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是bk我们有救了》 1、济川中学(1) “这是新来的转学生……” 秃头班主任在台上说着,讲台下梁旭和同桌咬耳朵,“又一个转学的。” “是啊,又一个转学的。” 同桌垂着头,姿态诡异地将脸埋在臂弯里。梁旭看不清他的脸,却听传出声音沉闷,黏黏糊糊地分外诡异。 梁旭探头捣了他一下,“你嗓子怎么了?” 同桌没回答。 这时台上传来介绍声,“大家好,我叫周青。” 好耳熟的名字。 好耳熟。 好,好耳熟…… 记忆碎片瞬间闪现在脑海,梁旭惊恐意识到他不是第一次坐在这儿,听过这句话。恐惧让他站起,也使他失去控制肢体的能力。梁旭被身后椅子绊倒,狼狈得匍匐在地仰头去看讲台上的人。 周青,扭曲了。 字面意义上的扭曲了,痉挛、抽搐、角弓反张,身形矮下去慢慢缩成血肉模糊的看不出人形的块状物。 “哈!哈!” 他想叫,声带却扯动着发不出声音,只能传出无意义气流声。 块状物开始融化,化成一坨粘稠液体,像是烧化的脂油发出腥浓臭气。眼睁睁看着浓油向他这边蔓延,梁旭终于反应过来,惊叫着爬起来拽了下同桌。 “你快看!看到了没?!” 手里的人出乎意料的轻,轻轻一拉就动了起来,柔软得不像是人,轻易地向后仰倒。梁旭在一瞬间看清他的脸。 “啊啊啊啊!!” 说脸已经不甚正确,那更像是融化的蜡液,粘稠的丝从桌面拉出连接到同桌已经皱巴巴堆叠在一起的五官,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像堆漫积雪的树枝瞬息滑落。 他也化掉了。 “唔唔……忘,唔唔唔,了唔……吗?” 同桌还在说话,他五窍融合到一起,话语更加含混只隐约听到几个音节,梁旭顾不得其他甩开同桌径直跑出后门。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他陷入无限轮回,无数次重复着周青转学来的那天,周青和同桌都会像烧光殆尽的蜡一遍遍融化—— 滚!滚啊!谁来救救他! 马上就是楼梯口,梁旭很清楚他会在踏进楼梯口的一瞬间昏迷,再醒来会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一次轮回。 可是他别无退路。 余光撇见粘液蠕动着合成硕大一团,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地接近,它吞噬经过的所有,在粘液中有形之物被瓦解同质化。 “咚!” 面前猝不及防出现一个人,这是变数,梁旭一时反应不及撞了上去。 这一下撞的极狠,他狼狈摔倒在地,对方手中的书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很痛,却莫名让人清醒。 梁旭惊悸不定匆匆往后看,肉团却已不见踪影。连同那些被同质化的物体,一并恢复。 没、没了? “同学,走廊上还是不要奔跑的好。” 眼前少年身材颀长,长着一张堪称诡艳的脸,潋滟眉眼上一点朱砂痣,随眼皮眨动忽隐忽现。 黑沉眸子没看他,径直俯身捡起落地书本,全然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 梁旭喘着粗气嗫嚅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少年没应抱起课本打算离开,梁旭不知哪来的直觉,无端觉得少年可以带他逃出无限轮回,强撑着疲软手脚跟在前者身后。 走廊中回荡着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梁旭出声打破寂静,“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晏竖尔。”少年头也不回地抛给他一句话。 “刚刚……你看到了嘛?” 梁旭扯动嘴角询问道,不等晏竖尔回答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呵,“梁旭!” 他一个激灵。 秃头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怒目圆睁,“上着课跑出去你怎么个事儿?!眼里有没有课堂纪律?” “老师我……”梁旭着急解释,嘴里支支吾吾一通最终又咽了回去,这要怎么解释?解释周青当着他面化掉了? 谁能信? 于是他又垂下头,“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快回去上课。”好在班主任没抓着一个问题不放,冲他挥挥手转而对晏竖尔道,“你来。” 晏竖尔撇了梁旭一眼,跟着班主任到墙角说话。 看着近在咫尺的教室,梁旭踌躇着不敢进,频频回头向两人所在位置张望,直到班主任死亡视线落在梁旭背后。 “……” 梁旭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没有想象中的惨景,门内一切正常,梁旭仍旧不敢放松颤颤巍巍地回到座位用余光去撇同桌。 同桌也很正常。 “你睡蒙了?”见他过来,同桌压低声线询问,“上着课呢一声不响站起来跑了。梦着什么了?” 梁旭盯着同桌,正常,太正常了,正常地不切实际且诡异。 怎么会……难不成真的是他的,错觉? 那么多次轮回、吞噬、同质化,只是错觉?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不死心询问,喉结癫狂般颤抖不停吞咽口水,呼吸逐渐急促,他死死盯着同桌,眼球充血浮上红血丝,“你看到周青化了嘛?” 同桌表情空白一瞬:“周青是谁?” 是啊,周青是谁。 梁旭拼命回想却死活记不起周青那张脸。 “记不起来了?”同桌笑问,“是不是长我这样子?” 话中引导意味浓重,梁旭不受控制抬眼看去,两副熟悉的五官挤在一张面孔上,纠缠糅合相互排斥,粘腻异常。 “啊啊啊啊!” 融化融化!统统融化——墙壁、桌椅、天花板、人,全部融化! 蜡水蔓延,无所遁形。 忽然一只手搭上他肩膀,梁旭惊醒般猛地瑟缩一下,幻境消失。他呆了呆顺着那只手看上去,诡艳面庞映入眼帘。 晏竖尔居高临下,眼皮下垂上面小痣显眼,“我看到了。” “……”梁旭张着嘴说不出话,他用力挤出几个杂乱无章的口音。 好在晏竖尔听得懂,他贴心解释,“和你看到的一样。” * 晏竖尔被安排在后排靠窗位置,窗外风声呼啸,树影摇曳,视线所及最远处是灰白雾霭。 余光扫过楼下有两个人影正朝着教学楼走来。 晏竖尔坐直身子,细细打量一通。 活人? 活人出现在这儿就宛如海鱼上岸怒跑三公里长跑,格格不入不说,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视线停留地久了点,楼下两人中带刀青年警惕抬头,眼神如鹰隼,径直向四楼看来。可惜玻璃反光看不真切只能作罢。 “哥?”身旁人侧头询问。 带刀青年神色凝重,“这次的【崩陷场】有外人介入,精神些。” “是哦。”他抽抽鼻子,“嗅到了杂乱的气息。” * 晏竖尔收回视线,感知敏锐行动谨慎,配备武器,多半是老手,熟知崩陷场规则。 他没有主动联络的意思,一则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者……他伸手按住右眼,薄薄眼皮下似乎有颗心脏正在起伏搏动。 【咚——咚——】 缓慢却不失存在感。 有这麻烦在身,还是避着些吧。 天不遂人愿,下一秒,秃头班主任去而复返,带回来两个人,正是楼下那二人。两张相似面庞映入眼帘,原来是双胞胎。 带刀青年一进来,立刻将视线投向教室后方角落,正对上少年潋滟双眼。 晏竖尔不躲不避,友好颔首。 带刀青年盯着他神色微动,侧头和一旁五官更幼态的低声耳语几句。晏竖尔听力很好——或者说自从被寄生后,他的体能五感都翻了几番,突破常人范畴。 青年声音落在耳中,“是他嘛?” 弟弟又是一顿嗅闻,“……有点怪,不纯粹。”他一通比划,“你懂吗哥,就是,介于中间闻不真切。” “……这个形容,算了,你知道小心就好。” 秃头班主任对兄弟俩交头接耳的行径毫无反应,自顾自讲一些场面话,晏竖尔看着他脸上皮肤皱塌塌挂不住,将掉不掉。 “……转学生今日自行活动校园,明日起正常上课。” 说完他捂着面皮匆匆走出教室。 活人多了就是这样,麻烦,崩陷场里的异端根本无法抵抗活人气息,一、二、三……哦,再加上梁旭,4个人远超容纳上限,恐怕过不了多久这个崩陷场就会扩大演化成大逃杀。 每个崩陷场都有容纳上限,规模不同上限不同,济川中学不过是小型崩陷场,4个人不能再多。 活人带来的影响逐步加重,晏竖尔感受到四周蠢蠢欲动。分明是座无虚席的教室,人头攒动,除去双胞胎兄弟窃窃私语却再无其他声响,静地落针可闻,氛围古怪。 “咕噜噜……” 先是沸水声响起,地板冒出粘稠泡球,啵,啵,先后炸开溅到鞋面裤腿,四周同学开始融化先是舒张,其次蜷曲缩成一团开始化。 晏竖尔蹙眉。 “噢噢噢哦哦!!” 雨林猴子样的闷叫响起,晏竖尔动作一顿诧异抬头,只见双胞胎里的弟弟踮起脚尖跳芭蕾似的到处寻找干净地落脚。 “救命救命救命,炸到我身上了!” 跳着跳着就跳到他身边,弟弟尴尬一笑,僵硬里带着几分真挚:“我叫俞会,那是我哥哥飞鸟,请问你怎么称呼?” “晏竖尔。” 对方根本不在乎他冷淡口吻,又友好笑笑,扭头踮着脚去找自己亲哥。后者身为兄长,他要比前者靠谱得多,异象突生的瞬间他便闪身来到梁旭身边,第一时间安抚住被幻觉吓得惊叫不已,濒临崩溃的梁旭。 他掏出个证件本放在梁旭面前,两人交涉后梁旭很快被强制安定下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2、济川中学(2) “这是我的证件,异端特别事务部b级干员,代号飞鸟。”飞鸟一手抓住梁旭胡乱挥舞的双手,“我们属于中央官方部门,负责处理怪诞事件,现在你被卷进一起怪诞事件,希望你能配合以便尽快处理。” 飞鸟没用专业名词,力求让对方意识到重要性。 然而梁旭惶恐不安,他谁都不敢信,受够了被愚昧视觉蒙蔽。视线环绕一周,最终锁定在晏竖尔身上。 “他!他也是你们的人?” 梁旭为晏竖尔赋予非同一般的意义,在这个轮回,他唯一信得过的只有首先打破循环的晏竖尔。 飞鸟撒谎不眨眼:“对。” 晏竖尔听得一清二楚:“喂。” 俞会连忙上前挡在他面前,一顿挤眉弄眼的哀求,“拜托,救救场啦。” 晏竖尔是连接梁旭的纽带,使他卸下心防的关键点,一点这个节点被打破,飞鸟兄弟的诚信度就会掉到负数。 故而绝对不能让前者澄清。 “我可没这个义务。”晏竖尔眼睫垂下,神色冷淡,那点小痣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除非答应我——” 他开口,俞会如临大敌,“你想要什么?” “我要求和梁旭独处一段时间。”晏竖尔耸肩,“不算刁难你们吧?” 他撑着额角,上一刻还凉薄不已的眼睑小痣又忽地如冰化水般缠绵,实在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 俞会看向飞鸟。 崩陷场处理问题一向对群众保密,尽管知晓晏竖尔可能知道内情。但加入调查局时立下的誓言让他无法轻易地将民众,且唯一可行线索送到对方手中。 飞鸟边控制住梁旭,边不同声色地微微颔首。 当务之急还是安抚梁旭,据调查梁旭和这次崩陷危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他这儿下手再正确不过。 “可以,但你要向我们保证梁旭人身安全。” “说得好像我会做什么一般,总之请两位先安抚他吧,”诡艳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恐怕不太擅长安抚他人情绪。” 说罢,他曲起手臂伏在桌面小憩——看似小憩,实则双眼微眯时刻关注双方对话。 兄弟俩对视一眼不再关注晏竖尔,转而攻克梁旭。 飞鸟率先立威,“接下来的问题请一律诚实回答,该结果关系到你是是否能安全离开这里,明白吗?” “明……明白。”梁旭抖个不停,磕巴着回答。 “不要紧张,如实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就好了。”俞会上前,“第一个问题,你认识周青吗?” 空气凝固一秒,接着耳边炸开惨烈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旭神色癫狂,控制不住得在椅子上曲腿弹跳,不一会儿又掩面痛哭涕泗横流,显然抗拒这个问题。 【周青】这两个字宛如恶魔低语,一旦想起便让梁旭沉溺在幻觉中一遍遍直对融化的恐惧。 原来初出茅庐的雏鸟。 晏竖尔抬手堵住一边耳朵,上来就踩雷,尖叫炸得他耳膜生痛。 “等等……”俞会试图安抚住梁旭,然而根本无法沟通,梁旭疯狂得挣扎若不是碍于飞鸟武力镇压恐怕早就跑了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救救我!!滚啊啊啊啊——!” “保持冷静!梁旭,保持冷静!” 回应他的是梁旭不断踢来的脚。 飞鸟取来绳索捆.绑住梁旭手脚,防止他动作过激伤人伤己。 劝说无果,俞会茫然求助:“怎么办啊哥。”他甚至掏出了一本入职手册,一通翻找,“手册上没说怎么处理……用镇定剂?” 事务部外勤人员均配备一支特效镇定剂,组内研发,针对异化种正常人均有效用。 看着癫狂不止的梁旭,俞会吞咽口水,将手伸进包里,质量十足的银制密封盒边角咯得人手心痛。 被求助对象专心致志地打绳结,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给他?” 梁旭状态堪忧,疲惫、焦虑、躁郁…… 飞鸟淡声语气却十足严肃:“你看他这个状态能用吗?你用只是三千字说明的事儿,他用他命就没了。” “……对不起哥,是我考虑不周。” 一道水线陡然从兄弟俩之间划过,直摔在梁旭脸上,淅淅沥沥甩出一片水痕。 回头缺见始作俑者手里捏着水杯,表情戏谑:“清醒了没。” 兜头盖脸的冰水激地梁旭浑身一抖,那股难以言喻的灼烧感也退去些许。 “啊,啊……清醒了。” “你看,这不就清醒了。”晏竖尔将空掉的水杯放在课桌上,“两位暂且回避一下,尽管你们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言出即行总得做到吧?” 雏鸟就是雏鸟,对付起来轻而易举。 飞鸟兄弟无论是道德感还是正义感都很高,道德越高就越容易被旁人架上高台。尤且俞会盲目遵从飞鸟,他甚至不用费心解决另一个。 果不其然,兄弟俩虽有顾虑仍旧同意。 “啪。” “你是什么人?”飞鸟突然抬手抵住即将关合的教室门,“无论你是谁隶属于那个组织,还请你务必遵守承诺,保证梁旭的人身安全。” 晏竖尔扯扯嘴角:“不止你一个人有道德,反社会人格都在精神病院呢。” 说完,他用力合上门,顺手上锁。 晏竖尔踱步回梁旭身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至对方面前。 “认识吗?” 照片上熟悉的脸投射到眼底,梁旭顿时惊疑不定,目眦欲裂。 不等他反应,晏竖尔自顾自道:“他叫周青,18,获得全省物理竞赛金奖,济川中学管理层为了提高升学率,特意把他挖来。” “于是今年五月份,他转学到高三国际班。然后……被霸凌并且失踪,时至今日仍旧没有下落。”他盯着冷汗涔涔的人,眼上小痣烧人般刺痛,薄唇开开合合缓缓吐出一个又一个名字,“……窦凯泽,章佐……” “还有你——主谋梁旭。” “我不是!!”梁旭声嘶力竭,语无伦次地否认,“没有!没人知道他怎么回事……没有!没有!” “碰碰!”他叫声太大,激得飞鸟在外面砸门,“晏竖尔!你干了什么?!” 俞会补救:“他的意思是你小心点!别伤到自己!” 晏竖尔不予理会,只静漠凝视着面前丑态毕露的人。 看着他边说边奋力向前想要用嘴咬住照片。很快他就成功了,照片一角被他叼住囫囵含进嘴里,咀嚼,梗着脖子吞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滚!都他妈给我死,哈哈哈,没人可以定罪我!” 梁旭脸涨地青紫,眼里全是挑衅意味。他的确有点神志不清,居然认为毁掉照片就等同于毁掉人生污点,成功洗白。 “总好奇你们这类人会不会愧疚。”他慢条斯理从口袋取出备用照片,在梁旭眼前晃过一圈后放回口袋安置妥当,“想来是不会。” 看着一闪而过照片上周青的脸,梁旭好似一瞬间被抽空,气力全无,肩颈下塌深深佝偻着。 但是半晌,他又痴痴笑出声,“……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有人霸凌周青。” 也没有证据确凿他是带头霸凌人。 晏竖尔看向他的眼神分外怜悯,轻声讥讽道:“你以为在异度空间,还有谁会在意所谓的证据吗?”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锁,“祝你好运。” 身后响起梁旭癫狂大笑。 * 飞鸟就守在门前,拉开门后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晏竖尔眨眨眼,“别紧张,我只是例行提问,除此之外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确定? 飞鸟持质疑态度,没说话,侧头透过他周边空隙看了眼教室,里面的人仍旧好端端被绑着。 “进去验验货吧。”晏竖尔挤开他,“任何人都无权剥夺公民基本生命权,即便他大概率是个牲口。飞鸟俞会两位干员,你们认为呢?” 飞鸟作为b级干员,权限不高,但是解锁霸凌事件肯定绰绰有余。 你是真不清楚内情吗?还是试图凭你那可笑的不分场合的正义感绳之以法一个没有切实证据的罪人。 抑或者,让他自生自灭。 你想怎么选,你该怎么选? 晏竖尔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向楼道深处走去。 俞会揣揣不安地将视线从他背影上挪开艰涩开口:“哥,我想他是对的。” “……”飞鸟难得沉默,良久,他开口,“即便他是个牲口,也该在判决下引颈受戮。” 俞会咕哝了句死脑筋,挨了飞鸟一巴掌。 * 晏竖尔直接去宿舍楼,周青是住校生,住9号楼604,预测的【崩陷危机】提前爆发,济川中学整个校区陷入与世隔绝的崩陷场。故而宿舍里很可能会来不及被抹去的,意想不到的收获。 【崩陷危机】是指虚界节点病态膨胀,导致维度塌陷形成【崩陷场】。 也就是他现在所在之地。 学者无法解释【崩陷危机】的起始源由,以上不过是经争论得出的最合理推断。他们试图用高维入侵来解释,再譬如投射学说,三维的点投射到四维中导致节点转化带来灾难。但不可否认的,它发生的愈来愈频繁,像一场无可挽回的慢性疾病,溶毒血症,逐渐扩散至整个躯体。 晏竖尔推开宿舍楼门,生锈合页发出难以承受的腐朽声音。 右眼随着脚步深入逐渐活跃,不受控制地四处巡视,滑过值班室、大厅、走廊,最后直直向上定格在天花板。 脑神经发出进食信号,带动胃部产生饥饿反应。这种饥饿反应出自生理,心理上并没有食欲。 晏竖尔闭上右眼,下一秒右眼自动睁开,原先沉黑瞳色变得幽绿,宛如一团鬼火凝实所成,转动见似有波动。 祂对他的影响愈发深重。已有半副身体时常不受他所控,视线被右眼牵引落在天花板处。 还真是念念不忘,始终惦记着。 他夺回控制权,收起视线,迈步向电梯走去。 希望祂饱腹后可以稍稍安定些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3、济川中学(3) 济川中学是私立高中,舍得砸钱,大厅正对楼门就是3台电梯。 另外两台坏了,显示屏全黑。最左侧一台电梯停在6楼,晏竖尔走过去按下。还能运行,显示屏数字变换从6变1。 “叮咚。” 电梯门敞开,刺白灯光从电梯门中投射到外部,将他影子拉长拖到大厅里,影影憧憧间似乎有窃窃私语。 【▉██&##!@▆!!▆!】 声调古怪忽扬忽抑,靠地极近仿佛就在身后。晏竖尔右眼忽然反转,瞳孔几乎抵入眼尾,以人类绝对达不到的视角扫向后方。 “呃。”违反人体生理很痛苦,甚至产生视神经齐根断裂的错觉。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视线范围中空无一物。 分明感知得到猎物气息,却看不见,祂满心疑惑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恹恹地转回去。 【呼噜呼噜】 很奇怪,祂分明没有发声器官,甚至没有独立实体,却可以无比清晰地发出声音。是一种类似于大型肉食动物喉间滚动的呼噜声。 这证明祂现在处于愤怒沮丧等情绪激动时期。根据前车之鉴,晏竖尔要处处小心,防止这为所欲为,想一出是一出的寄生物夺取控制权四处招惹麻烦。 好在那絮絮叨叨的声音没再出现,祂也就渐渐平复下来,晏竖尔得以顺利乘坐电梯来到6楼。 火烧碳化后的气味在门开后立刻涌入,焦糊气息使他咳了两声,用手臂遮盖住口鼻这才踏出电梯。 电梯外满目疮痍,大火燎过的痕迹遍布走廊。建筑结构大面积暴露,灯全部报废,墙面布满烟灰,墙皮被烤的掉落在地。 长影从脚下拖出投到电梯对面墙壁,纯白灯光下更显得入目所有破败不堪。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带走走廊最后一丝光亮,那道古怪腔调又起,附骨之蛆般盘绕周身喃喃不休。 【▉██&##!@▆#!&好像……▆!要融化!██】 有什么东西在影子中蠕动。想来楼下也是这些东西在作祟。 晏竖尔从容不迫地取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影子里的确有东西,在光照来的前一秒迅速逃离,隐约看得出似鱼非鱼的畸形轮廓。 【咕唧咕唧,咕唧咕唧】 祂发出声音,这种声音通常出现在食欲大开、心情愉悦的情况下,来看这种畸形鱼在祂的食谱上。不仅如此,他胃部被食欲带动剧烈收缩起来,看向无边黑暗的眼神都带上几分垂涎。 疯了。他居然开始对这些异种产生心理食欲。 晏竖尔尽可能忽略胃囊渴求,向着604走去。 604外墙熏黑,内里墙壁暴.露,寝室门摇摇欲坠,看着像是火灾源头。门把手上全是灰,晏竖尔有点洁癖不想碰,干脆照着锁眼一脚,经受高温的门锁再也扛不住一点打击轰然倒地。 这是一间4人寝,上床下桌,寝室里干净整洁,全然没有火烧后的该有的痕迹。 明明外面烧成那样,不过一门之隔,门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模样。 时间有限,只能稍后再做探究。 晏竖尔将这点异常记在心中,依次查看桌上书的扉页姓名,看着看着不禁挑眉,梁旭,窦凯泽,章佐……全是熟人。 周青的铺位是最里面靠近厕所的一个,书桌是乱的,草稿纸书本笔记被恶意损坏,满是污言秽语侮辱性涂鸦。 他正一手捏着笔记辨别内容,一滴水“嘀嗒”,落到纸面慢慢渗透。 水?哪来的水? 晏竖尔忽然想到什么,伸长手臂试了试周青被褥。被褥单薄,用手一摸居然浸满水分。 被褥,是湿的。 结合未被波及的寝室,他心中已然有定数。 “叮咚。”黑暗中响起电梯运作声。 “咔,嗒嗒嗒……”电梯关闭,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熟悉面孔出现在604门外。 “晏竖尔!”俞会打了个招呼,“好巧,有什么发现吗?” 飞鸟抱臂站在自家弟弟身边,拇指抵上刀鞘,神色更加戒备。 俞会硬着头皮解释:“哥刚刚也说好巧呢,就碰到了,哈哈。” 晏竖尔扫了一眼两人,自然看见飞鸟蓄力的动作。他毫不在意,把自己猜测说出来,“604寝室处于相对静止空间,这里还维持着正在发生时,我想大概就是周青死前所经历的被保留下来。瞧,被褥还是湿的。” 他将手上水渍展示给两人。 兄弟俩对视一眼,轮流上前摸了把被褥。 的确是湿的。 俞会若有所思,“既然是火灾,会不会是周青为逃命给自己和被褥泼水防火防烟?” “何必废那么大劲,”晏竖尔整理着桌上书本,挑挑捡捡把还算看的过去的笔记摞在一旁,“逃生替代可以是外套,床单,周青体格瘦小,带着打湿的褥子逃跑反而是种负担。再者,如果起火源是604,他先跑到位于内里的卫生间再跑出寝室,才是匪夷所思。” “不明真相,一切皆有可能。”飞鸟结下定论。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晏竖尔跟前,制止对方动作,“这些都属于线索类资料,目前你无权带走。晏竖尔,你到底想干什么?” 诡艳少年眼上小痣忽闪忽闪,眼神无辜而挑衅,“恋物癖,管的着嘛你。” 飞鸟:“……” 完全不能硬碰硬,这张嘴还真是人憎狗嫌,分寸不让。看来只能用软的。 “管不着。”他叹气,态度软下来,“但是请你起码留个给我们收集线索的机会。” 俞会:“多一个人多一份帮助嘛。” 晏竖尔耸肩,让开点地方,“按道理说先到先得,谁让我好心,便宜你们了。” 俞会小狗摇尾巴:“谢谢!” 他没得到回应,晏竖尔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视线里只余一个背影走远,忽然背影轮廓中伸出一只什么,飞快从走廊黑暗处掳走一抹黑影。 “咯吱咯吱……” 细微的咀嚼声。 俞会呼吸停滞一秒,那是……什么?剧烈被凝视感传来,强大威压化针一般刺向他,难以言喻的哽涩感使他呼吸心脏一并暂停,直觉叫他拼着最后一点气力移开视线。 被凝视感消失。得救了。 俞会猛地喘回来一口气,惊惶不定地提议,“……我们得和他谈谈。” “知道,但是劝你省点力气,他不配合也没办法。”飞鸟诧异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俞会犹记得心脏骤停的感觉,可站在他旁边的兄长却一无所觉。他搪塞过去,心中惴惴,那到底是什么,晏竖尔……还是人吗? * 晏竖尔对祂偷吃行径相当纵容,吃饱就不惹事了,好养。 解铃还须系铃人,已知周青生前遭受过霸凌事件,火灾,失踪,那么只要将所有散落珠子用线串连在一起,谜题自然就解开了。 而这条线,就是全程参与的梁旭。 他出了宿舍楼就回到教学楼,梁旭不是转校生,没有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俞会飞鸟不能随意带他走。是以他眼下被还被绑在椅子上,不住的摇晃身体试图挣开束缚。 雏鸟真心大,居然把关键线索独自一人安置在这儿,也不怕出什么意外。早知如此,又何必和飞鸟兄弟扯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又见面了。”他打招呼,回应他的是梁旭嘶哑骂声。 晏竖尔弯腰摸了个纸团塞进梁旭喋喋不休的嘴里,“安静,新游戏。” 梁旭被迫安静。 “速问速答,周青是你害死的?” “呜呜!!呜!” 对面人呜咽一通,晏竖尔听不真切直接化身最强翻译官,主打自我理解,“是你,对。好下一个问题,周青死于火灾?” “呜呜呜呜呜!!!!”梁旭腮帮鼓动,“呸!”一连串脏话连同纸团飞出。 晏竖尔闪身躲开飞来纸团,“你的素质的确不太多。” 是谁先没素质捡垃圾塞别人嘴里的?! 梁旭目眦欲裂,“你以为你就是个好东西?!你现在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以玩弄别人取乐,尽情踩踏他人痛苦!我是畜牲,你也是!!” “你看,”晏竖尔神色淡淡,居高临下,小痣藏在眼睑里半露着,“你也知道自己什么货色。这点小把戏就让你痛苦了?我现在没兴致折磨你,过会儿可不好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交代了大家都轻松不是?” 面前人狠狠盯着他,要不是绳子绑的结实恐怕要上来给他一下。 “重新问一遍,周青是你害死的?”晏竖尔询问。 “不是。” 梁旭自己想明白了,眼下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世界,加身的权势金钱沦为最无用之物,想过的好就得听对方的。 晏竖尔看着可不像什么软钉子,不比飞鸟兄弟俩,保不齐留着手段磋磨人。现在弯腰是情势所迫,要是叫他出去…… 他眼中划过一闪而逝的怨毒。 “咚咚。”指骨敲击桌面,梁旭连忙讨好地抬起脸来,“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知。” “周青死前所有经历,详细说。” 梁旭低头酝酿许久,刚要开口被一道声音打断,“晏竖尔。” 双胞胎兄弟推门而入,晏竖尔只觉得这画面分外熟悉。他俩似乎总是卡着关键节点出现,像甩不掉的尾巴,直接幻视团完boss后屁颠屁颠来捡漏的。 飞鸟脸色不太好看,俞会视线在两人间游离,欲言又止。梁旭颇有眼力见地闭声,缩小存在感。 “很抱歉,”飞鸟道,“你无权接触涉案人员,请远离……” 俞会反手一把捏住亲哥喋喋不休的嘴,凑近压低声线确保不会被第三人听到:“你可以接触他,崩陷场里不存在隔墙有耳,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是没人知,我们不会触犯规则条例,而你,我们保证不会追究事后责任,包括你的来历,生平,目的。” 晏竖尔正色,再一次打量俞会。 俞会同飞鸟外表差异不大,只是弟弟眼睛要圆一些脸上还带点婴儿肥,更加灵动幼态,加之沟通时多以辅佐飞鸟为主,容易错被误以为性子软没主见。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因以貌取人看走眼。 “那他呢?” 余光看向梁旭,他话中暗含深意。 “那该是命定的结果,做错事就得认。” 俞会说的决绝,晏竖尔高看他一眼,“你和你那耿直的哥可不一样,合作愉快。” “他就是太正义了。”前者也不禁抱怨两句,“孩子气,让他吃点教训长长记性就好了。” 他顶着这张幼态脸说老气横秋的话,晏竖尔忍不住扯扯嘴角,露出一点笑音。 再看飞鸟,双生子心有灵犀他大概能猜出说了什么,脸色更差青到发黑。于是俞会松开手扭过身去安抚他,两人头对头角落嘀嘀咕咕一阵飞鸟再转过来显然友善许多。 解决完节外生枝,三人齐齐转向梁旭。 视觉中心将一切娓娓道来,“周青他……”魔/蝎/小/说/m/o/x/i/e/x/s/.c/o/m 4、济川中学(4) 周青是转校生,他要强耀眼又不失温和风趣,优良的学习成绩和不错的皮囊,很快使他变成为数不多闲暇时间里的话题人物。 “所以你出于嫉妒带头实施霸凌?”飞鸟蹙眉。 俞会反手捣了他一下,对梁旭道,“请继续。” “我嫉妒他?”梁旭露出夸张到极点的吃惊表情,笑里夹讥,“你们知道我家多有钱嘛?费尽心思往上爬的穷佬,爬一辈子勉强碰到和我同圈人的脚趾……” “呵。”晏竖尔哼笑一声,低头在口袋中翻找片刻,取出另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巧笑嫣然的女性,“据我所知,梁氏集团继承人早已定下,正是大你2岁同父异母的姐姐梁瑷。” “梁瑷和你关系一般吧?”他将照片怼到梁旭眼前,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因距离过近活在视网膜上显得扭曲可怖。 “是一般,可我……” 话语又被打断,只听那诡艳少年轻声道:“可你也是她亲弟弟。只是你似乎忘了说,你父亲婚内出轨你母亲知三当三,而你,出轨产物罢了。” “现在还觉得梁瑷接手梁氏会保你吗?” 双胞胎神色复杂,没想到晏竖尔手上资料详细到梁瑷,而他们却只着重调查了周青在学校的遭遇。 【他是冲梁旭来的。】俞会使眼色。 飞鸟成功接收,但持相反意见,【要是冲梁旭来,现在停手梁旭下场也不好过,还在追查就是冲周青死因来的】 【万一他就想梁旭死呢?】 【那不能,都是守法公民!】飞鸟大惊。 “……” 俞会漠然,移开视线。 教室中央位置上的人汗如雨下,脸上还是强扯出来的笑,“是,梁瑷是厌恶我,可这不是我嫉妒周青的理由。她厌恶又怎样,大不了我就滚远点别碍眼,照样吃公司红利。” “因为物理金奖。你打算带着金奖回老宅和梁瑷比一比,谁知道杀出个周青。你不仅没拿到金奖,还因之前夸下的海口让父亲丢脸。你迁怒周青。” 梁旭膨胀惯了,他向来横行霸道,连低头都只是一时的。稍微一刺激就忍不住呛声,“所以请问我是迁怒周青,还是嫉妒周青。这话说的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出于什么理由很重要吗?”晏竖尔反问,他早已抓住梁旭话中漏洞,“你可没否认霸凌。” 上套了。 他神色一窒,很快做出无所谓的态度,“随便怎么说。我是霸凌过周青不假,但他的死我可毫不知情。” 霸凌也够你喝一壶了。 飞鸟目露凶光摸着背后长刀,若非是不允许,呵呵。 晏竖尔继续询问:“既然你说对周青的死毫不知情,那他的失踪呢?” 说了那么多话有些口干舌燥,他看了眼俞会,对方立刻了然上前一步接着问,“根据调查,火灾发生于6月17号,在此之前很多人表示17号之前周青多日未来上学,最早缺勤可追溯到13号中午午休时间。有知情人士透露,周青13号中午是被你带出去了。” 他步步紧逼字字珠玑,“根据监控,周青被你带走后的确未再出现。校门,路口,小区,统统没有,你是最后接触周青的人,我们合理怀疑你有谋.杀嫌疑。现在请你如实回答,13号中午午休时间你带走周青的目的。” 济川中学是私立中学,校方注重学生隐私,监控只设在公众场合,像厕所,浴室,宿舍一类非教学地带都没有监控。 是以监控并未能捕获到更多有效信息,只能由此得知周青失踪和梁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梁旭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打他。” “打他?”飞鸟上前一步和弟弟并肩,两张相似面孔居高临下地看,“你把他打的重伤致死?” 对方面皮抽动换了个说辞,“是凌.辱好了吧?!真麻烦!” …… 晏竖尔坐回刚开始的位置,窗外雾气散开些许,他手中握着笔若有所思地写写画画,试图借此捋顺逻辑。 崩陷场是基于现实世界的投射,或者说是残留意识的投射。现实中九号宿舍楼和教学楼都已经烧成了废墟。 偏然而投射出的教学楼却完好无损。是否侧面说明崩陷场里的【周青】非常在意教学楼,甚至不惜花费大量能量制造幻境维持教学楼常态。 “详细说说你们是怎么欺辱周青的。”飞鸟问。 梁旭不情不愿地磨蹭半天,最后迫于压力说出。 人的怨气恨意是天底下最长久的东西。 宴竖尔垂着眼睑,静静听着一个不曾某面的少年饱受欺辱的过程。 【周青】恨之入骨,它的恨超脱时间空间——梁旭从家中离奇失踪,佣人们撬开紧锁的门,里面除了从未被动过不知放了多久发烂发馊的饭菜外,不见人影。 在他离奇失踪后不久,窦凯泽和章佐都因意外入院,一个飙车脊柱断裂高位截瘫,另一个被高空抛物颅脑损伤,现在是植物人。 都是罪有应得。 之前就说过,崩陷场是会扩散带动四周崩陷的,异端特别事务部的责任便是处理崩陷场防止扩散,最好在【危机】出现形成崩陷场前制止。 晏竖尔记得济川中学这个崩陷场才出现没两天,凭空带走一个大活人放进内里去反复折磨绝非什么小消耗。 【周青】大抵是恨极了梁旭,这才不计后果都要带走他。 他又想起飞鸟那句“重伤致死”,或许周青早在凌辱过程中死去,失踪或者火灾不过是毁灭证据的一场洗白…… 啊对了,尸骨。 只要找到周青的尸骨就好说了。 他不过心中一想,右眼开始止不住得躁动。晏竖尔被寄生不是一天两天,早已熟悉祂所有状态的含义。 提到尸骨忽然躁动说明尸骨对祂有吸引力,而祂是不吃寻常尸骨的,新鲜的不新鲜的都不吃。故而极有可能【周青】就附在尸骨上,而祂早已察觉。 接下来难道是寻找尸骨? 神色凝重了一些,他执笔写下两个最有可能的地点,分别是教学楼,9号宿舍。见祂反应平平,又抬手追加几个,祂还是不为所动。 “找到给你吃。” 这句话相当有诱惑力,晏竖尔清晰感到右眼快速颤动着,上下翻视,连带视线都晃动起来,像在坐过山车,格外异妙的视体不同步体验感。很快,祂平复下来,对着纸上几个地点每个都停留几秒。 他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尸骨是移动的。” 祂颤着瞳,表达赞同。魔/蝎/小/说/m/o/x/i/e/x/s/.c/o/m 5、济川中学(5) 祂将视线移一处,顿了顿,随后又狐疑地游离在所有地点之间,像是失去追踪目标。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祂疑惑,祂困惑,祂恼怒。仿佛意识到自己被像逗猫一样戏耍,誓要找出正确地点。 视线移动速度愈来愈快,愈来愈快,晏竖尔逐渐感到眼眶酸楚,眼珠带着近乎炸裂般的胀痛。 不停要出事了。他可不想现场表演个眼球爆裂术惊艳四座。 他腹诽着闭上眼打断施法,祂不满地顶了眼皮两下,安静了。 眼睛还是阵阵发胀,晏竖尔抬手抵住试图缓解酸胀感。却听双胞胎那边审问进到白热化阶段,梁旭崩溃嘶喊,“我说了我说了,都踏马交代了还要重复几遍?!我说,我,就是把他拖进去打了一顿,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善后的工作是窦凯泽他们做的,我不知道!!别一个劲儿来问了,问问问,要逼疯我才好?!” 他状态很怪,片刻中在大喊大叫和言语讥讽间相互切换,大抵是心理承受不住试图以这种方式逃避。 先是从家中被带走,接着是幻境,高强度审讯,梁旭神经紧绷脆弱到一碰就断,他毫无意义的咆哮吼叫,俞会和飞鸟却从胡乱的言语中察觉异样。 窦凯泽? 如果照梁旭所说,倘若是窦凯泽善后使周青失踪并死亡,那他就不单单是高位截瘫在床的结局。相反口中说着自己“清清白白”的梁旭却被带进崩陷场接受近距离精神磋磨…… 明确的仇恨值已然将凶手指出,只是其中必然有双方信息错误产生的秘障。 晏竖尔揉着右眼起身,“摸底时候没去摸窦凯泽,那边怎么说?” “事发第二天窦凯泽就因飙车入院,”俞会神色凝重,“醒来后,因不能接受自己高位截瘫,疯了。” 飞鸟点头,“是这样。他完全不能沟通,几乎与野兽无异。”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个体温枪,对着晏竖尔滴了下。 体温枪显示20。 “?”后者扣出一个问号,反手指指自己,“我凉了?” 什么时候,怎么没人通知他。 “这是事务部新发明的探测器,看起来它是体温枪,实际上它是异化探测器,随用随滴,滴一下看异化度。异化0到30区间,是正常,超过30认知混沌,40开外认知错误,50往上考虑进行管控。” “你看,虽然你怪的很,但你很正常。”飞鸟满脸正色,尤觉不够般给在场每个人都滴了下。 晏竖尔:“哦,谢谢你。” 特别事务部的人真没礼貌! 俞会抬起双手遮脸,声音闷闷,“飞鸟的意思是我们带了探测器去测窦凯泽,发现他不止残了,异化度竟然飙升到53。” 恰巧飞鸟给梁旭滴完,上面显示异化度37。 他顿时有了举例对象,“正如我所说,梁旭这种精神病程度异化度不过才37,可想而知,窦凯泽情况有多严重。且他异化程度似乎在日渐加重,我们一共去过3次,他越来越像一种……” 梁旭咒骂声中,俞会陷入沉思,眉头紧蹙着,看起来很难进行描述。 “鱼。”飞鸟补充道,“畸形鱼。” 鱼? 晏竖尔警觉,“窃窃私语,影中附行的鱼?” “你见过。”双胞胎异口同声,语气笃定。 何止见过,祂还光明正大吃了很多。只是不便透露祂,果断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否认三连,“什么,没见过,随口一说罢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深究是基本原则。都很默契得转移话题。 一段空白静默后,晏竖尔率先开口,“该去宿舍了,已经天黑了。” 在黑夜与白昼交替转换中,终于有一缕残阳刺破迷雾,黄昏光线送来诡异宁静。梁旭离奇安静下来。 飞鸟:“时间流速不对,太快了,现在最多中午12点。” 崩陷场会紊乱磁场,带进来的手表一下子停摆,是以他们相当于失去了具体时间概念的。 “梁旭,”俞会放柔声音,轻声询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梁旭神色恍惚着,他认知已经混沌,下意识随着前者的话思考起来,“三?二?不对……不对!五!五天!” “先把他带走。” 飞鸟架起他,一行人向着宿舍楼走去。 9号宿舍楼烧了,原本打算去其他宿舍楼借住,不料除了9号宿舍楼之外其他宿舍楼全部落了锁。 眼见落日余晖以肉眼可查的速度消逝,谁也不能保证黑暗中会发生什么,没有太多选择,果断转向唯一能进入的选择。 “吱——” 合页还是腐朽带声,然而推开门整个9楼宿舍焕然一新,一楼大厅中充满人声。 “姨!!为什么还在停水啦?” “姨姨,停水,渴渴——” “姨!我要渴死了!姨,喝不上水啊我!” “姨姨,已经停水好多天了喔!!还不来修?” …… 一行人站在楼门入口显得格格不入,却没有一人关注他们,仿佛他们是最平常之一,过了片刻一个人走过对着他们打招呼,“梁哥窦哥,怎么在这儿站着?” “这是什么……幻境中的幻境?”俞会喃喃道。 “差不多。”晏竖尔默念了遍路人说的话,梁哥窦哥,如果梁哥是指被飞鸟带着的那个真的,那窦哥是谁? 显而易见,这是要让他们搞角色扮演,或者说幻境重现,他们终于将要触碰到真相核心了。 “先别探究这么多,换个地方说话,快来,”飞鸟总觉恶意在周身蔓延,犹如附骨之蛆分外不适,干脆身体力行,提着梁旭直奔电梯,四人一路向上直奔604。 “叮。” 似曾相识的画面,电梯门敞开却是光洁明亮的走廊,人群来往,交谈声四起。 一瞬间的恍惚,晏竖尔险些以为回到现实,然而人声掩盖下,仍旧混有那东西不明所以的低语,【██*、&@█▆&……】 【咕唧咕唧】 晃神片刻理智回归,祂又跃跃欲试着要吃点小零食果腹。 怎么可能让祂随意接管身体,更何况还在人前,晏竖尔果断拒绝并呵斥。 【安定点】 【呼噜呼噜】 祂又不高兴了。 先前被晏竖尔踹掉的房门不知何时修 复如初,好在俞会会开锁,他取出根发夹在锁孔中微微一挑,咔哒,锁开了。 一行人进去,俞会转身锁门,却忽然在门前站定,良久,他缓缓问:“大家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飞鸟把半晕厥的梁旭扔到就近的床铺上,“什么?” “水食。”晏竖尔拖了把椅子来坐,抚摸着因剧烈运动而干涩的喉咙,“算起来已经一天没进水进食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6、济川中学(6) 四块压缩饼干,两瓶矿泉水,一把玻璃纸糖果。是兄弟俩的全部身家。 宿舍已经翻过了,柜子里床铺下除了衣物书本一类的私人物品,其他什么都没有。 空气遍布沉寂,他们同时侧头看向坐在椅子上颇有些老神自在的人,晏竖尔是真的双手空空,他来时便未携带可以用以充饥止渴的物资。 东西就只有这一点,一个人用都困难,更何况是三个。上铺梁旭咳了两声,俞会顿了下默默更正漏洞—— 是四个,更加捉襟见肘了。 飞鸟不信邪地拐进卫生间,浴缸,淋浴头,水龙头统统打开,“滋滋——”一阵水流穿过管道声,一滩带着铁锈乌黑显然不能入口的水淅淅沥沥流出。 “……” 他回去面对俞会询问眼神,摇头。 “不行,水臭了。” 在9号楼获取水源是不可想了,俞会看着那两瓶水,感到无比头痛。 人可以多少天不喝水?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高强度运动下,不喝水会怎样?四个人……四个人要怎么分配两瓶水?食物呢,食物又要怎么办? 望着满腹愁肠的兄弟俩,晏竖尔很难切身感受。 祂是异妙诡谲的矛盾,祂的寄生带来无穷无尽的欲壑,说不清道不明的同化早已开始深种。自此以后他的躯体绝非他一人所有,祂供养反哺,赋予他超绝五感,赋予他常人不可及的能力。 人不能既要又要,他觉得他应该满足。 最起码他不会因水食困步与此。只因他身上的祂早已吃饱喝足,正餍足地发出咕唧咕唧声。 作为宿主晏竖尔同样享用养分,甚至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饱腹感。 他支着下巴倦倦地说点鸡汤:“说不定很快就出去了呢?” “希望。”飞鸟应着,在与弟弟眼神协商后分给晏竖尔一块压缩饼干一瓶水,“这些你拿着。” “?”晏竖尔侧过头盯着那份物资,“谢谢……四个人却单独分出一半给我一人,简直叫我受宠若惊。” 说着,他却将那些东西推回去,“不必了,自己留着吃吧,给我就是暴殄天物。” 的确暴殄天物,毕竟他又不会饿。 俞会抿着快起皮的唇,“为什么?” 晏竖尔随口说了个鬼扯的理由,“身患厌食症,食不下咽。” 俞会飞鸟看着他气色极好的脸,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两人没说什么,只是换给他抓了把糖,这次晏竖尔没拒绝揣进口袋里。 * 夕阳消失在地平线尽头,房间中漆黑一片,全靠楼道里的灯光透过门上小窗照亮一方狭小天地。 走廊上传来说话打闹声,还有热水房里隐隐约约的水声,飞鸟出去看了眼回来继续摇头,“也是臭水。” 晚上十点一过,整栋楼就静下来,灯光全熄灭,沉寂的像死了似的。梁旭已经醒了,晏竖尔能听到他在铺上蠕动着坐起来。 “我要喝水……”梁旭声音很低,嘶哑无比。 飞鸟拧开为数不多水源的瓶盖,随手找了个容器给他倒了点。 晏竖尔清晰地看到那容器是个烟灰缸。 啊,的确是蛮随意的。 “悠着点,总共就这些。”没有给他松绑的意思,飞鸟直接将水喂到他嘴边。 梁旭大概是渴的不行,也不在乎里面有没有烟灰,是不是还被绑着,迫不及待地埋头喝了个一干二净。 喝完,又说饿。 总不能饿死他,飞鸟扳了角压缩饼干给他,噎的梁旭直翻白眼,一副上气不接下气马上寄的模样。 “水,水水……” 飞鸟又肃着脸给他一烟灰缸的水,末了还不忘抽张纸给梁旭一通乱擦。 晏竖尔坐在一旁看完全程,语气浮夸地点评:“贤夫良父,家庭主夫。” “……”对方看起来想把烟灰缸扔到他脑袋上,“缺德评价请留给别人。” “是赞美。”他纠正道。 梁旭忽然笑出声,“哼哼,还有心思斗嘴呢,哈哈哈哈,真好……” 俞会正在用电量即将耗尽的手机照明,伏案写着什么,被梁旭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思绪,不耐地“啧”。 “哥,”他叫道,“去,给他一脚。” 梁旭顿时收声,把欺软怕硬表现的淋漓尽致。 很快俞会手机电量耗尽,几人摸黑上床休息,睡前俞会低声道:“今天是自由日,明天肯定不会有这么多自由活动的时间……目前我们的情况坚持不了太久,希望可以合作,多人携手攻克难关……” 晏竖尔知道是说给他听的,他在黑夜里耸了耸肩,没有口头回复。 夜逐渐深,昏沉睡意袭来,飞鸟闭着眼放松神经,却忽然听到下床开门声,他瞬间清醒。 是谁,谁出去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7、济川中学(7) 夜深露重,四周静微。 飞鸟清晰地听见有人下床,拉开门锁,径直出去了。那个方向睡的是……晏竖尔。 这么晚了,他出去做什么? 静默中,飞鸟伸手握住摆放在身侧的长刀,最终决定尾随上去一探究竟,他晃醒睡眼惺忪的俞会,低声道: “晏竖尔出去了,我去查看下你自己小心。” 俞会很快清醒过来,“嗯,我知道了。” 不等他回答,前者已经跟出去。晏竖尔穿着白衬衫,在安全通道灯绿光映衬下像只孤魂野鬼,在楼梯口拐角处一闪而过。 坏了。 飞鸟不作他想,加快脚步。 济川中学董事会烧了很多钱,具体投射就是建筑。9号楼配备3台电梯,另外有两条侧楼梯并连通廊,一旦被转进楼梯,跟踪困难程度直线上升。 他怕跟丢,缺乏探索熟悉的陌生区域,可躲藏的地方海了去。 快步,压声,转弯。 抬头却对上一双包含戏谑的双眼,在安全通道绿色灯光渲染下,那双深沉眸色似乎透出隐约绿意,恍然如鬼魅。眼上小痣眨动间透出些许讥讽意味。晏竖尔无疑是好看的,纵使在死亡光线下露出这种刻薄表情,却仍旧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这美脱离皮囊骨相,超脱到神经仿佛直觉上诱导。 晏竖尔不像个人。飞鸟大脑有一瞬间的混沌。人……该长这样吗?恍惚间前者面孔杂乱化,像一团无从找起的线团,只余下【诡艳】两个字深深刻入脑海。 【哔哔——】 尖锐哨声响起,如雷贯耳般飞鸟神智猛然清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好险。是蛊惑吗……他的能力。 飞鸟尽力移开视线不去看晏竖尔,“你要出去?” 晏竖尔摊手,神色无辜,“显而易见的问题。倒是你跟着我做什么,”他垂下眼小痣露出长睫颤颤巍巍,“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终究是错付了。” “你要真把我们当朋友,也不会半夜一声不响地出门。”飞鸟暗骂一句自己脑子不清醒,说这些废话。和晏竖尔兜圈打口头架没意义,可偏生又控制不住这张嘴。 “言之有理,你赢了可以吧?” 飞鸟一噎,毫无占上风的痛快。 眼见对方没有打嘴炮的意思,转过身向楼梯走去,看起来并不在意身后是否有人。 晏竖尔早在飞鸟起身跟上来的瞬间便将他发觉,极佳五感让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耳朵。 脚步、呼吸、心跳,流转在周身的风声。他仿佛成为更高纬度的俯视者,执棋人,任何细微尽在掌握中。 这就是祂的视角吗? 【▇▇▇在这里……▇来、来……▇】 好吵。好吵。 嘈杂纷乱的低喃呜咽缠绕,饱含暗示性的言语引.诱,自心底深处勾升出莫名的难以言喻的躁郁。 “等等。” 飞鸟忽然快步上前叫住晏竖尔,手臂横在后者身前,阻止他继续向前。 此时两人下到5楼,来到5楼大厅电梯前,数字缓缓变化,“叮”,电梯已经打开,白光拖出两人影子在墙角折叠变形。 飞鸟横在身前的手巍然不动,“听到了吗?” “叮。”电梯门缓缓关闭,晏竖尔支着下颌凝视关闭电梯门,“如果你说的是那些呜呜咽咽的话,听到了。” “?” 飞鸟表情疑惑中带有审视,“什么呜呜咽咽我是说抓挠声,你……听不到?” 晏竖尔同样露出些许疑惑,他终于转过头来,两人对视着。 晏竖尔:“少质疑我,论耳力甩你几条街。”此乃真理,纯人类五感怎么和被寄生种相提并论。 面面相觑良久,飞鸟取出异化探测器对着自己“滴”一下。 “嘟嘟!!”“嘟嘟!!” 红光加警报,显示屏上放大加粗的42,“我……认知错误?”飞鸟难以置信,嗓间艰涩不已,抬头对上晏竖尔了然眼神,一瞬间竟产生本该如此的错觉。 晏竖尔心知肚明,被祂波及到42的异化度是正常的,甚至可以说一句轻度罢了。不过这个锅他可不认,不可控的事情怪得了谁?要怪就怪飞鸟跟太近,都是意外。 于是顶着满脸无辜反问着倒打一耙,“不然?总不能是我的问题。”他眨眼,小痣忽闪间平白叫人感到颇有信服力。 “……” 飞鸟扯了扯嘴角,转而平复下来,当着晏竖尔的面取出一支药剂紧紧握在手中,似乎随时准备打入体内。 指缝暴露出的玻璃针筒上印有【ru】字样,晏竖尔一眼过去瞬间认出是特级祛除药物,黑市上的硬通货。 “听到认知混乱才能听到的声音,何尝不是因祸得福。”他淡淡道,“既然已经认知混乱了,不妨顺藤摸瓜,去瞧瞧那抓挠声的声源如何?” 他瞳孔中又泛起幽幽绿意,飞鸟一个恍惚,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然将方位脱口而出—— “下面。地底下。” 怎么回事?后者大惊失色,他绝非意志不坚之人,怎会被轻而易举的迷惑……不,与其说是迷惑不如说是不受控制般的身不由己。 其中定有蹊跷。 飞鸟咬紧牙关却听晏竖尔自顾自的分析,“地底下……你有听说过济川中学9号楼下有地下室嘛?” “不曾听闻。”他下意识答道,顿了顿又补充说,“俞会手里有济川中学建筑图,去找他要。” 晏竖尔听罢满是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井水他是河水,井水不犯河水,私人物品持有非共享权?” 图在手边都不看,稀奇。 飞鸟:“……” 不愿同这难缠家伙浪费时间,他不言不语肃着脸径直走开。 * “是的,济川中学设计图中的确没有地下室。”俞会道,“不过——” 他话锋一转,指尖向下落在一片空白处,“济川中学地下早年是防空洞,其实很多学校有类似建筑,通常是锁着的,当然不排除有人将其私自打开。” 话音未落,众人眼光齐齐落在梁旭身上。 梁旭还闭着眼,睡得很沉。飞鸟上前一步将他拍醒,用力扯着梁旭领子强迫他清醒,“防空洞,去过吗?” 梁父是济川中学校董会一员,当初的开发竞标全程参与,自然知道地下防空洞的存在,作为他的儿子兼本地土生土长的梁旭知道防空洞存在也是合情合理。 梁旭自睡梦中被猛然拽起,迷茫不已,被冷着脸的飞鸟眼神威慑着快速清醒,他磕磕绊绊了会儿,终于道,“去过!” 俞会拍拍飞鸟肩膀,示意他向后,自己上前一步,笑问,“入口在哪儿还记得吗?” “高三教学楼底下。”梁旭说。 话音落,其余三人对视一眼,都从中读出一个信息。 怕是,来不及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8、济川中学(8) 梁旭表情茫然而诚恳,晏竖尔不怀疑他话中真假,只是此时凌晨两点楼门紧锁,妄想从正门出入是不可能了。当然想要出去的办法固然有,但犯不上这么大风险。 他倚在窗边撩开一角窗帘,大雾浓重,一丝光亮也无,可见范围目测仅在三米之内。 “谁拥有绝无仅有的奉献精神,自愿外出探索?”他玩味着询问道。 没人说话,空气寂静得细针落地闻声。 大雾天不宜出行,更何况这是在崩陷场,任谁都不会在未知情况下大胆开麦。 想也知道夜半三更外面不安全,出去了回不回得来尚且不是个定数。 俞会和飞鸟对视着,良久,飞鸟叹一声气,面上疲惫不已,彻夜不眠叫他心力憔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此事明日再提,休息吧。” 哈欠传染,俞会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地跟着打,“哈——睡吧,保留体力为妙。” 转头看晏竖尔,却见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上床安详地闭着双眼,双手叠放在腹部,一派寿终正寝的架势。 “听说过半夜不睡得道升天吗,两位前途实在是光明璀璨。” 兄弟俩:“……” 反击欲瞬间盖过睡意,俞会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晏竖尔铺下,探头,“有人因此而讲过你吗?” “有吧。”后者语调懒散,透着些昏昏欲睡,“但是我不听。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也别听。” “……”俞会诧异,“你觉得是我想听吗?” 飞鸟对晏竖尔嘴上功夫深有体会,立即拉走他,“弟,算了弟,睡吧,退一步海阔天空……” 晏竖尔翻身,手臂垫在脑后,“忍一时乳腺增生。” …… * 翌日6点,刺耳铃声响起。 晏竖尔自床上坐起,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充斥全身,同时还带着堵到嗓子眼的饱腹感。 他动作一顿,不敢去细想昨天夜里当他睡着后,祂用他的身体去干了什么,只知道祂甚是愉悦,起床时不停地叫,【咕唧咕唧,咕唧咕唧】 也许只是吃饱了。 晏竖尔自我安慰着。 梁旭叫嚷着要上厕所,被飞鸟提到卫生间。 “早安。”俞会站在窗边,听到动静回首看到他起来打了声招呼,“雾仍旧没有散去。” 并不意外。 晏竖尔走到近前查看,6点天刚蒙蒙亮窗外透着灰败之色,雾似乎比昨天还浓了一点,他察觉到可视范围比昨夜还要小上一圈。 飞鸟走过来,“都发现了,雾在加重。” “雾里有毒?”说着,晏竖尔示意两人退远点,推开窗将手伸出窗外。 丝丝缕缕的凉意肆意弥散在肌肤上,等了许久,并未察觉到任何痛苦异样。 “等等,别!”俞会来不及阻拦,就见晏竖尔将手伸了出去,“太莽撞了,你是野猪吗?” 后者收回手,关上窗,满脸无所谓,“勇敢的人优先品尝世界。放心,没毒。” 他翘起唇角本就诡艳的面庞越发动人心魄,正对着的俞会一时不察,愣神一瞬。 回过神晏竖尔已经走出房门,俞会蹙起眉头看向飞鸟,飞鸟垂首,两人对视着。俞会动了动唇,将那夜看到的不明黑影及咀嚼声一一告知飞鸟。 “什么时候,之前怎么不说。”对方神色微动。 “昨天他从604寝室走的时候看到的,”俞会瞥他,“怕你找晏竖尔公堂对簿。” “……”飞鸟哽住,片刻后喃喃着交代,“其实,昨夜被他蛊惑了。” 俞会毫不意外,“嗯,我听到哨子响了。之后没多久你和他便一同回来,你手里还那些缓解剂……”他蹙眉,“昨夜人多眼杂不方便细说,具体发生了什么?” 飞鸟按着一侧太阳穴,沉声道,“晏竖尔五感很敏锐,早在跟上他的时候恐怕就被发现了。另外他目的性很高,直觉告诉我他在寻找什么。” 俞会眸光微动,“周青。” “或许。”飞鸟接着道,“然后对视,我盯着他双眼。你见过漩涡吗俞会?被卷进去,灵魂脱离肉.体,升腾,被送入不可名状之物口中吞食,撕碎……是哨声,哨声响起,我才得以清醒。” “这便是晏竖尔的能力?”俞会细细听着,神色凝重。 飞鸟:“他是异能者,这点毋庸置疑。” “你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都是他的异能——幻觉?” “不无可能。” “咔哒,”卫生间门从内打开,梁旭推门而出,“你们在说什么,厕所为什么冲不了水?” 俞会飞鸟瞬间收声,顿了顿,俞会意识到什么,轻声询问,“你不是在这里呆了3天了?” 怎么会不知道没有水呢? 梁旭动作猛地停下,像是被虚空中当头一点,眼神发直,定定地望着墙壁,他一点,一点,一点,地转回,哆嗦着唇含混不清,“因为,一直,在循环里啊——” 他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白眼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晏竖尔推门而入,“梁旭的意思大概是,他一直在教学楼循环里。我们的到来势必改变了运转,导致错过循环中剧情,或者可以等他醒来再问他在循环里经历了什么。” 他似乎别有深意,“循环的意义重复。” “!”他到底听到了多少?魔/蝎/小/说/m/o/x/i/e/x/s/.c/o/m 9、济川中学(9) 地上瘫软的梁旭,窗边站立的两兄弟,维持着推门动作的晏竖尔,形成经典的三角站位。因三角形最具有稳定性,气氛一时也稳定得如同黄油凝固。 “傻站着干什么?”晏竖尔耸肩,像是在状况外般自顾自得取出一本登记册远远地丢向两人,“瞧瞧这个。” 飞鸟伸手接住飞来的登记册,摊开在两人之间头对头得看起来。 “这是……” “学生寝室点到记录表。”俞会一字一顿念出上方字眼。 “看这里,”飞鸟忽然指住一个地方,“6月27,604寝室缺勤。” 晏竖尔走到他俩身边,态度强硬地拂开前者手指,“我想,重点在于6月25火灾发生九号楼沦为废墟全员撤离,那么这27号的记录从何而来。” 灵光一闪而过,俞会猛然抬头,“梁旭!” 他的视线游离在梁旭和晏竖尔之间,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你说循环的意义,原来如此——” 飞鸟感到头疼,他听不懂谜语,故而生硬地岔开话题,“快迟到了,带上梁旭先走到教室再说。” 说罢飞鸟将瘫软在地上的梁旭用力甩上肩头,腹部撞击骨骼,晏竖尔清晰地听到人肉碰撞发出一声巨响。 “嘶。”他眨眨眼,感同身受地倒吸一口凉气,听着就痛。不过他还是客观且人道公正地评价了下飞鸟,“你人蛮不错的,顺手给梁旭做个胃大部切除术。” “多谢夸奖,你为人也可以的。”飞鸟将长刀斜挎在腰间,“心地善良,道德败坏。” 晏竖尔摊手:“需要我提醒下,时间已经不多了吗?” 还有十分钟早读铃声打响,一行人紧赶慢赶卡着铃声踏入教室。 教室人员排布整齐,齐刷刷低着头,额头几乎贴在桌面,空气中一派死寂。讲台上则站着一位中年男老师,细瘦得形如麻杆亦或者一道扯得极长的影子,说话,呼吸,走动,无论做什么都一摇一摆,分外诡异。 “报告。” 几人在教室门外喊报告,中年老师说话声顿住,迟缓地将身子一点一点倾斜过来。他的脚在原地纹丝不动,上半身却几乎伏趴在梁旭身上。 晏竖尔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中年腿部已经融化,想根烧到一半的蜡烛,蜡液堆积在底部,将它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赶在进教室前醒来的梁旭,险些惊叫出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身后的飞鸟用力抵住他向后倒下的身影,恨铁不成钢地低斥一声:“安静!” 这才让梁旭把到嘴边的尖叫吞回去。 中年老师依次在几人身上贴了下,唯独略过了晏竖尔,甚至对着诡艳少年泄露出一丝并不明显的复杂情绪。 然而这一丝情绪被俞会飞鸟敏锐捕捉,两人心意相通,同时神色一动,读出信息,【避让他,不愿接触……祛除?不,不应该,畏惧……?】 飞鸟轻微地摇头。 中年老师收回上半身,他定在讲台上,僵硬地抽动脸部肌肉,咀嚼肌提起,唇角用力过猛的咧到耳根,一个丑陋怪异到极端的笑容。 “进。” 不知从躯体哪个部位发出一声沉闷声音,晏竖尔听到身旁传来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得到许可,几人开始走向自己的位置。 走动间,余光看见座位上学生随着他们的走动转动头颅,抬起,转动—— “咔咔咔咔……”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旋转,折叠。 最后成果是额头贴在后背蝴蝶骨间隙中,每个人都因使出巨力眼皮向上拉开,怒目圆睁,直勾勾盯着众人。 有点掉san。 他暗想道,一个两个还算好,当一群人在面前呈现这种姿态,实在是视觉心理双暴击。 俞会坐的离他很近,晏竖尔侧头,清晰地看见前者垂着头不敢将视线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额头也渗出冷汗,喉结不停滚动着。 不知是紧张还是怕。 他收回视线,对上直勾勾盯着他的前桌双眼。 前者头颅卡在他桌椅与自己身体的狭小空间中,面部表情激烈到变形,晏竖尔不觉得可怖,只是实在是有碍瞻观。 他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个本子,盖在对方脸上用以隔绝视线。 给彼此点私人空间,谢谢。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济川中学(10) 俞会瞪大双眼见良久无事发生,犹豫片刻,动作缓慢得有样学样给前面的人遮住双眼。 飞鸟:“?” 梁旭:“!” 后者无疑是最害怕迫切的,中年老师莫名的贴近已经让他吓破胆,他甚至可以清晰闻到对方口中弥散的腐臭气息。 仿佛皮下已经溃烂发腐,全靠一张皮囊兜住满满脓水勉强维持人形。 梁旭转动眼珠左右张望着,见几人平安无事后,抖着手无比慌张地将书本紧紧盖在前桌脸上。 “滋滋……” 书页贴在脸上发出种类似于冰面贴上岩浆的滋滋蒸腾声。很细微,轻易被忽视。 晏竖尔却耳尖一动,倏然侧头向梁旭投去眼神定了几秒,不动声色地移开。 坐在一旁的俞会注意到他举动,气音问:“怎么了?” “没怎么。” 晏竖尔侧头看窗,抬手似不经意间抵住右眼。 方才,祂反应颇大,像是被什么美味佳肴吸引般精神为之一振,连带眼球在眼眶中来回翻动,不断跳跃,几欲脱出。 他极其反感且排斥器官不受控制肆意横行,故而早早开发出压制方法,每当祂躁动时只需集中注意力对抗便可。 几次针锋相对中,晏竖尔很快意识到祂很虚弱,不,应该说极度虚弱,奄奄一息。暴涨的进食欲是促使宿体获取能量,然而在极度虚弱情况下,仍旧有无数异种畏惧祂恐惧祂,对祂退避三舍。 祂像是……自降生起便拥有无上权威。 晏竖尔不禁想象曾经的祂是怎样庞大暴虐,亦或者,他最终会饲养出怎样的——怪诞之王。 “叮铃铃——” “砰砰!!”紧接着巨大拍打桌面声传来,中年老师按部就班地提醒学生集中精力,现在开始上课。 铃声打断晏竖尔思绪,他抬眼向讲台上望去,只见老师手捏粉笔,行动迟缓地画着些不知所谓的符号。 “吱吱——吱吱——” 粉笔摩擦声刺耳,尤其折磨耳聪明目之人。晏竖尔不胜其烦,抽了张纸巾揉成两团塞到耳朵里,这才舒展眉头望着黑板上符号分析。 他的动作皆被一旁俞会用余光收进眼中,后者若有所思,低头在记事本上详细记录—— a2:【对五感锐利,听力尤为突出,疑似强化类异能,待定】 晏竖尔并不在意那些所谓的记录分析。人的想象止步于认知,任谁来恐怕都无法想象,成就极端异能的关键因素在于寄生。 ——倘若没被寄生,他自己大概也猜不到罢。 晏竖尔自嘲地扯扯唇角,将视线重新投放到黑板上。 中年老师横过半边身子,痴迷又细致地勾勒着什么,那线条的走向仿佛是揉搓拉长的人形,扭曲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细细看去竟是立在教学楼前的人形雕塑。 那座雕塑有一人多高,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他的双手高高举起,呈斜前方尖状捧着一本敞开书本,象征着对于知识的渴求张望及尊崇。 “吱吱——”粉笔在黑板上摩擦,中年老师并不停歇,越过他越发夸张的肢体动作,充足的发挥空间使他们得以看清完整画作。 梁旭短促惊叫出声。 一个人。 一个胸膛被捅开的人。 很难形容画作呈现出的怪异姿势,雕塑举着书本,书本上仰躺着一个人。那人四肢垂下,生机尽失,胸膛被坚硬石头雕刻成的书本穿透,一堆器官向外喷涌出,死鱼剖去内脏般尽数摊开在书页上。 最为之细思极恐的,那个人,长着梁旭的脸。 教室那边传来桌椅翻倒声,“咣当!!” 梁旭猛然站起,目眦欲裂。 他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也未能说出,一道充满恶意的注视从下方传出,梁旭颤颤巍巍得垂首。 中年老师不知何时停止作画,瘦长的身子拉长拉长再拉长,穿过桌椅走廊,停在梁旭身侧自下而上地凝视他。 它血盆大嘴鼓动着,缓缓突出几个字。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济川中学(11) “将死之兆……嘻嘻嘻你栓下的结,你来解嘻嘻嘻……” 它空洞古怪的嬉笑声填充满教室,蛮横的灌进耳道,鼓膜震动一种难以言喻的顿痛在颅内生根发芽。 “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四周头颅翻转的同学不约而同尖笑出声,如同声势浩大的浪潮,一浪盖过一浪。现实中也如水般没上头顶,五官封闭的窒息传来。 到达鼎沸处,“砰!砰!砰!” 教室玻璃发出共振嗡鸣,飞鸟猛地惊呼提醒,“抱头躲避!” 话音刚落,玻璃离奇破裂。 晏竖尔离得太近,玻璃炸开就在一瞬间。几道亮光擦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痕迹,给那张诡艳的脸横添几分破碎感。 他抬手在脸上一擦,指尖触碰倒一点粘稠,放在眼前,竟是流血了。 “砰砰砰!!” 又是几声巨响,教室所有师生除他们之外全部如同气球般爆裂开来,仿佛被打碎的皮纳塔,不见半点血迹却留下一地彩带氛围纸。 空旷破损的教室,充满喜感的彩带。 两相对比更觉讥讽。 “不要紧吧?” 身旁传来询问,却不是对着他的。 侧头看去,这才发现梁旭吃痛直挺挺倒在地上,躯体蜷缩成一团,像只虾米不断地挣扎蠕动。 飞鸟把他架起来,几人这才发现他正咳嗽不停,脸色青紫大汗淋漓,口唇发绀,一个劲地用手在脖子上抓。 仿佛上面套了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他求生的通道。 晏竖尔看了一眼,平静道,“他窒息了。” “窒息?” 俞会飞鸟两人难以置信,梁旭没有吃任何东西,不存在被卡住的可能性。肉眼上看更没有外力因素…… 来不及过多思考,飞鸟对着梁旭使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期望能有所帮助。 晏竖尔冷眼旁观几秒,将几人抛之脑后,径直走到黑板前细细打量画作。 粉笔勾勒的线条粗糙却生动,尤其那张因惊恐而极度扭曲的脸。他回首对比,点点头,跟现在一模一样。 只是…… 目光落在画上梁旭一只手上,摊开的手掌上,似乎正躺着什么东西碍于粗糙看不真切。 晏竖尔若有所思。 “咳咳咳……咳咳咳!!” 身后爆发出剧烈咳嗽声,梁旭活过来似得凶猛喘.息,边喘气边不忘指责晏竖尔,“你个……冷血鬼!” “我?怪我没让你走的痛快点,是吗?”后者指了下自己,嬉笑道,深色瞳仁中一抹幽绿一闪而过。 站在他的立场,不直接让梁旭送菜已经是莫大的慈悲。 “不识好人心。” 晏竖尔抛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教室,不知是说给兄弟俩还是说给梁旭。 他可不耐烦玩什么指责小游戏,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神秘抓挠声来源的防空洞。根据俞会提供的地图,防空洞入口大概在教学楼西北角附近。 西北角应该有座小花园。他搜索着脑海中记忆,按地图找去,果然有个花园。 现在六月份接近七月份的天气,降雨量增加树木长势大好,枝叶葱郁。不知多久没修剪的野草茂盛生长,侵占铺设道路淹没到小腿处。 花园并不大只是浓雾遮挡住视线,伸手不见五指,饶是晏竖尔也得进度缓慢地搜寻,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花园中。 浓雾中透出几处人形模样,那是…… 晏竖尔闭眼,再睁开眼时右眼完全呈现幽绿色,将那人形看个清楚——是雕塑群。 站、坐、走、跑、趴各种姿势应有尽有,只是每个雕塑都透着些许古怪。 他脚步顿了下,还是走得更近些,近到两三米的距离终于明白雕塑为何古怪。 是蜡。 这不是雕塑而是,蜡像。 白蜡灌注的雕塑栩栩如生,从发丝到指节,每一个弧线无不最大程度的展示着人物惊慌恐惧与无助的情绪。可惜脸部已经因温度而发软坍塌,看不清表情,实在败笔。 “融化?” s市7月平均气温32c,蜡融点在48c。 晏竖尔手抵住右眼,片刻后拿看幽绿瞳色褪去,黑眸中一片了然。 他已经明白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济川中学(12) 蜡像表面最上层的蜡液柔软湿滑。 晏竖尔指尖微动,袖口处滑出一抹亮光,赫然是柄银制短刀。 短刀长约一个手掌,开了刃,边缘锋利无比,切割蜡像轻而易举。 他割下为首蜡像一根手指装进密封袋中,猩白蜡指在透明袋挤压下微微变形,糊在袋上,晏竖尔定定看了片刻,将它放在贴近心口的口袋中。 蜡像群后,是一片嶙峋的山石造景,他在里面绕了绕发现一处低矮山石黑黝黝分外可疑,走近才发现是个被土壤埋进一半的洞口。 四方洞穴虽然粗糙,但显然是人为开凿,一道铁门竖在洞口,道道生锈铁栏杆昭示着年代久远。 找到了。 晏竖尔矮下身查看,栏杆上几处锈迹脱落痕迹严重,是生刮硬蹭下来的,也就是说有人来过这里。 目光一顿,是谁,他心中明了。 试着推了下铁门是向里开的,但铁门锁住,又缠绕了铁链死死地将门和门框固定在一起,只能勉强推开一丝供老鼠之类通过的缝隙。 需要钥匙或者工具。 晏竖尔起身,手指摩擦过刀柄,银太软了没办法切断铁,倒是有个不错的替代……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斜背着长刀的身影。 * “阿嚏!” 天台上风太大,飞鸟打了个喷嚏,一头撞上站在前方的俞会背部。 “呃!”俞会防不胜防,险些被亲哥一头撞出去。 他们现在和梁旭僵持在天台上,梁旭看完这幅画后情绪很激动,仿佛是有了应激反应,他似乎极度抗拒看见那座雕像。 晏竖尔走后,他也立刻离开教室,像是鬼迷心窍般直直冲上天台,俞会叫都叫不住。 飞鸟想拉住他,反被对着心窝揍了一拳。 前者想挡已经来不及了,梁旭出拳快如闪电只见残影。 梁旭多日未进水米,且不说速度,力气应当也大不到哪儿去,那一拳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肉贴肉的一瞬间,心脏骤停的痛感恐慌感齐齐涌上心头,“咔嚓”,一声闷响,惊痛之下,飞鸟趔趄着跪地不起。 他肋骨——大概是断了,好痛! “哥!” 俞会去扶他,余光却瞥见梁旭手脚并用姿态非人地顺着楼梯爬去天台。 惊恐瞬息之间遍布大脑沟壑,俞会嗅到恐怖阴影在梁旭身上发酵,化作难闻刺鼻的气味侵蚀填充着那具皮囊。 【周青】在那具躯壳里……吗? 来不及多想,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冲向天台。 梁旭就在天台,他翻过了边缘铁丝网栅栏,一只手紧紧握住栅栏不放,另外半个身子则摇摇欲坠地挂在外面。 “梁旭!”飞鸟捂着痛感不断胸口,呼唤道,“清醒一点,你看看你在哪?!” 后者不为所动,目光呆滞空洞地盯着楼下,而这个位置对着楼下的,正是那双手向上的捧书雕像。 见梁旭没有动静,俞会侧头与梁旭低语道,“这样先……不行再吹哨。” 他指的吹哨,是一种驱散精神污染的方式——将特殊音频保存在一次性容器中,关键时刻可充当保命护符。 飞鸟明了,快步离开天台。 “梁旭,回神梁旭。”俞会低语着,重复呼唤,只见梁旭眼中缓缓浮现出一丝清明,向外倾斜的身体也缓缓收回。 有用。 俞会心中一喜,面上神情更加安宁和缓,接着靠近。 临到近前,梁旭却骤然变了脸色。 “!!!” 不详之感袭来,俞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栏杆前。可惜仍旧迟了一步。 “呵呵……呵……” 梁旭喉咙间翻涌出一阵阵堵塞般的啸鸣,像是极难呼吸,直至冲昏头脑。 他松开手,纵身一跃。 人从六楼跳下去到落地的时间只需要两秒左右,然而耳畔却并没有传来重物落地声。 “哗啦!!” 下方不知哪个教室,忽然传出桌椅翻倒的声音。俞会向下探头,浓雾中隔着距离,看不见血迹和梁旭人影。 唯独4楼的窗户破开一个洞,蔚蓝色窗帘被风鼓动着,在迷蒙雾中夺人眼神。 俞会松了口气。 匆忙赶去4楼,正下方的教室门大敞,玻璃碎了一地,寒风呼啸而过。一片狼藉中,梁旭脱力地瘫软在地。 飞鸟依靠在一旁的墙角,衣袖晕出血迹斑驳染在墙壁。 “这小子还挺沉,手差点断掉,”他嘟囔着,将脱臼手臂复位,“看好他,别又跑了。” 梁旭出神望着地面,良久,他像是打瞌睡的人头弯到了极限,如弹簧般弹起,猛地惊醒。 “啊!!”他语无伦次,“我不要跳,不要!有人在我身上,有人……” 话未说完,被敲门声打断。 几人齐刷刷将视线移到门口,黑发少年突然出现,面带友好询问,“没打扰到你们吧?” 晏竖尔…… 俞会扯起梁旭,扶正一张椅子让他坐在飞鸟四周,这才道,“进来便是。” “防空洞入口在西北角小花园假山群里。”晏竖尔开门见山道,“现在问题有两个,一,门是锁的,任何暴力拆除行为都有可能堵塞通道,我需要钥匙。二,门上有铁链。” 说着,他的视线固定在一人身上,意图明显。 空气凝固几秒,被注视的人,也就是梁旭颤颤巍巍起身,“钥匙在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在5楼,位置就在他们所处教室的正上方。行走在走廊上,飞鸟兄弟心中思虑万千。 蹊跷,实在蹊跷。这个位置实在巧合,难道真是意外吗?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提高警惕。 就连精神状态不佳的梁旭也发觉不对,寻求庇护般往两人中间挤,越挤越深越挤越深。飞鸟俞会虽然不耐,却只得同母鸡护崽般张开双臂给他空间。 一行人中唯有晏竖尔走出派闲庭信步的架势,还有空观赏走廊墙壁画作。 “瓦迪斯瓦夫·恰霍尔斯基,一个林地湖……” “布伦德基尔德,即将来临的雾……” …… “校长他很有品嘛,”晏竖尔回首见另外三人挤作一团,讥笑道,“s市土地的确寸土寸金,只是梁家小公子什么时候也这么拘谨了。” 梁旭被点到,下意识一缩,后脑勺二次重创飞鸟肋骨。 飞鸟直骂他:“神经!” 说话间校长室到了,门没锁,晏竖尔礼节性敲门后推门而入。 入门第一眼,是悬挂在办公桌椅后的巨幅画作,《花束》。画中容貌明媚色彩饱满的丰丽女郎,佩戴着耳环与珍珠项链,手持一捧生机勃勃的花束,双眼向斜上角望,眼神平静缱绻,像是在注视什么人一般。 俞会补充:“济川中学的尤校长是狂热油画收藏爱好者。” 晏竖尔表示明白,转头看着梁旭,“钥匙?” “油画,她,……在动。”梁旭双眼倏然发直,沉迷幻境,晏竖尔见势不对照着他腿弯一脚,力道之大让前者直接跪倒在地。 膝盖接触地砖声响彻校长室,清脆无比,疼痛让梁旭瞬间回神,痛叫出声,“啊啊啊!” “闭嘴。”晏竖尔揉了揉太阳穴,重复一遍,“钥匙?” “……钥匙应该就在油画后面密格里。”不敢再叫,梁旭指了指油画,将密格开锁方法细细告知,却死活不肯靠近一步。 晏竖尔毫不在意,他依照对方所说,在油画右下角的边框摸到一处凸起,轻轻掰开是转盘密码。 “密码1018……” 按梁旭所说,输入密码正确后,画框会自动弹开。然而几人等了许久,只听“咔”一声锁扣弹开的声音,迟迟不见画框弹开,用手拉也是纹丝不动。 “密码错了?我来。”飞鸟自告奋勇上前道。 晏竖尔后退一步,给飞鸟让出位置,“请吧。” “等着瞧把你……”片刻后,飞鸟摇头,“打不开。” 晏竖尔:“呵。” 俞会:“……” 几人轮番上阵无一成功,最终将视线投像梁旭。梁旭自知没有拒绝的权利,服从地伸手去拉画框。 “吱——” 梁旭轻而易举地拉开画框,合页摩擦出声,他抬首直直对上摆放在密格中的镜子。镜子里反射出他本人,和一位持花女郎。 女郎冲他微微一笑,优雅,甜蜜,像是一场醉人的梦,循环中的种种不过是他在做的一场梦罢了。 然而下一秒,手中花束猛然枯萎腐烂成黑泥凋落,女郎脸上皮肉也如同鲜花般,尽数剥落,五官融为一滩向下滑去,露出内里森森白骨,又被双层珍珠项链兜住不断晃动。 “!”梁旭发不出声音,他想跑,于是他跑,慌不择路。 近处似乎有处光亮,温暖熟悉又亲切,那么的安全…… “梁旭!梁旭!” 似乎有谁在叫他,梁旭要回答,四肢却传来无穷无尽的拉扯感,他回头发现是那骨头女郎,从画中探出身子,腐臭气息跟着袭来,她的长发化成蛇,对着他窒息缠绕,枯骨十指嵌进肉里不放他走。 梁旭拼了命地摆脱女郎,梁旭义无反顾地冲进去。 “砰!” 重物落地。 晏竖尔站在破损的窗前,摇了摇头,“原来不需要两秒啊。” 俞会只觉脊背生寒,“……你在说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济川中学(13) 血色在朦胧雾气里透出,一声闷响回荡在空旷校园中。梁旭裹挟着蔚蓝色窗帘,消失在破裂玻璃间。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风声,呼吸声,心跳声瞬间消失,唯有楼下传来梁旭不甚清晰的哀叫声,也渐渐走向平息。 梁旭……跳下去了。 不是没有预料,甚至俞会飞鸟做足了准备,只是根本容不得他们阻拦,梁旭力大无穷别说触碰,怕是接近都会受伤。 在崩陷场中受伤绝非好事,出于自身考量加之各种原因。 梁旭还是按中年老师预测般下坠,死亡的重量将事件拉得紧绷,濒临断裂—— 一如他们的神经。 飞鸟周身氛围凝重,他手里捏着俞会的哨,手指指端用力到发青,最终还是无力松开,只求验证般地率先冲下楼。 俞会犹豫片刻,看了看晏竖尔又看向飞鸟离开的方向,最终选择留在楼上。 “梁旭死了。”他走到黑发少年身旁,低声道。 晏竖尔眼睛下垂,望着浓雾中那抹逐渐晕染扩大的红,他眼神淡漠,与诡艳面庞形成浓烈对比,两相冲突下那颗夺目小痣却离奇地有了些悲天悯人之感。 少年的视线并不落在实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开口时声音微哑,“显而易见。” 这辈子俞会难得做了一次刨根问底捅破窗户纸的【蠢人】,“我想说的是,梁旭死了那我们的隔阂能否就像他一样消失。” “或许。” 晏竖尔口上给着似是而非的答复。实则两人都清楚,他们之间的隔阂不单单是梁旭。而是立场与角度,不同的理念使他们产生碰撞。 于俞会而言,将罪魁祸首交予司法受理是中肯的,正确的。而晏竖尔这辈子绝不吃亏,要的是以牙还牙,以命偿命。 俞会也明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晏竖尔丧失耗下去的耐心。后者耸肩将他抛在脑后,径直走到密格旁查看。 密格里除了面镜子空无一物。 没有钥匙? 晏竖尔一顿,脑海中忽然有一幅画面浮现,粉笔勾勒的人形上描绘粗糙的物件躺在手掌中。 果真应验了啊。他无声扯动唇角,下了楼。俞会紧随其后。 楼下,飞鸟正在处理梁旭尸身。 是以两人下楼,并没有看到黑板画所展示的画面,只有喷射样的血迹和向外摊出的内脏仍旧得以暴.露出方才惨烈。 雕像上不断有血滑下来,滴滴答答摔落在周边。 飞鸟抖开被梁旭带走的蔚蓝窗帘,充当遮挡,盖在尸体上。 “稍等。”晏竖尔叫住飞鸟,“看到钥匙了没。” “钥匙?” 飞鸟迟疑一瞬,看了眼俞会,在后者示意下掀开一角窗帘,指着尸体右手道,“手里有东西,但是打不开。” 尸体右手皮肤苍白,青紫血管爆起,十指紧扣紧掌心中,一角黄铜色暴.露在指尖缝隙中,显然那就是晏竖尔要的钥匙。 旁边递过来一把银刀,“手指削掉的话就能拿到了吧。” 俞会飞鸟:“。” “毁坏尸体罪了解一下。” “你完全不考虑功德投胎问题嘛?”飞鸟发出质问,“晏竖尔你下地狱直接发配十八层,问就请看vcr!” 晏竖尔:“笑话讲的不错。” “你!” “……”俞会头疼不已,双手一挥,“够了!!让开我来!” 他蹲在尸体旁边,巧妙地摁了几处,已经发凉僵硬的尸体居然开始抽动,右手随着抽动慢慢张开。 黄铜钥匙,拿到了。 俞会将它递给晏竖尔,后者坦然接过,“多谢。” 这是种认同行为,寓意放心你的掌握,把你比做手足。飞鸟不满地撞了下俞会,反被亲弟一巴掌拍在心口,痛地无声大骂。 俞会不搭理他,自顾自的将梁旭衣物整理好,盖上盖布,一行人出发去防空洞。 * 长刀向上一挑,铁链就像泥一般滑落下去。晏竖尔暗叹一声好刀,俯下身对准锁孔,顺时针旋转三周半,锁头松动。 铁门是向里推的,初开始推有些艰涩,应当是土壤掉在里面阻碍铁门,好在时间就在近期没有堵得太死。 铁门被最大限度的推开靠墙,晏竖尔抽出一支火折子丢进去,那点红光明明灭灭许久。 飞鸟瞥他,“你怎么什么都有?” 薄外套加长裤一身加起来没几个口袋,然而他随手一摸就能摸出意想不到的东西来。 晏竖尔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垂直眼睑盯火。 “蜡像在融化。”俞会神色凝重地走来,“察觉到了吗?温度也在升高。” 迷蒙雾天,林立蜡像群,上涨温度,燥热烧的人心难耐。 俞会取出异化探测仪,对着自己滴一下,数值居然高达39,已经处于认知混乱阶段,半只脚踏进认知错误。 心中预感越发糟糕,他抿抿唇,纯死死盯着那两个数字。 “有点。”飞鸟抬手擦掉额角汗渍,凑过去看到39也是蹙起眉头,“口哨还你,该用就用。” 说罢,他动作强硬的把口哨塞到俞会手中。 “哥……” 背后传来飞鸟俞会嘀嘀咕咕说话声,晏竖尔不为所动,只暗中捏了捏那根被他切割下留在密封袋中的蜡指。 现在体感温度接近37,密封袋底部已经堆积了一些液态蜡。 时间紧迫,该迅速解决了。 “走吧。” 他说着坐到地上。 防空洞被土壤掩盖了一半,剩下的空间十分狭小,不到半个身位,即便打开铁门也只能容纳一个身材偏瘦的成年人躺在地上慢慢滑下去。 晏竖尔还是少年身形,成功进入。俞会勉强跟上,飞鸟就完全不行了,他和俞会是接近的身高,身形却完全不同他更加矫健,含脂率低,腰部往上卡得死死的。 “你还是出去吧,飞鸟。”晏竖尔道,“用自己堵住洞口趁机捂死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飞鸟:“……” 他骂的很脏。 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退出去,俞会在下方撑住他,好让他有个支点。 “俞会,保护好自己。”飞鸟爬出去,扭头嘱咐弟弟,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小心。” 俞会:“我知道,你在外面也小心。” 晏竖尔:“……” 他抱着臂倚靠在一旁的石墙上,口中啧啧道,“好了,兄弟情深的戏码该结束了。” * 防空洞很深,很长,一直向下延伸,没有任何标志物可以记忆,行走在黑暗中全靠一个手电筒照明,仿佛进入了折叠空间,失去时间观念只余下永恒。 然而那股闷热潮湿,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人,仿佛极盛夏天贴在背后的衬衫分外不适。 “越来越热了……在靠近地心吗?”俞会喘着气,他背后都是汗,分不清是热的还是惊惧之下的冷汗。 “个人认为讲冷笑话对降温一事毫无用处。”晏竖尔说。 “疯了,”环境窘迫加污染度上升,俞会很难把控情绪,“我揍你一拳,你会揍回来吗?” “开什么玩笑,撑一下,快到了。” 这话不是用来安慰俞会的,晏竖尔感觉到前方传来诱人气味,同时祂越发活跃,疯狂示意宿主向前走。 好香……好香…… 咕唧咕唧…… 是,大补之物。 黑暗中,俞会没有发现身侧人右眼完全被幽绿侵占,瞳孔慢慢拉长,拉长,由圆形变成竖瞳。 这一瞬间,晏竖尔想像只野兽贪图享用鲜美肉块。 但多年做人形成的三观认知制止了他,晏竖尔烦躁地加快脚步,像是迫不及待奔赴一场大餐又像是预备做掉幕后黑手。 他突然的加速,让俞会体力不支被甩在后面,“等等!晏竖尔!去哪儿?!” 他不敢叫的太大声,怕声音引起共振导致塌方,也不知对方听没听到,一眨眼没了踪影。 混蛋。 俞会心中暗骂,趔趄着一步深一步浅追赶过去。 好在防空洞没做岔路,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光亮,快步走近眼前豁然开朗—— 一堆废弃器材堆积在中央,桌椅板凳,满地碎纸,瘪掉的球,生锈的栅栏,破损的乐器…… 看起来就像个小型垃圾场。 晏竖尔就在里面……翻垃圾。 俞会简直要笑了,“别告诉我走那么快,就是为了来翻垃圾?” “啧。” 晏竖尔避而不答,他也十分不爽,【周青】似乎格外会躲,每每要寻着气味找到它时都会被溜走。 【周青】消失前,残留的气息就在面前这个柜子里。 老鼠。 这一刻他和祂的意识达到异妙共鸣——老鼠,戏耍够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济川中学(14) 晏竖尔手里攥着柜子上的生锈铁锁,目光沉沉,不发一言。 “柜子?有什么问题?”俞会平缓着呼吸,靠过去。 那是个很普通的铁皮柜子,一人多高,上下分成等高两层。外观上看锈迹斑斑,布满凹陷划痕,历经磨难。 晏竖尔言简意赅,“里面有东西。”他看向俞会,“我知道你能打开它。” 铁锁的锁芯堵住,钥匙断在里面。 “……”俞会沉默,然后笑了下,“我不会开锁。” “你不会,但是可以开。” 对方投来审视的目光,晏竖尔坦然相迎。 明明是他在打量对方,却无端端觉得自己被看透。片刻后,俞会接过锁握在手中,“咔挞。” 锁开了。在锁芯被堵的情况下,打开了。 晏竖尔露出明了眼神,唇角微微扬起,说:“什么消掉隔阂……你心不诚啊。” 俞会避而不答,反手将锁寄给他,“你也许猜到了吧,我的能力是改变物体状态,开与关……什么时候猜到的。” “猜到些许。”晏竖尔没有接的意思,“你取钥匙时怀疑过,后面在飞鸟用刀割铁链的时候确认,油锯都要锯几下的链子,轻轻一挑就断了——下次掩饰得好一些。” “漏洞百出。” 被嘲讽了。 俞会笑也不是,骂也不是。脸色僵硬地埋头找事做,顺手想要打开柜子,突然,手腕一紧,他整个人被巨力拉扯起来—— “晏竖尔!”他挣扎骂道,“发什么疯!手臂要断了!!” 晏竖尔一松开手,他就猛地抽回手腕怒目以对。 “别碰柜子,”他没看他只是盯着柜子,“我说过了,里面有东西。” 俞会仿佛被兜头泼了桶冷水,瞬间冷静下来,他嗫嚅着,“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退后或者跑。” 晏竖尔无心关心其他,右眼视界中看到的柜子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柜子了。 黑烟缭绕,柜门下有粘液源源不断地流出,“砰!”“砰!”“砰!”,像是受到外力挤压,柜体逐渐凹陷,柜门承受不住般向外鼓起。 【▉██&##!@▆!!▆!嘻嘻嘻嘻!!▇▇】 柜中那喋喋不休的窃窃私语如浪潮般响起,回荡在脑中,晏竖尔不可自控得感觉到吵。 里面原来是这些畸形鱼。吵死了。 “砰——当啷!” 爆.炸声响起,铁皮崩裂在空中,巨响引得浮土籁籁往下漏。俞会骇异不己,被土迷得睁不开眼,他半眯着眼努力看清柜中黑影蠕动交缠着向外喷涌而出,以不可阻挡之势对着他们冲来。 “呼呼——!” 黑风淹没了前方身影。 “!!!”俞会大抵是叫了声晏竖尔,然而风太大,都没来得及出口便吞了回去,徒劳地张着嘴。 黑影比漏下的灰尘更加遮挡视线。 劲风袭来,俞会踉跄着单膝跪地以支撑身体不会被风卷走。 耳边是风声,尖叫声,他忽然听到一阵极其可怕的呢喃声,忽高忽低听不真切,却像是把把银刀在他周身切割,意识被打压蹂躏,仿佛失血过多般渐渐沉陷其中…… * 更吵了。 晏竖尔堵住耳朵,仍旧隔绝不了嘈杂低语,索性不再压制祂。 【咕唧咕唧,咕唧咕唧】 异化物对祂形同低级食材,美味,鲜润,捕捉轻易,再多也是如鱼得水。即便没有经过烹饪发酵,食材本身蕴含能量仍旧让祂为此感到餍足。 祂幻化出人不该有的器官,以他的肉.体为基准但并不受他控制,他们共感着,晏竖尔感觉得到那只器官像尖锐的长鞭一下下扎穿畸形鱼。 “滋滋——” 一种浮夸煎烤声响起,很快长鞭又开始第二轮捕猎。 趁着捕猎时间,晏竖尔走到破烂柜子边翻找,柜子是空的,里面只有一本册子。另外便是柜子内壁,血手印带着划痕,在内壁留下血色印记。 “……”他动作一顿,这就是飞鸟听到的抓挠声根源。 “呃……!”身后传出俞会痛叫声,显然他陷入幻境了。 * “啪啪。” 一道身影从黑影群中浮现,随着手掌开合,清脆响声惊醒俞会。 “我——好痛!” 首先抵达脑髓的是疼痛,其次才后知后觉地抬眼去看。 黑影群做衬托,晏竖尔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胸,看不清表情,即便如此只靠听就能想象出他眉梢上挑,眼睑小痣半隐的嘲谑表情,“漏洞百出。” 他甚至不愿意换个词嘲笑他。 俞会捂着胳膊起身,对着灯光看了一眼,骤然发现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牙印状血痕,像是被什么撕咬过一场。 “起来吧,现在准备离开这里,东西我拿到了。”晏竖尔扬了扬手,手中拿着一本册子。 俞会注意到他身后掠过什么,想要提醒却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低头打量咬痕。 “啮齿动物?”刚开始只是逃避,查看着查看着,俞会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等等晏竖尔,你来看一下,这是……犬牙,前磨牙,后磨牙……” 他抬起脸,瞳孔震荡,“是人牙印。”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济川中学(15) 晏竖尔表情波澜不惊,像是早已知晓故而反应平平,他甚至从口袋中摸出一瓶酒精喷雾。 “劝你消一下毒。” “……谢谢。” 你身上真的什么都有。 俞会捂着伤口起身,指尖刚触碰到酒精喷雾瓶,下一秒,防空洞中天摇地动,大小各异的土块掉落噼噼啪啪砸在身上。畸形鱼群受惊般纷纷融入墙壁阴影中,不消片刻,防空洞里又是一片荒芜之景。 地崩山摧,土石横飞。 一块人头大的石头落下,砸坏照明设备,半点光源也无的地下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轰鸣中,有人猛然按住俞会的头。 “低头。” 是晏竖尔。 话音刚落,他只觉有尖锐风声擦着发丝过去,但凡再迟一秒都有可能割掉他脑袋。 “谢……”第二个字还没出口,便被震天响的塌陷声覆盖。 “轰隆——!!!” 接连几声巨响,尘土弥漫。俞会嗅到空气抽离,绝望气息覆盖上来,他吞咽着口水,过久未进食的喉咙干涩的像要撕裂般疼痛。 黑暗中,脚步声从他身边离开,在不远处徘徊着。 “晏竖尔,”俞会哑着声音叫他,“是防空洞塌了吗?” “嗯。”对方声音传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我们没被砸死。坏消息,来时的路塌掉了。” 俞会笑了下,说道,“我也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我知道另一条出去的路,坏消息,我腿卡住了。” 落下的石板与地上凸起正巧形成一个狭小空间,俞会的腿就卡在里面。 晏竖尔过去查看一番,摇了摇头,石板是一整块卡的严丝合缝,重量不允许人力搬动,又没有适合的工具和借力点将其支起来。 “卡死了,”他站起身在四周寻找,“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动用异能改变状态。” “不行,太大块了,我的异能没办法修改过大物体或活物。”俞会尝试抽动腿部,只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晏竖尔找来一根螺纹钢,“致伤致残不用我负责吧。” “喂!” 没再多废话,他举起螺纹钢对准有裂痕处奋力敲击,本就算不得坚硬的石板裂缝逐渐扩大。 “当!当!当!……”敲击声持续了很久,久到俞会神经迟缓,下半身麻木。 终于,晏竖尔敲开最后一块石板,将螺纹钢充当撬棍卡进石缝中轻松翘起断成小块的石板。 俞会缓缓起身活动了下腿脚,压久了有些麻,走路一跛一跛的,但是没断,真是万幸。 “哐啷。” 螺纹钢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晏竖尔拍拍手掌粘上的铁锈,道:“走吧,出去。” 俞会指了个方向。 两人行走在无边黑色中,俞会时不时磕磕绊绊一下,反观一旁的晏竖尔,一路行云流水畅通无阻。 前者状若无意地问道,“你看得清路啊。” “嗯哼,”晏竖尔不否认,随口敷衍。“多吃胡萝卜补充维生素a,你也能像我一样出色。” “哈哈。”俞会干笑两声,话题结束。 空气中凝满了寂静,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突然,俞会听到滴滴答答的水滴声,连成片滴落这里是……他想着却不慎踩到一处极度湿润的淤泥,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哗啦!” 水,到处都是水。 他被扯着衣领提起来,呛咳个不停,“咳咳咳咳……!” 晏竖尔颇有些嫌弃地松开手,“出去以后找个地儿拜拜吧,你有点儿背。” 俞会不说话,还在咳,晏竖尔权当他默认了。 “咳咳,咳咳!这里是济川中学地下水工厂,而且看样子导致教学楼宿舍停水的原因就是地下水工厂储水出了问题。” 晏竖尔:“中学下面为什么会有自来水工厂?” “旧址新用,梁氏投资。”俞会说,他指着一座水塔,“看这个,二十年前的老东西了。” “违法嘛?” “违,那边也在调查,地下水工厂无证供水。知道内情的人怀疑这水有毒,是污水净化。” 眼前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水工厂,管道横行,净水设置停运,晏竖尔看到几处水塔老旧无比,塔身都有破裂,水就从里面流淌出来,淹没到脚踝。 “我们从那边上去,”水工厂有两盏备用灯亮着,俞会终于得以重获光明,“有电梯和楼梯。” 涉水走到电梯旁,发现电梯锁住了,需要员工卡被迫转向楼梯。 楼梯因泡在水中加之潮湿的原因生满青苔,台阶陡栏杆晃动不说,几乎是一步一滑,胆战心惊地爬上平台。 平台往上没有楼梯,有百米左右的距离,只有绳子和先前做出的凹槽,足以使有手有脚的人顺利攀爬。 俞会这个状况肯定爬不了,只能晏竖尔上去再把他拉上来。 他扯了扯绳子,很结实,是以放心开始攀爬。 平台上方的口道越往上越小,自下往上看是一个收缩样,通过最上方的亮光来看,每次只容一人通过。 俞会仰头看了会儿,低头敞开记录本写:a3【夜行无碍,视力+】,a4【抵抗,不受异化物污染】…… 还真是奇怪啊。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济川中学(16) 指端触摸到绒绒的青苔,鼻端充斥着泥土混合水腥气。 晏竖尔向上攀爬越发觉得熟悉,脑海中闪过几个猜测,五分钟后,他双手拉住台面,向上跃起见到如料想中般的场景。 一口井。 一口老旧的荒废的井,坐落在破败院中,院子里有一排赫鲁晓夫类建筑,蓝色调玻璃显出静态恐怖感。像是上个世纪的好油画,老井,枯树,遍地杂草。 楼房静默地伫立着,铺满灰尘的玻璃贴着几个褪色字样:温暖寝室,幸福之家。 浓白大雾中,黑黝黝的门洞对所有人敞开,以一幅极尽欢迎的姿态,似乎彰示着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晏竖尔看了一眼,转身投下绳子,“系在腰上,系紧了。” 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下方传来拉力,俞会扯了扯绳子,大声喊道:“我好了!” 狭窄的洞口回荡出他的声音,一圈一圈,“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 晏竖尔:“……” 俞会并不经常锻炼,于是他非常狼狈地从井里爬出来,历经地道、塌陷、水淹、攀爬,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头上甚至顶了块青苔。 前者充满友善的替他将青苔拿下来。 俞会:“……谢谢。” “不客气,你看那个。”晏竖尔眨眨眼,示意他看建筑。 “温暖寝室,幸福之家……这里是后山旧校舍。”他喃喃道,“居然误打误撞来到这儿了。” “也算不上误打误撞吧。”身旁的黑发少年冲他晃了晃手中册子,“这是周青的日记,日记上可是到提过旧校舍的,我正准备说要去找找呢。” 日记? 拿到日记就遭遇了防空洞塌陷,也因此失去了唯一的照明设备,接下来的活动都是在一片黑暗中进行。 那么问题来了,晏竖尔是什么时候看的日记? 俞会的视线从晏竖尔脸上移到他手中册子上,犹豫着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你什么时候看的?” “路上。”晏竖尔不假思索,“你知道的,视力好天生快人一步。” 俞会:“哈哈。” 他笑得很干瘪,笑完也觉得不妥补充道,“里面讲了什么。” 晏竖尔抖了抖日记,堪称绚丽的脸上表情漫不经心,“没什么,一些被霸凌的事儿罢了,不过里面提到了地下水厂和梁旭……嗯,你或许可以看看。” 说着,他将日记递到俞会面前,后者却将册子推开,“不用了,我想我大抵明白事情经过了。” “聪明人。”晏竖尔毫不吝啬地赞美道,不过看对方的表情,应当把他的赞美当做讥讽了。 索性他压根不在意他人看法,走到旧校舍门边提议道,“进去看看?” “稍等,”俞会摇了摇头,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我联系一下飞鸟。” “啊。” 晏竖尔这才想起被抛之脑后的飞鸟,难怪感觉清净了不少。 两人等了将近十分钟,只见远处浓雾中闪出一道黑影飞快地向他们掠来,是人形,速度却像只鸟,穿过雾的模样仿佛翠鸟贴着水面飞行。 【咕唧?】 祂动了动,像是察觉到什么定定地向着来者方向,感应后又索然无味得陷入沉眠中。 人影落下,腰间挎着标志性长刀。正是飞鸟。 晏竖尔很给面子的捧场,“再来一个。” 飞鸟脚下一趔趄,抬头就骂,“有病吧你。” “咳!哥,闭嘴。”俞会先呵斥住飞鸟,转而岔开话题,“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进去吧。” 晏竖尔转身率先走入,兄弟俩紧随其后。 赫鲁晓夫楼建筑内部逼仄拥挤,蓝透玻璃朦胧光线下,整个室内充斥着冷调色彩,像一个濒临崩溃的牢笼,压抑,集中,梦核。 长而窄的走廊一直延伸到尽头洗手间,天花板垂落着墙皮蛛网组成的垃圾,几个人的脚步声像鼓点一般接连响起。 晏竖尔听到飞鸟在后面小声询问,“我们进来是干嘛的?” 俞会也压低声音解释,“周青的死可能不单单有梁旭嫉妒的因素……我们是为了来核实另一因素。” “没错。”晏竖尔侧过脸,诡艳面庞在幽蓝光线照射下形如鬼魅,不似人类。 “另一重因素可更加残酷,现实,与梁旭背后之人脱不开干系。”他说道,眼上小痣闪动间似乎流露出些许遗憾怜悯,“也怪周青太聪明。” “……” 飞鸟蹙紧眉头,提问,“我请问你们在讲什么?” 事实证明质量守恒定律是对的,有人多智近妖,就有人背负愚钝。 晏竖尔深以为然,他摆摆手,“你看,你就能长命百岁。” 飞鸟只是听不懂谜语,不代表他傻。 你……”他握紧拳头,青筋暴起,指节咔咔作响。 一息后,还是飞鸟:“哦!”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济川中学(17) 旧校舍只有4层,但纵长极长,房间与房间之间挨地极近,狭长的光影重叠交织构建成硕大连续的梦境。 细微的热意侵蔓上四肢,晏竖尔捏了捏口袋中几乎要全部化成蜡液的蜡指,抽纸擦拭着微湿的掌心,“不对劲,越来越热了。” “嗯。” 俞会张张嘴,口中干涩感更加明显。 一整天的奔波促使水分流失迅速,正处于急需补水的状态。刚刚他已经喝过半瓶,只碍于极度干渴,终于忍不住扭头又问飞鸟要水。 飞鸟把最后一瓶水递给他,“都喝了吧,我不渴。” 但是他干裂的唇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俞会看着飞鸟,后者坚定地将水送到他嘴边。他又看向晏竖尔的位置,却没能在视线范围中找到人影。 “晏……” 刚吐出一个音节,却感到脚底地板振动,不远处传来令人神经一跳的建筑坍塌声。 两人一惊,顾不得继续推让急匆匆朝着震源赶去。 “咳咳咳咳!” 震源就在附近,没走两步便迎头撞上飞扬尘土,兄弟俩没有防备,皆被迷地睁不开眼,自然没看见破开沙土走出来的人影背后一闪而过的尾端。 【呼噜呼噜】 晏竖尔掸掉肩上灰尘,觉得自己也有点背,走地道地道塌了,去旧楼旧楼天花板掉了,实在是诸事不顺。 或许,他也该去拜拜? 他思索着,却不知兄弟俩对着他多有震惊。 飞鸟发出过于耿直:“你,你没事?” 那可是实心天花板,水泥的,塌下来砸在人身上轻者头破血流,重者倒地不起。怎么说也不会像晏竖尔一样,风轻云淡地处理身上沾染的尘土。 “?怎么,你很希望我出事吗?”晏竖尔挑眉,口吻刻薄,“再看我不顺眼也大可不必当面咒我,我欢迎你在背后偷偷扎我小人。如果你有的话——” “毕竟我的周边还是蛮畅销的。” 眼上小痣也随主人,轻轻一颤便是说不尽的嘲讽。 谁要收藏你的周边!真不明白怎么会在一点痣上看出情绪。飞鸟愤愤想道。 俞会扯了他一下,“哥的意思是,问你有没有事情。” 晏竖尔展臂,当着两人面侧身旋转展示,“99新,完好无损。真是感谢两位挂念了。” 飞鸟俞会:“……” “开个玩笑,”他给出合理原因,“塌在中间我被堵在里头,视觉问题罢了。” 兄弟俩半信半疑地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接受这个说法。 “那么请问,是什么让你脱离队伍,乃至遭遇天花板坍塌?”飞鸟正色,掏出行事记录本,例行公事地询问着,“是不清楚脱离群体的隐患吗?” “鱼饵。” 出乎意料的,晏竖尔难得没有插科打诨。他抱臂,双眼看向坍塌天花板方向,像是观测到什么,视线随着某些可移动物游离般移动着。 “鱼饵?”俞会无意识重复一遍,他顺着晏竖尔视线看去,那里除了废墟空无一物。 他收回视线,倏然,余光中废墟上浮现出一团模糊的影子。 “!!” 俞会一振,定睛看去,影子又像是弥散的水汽般消失不见。 错觉……吗? 身旁传来声音,黑发少年伸出手虚空中一点,眼前忽然模糊一片,像是擦花的镜头怎么也聚不了焦,整个人沉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俞会?俞会?!”飞鸟察觉到不对,第一时间握住俞会的肩膀来回晃动,试图以外力让他清醒,同时不忘扭头质问,“你对俞会做了什么?!” “嘘。” 晏竖尔轻声道:“不要出声,小心惊扰了鱼。” 他瞳孔闪过一抹绿意,速度之快难以捕捉。 飞鸟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脑袋迟缓的转动着,从心底涌上来莫名的认同感,仿佛有一万张嘴在耳边嘈嘈杂杂地劝说,迷惑了心神,让他无法分辨对错。 鱼……鱼……鱼? 鱼在哪儿? 俞会触发关键词,机械地抬头操纵眼珠转动,寻觅着鱼的踪迹。 终于,他也看到了—— 一条条游动的、狰狞的、可怖的、丑恶的,人面鱼。 它们有着人的面孔,五官拧成一团,嘴角高高扬起恶劣笑容,自其中流淌出出令人反感的嗡鸣声,源源不断,纠缠聚散,仿佛一堆垂涎腐肉的苍蝇,【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尖利笑声犹如一柄尖锐凿子,狠狠凿进脑海中,凿破那层模糊意识的罩子。 “!!!”俞会飞鸟双双惊醒。 他们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惊疑不定看向晏竖尔,后者一脸无谓,将两指捏起,比划成一条狭小缝隙,“别紧张,只是用了一点小小手段罢了。要不是你们总看不见,断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 飞鸟喉头滚动,“你的能力是什么?” “这种私密问题,”晏竖尔避而不答,“还是稍后再说吧。” 他转身向着废墟走去,“对了,都看到鱼饵了吧?” “嗯……”俞会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他仍旧浸在对人面鱼深深一瞥中,久久无法回神。 几乎是下意识地询问,“为什么是鱼饵?” 飞鸟虽然不满晏竖尔遮遮掩掩的态度,但好在分得清主次,附和询问起一个强调作用,“为什么。” “问得好。鱼饵是钓鱼时用的诱饵,而这些畸形鱼每次出现都是在关键时候。604寝室那一夜,防空洞中,旧校舍。”他一一举例,“每时每日,无时无刻,畸形鱼无缝不入。” “?”飞鸟疑惑,“这和鱼饵有什么关系?” 俞会回神,转而又陷入沉思,“你是说……大鱼吃小鱼。每一次的推进都有【周青】做幕后,畸形鱼却如影随形,那么换个角度而言,【周青】于畸形鱼会不会也是鱼饵呢?” 飞鸟:“啊?” “也只是个猜测。”晏竖尔颔首,眼睫眨动间无声给予俞会肯定,真不亏是他认证的聪明人。 至于飞鸟……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 俞会:“的确,现在轻易下定义太容易后续影响判断。但是我仍旧保留猜测,而且……”他神色微动,“或许你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畸形鱼,啊不,用人面鱼来称呼可能会更加贴切。” “它们,都长着和周青的同学相类似的脸啊……” 飞鸟闭上眼细细回想,片刻后他睁开眼,“不错,我看到梁旭了。” “嗯?梁旭?” 晏竖尔倒是没有注意。 “是他,他也在其中。还有窦凯泽和章佐。”前者分析着,“所以,这是形成了一个追随关系?” 晏竖尔和俞会不置可否。 俞会放弃继续探究人面鱼,看向晏竖尔,“这是你到脱离群体到这里的原因吗?” “算是。”晏竖尔抽出那本周青的日记,“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个吧,自己瞧。” 他将日记抛到飞鸟手中,一入手,飞鸟便“嘶”了一声,震惊抬眼对着另外两人,“烫的。” “它在逐渐变热,翻开内页看看。” “哦。” 飞鸟听话地用两根指头捻起书皮,先是一些日常记录匆匆扫了两眼,只见相对靠后的内页上,血红色墨印箭头直指坍塌处,并且无论怎么移动,箭头方向始终保持不变。 兄弟俩:“……” 好直白且粗糙的指引。 手中的册子越来越烫,飞鸟察觉到不对,不做他想迅速将册子抛出,脱手而出的一瞬间,册子在空中冒出阵阵浓烟,很快烧成一团火球落地。 飞鸟忍不住爆出脏口,“*!” “手没烫伤吧?”俞会抓起亲哥手,仔仔细细检查一番。 晏竖尔却直勾勾盯着地上正在燃烧的日记,火焰渐渐弱小,烧到最后只剩下一摊灰烬,然而灰烬下似乎藏着一张什么。 他走过去,探手将那东西取出来。 是一张对折在一起的纸。拿在手里质地偏硬像是卡纸一类,对外面则涂画了一些卡通图案。 贺卡? 中间应该还夹什么,摸在手中鼓鼓的。 此时俞会飞鸟两兄弟也注意到他手中的纸片,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哪里找的?”“什么东西?”“上面有什么?”“打开看……” 不等两人说完,晏竖尔颇为恶劣的直接打开,期待里面弹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然而没有,里面是几只猫猫的立体贴画,三花,布偶,黑猫,奶牛猫,玳瑁,几只猫咪都是卡通形象,圆滚滚的挤成一团。 没有惊世骇俗的东西,晏竖尔颇有些失望,视线落到旁边几行相当漂亮的手写字上,内容是—— 【诚邀您前来参加一场躲猫猫游戏,与众不同的是,该场游戏只有一人为躲藏方,请在大火烧起之前找到该方,否则判定失败】 落款:周青。 “大火……”飞鸟紧盯这两个字眼,“是要复原现场了吗?” 晏竖尔合上贺卡,随手塞到他怀里。 后者一个机灵,险些条件反射地丢出去,好在被俞会及时制止,他恹恹地收起贺卡,“没圈定范围,去哪儿找?” “脑子没锈住的话,偶尔也是可以动两下的。”晏竖尔对着他指了指脑袋,“是限定的吗?关键时候不返场。” 真的好久没见过如此一根筋的人了。 稀奇。 俞会捂脸,“回火灾现场,教学楼或者9号楼。” “哈?”飞鸟发出疑问声音,“那我们来旧校舍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周青】要让我们来。”晏竖尔头也不回道。 此时,几人在一楼楼梯右手边楼长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干净整洁,窗户明亮,只有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晏竖尔走到窗前,窗光幽蓝衬托着西下夕阳,大雾破开些许,昏黄色光辉照亮老井,枯树,杂草,徒增几分悲剧氛围。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济川中学(18) 飞鸟环顾办公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充斥在四周。 “周青日记里提到过,这里是他第一次遭受霸凌的地方。”晏竖尔说着,伸手摸了把窗台,窗台上有一层薄灰,沾在指头上分外显眼。 飞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是灰尘。 废弃多年的旧校舍,会只有这么一点灰尘?仔细看,灰尘下似乎还有些前不久活动过的痕迹,洁白如新的纸张,打理干净的天花板,明亮的窗户,残余一点烟灰的烟灰缸和办公室丝滑开合的门把手。 以上种种,不彰示着这个办公室曾经在大楼废弃后仍旧投入使用。 望着院里老井想到井底工厂,一切似乎昭然若揭。 “或许就是此时,周青撞破地下水厂的秘密,便被顺水推舟地处理了。”俞会道,他问飞鸟,“你记得前不久调查的含污饮用水流放市场案吗?” 飞鸟记得,晏竖尔也记得。 几个月前s市出现过一款号称山泉直流过滤的饮用水,以低廉价格迅速打入市场,然而不久后却被查出重金属有害物质超标,面临全市下架。 彻查下去才发现发售公司不过是皮包公司,早早捐款跑路。现如今警方虽然还在追查,但由于并没有引发严重事故许多人已经将此事淡忘。 “不过这种事,还是交给警方查证吧。”飞鸟转头,“别忘了我们此行任务。” * 一行人折返回教学楼,映入眼帘的早已不是整洁明亮的教学楼,到处燃着熊熊大火,墙壁倒塌,房梁掉落,教学楼烧的只剩下空洞。 鼻端传来浓烈的烟熏气息,几乎是生理性地喉管收缩感到不适。 耳边传来隐约求救声,晏竖尔余光看去,是那些人面鱼,密密麻麻脸贴脸挨挤在玻璃上,大张着嘴,尖声呼救。 【好痛啊▇▇,▇痛,烧死人了,烧▇▇人了……】 【嘻嘻嘻嘻在▇▇在哪里▇哪里——】 飞鸟怔怔地望着火焰,逼人温度烤的他面皮发痛,“已经……烧起来了。” “我们来晚了……?”俞会难以置信。 大火扭曲了光线驱散了雾霾,晏竖尔仰头望着,瞳孔中却没有投射出丝毫的火光。 通过俞会飞鸟两兄弟只言片语,能判断出在他们眼中教学楼已经起火了,然而在晏竖尔眼中,教学楼遍布黑灰,显然已经是大火过后的场景。 是幻境吗? 通过提高污染度达成认知错乱,以改变所闻所见。他想着,探出手,前方并没有任何体感上的变化,仍旧是闷热压抑的酷暑感。 果然如他所想般,只是幻境罢了。 晏竖尔掩下眼睑,坦然迈步向前走入火光中,火舌卷上他的衣袂,逐渐蔓延至半身沾染火光。 “你疯了,晏竖尔?!”飞鸟惊疑不定。 俞会一把按住准备冲上前把晏竖尔捞出来的飞鸟,“别动,看。” “……” 被按住的人强行镇定下来,顺着俞会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火焰虽然点燃衣物,却也只是点燃着,并没有对晏竖尔甚至衣物本身造成伤害。 只见晏竖尔闲庭信步地在火里转了一圈出来,扫灰般随手扑灭几处火苗。 “是拖延时间的幻境,动作快点,时间不多了。” 说着,他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密封袋,密封袋底部堆满融化蜡液,和一根化了大半的蜡指。 “看到这根蜡指了吗?如果它彻底化了,那我们也差不多活到头了。” “当真?”飞鸟狐疑地看着那根蜡指,“这蜡不是一开始就在化吗?” 俞会接过密封袋,仔细打量着,“少的那根指头在你这儿……一开始就开始化了,所以无论有没有发现地下水厂,日记,躲猫猫邀请,最终这把火都会无差别生起。” “尚可补救,出发吧。” 体感温度持续上升,每个人额头或多或少都渗出些汗珠,时间刻不容缓,晏竖尔提出3人分开行动,不等另外两人拒绝便在下一个楼梯口离开,很快消失在大火中。 俞会飞鸟面面相觑。 俞会:“要不,我们也?” 飞鸟一口回绝,“不行,危险重重,你呆在我身边。” 人很难克服对火那刻在基因里的天然畏惧,即便清楚的知道是假的,幻境。仍旧控制不住心里发怵。 两人望着火海,最终还是一同寻找。 * 另一边,晏竖尔远离俞会飞鸟视线后彻底放开对祂的压制。 祂从梦境中醒来,永无终灭之物威压如同倒塌山峦,不可直视,不可名状,任何异化物都将对祂臣服,祈求。 祂肆无忌惮地猎食,贪婪吞食所及之处能见一切,尖锐泛有金属光泽的尾如同钢叉,甩过产生的风劲轻易摧毁周围建筑。 【咯吱咯吱……】 祂兴奋咀嚼,但很快,畸形人面鱼对祂的诱惑力直线下降。 尾巴代表祂的意志,像是盯住预备狩猎的毒蛇,直勾勾指着一个方向。 晏竖尔右眼彻底异化,类似于冥火的幽绿覆盖虹膜,他无比清晰地看见一串粘液滴落在地板上,蔓延到远处。 数十只人面鱼追随着粘液流淌的方向,奋力向远处游去。 他抬手将尾巴尖攥在手中,“知道了,别急。” 尾巴的本体,祂,厌恶被人触碰,立刻开始横冲直撞。 “嘶。” 晏竖尔收回手,掌心已经被划破了,渗出血珠。 【咕唧咕唧】 祂凑过来,尾巴尖端翕动,忽然咧开一张布满尖牙的缝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贴近,尖牙扎进肉里将伤口撕的更开,伏在掌心贪婪地汲取着血液。 “蚂蝗。” 晏竖尔低声骂了一句,强行捏住尾巴向外扯,任凭尖牙勾得掌心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硬生生把祂拔了出来。 【咕唧咕唧,咕唧咕唧】 被拔出来,祂并不恼怒,祂甚至发出相当愉悦的声音,裂着的尾巴伸出猩红长舌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四处散落的血液。 仅是如此,尚且不满足。 晏竖尔捂着伤口顺着粘液方向寻去,却感到一阵由内向外的垂涎感,异妙感觉在神经中传达错误信号,他一瞬间觉得他的胃在考虑怎么吃掉他。 他有片刻的恍惚。 最开始意识到自己被寄生就是因为这种时时刻刻传出的饥饿,以及对自己无可遏制的垂涎。无论怎样想,一个正常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对自己产生这种感知。 他要么病了,要么疯了…… 思绪刚要飘远,祂试图在他颈动脉上咬一口的动作立马将晏竖尔神智拉回。 “。” 晏竖尔一把攥住尾巴尖底部,反手掏出根皮筋三下五除二把裂口绑了个结实。 【!!】 【呼噜!呼噜!!】 祂愤怒甩动着,奈何皮筋绑的紧,只能甩尾巴泄愤,一左一右,一左一右,在走廊墙壁上留下颇有规律的凹陷。 晏竖尔不为所动。 粘液淅淅沥沥一路,最终停在一扇门前,门已经被烧焦,焦的尤其严重几乎碳化,上面铁制品上的字高温褪色,【图▇▇】 门内传来刺鼻烧焦气味,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肉香,违反人类基因信息。 他心中有所预感,伸出手—— “嘎吱——” 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到门把,门无风自动,为他敞开。 门中情景让晏竖尔蹙起眉头,林立的铁制书架遮挡视线,遍地都是粘稠的蜡液,无处落脚,别说靠蜡液引导寻找周青,想要踏足都需要鼓足勇气。 线索失去用处,只能一个角落一个角落慢慢搜寻,太过于耗时耗力。 晏竖尔开始后悔没叫上俞会飞鸟两兄弟,这时,背后传来熟悉声音。 “晏竖尔。” 是飞鸟。 他低垂下眉眼再抬头异化从眼中褪去,又等了片刻,这才施施然转身。就见兄弟俩站在门外,对着地上的粘液一脸菜色。 “真是及时雨,两位,冲刺kpi的机会送到眼前了,快请进来吧。”他热情邀请着,眼睛眨动间满是不怀好意。 飞鸟扯了扯嘴角,“这种脏活累活想起我们了。” “好了快去吧……嘶,好痛,”俞会说着,忽然捂住手背发出一声痛嘶,他思索了很久的词汇,形容道,“就好像,有火在烧我。” 晏竖尔取出那根蜡指,已经融化的只剩一个指尖,甚至肉眼可见的在缩小。 几人的表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凝滞。 “越来越快了。”俞会喃喃道。 飞鸟猛地起身,“别废话,开始找吧。我从最右,晏竖尔最左,俞会中间,一字排列向前。” 这里是档案室,里面空间并不大总共九排柜子,每排五个,共计45个。每个柜子下,都有一个可以容纳成年人的隔断。 隔断里面摆放的通常是一些纸张,大火焚烧后只剩灰烬,被剧烈开关柜门的动作震碎成飞灰,在本就不大的空间中肆意发散。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时不时呛咳两声。 晏竖尔手上动作不停,嘴上问俞会,“你们似乎对济川中学很熟悉。” “是熟悉,我和飞鸟之前也是济川中学的学生。”俞会抿了抿嘴,“我是2x级的,今年大二说起来还算是你的学长,比你大三岁——你是高三吧?” “两岁,”晏竖尔道,“我留过级。” “哦哦。”俞会有一瞬间的沉默,像是尴尬自己问到不该问的。 他真该死啊! 晏竖尔像是岔开话题般状若无意道,“为什么想到来档案室找?” “啊,”前者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解释道,“因为柜子。抓挠声,防空洞里的柜子,我认为是在投射着什么。有话说,【崩陷】的一切都是源于亡者意志,【周青】这么执着于柜子,这其中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我们先去了换衣室,翻遍了柜子,没有发现什么。然后才来的这儿,正好碰到你也在这里。” 柜子…… 晏竖尔动作逐渐缓慢。 “这里是哪?”他明知故问道。 俞会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仍旧回答他,“档案室。” 说完,他自己也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有点差。 前者直接站起身,大步迈向一排排柜子后的值班室,值班室的门是锁着的,好在已经烧的差不多了,一脚就能踢开。 大火卷过后的值班室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卫生工具,私人物品,烧的只剩下一些碎片。 最角落里,则立着一个防空洞中曾经见过的柜子。 那是个很普通的铁皮柜子,一人多高,上下分成等高两层。外观上看锈迹斑斑,布满凹陷划痕,历经磨难。 俞会跟来见到这个熟悉的柜子,手指轻颤,强大的预感告诉他就在其中,但为了证实俞会轻轻抽动鼻子。 怨恨的味道是辛辣的,呛鼻的,像是火烧一般蹿进头颅,俞会瞬间感到头晕目眩,感同身受般被折叠塞入柜中,难以呼吸。 “飞鸟,飞鸟!飞鸟!!哥!!” 对方快步赶来,“你俩不翻柜子在干什——”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 “打开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济川中学(完) 晏竖尔上前一步准备打开柜子。 手腕处突然传来拉力,飞鸟将他拉到身后,自己上前,“离远点。” 说罢,长刀出鞘,手臂上青筋凸起一刀犹如海纳百川之力,直冲柜子而去。 “砰!!”铁片炸飞,四散在各处。 腐臭。 这是柜子打开在场众人一致反应,恶臭扑鼻,一股粘腻的,不知为何物的粘液向外喷射样流淌。 飞鸟离得最近,不出意外一大半都溅到身上,整个人不能接触。 晏竖尔这辈子都会感谢飞鸟为他挡下这一记无妄之灾。 “……” 被溅了一身,飞鸟面不改色像是没有闻到这能令人窒息的气味,用刀尖挑开还剩一半的柜门—— 柜门上突然浮现出一张面孔,空洞的五官大张嘴唇上翻,以一种怪异的方式鱼一般游进柜中。 【▇▇嘻嘻嘻▇喜欢,▇▇在这里在这里▇这里▇】 它发出呼唤声,霎时间数以千计的人面鱼蜂拥而至。 数量之多,拥挤到一些人面鱼无法融入平面,被动的浮在空中,同伴的躯体上。 晏竖尔甚至能感受到脚底下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游动感,隔着一层鞋子仍旧令人作呕。 “小心。”俞会吃过人面鱼的亏,提醒飞鸟注意。 谁料人面鱼对他们几人兴趣平平,甚至不曾停留一刻,只一个劲地向柜子里冲去,密密麻麻的尾端留在柜外。 还有几十只盯上飞鸟,或者说盯上溅到飞鸟身上的粘液。 纷纷对着他展开攻击,上翻嘴唇将它们口中结构暴露无遗,没有舌头,却像蜗牛一般有着一圈一圈人类牙齿。 “呕!” 想到自己是被这个咬的,俞会就一阵恶心涌上喉头。 晏竖尔体贴地拍着他的背部,不忘嘱托飞鸟,“衣服脱掉,它们是盯着【周青】的。” 飞鸟双拳难敌四手,数量之多,攻势之猛叫他难以招架。且人面鱼还会发出一种窃窃私语般的声音,可以迷惑人心神,稍不注意就会着道。 干脆听晏竖尔的,他干脆利落的脱了上衣短袖,抛出去。 一部分人面鱼,随着抛出的衣服游走了,还有一部分因他身上已经沾染了气息,坚持不懈地追着咬。 飞鸟举起长刀,刀光闪过,被斩断的人面鱼组织落了一地。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人面鱼死而复生,重新融合成几条更加肥硕的。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甚至发出的声音都更加刺耳。 “这东西根本杀不死。”他又一次挥刀砍去,“裤子上还有粘液,我要不要脱裤子啊?!” “我会去你单位举报你违法乱纪的。”晏竖尔冷酷说。 他趁着两人各忙各的,放出祂,祂有些饱了,对人面鱼提不起什么兴趣,倦倦地呼噜两声。 【!!!恐怖▇▇!!可怕▇巨物▇▇终因▇!!】 人面鱼群嗅到一丝气息,四散而逃。 周围一瞬间寂静下来,飞鸟俞会茫然抬头。 “不,不见不了?” 晏竖尔以一种浮夸到接近嘲讽的语气,赞扬飞鸟,“当然是被你脱裤子的壮举吓跑了!真棒!” “我还没脱!!” 俞会吐了一通,说话有气无力断断续续,“柜,柜子。” “知道了,你去旁边休息。”飞鸟走过去,神色凝重地挑开柜门,柜门缓缓打开—— 一个人蜷缩在里头。 他已经并不能称之为人了,它干枯瘦弱,白骨上裹着一点皮肉,经历过焚烧后肌肉因高温收缩,呈现斗拳姿态。 晏竖尔从口袋中取出周青近照,上前一步将照片连同一封信放置在它向上蜷的手中。 任谁也无法想象,半个月前,他还是青春洋溢前途光明的少年,如今却蜷缩着死在逼仄的柜子中。 世事难料。 飞鸟一拿出那封躲猫猫邀请函,由俞会交予周青。 周青眼窝深陷,失去脂肪的支撑任何细微动作都牵动脸部的皮,晏竖尔清楚看到它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 一滴混浊的泪,缓缓从它眼角渗出,滴落在信封上。 “嗒。” 脚下忽然一空,失重感传遍全身,颅内神经停转,像是停滞在没有时间空间立体概念的空白区域。 无风,无光,无声,无息。 此刻即是永恒。 静止空间中,似乎有一颗极亮且唯一的星,晏竖尔不受控地伸出手,那颗星像是有所感应,落在他掌中。 他失去了意识。 * 【咕唧,咕唧】 不知过了多久,晏竖尔听到熟悉的咕唧声,各项感知这才缓缓启动,他发现身下质感坚硬这才意识到他正躺在地上。 他躺在当初进入崩陷场的林荫道上。 视线向上,大雾消散,热烈明媚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入眼中,一墙之隔炒饭大娘的叫卖声,车鸣声,行人说话声。 这是,回来了。 真让人觉到久违啊。 晏竖尔一时没有离开的意思,抬起手臂搭在脸上,下一秒腿被人轻轻碰了碰。 “?” 环卫大妈看着他,他看着环卫大妈。 环卫大妈拿下口罩,“哎呀你这个孩子,不要随地大小睡嘞。” “……对不起,我马上走。” 此地不宜久留,晏竖尔翻墙出逃,环卫大妈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感慨,“现在的孩子真是不走正道,精力旺盛的呦——” 她继续往前扫,扫到校门口,又碰到两个躺在地上的,不等她说就站起来边道歉,边一溜烟儿跑了。 环卫大妈:“怪。” * 晏竖尔翻墙来到旁边的步行街,炒饭大娘对于时不时就有人翻墙,习以为常,甚至热情招呼他来份肉丝炒饭。 “不用了。” 他走出巷口,抬手叫来辆出租车,“师傅,去松林嘉苑。” 晏竖尔前脚刚走,飞鸟俞会后脚来到炒饭摊,各打包了一份炒饭,边走边狼吞虎咽。 从他们进入崩陷场到出来,历时将近两天没吃喝任何东西,饿地能吃一头牛。 飞鸟含混不清说了什么,“***” “什么?” 他往下咽了咽,噎的捶胸顿足一个劲地拍打前胸,“晏竖尔,不管他了吗?” “怎么管?”俞会反问道,“他肯定已经走了,有这个功夫,还是想想怎么和阴姐汇报吧。” 话音刚落,巷口处走来一个身姿曼妙,身着紫光绸缎旗袍,风情大波浪披在一侧,露出的宝石耳坠反射出明亮光彩,烈焰红唇的年轻女性。 “阴,阴姐。”兄弟俩连忙停下扒饭的手。 来人正是负责崩陷场后续净化的阴云谓。她身旁还跟了个笑容羞涩腼腆的少女,名叫欧白芹,前不久刚入职异端特别事务部。 阴云谓点点头,“先吃。” 有她这句话,两人又开始狼吞虎咽,各自吃了一份炒饭,三根烤肠,一份拌面,两瓶可乐这才作罢。 “久等了姐。”俞会抿唇,“太饿了有点控制不住。” “饱了吗?饱了就来这边说话。” 由阴云谓带领,几人走到不显眼的角落,她抬手在宝石耳坠上敲击两下,一道透明屏障形成,隔绝他们和外界的联系。 飞鸟将他们在济川中学崩陷场中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俞会负责在旁补充。 阴云谓斜靠在墙上,听着听着指尖微点,“也就是说,你们遇到了一个非组织成员,认为可拉拢?” “是的。”俞会分析着,“目前还不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我个人认为很多元化,适合处理许多工作。” “这样。” 阴云谓摆摆手,“此事稍后再做打算,回去以后我会和你们部长提的,现在请把【厄核】交给白芹处理。” 厄核,是聚集着崩陷场所有能量的中心源,也可称之为辐射点。 俞会飞鸟对视一眼,轻声说道,“没有厄核。” “不可能!”一直表现的很腼腆的欧白芹脱口而出,发现众人都看向她后知后觉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她强调,“厄核非常重要,每一个崩陷场都会有厄核,不可能没有……你们没有把它弄丢吗?” 兄弟俩齐齐摇头,再度确认,“没有,从始至终我们没有见到它。” 欧白芹:“不会的……” “稍等,”阴云谓抬手,打断几人沟通,“那位叫什么,晏竖尔?注意了这次的崩陷场不只有内部人员加入,还有一位不明来路的人物。” 她看向飞鸟俞会两人,“你们现在还能认出他吗?” 飞鸟:“轻而易举。” 俞会:“可以。” 两人异口同声,“他的长相非常……诡艳。” “好,”阴云谓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屏障犹如破碎的星光,“啪”,瞬间消散,“既然如此,就去查。” * 晏竖尔支付了车钱,按照地址径直来到五号楼1021,抬手敲门。 “咚咚咚。” “来了,稍等。”开门的是一个面色蜡黄身体羸弱,头发花白的中年女性,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你来了。” 看到门外的晏竖尔,中年女性强行扯动嘴角笑了笑,笑容中透着说不出的苦涩,“快请进吧。” “吴阿姨。” 他打了招呼,换上一次性拖鞋,跟在中年女性身后来到客厅。 客厅摆放着一架轮椅,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中年男性坐在轮椅上,无力地低垂着头,手中抚摸着一张照片,默默流泪。 “周叔。” 周续峰抬头看了他一眼,擦拭去眼角的眼泪,“让你看笑话了,小晏,请问事情有进展吗?” 这张脸有着熟悉的五官,只是多了些岁月留下的皱纹,仔细看看不难认出面前这张脸和周青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此人正是周青的父亲,周续峰。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欢乐迷失(1) 晏竖尔取出手机递给他,“密码1018,录音和相册里都有东西。”解锁手机,映入眼帘的是断断续续加起来拢共两小时的录音。 周继峰点开一条,衣服摩擦声悉悉索索几秒,一道熟悉且暗藏不屑的声调响起,“……周青?我嫉妒他?……” 俨然是梁旭的声音。 一听到周青名字,周继峰泪淅沥落下,抖着手连续点开剩下几条,从零星言语中慢慢拼凑出事件真相。 录音中包含关键性证据,已经能够给梁旭定罪。 “小晏。” 吴慧开口叫了他一声,她抬手擦去眼框里包着的一团热泪,起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交给晏竖尔,“谢谢你,辛苦了。” 牛皮纸袋一入手,沉甸甸的重量不由让他抬眼看向夫妻二人。 望着面前两张过度苍老的面孔,晏竖尔当面拆开纸袋,里面装着明显超出他应得报酬的金额。 掂量着重量起码多了2万。 “我只拿该拿的。”他数出来,放到茶几上,“这钱你们留着往后另有它用,我走了,再见。” 周家夫妇没有说话,互相抬起手抹泪。吴慧试图让他收下,然而张嘴只剩一片哽咽。 中年失子之痛犹如晴天霹雳,轻松压弯两人脊梁。 * 晏竖尔走出周家。 他受周家夫妇所托调查周青之死,周继峰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二十万酬劳。 二十万,正解他燃眉之急。他要回归正常社会,要上学,租房子,维持日常开销,还有养祂…… 家里碗盘没的差不多了,又得买,养宠物果然是笔巨大开支。 他放空思绪,坐上一辆向城郊的公交,公交车走走停停越走越偏僻,玻璃上倒映着他诡艳而平静如深潭的双眼。 “下车的乘客请注意……” 晏竖尔忽然想起来出租屋里的冰箱空了,必须得补充,所以他中途下车,进到一家大型超市里。 超市冷气开得很足,他推着购物车直奔速冻食品区,半成品优先选择,还有拆封即食牛奶麦片泡面一类——碗筷也该来一些,被祂弄坏了好多。 路过蔬菜区时脚步不由得放缓,车里全是大众认知中的垃圾食品,油炸,速食,还有两提可乐。 此时正是番茄应季时,一个个红果堆放在一起,在灯光照射下透出诱人色泽。晏竖尔对番茄没有偏好,过去挑选只是因为应季,新鲜且便宜。 他不会买菜,扯了袋子随意挑几个红的放进去。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和缓温煦的男声响起,“这种熟透的很容易被挤烂,回到家也放不住。” “……我是烂菜爱好者。” 尽管如此,晏竖尔听劝地放下手里红透的,挑了个红里透青硬邦邦能敲死人的,“这样?” “这种拿回家要放好久,否则酸口。”男人拿起颗软硬适中的,放入晏竖尔手中,“不软不硬刚刚好。” 手中番茄上连着一根晶莹剔透不似实物的线,一头在番茄上,一头在那人指尖。 好有意思。 晏竖尔面不改色,只做不知地将它放进袋里,又将其余过于软烂的挑出来换成差不多的,“谢谢。” “不客气。” 两人就此别过,从始至终晏竖尔任由那根透明的线连着购物袋,在他所过之处留下一串标记。 结账,回家,由于买的东西太多,晏竖尔放弃公交叫了辆出租,一路行驶停在郊区独栋别墅区。 这里地处待开发区,周边建筑稀少,入目除了绿化满目荒芜,因此别墅租金在他可承受范围内。更别提他租的别墅还是事故房,三任房主接连出事,导致房价一降再降,请来大师做法也没用,最终以第三任房主腿部被吊灯砸至粉碎性骨折为结局告一段落。 连带着同别墅区房价大降价,安保系统都跑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个50多岁的大爷,昏昏欲睡地核对户主身份。 晏竖尔接手的时候原房主恨不得倒贴钱租出去,签合同时更是一再询问晏竖尔是否命硬。 “价格助我命硬。”晏竖尔道,“200平独栋带家具水电全包半年租金3万,鬼在被窝里都夸制冷效果好。” 这是胆硬不是命硬。 房东仍旧很欣慰:“那就行那就行。”然后一指免责声明,“签这儿。” 就此,晏竖尔正式搬进别墅。 说搬也不确切,他手边空无一物,只有周继峰给的五万定金。搬进去将近半个月,别墅大半家具仍旧盖着防尘布,乍一看过去说没人住也有人信。 他掏出钥匙开门,将购物袋一一提进去。 “咔嚓,咔嚓,咔嚓……” 斜对着别墅入户门的花坛边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窗敞开条缝隙,驾驶座上的人收回偷拍的手机。 手机显示屏上是黑发少年弯腰提起购物袋的照片。 右划是少年背对着他开门,再划,抬起的手掐好遮住脸,再划,镜头前莫名多出一道黑影…… 近十张照片,竟没有一张拍到他的脸,甚至连个侧脸都没有,对方盯着那一排毫无意义的照片错愕不已。 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手艺退步了不成? 上官极咬牙,看了眼还在搬东西的晏竖尔,果断抬起手机找准角度,“咔嚓。” 没有。 镜头前一片模糊瞧不出人影,宛如被水汽遮盖,恍惚间透出几分扭曲怪异之感,明明是张照片却让人心中充满不适,仿佛有双眼恶意地暗中窥伺着。 莫名冷意侵蚀神经末梢。 心跳猛地停滞一拍,不,这不是恶意注视,已经开始具象化了—— “……呃!” 上官极深吸一口气,顿感不妙,立刻拉下手闸准备驾车离开。 “咚咚。” 车前盖被敲击声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照片中心人物,恶意觊觎的正主此刻站在他车前。 黑发少年居高临下,笑眼弯弯,过长睫毛微微下垂遮盖住眼底打量神色。他单手支在车上,毫无询问意味充满强势地邀请道:“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坐喝一杯茶再走?” “也正好一起探讨下本人的肖像权,你觉得呢?”魔/蝎/小/说/m/o/x/i/e/x/s/.c/o/m 21、欢乐迷失(2) “别拘谨,随意坐。”晏竖尔递来一瓶可乐,“想必也不用我自我介绍了。那么请问你是——?” “……上官极。” 接过可乐,上官极眼神在四周游移,没揭开的无尘布,毫无使用痕迹的开放厨房,结合购物袋里装的速食,无不说明户主是个生活要求物欲都极低的人。 那他掺和济川中学的事儿,极大概率并非只为了钱财。 他啜了点可乐,消受不来炸开在舌尖的气泡,转而把易拉罐握在手中对着少年侃侃而谈,“我没有恶意,上官极,代号听子,异端特别事务部外派组调查员。是这样的……” “嗯嗯。” 晏竖尔坐在上官极对面,表面看似聚精会神地听着,实则思绪已经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对方因什么找到他,他本人再清楚不过,无非是想要调查他出现在济川中学的意图,归属于哪个势力,是否有招安的可能性…… 接下来上官极所说也的确在他预想中,老生常谈,晏竖尔支着下巴有点昏昏欲睡。 然而上官极不断强调的一个词,成功吸引他注意力,“厄核”。 是个全新词汇呢。 “请详细说说厄核吧。”他毫不掩饰好奇,抬起眼睑盯着对方询问。 这双眼……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上官极一个恍惚,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浓得仿佛深不见底的空洞,又似乎有跃动云雾翻腾,其中隐匿着伏候恶兽随时准备挣脱枷锁。 那股怪异冷感再度袭来,他握紧易拉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深呼吸几下,上官极平复心绪,缓缓解释:“厄核,聚集着崩陷场所有能量的中心源,污染物。它或许就是导致崩陷危机的元凶。” “或许?” “是的,或许,”上官极喝了口可乐,“截止目前,始终没有切实证据证明就是【厄核】导致了崩陷。” 晏竖尔:“那就是说,纯凭臆想猜测?看来贵部门行事也是相当草率了。” 对方摇头,“请注意我的用词,【证据】,任何事都要讲究个因果缘由,不是吗?” “的确。”前者表示认可,“想来您们是有另外的确认方法喽?” “很抱歉,我不能透露,希望你理解。” “呲。”晏竖尔给自己开了瓶可乐,借着抬起动作遮挡玩味神色,“理解,我当然理解。” 如果真的不能透露那从一开始就不会对他提及【厄核】,欲言又止,半遮半露,俗套又浅显的钓鱼手段,但是不可否认——他上钩了。 厄核……究竟会带来什么呢? 晏竖尔不由得想到济川中学崩陷场破裂时,那颗从极白空间坠落到他掌心与他融为一体的星星。 * 话题告一段落,偌大客厅陷入寂静。 上官极轻轻活动手指,过久保持同一动作让指头感到麻木,他将可乐换到另一只手上,这才发现易拉罐已经因外力而变形,罐体与皮肤之间湿漉漉,分不清是汗渍还是凝结的水汽。 被注视感始终存在,甚至愈演愈烈,错神瞬间恍如坠落无边之地。 直觉鞭挞他现在离去,上官极后背凝满冷汗,7月份的天屋里没开空调,他却离奇地冷,如坠冰窟。 他坐立难安,无法忍受,对面少年却像是一无所知般。 “叨扰了,手机内照片已经删除,先走一步。” 晏竖尔阖眼笑起来,本就诡艳的五官在昏暗环境下犹如鬼魅,那颗小痣一下子显现在眼睑中,叫他更不似真人。 “慢走,我就不送了。” 上官极顿住一秒,不知是否是错觉,对方脸色比一开始苍白些许。 已经到了门口,他没有机会纠结,随着门关合,最后一道光线消弭在房间内。 “咚。” 一阵天翻地覆,晏竖尔头脑昏昏沉沉,他感到自己侧躺在地板上,有点凉,他为什么在地板上。 哦,原来是不小心掉下来了。 他想爬起来,刚刚支撑起上半身,腹部突发刀割样绞痛,烈火烧腹,剧痛穿心。冷汗淋漓而下,晏竖尔伏在地上手脚无力,重重地摔回去,“砰!” 额角顶到茶几,流血了大概,温热液体顺着面颊滚下,落在地上开出一片红梅花。 晏竖尔看不真切,他眼前一片模糊,右眼的祂突然活跃,跳动着妄图脱出□□,痛,好痛!痛的他想要把眼睛挖出来啊啊啊—— 他颤抖着向上抬起手,握住茶几上的水果刀。 那根不属于他的尾巴顺出来,满是裂牙的尾端端详般在他面前嗅闻逐渐向下转到腹部。 他的腹部……有什么? 厄核? 刀刃抵住掌心,他勉力思索着,耳边忽然传来“噗嗤”一声。 “啊……”好痛。 晏竖尔视线缓缓下移,并不清晰的视野中,尾巴插入腹部,在血肉间翻找着什么。他感知着尾巴在体内穿梭,惊谲填充大脑,晏竖尔忽然想要大笑。 祂的贪婪要将他同化,祂的兴奋要将他融化。 一时之间,他无法再感到疼痛,或许是神经免疫,或许是他已经死去。 他抬起水果刀。 “噗嗤!!!当啷!” 手起刀落,用尽全力,刀尖和一截尾巴一同落在地板上,粘稠液体喷溅而出。 “▇!!*▇嘶——” 祂发出了从未听过,超出人类精神层面的尖嘶声,那不是该降临人间的声音,大脑如同遭受猛烈撞击空白数秒,耳中嗡鸣不止。 “咚!” 晏竖尔眼前彻底黑蒙,失去动力,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丝念头:他大概要失血过多而亡吧。 * 上官极一路驾车回到事务部,事务部租在一处商务楼里,包装成一家广告公司,楼下是商业区,阴云谓就坐在楼下咖啡店里。 她一身红绸缎长裙,肤如凝脂,波浪长发侧在脖颈处,手腕上挂着枚两指宽金镯却丝毫不显俗气。 “墓,等久了吧。”上官极坐到她面前,抬手叫来服务员点了杯果汁。 阴云谓抿了口咖啡,“还好,不过是1小时37分钟,按小时工计算的话,你整整花费了我这个数。” 她比了个数字,上官极不敢去细想这个数后面的单位。 他晒晒道:“……您的时间的确值钱。” “不过是廉价劳动力罢了。” “哈哈,”上官极干笑两声,以眼神示意阴云谓,对方会意,手指轻弹,透明结界以她为中心笼罩在两人周身,轻松屏蔽掉他人视线。 “畅所欲言。” “我见到他了。”上官极面上笑意淡下去,“惊悚。” 素白指端漫不经心地夹着陶瓷搅拌棒在咖啡杯中转动,闻言,阴云谓抬眼,“惊悚?用这个词汇形容他,是否过重。” 上官极摇摇头,“倘若你见过他,墓,你不信我,总该相信我的直觉。晏竖尔……像是行走的崩陷,不可名状之物俯卧在他身,高层生物降临我无法直视,每一眼,都像有千万根银针渗透进皮肤,叫我毛骨悚然。” 对方饶有兴趣:“你适合去做诗人,歌颂伟大的拉莱耶之主。”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是真的——” 阴云谓抬手制止,“太浅显了上官极,太浅显了。事务部需要更详细,更确切的信息,保证我们始终站在主动方。而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听你讲那些云里雾里的皮毛感受。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当真要考虑报给你上司让他裁掉你。” “以便节流开支,”她丢上来一沓文件,“请看吧,晏竖尔的生平经历,我想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点什么。” “……” 被奚落地一文不值,上官极面露菜色地翻阅起那沓文件。 【晏竖尔,男,18,零四年十月十八日生人,祖籍a县临城】 “a县临城?”上官极蹙眉,这个地名实在如雷贯耳,“那不是……” 阴云谓:“是你想的那个,接着看。” 【家庭幸福和睦,上有姐姐比他大三岁。早年就读于临城一中,16年临城大地震后离奇失踪,被确认同家人一并死亡注销户口。截止止23年年底,晏竖尔重新注册户口,并经周继峰帮助重获学籍,转学至济川中学】 剩下的文件都是关于晏竖尔直系三代的调查结果,他本人只有短短几句话,然而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将上官极冲击至沉默。 阴云谓撤掉屏障,走到吸烟区吸烟。 烟雾缭绕,薄荷味爆珠清醒气息裹挟辛辣烟草味回荡在唇齿之间。 七年啊…… 居然已经那么久了。 上官极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站立着,沉默许久最终前者开口道,“借个火。” “咔哒。” 火苗燃起,他吐出一道烟雾,“是我大意了,我想的太简单,还想过晏竖尔可能是“那边”的人,唯独没有考虑过最不可能的。” “一切皆有可能,”阴云谓抖落烟灰,“认知塑造最关键的七年中失踪,他为谁服务我都不会意外。” “我们都是自作聪明热衷脑补的蠢货,还记得俞会那孩子说了什么嘛?”她问。 上官极当然记得,“原话是:嗅不清,混沌地仿佛没有人味儿。”他自嘲一笑:“原来都明摆着告诉我们了。” “这大抵也是眼下黑,”阴云谓按灭烟头,“谁能想到呢,七年,计划失败后竟然还有幸存者——” “崩陷,和人类共存了。” * 正午阳光炙热,一道刺目光线透过未拉严密的窗帘直直落在少年眼睑红痣上。薄薄的眼皮被烤地透出潮红,过亮光线让人无法继续沉眠。 晏竖尔指尖动了动,触碰到手边水果刀,“当啷”一声,彻底醒来。 在硬邦邦地板上以扭曲姿势躺了一整夜,现在每动一下神经都传来麻木痛感,晏竖尔手支撑在地板上,麻,雨点敲击般的麻感传遍全身,带来无比鲜活的体验。 他居然还活着。 地上满是干涸血迹,经过整夜的氧化已经开始变成暗红色。腹部衣物被捅开一个大洞,可是撩开看腹部肌肤完好无损,连个疤痕都没有。 摸一摸,按一按。 不痛。 他想起插进腹部,被他在晕厥之前割断的尾巴,水果刀断成两截落在地面,说明这件事的确发生过并非他幻想。 然而仔细搜寻却并未发现尾巴残肢。 他仔细感受了下,与祂的联系不止在甚至加强了。想来砍断尾巴于祂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 算了。晏竖尔站起身去清洗拖布,认真清理着地面血迹。找不到也不用他特意去处理了。 真是省时省力。 干涸的血迹很难清理,他花了一上午才把家具地板都搞干净。再看时间,已经可以吃午饭了。 想到吃午饭,晏竖尔这才意识到昨天买的东西还没整理。 那袋西红柿不会烂掉了吧? 他忧心忡忡地打开,看清里面模样后呼出一口气,好在只是有几个软了点,状态处于将烂未烂之间。 为了解决这些西红柿,他一连挑了4个统统切成片准备做成菜,但是碍于厨艺最终只撒了点白糖。 “也算菜吧……”晏竖尔有点不确定,筷子夹了块放入口中。 又酸又甜,上面的白糖口感奇怪,下面的白糖被番茄汁水浸泡,口感沙沙的更奇怪。 糖好像放多了,偏偏他又不爱吃甜,皱起脸找水漱口。 “哗哗哗——” 一转身的功夫,再转回来白糖番茄被清扫地一干二净,连盘底汤汁都被舔舐干净,像是被洗刷过。 晏竖尔:“?” 家里进贼了,而且口味还很歹毒。 “咔咔……”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身后突然传来塑料袋翻动的声音,一眼扫过去还在不停地抖动。 晏竖尔走过去,一把扒拉开遮挡视线的不透明袋子,只见装番茄的袋子里一堆红果之间挤着只黑色不明生物大快朵颐。 黑色,皮面,拳头大小,正在用身体裂开的口吃番茄,它好像没有牙齿,吃一整个番茄很不方便,吃地汁水到处乱溅。 有几滴甚至飞起来落到晏竖尔身上。真脏。 他嫌弃不已,一嫌弃番茄没洗,二嫌弃黑东西吃起来埋汰。 伸出两根手指捏起来,这东西摸起来有点像茄子,滑滑的,很圆,拿在手里更像是球了。 能不能弹起来? 脑海中闪过荒谬念头,晏竖尔是个行动派,这么想也就这么干,当下对着黑球拍打起来。 ……真的可以弹。 他啧啧称奇。 “……呼噜!呼噜呼噜!!” 那黑球刚开始似乎也有些乐在其中,次数多了渐渐的没了兴致,发出令晏竖尔熟悉的,代表不高兴的声音。 祂? 晏竖尔停住了。 他将球放在手心,认真端详——没有眼睛,只有裂开的一条缝隙作为嘴巴,里面有没有牙齿? 记得祂幻化成尾巴时,尾巴是有尖锐牙齿的。 猜想不如实践,晏竖尔伸进去一根手指撑开缝隙仔细查看,没有,光秃秃一片,甚至没发现喉管那祂吃掉的番茄去哪儿了? “喜欢吃?” 他切了片番茄喂到祂嘴边,如果那条缝隙真的称得上是嘴的话。 “咕唧咕唧。” 祂吃掉了,甚至跳起来试图再索要一些。 “不行。”晏竖尔严词拒绝,“要么给钱,要么别吃。” “……” 祂肯定听懂了,因为不跳了。 晏竖尔感受到一道目光投来,其中充满不平,方向似乎就是面前的黑球。 “?”他伸手想要再研究研究,“你有眼睛?” 然而没等他碰到祂,祂便化成一团黑烟想他涌来,很快,晏竖尔右眼又感到熟悉的不受控感。 祂化出尾巴,完好如损行动灵敏,把番茄一扫而空,甚至报复性地当着晏竖尔的面摔了个盘子。 【咕唧咕唧!咕唧咕唧!】 这个声音,相当愉悦了。 晏竖尔弯腰收拾着盘子碎片,“在你对我道歉之前,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再接触到任何一个番茄,永远。” 祂又摔了个盘子。 * 夜深,晏竖尔吃着麦片粥。 祂很好奇,探出尾巴试图品尝一下。 晏竖尔放任祂把尾端放进碗中,眸光暗沉,若有所思,自昨天过后,祂仿佛活跃了很多。 譬如中午时的黑球,是他从未见过的形态,再譬如现在时刻出现的尾巴,通常可没有出现地那么勤快。 这一切改变的节点都发生在昨夜。 厄核,一定是厄核。 除此之外,晏竖尔再也想不到其他改变因素,看来厄核似乎能为祂提供能量,所以昨夜祂才不算不顾地要钻入他腹中…… 只是当时厄核应当是落在他手里,怎么不在手中寻找? 腹部……是有什么器官在腹部,进而影响厄核位置,胃?似乎不太对,晏竖尔觉得人类尚且无法消化厄核。 那究竟是什么…… “咣当!!!” 祂打翻了麦片粥,尾端嘴巴不住地“呸呸呸”,晏竖尔抽来张纸巾抓住尾端一通擦拭,“人类饲料,简单高效。不好吃吗?” 【呼噜!呼噜!】 尾巴挣脱他,愤怒地抽烂麦片碗,并且不住地在桌面上抽击,“哐啷!!!”木质桌子不堪其力一分为二,汤汤水水混合着木屑撒了一地。 晏竖尔抽出新买的水果刀,比划两下。魔/蝎/小/说/m/o/x/i/e/x/s/.c/o/m 22、欢乐迷失(3) 一晚上将就着过去,第二天晏竖尔起床时发现被子被祂撕成破布,棉絮东一团西一团裸.露在外。 罪魁祸首此刻咬着一团布料,不停地甩动,一不留神撞烂了床头琉璃夜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呸。” 祂把那块破布吐到他身上,恹恹地藏进被里。 晏竖尔:“……” 不想死,但是感觉活着也就那样了。 * 时隔一日,晏竖尔又要去超市买被子,晃动颠簸公交车上,他垂头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叮咚。” 顶端弹出一条新闻推送,【昨日晚9点s市江浦大桥,一辆私家车冲出护栏掉入江中……】 s市? 晏竖尔眼睫垂下,指尖微动,点开推送,一张打捞车辆的现场图片映入眼帘,那s市的车牌后面连号333分外惹眼。 连号且s市的车牌,符合条件的人寥寥无几,是谁似乎已经宣之于众。 【……悉知,车辆中3人尽数遇难,悲悼同时请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雨雾天气请勿出行……】 最后还有一段镜头剧烈晃动的视频,视频中3个人并排躺在担架上依次抬上救护车,媒体拍摄到一晃而过的脸部,其中两个分别是窦凯泽和章佐。 晏竖尔神色微动,一个高位截瘫一个植物人是怎么出现在同一辆车上的? 除非…… 他调整倍速到0.5,第三个担架开始抬上救护车,模糊镜头中,一张熟悉面孔一晃而过。 晏竖尔摁灭手机。 吴慧。 黑掉的屏幕映射出他淡漠神情,他的神思开始逸散放空,吴慧死了,带着另外两个罪犯同归于尽。 不划算,他平静地注视着窗外,树影,人影,走马灯般掠过。烂人烂死才好,溺毙反而让他们得到如归痛快。 窦章两家各有不省油的灯,腌臜事儿一堆,失去利用价值的废人很快会被当做垫脚石踩入尘土,人为性遗忘,埋没,最后在阴暗角落苟延残喘着结束一切。 但是这么做能解失子父母一时之痛吗? 他不知道吴慧是怎么把窦凯泽和章佐带到一辆车上,也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选择这条道路,更不知道接下来周继峰会往湖中推入怎样的石头,以激起更大的浪花。 他下车,狂风挂过,阴云堆积在天边,好像要下雨了。 * 付款出来,晏竖尔接到电话,电流声滋滋响起,一道微哑女声叫出他的名字,“你好,晏竖尔。”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能准确说出他名字,大概还是那个什么异端部的人。 “很高兴与你交谈,希望我们第一次通话顺利愉悦。我是异端特别事务部附属组织长生卫副主任,阴云谓。”女声道,“我从许多人口中与你谋面,多谋擅思矫健灵活,认可度很高。” 晏竖尔觉得这个话术很耳熟,似乎他第一份贴小广告的工作,中介就是这样试图从他手里骗走两百押金的。 “谬赞了。”大概率动机不纯,他不走心地随口应付着。 对面的阴云谓似乎笑了一声,“依我看来,你还虚心谦逊。” “……哈哈。” 他答不上来,自觉虚心谦逊一类的词没有任何一个能和他搭上边。 你说是就是吧。 下一刻,阴云谓露出真实目的,“综上所述,最近方便来一趟事务部嘛?我认为我们需要一次正式会面——地址是c区天桥街302号。” 果然。 晏竖尔长了张嘴,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幕幕画面,逼仄的床底视角,憋气到窒息都不敢发出声音,年幼的他在身体.内部发出啜泣,被迫倾听近在耳边的哭嚎。 【杀了我!杀我了!杀了我!】 【呜呜呜呜……有东西在吃我,有东西,在吃我……】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似地狱深处发出的哀求嚎叫瞬间拉扯住神经,仿佛又回到那极致黑暗的时期。 他急促呼吸几口空气,胸腔起伏为肺部泵入空气,这才抛开恐怖如潮水般的窒息感。回忆也如潮水般褪去,收纳进最深处的匣子中,轻易不会触碰。 “有时间的话。”良久,他平复心绪回道,然而却并不打算去。 过往经历致使他无法对任何组织,或者组织中任何人产生信任,最好不要靠近,不要交集。尽管当年事件中,组织构成里并没有事务部。 只是其中关系纠缠,千丝万缕,保不准有漏网之鱼在他看不见的暗处如杀不净的虫一般,繁衍生息。 “随时恭候。”阴云谓道,“那么回见,祝你接下来有美好的一天。” 晏竖尔挂断电话,手悬在拉黑键上顿了会。就这样拉黑的话,倒显得他不够谦逊。 算了。 * 一个谦逊人在等公交,手里却被强行塞了张传单。 “劲.爆爽玩,冰淇淋之夏,一人门票300元无限畅吃?”颜色蔚蓝加嫩黄很夏天的传单上,印着一行加大加粗的泡泡花体字,实在惹眼,晏竖尔下意识跟看读了一遍。 完蛋。 那几个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已经开始后悔。 祂猛然扎出,像一柄长枪或者箭矢一类的尖锐物品,穿透手中传单,把传单高高举起,剧烈甩动发出纸张抖动的“哗哗”声。 索性公交站附近没人,不然晏竖尔根本没办法解释他身上为什么藏了条比尖吻蝮蛇还暴躁易激惹的尾巴。 “暂停!” 晏竖尔呵斥祂,一只手伸手捏住尾巴让祂缠绕在自己臂上,另一手强行摘下尾巴上串着的传单,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 尾巴尖依依不舍地朝向垃圾桶,祂发出一系列不明声响。 【啵啵啵啵——】 “在说什么?” 他捏起尾端查看,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蛮新奇的。 片刻后,祂像是新生的孩子模仿着晏竖尔的语调——“劲.爆爽玩,冰淇淋之夏,一人门票300元无限畅吃。” 晏竖尔:“……” 不知是该惊奇祂会说话,还是该惊奇这一字不漏的复述能力。 祂:“无限畅吃。” 马上有人走过来,晏竖尔提起夏凉被包装做遮挡,边试图把尾巴卷起来,口头承诺,“好了,带你吃,快回去。” * “六海乐园。” 晏竖尔站在游乐园门口,仰头望着乐园招牌,这家游乐园似乎开园有段时间,设施老旧,人流也不怎么多。 尽管推出了门票设施加冰淇淋无限畅吃的活动,园内氛围仍旧沉寂,用以装饰的彩灯带气球,两厢对比下更显得落寞。 前面有几个排队的人,大概是组团来的,彼此之间欢声笑语。 很快到了他,扫码付款后刚拿到游园票,背后传来熟悉声音,“晏竖尔?” 晏竖尔:“?” 他转过身,排在后面的正是俞会飞鸟两兄弟,两人之间还站着个陌生女孩,身着运动套装,一见他便自来熟地打招呼,“您就是晏竖尔,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是戴卯卯,叫我小戴就行!” 他点头示意,转回去对着售票员低声询问,“你好,现在可以退票吗?” 【呼噜呼噜!】祂瞬间不满。 售票员眼神在几人之间打了个转,扯出个尴尬笑容,“不好意思,不满足退票条例园里不允许退票,再说,您还没进去玩呢……” “好吧,谢谢。” 晏竖尔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拿着钱径直走向检票口。钱都花了不能不玩,必须回本! 他前脚走进,俞会等人后脚跟进。 戴卯卯拿着串游乐园外买的糖葫芦,嘎嘣嘎嘣咬地直响,“真巧啊,我还说想找个空闲会会他呢。踏破铁鞋无觅处,送到眼前来了。” “先不说这事儿。”飞鸟夺去她手里糖葫芦,“准备检测吧,谁知道碰上活动时候,万一【崩陷场】突然开启,无辜人民群众怎么办?” …… 晏竖尔与他们相距近十米,几人压低声音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被他听入耳中。 也就是说,六海乐园是崩陷场的寄体,甚至现在有可能已经处于崩陷边缘,即将爆发崩陷危机。 早知道就不为了三百进来了。 明明是尽力避开了,却不知为何,总是或人为或巧合地接触到他不想接触的层面,倒像是一只大手暗中推动,命运的齿轮转动促使所有人粉墨登场。 他的心向下沉了沉……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 念头刚起,那熟悉又陌生的失重感骤然传来。 【▇▇*!!——】 耳朵嗡鸣不止,等再次恢复听觉周围满是窃窃私语,以及惊慌失措的询问声,晏竖尔抬起头,视野内的天空一下变得血红阴沉。 他看到买票时在他前面的那群人紧紧挨在一起,对待陌生环境眼中布满惊异。 【叮咚】 电子广播响起,断断续续又语调上扬的机械女声说不出的诡异,【叮咚,欢迎大家光临欢乐迷失!】 【本乐园拒绝一切武力胁迫、强制行径,我们的宗旨是快乐!快乐!!快乐!!!!】魔/蝎/小/说/m/o/x/i/e/x/s/.c/o/m 24、欢乐迷失(5) 规则同步于所有手册传单。 晏竖尔看了看木马,准备去游客中心看看,拐过一道转角,高墙后三口夫妻正在争执,见到他不约而同地露出个尴尬笑容。 误入吵架现场的晏竖尔目不斜视,加速离开。 不料父亲忽然叫住他:“请问,您有拿到卡牌吗?” “没有。” 的确没有,设施掉落卡牌的概率小到可怜,他还不想在旋转木马上转一辈子,顺带接受san值下降的洗礼。 父亲脸上疑色一闪而过,并没有揪着一个话题不放转而问,“您看手册,规则刷新了,您有尝试第二次木马嘛?” 晏竖尔露出虚弱神情,“还没有,第一次后我头就有些痛,现在想去游客中心搞点无限畅吃的冰淇淋——连续游玩提升概率不假,但san值也会翻倍下降,至于翻的是哪一次的倍数……” 点到即止,接下来就看他们怎么选择了。 血色天际下,少年墨黑瞳孔倒映出外界色,幽暗,混沌。那张脸一瞬间如盛开的曼珠沙华般鲜明,馥郁鲜妍,艳地诡异,艳地古怪,艳地让人不敢直视。 父亲与母亲一顿,皆不约而同地避开那张脸,奇怪……明明之前似乎不长这样。 努力回忆记忆中同程木马的黑发少年的模样,却怎么也记不起他的样貌,像是被谁可以涂抹去了,不允许在大脑沟壑里留下任何印象。 女儿却从父亲怀里直起身子,盯着晏竖尔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yan、呀呀,yan……” 父亲低头颠了颠女儿,思考半晌,“谢谢,打扰了。”他们毅然决然抱着女儿重回旋转木马。 晏竖尔眨了眨眼,命运在一瞬间分出岔路口,“祝好运。” * 游客中心直线距离旋转木马大概一千米,然而在四周都是高墙且路口繁多的迷宫中,要走将近四十分钟才能到达目的地。 他从死胡同里走出来,迫切地需要一个导游。 路上碰到工作人员,对方歉意表示不能离开值班位置过远,只能给他指明方向,顺着指名方向,晏竖尔离奇来到一处乐园地图并没标注的十字路口。 迷宫里不是没有十字路口,只是去迷宫整体一般,狭窄,纵横。此处的路口却格外的空旷,空旷地令人感到不适。 仿佛此处应当有个庞大设施,却离奇不翼而飞了。 路口中央最空旷处,点着一根白烛,不知是谁点燃了多久,蜡液不断积攒流到地上,簇拥着蜡烛形成一尊半人高蜡液地标。 不对劲。 晏竖尔在一处装饰灌木后藏身影,借枝干缝隙环顾四周,几个路口立着昏黄路灯,灯泡因电路断连不断闪烁,路口安静地闻针落地。 他听到有东西在靠近,脚步很轻,肺部剧烈呼出的气音却暴露出它的行踪。 脑海中一个词渐渐浮现——猎犬。 原先他以为【猎犬】是指部分群体,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只特指一类生物。 电灯灯光忽然齐齐熄灭,路口陷入黑暗,只能一点幽暗烛火摇曳,承受着几个路口流来汇聚在一起的风气。晏竖尔嗅到浓烈腐臭,随着腐臭越发清晰,气音也愈来愈近。 白烛火光也暗下去——是被遮挡的,它靠近白烛不知在干些什么,晏竖尔听到巨大嗅闻声。 朦胧火光将它勾勒出一个模糊轮廓,非人非狗。 它很快从白烛附近离开,却仍旧在路口巡走,似乎肯定这里有人而不愿离开。他能闻到那股恶臭时远时近,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刺鼻化学试剂气味。 这对感官敏锐的晏竖尔而言是莫大折磨,简直要被腌入味儿了。他捏住鼻子憋气,生无可恋。 “滋——” 电灯发出钨丝点起时电流通过的声音,路口大亮,一张皱皱巴巴泡到浮肿苍白的人脸隔着灌木丛同他对视。 晏竖尔:“!” 难怪那么臭! 猎犬睁着眼,一眨不眨,它眼上覆有一层白膜,像标本未挑开的保护层,不知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它似乎没有视力,辨别追踪猎物全靠听觉嗅觉。 它嗅闻着找到灌木附近,这里气息最重,但味道却极为混杂,似人非人,细细闻下还有股可怖威压混合其中。 利维坦巨物不可直视,蔑视之威万川仍在—— 猝不及防闻到,猎犬被祂刺痛,发出一声尖锐鸣叫连忙伏低身子以示尊敬,不敢冒犯,夹着尾巴逃开了。 晏竖尔缓缓起身,收起藏在袖口的匕首,注视着猎犬远去的背影。 【猎犬】人头狗身,两个肢体都残破不堪露出腐肉,想来他闻到的腐臭就是由此而来。脖颈处有一圈针脚丑陋的缝线,像是随心二次组合的试验品,创作者并不认真。 “谢谢你。” 他对祂道,如果不是祂,那将不可避免进入一场决斗,□□或规则上的决斗。 晏竖尔摩挲着匕首柄端,想着游玩手册上的规则,其中有条不可攻击猎犬让他相当在意。 甚至说后面的一整条都让他相当在意,太笼统了,参考前后详细条例,第6条敷衍地不像话。 像个障眼法,偏生工作人员竭力服务又是正确的…… 【啊!啊!】 祂突地伸出尾巴,扯着晏竖尔直线上前,他都不知道祂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个趔趄,随着力道几步摔在白烛面前。 “咔嚓。” 祂咧开口器,一口咬掉蜡烛塔头,不知积累多久才能形成半人高的蜡烛塔一下子没了脑袋。 烛光灭掉,烛光颤颤巍巍燃起。 祂意欲来第二口被晏竖尔扯住细长尾鞭往口器里塞了块糖,糖是吃自助餐送的普通薄荷糖,没什么甜味儿。 不过祂平时也不挑,来着不拒,通常会喜滋滋地含着糖安静一会儿。然而这一次祂一改常态,薄荷糖一秒被口器中环状排列尖牙碾碎成粉末,祂再次靠近蜡烛塔迫切地想要再来一口。 晏竖尔:“别咬!” 蜡烛塔不知道有没有别的用处,再者乱吃东西总归不好。 往日里吃点人面鱼也就算了,他只当紧迫环境下恢复能量必需品,然而晏竖尔现在发现了更丰沛富润的能量供给——厄核。 也就不用祂可怜兮兮地四处捕食饱腹,以捡漏为生。 晏竖尔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对祂态度已经开始悄然转变,从一开始的无所谓放养逐渐接纳。 “噗呲!” 尾鞭生长出长刺,尖刀一般毫不留情地扎穿了晏竖尔握着尾鞭的手,痛,痛到麻木。 大脑瞬间切断手部痛感神经,防止他晕厥过去,手不受控地抽动两下,这一下大概是把手筋割断了,他有点控制不住手指活动。 手指不听使唤地送开尾鞭,祂最终得偿所愿大口大口吃掉了四分之三的蜡烛塔,随着祂的吞吃,晏竖尔感到手上贯穿伤逐渐发痒愈合。 片刻后,手掌完好如初,连道疤痕都没有。 这…… 和当时祂钻到他腹部时一样,等他恢复意识醒来,腹部也是完整没有伤的。 祂的力量惠予寄体,然而前提是有多余力量反哺,也就是说蜡烛塔暗藏能量,甚至让祂为之垂涎觊觎。 难怪。 晏竖尔摸了摸尾端,“好吃吗?” “呸呸呸!”不好吃,祂吐出口器里无味蜡块,甚至觉得有点塞牙,果断冲晏竖尔张开嘴要求他将密密匝匝齿间塞着的蜡块剔出来。 对方会心一笑,捏住尾端弹祂:“塞着吧。” 祂:【呼噜呼噜!】 不理会祂的抗议,晏竖尔上前一步垂眸打量只剩残骸的蜡烛塔——蜡烛塔被咬的支离破碎,白色蜡屑掉了一地,然而烛火仍旧颤颤巍巍地在残破蜡塔顶燃烧着。 只是遭受了一番啃咬,火焰明显微弱些许,一点豆大的烛火在风中凄凄惨惨地燃着。 手掌微微靠近,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晏竖尔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想法,他摸出那三张卡牌,海鸥,蝴蝶,犬。 指端轻抚蝴蝶纹样,如果按照物种门类划分的猜想,蝴蝶作为节肢类动物无疑是最低等的。 这也是他所能承受损失的底线。 他将蝴蝶牌抽出,捏住一角置放在烛火上,火舌瞬间席卷而上,将蝴蝶牌燃烧殆尽,晏竖尔松开手看着残余一角也变成火焰一部分。 不多时,火焰重新微弱下去,一张完好无损的卡牌出现在蜡烛塔顶端。 果然没猜错,蜡烛塔就是加持。 晏竖尔拿起卡牌,手感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卡背多了一处蜡烛图形。 再看烛火,原本豆大的火焰燃烧后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彻底熄灭。 看来一座蜡烛塔只能加持一张卡牌,当然也有可能是祂对蜡烛塔的破坏导致剩余能量只能加持一张。 他收起卡牌,不纠结,径直奔向游客中心。 刚走出空旷路口,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变化,回首一看,空旷路口连带着蜡烛塔一并消失了,又是熟悉的高墙,逼仄纵横的道路。 原来是随机刷新的嘛。 晏竖尔眨眨眼,加快脚步。 接下来再也没有碰到蜡烛塔,猎犬遇到过一次,但吃掉部分蜡烛塔后,祂饱腹着,独属于异端的气味信息传递出去,猎犬还没靠近便被高位异端极具压迫的气息逼退。 到了游客中心,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正是精明眼镜男和黑长直年轻女性。 他俩并排坐在大厅按摩椅上,面色郁郁,低声交谈着什么,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连忙收住话题。 “你们好。” 晏竖尔打了个招呼,就目不斜视直奔餐饮区,祂正操控着他的右眼不断跃动,视线直指冰淇淋机以及各类甜点。 仿佛下一秒这些东西再不进祂嘴巴里,那祂就要带着晏竖尔的右眼远走高飞。 大厅按摩椅完全被忽略的两人:“……” 两人交换眼神,雷椒率先开口,“柏星纬,你去吧。”她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只怕暴露太多信息,现在这个情况她除了自己谁也相信不了,更何况那还是个男性,尽管年龄不大,可控制她绰绰有余了。 精明眼镜男,也就是柏星纬,无奈抬抬眼镜框,“你在外面,注意来人。” 说罢,他起身走向餐饮区,这种情景下很难有人惦记着吃喝,经历那些幻境……只要想一想,翻涌呕吐欲就漫上喉头。柏星纬脸上闪过厌恶,抬手在胸口顺了顺,不再去想。 * 推开餐饮区的门,柏星纬看到黑发少年立在桌边,手端瓷盘,里头是块草莓奶酪蛋糕。 余光扫过桌上其他餐盘,柏星纬一顿,发现餐盘空了大半,尤其是甜品区所剩无几。 狐疑视线在晏竖尔周身打转,后者似乎一无所知,垂眸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对他而言过于甜腻的蛋糕。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相隔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如果说是晏竖尔五分钟内将餐饮区扫荡一空,那可真是…… 耐人寻味。 少年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柏星纬盯着那块草莓奶酪蛋糕,确定话题,率先开口,“胃口不错,请问它味道怎样?” 台面上已经没有草莓奶酪蛋糕,他手里的就是最后一块,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什么,对方都得回应他。 “……” 晏竖尔撇了他一下,有印象,是之前迷宫路口想拉他入伙,最后不知为什么放弃的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好奇?这边我没动,送给你。”放下瓷盘,他转身离开。 柏星纬:“……” 不是你脑子缺根筋啊。 他咬牙,端起瓷盘追上去:“误会误会,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跟你抢吃的。” “嗯。” 晏竖尔应了声,他又不傻,怎么看不出对方意图,只是他真的不爱吃蛋糕,既然有人问了干脆顺水推舟甩掉。 祂很生气,因为草莓奶酪蛋糕是祂第二爱,甚至为了留着慢慢品味,特意让晏竖尔端了块在手里以便祂闲暇时来一点。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这个呼噜声是晏竖尔听过,有史以来最长的呼噜。 祂呼噜了一会儿,马上发现了更大的问题,柏星纬步步紧跟,一路尾随,祂的寄生信徒根本没机会投喂祂! 祂无法容忍! 柏星纬只觉面前人越发看不清,不,这不是意义上的,而是实际上——眼前人面孔模糊一瞬后,就开始逐渐塌陷,融化,五官里留下黑水滴滴融入汪洋黑海中。 汪洋?哪里来的汪洋? 等他意识到,他已经处于黑海中央,无尽浪涛裹挟着他,神智被拍打在礁石上。柏星纬指甲掐进掌心,努力保持清醒。 “隆隆——” 仿佛汽笛长鸣声响起,无穷大的阴影浮现在下方海域,祂比黑海更罪恶更深重,祂是世间孽的起始,祂是掌管黑海的主……如同自地狱传出尖啸自下方传出。 音波震起海水,风声水起,逆向而流。 柏星纬脑子空白一片,瞳孔涣散,天国,他去往了,极乐天国—— 水帘幕后,有双幽绿瞳孔平静地注视着一切。 * 太久没消息,雷椒找了过来,明明餐饮区和大厅都开了冷气,就是不知道为何,一踏入餐饮区冷气足的像是谁打开了冷库大门。 她打了个哆嗦,搓搓掌心低声唤着:“柏星纬?柏星纬?” “他在那边。” 角落里忽然有人说话,雷椒一惊,转头过去才发现正是她们的目标人物,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赫然见到柏星纬倒在一堆餐车拼接成的平台上一动不动。 死、死了? 雷椒惊疑不定,提着颗心上前试探鼻息,感受到温热平缓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没死就好。 她推了推柏星纬,见对方昏迷着毫无反应也不再尝试,转而看向晏竖尔,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交涉。 而此刻的晏竖尔,刚刚借着手臂遮挡把最后一个蛋挞塞进祂口器中,这才得以平息黑海之主的愤怒。 【咕唧咕唧】 将整个餐饮厅扫荡一空的祂,终于发出还算满意的声音。 雷椒缓步上前,把距离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你好,我是雷椒。” “晏竖尔。”晏竖尔点头示意,“请坐。” 他对雷椒印象优于柏星纬,柏星纬眼中总透着他熟悉却算不上喜欢的精侩,那种仿佛被无时无刻算计着出卖的感觉,真是记忆犹新。 “谢谢,不用了,我跟柏星纬一起。”雷椒摘掉对方眼镜放在桌上防止其在接下来行动中被压断,而后十分随意地将他摔到沙发上。 看着就痛。 晏竖尔眨眨眼,眼上小痣透出点看好戏般的怜悯。 不过看来雷椒和柏星纬结盟关系并不紧密,相反充满嫌隙防备猜忌,乃至算计,他可没错过雷椒翻动柏星纬口袋的手。 恐怕是在找卡牌吧? * 雷椒没能在柏星纬外套口袋找到卡牌,咬了咬唇,余光看向晏竖尔,见他低头背对他们忙碌着,干脆放开手脚在柏星纬身上摸索起来。 找到了。 她心下一喜,快速查看图案—— 柏星纬只有一张牌,兔子。 兔子。 雷椒更加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快速地把卡牌放回原位,若无其事般坐到柏星纬身旁。 等待后者醒来的时间里,雷椒与晏竖尔不时沟通几句,雷椒问,“你玩了什么项目?” 晏竖尔:“旋转木马。” 前者露出一个向往的神情:“我在海盗船,旋转木马很容易吧?” “还好。” 只是省去了肉.体折磨的精神折磨罢了,真要论好在哪,实在是不敢恭维。 …… 柏星纬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捂着脑袋坐起身,想不起来自己因什么而晕倒,“我……”他精神恍惚,“我好像看到了……绿眼睛?” “绿眼睛?”雷椒反问,“看错了吧,这里哪有绿眼睛。”难不成他碰到什么怪物不成,她隐晦地抬头巡视四周。 晏竖尔动作一顿,下一秒又若无其事起来,“幻听幻视是感知觉改变,兼情感异常,行为改变,都是精神分裂症前前兆。” “……”柏星纬,“我不是。” 晏竖尔正色:“无自知力也是。”魔/蝎/小/说/m/o/x/i/e/x/s/.c/o/m 25、欢乐迷失(6) 柏星纬张嘴要说点什么,下一秒,外间传来玻璃破碎声。 众人:“!!!” 晏竖尔起身朝外走,雷椒下意识跟着起身,衣摆猛然被拉扯住,她低头看向力道来源柏星纬,后者冲她缓缓摇了摇头,她咬咬牙重新坐了回去。 游客中心大致分为四个部分,前厅,餐饮区,住宿区,以及不对外开放的工作区,其中包括备餐,杂物间,员工间等等。 手册中并没有说游客中心绝对安全,晏竖尔抽出匕首垂在身侧,保持戒备姿态,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声源。 “好痛,嘶,你轻点,要弄死我不成?” “闭嘴。” …… 声音从住宿区某间客房里传出,有两道男声低低说着什么,晏竖尔贴着走廊墙壁离他们很近,越听越觉得声音耳熟。 “俞会飞鸟?” 他尝试叫道,房间里瞬间安静,下一秒脚步声迅速朝门边走来,“咔挞”,俞会拉开门。 “晏竖尔?你怎么在这儿?” 飞鸟从俞会身后探出头,他一只手臂狼狈且异常地蜷曲在胸前,客房阳台落地窗破了个大洞,地板上落了一地玻璃碎片。 看情况就是飞鸟肉.身撞开落地窗,显然是为了躲避什么,迫不得已才做此下策。 他了然,“碰上猎犬了?” 俞会点头,“人首狗身的缝合怪物,追了我们很久,直到进入房间才离开。” “既然碰到了猎犬,那有没有看到蜡烛塔?”晏竖尔比划了一下,“半人多高,白色,最上端有蜡烛在燃烧,一般位于特别空旷的路口。” 以上叙述的只是经验之谈,也不知蜡烛塔是否会有不同的形态。 “可能,有……”俞会回忆了下,不太确定,“我们的确遇到过空旷路口,但一进入就碰到了猎犬,事态紧急未能仔细查看。” 他反问,“听你这么说,【蜡烛塔】相当重要。” “嗯。”晏竖尔没否认,坦然说:“手册规则中的加持,就是由蜡烛塔上火焰燃烧后得到附魔。” 飞鸟:“你试过?不会诓我们的吧?” “亲身试验,我为人怎样你俩不清楚嘛。”晏竖尔抽出蝴蝶牌,让兄弟俩看卡牌背后蜡烛图纹。 前者凑上去看了看,撇嘴,“信你为人才会出大事。” 俞会拍了他一下,“闭嘴。” “嘶,”飞鸟被拍中手臂,疼地嘶嘶抽着凉气,“信了信了,先别讲了行吗,玻璃碴还□□胳膊上呢。” 晏竖尔视线转到他胳膊上,有片不算严重的擦伤。另外就是划伤,一道伤痕深可见骨,皮肉外翻,此刻正粗糙地用客房窗帘包扎止血。也是侥幸没划到动脉血管,不然就是失血过多,飞鸟还能不能站在这儿都说不准。 “前厅应该有药箱,不处理发炎就完了。”他道。 伤患本人抱着胳膊,忧心忡忡,“该不会得破伤风吧,我年纪轻轻不想死。” “啧,”俞会反手捏住他嘴巴,“避谶你懂不懂?” * 几人一起回到前厅,俞会率先从前台下面的柜子里翻到药箱,他拿起瓶碘伏,看到还在使用日期内松了口气。 兄弟俩头挨头处理伤口,晏竖尔转了下眼珠,捕捉到客房传来的细微动静,像是有人在房间中处理着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相击声如此清脆,断断续续地响着。 还有人? 他状若无意地问,“戴卯卯没和你们一起?” “分头行动,她应该跟着学生在过山车附近。”飞鸟道。 晏竖尔颔首,“我有东西落在客房了,回去找一下。对了,蜡烛塔加持先不要广而告之,目前来看蜡烛塔与猎犬有一定伴生属性——” “你们也不想无辜游客为了加持而葬送在猎犬嘴下吧?” 话音落下,他转过走廊消失在转角。 “……晏竖尔是不是欠抽。”飞鸟鼓鼓腮帮,“一股屑味儿。” 俞会看他一眼,低下头处理皮肉中的玻璃碴,“他说的没错,现在对猎犬所谓的决斗没有任何底细。哥,不要轻举妄动,小心行事,牢记我们的责任义务。” 飞鸟垂着头,不言语。 * 晏竖尔转回客房,方才听到的细微动静消失,客房走廊深长狭窄,昏黄壁灯灯光勾勒出一道道门扉。 他一间间推开查看,客房门都没锁,出入自由。每个房间的床品都洁白整齐,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像是随时准备迎接客人入住般仔细预备着。 终于,他回到那个落地窗破碎的房间,犹记得走时房门大开,再回来房门却关的严严实实。 “咯吱——” 门开了,同其他房间一般无二的房间布设映入眼帘。 地毯干净不见滴落血迹,窗帘完整用绸带束在一起随风晃动。最惹眼的还是落地窗,完好无损的窗擦地铮亮,不见一点灰尘痕迹。 落地窗外景象没变,有棵树在院子中,斜对着落地窗一角。空气中还弥漫着一时半会散不去的血腥味道,这让他确定自己没走错房间。 晏竖尔若有所思。 他带上门,视线移向更深的走廊,尽头的门上贴有【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字样,他顿了一下,下一秒果断聘请自己为六海乐园高级顾问,坦然地推门而入。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门后是一个狭小的隔间,里面摆放着各类清扫用具,隔间墙壁上还有一道门,没有把手,然而不等晏竖尔去推便自己敞开了。 “咯吱——” 随着长长一声合页转开,晏竖尔神色古怪。 怎么那么像请君入瓮? 探头过去,门后门连接着一条深不见底的走道,又深又狭,一个人侧着身子才能过。 这狭窄程度,进去了就没办法转身,且施展不开大动作,完完全全的被动地形。 晏竖尔还没莽到只身一人闯深潭,果断知难而退。 等他回去,俞会飞鸟已经包扎妥善,骨折的手臂用硬板夹了固定在脖颈上,见到他还能友好挥一挥。 “手艺不错。” 包扎手法老练整齐,看着像时常包扎的。 飞鸟要说什么,被弟弟一个肘击打回去,一句话在嘴巴里转了几圈最终吞回去,发出个气音:“哼。” 俞会压低声线,声音细微:“隔墙有耳,那边餐饮区里好像有人,听到声音了。” “啊,”晏竖尔这才想起被他抛之脑后的雷椒和柏星纬,正要解释,只见雷椒手里颤颤巍巍地握着把尖刀从餐饮区走出。 看到站在前厅中的黑发少年,雷椒明显松了口气。 “你一直不回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她道。 晏竖尔摆摆手,“抱歉,有事耽搁了。柏星纬呢?” “他又晕过去了。”雷椒手中仍旧紧紧握着刀,刀尖对准兄弟俩,防备之意几近溢出,“你们是?” “我是俞会,这是我哥哥飞鸟,”俞会对着她做出【放下】暗示,雷椒盯着他的眼,忽然不受控地手指发软,“当啷”一声,尖刀掉到地上,“你不用害怕,飞鸟和我都是官方组织人员。” 雷椒发出质问,“官方组织?我为什么从没听过?你们是不是联手想要骗我?!这里是哪儿我要出去!” 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可能是柏星纬几次无征兆昏迷让她心理防线崩溃。 雷椒俯下身想要捡起刀。 “吱——” 飞鸟速度更快,上前一步把落到她脚边的尖刀踢到一旁,防止她激动下拿刀伤人。 “冷静。”俞会放缓语气下达新指令,的确如他所说下达指令会消耗他本身,肉眼可见的他嘴唇苍白发紫,不见一点血色。 雷椒晃了晃,头颅低垂,片刻后像是猛然惊醒意识到什么,“我……” 她语无伦次,痛苦地抬手捂住脸,“对不起,对不起,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我很抱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俞会眼前一片人影恍惚,他有些脱力地缓缓靠坐在按摩椅上,飞鸟凑上前摸摸他额头。 晏竖尔翻出瓶电解质水,丢给俞会,“喝点。” “谢谢。” 雷椒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她只是个普通打工族,普通的小康家境,普通的长相,普通的人生,靠努力勤奋上了一本,毕业了,却也只是在一个普通公司上班拿着普通工资。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一生都将普通地平淡地,一眼望到头的过下去,直到耄耋之年回望自己普通却充实的一生。 直到今天一切都变了。 她走进一家乐园,被卷进恐怖游戏,不明所以地遵守着规则等待不明出路,她又怕又惧。血色天空让心中隐秘角落的恶意疯长,雷椒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她翻找柏星纬口袋时,拿起刀对准俞会飞鸟时的心情。 ——那竟是种愉悦兴奋。 属于她的,释放的,愉悦。 “雷椒?站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有人叫她,雷椒肩膀猛然一耸,转过脸来已经是泪流面满。 柏星纬对上这样一张脸,眉头紧促,“你……” 雷椒抬手用袖子抹去眼泪,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失态了,对不起。” 前者语气软下去,“理解,我们都会赢的。”谁也不想去探究输了会有什么结果,死亡?永留?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偌大的厅堂安静地不闻一声,直到自外面传来脚步声。 戴卯卯刚踏进门来就笑了,全都是熟面孔,“都在呢各位。” “你来了。”俞会飞鸟异口同声。 “飞鸟,胳膊怎么还断了。瞧瞧俞会这小脸,呦,几小时不见这么狼狈了。”戴卯卯看看两人惨状,怒极反笑,“你俩基础课程毕业了没啊?上次——我就不说了,出去给我等着。” 视线落到一旁看戏的晏竖尔身上,上下扫视一番,说,“我就说没看错人,而你,晏竖尔,我的朋友我诚挚邀请的合作伙伴。我们需要你。” 两对情侣跟进来就听到这番话,其中的低马尾女生闻言,连忙小心翼翼地扯住她衣角,“卯卯姐,别丢下我们……” 戴卯卯表示她会对所有人负责,一碗水端平,尽力保障众人安全。 惨遭无妄之灾,晏竖尔打了个哆嗦,“她平时也这么说话吗?” 飞鸟:“你说她怪腔怪调?偶尔,气急了就阴阳怪气,平时还是很正常的。” 晏竖尔:“……” “真热闹啊。” 一道粗粝男声插入,众人回头去看,是那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他存在感不是很高,互换基本信息时几乎没有发言。 两对情侣靠门近,闻到中年男人身上酒气厌恶地捏住鼻子后退。 中年男人毫不在意,一步三趔趄,径直掠过众人走进餐饮区,就再也没出来。 截止到现在,除了一家三口以外所有人都到齐了。 除了刚开始进到游客中心有过短暂的喧嚣交流,其余时间所有人都忙于吃喝,闭目养神补充体力。 晏竖尔去餐饮区逛了圈,被祂吃光的餐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补充得满满当当。他眸光微闪,更加确定心中猜想。 * 天色渐晚寂静无声,众人各自分配了房间入住,俞会撩开窗帘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昏黄灯光忽闪忽闪,路口处空落落一片不见人来。 飞鸟敲开门,让俞会给他换纱布,“在看什么。” “还有人没回来。”后者收回视线,示意兄长坐过来,为他解开纱布换药,“那一家三口,我记得他们的女儿才五岁。” “遇到猎犬了吗?”飞鸟取出纱布,摆放在桌上。 俞会摇了摇头,“说不准,也可能是在设施内住宿,不想来游客中心。”这话说出口,他自己也静默了。 “游客中心怎么看都比设施安全吧,况且他们还有个五岁的女儿,s昼夜温差大,孩子在外面容易生病。” “……唉。” 飞鸟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我明白你俞会,但是无法,人力就是如此,天灾人祸,再怎样也只能减少伤亡。崩陷一日存在人类一日危机。” “别想了,尽蝼蚁之力行从心之事,或许他们命里有福大难不死呢!” 话音刚落,前厅有人爆发出凄厉嘶吼声,“救命!救救她!救救我女儿!快来人,快来人啊——!!!” “!!” 兄弟俩弹射起立,飞鸟顾不得伤口三下五除二把纱布一系套到脖子上,“走!” 两人急匆匆感到前厅,地上跪着一对父母,求救般仰头慌乱注视众人,怀抱中抱着个血肉模糊的小女孩,鹅黄色裙子被血染红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形成一小滩血泊。 这么大的出血量…… 戴卯卯推开围观众人,看到满地刺目血迹无助地抿紧了唇。 “节哀。” 她并不想做恶人,但总得有人说出来,在崩陷场中沉溺于一种剧烈情绪是极其可怖的,无异于等死。 母亲猛地抬起头,眼底血红,她像只护崽野兽,声嘶力竭地崩溃大吼反驳,“她没有!!!!她没有!!闭嘴!闭嘴!” 晏竖尔来就看到母亲腿部蓄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起扼住戴卯卯脖子,让她彻底闭嘴。他上前示意戴卯卯到后头去,防止母亲暴起伤人。 “闭嘴也留不住她,”他陈述道,“你可以试试她的呼吸,摸摸她的脉搏。” 少年长长眼睫垂下,那点小痣凝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天悯人,他慈悲,他冷漠,他平静地撕开虚幻帷幕。 母亲抖着手去摸女儿,小小的身体只剩弥留余温,她握着小手,期许女儿只是因为太冷了,冻僵了才这般冰冷。 “咚!”她白眼一番,烂泥一般瘫软倒地。 父亲愣愣的,看着女儿,看着妻子,环顾围观众人,一,二,三……十一。除了他们一家三口所有人都在,所以人都安然无恙,只有孩子,只有他们的孩子死了。 他悔,他无比后悔游玩第三次旋转木马,如果,如果没有就好了,如果能回到那之前,他一定—— 血,有血从他嘴角留下来,“咳咳咳咳!”父亲后知后觉地捂住心口,莫大痛感传遍全身,下一秒,他也晕倒在地。 “呜呜……”两对情侣中两个女生低低抽噎起来,另两个男生也面色苍白,连忙拽着女友离开前厅。 俞会上前拉开父亲紧锁的双臂抱走孩子,戴卯卯从晏竖尔身后走出,张开手,“给我吧,我来。” “给。”飞鸟还得换药,俞会看到兄长手臂上的伤口在人群推搡时裂开了,此刻正往下流着血。 晏竖尔先她一步接过孩子,“我也一起。” “也行。”她点点头,转过去对还在现场的雷椒柏星纬道,“能拜托你两位把夫妻俩送到客房里吗?” “我们?”柏星纬顿了顿,点头,“可以,交给我们就好。” 他看向雷椒,雷椒也冲他点点头。 * “你确定把她放这儿?”戴卯卯抱着孩子,侧头看向晏竖尔。 后者颔首,开始清理后厨冰柜里的东西,“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出崩陷场的话,可以自行安葬。” “我不得不告知你,死在崩陷场里的人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最终都会化作崩陷养分,你这行径简直多此一举。” “谢谢提醒,”晏竖尔动作不停,“就当是个念想吧,让三口见最后一面。” 戴卯卯:“……” 她扭过头,“随你。” 冷柜里东西不少,晏竖尔收拾了很久,这期间,戴卯卯开始垂着头打量孩子,头发有点乱了,她撸掉发绳给孩子重新梳理一番,梳着梳着梳到后脑,指尖忽然摸到一处凹陷。 凹陷……? 她动作一顿,缓缓剥开后脑发丝,一个孩子拳头大的血窟窿暴.露在眼前。 “这……”戴卯卯哑口无言,这是什么造成的伤口,再深一些似乎就能从面部穿出,她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石头。” 晏竖尔不知何时走过来,站定在她身旁,对上戴卯卯迷茫的视线,他比划了下,“尖锐的,小孩拳头大的石头。没记错的话旋转木马前面的装饰石就是用的这个。” “装饰石?”她眼神逐渐变化,“据我所知没有哪个异端是用装饰石攻击他人的。” 他摊摊手,“看看孩子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我出去等。” 说罢,他转身出去,路过甜品区又给祂夹了块草莓奶酪蛋糕,祂甩出尾巴嗅了嗅嫌恶地避开了。 “不吃?” 晏竖尔抬手闻了闻,他刚刚抱过孩子,还清理了冷柜,冷库里不少冻鱼冻肉,一股血腥味儿或者着僵尸肉味儿。 味道是有点冲,等会儿得仔细洗洗。 “晏竖尔。” 戴卯卯叫他,他转身回去只见戴卯卯脸色异常阴沉。 “怎么样?”他问。 “看这里。”戴卯卯挑开女孩领子,可爱娃娃领下,细嫩脖颈上藏着一个淤青掌印,像是有谁紧紧掐住她的脖子,恨不得她去死。 戴卯卯放下领子:“致死伤应该是后脑撞击伤,脖子上的——你来,你把手放过来比划下。” 晏竖尔伸出手凑近脖子,脖子上手印比他手还粗壮上一圈,明显出自成年男性之手。 “为什么?”戴卯卯不理解,“他是装的吗?明明那么悲痛,痛到晕厥……” 然后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害死自己女儿。 晏竖尔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了然道:“你没玩设施吧。” “一次。”她道。 他接着问,“那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戴卯卯张嘴,脑袋深处却像是被什么猛地蛰了一下,痛地她说不出话,“我,我说不出。” “看吧。”晏竖尔抱起孩子,把她放在一堆冰铺成的平台上,“因为san,体会过叠加掉san嘛?恐怕没有,san大幅度下降你看到什么可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尤其经过叠加,叠加的san恐怕早已超出人脑承受范围。” * 另一边,柏星纬支撑着父亲把他带到空房间,父亲不省人事,雷椒带着母亲还在后面。 他犹豫了不到一秒钟,手飞快地在父亲身上翻动起来,很快他就找到了卡牌,不等查看图案就听到雷椒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柏星纬将卡牌收进口袋,出门帮着雷椒将母亲带到房间。 雷椒叉腰擦了擦汗,彻底昏死过去的人真的很重,重的她心跳如雷,耳膜嗡鸣不止,“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柏星纬有点古怪,但是具体古怪在哪儿,又说不上来。 最终她也只是点点头,“走吧。” 房门合上,雷椒最后看了一眼两人,殊不知,这将是最后一眼。 柏星纬借口身上有血腥味要去洗澡,很快回到自己房间,一进门,立刻把房门锁死,他用后背抵住门掏出父亲的卡牌。 只有两张,应该都是初始牌,一张麻雀,一张老虎。 他唇边流露出一点笑意,真是意外收获。人的贪欲不断膨胀,他拿走了父亲的牌,还想要母亲的牌。要是没有雷椒,母亲的卡牌也能被他收入囊中。 可惜。 * 晚12点,众人都已入睡为明天的奔波养精蓄锐,然而西洋钟声响起,贯彻每个人的梦境,所有人都像是收到指令麻木地被操纵般走出房门。 钟声响起的瞬间,晏竖尔已经清醒,昏暗环境下幽绿色眸光分外惹眼,他像是有所感应径直推开房门。 门外走廊消失的,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攀旋向下的旋转楼梯,向下看只能看到楼梯井深而远,一眼看不到尽头。 晏竖尔停顿片刻,不断敲击的钟声越发急促,仿佛在催促他,向下向下向下—— 他走了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已经失去了计数的耐心,每一次迈步都是刻板肌肉记忆。 终于眼前出现昏暗烛光,几条人影在烛光间晃动,又似乎是隔雾看人始终看不真切。 “咚——咚——” 两声长远的钟声,所有人惊醒。 晏竖尔眼前那层雾总算被擦拭掉,他看清自己在一间房间中,众人围站圆桌前面面相觑。 “我要回家……” 他听到有人啜泣,还有人怒骂着污言秽语。 “我们怎么在这儿?”飞鸟俞会惊疑不定,哨子没有用吗? 飞鸟手掌摸进口袋,哨子完好无损显然没有触发污染。他对着弟弟摇了摇头,他现在清醒的要命,全然没有认知混乱的迹象。 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看向戴卯卯,她也隐晦地摇了摇头。 【碰碰!!!欢乐迷失!】入园时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它语气中充满了癫狂,愉悦,口吻上扬着,【美妙夜间,美妙沉沦,豪赌就在此刻!】 【现在所有人,两两对决,每次随机抽取一张卡牌。拜托!不要作弊,偷看卡牌的人——咔嚓!!脑袋落地!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每个人头上都亮起了一个符号,晏竖尔抬头看了眼,红色。人群中另一个红色分外亮眼,它下方的人是——雷椒。 下一秒,四周的人突然隐去,场上只有他和雷椒,【请摸牌!!!倒计时结束前未选牌者,死!倒计时开始5、4——】 卡牌手感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是加持牌也是如此。 【3——】 晏竖尔指端几次划过卡牌,最终随机挑选了一张,置于桌面上。 【2——】 雷椒冷汗糊满脊背,控制不住地啃咬着指端,她咬的血肉模糊,火辣辣地痛使她勉强保持冷静,哪个?哪个?哪个?! 【1——】 她闭着眼,摸出一张牌。 【0——翻牌!!!!】 晏竖尔平静地翻开牌,甚至有空出言安慰雷椒,“别紧张,或许你运气比我好。” 卡牌翻转过来,他是犬,雷椒手底下的则是张牛。 她盯着那两张牌,不知道是凭什么来划分点数,要是平局就好了她不想任何人因她而死,她自己也不想死—— 经历了半夜无知无觉来到陌生房间的事儿,雷椒深知游戏可怕之处,再也生不出任何忤逆心理。 无论她在哪儿,无论她在干什么,只要还在六海乐园里她随时,咔嚓,人头落地。 事与愿违,她看到黑发少年头顶的红色消失了,而她头顶则置换了另一种颜色,这意味着她需要进入下一局对决。 雷椒扯动嘴角,她忽然想到什么,急促地道:“我叫雷椒,我妈的电话号码是159xxxxxxxx,拜托你记住如果我死了,请你带话给我妈,说,说……” 话音未落,她便消失在晏竖尔眼前。 【第一轮的优胜者,恭喜你们,幸运的胜出了。接下来你们可自行决定去留,或许回房间睡觉也是个不错的打算】 电子女声虽说着恭喜的话,语气却平平,甚至称得上低落,听起来它希望所有人玩乐到天亮。 下一刻,周围事物重新可见,除他自己外,还有5人坐在圆桌上,中年男人,两对情侣中的一女,一男,以及飞鸟,戴卯卯。 中年男人听完电子女声的话,径直起身沿着来时的楼梯回去了。 这下总共还剩5人,打量一圈,晏竖尔眼皮跳了跳,忽然意识到不对。 人数不对。 总共人数14人,小女孩死了,那便是13个,13个人两两组会总会多出一个,那这多出来的一个哪儿去了? 戴卯卯飞鸟显然也意识到了,三人交换了眼神,打算按兵不动,静候游戏结束。 游戏过程并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短暂,毕竟它只是个号称【简单的比大小】游戏,五分钟后有人陆陆续续地显出身形。 到最后没能出现的只有,父亲,雷椒,和柏星纬。 晏竖尔比大小的对象就是雷椒,自然可以排除她未参加游戏,那最后未参加人选只可能在柏星纬和父亲中。 * 雷椒很背,她从小就知道她运气不好,不带伞就会下雨的天气,抽卡总是大保底的角色,在她面前被卖给别人的最后一块蛋糕…… 她总是,总是如此的,不幸运。 但此刻,她祈盼祈祷命运之神给予她眷顾,只要赢一次,只要赢一次,怎样都好她愿付出除生命外的一切。 当她透过朦胧泪眼,看到对面是柏星纬时,她混有羞愧之情的喜悦漫上心头,兔子,兔子,他是兔子啊! 【0——翻牌——】 雷椒抖着手翻开卡牌,牛。 柏星纬同时翻开,他的图纹让雷椒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虎,老虎,不是兔子。 怎么会不是兔子?!怎么会? 雷椒目眦欲裂,命运之神又一次愚弄了她,她以为的必赢局狠狠地抽了她个耳光。 “不好意思。”柏星纬收起卡牌,“雷椒,真不好意思,我得赢。” 雷椒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不可扼制地颤抖着,即是恐惧也是愤怒。 电子女声里透着一股唏嘘,仿佛它早已洞悉一切,【亲爱的,来吧】说着,一张卡牌降落到她面前,背面朝上似乎是在等待她的查阅。 【在你翻动前,它是一张完全空白的卡牌;当你翻开它,你将得知你的结局】 雷椒翻开了它。 她惊呼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本乐园拒绝一切武力胁迫、强制行径,我们的主旨是快乐!快乐!!快乐!!!!】 * 最后对局中,浮现在圆桌边的是柏星纬——父亲没有参加游戏。 戴卯卯凑到晏竖尔旁边,问,“你怎么看?” “我希望雷椒别死,”后者道。 “啊,为什么?” 晏竖尔耸了耸肩,“因为她让我给她妈带遗言但是我没记下来电话号码。” “那你的确该死。”飞鸟横插一嘴,说完就挨了亲弟弟一个捏嘴杀,“呜呜!再也不敢了!” 戴卯卯:“……” 她扶额,“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晏竖尔起身,打了个哈欠,“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明天见,我有点困了。” “什么老年人作息。”飞鸟记吃不记打,背后蛐蛐别人差点又挨捏。 * 晏竖尔睡眠质量相当好,一觉到天亮,然后第二天醒来在门外离奇看到雷椒。 他露出个诧异神情,“我以为你死了。” 雷椒扯动嘴角笑了笑,“我也以为,但是现在和死人也没区别了。”她深吸一口气,讲述了不为他人知晓的惩罚。 “在你翻动前,它是一张完全空白的卡牌;当你翻开它,你将得知你的结局——这是它说的,当我翻开那张牌,它告诉我,我当前手中所有卡牌点数清零。” “0啊,哈哈哈哈,”她笑着,脸色却比哭还难看,“这就是钝刀子磨肉吧,哈哈,我一定活不过今晚的12点了,一定。” “所以你来是想?”晏竖尔知道她还要说些什么,干脆侧身让开点空间,“进来说,走廊人多耳杂。” 雷椒说:“我其实没别的的意思,来是为了向你道歉,昨晚我让你给我妈带遗言是有点强人所难,抱歉,我太慌张了。还有就是——柏星纬。” 她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虽然这种行为让人不齿,但我得坦白说,昨天在餐饮区柏星纬昏迷时,趁你不备我偷看了柏星纬的牌,他只有一张牌,且图纹是兔子。” “然而昨天翻牌时他的牌是,老虎。” “我们乘坐了设施,两次,卡牌掉落概率太小了,我和柏星纬,我们俩没有人拿到卡牌。” 晏竖尔坐在落地窗沙发上跷二郎腿,单手撑着腮肉,“你认为柏星纬用不正当手段获取了卡牌?” “他甚至有可能是从一家三口中的父亲身上偷盗的,除了独自在客房和昨晚带父亲去房间,我一直有盯着他。” “真是让人意外的消息,”他摩挲着指节,缓缓道,“大家都讲究以物换物,不若我也告诉你个规则——” “乐园迷宫中会随机刷新空旷十字路口,里面有座蜡烛塔,用蜡烛塔上的火焰燃烧卡牌可使卡牌获得加持。当然,风险与利益同在,蜡烛塔附近有猎犬巡视,可要小心。” 雷椒双眼一下亮了起来,她匆匆告别晏竖尔便离开了游客中心。 俞会从对面房间走出来,面露不赞同,“你利用她试探猎犬。” “她不也在利用我?”晏竖尔反问,“难道不是吗?觉得我是老好人,想让我以正义之名推动众人声讨柏星纬,以报柏星纬欺骗她,吃独食之仇。” “……”俞会无话可说。 黑发少年起身擦过他,接着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被柏星纬偷取卡牌的对象怎么样了,记得规则吗?” “不得攻击任何玩家,不得攻击猎犬,不得私自交换卡牌,不得损坏卡牌……”他回忆了几条涉及的规则,忽地一顿,“玩家手中卡牌不得清零。他的卡牌被柏星纬偷走,卡离人死,他死在在12点之前,这也就是他没参加游戏的原因。” 片刻后俞会蹙眉,质疑自己,“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走廊上忽然传来急促奔跑声,直冲晏竖尔房间,飞鸟猛地出现在门口,“快来!”他叫道,“他们俩死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