在,也挺好。” “怪我不好,来晚了。”陆之道怔怔盯着火苗。 “不是怪你,”楚宁解释道,“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差点就误会你了。” “啊?也不算误会。”陆之道受宠若惊,老实答道,“原先我确实有去找证据,只是后来我……我反悔了,从没有人像你对我这样好。我就是,舍不得……” 陆之道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话几乎含在嗓子里,要不是周围过分安静,险些就听不见了。 “这样就算好?” “算。”陆之道肯定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们去翻了我的房间,那时我是故意离开去找梅佑辛喝酒的,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所怀疑。”楚宁据实答到。 陆之道挠挠头,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露出了破绽…… “往后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听命于你就是。” 楚宁眼含笑意,无奈说道,“我可承受不起,你只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了。” “这就是我的心意。”陆之道说的坚定,“只是,我没有完成任务,等他们回过神来,我肯定也有不少麻烦……若我无法脱身,你只管自己先走就是。总之,我尽力而为,能护你一程是一程。” “别这样说。”楚宁凑到她跟前,认真说道,“往后遇到什么事一定告诉我,两人分担总比独自扛着强。” 陆之道转过脸,迟疑着,火光映地脸颊的线条格外明朗。 “答应我,一定。”楚宁掰过她的脑袋,正视道。 见她说的果决,陆之道暗暗吸了一口气,咬牙答应,“是!” “一日不过三餐,夜眠不过七尺。再难又能怎样?”楚宁语气轻松,笑盈盈地安慰她。 “可现在,连七尺床榻都没有。”陆之道有些失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觉得她值得更好的,更怕因自己而连累她。 “那么,靠一下也可以休息。”楚宁将身子一歪,靠在了陆之道身上,仰面正好看见漫天星星点点,“还有星空,还有微风,还有一束光。也很好了,别处还没有呢。” 陆之道跟着点头,尽管什么都没有,可确实没有比现在更惬意的时刻了。 一垂眸正看见楚宁靠在自己身上,一会看看远处的夜空,一会又抬眼看看自己,眼中始终含着淡淡笑意。 两人眼神不小心纠缠到一起的时候,陆之道突然觉得喘不上气,好像那双眼睛中有什么力量,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思绪全部清空,随后又牵扯着她低头下去。 去描摹和探寻,最柔软的地方。 …… “这一路囚车坐的,屁|股都给我颠碎了。”齐守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过来,“依你齐哥说啊,一直逃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得想办法主动出击……” 话音未落,抬头却见眼前两人正忘情地轻轻纠|缠着, “打扰了……” 赶忙又走远了些,转头又准备跳进河里,还是再洗一会吧。 第49章 木木:关于骑马,我有一些想法。 “回来!” 齐守义在转身过来的时候, 两人已经一本正经地端坐在篝火旁。 若无其事地样子,让齐守义差点以为刚才是自己看走了眼。 讪讪坐到一侧,斜眼看了看她们, 只见陆之道默默往楚宁那边挪了挪,与他保持了距离。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洗过澡了!” “衣裳还是脏的。” 陆之道拿起一根柴火, 在他们中间划开一条线,示意他不准越线。 “我哪里有干净的衣裳!下次到集市上,我去买套新的总可以吧。”齐守义无奈扯着衣裳,突然话锋一转, 探头过来不正经地问,“你们是不是不大欢迎我?怪我搅你们的好事?” 楚宁原本就红着脸不说话, 闻言更是将头低了又低。 “我又不知道这个情况!但凡你们早点告诉我, 今夜我就是在水里泡发了也不出来!”齐守义大咧咧地拍拍陆之道, 凑了过去小声说道,“这点小事, 齐哥还是能成全你的。” 陆之道敲了敲了地上的分界线, “少胡说八道。” “那我走?你们继续……”齐守义作势要走, 陆之道也不拦着,想着他要是真走远些, 也不是不行…… 可偷眼看了看楚宁,见她一脸尴尬的样子, 一点兴致早让他给搅和没了。 “等等。”楚宁这才抬头叫住了他,“齐大哥方才说想主动出击,打算怎么做?” 齐守义顺势坐了下来,探头越过陆之道, “这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一直逃也不是个事儿。” “等于没说。”陆之道就差把不屑写在脸上。 “你们自己想想, 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无非就是臬司衙门那几个人。但是距离之江省越远,他们越是后继无力。所以干掉这一波人,能换很长一段时间的清净。”齐守义拍了拍陆之道,试探着问,“不然,我们回头找他们去?撂倒一个是一个。” 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打死一个不亏,两个赚了。 陆之道却觉得这样不过徒增危险,“越早到京城越好,没必要与他们纠缠。” “如果被追上了呢?” 楚宁转头望向陆之道,“走水路更近,但是商船速度太慢,如果咱们骑马应该不那么容易被追上吧?” “对。”陆之道点点头。 齐守义不死心,“万一被追上了怎么办?” “兵来将挡。”陆之道抓起一根干柴,漫无目的地捅了捅火堆。 齐守义枕着脑袋往地上一躺,许久没有这样放松地摊开自己。 虽然此刻身边什么都没有,连肚子里也是空空的,可总比困在囚车之内要好多了。 楚宁倚在陆之道肩头,来回蹭了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抬眼望着辽阔的星空,问道,“齐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你们离开之后没多久,大旗寨就被臬司衙门的人给剿了,”齐守义轻轻叹了一口气,缓了缓神才继续说道,“弟* 兄们死的死逃的逃,就剩我被抓了起来。我现在孤身一人,什么都不管了,就打算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既然要把我押解进京,过堂问斩,做他们的替罪羊,那我就在那里将这些背信弃义的,私底下干的勾搭全说出来,与他们同归于尽。” “怎么是同归于尽?” “我也不是没干过错事……唉,不提了。你们呢?打算怎么做。” 楚宁顿了顿,“我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 “听说你外祖家在京城?是哪一家?”齐守义不无好奇地问。 “家母姓林。”楚宁淡淡答道。 齐守义惊讶地坐了起来,“是卫国公林家?” “是。”楚宁点点头,不无落寞地答应,家中出了这样大的变故,这次进京也是为了报丧。 “我只知道楚御史是探花郎出身,竟不知还是大名鼎鼎卫国公林家的女婿。”齐守义不无感慨,“这样的出身与家世,入阁拜相也是指日可待。可惜了……” 楚宁失神地望着火苗,淡然答道,“仕途从不是父亲生平所求。” 见她语气低落,陆之道轻抚上她的后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是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平安送到京城。 怕她又要伤心起来,陆之道赶忙转移了话题,说道,“林家我倒没听说过。” “林家原先跟着太祖爷打江山,封卫国公,世袭的公爵,你竟不知道?”齐守义难以置信地反问。 楚宁没有否认,小时候也常在外祖家玩,只不过后来随父亲到了临安任职之后,便少了许多联系。 陆之道却颇感意外,只知道楚宁是书香门第,其他的出于职业习惯并没有过多打听。 但这样也让陆之道安心许多,既然林家家大业大,定能护她周全。而自己,只要尽全力护她这一程的平安也就足够了。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陆之道转头望向楚宁。 “你也没问……”楚宁靠在陆之道肩头,却尽力望向远处,她眼里的林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过是自己的外祖家而已。 楚宁收回目光,声音落寞,“只可怜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道她要怎样伤心。” “会好的。”陆之道小心翼翼地抓上她的手心,轻轻捏了捏,平时总见她笑盈盈的,无害又温暖的样子,好像还是无忧无虑的闺阁小姐。 一不小心就让人忘了,她才刚刚经历了家中的巨变。 从发现双亲遇害,到接下父亲的遗命踏上进京的路,楚宁几乎一刻也没有停过。 “唉……”齐守义长长叹了口气,捏紧拳头一锤到地,咬牙说道,“迟早弄死这班狗娘养的。” …… “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齐守义拍了拍楚宁,无奈地说道。 言罢捡起地上一片长树叶,往眼前一遮,张着嘴便睡了过去。 楚宁却被勾起了心绪,静静靠在陆之道肩头,睁着眼睛呆望着远处。 “你这样坐着会不舒服么?”楚宁仰头小声问陆之道,自己好歹还靠在她身上,而她坐地笔直。 “不会,你呢?” 楚宁扯起嘴角,笑出浅浅的酒窝,“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 声音很轻,听起来让人舒服,要不是陆之道一直看着她,就错过了她眼底的失落。 陆之道迟疑再三,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好轻轻握上她的手,见楚宁慢慢闭了眼睛,才放心地支着头小憩一会。 …… 楚宁却睡不着,听到周围呼吸声音平稳了,才偷偷睁开眼睛。 抬眼望着浩瀚的星空,夜晚的星星不像阳光那样刺眼,也比不上月光皎洁,可它们依旧闪着荧荧的光,仅靠这一点微光,便能在夜里指明方向。 在这样难眠的夜里,点点星光不知道成为多少人的慰藉。 楚宁干脆爬起身,趁着微弱地星光,轻手轻脚地来到河边,呆立在河边吹吹风。 离了火堆更觉得夜风清凉,可是微凉的感觉让人更能理清思绪。 一路走来,有些话题被有意无意避开,但是却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不能提,稍稍牵扯起一角,所有的哀痛便要如洪水猛兽一般奔涌而来。 楚宁偷偷与自己做了约定,允许伤心,不能倒下。 让悲伤尽情地奔涌而来吧,但请尽快过去。 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正放任思绪乱飘,忽见陆之道已经站在身旁,不知她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竟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总这样,悄无声息地,就站到了自己身边。 不用多话也让人安心。 …… 自打她起身,陆之道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视线一直偷偷追着她的背影。 见她独自抱着手在河边呆立了许久,始终放心不下,悄声跟了过去。却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静谧,只好默默在她身旁站着。 直到楚宁抬眼留意到自己,才发现她早已泫然欲泣,连睫毛都是湿的。 只看了陆之道一眼,便匆忙转过视线,可轻轻一动,眼泪便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陆之道一颗心好似被牵扯着,小心翼翼地抹去她脸颊的泪痕,才放柔了声音说道,“你总让我有话直说,你的心事却从不向我提及。” “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你口口声声说,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着好。怎么到自己身上又变了?” 楚宁微微仰头望着陆之道,冲她笑了笑,眼睛却还是红红的, “其实我极少让自己去想这些。” 因为思绪一旦被打开,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陆之道看在眼里,只觉得她笑的勉强,更是心疼,轻轻一拉便将她揽入怀里,安慰似的轻抚上她的后背。 “我不敢去想这些,只能逼着自己往前走,因为父亲说交给我的那些东西,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陆之道静静听着,手上却将她搂紧了些。 “我不知道究竟牵扯了什么,值得那些人这样赶尽杀绝,但我不能投降,因为只有我了。” “还有我。”陆之道揉了揉她的长发,“往后我都与你站在一起。” “谢谢。”楚宁仰头看了看她,泪眼朦胧,却感觉安心。 似乎也放弃了最后的抵抗,顺势埋进她怀里,声音哽咽: “我可以勇敢面对他们离开的现实,只是有时候,我真的,好想他们。” …… 两人说了大半夜的话,可第二天天不亮,就被齐守义嚷嚷醒了,“快点,快点。咱们是在逃命啊!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陆之道正要上马,见楚宁还迷迷糊糊的,顺手拦腰一揽,便带着她跃上了马,“可以靠在我身上再睡一会。” “嗯。”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向身后一仰便靠在陆之道身上,没一会又沉沉睡去。 两人都是困意未消,只有齐守义精神奕奕的样子,独自骑着马绝尘而去。 而陆之道因为楚宁还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不敢骑快,只平稳地驾着马,仔细地避开路上的起伏。 “咱们到前面的镇子上歇歇脚。”齐守义转头喊道。 陆之道匆忙抬起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他噤声。 齐守义只好驱马跑回她们跟前,稍稍降低了音量,“能不能快一点?” “轻点。不差这一时。”陆之道压低了声音,却感觉楚宁在怀中动了动,赶忙低头去看。 见她皱着眉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便腾出一只手垫在她脑后。 楚宁睡梦中似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抱着陆之道的手臂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不累么?”齐守义揶揄道,“什么宝贝要这样捧着?” 陆之道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齐守义先把手一伸,“行行行,你们慢慢走,我先去前面买点东西,给钱!” 陆之道不敢乱动,小心地从掏了先前地剩下的一点碎银,扔了过去。 “就这些?不够买马的。” “为什么要买马?”陆之道低头扫了一眼熟睡的楚宁,转头问道。 “三个人,两匹马?” “不行么?我那匹马给你了。” “你就打算这样与她挤一路?” “不行么?” 这样共乘一骑不好么?不比各自骑马来的贴心么?陆之道暗暗想着。 “哦……这种小心思齐哥很懂。”齐守义笑的心知肚明,“不过你这样没用,回头齐哥再教你两招。” 想起他从前跟自己说的,关于两口子的土话,陆之道突然一阵油腻,匆忙摆手拒绝,“你自己留着用吧。” “别不好意思。” “赶紧走!” …… 陆之道有条不紊地驾马往前去,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然大亮。 见楚宁慢悠悠地揉了揉眼睛,才低头问道,“醒了?” 楚宁赶忙直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笑。 “要是困就再睡会。” “不了。”楚宁四处张望,“齐大哥呢?” “先走一步了,大概是去买新衣裳。”陆之道不无调皮地点了一下头。随即一抖缰绳,加快了速度,追着齐守义的方向去了。 这个镇子不大,但还算热闹。楚宁一路都在左右张望,不知在找些什么。 “等一下。”楚宁突然眼前一亮,赶忙拍了拍陆之道。 马儿才停下,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怎么了?”陆之道骑在马上俯身问道。 刚要跟着下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齐守义的熟悉的声音。 “喂,在这里!” 陆之道回头去看,只见齐守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坐在酒馆靠窗的位置上,点了满满一桌菜,人模狗样地自斟自饮。 “快进来喝点。”齐守义探出头来催促道。 “怎么还吃上了?” “昨夜里就饿的不行,否则谁一大早催你们起来赶路啊。” 陆之道这才明白过来,他一早就开始嚷嚷,不让人睡饱,原来是饿的。“饿了就饿了,找那么多理由干什么!” “要是说我饿了,赶着去吃饭,你们能搭理我么?” “……”想揍他一顿。 “快下来,我们去也吃点东西。”楚宁回到跟前,仰头笑着看她。 这才意识到,她刚刚似乎离开了一会,陆之道有些困惑地跳下马,“刚才去哪里了?我没留意。” 楚宁故作神秘地望着她,眼里带着笑,“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便拉了陆之道,要往店里去。 “等等,我先栓马。” 楚宁只好先等在一旁,打眼看了看,发现门前还是只有她们的两匹马,转头便问齐守义,“齐大哥既然先到了,怎么不去买一匹马?这里没有么?” “这得问陆之道。” 楚宁转头望着陆之道,见她系缰绳的手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就僵在那里…… 而齐守义乐呵呵撑在窗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扯了一口鸡腿。 第50章 楚宁:没有意义,谢谢。(微笑 “嗯?”陆之道无辜地抬头, “买什么马?” 楚宁摸摸马头上的鬃毛,“这小马一直背着我们两人,也很可怜。” “背两个齐守义才叫可怜, 背我们哪里可怜了?我们又不胖……” “两个我也挤不下。”齐守义笑呵呵地搭话。 “再说你总带着我也太累了。” “你觉得人家累,人家兴许求之不得……” 陆之道瞪了一眼齐守义, 转头吞吞吐吐地找借口,“那个……这里的马挺贵的。” “那一万两都用完了?” “什么?你们有一万两!”齐守义难以置信地提高了音量,突然意识到财不外露,赶忙捂住了嘴巴, 将手里的鸡腿的一扔,转头冲里面喊道:“小二, 把你们最贵的菜都端上来!快点!这酒不要了, 换成屠苏酒。” “好嘞!”小二欢天喜地地应下, 匆忙通知后厨。 两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快进来,快进来!”齐守义热情叫她们的样子, 好像是在呼唤一个钱串子。 楚宁拉了陆之道, 快步进了小酒馆。 “在镇江花了一百, 还有九千九百两。”陆之道小声凑到楚宁耳旁。 “九千八,我拿了一百。” 陆之道这才知道原来还少了一百两, 也不在乎,便说道, “要多少只管拿就是了。” “那不行,我放了玉佩作为抵押。” 陆之道猛地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睛,“那个玉佩?是作为抵押?” 不是定情信物么?! “对啊, 你拿了么?” “嗯?” “拿了么?” “哦……拿是拿了……”陆之道木木地答道,一下子有点难以接受。 “那你先收好, 到了京城我再换回来。” “……” 陆之道沉着脸默默坐到一旁,眼前的大鱼大肉好像突然都黯淡了许多。 小二陆续又上了几盘菜,眼见着桌子要放不下,齐守义满不在乎地把便宜的菜都撤了下去,“一会你们付钱啊。” “好。”楚宁笑着应道,又拿了一锭银子推给齐守义,“齐大哥身上肯定没带钱,这个先拿去买马,也方便赶路。” “还是你大方。”齐守义大咧咧地将银子揣在怀里,却见陆之道兴致缺缺,便凑到她边上,用仅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前路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搂搂抱抱,别泄气。” 陆之道只当没听见,打眼扫了一圈,默默低头扒饭。 觉得自己脑子又不够用了,那玉佩竟不是定情的意思?可是林水寻分析的明明那么在理。 仔细回想一番,自认为先前应该是说明白了,只不过说得有些磕巴。那么她是没听懂?还是反悔了? 正想着,突然看见楚宁正看着自己,一脸困惑,慌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扒饭。 碗里突然被塞了块肉,掀起眼皮一看,见楚宁又夹了一块肉进来。 “那么多菜呢,别浪费了。” “嗯……” 陆之道三两口便把碗扒了个干净,默默放下筷子,齐守义很有眼力地倒了杯酒,递到她跟前。 陆之道却不为所动,看楚宁还在细嚼慢咽,憋了几句话,原想等她吃完再说,可是没忍住,试探着开口,“你那个……” “什么?” “那个手帕……”陆之道顿了顿,“也是抵押的意思?” “抵押什么?” 陆之道松了一口气,不是抵押的意思,那还是表达相思之情。 “是留给我的?” “当然,特意放在你边上。”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之道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再看眼前的菜也顺眼了,又抓起筷子,悠然地品尝起来。 这一路下来,也少有机会吃到这样好的菜。 “昨日我看那手帕干干净净的,一点不像用过的样子,还觉得意外。你什么时候也能把衣裳洗那么干净就好了。”楚宁笑着调侃。 “那个手帕怎么能用?” 陆之道:那是表达思念之情的! “怎么不能用?” 楚宁:比你洗的干净多了! “怎么用?” “换药的时候擦伤口用呀。” “真是擦伤口的?!”陆之道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楚宁。 置气地将筷子一放,气恼地想,林水寻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她现在要是在跟前,非把她卷一卷扔水里不可。 “怎么不高兴了?”见她只差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也不知在跟谁置气,楚宁小心地问了一句。 “手帕哪能随便送人!你知不知道,那叫……” “叫什么?” 陆之道低头搓了搓剑柄,林水寻的那句横也思来竖也思,有些说不出口,“那个……你读书多,应该知道这里的意思,有诗为证。” “哪首诗?”楚宁疑惑地望着她。 “你应该知道。” 楚宁歪着脑袋细细思索关于手帕的诗,随着记忆念了一句,“泪满红绡寄肠断?这红绡就是红手帕的意思。” “寄肠断?这太不吉利了!”陆之道不满地说,“况且你的帕子也不是红色,再想。” “等闲泣损香罗帕,见无由,恨难收。这一句?” “不是。” “可堪诗墨,和泪渍罗巾?” “……” 陆之道五官都要拧在一起,怎么到她嘴里没一句吉利的诗! “那到底是哪一句?”楚宁放下了碗筷,带着求饶的语气,“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你,给点提示嘛?” 齐守义大口嚼肉,吃的满嘴流油,抬头看热闹似的望着她们。 “你是觉得,我把帕子留下,不吉利?”楚宁试探着问,“那么还给我就是了。” 确实自己想到的诗没一句好话,她要是介意也正常。 “不是……”陆之道赶忙解释,“那叫……横也思来……” 后面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也小的几乎听不见。 “横也思来竖也思!这个我知道。”齐守义大着嗓门抢话,“勾栏院里经常这样唱!好听着呐!” “勾栏院?”那是什么花天酒地的地方,大家心知肚明。 “陆之道!”楚宁气恼地盯着她,“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还给我!”说着便从陆之道怀里,将手帕扯了出来。 陆之道赶忙拉住另一角,“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怪说不出口呢?换我也说不出口。” 楚宁用力将手帕拽走,扔到另一边的桌上,忿忿道,“扔掉也不给你。” 陆之道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气恼地盯着齐守义。 看的齐守义头皮发麻,赶忙扔了筷子,“那个,时候也不早了,我去附近挑一匹马,回来咱们接着赶路啊……” 说完拔腿就跑。 楚宁也懒得再搭理她,顾自己低头吃饭。 “我不知道那是勾栏瓦肆里常唱的……” “不想听。” 陆之道尴尬地挠了挠头,放在以往肯定就不解释了。可前一天才约定好的,要有话直说,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 “那是林水寻告诉我的,还说……” “少诬陷别人。” “怎么是诬陷她?!”陆之道有些急了,“就是她说的,还说手帕代表相思,还是很贴心的那种相思。” “反正人家也不在,随你怎么说。” 陆之道腾地站了起来,“就是她说的,否则我才不会追上来!” “???”楚宁突然被吓了一跳,仰头望着她。 “她还说,那玉佩是定情信物,我才义无反顾地来追你。谁曾想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个正经。” 楚宁默默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追上来的?” “对啊!”陆之道理直气壮。 楚宁却更生气,“如果不是因为她这样说,你就不来了?” “……” 陆之道有些心虚地抓了抓头发,默默坐了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林水寻这样说,还不知道自己会迟疑到什么时候。 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小小的误解,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 “倒不如不来!”楚宁多少有些失落。 哪怕自己真有这样的心思,也希望她是出于真心。 原先见她没日没夜地追过来,又好不容易地憋出了那些话,心里还觉得无比动容。却没想到竟是一场误会,否则她八成也不会追上来了。 “其实我……” 楚宁放了几块碎银在桌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陆之道赶忙捡起桌上的手帕,追了出去。 楚宁斜了她一眼,顾自己上了马。陆之道正要跟着上马,“骑你自己的马去,齐大哥去买马了。” 两人各自坐了一匹马,在门口等着齐守义,气氛格外诡异。 “就算玉佩和手帕有些误会,其他也都是真心的。” “哦。” 若没有真心,谁还与你等在这里? 陆之道自己给自己找起了台阶,“这些理由都不重要,我后来的言行才重要。” “哦。” 说的很对,可是生气这件事不能靠理智解决。 “一块手帕而已,不值得生气。”陆之道故作轻松地摆摆手,顺带着偷偷打量了她一眼。 “刚刚在意的人分明是你呀,话都让你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 “……” 陆之道识趣地闭了嘴,两人之间愈发别扭起来,巴不得此刻有人从窗户里面跳出来,当场演一套滑稽戏,才好让气氛更轻松一些。 见她抿着嘴,极度不痛快的样子,陆之道更是头疼。 想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来了一句: “别生气。” “来不及了,已经生气了。” “……” “你齐哥回来了!”齐守义驾马飞奔而来。 楚宁一甩缰绳,顾自己头也不回往前去了。 “怎么了?”齐守义一头雾水,转头问陆之道,“闹别扭了?” 陆之道懒得搭理他,不言语地追了上去。 “小事儿,”齐守义赶忙驾马跟上,一拍胸脯,“这个齐哥有经验。”魔/蝎/小/说/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楚宁:我常担心木木脑子不好使。 出了小镇, 楚宁一马当先踏上了驿道。 陆之道甩了甩缰绳,加快速度跑到她边上,驿道不宽, 刚好够两匹马并肩而行。 时不时往一旁斜眼偷看,犹豫半晌终于准备开口, 却见楚宁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只好识相地闭了嘴。 默默良久,陆之道终于没话找话地喊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 “你很会骑马。” 楚宁只是瞥了一眼, 并不答话。 陆之道挠了挠头,喊道,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楚宁:刚吃完饭, 我谢谢你。) “渴不渴?” (楚宁:呵。) “累不累?休息一会嘛?” “啰嗦!”楚宁终于没忍住, 转头冲她喊了一句,一甩缰绳加快了速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陆之道的话也多了起来。 “哎, 等会我!”齐守义在身后大喊。 陆之道正尴尬地无所适从, 闻言如得大赦,逐渐放缓了速度, 丧气地来到齐守义边上。 “哈哈,吃闭门羹了吧。”齐守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与你何干?” “这个齐哥有经验啊!叫声好听的, 齐哥教你。” “你都是勾栏院里的经验,不学也罢。”陆之道无动于衷,要不是他乱说话,也不会将楚宁得罪彻底。 “不听算了。”齐守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你就等着碰软钉子吧。” “……”陆之道无奈地望向楚宁的背影,虽然感觉齐守义不大靠谱, 但总比自己手足无措地好,“你有什么办法?” “挑好听的话哄一哄呗。” “刚刚哄过了,她说我啰嗦。” (楚宁:哄过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齐守义无奈看了看陆之道,见她样子不像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只好又改口,“不会说那就做呗,不过你要先试探试探她的态度。” “怎么试探?” “比如说啊……” 正说得津津有味,忽然看到楚宁转头过来,两人慌忙闭了嘴,若无其事地打马向前。 见两人就在后面跟着,楚宁才放心下来,也懒得去管他们鬼鬼祟祟地在商量什么,只顾自己独自往前。 “就比如说啊,”齐守义继续说道,“这一路奔波,头发肯定要乱了,你就自然地伸手捋一捋,如果她不躲,那你们就算和好了。” “这是什么道理?” “傻啊!这就说明人家不排斥你!那就可以更大胆一点,整整衣服什么的,别管衣角,往领口去,懂吗?” 陆之道皱着眉,嫌弃地微微后仰,“感觉有点怪……” “你照做就是了,错不了。” 陆之道犹豫着抓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尝试着问道,“这样捋么?” “再大胆一点!往身后绕过去。” “这样么?”陆之道一脸困惑地照做,动作看起来有些别扭。 “凑合吧,你也就这样了,注意眼神啊!” “好。衣裳也这样捋么?”陆之道一把揪住自己的衣裳。 “大胆点!往衣领去!可以有意无意地……有点肌肤之亲,懂么?” “……” “再大胆点!注意眼神,得望着人家,深情点。” ……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两人骑马远远地跟着后面,一路忙地不亦乐乎。 “试探完之后呢?” “你想啊,如果这样都没有躲着你,说明什么!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陆之道认真地问。 “说明你可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齐守义说的信誓旦旦,“但我看你也不像是会主动的人,为了避免差错,你可以这样说……” 齐守义警惕地看了一眼前方,将半个身子探出马背,压低了声音,听得陆之道频频点头。 “她会生气吧?”陆之道思索着。 “不会,只会害羞。欲迎还拒懂不懂?有时候女孩子说不要就是要,说讨厌就是喜欢。” “是么?我从不这样。” “所以我拿你当兄弟!” “……” “放心吧!”齐守义拍了拍她,“自信点,要让她知道,要是不珍惜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陆之道用力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 眼见着天色将晚,齐守义冲陆之道使了个眼色。随后快马上前,追上了楚宁,喊道,“时候不早了,就在前面的村子借宿一晚吧,否则今夜又要住郊外了。” 楚宁看看前路,也只好应下。三人离了驿道,往不远处的村庄去。 村子不大,沿着黄昏下的羊肠小道,远远便看到有淡蓝色的炊烟笼罩着这个小村子。 难得惬意与悠扬景象,三人也放慢了速度,各自下了马,散步般地进了村子。 “我去前面问问,找户人家借宿一晚,你们在这里等我。”齐守义疯狂冲陆之道使眼色。 陆之道板着身子,微微颔首示意。 “你眼睛怎么了?”楚宁关心地问。 齐守义慌忙收了眼神,“呃……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眼睛总不舒服。唉,怎么回事呢……”齐守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揉着眼睛,溜之大吉。 看他言行怪异地走远,楚宁满脸困惑,刚想去问,转头正撞见陆之道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跑了大半日,即便心里有些不痛快,也早跑散了。心里早就开始为陆之道找好了理由,想着虽然玉佩和手帕没有那样的意思,但是自己的心意却是一样的。 况且论迹不论心,她的行动早已表明了心思。 所以也不愿揪着不放,便自己先开口找话,“你们一路嘀嘀咕咕什么呢?” “嗯?”陆之道正在脑海中疯狂练习那些动作,哪里顾得上回答,只敷衍地应了一声,连嘴都没张开。 楚宁自讨没趣,讪讪地低头,忽见陆之道一步拦在跟前,用奇怪的眼神凝望自己。 看的楚宁心里发怵,扯着自己的小马,默默后退了半步。 陆之道长吸了一口气,故作随意地说道,“头发乱了。” “???” 于是站在楚宁对面,开始捋起自己的长发…… 从脖子后面往前撩过头发,将自己的头发,一丝一丝捋地平平整整…… 还不忘故作深沉地紧盯楚宁。 (楚宁:我当时害怕极了。) 见楚宁没有再往后躲,陆之道心里颇为得意,自认为试探得法,便又更进了一步,一把揪起自己的衣领。 可太过用力,看起来就像要和自己打一架。 “你干嘛?!”楚宁赔着小心。 “衣裳也不整齐。” 揪着自己的衣领,却不急着把衣服理好,反而有意无意地往下拉了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楚宁心里直打鼓,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搔首弄姿。 四处望了望,好在周围没人,才稍稍安心一些,赶忙把她的衣领拉了上去。 “你……你没事吧?”楚宁被她盯地头皮发麻。 (陆之道:她在关心我!齐哥果然有经验!) 陆之道梗着脖子扯住衣领,心中暗暗想着,她不仅没躲,似乎还很关心自己。看来这试探非常成功,干脆更大胆一些。 先把齐守义教自己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才一本正经说道,“如果你现在想亲我一下,我是不会反对的。” 楚宁:??? 随后便稍稍俯下身,歪着个头静静等待。 “我想揍你一顿,你反对么?”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陆之道顿了顿,尴尬地直起身,想起齐守义的话,莫名又自信起来,“你要是不珍惜我,过了这村,可就……” “怎样?!” “……”见楚宁理直气壮,忽然没了底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弱弱地补了一句: “可就要去下个村了……” 见她这副样子,楚宁有些想笑,却又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你还好么?” “好的很。”陆之道甩了甩头,四处张望去找齐守义的身影。楚宁不按套路接话,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下便想去找齐守义求助,可见他早跑远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莫名其妙……” 完全脱离了预想之外,陆之道干脆闭口不言,只笔挺地站在她面前,呆望着她。 事已至此,就听天由命吧。 “好吧。”楚宁举手投降,“我是生气你因为误会才来找我,可生气归生气,又没说不喜欢你。” 陆之道默默睁大了眼睛,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微微向后一仰,默默撤了半步…… “什么意思?你逃什么!”楚宁不由地加大了音量。 陆之道定了定神,快速复习齐守义的话,讨厌就是喜欢,那喜欢表示…… 表示什么?这个齐守义没说过。按着先前预演的欲迎还拒原则,她应该害羞着说讨厌,自己才好勇往直前! “你应该,你要不要试试……欲迎还拒?”陆之道试图把一切拉回预想的轨道上。 “少给我挑三拣四!” “好的。”放弃。 …… “这个村子有点奇怪,大家好像很不欢迎外人。找了好几户人家,都不愿意借宿,还让我赶紧离开。”齐守义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两人边上。 才站定,便冲陆之道挤眉弄眼,陆之道抿嘴憋着笑,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似乎达成了特殊的默契。 “可能你看起来不像好人。”陆之道调侃道,“我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楚宁拉住了她,自己先一步走了。 陆之道赶忙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独留齐守义呆立在原地,一个人默默牵了三匹马,跟在后面,“见色忘义不过如此。” …… 一连问了好几户人家,大都借口没有空房,也有人干脆门都不开* ,直接在院子喊一声“这里没人。” “要么你看起来也不像好人,要么就是这个村子有问题,你自己选吧。”齐守义抱着手靠在土墙边上,事不关己一般。 “看来晚上又只能在郊外过夜了。”楚宁无奈地摊手。 陆之道却不死心,“再换一户人家,最后一次。” 三人又向村子里面走了一段路,每一户都是大门紧闭,偶尔却又能看到院子中有炊烟升起。 说明村子里分明是有人的,且天色又还没有全黑,可路上竟一个人也没有。 在一户农家小屋前停了下来,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姗姗来迟,慢悠悠地将门开了一条缝,“你们是?” 礼貌说明来意后,那姑娘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不方便,快走吧。” 楚宁赶忙补充道,“只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就走。我们可以付钱,烦请姑娘行个方便。” “说了不方便。”那人说着就要将门关上,陆之道赶忙伸手拦在门前,稍一使力,猛地推开了木门。 那姑娘连连退了两步,惊讶地望着陆之道,快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们家没有空房,赶紧走。” “这个理由已经听了五次,你换一个。”陆之道不耐烦地握住腰间的剑柄。 那姑娘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背到身后,抓住了系在腰间的软鞭,继续说道,“没有别的理由,好心劝你一句,离开这里。” “你先告诉我这个村子怎么回事?” “少打听。” 疾雷迅电之间,陆之道的长剑已经架在那姑娘的肩上,而那姑娘还来不及将软鞭抽出来。 “别动。”陆之道说着上前一步,将她腰间的软鞭扯了过来,随手交给了楚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楚宁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被塞了一根鞭子,只好愣愣地接了下来。 “囡囡啊……”屋子里传来苍老的声音,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头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显然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来,提起拐杖打开了陆之道的剑。 陆之道没有反抗,顺势便收起了长剑。 “怎么又跟人打架了!受伤没有?”老头关切地问道。 “爷爷,我没事。”那姑娘一指陆之道,“是她先动手的,快帮我报仇。” 老头扫了一眼陆之道剑鞘的鞘口,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哪里还打得动。再说人家不过是想借宿一晚,把边上的两间空房收拾出来,留他们住一夜就是了。” “可是……” 老头摆摆手,那姑娘便识趣地闭了嘴,转而没好气地对他们说道,“跟我来吧。” 第52章 木木:故弄玄虚是可耻的! 那姑娘领着他们走到一间空屋子前, 伸手推开了门,却不进去,只站在门外, 指着眼前和不远处的另一间房子说道,“就这两间, 你们自己收拾吧。” 陆之道也不搭理她,顾自己拉上楚宁就进了屋。: 那人转身拦在楚宁跟前,一伸手,“鞭子还给我。” “姑娘怎么称呼?”楚宁将鞭子交还到她手上, 顺势又打量了她一番。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眼里却奕奕闪着光彩。 “余乐。萍水相逢而已, 何必记下姓名?你们明天一早离开也不会再见了。”说罢接过鞭子, 转身就走了。 楚宁扁扁嘴, 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 齐守义在院中探头探脑地打量了一番,没发现异常状况, 才放心地跨步进来, “一会我出去转转, 看看这个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之道抓着衣角擦了擦凳子,将擦好的凳子搬到楚宁身旁, 自己随手拉过另一张凳子坐下,才搭话说, “怎么回事与我们无关。还是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走,别耽误事。” “万一他们别有所图……”齐守义不无担心。 “那我们轮流守夜,你前半夜, 我后半夜。” “可以是可以,”齐守义犹豫着, “只是我夜里留在这个房间不合适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迎面投来两道炯炯的目光。 两人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知道不合适就好!你当然是在门外守着。” ……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敲门。陆之道起身开了门,见余乐正站在门外,不情愿地说,“我爷爷叫你们一起吃饭。” “我们自己有干粮。”陆之道不无警惕地答道。 “好。”她似乎求之不得,扭头就走。 没一会,那老头又来敲门,余乐就在他身旁跟着,手上还端了一个木托盘。上面摆着一荤一素两大盘热菜,还有三碗白米饭。 “既然来了,哪能不吃上一口热饭?”老头说着便颤巍巍地接过托盘,递给陆之道。 陆之道正要去接,只听到老头“哎哟”一声,好像右手吃不住力,松开了托盘。 几道菜眼见着要滑落下去,陆之道眼疾手快,匆忙伸手撑住托盘的底部,而三碗米饭因为本身就放在托盘一侧,已经掉落下去。 陆之道来不及多想,手上一使力,将托盘向上拍起,趁着这转瞬即逝的空档,俯身下去,一手一个接住落下的饭碗。随即稍一抬脚,将第三碗米饭踢了起来。 赶忙起身,用手肘暂时撑住落下的托盘,接住落下的饭碗,又顺势将手上的两碗饭放了上去。 楚宁甚至还没有看清,她便已经将托盘重新端好。 “怎么接住的?好厉害。”楚宁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走到她边上,笑着接过了木托盘。 陆之道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汗,笑道,“险些就浪费了。” 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陆之道,“身手算得上敏捷,可惜还是粘上了灰……怪我,怪我,年纪大了……” 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总显得他的老态有些牵强,陆之道默默打量了老头一眼,问道,“老人家也有功夫傍身?” “小时候学过一点,不过都忘了。”老头笑着应道,“不耽误你们吃饭了。” 临走又转过头来,扫了一眼陆之道,说道,“多吃一些,吃饱了才不会去吃不该吃的东西。” …… 没人将老头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上了年纪的人爱唠叨。 入了夜,齐守义按着先前约好的,自己跑到门外蹲守。 “我总不大安心……”楚宁立在窗边,看着齐守义靠在门外昏昏欲睡的样子,不无担心地说。 陆之道走到她边上,随手捡起一个小土块,往窗外扔了出去。 听到声响,齐守义猛地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什么人!” “他还是警惕的。”陆之道认真地点点头。 齐守义指着窗口警告,“别找事啊!” “不是不放心你们,是觉得他们好像有什么事儿。” “没事,有你齐大哥在。”齐守义摆摆手,冲陆之道使了个眼色,“只管放心!大胆点!自信点!” 两人心领神会地交换了眼神。 楚宁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啪”地关上了窗子,转过身来问道,“白天那些动作,都是他教你的吧?” “什么动作?不清楚。”陆之道把头一撇,装作查看起房间的摆设。 “那你们一路嘀嘀咕咕都说了什么?” 陆之道故作镇定地拿起一个茶杯,翻来覆去地认真检查起来。 “问你呢?说什么了?”楚宁追了上去。 “嗯?这个杯子……” 楚宁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奇怪地问,“有问题么?” “哦,挺别致的。” “……” “我出去巡查一番!” 陆之道抬腿准备溜之大吉,又被楚宁拉了回来,强行摁在椅子上。“别东拉西扯的,齐大哥在外面守着,有你什么事儿?就问你们说了什么!” “嗯……”陆之道挠挠头,快速组织着语言,“无非就是交流经验。” “那我倒不清楚,是他教岔了,还是你学岔了!” “哪里岔了?” 楚宁往桌边一靠,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撩起陆之道垂下的一缕长发,放在手里玩了起来,“他让你这样抓头发的?” “……”陆之道默默盯着地面不言语,好像有些理亏,又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楚宁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让你这样盯着我?” “……” “他让你这样扯衣裳?”楚宁一把抓住陆之道的衣领,干脆往下拉了拉,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心口,好像带着能量,酥酥麻麻的感觉由指尖那一点顷刻间传遍全身。 陆之道当即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却看楚宁眼中带着玩闹的笑意,捏着一小撮头发,轻轻甩在了自己脸上,“我猜齐大哥的原意是这样。” “也……也许吧。”陆之道用力咽了咽口水。 “可没让你在村口扒自己的衣裳!”楚宁话锋一转,顺势又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把。 陆之道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无奈抓了抓头发,心想着大概是自己理解错了,但结果至少还是好的。 可马上又听到楚宁的补刀,“在驿道上我就不生气了,跟你那些傻事没一点关系。” “……” “枉我今日还给你买了礼物。”楚宁喃喃念叨了一句。 陆之道眼睛一亮,把乱七八糟的套路全部抛诸脑后,赶忙跟了过去,“什么礼物?” “现在不想给你了。” “给我看看。” “不行。” 陆之道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看不出她将礼物藏在哪里了。 转念一想,今天这一路全在驿道上跑,她哪里有机会去买东西,所以又有些半信半疑。 便问道,“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早到镇上的时候,吃饭之前。”楚宁支着头提醒道。 这时才想起来,一大早齐守义火急火燎地要赶去吃饭,刚追上他的时候,楚宁好像走开了一阵子,但是自己没留意。问她去哪里了,还故作神秘地说:很快就知道了。 不知她买了什么,陆之道心里暗暗高兴,可又有些心急,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其实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这件事值得暗喜许久了。 于是放软了语气,求饶般地,“快给我吧。” “不要。”楚宁玩笑着推开了她。 陆之道赶忙跟了过去,干脆抓过她的手腕背到身后,威胁道,“再不交出来,我可要搜身了!” 楚宁被她抓着动弹不得,只好扭头问道,“礼物都是别人送来,哪里还有硬抢的道理?” “嗯……”陆之道垂眼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对,便探头过去问道,“那你什么时候送来?” 楚宁忍着笑,慢悠悠地回道,“反正不是被抓着的时候。” 陆之道赶忙松开了手,做投降状。 再往后楚宁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因为“礼物哪能在不高兴的时候送?” 只是陆之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几次想再开口问问,又怕她拿同样的话来搪塞。 “是什么都好,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明天么?”陆之道凑到她边上,小声问道。 楚宁也不理她,闭着眼睛,做出要睡觉的样子。 没一会竟真睡了过去,也难怪,奔波了一路早就累了。 独留陆之道在一侧唉声叹气。默默许久,也只好躺平,可心里惦记着,翻来覆去地念叨。 一夜都不安稳,睡睡醒醒。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轻轻拍了拍楚宁,没有一点反应…… 干脆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来,翻了翻她的衣裳。 陆之道此生都不曾这样提心吊胆过,窗外一阵风吹来,还以为是楚宁醒了,吓得她好像受了惊的猫,一蹦几丈高,又怕动静太大,凌空翻了个跟头,悄无声息地落地。 才发觉是虚惊一场,陆之道按了按心口,长出一口气。 正准备去将窗户关好。无意间向外瞥了一眼,却看见余乐鬼鬼祟祟从房间走出来,身上穿着的是几乎全黑的夜行衣,只有手上的匕首在月光之下闪着明晃晃的寒光。 再看门外的齐守义,靠着柱子睡得正香,没有丝毫察觉。 陆之道突然有些后怕,要是自己也睡熟了,三人便与待宰的羔羊无异。赶忙走到床边,轻轻抽出了长剑,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楚宁,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叫醒她。 只是帮她将被角掖紧了些,又把床帘放了下来。 自己则提着剑悄声藏在门边。 陆之道做好了准备,不管是谁,但凡踏进房间一步,就要他一剑封喉,要他死之前连一声惨叫也来不及发出,自然也不会吵着楚宁。 第53章 可在门边藏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进来。陆之道放心不下,小心地探头出去看了看。 …… 可在门边藏了许久, 也不见有人进来。陆之道放心不下,小心地探头出去看了看。 院中已经看不到人影,不知她往何处去了。 将房门打开一条缝, 侧身出去,一脚踢醒了门口的齐守义。 “换班了!”齐守义伸了个懒腰, 爬起身来,头也不回准备回去睡觉。 “我看到有人带着兵器出来了。” “什么人!”齐守义一下子没了困意,即刻警惕起来。 陆之道也不十分确定,只说道, “没看清,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我去看看。”转而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别睡着了, 我很快回来。” 齐守义地打起精神守在门口,又嘱咐道, “别耽误了, 天亮还要赶路。” 陆之道点点头, 提着剑快步向余乐的方向跑去。 没走几步,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陆之道刚忙侧身躲在一旁, 调整好呼吸以免引人注意。 只见余乐轻手轻脚地过来,看到齐守义在院中守着,嘴里喃喃骂了一句,转身后撤了几步。 见她这样子, 摆明了就是居心不良,联想起白天的时候, 那老土拿不稳托盘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的身手。 陆之道愈发警觉了起来,略等了一会,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悄声跟了上去。 远远看着余乐背着手来回踱步,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急不可耐地跑去了厨房。 陆之道侧身躲在厨房外静静看着,只见她匆忙将夜行衣换了下来,又舀了一碗水,往水了加了许多白色的药粉,拿筷子搅了又搅。 …… 陆之道将随身的长剑,轻轻放在门外,做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倒把余乐吓了一跳,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叉着腰质问,“大半夜的,你干什么!”说话间,偷偷将换下的夜行衣往暗处推了推。 “渴了,找点水喝。”陆之道故意说道。 就是想看她究竟意欲何为,如果她将这碗有问题的水给了自己,那一定是图谋不轨。 “还有自己送上门的。”余乐小声念叨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喝这个吧,刚倒的。”说着便将那碗水递了过去。 陆之道接过水,仔细地看了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也不知她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于是做出一副要喝的样子,抬眼见她正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故意又停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也不睡?” “呃……”余乐不自在地晃了晃手,才答道,“我也是来喝水的。” “给你吧,我自己倒。” 陆之道又将那碗水塞回她手上,自己则拿个了干净的碗,转身去到了水缸边上。动作随意,心里却十二分警惕,小心地留意着余乐的一举一动。 “喝呀。”见她端着碗不动,陆之道又催了一句。 趁着倒水的空档,陆之道快速打量了厨房的环境,确认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我喝过了。” 陆之道随手接了碗干净的水,仰头喝了个一饮而尽。转过身来盯着余乐,一字一句地问道,“是喝过了,还是不敢喝?” “有什么不敢的!” “我喝完了,你自己倒的自己喝了,别浪费。” “我不要。” 余乐突然将手上的碗扔了过来,好在陆之道早有防备,侧身躲了过去。即刻箭步上前,先一步抽出了她腰间的软鞭。 没过几招,余乐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地上。 “什么目的?”陆之道扯过椅子坐下,开始审问起来。 “跟你没关系,快放开我。” “都给我下药了,怎么跟我没关系?” “赶紧放了我,否则来不及了。” 见她有些着急,陆之道反而慢悠悠地点亮了蜡烛,随手将一旁的夜行衣拿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除了那一把匕首,没有再发现其他东西。 又将余乐从地上拎了起来,开始搜她的身。 “别乱摸!” “谁派你来的?”陆之道不管她,一边问话,一边将她身上搜了个遍。 余乐对她的任何问题,都闭口不谈,只是对陆之道的上下其手,又恼又怒,却不敢出声,强忍着委屈,便红了眼眶。 陆之道上上下下翻了一遍,在她身上也是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不像是被人派来的。 他们派的追兵功夫也不会这么差,陆之道心里这样想着,便放开了她。 又问了几个问题,她依旧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眼眶红红的,小声啜泣着。 三更半夜,对面的人被绑着,哭的梨花带雨,而陆之道正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一旁,楚宁要是见了这样的场景,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误会。 陆之道甩了甩头,赶走这个让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想法,冷声威胁道,“再哭就把眼睛剜了,让你这辈子都哭不出来。” 说着便拿起匕首,“啪”地拍在了桌上。 吓得余乐一哆嗦,即刻噤了声,咬紧了牙关不敢出声。 见这招有用,陆之道更得寸进尺起来,拔出了匕首,冷着脸走到她边上,冷漠地比划着。再次发问,“是否受人指使?目的是什么?” 余乐瞪了她一眼,抿紧了嘴。 “眼睛挺大。”陆之道冷冷望着她,拿着匕首在她眼前比划着,“先将右眼挖出来,给你雕一朵镂空的花,放心,雕好之后还给你安回去。从前我见别人审讯的时候用过这样的手段,听说安回去之后,看右眼看到世界,就跟万花筒似的。” 陆之道说得轻巧,听得余乐一阵一阵地冒冷汗,慌乱中闭紧了眼睛。 “你也可以不用回答那些问题,只告诉我右眼看到了什么,我就放了你。” “变态!” 陆之道全不在意,自顾自地匕首放到蜡烛烤热。 “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只有变态才想的出来。” “你可以选择睁眼或者闭眼。”陆之道冷笑一声,专心盯着匕首,不带情绪地说道。 在夜间的烛火映照之下,显得格外瘆人。烛芯小小的爆炸声,都让余乐心里一紧。 “你敢乱来,我爷爷不会放过你的。” “喊他过来,”陆之道握紧了匕首,“看看是他来的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话音未落,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到余乐眼前。 “没人指使我!”余乐慌乱地喊道。 再往后,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都抖了出来。 “是你们来的不巧,我怕你们耽误事儿,才放了一点蒙汗药。要是你们好好在房里睡着,我才懒得搭理你们。” “什么事?”陆之道放下匕首,坐到了对面。 “说来话长,你先把我放了,有机会再跟你解释。”余乐挣扎着挪了挪身子,才继续说道。 陆之道撇了一眼她身上的绳子,“你现在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 “我急着去救人。” “哦?细说说。”她越是着急,陆之道越是不急。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还摆出了听书的姿态。 余乐又气又恼,可偏偏不是她的对手,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删繁就简的说了。 “村外那一大片庄稼地,都是靠那一条大河灌溉。大河带来了丰收,但也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因此祭河成了我们代代相承的习俗。我们每三年都要用少女祭河,祈祷河神保佑村庄风调雨顺。” 陆之道不屑地嗤笑,对于这样的神鬼传说,她一个字也不信。 “三年前我们新族长上位,那年本该有姑娘献祭,但是族长极力阻止,所以这个祭祀便停了下来。村里有些老人一直担心,但这几年风调雨顺,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到今年刚好第三年,可是前些日子连续多日的大雨,村里的庄稼地都被淹了。” “前阵子的暴雨,你们这里也受影响了么?” 余乐点点头,“河水泛了上来,村里有三个人被河水卷走了。族里的老人说,就是因为三年前没有献祭,得罪了河里的恶龙。所以今年非要用活人献祭不可,族长拦着他们,反而被软禁了。” “你要去救族长?”陆之道试探着问。 “不,我要救的是白芷,她是族长的女儿,因为他们对族长有不满,所以说这次祭祀非要用白芷不可,才可以得到河神的原谅。” 陆之道沉默片刻,“我怎么相信你?” “昨日大家不愿意收留你们,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今天一早就要祭祀,收留外人实在不方便。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祠堂看一看,今天大家都会去那里。” 陆之道思索片刻,决定往村子里的祠堂去一探究竟,看看余乐所言是否实属。正起身要走,听到余乐嚷了一句,“先把我放了!” 才想起来她还被捆着,于是回过身来,将她牢牢地绑在柱子上,顺手又将她的嘴堵上了。 这才放心地跑了出去。 全村都笼在夜色之中,唯有一处灯火通明。顺着亮光的方向而去,果然就是祠堂,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在这里。 中间是有一个神婆模样的样子,正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隔了太远,听不清她讲了些什么。 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将一位身着红色嫁衣戴红盖头的姑娘,背上了红色的高台。高台上有一横木,一条极长的红绸越过横杆,从两头垂了下来。又来另外两人,将那姑娘的双手,分别绑在垂下的红绸之上。 高台之下绑着四根比手臂还粗的木头,上面也缠着红布,一旁是八名袒胸露乳的壮汉。 还有许多村民虔诚地围站在一旁,看起来确实是准备祭祀的样子。陆之道思量再三,决定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悄声离开。 回去就将余乐放了,谁知反而被她一顿埋怨。 “人已经绑上了?”余乐揉着被勒疼的手腕,“来不及了……就是你耽误事!早说了跟你们没关系,非要横插一脚。” “是你先给我下药。”陆之道争辩了一句。 “你喝了么!伤到你了么!你还要挖我的眼睛!” 陆之道满不在乎,要不是她先准备下药,谁愿意掺和进来。便转身准备回去,随口又提醒了一句,“再不去救人,她就要被扔进河里了。” “那么多人盯着,怎么救!” 陆之道才不管这些,抬腿要走,就被拦了下来,“你得帮我去救人。” “与我何干?” “要不是你绑了我,我趁着夜黑风高就将人偷出来了,现在大家都到祠堂了,还怎么救?” “……” 有心放她一马,可她竟然胡搅蛮缠起来,陆之道被烦的不行,又懒得再多费心思,便顾自己到了院中,与齐守义换了班。 余乐在院中急的团团转,此刻许多村民已经到了祠堂,自己单枪匹马再要去救人,已经是力不从心了。 只好软硬兼施地缠着陆之道帮忙。 “干脆你帮我把人抢出来,要多少钱都行。” “我不缺钱。” “那要怎样才肯帮我?” “不帮。” “那你……” 陆之道不堪其扰,赶忙溜进了房间。 轻轻撩起床帘,仔细看了看熟睡的楚宁,这才安心了许多。 “嗯?”楚宁半睡半醒之中,含糊地问了一句。 陆之道坐到床边,转头笑着拍了拍她,“没事,快睡吧。” “你也是。” “好。”陆之道微微俯下身,见她困得睁不开眼,只能将声音含嘴里的样子,眼神都柔软了许多。只看一眼,就忍不住要笑出来。 余乐在门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哼,两幅面孔。等着吧,有的是办法要你帮我。” …… 祠堂距离祭祀的河边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路,村民抬着人出发也还要走上一段时间,真正开始祭河怎么也要快到正午的时候。 陆之道和衣眯了一会,也不敢熟睡,天不亮又爬起来,练剑去了。 刚一出门,便看到余乐的爷爷正在院中打太极。四下看了看,却不见余乐的身影,心想着她八成是救人去了,也不知道这老头知不知情。 “早啊。”老头笑呵呵的问候。 陆之道点点头,正要拔剑,只听到那老头叫她,“别舞剑了,陪我练练推手,强身健体。” “我不大会。” “没事,随便练练。”老头冲她招招手,陆之道只好放下剑,陪他练起了推手。 不大适应太极的招数,常常习惯性地用上一点蛮力,却总被老头四两拨千斤般巧妙化解。几次有些急了,使力去推老头的中线,又及时收了手。 老头慢悠悠说道,“看着挺狠,却下不了重手。在那里,最容易吃亏的就是你这样的。” 陆之道脑中第一反应就是在暗卫营的时候,可不明白老头指的是哪里,便随口问道,“哪里?” “哪里都一样,人总是要往更光明处走去。”老头又乐呵呵地补充了一句,“年纪大了,话也多了,我随口说你随意听就是。” 陆之道点点头,不再答话。 两人练了好一会,感觉微微出了汗,忽见楚宁房间的房门大开。 陆之道转头一看,笑意即刻僵在了脸上,蹦跳着出来的竟是余乐。 “你什么时候进去的?”陆之道心里不安,赶忙撤了力,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房里,楚宁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呢?” “我把她和白芷换了一下。”余乐满不在乎地说,“现下他们已经出发去河边了,再不去救人,她就要被扔到河里去了。” 余乐将陆之道的话,一字一句,全部还给了她。 第54章 木木:君子报仇,只要一章 “怎么将人带走的?我一直在门外。”陆之道在房里四处翻找, 百思不得其解。 “这你不用管,”余乐嬉皮笑脸,“反正已经换了。” 陆之道眼神一冷, 心中翻起了杀意,伸手捞起一旁的长剑, 直刺她的眉心。余乐反应不及,愣在原地。 在将将要碰到她额头时候,忽然听到“叮”的一声脆响,长剑被拐杖打开, 险些要震脱出手。 那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们身边。 陆之道心中诧异,下意识地握紧了长剑。原来也猜到这老头会功夫, 只是没想到他内力这样深厚, 还是疏忽了。 “这事儿是我们不好, 我替囡囡向你道个歉。”老头小心地摁着陆之道的手腕,开口说道, “现在气恼也没用, 当务之急该去救人。” 陆之道盯着余乐, 手上想使力却被老头牢牢压着,心里盘算着虽说拳怕少壮, 可真与这老头动起手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 反而要耽误时间,现在还是去救楚宁要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气狠狠地收了剑,转身跑向屋外,上了马向祠堂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你闯的祸, 你去帮她。”老头严肃地对余乐说道。 “凭她的本事,自己能搞定。”余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老头气地挥手指指点点, 却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可到了祠堂,只剩下零星几人在打扫,大队人马已经向河边出发了。再顾不上其他,掉头往河边飞奔而去。 陆之道一路追到河边,躲在远处的石块后偷偷观察。 虽然人已经到了,可祭河仪式还没举行。可以看到河畔早已支起一个平台,上面铺着厚厚的红毯。平台上方是一个比手腕还粗的横杆,直伸到河中央。 村民抬着那祭河的姑娘,走上了河边的高台,将绑在她手上的红绸,系到了横杆之上。人便凌空挂在河面之上,身下就是浑浊汹涌的河水。 一会只要将红绸剪断,就可以将人送给河神了。 此刻,村民们跪了一地,为首的老巫婆嘴里念叨着,请河神保佑岁岁丰收,福寿绵长之类的吉利话。 河面上那姑娘红盖头遮住了脸庞,一身出嫁的打扮,陆之道没有心思多想,更没有机会去确认,只觉得身形有些像,便认准那就是楚宁。 见那姑娘无力地挣扎着,陆之道只觉得气血上涌,握剑的手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允许自己出现一点失误。 陆之道稳住呼吸,飞步疾奔,瞬息间已经越过地上的村民,直冲河畔高台。跃上高台一把揽住那姑娘的腰身,同时挥剑斩断了红绸。 一手抱紧了那姑娘,一手执着长剑,足尖点地,急退!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许多壮汉操起家伙,追了上来。 “抱紧我,没事。”陆之道低头蹭了蹭怀里的人,小声安慰道。那人便听话地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将她抱紧了些。 身后的村民自然是追不上,但前方有人不断拦截上来,陆之道左劈右砍,手下却留了情,没有伤及要害。 只是想救人而已,不愿意以强欺弱。 好在马就在不远处,抢了人飞奔上马,一路跑上了驿道。 而那姑娘一直紧抱着她,一路颠簸也没有反抗,似乎是完全的信任。 马背上,两人面对而坐,眼前那人还戴着盖头,低着头将陆之道搂的紧紧的,即便告诉她,已经摆脱了村民,那人还是不愿意松开。 陆之道也不催促,将剑上的血迹往靴子上蹭了蹭,收起了长剑。才腾出来手来,顺势将她搂入怀里。 得意的心思藏不住,全部都显在眼睛和嘴角里。 又有一些心疼,楚宁从来不曾将她抱的这样紧过,肯定是吓坏了。只能轻轻拍了拍她,柔声安慰道,“有我在。”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那声音有一些哽咽,“刚刚被绑着的时候我就在* 想,如果此次大难不死,我就跟定你了。” “……” 陆之道猛地一惊,这声音…… 不像是楚宁,难道是吓得连声音都变了? 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慌乱地背在身后。 “怎么不说话?”身前那红盖头微微仰起头,一手抚上了陆之道的心口,“几天不见,话也少了,却温柔了许多。担心坏了吧?此刻都好了,我只觉得安心。” “……” 越听越不对经,陆之道一把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一张陌生的脸。 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抢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那人似乎也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转眼之间,那年轻的姑娘,已经被陆之道一把推下了马,没有一点犹豫,全凭本能,全忘了马蹄还在疾驰。 随后才紧急勒马停了下来。 居高临下地问,“你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那人被摔的不轻,艰难地爬了起来,反问道。 “别来以身相许这一套。”陆之道冷着脸,说得义正严词。 那人倒不好意思起来,涨红了脸,别扭地别过头去,半天才憋出一句,“误会了……” “你是白芷?”陆之道试探着问。 那人点点头,“你是?” 陆之道冷静下来想了想,猜测自己可能被骗了。坐在马上,仔细打量了白芷,“你以为我是谁?” “我还以为是余乐,除她之外,不知道还会有谁来救我。” “……”陆之道没有接话,在脑海中将今早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思来想去觉得楚宁还在余乐手上,只能再回去村子里去找一找。 事不宜迟,一弯腰又将白芷抓了上来。 “痛……你刚刚还不是这样的!” “闭嘴。”陆之道用冷漠脸掩饰方才的尴尬,补充道,“现在你是我的人质。” “谁派你来的?余乐么?现在要送我回去么?” “……” 往村子走了没多远,便远远地看到有村民举着铁锹和棍子追了过来,只好又折返。 才发现村口已经有人守着了,陆之道正犹豫着要不要硬闯,好在白芷自小生长在这里,对村子十分熟悉。 在她的指引下,才从小路兜兜转转地溜进了村子。 直奔余乐家里。 “余乐让你来的么?”白芷忍不住又问。 “不是。” “那你……” “闭嘴。” 此刻没有心思去想其他,更懒得与她解释,一心只想着快点找到楚宁。 白芷见她脸色不大好,也识趣地不再说话,也不知她究竟要干什么,只能陪着小心。 本来村里人大多都去祭河了,被陆之道一闹,剩下的人得到消息也追了出去,村里人就更少了。加上走的小路,一路下来都没有遇到其他人。 刚刚到了平坦一些的路上,陆之道便迫不及待地将白芷拎上了马,着急忙慌地往余乐家跑去。 心里想着,一会见到他们,如果不顺利,就以白芷做人质相威胁。万不得已之时,哪怕与他们同归于尽,也要找出楚宁的下落。 …… 可是还没到地方,远远地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门外,焦急地望着村口的方向。 看身影十分像楚宁,但经过刚才一事,陆之道也不敢再十分确定。 只有加快了速度,飞奔到她边上。 楚宁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一转身便看到陆之道正驾着马飞奔而来。在自己面前猛地拉紧了缰绳,顿时由忧转喜,悬着的心直到这时才放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她身前还有一位姑娘,穿着红色嫁衣,正乖乖地坐在她身前,而陆之道双手环过她抓着缰绳。 那里原本是自己的位置! 两个人骑一匹马,不嫌挤么?! 陆之道顾不上其他,只看她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就安心了许多。下意识地蹭了蹭手,刚想说点什么,就看楚宁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没看错的话,她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眼里分明满是笑意。 突然回过神来,自己身前还有一个人……这样挤在一匹马上…… 陆之道一愣神,再次将白芷推下了马,以证清白。 “哎哟……” 楚宁看呆了,愣愣地望着陆之道。 惨叫声将余乐引了出来,见白芷摔在地上,赶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快进来。” “到底怎么回事?”白芷抓着她,疑问已经憋了一路。 余乐满脸堆笑,“说来话长,快进来,先把衣服换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余乐拍了拍陆之道,示意她下马。 陆之道这才回过神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翻身下马,站到楚宁跟前,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仔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人有一股想扑过去的冲动。 可周围那么多眼睛看着,有些不好意思。 陆之道蹭了蹭剑柄,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手足无措地原地转了一圈,才微微俯身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出去也不告诉我……”楚宁抓着她的衣袖,“又白担心一场。再这样,我真要改名白丹心了。” 陆之道困惑地抓了抓头发,“你没离开过么?” “一大早,余乐说带我去看密室,我们那个房间里面竟还有一个密室!”楚宁笑着说道,“后来不小心碰到了机关,被关在里面了,不过只一会,余乐就把我带出来了。” “对啊,”余乐嬉笑着凑了过来,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小心碰到了机关,但已经向楚宁道过歉了。是吧!” 说着余乐又深深行了一礼,当着陆之道的面又一次道了歉。 “不要紧,不要紧。”楚宁忙着还礼。 场面是何等其乐融融,看得陆之道气血上涌,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就是趁着楚宁单独在密室的那一会,把自己骗了。 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向楚宁解释自己不在的原因,反正肯定不是实话。 吃了个闷亏。 “回来就好呢。”楚宁抓过她的手,眼里含着笑。 “对对对,快进来,别让人发现了。”余乐主动帮忙栓好了马,热情地请她进去。 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只有陆之道憋了一肚子火。 “让你担心了。她怎么说的?”陆之道指指余乐,小声问道。 “她说……”楚宁垂了垂眼,掩不住有些失落,“她说,昨夜里你到祠堂,看到一位姑娘,就睡不着了……所以一大早又去找她,让我等一等,等你了了这桩心事,再回来。” 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确实去了祠堂,确实看到一位姑娘,确实睡不着,确实一早去找她,但,不是这样连起来的! 赶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方才在门外,看你眼睛就知道了。”楚宁笑意满满,偷偷抠了抠她的掌心。 “等我一下。”陆之道俯身到楚宁边上,小声说道。 陆之道紧走两步上前,将白芷从余乐边上拉开。 “走远点。”没好气地警告余乐。 余乐也不在意,反正得了便宜心情大好,“那我先去帮你找一身衣裳。” “一开始你是把我当成她了么?” 白芷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联想起她开始说的那些话,陆之道大概明白了一些。楚宁都不曾说过那么肉麻的话,竟有一点羡慕余乐,好处全让她占了,凭什么! 还在楚宁面前那样编排自己! 于是开始憋坏,“实话告诉你,可不是她让我去救你的。” “不是她的安排么?看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哼。我们不熟。”陆之道冷笑一声,“我是路见不平,原想叫她一起去救你,也好有个帮手,可她不敢。” 陆之道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她说为你去拼命不值得,村里还有那么多好姑娘。” “她真是这样说的?” “嗯嗯。”陆之道认真地用力点头。 白芷有些失落,“她确实是及时行乐的人。” “嗯嗯。”陆之道认真地用力点头。 “多谢相救。”白芷俯身行了一礼。 “客气。”陆之道赶忙将她扶了起来,小声补刀,“就在我去救你的时候,她还带别的姑娘到密室去了。据我所知,那姑娘比你好看多了,尤其那一双眼睛……不敢多看,否则心都要乱了。对了,性格也好,知书达理的,你读过多少书?你可知道她……” “哪有这样好的人?”白芷丧气地打断了她。 “就是有!”陆之道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也太多了,赶忙将话题扯了回来,“不信你问她,今天一早,是不是带人进密室了?看她敢不敢回答!” “不用问了,那个密室是我们两人的秘密。既然你也知道,那一定是了。” “嗯嗯。”陆之道认真地用力点头。 “快来将衣裳换了,这身嫁衣不吉利,一会我拿去烧了。”余乐跑了出来。 白芷掩不住失落,低着头默默进了房间。 “怎么了?” 陆之道作出无事发生的样子,拉着楚宁便回到了房内,几乎忙活了一天一夜,终于安心下来。只想安安静静地说一会话。 “你们说什么了?怎么她突然难过起来?” 陆之道一脸坏笑。 “你笑的好坏。” 陆之道这才收起了得意的神情,微微俯身认真地说,“下次离开要告诉我。” 看她这样认真,又想起她刚回来时候的慌忙,即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对不起。” “吓到我了。”陆之道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 “嘎吱”一声,余乐突然推开了门。 看到眼前的情景,意味深长地笑道,“等会啊……别急……那个,村里有人查过来了,你们先到密室躲一躲,我来打发他们。” 村民尽管愚昧,可都还是普通百姓,谁也不愿意平白伤了他们。几人只好在白芷的带领下,暂时躲进了密室。 而此刻,村民兵分了两路,除了回村这一批人,另外一批人则向村外追去。而他们刚上驿道,便遇到了贾队长带队的,臬司衙门的人马。 第55章 木木:关于小宁影响拔剑的速度这件事,有一篇论文可以写 密室的入口藏在一个柜子后面。齐守义帮着推开了柜子, 后面有一扇暗门,这暗门与周围的墙面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 看不出什么区别。 “我叫你出来再出来啊,外面交给我就好。”余乐特意对白芷嘱咐道。 白芷没有答话, 反而向楚宁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我来吧。” “那件嫁衣去处理好,别留下证据。”陆之道不放心地提醒。 余乐心不在焉,疑惑地望着白芷的背影, “哪里得罪她了?你跟她说什么了?” 陆之道带着一丝戏谑,“我只知道有一句话, 叫永言配命, 自求多福。” 言罢, 便弯腰进了密室。 密室不算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同时容纳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陆之道轻笑着穿过齐守义, 钻到楚宁边上。 “愈发不正经了。”楚宁小声说道。 “我么?”陆之道理了理头发。 “嗯。”楚宁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微微点头。 “正经好还是不正经好?” 楚宁低头想了想,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见白芷走了过来,半调侃地对陆之道, “终于知道你把我错认成谁了。” 陆之道匆忙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可却引起了楚宁的兴趣,“认成谁了?” 白芷故作神秘地笑笑,“可能只有你还没发现, 她有两幅面孔。” “这是实话。”齐守义戏谑地搭话。 “是么!”楚宁饶有兴致盯着陆之道,玩笑般伸手去扯她的脸, “让我看看。” 陆之道慌忙后仰,抓着她的手,让她碰不到自己,忙着解释,“没有的事。” “前一刻还柔声细语的,眨眼就动粗了,还不是你么?”白芷补刀。 “白姑娘,”陆之道抓着楚宁的手,转头向白芷服软,“动粗是我不对,向你赔个不是,那个就别再提了……” “我哪里有怪你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恩人。我是意思是,你该告诉她。” 楚宁被勾起了好奇心,拉着陆之道非要她将今早的事说清楚。 陆之道只好删繁就简地将来龙去脉讲了,“我将她错认成你,就砍了红绸,将她救了下来……” “你漏了一句。”白芷突然打断。 “什么?” “她是这样说的……”白芷一把搂过楚宁,学着陆之道的样子用脑袋蹭了蹭她,“抱紧我,没事。” 还不忘提醒,“注意语气啊!然后她就搂着我飞飞飞,很稳呐!” 陆之道简直没眼看,捂着脸别过了头,弱弱地辩解,“那不是飞,一点轻功而已。” “然后……” “然后我们就骑马回来了,后来你都看到了。”陆之道抢着解释。 “又漏了!”白芷抓过楚宁的双臂让她抱着自己,“注意这是在马上,她说……”白芷缓了缓,双手抚上楚宁的腰身,换上温柔的语气,“有我在。” 楚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看白芷,又看看陆之道,一时之间,也不能确定她所言是否属实,印象中似乎还不曾见过陆之道这样说话。 只有陆之道窘迫地别过头,默默走到一旁,“那是……那个……说了是误会。” 白芷不管她,继续往下说道,“我一开口说话,她马上就冷了脸。当即把我扔下了马,你看到的那一次,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楚宁刚想说话。 “闭嘴!”白芷突然板起了脸。 吓得楚宁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当时我的反应跟你一模一样。”白芷突然笑了出来,“她就是这样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白芷饶有深意地望着陆之道,见她把头埋地很低,话锋一转又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比余乐那个混蛋好多了。” 陆之道巴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那便再也不用面对,这样复刻一次的尴尬。 “真是这样的?”楚宁嬉笑回头去找陆之道。 “没有半句假话!” “都是误会。”陆之道笑得勉强,小心地望向楚宁,“别往心里去。” 楚宁默默挪到她边上,忍着笑意抬眼看她。 陆之道垂眸瞄了一眼,即刻又挪走,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应付。 “好可惜……” “什么?” “如果被抓的真是我就好了。”楚宁玩笑着说。 “这……”陆之道闻言便笑了出来,随即又收起笑意,挺直腰杆,一脸正经说道,“不要这样想。不许将自己置于险境。” “你会来救我的。” “自然。”陆之道认真地点头。 “那就没关系了。” 楚宁笑的开心,陆之道却听得心惊,今早发现她不见了那种慌乱还历历在目,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陆之道顿了顿,“我会担心。” 楚宁咽住话低下了头,心里暗暗高兴,只管摆弄起衣角来。 刚想抬眼看看陆之道,却听见她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 “所以是担心我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陆之道细细回想了一遍,认真地解释起来,“确实有影响。是这样的,出剑的时候,一定是剑随身走,神形之中做到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 陆之道滔滔不绝地从剑法的特点,讲到在六合之中如何做到神形俱妙…… 又论述了楚宁如何影响了自己的手、眼、身、法、步…… 再由这五点展开,讲解各自会在出剑的时候带来怎样的影响…… 楚宁早已经神游天外……转头看到齐守义与白芷正凑在角落,不知道在看什么,越留意越好奇,默默挪了过去。 当即被陆之道抓了回来! “所以,如果你身处险境,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这样说,听得懂么?” “懂了懂了……”楚宁敷衍着,眼睛却留意着齐守义他们。 (楚宁:谁要听她论述出剑的道理啊!说到会担心就够了呀!) 陆之道暗暗将刚才的话,又捋了一遍,心想着这样详细讲下来,就算她不会功夫,也应该能听得懂,这样才不至于又生出什么误会。 楚宁早就趁机溜了,凑到齐守义他们边上,跟着神秘兮兮地问道,“看什么呢?” “有你的老熟人。”齐守义指指外面,稍稍挪挪身子,让了一点位置出来。 在墙上开了一个可以侧推的小格子,只有两指宽,但足以看清外面的状况。 楚宁透过小窗向外瞅了一眼,只见院子中,几位村民带着贾队长一行人,正对余乐进行盘问。 “怎么又是他!”简直不胜其烦。 “我还在大旗寨的时候,他就想方设法地要抓你。都到这里了,竟还在追,”齐守义抱着手靠在一旁,“真跟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 “臬司衙门?”陆之道过来问了一句。 “可不。” “阴魂不散。还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密室里隐约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外面乱做了一团。 一位年纪与余乐爷爷相仿的老头,言之凿凿地质问余乐,“村里就数你和白芷那丫头走得近,她丢了你就一点不着急?” “她没丢我才着急呐!”余乐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前几日还见你在祠堂鬼鬼祟祟的,这事肯定与你脱不开干系。” “白三爷,你一大把年纪的,说话得讲证据吧。今天我可连门都没出过。” 白三爷绕着院子四处查看了一圈,“人也许不是你抢的,你没那么俊的身手。但你肯定参与了!否则那个外乡人是从哪里杀出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余乐摆摆手,将他推了出去,“你们要找人到别处去,再耽误下去,人家就找跑远了。” “不可能,我们从驿道过来,根本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她们一定还在村子里。”贾队长打断了她的话。 方才他们将陆之道和楚宁的画像,给参与祭河的村民看了,有人认出了陆之道。这才带着村民回到了村里。 一声令下。身后人马即刻四散开来,蛮横地闯进了屋子,一间一间地搜查。 陆之道当即警惕起来,提着剑守在密室入口处。 密室里其他人也都小心地,不敢再说话。 明显听到他们闯入了密室外面的房间,一阵噼里啪啦地搜查声,但很快声音便停了下来,看来是没有发现这个密室,所以又出去了。 院子里。 余爷爷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了出去。老头颤颤巍巍的,被牢牢控制着,被揪地双脚都离了地。 “木木,木木!”楚宁从小窗看到这个情景,焦急地喊过陆之道。 陆之道赶忙凑过去看了看,见到是那个老头被抓,反而不担心了。 “没事。” 真动起手来,自己都未必打得过那老头。 “可是他……” “装的。” 陆之道说的肯定,单凭他早上挡开自己的那一下,就足以确定他不是一般人。 “干什么!正午睡呐给我薅起来!”余老头不满地喊道。 没一会,又见一人从余乐房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块沾满了灰的红色碎布。 交给了贾队长,“这个很奇怪,看样子是刚烧毁的。” 在场的所有人,即刻被他手上的碎布吸引了眼光。 “这是什么?”贾队长拿着碎步质问余乐。 …… 陆之道凑在小窗前仔细看了看,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忿忿道,“太不小心了,才提醒过她。” “是什么?”白芷好奇地过去张望。 “那身嫁衣,她没烧干净。”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白芷有些着急起来,焦急地盯着外面的情况。 …… 院子里。 “从你房间里面搜出来的,你不知道?”贾队长几乎要失去了耐心。 “我在自己家里烧东西玩,你管得着么!” 白三爷闻声走过来,将几块碎步翻来覆去地看,“这个,应该是白芷那身嫁衣!” “你确定?” “确定,祭河有专用花纹,特意做的。”白三爷拿着其中一块碎步,指着上面的绣着的花纹说道。 眼见着瞒不过去,余乐一手背到身后,握住了腰间的软鞭,准备来硬的! 却听见余老头大喊,“哎呀,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说着便推开了身边的两名大汉,那大汉一时不备,被他挣脱开来。 “小老头,力气还挺大……” 贾队长一行气势汹汹,狠狠地盯着余老头。似乎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要动手将这里的人收拾了。 看的齐守义他们也跟着紧张起来。 “杀出去得了,他们现在人不多,我们两人联手应该不成问题。”齐守义与陆之道商量着。 “那老头可以应付的。” 陆之道见识过那老头的功夫,知道他不会让余乐身处危险之中,所以也不担心他会袖手旁观。 “我早就在猜这老头是不是有功夫!” “余爷爷确实会功夫,余乐的鞭子就是他教的。”白芷不无担心地解释,“可是他们那么多人……” 几人又窝在小窗处,紧张地轮流向外张望。 …… 院子里。 余老头颤悠悠地走到余乐边上,摁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说道,“你急什么,向军爷解释清楚就罢了,再仔细想想,那红布是什么?” 说着又强行抢过白三爷手中的碎布,两指捏着碎布上的花纹,暗暗发力,“让我看看这块布,祭河的样式我是知道的……” 余老头将手里的步拿远了些,有些老花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左看右看,“不是这样的啊!” “白老三!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说罢愤愤地将红布扔还给白三爷。 白三爷接过红布,翻来覆去地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里分明绣着水纹图样,怎么没了!我看的清清楚楚……刚才还有的,你是不是掉包了?” “这么多眼睛看着,我怎么掉包!分明是你老眼昏花了!” 那布上的独特的水纹图样,早被余老头暗暗用内力抹掉了。 贾队长将信将疑地拿过那块碎布,又翻出其他几片碎布仔细查看。方才也没有留意上面到底是不是有特殊的图样,况且大块的布料早已经烧了。 现在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仅从他手上的这几块布料来看,只能看出是红色的碎布,倒没有看到任何独特的花纹。 白爷爷气呼呼地瞪着白三爷,颤巍巍举起拐杖作势要打他,“就是你想诬陷我们囡囡!” 一旁年轻的村民见状,赶忙将老头拦了下来,“余爷爷,消消气,消消气……找不到人,我们也正着急呐,白三爷也不是故意的,年纪大了……” “青天白日的,那么大的罪名往我们头上扣!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头气地直捂胸口,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年轻的后生赶忙道歉,村里这几个老头子耍起无赖来,谁也不敢得罪。否则捂着胸口往地上一躺,谁吃的消? “那你说,这是什么东西?”贾队长一指余乐。 余乐也明白了过来,故作气恼地叉腰,“既如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了。这是肚兜!” “我不要了的,这样私密的物件,不烧掉难不成留着送人么!” 贾队长拿着红布的手微微一抖,默默将那几块碎布交到身边人手里…… “不可能啊!”白三爷抢过红布,“我真的看到了水纹的绣样!怎么会是肚兜呢!” “你知道我肚兜什么样啊!你看过啊?老东西……”余乐咄咄逼人。 贾队长狠狠瞪了白三爷一眼,便下令道,“去别处搜。” …… 密室里,四人默默看着一切,终于舒了一口气,白芷只能无奈地苦笑。 “她脸皮是真的厚。”陆之道默默叹服。 齐守义松了松筋骨,“还以为要打起来,不过这样更好。” 眼见着贾队长将带人离开,四人便准备出去。 “等等,又来了一队人马。”白芷叫住了他们。 只见院子里突然冲进来一队人马,各个身着玄青色的长袍,衣裳的样式很简单,只有腰间系着黑色皮革,既作为装饰,也是防护,看上去格外干练。 细看起来,每个人的袖口都用金线绣着一只猛虎,而与别的老虎不同的是,这老虎背上多了一对翅膀。 这群人各个沉着脸,动作利落地冲了进来,将贾队长的人马拦在了原地。 一位白白净净的红衣少年,悠然走了进来。 “啊哈~赶上热闹了!” 第56章 楚宁:我不同意你的安排。木木:我也不同意你的 听到声音, 楚宁又折回去看了看,院子当中的红衣少年不是别人,是先前见过的凌疯子。 发现是熟人, 楚宁赶忙叫过陆之道。 见到进来的是凌风一行人,陆之道反而担忧起来。他们一贯的准则是隐藏自己, 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任务完成。如今这样明目张胆地行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抓叛徒。 这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其他人的不敢再有二心。 但这一次, 除了来抓陆之道,恐怕也是为了楚宁身上的证据而来, 毕竟原先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陆之道下意识地摁紧了嵌入剑柄的红色毒药, 警惕起来。 “我们要出去见他么?” “来者不善。” “你还好么?”见她神情严肃, 楚宁小心地问了一句。 陆之道挤了一个笑脸,才答道, “没事, 放心。” “他来做什么?先前不是说要到京任职么?” 陆之道摇摇头, 没有答话。并不打算告诉她原因。 快速思索着应对的办法,现下硬拼已经没有胜算了, 但无论如何,要将楚宁平安送出去。 …… 院子中, 余老头快速一眼不速之客,也不耍无赖了,不动声色地将余乐往后拉了拉。 凌风的人马快速控制了在场所有人,贾队长挣扎着打了几下, 很快也被抓了起来。 “妈的,老子你也敢抓, 知道老子是谁吗?”贾队长气愤地质问。 “啊哈,臬司衙门的。”凌风嬉笑着回答。 “那还不赶紧松开,你他娘的……”贾队长指着凌风破口大骂。 “嘭!”凌厉的风声裹挟着撞击声,随之而来的是贾队长的哀嚎。 他的手掌被凌风的金钱镖牢牢地钉入地面,整个人当即趴到了地上,仿佛被紧摁着。却没有断臂求生的勇气,不敢用力将手掌拔出来,好让自己再站起来。 余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默默往余老头身后挪了挪。 “最讨厌别人这样指我。”凌风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对着这贾队长,“也是就陆之道那个废物,才会让你活到现在。” …… 院子中钉入地面的手掌,让楚宁也心有余悸。 “别看了。”陆之道将她拉远了些,“他就是这样的。” “所以,你原本的任务包括杀了那个贾队长么?”凌风的说法让楚宁有些困惑。 “没有。但他妨碍了任务,可以杀。” 可以杀所以选择不杀,这是陆之道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此行的目的,你知道对不对?”楚宁小声地询问。 陆之道点点头,却不打算告诉她。 “可能我帮不上忙,可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着好。我们先前约好的……”楚宁拉了拉她,压低声音说道。 陆之道犹豫着,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楚宁思索片刻,用仅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始猜测: “你和他们,原来是一伙的。他们袖口那个飞虎的图样,我在你的包袱里见过。” 陆之道垂着手,不想承认,却没办法否认。 “包括之前那个梅佑辛,也是一样的。”楚宁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所以,凌疯子这次,是冲着证据来的。” 陆之道微微点头。 “还有!”楚宁抬眼看她,“他们八成也是冲着你来的。” “怎么看出来?” “因为你没有将证据带回去。而且你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做了这个决定……可见他们一定会有报复行动。” “休想瞒我!”楚宁笑着推了推她,“一下就猜出来了。” 虽然故作轻松,可心里却无比担心,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陆之道,但他们残忍的手段早就见识过了。 所以楚宁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独自面对。 陆之道没有否认,只是认真地说道,“我会让你平安离开这里。” “最好是一起离开,”楚宁冷静地思量,“如果不行,要想办法把证据送出去。” “好。”陆之道认真地答应,大概算是达成了共识。 可是眼前能做的,无非就是凭借蛮力冲出去,那又怎么保障楚宁的安全呢?陆之道提剑守在门边,飞速思索。 …… 院子中,凌风嬉笑着问起余乐,“把人藏哪了?”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 “啊哈,你这就没意思了……”凌风轻轻地抬手,似乎要去摸余乐,顷刻之间,被余老头拦了下来,老头紧握着他的手,捏住了他指间夹着的刀片的另一端。 “啊哈?老头反应还挺快。” “你是暗招使惯了。” “我喜欢用最容易的方式。”凌风笑着答道,眨眼间指间刀片一转,划向余老头。 老头微一侧身,顺势推开了他的手。 两人就此你来我往地动手来。 …… 密室中,众人也提着一颗心,单看那两人的出招,也让齐守义没了底气。先前只有贾队长一行人的时候,自己还有把握能胜过他们,现下看凌风与余老头过招,便自知不是对手。 于是咬咬牙,把心一横,心想着,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楚宁静了静神,四下看了看,好在桌上还有一套笔墨,匆忙坐下提笔快速写着什么。 一页又一页,落笔如飞。 其他人一心关注着外面的情况,谁也没有留意她。 陆之道见她在安静地写字,也没有多问,而是默默将齐守义拉到另外的角落。 悄声说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来就来呗,大不了我们一起杀出去。” 陆之道摆摆手,心知即便两人联手也打不过他们,况且他们最喜欢使阴招,冒失地冲出去行不通。于是小声安排,“一会我先出去引开他们,你看准时机带楚宁离开。一路小心。” 齐守义沉思片刻,还是犹豫不定* ,“那个红衣服的功夫了得,而且他们人有多,这样是凶多吉少……” “如果不能脱身,请你将她,”陆之道看了楚宁一眼,“护送到京城。” “可是……” “时间不多了,齐大哥。”陆之道冲着齐守义一抱拳,“往后请你多费心。” 齐守义低头思量,明白她这是没打算脱身,要将楚宁的安危托付给自己了。过了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用力拍了拍陆之道,“放心。” …… 楚宁放下笔,见陆之道与齐守义两人,又躲在角落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正撞见陆之道望向自己,便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招呼她过来。 “如果余爷爷应付不了,那我们是不是只能出去了?”楚宁小声地问道。 “嗯。这里没有别的出口。” “那么……”楚宁缓缓地开口问道,“带着我反而拖累了你们。” “没有的事!”陆之道忙着否则,不自觉加大了音量。 楚宁拉了拉她,“你知道的,最要紧的是将证据送出去,别的都不要紧。” “不是,最紧要的是你的安全。” “听我说完。”楚宁打断了她,现下没有时间去争论其他,“那些书信的证据,就在你平时随身的包袱里,要记得带上。其实还有一份账本,原来我一直记在心里,刚刚将它写了下来。” 楚宁将写好的几页账目,交给了陆之道。 “你知道我外祖家,到京城很容易打听到。拿着上次抵押给你的那个玉佩作为信物,可以见到老太太,她才是林府的当家人。一定要将这些证据亲手交给她。” “说这些做什么!”陆之道忿忿地将账本塞回楚宁手上,“你自己收好,你会有机会见到她。” “别生气嘛……”楚宁当即服了软,撒娇般地扯了扯陆之道的袖子,“这些东西只有给你,我才放心。” 见她这样,陆之道怎么生不起气来,扁扁嘴又听话地将账目拿了回来,小心地揣进怀里。特意提醒,“我替你保管着。其他别再多想,我不会让你有事。” “好。”楚宁笑盈盈地望着她,答应了下来,“但是我们要先达成一个共识。” “什么共识?” “任何时候,这些东西,”楚宁摁着陆之道身前的账本,“比我要紧。” “什么意思?” “他们要的是证据。所以我出去可以应付一阵子。到时你找机会离开,你独自离开比带着我容易多了。”楚宁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不行。”陆之道断然拒绝,“这件事我已经有了打算,你听我的。” “那你什么打算?” 陆之道顿了顿,小心地组织语言,好不让她察觉到异样,“齐大哥会带你走,我来引开他们。” 楚宁略一思索,总觉得她没有说完整,便追问道,“你能顺利脱身么?” 陆之道眼神闪躲了,右手下意识地蹭了蹭剑柄。随即,定了定心神,坚决地说道,“可以。你只放心地随着齐大哥去。” “那么我们在哪里汇合?” “……” 这个问题陆之道没有想过,因为从做过顺利脱身的打算。 又怕露了馅,便做出不耐烦地样子,“我会安排好。” 原本就对她将信将疑,现在更是不相信了。楚宁直直望着她,看的陆之道别扭地转过头去。 “你根本就没有要脱身的打算!”楚宁直接点出了问题所在,“我不同意你的安排。” “我也不同意你的。” “你上次还说往后只听命于我。” “……” 陆之道虽然说不过她,但就是犟着不答应,两人沟通无果,僵在了那里。 …… 院子里,余老头和凌风打的难解难分。 凌风几次想要使暗招,都被余老头挡了下来。 “啊哈,老帮菜功夫不错呀。”凌风嬉皮笑脸地说,转头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心领神会,箭步上前,一把扣住了余乐。 “住手!否则我弄死她。”话音未落,刀尖已经抵上了余乐脖子。 老头余光扫过,当即收了招。 其他人一拥而上,将他牢牢地扣住。 “你们……”余老头气的直瞪眼,“尽使些下三滥的招数,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啊哈?”凌风提起了兴趣,俯身问道,“知道我们是谁?” 老头嫌弃地撇撇嘴,转过头去不置可否。 陆之道见到余老头被抓了起来,便坐不住了,向齐守义使了个眼色,把长剑一横,便准备出去。 却听到余老头大喊,“翼虎营那种鬼地方,我劝你们尽早离开。” 陆之道暗暗诧异,翼虎营的名字只有极少人知道,无论是在营地还是腰牌上,从来都不明写。因为这样,即便有人任务失败被抓了,也不会留下实质证据。 而他们不成文的标记,就是一个带翅膀的老虎图样。寓意着为猛虎加之羽翼,助强者更强。 因为执行的任务大多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解决的,所以这个越是隐秘越好。所以除了内部的人,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名字。 陆之道快步走到小窗边上,重新打量了余老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之道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先看看这老头究竟想做什么,究竟是敌是友。 “啊哈,知道的还不少……”凌风突然变了脸,“什么人!” 其他人也更加警惕,将余老头扣地更紧了些,直往地上摁。 余老头咬紧了不说话。凌风见他的招式,有些像自己人,尽管疑惑,但还是任务要紧。 便决定先不去管他,只让手下将他绑结实了,盯紧他。 几乎可以断定陆之道她们就在这里,只是要想办法逼她出来。 于是随手将白三爷抓了过来,拎到院子当中,喊道,“陆之道,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给你一刻钟时间。” 凌风顿了顿,环顾四周,才接着喊道,“每过一刻钟,我杀一个人。就从这老不死的开始。” 白三爷吓得双腿发软,凌风一把他拎了起来,警惕四下环顾。 …… “找准时机。”陆之道提醒齐守义,手上握紧了长剑。 “能躲多远躲多远,不要沾了晦气。”余老头的话掷地有声地传来。 陆之道撇了一眼外面,见余老头脸冲着这个房间,这话像是对白三爷说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得。 可眼下顾不上那么多了,陆之道太了解翼虎营的做派,如果有需要,他们甚至可以毫无愧疚地将整个村子灭口。 正要跨步出去,楚宁突然拦在了跟前。 “你是因为我才没有完成任务,这件事情根源在我,不该由你去解决。所以这次听我的,一会你带着证据先行离开。”楚宁说的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陆之道也没打算商量,“不行。” 第57章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让步。时间一点点流逝,陆之道自知拗不过她,只好先啤 两人大眼瞪小眼, 谁也不愿让步。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之道自知拗不过她,只好先骗她离开, 于是做出成竹在胸的样子,说道,“我有办法脱身,不过带着你反而累赘。所以引开他们之后,你们要尽快离开。” “什么办法?” 窗外,冰冷的长剑已经架在村民的肩头, 时间一到,那剑就会毫不留情地割破他们的喉管。 陆之道收回眼神, 认真地望向楚宁, 外面急迫的情境正好给了她借口, “来不及细说,信我就是。” 楚宁迟疑地望着他, 不置可否。 “你有任务在身, 你要把证据带出去, 所以不能有事。” “那是父亲的遗命,不是你想的那种冷冰冰的任务。”楚宁纠正她, “如果不能完成父亲的遗命,尽管知道父亲不会怪罪我, 我也永远活在愧疚里。可如果你为我而死,我同样负疚终生。” 楚宁顿了顿,又补充说,“所以, 如果你为我而死,我不苟活。” 陆之道愣了片刻, 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更坚信要她平安的决心。对于翼虎营,自己总归要有一个了结,否则,以后都不得安宁。 可如何说服楚宁,才是现在最大的难题。好一会才想到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证据牵扯众多,足以震动朝野,还一方百姓清明……” “陆之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家国大义,是他们大人的事。” 即便一路波折都是为了证据,可楚宁从没想过那些大事,只因为是父亲的遗愿,所以去做。 就像小时候帮父母跑腿一样,只不过这次比较难。 陆之道哑口无言,可她太清楚凌风能力和手段,不愿将楚宁置于危险中。嘴上说不过她,行动上却一点也不让。 “好了,好了。”齐守义赶忙过来解围,“还是一起杀出去,生死由命。” 陆之道不置可否,望着拦在门前的楚宁,向前逼近了一步。心里盘算着,软硬不吃,一掌拍晕算了。 正暗暗使力,准备要动手。突然想起什么,赶忙撤了力,动作有些尴尬地凝滞在半空…… “你想干嘛!”楚宁有些警觉地盯着她,却依旧不肯让步。 “忘了一件最要紧的事。” “什么?” 齐守义也循声看了过来,不知道此刻还有什么事最要紧,或许是突然发现了什么重大纰漏? 见陆之道欲言又止的样子,气氛愈发焦灼起来。 “嗯……”陆之道下意识地蹭了蹭剑柄,“昨夜你说有我的礼物。” “……” 不等楚宁说话,齐守义先送来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无奈指了指窗外,“外面都这样了,这个还要紧吗?” “要紧。”见楚宁低垂着眼不说话,陆之道顿了顿,小心地补充,“我觉得,挺要紧……” 她愈发上心,楚宁愈发过意不去,默默将一个油纸包的小东西塞进她怀里,解释说,“也不能算礼物,路上随手买的,昨夜是逗你玩呢。” 楚宁略带歉意地抬眼看她,“以后有机会,我再认真准备。” 听她说起以后,陆之道不由为之振奋,却不敢真的应承下来。因为以后是奢求。 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却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默默将东西仔细揣好。 笑着答道,“总之是为我买的,足够了,我不在意是什么。” 是什么都好,再随意都好,这就是自己求而不得的生活的影子。不管她何时何地,看到了什么,在那个当下,她惦记着自己。 只是生活中这样小小的幸福感,被大多数人忽略了,可陆之道在意这件事。不在于东西是否贵重,只在于,那个被人惦记的时刻。 这样小的心思,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继续做一个有点怪的人好了。 “再见。” 楚宁正困惑她这话的意思,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陆之道赶忙搂住她,免得她摔倒在地。 “你这……”齐守义见陆之道前一刻还轻声细语地说话,转眼果断一掌拍晕的楚宁,惊讶不已,“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我说不过她。”陆之道无奈回答,转脸看着失去意识的楚宁。 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变得很安静,呼吸浅浅的像是睡着的样子。 她好可爱。陆之道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不自觉地靠近,在她嘴角轻啄了一口。 可想到往后不能再见,就舍不得挪开了。顾不上其他,只浅浅地吻了上去,仔细地描摹她双唇的形状,努力地记住。 “行了行了,”齐守义看不下去,“别占人家便宜了……人醒着的时候看你怂的不行!” “……” 陆之道悻悻地将楚宁交托给齐守义。握紧长剑,三两步便到了院中。 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掩护他们顺利离开。 足尖点地,一跃上了房顶,长剑一转横抱在身前,眼神快速扫过底下每一个人。 “找我么?” 余老头无奈地摇头,“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凌风不满地撇了他一眼,转头望向陆之道,“啊哈,这么快等不及啦?” 却见陆之道淡淡一笑,“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所以来解决最后一个问题。” “啊哈?完成的话就不必累我跑这一趟了。”凌风突然变了脸,厉声喝道,“你背叛了翼虎营!” 陆之道顿了顿,坚定地告诉下面,“我的任务是保护楚宁,我完成了。不过做的不大好,我原想护她一辈子。”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又藏不住。 “啊哈!当时我就觉得你俩不对劲。”凌风重新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两人好像老友在叙旧。 “不对,谁给你的任务?”凌风突然严肃起来,纠正了陆之道,“你的任务是找到楚宁的身上的证据。而且,只是将她平安送到京城,到时我们的人自然会接手。” 听他这样说,陆之道心有余悸,若这一路顺利,反而是将楚宁送入虎穴。 于是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将怀中的刚写好的几页账本掏出来,顺着他的话说道,“证据在这里。” “啊哈?果然是误会,我就说你不可能背叛。”凌风放松了许多,四下张望一番,问道,“她人呢?” “走了。” “走了?” 惊讶的不仅是凌风,余乐也颇感意外,下意识地往密室方向望去,正无措的时候,转头看到爷爷冲自己微微摆了摆手,便静下来,不再声张。 贾队长听到证据二字,也来了精神,捂着受伤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直盯着远处的陆之道。 “啊哈,既然拿到证据,她在不在都关系不大,再派人去找找就行。”凌风冲上方招了招手,“下来吧,回去将证据一交,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我不会让你们找到她,并且,也不会把证据给你们。”陆之道一张一张地翻看账目,随口说道。 凌风仰望的眼神陡然变冷,右手别到身后,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铜钱镖,杀心已起。 陆之道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他的右手,找到账目的其中一页,大声念了出来,“七月初六,之江九县受灾严重,朝廷下拨赈灾粮米八十万石,另召集苏州临安各地富商,以商代赈,共集粮米三十六万石,置换田地十万二千亩。注:无需纳税。” 陆之道顿了顿,这些账目是楚宁刚刚写下来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联想到先前齐守义在衙门当差的时候,最后一个任务就是炸毁堤坝,一下子明白了大概。 他们不顾百姓死活,趁着暴雨毁堤淹田,无非为了低价兼并土地罢了。 “呸,真黑!”白三爷狠狠啐了一口,“正常年份总得七八石米才能买一亩地。” 余乐默默凑到爷爷边上,小声问,“八十万石米还不够赈灾吗?” 余爷爷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抬头望向陆之道,只见她低着头继续翻看。 “难怪翼虎营这么积极,果然脱不了干系……其中二万五千亩,来年改稻为桑,所得银钱悉数解送内廷翼虎营。注:无需向户部入账。” “还有各级衙门。”陆之道目光掠过底下人群,留在贾队长身上,“ 让我看看臬司衙门从中拿了多少好处……” 说着又低头翻起账目来。 “让她闭嘴! ”贾队长指着陆之道,冲着凌风喊道。 凌风无动于衷,只盯紧了陆之道的一举一动。 “对了,我这里还有往来的信件,”陆之道故意这样说,信件是有,但在楚宁身上,“为了兼并农民的土地,竟故意毁堤淹田,否则之江的灾情何至于此。” 陆之道合上账目,缓缓望向凌风,望向凌风,“你也是贫苦出身,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劝你不要再助纣为虐,你可以有更光明的前路。” “前路?”凌风冷笑道,“前路即死路。” 猛一抬手,凌冽的寒风夹着铜钱镖呼啸而来,陆之道早有防备,微一侧身,敏捷地躲过。 “把证据交出来。”贾队长一把将身边的人推上前去,喊道,“给我上。” “还轮不到你们!”凌风一扬手,数枚铜钱镖同时飞出,冲着前面的几人应声而倒,其他人也不敢再往前去了。 谁也没有在他们身上多费心思,凌风盯着陆之道,“你想怎样?” “小宁的意思,是要将这些证据上交。” “你知道背叛的下场。”凌风冷声提醒。 陆之道将手上的账本收好,把剑横握在身前,拇指正好抵在剑鞘口的一品红上,稍一使力,不动声色地取下了那颗红色的药丸,将它藏在了袖口的位置。 “凭你,未必能抓到我。”陆之道缓缓拔出长剑,做好了准备,“证据全都在我这里,有本事来取。” “啊哈,你觉得你能逃掉?最后一名……”凌风略带嘲讽地提醒。 “试试……”陆之道刚说了两个字,一道红影自下而上,伴着凌冽的风声,直冲向房顶的陆之道。 陆之道挥剑就上,“当”一剑挡开先到的暗器,随后侧身避开凌风的攻击,顺势到了他身后,利落扬剑一记上挑。 凌风转头一个侧滚,避开了这一剑,随后两人你来我往地缠斗起来。 两人速度极快,底下人紧张地盯着,谁也不敢轻易插手,贸贸然上前只怕要变成他们手下的冤魂。 余爷爷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见两人一时半会分不出上下,便跨步上前拉起余乐,“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可是……”余乐用力挣脱开,又往回走,“白芷还在里面。” “别坏事。”余爷爷不容分说地扯着余乐,压低了声音,“他们的目标不是白芷,她不会有事。” “别让他跑了!”刀光剑影的打斗之中,凌风抽身对手下喊了一句,几人应声去追。 村民纷纷躲进了房内,方才站满了人的院子,很快就空了不少。只剩下贾队长一行人,还在下面看戏,盘算着坐收渔利。 见凌风手下有一半都追了出去,陆之道减轻了不少压力,于是出招愈发狠厉大胆起来。 …… “我不想当逃兵!不如和他们打一架。”余乐一边被拉着跑,一边颇为不瞒地抱怨。 “那你平时倒是好好练功啊。”余爷爷一句话怼了回去,“还看不明白么?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开这些人,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配合她了。” “要跑到什么时候?”余乐气喘吁吁地问,心里还惦记着在密室里的白芷。 “到山里去,我在那里解决他们。” …… 房顶上,陆之道用尽全力快速进攻,以防止凌风又出暗招。她太了解凌风的个性,一但被他抓住疏漏,一定会用最阴狠的方式解决战斗。 所以陆之道用最快的速度,让他防不胜防。 可这还不够,贾队长一行人还在下面看戏,要把这些人全部处理干净。 陆之道思索片刻,故意卖了一个破绽。 果然,凌风抓住空隙断然出手,接连几枚铜钱镖迎面而来,陆之道提剑来挡,同时剑身一侧,将暗器全部改了方向,接二连三直冲贾队长而去。 陆之道既防备着四面袭来的暗器,又分心注意下面的情况,见贾队长等人纷纷中招倒地,才安下心来。 院中还剩三五名凌风的手下,他们的身手看上去要好不少,但也是手忙脚乱。 猛转头过来,才发现一枚铜钱镖已经到眼前,陆之道阻挡不及,下意识侧身躲过,可距离太近,已经躲闪不及。 右臂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人的意识空白了刹那。 陆之道险些抓不稳长剑,即刻将长剑交付左手。用余光扫了一眼右臂,已经同衣裳一样,皮开肉绽,鲜血在快速蔓延,浸透了半边的衣裳。 至少目标完成了,如果只剩下重伤的贾队长几人,肯定不是齐守义的对手。陆之道想着,便开始后撤。 “啊哈,给我追。”凌风自然不肯放过,带着剩下的人紧跟了上去。 …… 密室中,齐守义时刻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直到听不见房顶上的打斗声,又见贾队长几人纷纷倒地不起,才准备带着楚宁离开。 顺便还嘱咐一直在发愣的白芷,等外面人走光了再出去,或者等余乐回来再打算。 她需要面对的是村民们,而不是外面那些追兵。 白芷愣愣地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好听他的安排。 第58章 齐守义出来的时候,院中早已空无一人。举目四望也不见陆之道的身影,不敢过多耽误,浮 齐守义出来的时候, 院中早已空无一人。 举目四望也不见陆之道的身影,不敢过多耽误,赶忙带着驾马离开。 一路向北而去, 打起万分精神,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即便天色见黑也不打算停下。想着能走多远走多远,带着楚宁平安离开,才对得起陆之道的牺牲。 …… 颠簸之中,楚宁感觉胸口撕裂一般喘不上气。努力睁开眼睛, 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扔在马背上,难怪被压地难受。 而齐守义驾着另一匹马, 两条缰绳被合成一股, 牢牢握在他手里, 马蹄疾驰,头也不回地往北狂奔而去。 见楚宁有了动静, 齐守义赶忙拉紧缰绳, 停了下来。 …… 楚宁恍惚中挣扎着坐起, 环顾四周也不见陆之道,支着脑袋思索了好久, 只是思绪一片空白,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如何失散的。 “怎么样?”齐守义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刚要开口, 只觉得吸入一口冷气,胸口生疼,楚宁暗暗缓了缓,才觉得好些, 问道,“她呢?” “这个……她在前面等我们……”早知道她要问, 齐守义的借口在路上就编好了。 “为什么?” “嗯……”齐守义搓着下巴,“走散了,约好在前面等。” 楚宁疑惑地望着他,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怎么走散的?” 按理说,陆之道不会无缘无故地丢下自己,这一点楚宁从不怀疑。除非,她自身难保。 齐守义早有准备,絮絮叨叨地解释了一堆。 楚宁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快速思索,突然想起陆之道在密室里透露的安排,她要引开他们,却没有做脱身的准备。 想到这里,齐守义编的理由,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我要回去找她。” 楚宁扯回缰绳,掉转马头,准备往回去。齐守义赶忙打马跟上,拦在她面前。 “都跟你说过了!” “嗯?”楚宁回过神来,“我没听见。” “合着我都白说了……那我再解释一遍……” “齐大哥,”楚宁打断了他,“不用解释了,你比陆之道会撒谎。” “谢谢。不是……” 楚宁双手提起缰绳,轻呼一声驾,便骑马小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哎……”齐守义赶忙掉头追了上来,“你回去有什么用!” 楚宁微微俯下身子,握紧了缰绳,驾马加快了速度。 显然,从齐守义这里得不得实话,那么不问也罢。 只是心里有强烈的不安,必须自己去寻找答案。 “你贸然回去,只会破坏她的计划。” 楚宁转头看了一眼齐守义,“她的计划本来就不好。” 齐守义赶上楚宁的速度,伸手扯过缰绳,强行将马拦了下来,耐心解释,“我答应过陆之道,一定带你平安到京城。所以不管他的计划好不好,现在只能按计划行事。” 楚宁空望着前方默默良久,说不想脱身是假的,可怎么也不愿意以陆之道为代价。 “齐大哥,你说实话,她有脱身的计划吗?” 齐守义清楚知道答案,但是直白的回答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是凌疯子的对手吗?外面那么多人……” 齐守义依旧避而不答。 都明白独自引开他们会有什么后果,但他和陆之道都默契地不提。 “那你为什么要同意她的计划?”楚宁压着气恼和担心,不依不饶地问。 “因为她一向把任务看的比自己重要,如果你了解她……” “我就是了解她!”不等齐守义说完,楚宁接话道。随即眼神黯了黯,小声补充说,“我就是了解,才不愿意这样。” 楚宁用力扯回缰绳,顾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回去了。 “可我答应过……”不等他说完,楚宁已经跑远。 眼见劝说不起作用,齐守义小声念叨了一句“对不住了……” 这是齐守义能想到的下策,反正陆之道能打晕她,自己也可以,大不了一路晕进京城也就罢了。 齐守义忙不迭追上楚宁,同时暗暗在手上发了力。 …… 村子里,陆之道惯用的右手不小心被伤之后,愈发力不从心,只能且战且退,正好趁此机会将众人引开。 可终究寡不敌众,在后山的林中,被拦住了前路。 盘算着拖延的时间,想来也够久了,足够他们顺利离开。 “来吧。”剑锋再次直指凌风。 现在的任务就是拖下去,越久越好。 “啊哈?”凌风从人后走上前来,“何必呢?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有束手就擒的选择。” 见她要做困兽之斗,稳妥起见凌风默默后撤了一步,严令手下,“给我上,要活的。” 众人一拥而上,将陆之道围困其中。 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陆之道渐渐有些自顾不暇,出招愈发混乱。 凌风瞅准时机,猛地一跃而起,“唰”地一枚暗镖,刁钻地穿过人群的间隙,准确扎入陆之道右肩。 一阵剧痛袭来,陆之道险些站立不稳,只能连连后撤,直到一棵老树挡住了退路。倚着树干,才稍稍得以喘息。 可转眼,凌风又到跟前。 陆之道扫了一眼手上的长剑,眼神特意避开右臂的伤,咬咬牙,用力握紧了剑柄。 拖地越久,楚宁就越安全。 …… “你做什么?”楚宁警惕地盯着身后高举手臂的齐守义,顺手掏出了小匕首对着他。只有这么个小东西用作防身,还是先前从陆之道那里拿的。 齐守义尴尬地收了手,故作镇定,“正想叫你呐!” “我上了你们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楚宁说的肯定。 “不是我要拦着你,”齐守义耐心相劝,“你回去又有什么用?只会更拖累她。” 楚宁怔了怔,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空望着地面,低低自语,“要我如何弃她而去?” “你平安将证据带到京城,这件事更有意义,别忘了这也是你父亲的遗命。” 大道理不用说也都明白,即刻掉头北上是最理智的选择。 可此刻却被情绪主宰。 北上是父亲的遗命,回头是自己的牵念。 不知哪一边才是正确的方向。 …… “走吧。”齐守义拉过楚宁的缰绳,领着她的马向着北方,小心且缓慢地前进。 楚宁呆坐在马上,木然地被带着走。马蹄在土路上拖拉着,每一步都犹豫不决,就这样走了么?两人的行程到这里戛然而止。 还是回去么?可齐守义说的对,自己只会拖累她。这一次不过是和以前很多次一样,她又救了自己。 可不敢去细想她此刻的处境,她独自面对的是两队人马,几十个人。不管落到谁手里都不会好过,最怕的是以她的脾性和脑子,她会选择死战,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原以为早就达成了一起面对的共识,可到了关键的时刻,她又将自己扔到一边。 “谁允许她擅作主张?谁需要她自我牺牲?”楚宁捏着缰绳,忍着酸涩喃喃念叨了一句。 “什么?”齐守义闻声转头,正看到楚宁扔了一个包裹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住。 正要询问,却见她已经掉转方向,马不停蹄地往回跑了。 只留下一句,“帮我送到京城去。” 齐守义赶忙快马加鞭地追了上去,大声喊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进我的话!” “你说的都对。”楚宁转头答道,快速掠过的风声使她声音有些模糊,但一字一句还是听得清楚, “可是我会不安。” “但你回去只会添乱知道吗!” “她那么能逞强,再保护我一次又怎样?” “得,不讲道理了。” “帮我将东西送到外祖家。”楚宁再次强调,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驾马往回去,以最快的速度。 齐守义将包裹系在身上,无奈地拍了拍马背,驾马跟了上去,“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跟着回去了,谁让咱答应了人家呢。” …… 陆之道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是被一盆冷水突然浇醒的。 说是冷水似乎也不太准确,先是猛然一阵冰冷刺骨,随后便是火辣刺骨地疼,辣椒水无所顾忌地钻入伤口深处。陆之道下意识地缩了缩,才发觉到身下就是阴冷潮湿的地面。 湿漉漉的空气,夹杂着淡淡血腥味,陆之道闭着眼也知道周围是什么环境。 这里应该没有窗户,因为空气是凝固的,似乎只有用力的呼吸,能让它稍微流动。 “啊哈,开始干活了。”凌风戏谑地声音的传来。 陆之道暗暗咬了咬牙,用力睁开眼睛,仰脸望向凌风。 “睡够了吧,我可到现在都没闭过眼呐。”凌风说着揉了揉眼睛,顾自坐下,又指了指面前的一把椅子,说道,“你也坐,咱们还要走个流程。” 陆之道暗暗咬了咬牙,撑了一把椅背,从地上爬了起来。 “啊哈,你现在身手比我印象中要好不少啊。” 陆之道没有答话,扭头查看了四下的环境,一个见怪不怪的刑讯室。 可惜的是,这里没有窗户,只点了几支昏暗的蜡烛。 所以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能确定楚宁此刻走了多远。 越远越好吧,陆之道只能心里默默祈祷。 “你看这个账目啊,”凌风拿起放在桌面的账册,“不止这些吧。” 陆之道没有反应,只瞥了一眼自己的袖口,看起来那颗毒药一品红还在。陆之道有些许安心,如果真的撑不住,这个东西至少让自己死的体面一些。 “往来的书信呢?”凌风继续追问。 突然想起身上还带着楚宁塞进来的,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我,要找个机会打开看看。 可惜现在肯定不合* 适。 “那些书信在楚宁身上吧?” 听他说起楚宁,陆之道回过神来,答道,“不在。” “啊哈?”凌风将信将疑,“在哪里?” 陆之道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为了替楚宁撇清关系,只好继续忽悠他,“放在……” 凌风身子往前倾了倾,耐下性子等她说完。 “放在那个老头那里。”陆之道胡诌了一句。想着那老头身手还可以,自保应该没问题。而且他似乎很清楚翼虎营的事,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让他们拉扯去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啊哈?”凌风随手把玩起一枚铜钱镖,透过中间的钱眼瞄准了对面的陆之道,“觉得我很好骗是吗?” 凌风将铜钱镖摆在桌头,又掏出另外全新的四枚,一字排开。 “你知道用铜钱镖把人钉进椅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力道。” “对了。”话音未落,只见凌风猛一扬手,一枚铜钱镖“嗖”地钻入了陆之道的体内,而力道控制地刚刚好,一半穿过身子扎入椅背。 陆之道被带着不受控地后仰,像有一股力量突然将她摁在了椅子上。可铜钱镖附近的肌肉不受控地轻颤,而每一下都在撕扯伤口。 陆之道咬紧了牙关,尽力控制自己,额上很快渗满了细密的冷汗。 “老实交代。”凌风警告道,“东西在哪儿?” 陆之道仰脸盯着凌风,一字一顿地回答,“没骗你。” “啊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给一个陌生人?”凌风还是不信,“还在楚宁身上吧。” 陆之道正思索着怎么让他相信,忽见刑讯室的铁门被推开。 陆之道借此机会向门外看了看,才发现外面的天刚蒙蒙亮,已经是拂晓了。 盘算着一个下午加一整夜,足够齐守义带着楚宁摆脱他们了。 夜深了,也不知道她此刻醒了没有,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回过神来,见进来的那人,向凌风行礼示意后,准备凑到他耳边报告什么。 凌风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满身尘土的他,身子往后躲了躲,“有话直说。” “白天派去追捕那老头的二队,没一个活口” “哈?”凌风不免意外,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不仅是凌风颇感意外,陆之道也是暗自惊讶,但也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既然如此,不管他是谁,就让他再拖延一段时间。 于是又顺势接话,“我没骗你。” 直到现在凌风才信了一些,当时注意都在陆之道身上,没有太留意那老头,但细细想来,确实能察觉到他确实身手不错,但没想到他不仅能全身而退,而且出手狠辣。 由此看来陆之道说的话倒变得有几分可信,凌风在陆之道面前站定,居高临下,这“他是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 陆之道忍下剧痛,仰头看他,“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凭什么帮你?” “不知道。”再编下去容易出纰漏,就让他们费功夫去猜吧。 凌风略略迟疑,为求稳妥,还是决定再去查证一番。 “欺骗只会让你生不如死。”凌风扔下一句话,便带人匆匆离开刑讯室。临行前,又嘱咐身边的人,“再审。” 陆之道不置可否,借开门的机会,又向外望了望,天亮了。 心里盘算着,凌风再次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再耽误一天,足够楚宁摆脱他们了。 万没想到的是,楚宁此刻也正在返回村子的路上。 原来的计划只到这一步,明知不可能脱身,所以早早在身上藏好了致命的毒药,从在船上杀了梅佑辛,拒绝翼虎营的任务开始,这颗鲜红的毒药就一直随身带着,早就没打算活了。 …… 说起刑讯逼问,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热情。各式刑具都准备一一试一遍,毕竟如果真的问出什么,对谁都是大功一件。 陆之道全然不顾面前那人的问话,不管什么他们使出招数只咬牙受着,一句话不说。 垂着头静静望着藏在袖口的一品红,心想着自己到底还是怯懦的,从前见他们对别人用刑的时候,自己从来都是有意无意地将眼神避开,心里又一些害怕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可又无处可躲。 所以就到这里吧。怯懦也好,认命也罢。 就像自小被驯服的猛兽,哪怕长大之后拥有了反抗的力量,也依旧被困于小小的束缚之内。 陆之道左手在袖口之内暗暗蜷起,紧握成拳。其实要结束这一切,很快,只要一下。 可总还有一点牵挂。要是知道她此刻的行踪和心绪就好了。对了,陆之道突然想起她塞进怀里的小包,到现在也没有机会打开看看,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陆之道犹豫良久,要是不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只怕自己要死不瞑目。 只能再坚持一会,等到他们审累了,换班的时候,再找机会看看。 想到这里,面对迎面而来的鞭子,陆之道也只好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 不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为楚宁争取时间,而楚宁,已经快马加鞭回到了村子。 第59章 齐守义追着楚宁快马加鞭往回赶,也顾不上深思熟虑,径直先往余乐家里去,那是最后分开的地方。 …… 齐守义追着楚宁快马加鞭往回赶, 也顾不上深思熟虑,径直先往余乐家里去,那是最后分开的地方。 才一进门, 只看到满地狼藉,全是打斗过的痕迹, 甚至屋顶的瓦片也不曾幸免于难。余老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清理出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 余乐正弯腰附坐着的白芷耳旁,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楚宁进来,两人颇感意外, 异口同声,“怎么回来了?” “你们还好吗?”楚宁先问了一句, 先向余老头行了一礼, 而余老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无奈轻摇了摇头,继续握着扫把收拾残局。 “好不容易跑出去, 怎么又回来了, 那些人跟你什么关系啊?”尽管萍水相逢, 可经历这一番波折,重又见面, 余乐还有许多疑问。只是楚宁此刻没有心思寒暄,随便应和了几句, 便问起陆之道的去向。 当时他们在外面,肯定知道。 “当时我们把人引到后山,回来的时候就成这样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余乐照实回答。 楚宁满腹疑惑, 凌风带来的那些人各个干练,他们却能够轻易脱身, 果然那个余老头不是普通人。正想追问,却看余乐向着余老头的方向挤挤眼,示意自己有问题去问他。 可刚走到余老头跟前,只听他说了一句,“走都走了,还回去做什么?” “一路以来,我们都是一起走的。”楚宁说的坚定,“老人家,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求你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她此刻又在哪里?” 余老头沉默不言,将掉落地上的瓦片一一捡起,堆放到角落。楚宁环顾四周,除了打斗的痕迹,看不出一点线索,只好耐下性子,站在余老头身侧,看着他收拾。 默默良久,楚宁按捺不住,又俯身去问。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扯着嗓子喊道,“啊?耳朵不好,听不清……”说着又顾自己埋头收拾残局,只是动作刻意放缓了许多,又显得苍老了几分。还不忘回头把余乐她们赶回房内,一副送客的姿态。 之前没听说他有这个毛病啊?楚宁莫名地看向余乐,却见她也是满脸无奈。 可是不管再问什么,他都装做听不见了。 楚宁心烦意乱,自己一刻不敢停歇地赶回来,现在却找不到方向。 眼前可能是唯一知情的人,却在装聋作哑。越是急迫越是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千万种猜测,只是让自己愈发不安。 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想即刻去找,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如果在这里得不到消息,或许该先去凌风。 他们其中一个营地,陆之道曾带自己去过。仔细回想那个,人还未到暗箭先至的营地,才发觉那里处处冷漠且严苛,只不过当时陆之道一直守着自己,所以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那些不悦的。 楚宁强迫自己想了许多,似乎有了一点头绪,但又不十分确定。不过一路走来,也发现了一些规律。就是像他们这样的人,藏了太多秘密,所以即便看起来再理直气壮,其实也很容易心虚和多疑。 与其迷失方向,不如在这里再做一次努力。楚宁理了理情绪,见余老头还在慢悠悠地收拾瓦片,便蹲下身将地上的瓦片,一个个捡起来递给他。 半蒙半猜半真半假地,在余老头身边小声说道,“你和陆之道是一样的人,对不对?” 老头接瓦片的手微微怔了怔,又若无其事地接了过去,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那个红衣服的叫凌风,外号凌疯子。你知道吗?” “……” “你们那个营地,我去过的,近门全是暗箭。我还看到一个逃跑的人被处死了,死状异常惨烈。你也是逃出来的吗?” 又找了许多路上的见闻,掺杂自己的猜测,力所能及地说的冷漠一些。楚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好像司空见惯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余老头已经不再拾掇地上的碎瓦片,反而一心听着楚宁讲话,不过对于她抛出来的问题,仍旧是一个也没有回答。 “所以,我所知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没必要瞒着我。即便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找到她,这是我与她的约定。” 余老头放下瓦片,拍了拍手,纠正道:“他们没有约定,只有命令。那你也该知道,进了翼虎营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所以,不必回去找了。” 好像挨了一记闷棍,楚宁险些喘不过气来,缓缓开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余老头摆摆手,“还有你不知道的,”继续说道,“她身手不错,在此之前,肯定执行过不少任务,”楚宁想到陆之道满身的伤痕,点头肯定。 “她不过就是一把利刃,利刃伤人从不管对错,不问缘由。所以她手上的冤魂,可能比你这种闺阁小姐见过的人的都多。” 楚宁不爱听了,“这些都是猜测。” “别自欺欺人。”余老头盯着楚宁,“你不知道翼虎营干的都是什么脏活,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不必费心去救。” 这些话,其实不必他说,看陆之道拧巴的样子的,早就多少猜到几分。过去是过去,现在的努力是为了以后,“可她想要离开那里。否则,你为什么帮她?” 余老头被她问的没有办法,打从她们来借宿的时候,就怀疑陆之道了。想离开的翼虎营的人很多,除了自己还没有谁能全身而退。可尽管如此,先前忍不住还是出手帮了他们。 …… 余老头画路线图的时候,为了便于出行,楚宁换了一身简单的男装,与齐守义按着路线图,驾马跑了过去。 “这个也带上,免得你的小命也搭在那里。”临走之前,余老头扔出来一个令牌,刻着背生双翅的猛虎。 …… 刑讯室里,陆之道已经算不清楚过了多久,只觉得原本富有活力的身体在腐朽,早已经不成人形。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却不敢低头看看身上触目惊心的鞭痕。只好一直紧闭双眼,终究是胆怯懦的,陆之道泄气地想着。 一直藏在袖口的毒药一品红,已经被她攥在手心,随时可以结束这一切,他们这些人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只不过还惦记着怀里揣着的小包,所以一直强撑着。 第60章 楚宁带着余老头给的路线图,与齐守义按图索骥找到了营地。越…… 楚宁带着余老头给的路线图, 与齐守义按图索骥找到了营地。越是接近,楚宁越是感到强烈的不安,但也逼着自己更加冷静下来。 从前跟着陆之道来过类似的营地, 多少知道这里视人命为草芥,像个法外之地。 齐守义摸了一把腰间的令牌, 就准备大摇大摆的进去。楚宁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小心!”,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力向前扔了出去。 果然, 一支暗箭冷嗖嗖地直奔石头的方向,在夜色的掩护下连箭的影子都看不太清, 只能听到凌冽的风声。紧接而来的是第二只, 第三只…… 齐守义惊魂未定, “你怎么知道的?” “陆之道带我去过类似的营地,就是这样的。”楚宁解释道, 又学着陆之道的样子, 将腰牌递了上去。 原以为接下来也会和之前一样, 却没想到引起了好大的阵仗。 没一会,营门大开, 随即两队人马干练地跑了出来,整齐地排在两侧。既不说话, 也不动手,只列队两侧,将两人围在当中。 两人故作镇定,“这也是正常的吗?”齐守义小声问。 楚宁默默打量四周, 自语道“难道是我递的方式不对?”先前看陆之道就是这样做的呀! “跑吗?” 齐守义还没来得及抬脚,门里终于走出来一位玄青色长袍的男子, 对着他纳头便拜,众人也跟着行礼。 看了是扔错了腰牌的主人,两人顿时来了底气。齐守义压低了声音对楚宁说道,“那老头是什么人啊。” 楚宁才顾不上这些,在心里快速将现下的情况捋了一遍,至少说明余老头在他们当中,是有些权威在的,正好可以利用一番,但也要小心别露出了破绽。 好在先前对营地也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他们一向都执行任务,而不会多问,就像陆之道最开始那样。这样的话,似乎直接下令就可以了。 齐守义还在装腔作势地与对方周旋,楚宁反复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在这里说的越多越客套越容易被怀疑,便开口打断了齐守义,“大人,还是任务要紧。”接着又转头问来人:“前两天抓回来那叛徒呢?” 对方明显迟疑了一瞬,齐守义心中暗怪楚宁太着急,怕要出纰漏,又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谁知对方小心地问:“大人是问陆之道?” 楚宁心中一紧,果然是在这里,也不知道现下情况如何。 但眼前还是要先应付过去,于是故意不答话,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冷漠,手心却止不住地冒汗,心里暗暗祈祷自己的方式是对的。 对方赶忙陪着笑脸:“还在审呢,大人也在抓她?” “少打听。”楚宁冷着脸,对方也只能低头称是。 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此刻什么也不能说,否则只会前功尽弃。楚宁注视前方,思绪却如漩涡般旋转。 “我们要见她。” 齐守义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吃这一套啊”,见对方还犹豫着,又故意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令牌。 …… 刑讯室里。 好不容易嗷到那些审讯的人累了,趁着换班的空档,陆之道才得到喘息的机会。可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切只是开始,还有更多手段在等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撑不住了,会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陆之道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可在酷刑面前,她没有一点把握。 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所以呆望着手中的一品红,这是维护自己可怜的忠诚的唯一方法,是陆之道的救命稻草,虽然这救命稻草将把她送上死路。但这算是自己最后的抗争。 筋疲力竭地望着手中的一品红,很快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还惦记着最后一件事,赶忙抬手去找。这时才发觉右手不早就没了知觉,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都只能感觉到骨肉被撕扯着,却不觉得疼。 陆之道冷汗频落,用全身的力气撑起自己,在身前摸索。只想着尽快,因为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进来。 小心打开的时候,竟莫名有些紧张,但一刻也不敢耽误。 才发现里面不是什么珍贵的金银,而是几颗简单的雪花糖。象牙色的薄片,有些已经碎成了几瓣,但依稀还能看出原状。 偶尔留意到在路边有人在卖,不过自己从来不会去买,总觉得这该是人家拿去哄小孩的。 有次路过集市,远远瞧见货郎的筐子里全是这样的雪花糖,正想凑近看看,可几个小孩先一步吵嚷着围了上去。想起还有任务在身,便摇头作罢。 里面是象牙白色的薄片,有些已经碎成了几瓣,依稀能看出雪花的样子。陆之道沉沉思索了片刻,才想起这是梅片雪花糖,偶尔留意到在路边有人在卖,不过自己从来不会去买,总觉得这该是人家拿去哄小孩的。 有次路过集市,远远瞧见货郎的筐子里全是这样的雪花糖,正想凑近看看,可几个小孩先一步吵嚷着围了上去。想起还有任务在身,便摇头作罢。 哄小孩的东西!陆之道就是无奈地笑笑,好歹自己也是成熟的大人了,怎么可以为了几块糖欢呼雀跃。 右手捏着致命的毒药,左手是小小的雪花糖。陆之道的心在狂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无法呼吸,无法逃脱。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她的命运早已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右手缓缓抬起,却始终放不下左边。无数记忆突然奔涌而来,她闭上眼睛不去想,可是每一个共同经历过的日出日落格外清晰。像寒冬中的暖阳,虽然微弱,但足以温暖每一个角落。 陆之道麻木地重新打开了包裹,吃力地抬起手腕,免得未干的血迹蹭到白色的雪花糖上,小心捏起旁边碎了的半块,塞进了嘴里。 甘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夹杂着血腥味,渐渐甜味淡了些,喉咙泛出一阵清凉。 陆之道跟着抿了抿嘴,用力握紧手中的毒药和糖,突然觉得生活好苦,如果不曾尝过这淡淡的清甜,也不会觉得苦涩难以忍受。 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机械地将将雪花糖,一颗接一颗地塞进嘴里。这一颗想痛哭一场感叹命运不公,下一颗的时候,又忍不住嘴角上扬感谢阳光曾照进来过。 不知道一个人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的时候,陆之道才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将一品红和雪花糖混在一起,一口吞了下去。 意识开始魔术,仿佛来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无法分辨自己和周围的事物,指尖已经开始变得冰冷。 …… 所以,当陆之道看到楚宁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十分确定那就是幻觉! 但即便是幻觉,也足够欣喜,所以用尽全力扯了扯嘴角。自嘲地想,临死前能看到的人一定是最喜欢的人没错了。可惜的是,好像还没有认真地告诉她。 模糊中,看到那双眼睛紧张地望着自己,眼中氤氲着雾气,极力忍耐也藏不住心疼。 “没事……”这是陆之道最后的话,希望有安慰到她。 …… 随后似乎零星地听到有人喊什么服毒,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痛,于是再也没有了知觉。魔/蝎/小/说/m/o/x/i/e/x/s/.c/o/m 60-64 第61章 陆之道感觉自己深陷在黑暗之中,有好像无数利刃在身体上切割,…… 陆之道感觉自己深陷在黑暗之中, 有好像无数利刃在身体上切割,一点点地撕裂她的灵魂。她看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在一片虚无之中, 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 想呼救,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声, 想动弹,却发现自己无力挣扎。 再次从深幽的梦中醒来,模糊之中,依稀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用力眨了眨眼睛, 才稍稍清晰一些,看到那人坐在桌旁, 侧对着自己, 但看不清样子。 想张嘴却突然感觉嗓子像火烧过, 干燥难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活动活动手脚, 才意识到手根本抬不起来, 轻轻一动如撕裂般地疼。 虽然身子难以动弹, 但思绪却逐渐活跃起来,陆之道打量着四周, 房间不大但很整洁,美中不足的是, 总有一股浓浓的药味。突然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不确定是自己头晕还是这个房间真的在摇晃。 陆之道昏昏沉沉,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或者自己已经死了, 因为那毒无药可解。 对了,应该是死了, 这昏昏沉沉的感受可能就是鬼魂的感受。陆之道终于感觉自己想明白了,看来鬼神之说竟然是真的,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生前不敬鬼神致歉。 然后目光才回到身边人身上,才看清不远处的人影像极了楚宁,正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靠在桌上,看样子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打量了好一会,正好撞上楚宁看向自己,她愣了愣,快步小跑至床边,微微俯身望着陆之道,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想伸手摸摸她,犹豫片刻又收了回去,丝毫不敢乱动。只是抬手小心地在她眼前晃了晃。 陆之道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更加确定自己是死了,因为只有鬼魂是摸不到的,否则她为什么抬手又放下?可鬼魂也是看不到的,想到自己生前也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从没有见过鬼,那楚宁为什么就能看见自己呢? 要么她也死了……可明明让她先走了,又是怎么死的呢?再去深想的时候,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干脆就算了。反正人死不能复生,于是便看开了许多。 (陆之道:别讲逻辑,我现在不能动脑子。) “醒了?”听到楚宁柔声问道。 没想到成了鬼反而一睁眼就能看到她,突然觉得也挺好,再没有令人疲惫的追杀,她们两个鬼可以肆意游荡在天地之间,无拘无束,顺便游览大好河山。 想到这里,陆之道扯着嘴角笑了笑,算作回应。 “别乱动,我马上回来。”楚宁欣喜地看向她,赶忙起身跑到外面叫大夫。 “等等……”陆之道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想起身却动弹不得,眼见着她跑开只能心里干着急,尝试各种方式想让自己飘起来。 “鬼应该是能飘在空中的……应该是方法不对。”陆之道思索着,心里将“生前”会的武功心法身法过了一遍,但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应该人的功夫和鬼的功夫不通用的缘故,“一定要学会鬼的身法,不然往后没法跟着她一起飘来飘去……” 正尝试着将自己飘起来的时候,楚宁带着一个白发银须的老头赶了进来。 “一把年纪了还不去投胎啊……是生前作孽太多还是也有所眷恋?”陆之道打量了老头一眼,又将目光挪到楚宁身上,没法给出更多的回应,只能轻轻笑了笑。 陆之道只觉得自己一肚子话,却无法发声。只能盯着她看,逐渐地眼前的画面也更加清晰起来。看着楚宁眉头紧锁,满是忧虑的眼里藏着浅浅的泪痕,脸色苍白,尽显疲态。 可边上那老头却总是挡在她们中间,举着一只满是褶皱的手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阻挡她的视线。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陆之道只觉得吵闹,全听不见他在旁边叽叽歪歪,也不管他做了什么。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楚宁有些急了,又小心翼翼地把大夫的话重复了一遍,“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当然听的到!陆之道眨了眨眼睛,用力在嗓子里发出一点声音,挤出一个“嗯。” 楚宁这才如释重负,笑了出来,俯身下仔细地看她,眼泪却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老大夫又重新开始检查,伸出一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陆之道:她是为我哭吗?想不起来哪里招惹她了?难道刚才答错了?应该要回答一个句子,不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原先提过。 大夫又做了许多检查,陆之道没有精力理他,只当没看见,没有给出一点回应。所以,大夫检查后得出的结论是,即便醒了也不容乐观。 大夫指点楚宁给她喂了一些水,又赶忙开始调整用药。楚宁丝毫不敢乱碰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她,丝丝清水流淌在口腔,将两人焦躁的情绪慢慢冲刷干净。沉睡的细胞在水分的滋润下逐渐苏醒,只是依旧虚弱。 陆之道还是分不清虚实,感觉自己缓过来一些之后,攒够了力气问道,“你怎么死的?” 楚宁:? 盯着楚宁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怎么死的,见迟迟不肯回答,转念又想,死都死了,不必纠结,反正做鬼也能在一起,想来也没有那么坏。 于是又问她,“怎么飘的?教教我……” 楚宁:??? 还想让她等等自己,等自己会飘了,到时候两人一起飘走,随便去哪里都好。可是太累了,那两句话已经花完了所有力气。 “陆之道……”话没说完,眼泪又涌了出来。 “没事。” 听她说完,哭的更凶了。 说完又昏睡过去,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楚宁提着一颗心也整整守了一天一夜,大夫倒是乐观了许多,“她太虚弱了,多睡一会是好事,很快就醒过来了。” “怕不是脑子被打坏了……”想到她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楚宁愈发忧心。撑着脑袋轻轻按着肿胀的太阳穴,感觉眼睛酸疼,阖眼稍作调整。 就连大夫对这件事也不置可否,“老夫八岁学医,到现在一甲子有余,重伤的病人也遇过不少,这种清醒中带着莫名其妙的,还是第一次见,只是船上没有医书,否则要好好查一查。” 倒是齐守义看的开,大大咧咧地安慰,“醒来就好了,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况且她脑子本来也不好,能坏到哪里去?” 而楚宁的表哥林安站在一旁,接过她的手,帮她轻轻揉着太阳穴。这次多亏他带人及时赶到,才顺利地将几人带出来,继续向京师进发。 低头向楚宁说道,“你去休息吧,自从把她带出来之后,就没怎么休息过,这两天更是没合过眼,我来守着,醒了第一时间叫你。” “我睡不着。” …… 陆之道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比起先前混沌的状态,要好多了。躺在床上将能想到的事情仔细捋了捋,难不成自己没有死吗? 右手两根手指搓了搓,好像是有血肉的……可是楚宁呢? 转头在房间找楚宁,果然她还是坐在不远处的桌旁。那么她也还活着,也好,也好……陆之道无声笑了笑。 等等!边上那个一身锦袍的男人是谁?正俯身跟楚宁说话,目光那么温柔,举止那么亲密……眼睁睁看着楚宁握住了他的手……什么脏东西! “滚!”陆之道挣扎着要爬起来,伤口被猛然撕扯地生疼。 楚宁:我只是想把他的手拿下来…… 众人听到动静赶忙围了过来。 “别乱动,别乱动……”老大夫连忙按住她。 陆之道怒气未消,直直地盯着楚宁,赌气地想着,“早知道是这样,不如死在那里。” “陆之道?”楚宁俯在床边,轻声喊道。 看她面容憔悴,眼里满是担忧,又生不起气来,只好忍着疼痛安慰说,“没事。” 努力挤出笑容,楚宁也笑着望向她,可笑着笑着,眼泪又涌了出来,赶忙别过头去。 表哥林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人都醒了,应该高兴才是,再哭就不好看了。” 陆之道的目光顺着楚宁的肩膀挪到林安身上,尽管他身姿挺拔,仪表堂堂,可在陆之道眼里只看到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 心里暗骂了一句,“呵,脏东西。”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楚宁擦了眼泪,转身过来问道。 “我没事,放心。”陆之道抓了她的手,才发觉她指尖冰凉。楚宁紧紧反握住,贴在耳畔,“我还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我有好多话。”说着又哽咽起来。 陆之道也跟着红了眼眶,不管是人是鬼,醒来就看到她在身边,此生无憾了,可是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先让大夫好好诊治,”表哥打断了她们,“我看你这些天都没有休息过,赶紧回去睡一觉,这里有大夫在,放心就是。” “呵,脏东西。”陆之道又在腹诽,转头望向楚宁,才发现她嘴唇发白,面无血色,看上去憔悴极了。 “安哥哥,我就留在这里吧,左右是睡不安稳。”楚宁小声说道。 “什么哥哥妹妹?呸!”陆之道眉头紧锁,盯着他们两人。 “哪里不舒服?”楚宁又担忧起来。 陆之道赌气地闭上眼,“你走吧。” 楚宁忧心地看着她,“你如果哪里难受,一定告诉我们,我怕你不说。” 陆之道:我看到脏东西就难受。 看着满身是伤的陆之道,楚宁怎么也放心不下。俯下身带着请求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就留在这里,可以吗?” 陆之道心中微微一颤,心里满口答应,求之不得。 可嘴巴远没有思绪活跃,还没来得及张口,却看见她一下站立不稳,摔了下去。 陆之道本能地伸手去护住,可稍稍一动,满身的伤口撕扯着,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好在林安眼疾手快,及时护住了楚宁,才没有让她摔下去。 “唉,一个没好,又倒一个。”老大夫无奈摇摇头。 陆之道缓过来的时候,正看见林安抱着楚宁往外走。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捏紧了拳头要从床上爬起来。 还是齐守义及时拦住了她,“别急,别急!我给你讲讲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你再睡下去,她怕是也要死在这里了。” 陆之道指着门口,气到说不出话。 “那是人家表哥……”齐守义将她强行按了下来,“你还得谢谢他呐!” 第62章 费了好大功夫陆之道才确定,自己是真实地活着。不等她缓过来,…… 费了好大功夫陆之道才确定, 自己是真实地活着。不等她缓过来,齐守义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她,滔滔不绝。 “还是我发现你吞了那个毒药, 我一看这不行啊,你死了那不就白跑一趟,*所以我就一拳!”齐守义捏起拳头在陆之道眼前晃了晃,突然作势猛击她的腹部。 “然后你就吐了……然后就不省人事到现在,”齐守义颇为得意,“我也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 休养好了再谢我就行啊。” 陆之道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突然明白过来, 昏迷之前确实肚子上一阵剧痛, 还以为是吃了药的缘故, 怎么也没想到因为挨了他一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是什么人?” “谁?”齐守义四下看看, 周围只剩下一个照顾的小丫头, 便解释说,“她是专门来照顾你的小丫头, 叫司棋来的。” “不是问她。”想多说几句,感觉伤口疼的厉害。 “还有谁?”齐守义夸张的四处张望。 陆之道有些着急, 也不知那人将楚宁带到哪里去了,便准备着起身去找。 见她有些激动,齐守义赶忙扶住了她,“不逗你了, 他是楚宁京城来的表哥。当时我们拿了那老头的令牌,混进翼虎营, 把你捞了出来。”齐守义忍不住吐槽,“楚宁啊,我还以为她是真的胆子大呢,没想到一出营地,腿都软了。加上你又昏迷不醒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带着你们两位祖宗走。还要她表哥带人及时赶到,这才彻底脱险。” 齐守义顿了顿,“也是为了让你更好地养伤,才又走的水路。不然马车颠也把你颠散了。说起来你还真得谢谢人家,这几天,又是帮忙找大夫,找药,又是安排人照顾的,确实费了不少心力。” “小宁叫他安哥哥。”陆之道自顾自说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人家本来就是她哥,青梅竹马来的。” “青梅竹马?” “对啊,我都帮你打听过了。”齐守义满不在乎,“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楚宁跟着父亲到临安任职,就分开了。” 陆之道呆望着门口,并不答话,齐守义自顾自说道,“不过你放心啊,我看那个林安啊,最多也就是一厢情愿。” “未可知。”陆之道费力地扯过被子,别过头去,不想再听了,反正醒来之后的所见所闻,都让她心里堵得慌。 “诶?”齐守义推了推她,“你可别误会了楚宁啊,不然人家守了你那么多天,眼睛都快哭瞎了,还要被你误会那就太惨了。” 陆之道斜了他一眼,知道他说话一向夸张,便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闭了眼不想理。 想静静把思绪理清,却越想越越乱。 齐守义以为她又睡了过去,便也没有逗留,顾自己出去了。 …… 楚宁在自己房内缓了一会,便火急火燎地准备去找陆之道,却被林安拦了下来,“反正人已经醒过来了,你先好好休息,不急这一时一刻。” “她肯定要找我的。”楚宁笑着说道。 “找你的话,司棋会来通禀的,安心就是。”楚宁还想说些什么,但又听林安说起“你在哪里,她更休息不好。” 心里想着也不是没有道理,便跑去小厨房看着药童熬药。 没一会又将表哥的话忘在脑后,想着正好端着药过去看看陆之道,谁知半路正好遇到大夫,便停下问了几句。药童独自将药送了过去。 …… 小丫头司棋很有眼力见地迎上前去,双手接过药碗,端到床前。 听到动静,陆之道睁开了眼睛,正好被司棋瞧见,便笑着叫她先把药喝了,“趁热喝了再睡正好。” 陆之道这才留意到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年纪不大,不像是会功夫的样子,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便准备缓缓起身,先把药喝了。 “别动别动,”司棋赶忙拦住了她,“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乱动,想要什么只管吩咐我就好。”说着坐到床边,端起碗舀起一勺药汤,小心地吹了吹,“我喂你就是了。” 陆之道浑身不自在,皱眉看着她,几次尝试都张不开嘴,实在不习惯这样悉心照顾。干脆自暴自弃地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司棋也不敢过多打扰,讪讪地将药放下,先顾自己忙去了。 楚宁进来的时候,看到陆之道似乎正睡着,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又睡了吗?” 听到声音,陆之道偷偷睁眼看了过去,正想叫她,突然又想起她与表哥不清不楚的,还一口一个安哥哥叫着,心里愈发烦躁起来,干脆闭了眼睛,假装睡觉。 司棋也是一肚子委屈,小声地抱怨:“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说话也就算了,连个表情也没有,呆呆傻傻的。” “闷葫芦来的,她一向这样。”楚宁无奈地笑笑。 …… 过了好一会,陆之道感觉周围似乎安静了许多,也不知她还在不在,便偷偷睁开一条缝看看,朦胧中见楚宁正坐在床边望着自己。 突然听到楚宁笑盈盈地调侃,“装也装不像。” 陆之道无奈睁开了眼睛,见楚宁脸色苍白如霜,原本红润的唇色也变得些许黯淡,满身尽是疲惫。但眼眸却是笑着的,弯出漂亮的弧度。陆之道看的出神,却听见她喊自己先将药喝了。 回过神来,汤匙已经递到嘴边。 可陆之道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一句“安哥哥。” 从来没听她这样亲密地叫过谁,陆之道抬眼看看她,暗自揣测着她的心思。 楚宁收回汤匙,劝道,“是有一些苦,可良药苦口。”说着俯下身,小声地在她耳畔补充,“备了好多糖,喝完药给你。” 陆之道微微一愣,心里不受控地流淌开一股暖流,这样带着微甜的柔软对她来说是致命的。陆之道暗中双手紧握,竭力一直心中的冲动。 可一想到,她不是只对自己这样,那句“安哥哥”一样很甜,心里又凉了半截。 “你和那个……”陆之道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决定问一问,可刚开口又后悔,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算了……睡了。” 陆之道费力地转过身去,慌乱地闭上了眼,独留楚宁无措地坐在一旁。 默默良久,才听到楚宁淡淡叹了一口气。 陆之道睁眼却看到楚宁默默抹去了眼角了泪水,小心翼翼地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如果我哪里做错了,一定告诉我好不好?” 陆之道当场愣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如果你不喜欢我在这里,那我走远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之道顾不上疼痛,赶忙抓住了她。 “那你什么意思?”楚宁红着眼眶质问,泪水悄然滑落。 陆之道暗暗自责了一万遍,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说话,说话,把自己想的都告诉她,她说过的,不管是好的坏的都不要憋在心里。 陆之道挣扎着爬起来,尽管楚宁脸上泪痕未干,还是仔细地帮她垫好枕头,好让她更方便地靠着。 “我喜欢你在这里。”陆之道小声地回应。 楚宁的动作突然顿了顿,抬眼看她,顺势便抱住了她,靠到她的肩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和害怕,连同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陆之道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躲开。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63章 见她委屈巴巴的样子,陆之道实在生不起气来。想着一定…… 见她委屈巴巴的样子, 陆之道实在生不起气来。 想着一定是自己小心眼了,现下难得安稳的时刻,不应该再将自己困于小情绪之中, 陆之道自我开解,十分动容。 正想着抱紧怀里的人, 却听见楚宁不无得意地调侃: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话音刚落,楚宁便轻轻推开了她。 “你……”陆之道一时语塞,感觉一口气堵在心口。 “才醒过来,为什么要闹脾气?难道有人在梦里惹你不高兴吗?”楚宁不无责备, 转而语气又软了下来,像哄小孩似的, “现在不生气了哦, 生气伤身体。” “你……刚刚都是装的?”想起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陆之道怎么也不明白,竟然有人变脸这么快。 “对呀。”可是楚宁却理直气壮, “赶紧把药喝了。” “???” 陆之道脑子还没有跟上, 手上已经听话地接过了药碗。 …… 绝大多数时间, 陆之道总是昏睡着,任由客船将自己带向北方。管他前路如何, 反正要紧的人还在,便只顾安心养伤。 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照顾自己, 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陆之道常常觉得手足无措,所以对于喝药换药这些要求,只有听话地照办。 很快就可以挣扎着爬了起来, 陆之道总想着下来走走,床上是躺不住的。但所有人都说自己需要卧床休养, 不宜走动,只有陆之道自己知道,像个废人一样被悉心照料才最难受。 所以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自己下地慢悠悠地挪几步。不由地心里犯嘀咕,不知道楚宁这几天又在忙些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就是过来打个照面,便再也见不到人了。 先前病重的时候,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边上,这两天才好一些,便不见人影了。但看的出来她近来心情不错,每每见面总是眉眼弯弯。 心里想着,陆之道也觉得脚步轻了许多,顺手拿起桌上的长剑。原来趁手的剑现在拿在手里竟感觉有些沉。但在久站都吃力的时候,这柄长剑就是有力的支撑,陆之道拄着剑就慢悠悠地往门外挪着。 早就憋坏了,趁着没人发现,准备到甲板上吹吹风。 却不想,才出门没几步,却看到甲板上摆了一张书桌,楚宁正伏案写着什么,楚宁写完一页便将一页递给林安。桌上杂乱地摆着许多纸张,林安正在一一校对整理。 陆之道皱眉望着他们,难怪这两天总见不到楚宁,原来是在这里邻水吟诗! “好好好,怪不得最近总是喜笑颜开的,原来是有心上人在这里。”陆之道越看越气的伤口疼。想着眼不见为净,转身要挪回去。 但又气不过,“要我独守空房,她倒是逍遥自在。” “不对不对,她想怎样便怎样,我又凭什么过问,把她平安送到林家身边,也算是彻底完成任务了。” 陆之道自我拉扯了好几个回合,最终艰难地决定“去看一眼,心平气和地看一眼,万一是个误会” 所以拄着长剑一瘸一拐地过去,哪怕仅剩十步,他们也没发现有人靠近。“实在受不了这些没有功夫傍身的纨绔,一点警惕性也没有。”陆之道暗暗腹诽。 故意将长剑不轻不重地往甲板上敲了一声,楚宁这才回头,赶忙扔下笔快步迎了过来,又是一副眉眼弯弯的样子,笑着问道,“你自己出来的?我便知道你躺不住,还想着过几天可以带你出来走走。” 陆之道撇了林安一眼,说没有得意是假的。 楚宁带她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随手蹭了蹭她脸颊,“气色好多了,是吧安哥哥?”林安回以淡淡一笑。 原本消了一半的气,因为一句“安哥哥”腾地又涌了上来。 尽管心里一再提醒自己,一定要平心静气,有些话可以私下找与楚宁去说。但一开口还是变了味,“好雅兴,你们继续。” “我们在整理带来的证据。”楚宁没有察觉到话外之意,兴冲冲地分享起书案上的成果“虽然我们遗失了一小部分的证据,但大多还在,这几天我们誊写了一份,还差一点就完成了,到时先派人送上去。” 陆之道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内容,确实如楚宁所言。 非常正当且合理的理由,陆之道好像一拳打了棉花上,悻悻地说道,“回去了。” 说罢便撑着起身,准备再一瘸一拐地挪回去。楚宁赶忙伸手扶她,语气却是轻快的,“别急,我陪你。”同时还不忘回头嘱咐林安将誊抄本整理好。 陆之道走不快,楚宁也跟着慢慢挪,一路上仍旧说个不停,“大夫说你底子好才恢复地快一些,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下次再想出来走走,你叫我。” “嗯。”陆之道想想又不解气,便赌气地说,“不出去了。” “转性了!”楚宁笑着调侃她,“可惜了,我还想着等你再好些,我们出去转转。” 陆之道兴致缺缺,再怎么出去转,无非也就是看你们哥哥长哥哥短的,还不如不看,越想越恼,可是却没有理由。 楚宁凑到她耳旁,小声说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但你会陪我的吧。” “让他陪你去吧。”陆之道朝不远处的林安撇了一眼。 “???”楚宁一时语塞,被噎得愣了半晌。 陆之道倒是气鼓鼓地走了,倔强但一瘸一拐。 见楚宁没有跟上来,陆之道顾自关上房门。突然间好像心里被揪了一下,莫名的委屈涌了上来,不自觉红了眼眶。 自己也说不清这份委屈来自哪里,人家是青梅竹马,从小长大的情分,自己又凭什么介意? 巨大的委屈奔涌而来,陆之道坠入在自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突然间,门“嘭”地被猛然推开,一下子将陆之道从小情绪中拉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楚宁的质问: “陆之道!我哪里得罪你了!” 楚宁顾自闯了进来,也不管她伤还未愈,径直坐到了床边,盯着陆之道,还带着不满和挑衅,“说清楚,来!” 第64章 陆之道猛被吓了一跳,却看到楚宁正不满地盯着,有些不知所…… 陆之道猛被吓了一跳, 却看到楚宁正不满地盯着,有些不知所措,但一想到那两人亲近的样子, 又不免置气,反问道, “说什么?” 楚宁原本也只是想吓唬她,所以也没往心里去,“怎么不高兴?” 自死里逃生以来,大多数时间都是半昏半睡着, 偶尔醒来的时候,十有八九找不到楚宁。身边是陌生的小丫头, 虽然跑前跑后很勤快, 可总是不自在。好不容易撑着身子走到甲板上吹吹风, 心里惦记的人却在那里,哥哥长哥哥短的, 想起来就烦躁。 满腹委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陆之道避开她的眼神, 只好闷闷地看向地面。 见她又闷在那里不说话,楚宁只好靠自己, 陪着小心问道,“你是生我的气还是生表哥的气?” “……”陆之道开不了口, 大方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对她来说还是太困难。 “你之前答应过的,有话不能憋在心里。” “……” “你如果总是这样,我们以后的日子一定很艰难。我倒是不难, 难的是你自己要把自己憋死。” “不是的。”陆之道闻言也不敢再逃避,赶忙接话, 又认真思索了片刻,“我想,我还是生你的气更多一些。” “为什么?”刚一开口,楚宁便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不好,估计陆之道又要磨蹭许久,应该给她一个选择题更好。所以又补充问道,“因为我这几天很少来看你?” 楚宁管自己解释下去,“我这几天和表哥整理我们带来的证据,是有些忙,再加上也是想让你多休息。” 陆之道面上犟着不说话,但轻轻点了点头,这个理由也能说的过去。 见她又是闷在那里不说话,楚宁突然想使坏逗逗她,“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笑盈盈凑到她跟前,“但我不敢说。” 陆之道心中一紧,不免开始胡思乱想,原来忙都是借口而已。 看她才释然一些又紧张起来,脸色阴晴变化不定,楚宁玩心更重起来,偏要看她能憋到什么时候。 故弄玄虚地停了许久,陆之道大气不敢出,甚至不敢乱动,干熬着,像是等待审判。害怕对方开口证实自己小心眼的猜测,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不说。 陆之道连忙妥协,“不说了,我没有不高兴。” “你有!”楚宁不依不饶,“你不仅生气,你还难过,都要哭了,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 “没有,我要睡了。”虽然眼睛有点酸疼,但没有掉一点眼泪,陆之道非常确定,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比以前要脆弱多了。 楚宁却不管不顾地搂了过去,“不闹你了。” “你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吗?” 陆之道不敢说话,更不敢动,定定由她搂着。 “是你爱我,但是小心眼!” “你吃醋了!” “……”陆之道一下愣住了,这是吃醋吗?不知道啊!一直都是单纯的不高兴,没想过为什么。 “难道我只能一直在你边上吗?那么大的人,那么小的心眼……” “……” “很早很早以前,我们就说好了,你心里任何想说话的话,都可以告诉我。不要让我一直猜,万一我没猜到呢。” “你都有猜到。” …… “好,那今天,我们约定第二点。” “如果你不确定我怎么想的,可以主动点。”楚宁眉眼弯弯地望着她,看她还是愣愣地不明白,于是自己勇敢地率先履行第二个约定, “像这样。” 楚宁头脑一热扯住她衣领,将她拉向自己。偷偷藏起眼中的紧张与不安,仰头吻了上去。 故作轻松也难掩生涩。 只是蜻蜓点水般触碰,又放开,楚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陆之道猛地回过神来,才发觉那双明亮的眼里闪烁着期待与不安,好像无数星星在眼中跳跃。 他们的目光在水波粼粼中交汇,世界安静了一瞬,周围的喧嚣与烦扰被刹那的安宁掩盖,彼此的心跳声成了唯一的旋律。 陆之道注视着她,目光如同炽热的火焰,点燃了内心深处的渴望。 心中充满了不安与希冀,像是站在悬崖边缘,既想要飞翔又害怕跌落。 楚宁的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那种强烈的情感所吞没。 她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指尖划过的地方如同电流般温暖。那一瞬间,时间在她们之间凝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甜蜜的气息。 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思绪,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忧虑和犹豫都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她。 呼吸间的温暖让心跳更加急促。她们几乎要触碰到一起,仿佛那是一道光,照亮了彼此内心深处的黑暗。 终于,他们的唇轻轻相触,两朵花瓣在晨露中悄然绽放。 指尖的温度如同烈焰般炙热,带着无尽的爱意。心跳与心跳交织在一起,诉说着彼此的心声。如同星辰碰撞,绽放出无数的光芒。魔/蝎/小/说/m/o/x/i/e/x/s/.c/o/m 【END】 第65章 自那日甲板上的吻后,她们倒像是初识般拘谨,陆之道总疑心…… 自那日甲板上的吻后, 她们倒像是初识般拘谨,陆之道总疑心那不过是楚宁一时兴起。不断回忆那天的始末,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对了”陆之道思索良久, 终于找到一个未完的话题,匆忙凑到楚宁边上, “你那天说的‘大胆想法’,是什么?” 楚宁眼睛倏地亮起来,转身从案头抽出一叠朱笔勾画的地图,“我要在入京前绕道青州!”她指尖点着蜿蜒的河道, “父亲留下的密信里提过,青州通判王延年手中还有关键账册, 若能将两路证据互为印证” “不行。”陆之道斩钉截铁地打断, “你的画像早被翼虎营传遍各州府, 青州臬司衙门又与翼虎营勾连甚深,简直是自投罗网。” “安哥哥你来的正好”楚宁转头看向走来的林安, 浑然不觉身侧陡然绷紧的脊背, “青州的王大人是林家旧部, 若以表哥的名义递拜帖” 林安不知什么突然走了进来,接过地图沉吟:“倒是个法子, 只是陆姑娘的伤势……我和你去就好。” “我随你们去。”陆之道攥紧剑柄,指节泛白, 船窗透进的夕阳在她侧脸投下阴影,将“明日就能下地行走。” “安哥哥你还是将誊抄好的账册,先一步送入京城更要紧。”楚宁还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鹰唳打断。灰羽信鹰掠过桅杆, 林安脸色骤变:“是翼虎营的追风隼!”话音未落,船尾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 陆之道箭步冲到门口, 十余道黑影已攀着铁索跃上甲板。为首者玄青衣袖翻飞,袖口金线绣的飞虎在暮色中闪着冷光。 “啊哈,真是感人。”凌风踩着船桅俯视众人,指尖铜钱镖寒芒吞吐,“陆之道,你该不会以为逃到运河上就安全了吧?” 话音未落,三道寒光直取楚宁面门。陆之道旋身格挡,剑刃与暗器相撞迸出火星,震得她踉跄后退。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血腥气在喉间漫开。 陆之道反手将楚宁推给林安,长剑出鞘带起龙吟:“带她走!” “谁都不许走。”凌风抬手间,漫天暗器如雨落下。陆之道旋身挥剑,金铁相击之声震得虎口发麻。 陆之道回身格开两柄钢刀,右肩伤口崩裂染红半幅衣袖。凌风的镖来得刁钻,她踉跄后退半步。 船上顿时乱了起来,混乱中谁也没注意,余老头的乌篷船悄无声息贴上官船。老人拐杖轻点船板,数十枚铁蒺藜破空而出,精准钉入翼虎营众人膝窝。 “小崽子们,爷爷教你们什么叫暗器。” 双方难舍难舍难分之际,“住手!”林安突然高举起鎏金令牌,“翼虎营何时敢对卫国公府动手了?” 凌风身形微滞,目光在那块刻着飞虎衔珠的令牌上逡巡。须臾,他竟笑着收了手:“原来是林小公爷,不过”他忽然欺近陆之道耳畔,“你以为换了主子就能活命?暗卫营的规矩你该清楚。” 陆之道瞳孔骤缩。记忆如潮水翻涌——暗无天日的地牢,烙铁灼烧皮肉的焦糊味,还有那些被处理的叛逃者扭曲的尸身。她握剑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直到被温软的掌心覆住。 “她是我的人,我劝你也尽早弃暗投明。”楚宁挡在两人中间,广袖下的手与陆之道十指相扣。 凌风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仰头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咳出黑血。他抹去嘴角血渍,阴鸷目光扫过众人:“你以为拿到账册就能扳倒”话音戛然而止,七窍竟同时涌出鲜血。 “他中毒了!”齐守义冲上前时,凌风已化作一具青紫的尸身。甲板上黑影见状纷纷投河,转眼消失在湍急的运河中。 余老头盯着地上的尸首若有所思:“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灭口。” …… 夜色渐深,陆之道抱剑靠在舱门,看楚宁伏案疾书。烛火在她睫羽投下颤动的影,方才紧扣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度。她忽然想起昏迷时那个吻,喉间泛起甜腥——这次不是血,是某人偷偷塞进汤药里的雪花糖。 “看够了吗?”楚宁头也不抬,笔尖在宣纸上勾出凌厉的转折。 陆之道僵着身子挪过去,松烟墨香混着药香萦绕鼻尖。她看着楚宁将誊好的账册与密信装入铜匣,忽然开口:“青州之后,你要去哪?” “自然是回京” “我是说之后,”陆之道打断她,“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点,楚宁望着窗外星河,声音轻得像叹息:“在临安时,父亲总说等致仕了就带我去江南开蒙学,现在”她转头看向陆之道被烛火镀上金边的侧脸,“或许能找处临水的院子,我早起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你练剑,最好再有两棵桃树,等春天到了好看。” 陆之道喉结动了动,剑穗上的红绳突然被扯住。楚宁凑近她渗血的绷带,吐息拂过颈侧:“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解释下,昏迷时说的\是什么意思?” 舱外忽然传来齐守义的怪叫:“要亲热也先把窗子关上!河风齁咸的!” 陆之道手忙脚乱去关窗,撞翻了药碗。楚宁笑倒在她肩头,发间茉莉香混着血腥气,竟比任何安神香都令人安心。 …… 五日后,青州驿馆。 陆之道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第无数次调整衣领。玄色劲装换成了月白锦袍,束发的红绳也改成玉冠,简直世家公子的贴身侍卫……如果忽略她僵硬的四肢。 “林公子请看。”驿丞捧着鎏金拜帖谄笑,“通判大人已在花厅候着了。” 楚宁扮作的“林安”微微颔首,广袖下的手却悄悄扯陆之道衣角。后者会意,按剑上前半步,将试图凑近的驿丞隔开。 花厅内,王延年正对着香炉吞吐烟圈。见众人入内,他眯着眼打量“林安”腰间玉佩,忽然嗤笑:“小公爷三年前在秦淮河画舫” “王大人记错了。”楚宁从容落座,“三年前上元节,您给家父送的寿礼是前朝名画,装画的紫檀匣子夹层里”她指尖蘸茶,在案几写下“盐引”二字。 王延年手中烟杆当啷落地。他死死盯着眼前少年,突然挥退左右,从博古架暗格取出铁匣:“不愧是卫国公府的人。但你们可知,翼虎营真正的主子不是阉党,而是” 破空声骤起。陆之道旋身将楚宁扑倒,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屏风。窗外黑影憧憧,数十名蒙面杀手破窗而入,刀光映着王延年惊骇的脸。 “是皇城司的人!”齐守义踹翻香炉,迷烟瞬间弥漫。陆之道趁机斩断铁链,将铁匣塞进楚宁怀中:“带证据走!” “一起走!”楚宁反握住她染血的手腕。陆之道却笑了,那是楚宁从未见过的明朗笑容:“记得临水的院子。”说罢挥剑劈开地砖,露出黑黢黢的密道。 追兵迫近的脚步声里,陆之道将人推入密道。最后一刻,楚宁撕下半幅衣袖塞进她掌心,上边歪歪扭扭绣着并蒂莲——正是那夜被抢走的手帕。 厮杀持续了整夜。当陆之道拄着断剑走出驿馆时,朝阳正刺破血雾。她望着官道上疾驰的马车扬起烟尘,将染血的半幅衣袖按在心口。 三日后,京城。 楚宁跪在卫国公府祠堂,看着祖母将铁匣供上香案。白发老妪摩挲着女儿牌位,忽然叹道:“你父亲总说御史的笔胜过千军万马,如今”她转身凝视楚宁,“你选的路,可比他凶险万倍。” 祠堂门轰然洞开,林安带着禁军鱼贯而入:“祖母,皇城司来拿人了。” 楚宁握紧袖中匕首,却见老夫人颤巍巍举起龙头杖:“林氏祠堂也是尔等能闯的?”杖头龙口突然吐出明黄卷轴,“先帝赐的丹书铁券在此,让曹阉自己来见老身!” 僵持之际,空中突然炸开红色焰火。楚宁瞳孔骤缩——这是与陆之道约定的信号。她趁乱翻出后窗,却见角门外,月白锦袍的人正咧着嘴笑:“院子找好了,临水,有桃树。”魔/蝎/小/说/m/o/x/i/e/x/s/.c/o/m第65章 自那日甲板上的吻后,她们倒像是初识般拘谨,陆之道总疑心…… 自那日甲板上的吻后, 她们倒像是初识般拘谨,陆之道总疑心那不过是楚宁一时兴起。不断回忆那天的始末,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对了”陆之道思索良久, 终于找到一个未完的话题,匆忙凑到楚宁边上, “你那天说的‘大胆想法’,是什么?” 楚宁眼睛倏地亮起来,转身从案头抽出一叠朱笔勾画的地图,“我要在入京前绕道青州!”她指尖点着蜿蜒的河道, “父亲留下的密信里提过,青州通判王延年手中还有关键账册, 若能将两路证据互为印证” “不行。”陆之道斩钉截铁地打断, “你的画像早被翼虎营传遍各州府, 青州臬司衙门又与翼虎营勾连甚深,简直是自投罗网。” “安哥哥你来的正好”楚宁转头看向走来的林安, 浑然不觉身侧陡然绷紧的脊背, “青州的王大人是林家旧部, 若以表哥的名义递拜帖” 林安不知什么突然走了进来,接过地图沉吟:“倒是个法子, 只是陆姑娘的伤势……我和你去就好。” “我随你们去。”陆之道攥紧剑柄,指节泛白, 船窗透进的夕阳在她侧脸投下阴影,将“明日就能下地行走。” “安哥哥你还是将誊抄好的账册,先一步送入京城更要紧。”楚宁还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鹰唳打断。灰羽信鹰掠过桅杆, 林安脸色骤变:“是翼虎营的追风隼!”话音未落,船尾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 陆之道箭步冲到门口, 十余道黑影已攀着铁索跃上甲板。为首者玄青衣袖翻飞,袖口金线绣的飞虎在暮色中闪着冷光。 “啊哈,真是感人。”凌风踩着船桅俯视众人,指尖铜钱镖寒芒吞吐,“陆之道,你该不会以为逃到运河上就安全了吧?” 话音未落,三道寒光直取楚宁面门。陆之道旋身格挡,剑刃与暗器相撞迸出火星,震得她踉跄后退。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血腥气在喉间漫开。 陆之道反手将楚宁推给林安,长剑出鞘带起龙吟:“带她走!” “谁都不许走。”凌风抬手间,漫天暗器如雨落下。陆之道旋身挥剑,金铁相击之声震得虎口发麻。 陆之道回身格开两柄钢刀,右肩伤口崩裂染红半幅衣袖。凌风的镖来得刁钻,她踉跄后退半步。 船上顿时乱了起来,混乱中谁也没注意,余老头的乌篷船悄无声息贴上官船。老人拐杖轻点船板,数十枚铁蒺藜破空而出,精准钉入翼虎营众人膝窝。 “小崽子们,爷爷教你们什么叫暗器。” 双方难舍难舍难分之际,“住手!”林安突然高举起鎏金令牌,“翼虎营何时敢对卫国公府动手了?” 凌风身形微滞,目光在那块刻着飞虎衔珠的令牌上逡巡。须臾,他竟笑着收了手:“原来是林小公爷,不过”他忽然欺近陆之道耳畔,“你以为换了主子就能活命?暗卫营的规矩你该清楚。” 陆之道瞳孔骤缩。记忆如潮水翻涌——暗无天日的地牢,烙铁灼烧皮肉的焦糊味,还有那些被处理的叛逃者扭曲的尸身。她握剑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直到被温软的掌心覆住。 “她是我的人,我劝你也尽早弃暗投明。”楚宁挡在两人中间,广袖下的手与陆之道十指相扣。 凌风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仰头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咳出黑血。他抹去嘴角血渍,阴鸷目光扫过众人:“你以为拿到账册就能扳倒”话音戛然而止,七窍竟同时涌出鲜血。 “他中毒了!”齐守义冲上前时,凌风已化作一具青紫的尸身。甲板上黑影见状纷纷投河,转眼消失在湍急的运河中。 余老头盯着地上的尸首若有所思:“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灭口。” …… 夜色渐深,陆之道抱剑靠在舱门,看楚宁伏案疾书。烛火在她睫羽投下颤动的影,方才紧扣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度。她忽然想起昏迷时那个吻,喉间泛起甜腥——这次不是血,是某人偷偷塞进汤药里的雪花糖。 “看够了吗?”楚宁头也不抬,笔尖在宣纸上勾出凌厉的转折。 陆之道僵着身子挪过去,松烟墨香混着药香萦绕鼻尖。她看着楚宁将誊好的账册与密信装入铜匣,忽然开口:“青州之后,你要去哪?” “自然是回京” “我是说之后,”陆之道打断她,“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点,楚宁望着窗外星河,声音轻得像叹息:“在临安时,父亲总说等致仕了就带我去江南开蒙学,现在”她转头看向陆之道被烛火镀上金边的侧脸,“或许能找处临水的院子,我早起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你练剑,最好再有两棵桃树,等春天到了好看。” 陆之道喉结动了动,剑穗上的红绳突然被扯住。楚宁凑近她渗血的绷带,吐息拂过颈侧:“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解释下,昏迷时说的\是什么意思?” 舱外忽然传来齐守义的怪叫:“要亲热也先把窗子关上!河风齁咸的!” 陆之道手忙脚乱去关窗,撞翻了药碗。楚宁笑倒在她肩头,发间茉莉香混着血腥气,竟比任何安神香都令人安心。 …… 五日后,青州驿馆。 陆之道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第无数次调整衣领。玄色劲装换成了月白锦袍,束发的红绳也改成玉冠,简直世家公子的贴身侍卫……如果忽略她僵硬的四肢。 “林公子请看。”驿丞捧着鎏金拜帖谄笑,“通判大人已在花厅候着了。” 楚宁扮作的“林安”微微颔首,广袖下的手却悄悄扯陆之道衣角。后者会意,按剑上前半步,将试图凑近的驿丞隔开。 花厅内,王延年正对着香炉吞吐烟圈。见众人入内,他眯着眼打量“林安”腰间玉佩,忽然嗤笑:“小公爷三年前在秦淮河画舫” “王大人记错了。”楚宁从容落座,“三年前上元节,您给家父送的寿礼是前朝名画,装画的紫檀匣子夹层里”她指尖蘸茶,在案几写下“盐引”二字。 王延年手中烟杆当啷落地。他死死盯着眼前少年,突然挥退左右,从博古架暗格取出铁匣:“不愧是卫国公府的人。但你们可知,翼虎营真正的主子不是阉党,而是” 破空声骤起。陆之道旋身将楚宁扑倒,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屏风。窗外黑影憧憧,数十名蒙面杀手破窗而入,刀光映着王延年惊骇的脸。 “是皇城司的人!”齐守义踹翻香炉,迷烟瞬间弥漫。陆之道趁机斩断铁链,将铁匣塞进楚宁怀中:“带证据走!” “一起走!”楚宁反握住她染血的手腕。陆之道却笑了,那是楚宁从未见过的明朗笑容:“记得临水的院子。”说罢挥剑劈开地砖,露出黑黢黢的密道。 追兵迫近的脚步声里,陆之道将人推入密道。最后一刻,楚宁撕下半幅衣袖塞进她掌心,上边歪歪扭扭绣着并蒂莲——正是那夜被抢走的手帕。 厮杀持续了整夜。当陆之道拄着断剑走出驿馆时,朝阳正刺破血雾。她望着官道上疾驰的马车扬起烟尘,将染血的半幅衣袖按在心口。 三日后,京城。 楚宁跪在卫国公府祠堂,看着祖母将铁匣供上香案。白发老妪摩挲着女儿牌位,忽然叹道:“你父亲总说御史的笔胜过千军万马,如今”她转身凝视楚宁,“你选的路,可比他凶险万倍。” 祠堂门轰然洞开,林安带着禁军鱼贯而入:“祖母,皇城司来拿人了。” 楚宁握紧袖中匕首,却见老夫人颤巍巍举起龙头杖:“林氏祠堂也是尔等能闯的?”杖头龙口突然吐出明黄卷轴,“先帝赐的丹书铁券在此,让曹阉自己来见老身!” 僵持之际,空中突然炸开红色焰火。楚宁瞳孔骤缩——这是与陆之道约定的信号。她趁乱翻出后窗,却见角门外,月白锦袍的人正咧着嘴笑:“院子找好了,临水,有桃树。”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