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宗主在上》 1、第 1 章 江莺歌从来不敢妄想,有朝一日藏在心里的女人会在一个撩人的月圆之夜来到自己身边。 河边映照着星辉,而藏在星辉里是相拥交叠的身影,在静谧夜色下奏着蛊惑人心的声乐,切身体会到了云\雨之巅下的山崩地裂。 彼时,她并不知道云\雨背后隐藏的杀机,这个名为顾珺雯的女人,是玄霄宗宗主。 曾带着众修士在赤血崖截杀数万魔奴,用神级功法《五行雷诀》大杀四方,无人能敌。 至今,赤血崖都弥漫着一层血色灵雾,血腥味也从未淡过,崖底下尸首无数,时而会传出鬼嚎声,像是不灭的亡魂警告后辈,若敢踏入,必定留下性命。 那一战,顾珺雯的修为不仅突破到了渡劫期,也成了正道修士人人谈及的对象,是正道之光。 她圣洁如天上的白云,是无所不能的神,而神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被旁人玷污。 偏偏江莺歌做了这个旁人。 “哎,活该我被千刀万剐。” 其实也没有被千刀万剐,她是被清醒后的顾珺雯一掌击碎天灵盖,死得透透的,就痛了一下,没有苦,反而重生后的一个月里,江莺歌都还记得月色下如玉的肌肤,以及地上的青草味和一点点不太容易察觉的异香。 作为医师,这股异香她非常熟悉,是加了灵果的合\欢散,使药效更强,才会让顾珺雯如此失态。 绯色面颊透着无边诱\惑,永远整洁的白衣凌乱不堪,那姿态是凡人想不到看不得的。 江莺歌不仅是凡人,也是俗人,怎能抵住这般诱\惑,她只记得当时呼吸一滞,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注意不到这股异香,现在回想起来,真想一巴掌扇醒自己。 四十三年前,也就是江莺歌七岁的时候,父母死于魔奴之手,成了孤儿,是顾珺雯将她带回玄霄宗的。 她怎能这般对待恩人,简直猪狗不如,被一巴掌拍死,算是顾珺雯对她的仁慈了。 不过…… 顾珺雯不是正道之光么,也不知是何人敢暗害她,还下这等恶毒的药。 且那人修为应该是不低的,否则又怎能对上渡劫期的顾珺雯还能全身而退。 江莺歌听师尊说过,顾珺雯在赤血崖大战后,也受了很重的伤,几十年都未曾治好,需要用七成的灵力压制,被歹人逃走,旧伤也是其因之一。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歹人势必得找出来,可怎么找却是个难题,她是毫无头绪的。 更别说江莺歌现在的修为只是筑基后期,从金丹期跌落,灵力锐减,连纳口灵气都觉得像有泥浆堵着路,行动缓慢。 循规蹈矩修炼得猴年马月才能帮到顾珺雯,得想想别的法子,既然已经重生,该好好利用前世的一切才是。 江莺歌睁开双眼,浑浊之气从薄唇中缓缓吐出来,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后就出了房门。 玄霄宗的医师都住在兴和堂后院,这里不仅山水秀丽,还种满了各种花草,后面是一座大山,平时医师们需要的低级灵草都是在这座后山采集。 前院是医师们坐诊看病的地方,玄霄宗弟子有什么小病都会来这里看,而坐诊的医师会收取一定的费用。 院子中央光线最好,在阵法加持下,一年四季如春,最适合晒药,每个笸箩都会标注医师的姓名,以免混淆。 兴和堂隔壁是炼丹师住的丹和殿,炼丹师和医师不同,药材无需处理,直接丢进丹炉炼制即可,优点是丹药保质期长,使用方便,缺点是很难对症下药,且出丹率低,时常能听见炸鼎的声音。 炼丹师和医师缺一不可,前者是制药,后者是救死扶伤,两边的弟子时常会切磋药理,有相处和睦的,也有谁都不服谁的。 江莺歌刚踏出兴和堂的大门,就听见隔壁的吵嚷声,大概就是有人不服气,正在比斗药理,门口聚集了一大帮人看热闹。 像这样沸沸扬扬的场景,其实在几十年前并不多见,玄霄宗最初只是个小宗门,坐落的山头只有一座,上一任宗主勤勤恳恳近千年也就发展成三座山头,直到顾珺雯一战成名,短短几十年的光景就增到了六座山头。 兴和堂与丹和殿占一座山,此山命名为灵药峰,由江莺歌的师尊和月长老管理。 就目前来说,每三年一次的外门大比,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弟子晋级成内门弟子,这般繁荣的景象,快要让玄霄宗坐上第二大宗的位置了。 “人也太多了吧!” 江莺歌本来想偷偷找个丹和殿弟子购买一些丹药,之所以用“偷偷”这个词,是她想买解合\欢散的丹药。 以她目前的实力,哪怕修回金丹期,也一定不是歹人的对手,只能提前准备好解药,等到月圆之夜埋伏在顾珺雯的房门口伺机而动是最稳妥的。 但门口现在聚集这么多人,江莺歌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万一卖药的弟子问,要这种解药做什么,她该怎么回答呢? 就算不问,也会带有疑惑吧,哪有女子会买这种丹药的,一般都是有道侣的男修购买,为了防止半途撑不住而人亡,丹师都会问上一问。 算了,还是自己配吧。 江莺歌还记得合\欢散的味道,其中除了灵果加强了药效以外,还有一味火株草极为霸道,与合\欢散原本的药性相冲,中招者的灵力会紊乱,想依靠灵力压制基本是不可能的。 需找一味紫灵草进行中和。 江莺歌起手召来一柄秀丽的长剑,踏剑飞往后山。 山里的灵草都是野蛮生长的,有未开智的妖兽出没,一般来采药的弟子修为在筑基之下得结伴而行,筑基期的弟子可随意入山。 江莺歌不知来过多少次,都未曾把这座山寻遍,一座山头尚且如此之大,可见玄霄宗有多庞大了。 而她要找的紫灵草虽是初级药材,却也不怎么好找,因为紫灵草带有异香,其果味甜,其根薄脆,其叶呈紫色,不仅妖兽喜食,炼丹师也喜欢在炼丹时加入紫灵草中和丹药的苦涩。 平常时候,紫灵草遍地可见,所以药铺很少有卖,因为利润太少,偏偏现在是夏季,正是妖兽频繁出没的时候,紫灵草早被啃得差不多了,等妖兽排便后,就会把紫灵草的种子也一同排出来,待明年春暖,就会重新开花结果。 江莺歌在溪边找了一会,又钻进丛脞的杂草堆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紫灵草。 还好离歹人出现的时间尚早,江莺歌有时间慢慢找,不着急。 茂密的林子非常凉快,她靠在树旁,从储物袋里拿出浸泡过薄荷叶的水袋喝了两口,冰凉的香气顺着咽喉流淌,沁人心脾。 随后,她把水倒在地上,一整袋都倒了,泥地吸水,不管倒多少,片刻就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水痕,她完全不在意这种浪费,收起水袋后跃上树梢静静等待片刻。 不多久,就有一只鼹鼠顺着水痕爬了出来,鼻尖在四周不断嗅着。 江莺歌见状,笑了笑。 她喝的水是师尊特意从禁地灵泉里带出来的,作为还未开智的妖兽,最需要的就是这种灵水,助它们开智纳气。 鼹鼠嗅到灵水,自然会忍不住探出头,不仅仅是鼹鼠,四周还有别的蛇蚁都围了上来。 最有攻击性的蛇吐着信子,昂着头颅,直接把鼹鼠又吓得钻回地里,胜利者围着水痕,用信子扫了一下,就算只舔到一丁点灵水,它也很满意地开始摇头晃脑。 江莺歌一跃而下,轻盈如风。 原本晃着脑袋的大蛇惊得张开嘴巴,露出獠牙盯着她,一动不动,如临大敌。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江莺歌又拿了满满一袋的灵水晃了晃,柔和道,“你还想要灵水吗,想要的话,就带我去找紫灵草。” 大蛇本来就有了一点智力,刚刚又舔到了一点灵水,能听懂她的话,但不代表它能理解,动物的本能是遇见强敌就绝不能放松警惕。 所以,它把嘴巴裂得更大了。 江莺歌无奈,果然妖兽开智后,智商也很有限:“带我去找紫灵草,不然就抓你回去做蛇羹吃哦。” “呲呲!” 这个女人太恐怖了,微笑着说要把它炖了吃,它才刚开智,不想英年早逝,只能屈服地趴着,带着女人前往紫灵草所在地。 江莺歌跟在大蛇身后,行了一段路,总算在蛇窝附近看见了紫灵草,正当她要将其摘取之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紫灵草也随之消失不见。 她愣了一下,扭头一看。 一只软软奶奶的小黑狗嘴边还挂着紫灵草,它歪着头看了一眼江莺歌,藐视一般地把紫灵草吞进腹部,然后舔了舔唇,打了个饱嗝。 小黑狗颈部上戴着灵圈,显然是某个弟子的灵兽,而且看得出来,其主定是个高傲且目中无人的人,小黑狗不但不愧疚抢东西的行为,反而摇着尾巴走到江莺歌脚边,张开奶嘴咬她的裙摆,锋利的爪子轻轻划拉一下,裙子就碎了。 一旁的大蛇在看见小黑狗后,就蜷缩在树根下一动不动装成死蛇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第 2 章 江莺歌自小就受师尊疼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身上的紫色罗裙自然也不差,黄级灵器,有一定防护力,没想到这么容易被小黑狗的利爪挠碎。 小黑狗丝毫没有毁坏别人衣物是不道德的自觉,瞪着圆目,朝江莺歌叫了两声,奶凶奶凶的。 江莺歌见裙角被弄坏了一边,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 可能是小黑狗也没想到江莺歌是这样的反应,双目有点呆,被摸了好几下头顶软毛才不满地“嗷呜”叫了下。 江莺歌见小黑狗缩着头,笑道:“你弄坏我的裙子,给我摸两下就当赔偿了。” 起初,小黑狗不太愿意给她摸头,躲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她的魔抓,便干脆放弃抵抗,倒在地上露出肚皮给她摸。 她的身上有很好闻的药香,没有苦涩味,而是草本植物独有的清淡香,就似绿叶缀着清晨的朝露,生机勃勃,让人精神抖擞。 这只小黑狗也不知道是哪个弟子养的,皮糙肉厚,现在被摸舒服了,反而赖着江莺歌,晃着尾巴,摇动腰肢,不是让她摸这里就是让她摸那里,还不断往她身边靠,似乎非常喜欢她身上的香气。 小黑狗的肚皮是白色的,毛发不长不短,摸起来恰到好处,尤其是肚皮,又软又暖和。 “傻狗,幸好遇见了我,下一次遇见别人可不能露肚皮知道么?” 江莺歌倍感餍\足,正给小黑狗说教的时候,灵敏的嗅觉寻到一丝熟悉的香味,心脏率先悸动了一下,等她转过头,看见眉目清淡如水的顾珺雯时,当场睖睁住了。 顾珺雯穿了一身白衣,腰间缀着翡翠,用一支冷白的簪子轻拢一缕秀发,举手投足都像踏在云间的神女,似一阵微风掠过水面,不经意间来到了江莺歌身后。 在前世,江莺歌只有在内门大比的时候才能见到顾珺雯,平常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对顾珺雯的了解停只留在师尊单方的叙述,以及七岁那年,瘦瘦小小的自己被顾珺雯抱在怀里的一刻。 或许不仅是她,估计宗门里就没有一人不喜欢顾珺雯的。 她的强大、她的神秘、她的美貌无时无刻都在吸引人们的瞩目。 但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见到顾珺雯,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江莺歌望着顾珺雯,一时间移不开眼,如果是梦,那也一定是美梦,她可以肆无忌惮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儿。 那修长的眉宇就是画师精雕细琢后落的笔墨,长发上的光泽似水里的波纹,在颈间荡开,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垂落在胸\前,不经意地魅惑人心。 可当江莺歌瞥见顾珺雯苍白的脸色时,就生不出旁的心思了,只有怜惜。 顾珺雯的目光落在赖皮狗身上:“看来它挺喜欢你。” 江莺歌呆呆地点头,这才惊觉原来不是梦,她是真的在这里见到了顾珺雯,没有撩人的月圆之夜,也没有剑拔弩张,就是很正常的一次偶遇。 她在前世就希望能偶遇一次顾珺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没想到重生后,似乎连气运都变好了。 “天天,过来。” 江莺歌听言,顺着顾珺雯的目光看向趴在地上不愿动弹的小黑狗,顿时明白了小黑狗原来是顾珺雯的灵宠。 可是也不对,她没听说过顾珺雯有灵宠,那这只小黑狗是什么来历,竟让长期闭门养伤的顾珺雯出来寻找? 小黑狗听见顾珺雯呼唤,并不理会,它仍旧趴在地上,但是一条尾巴却不受控制地晃来晃去。 顾珺雯见它像树根旁边的蛇一样装死躺着,直接上手拽着它颈上的灵圈提起来,小黑狗整个狗身就像上吊一样,被吊在半空中,难受得“嗷嗷”直叫,跟杀猪似的,凄惨不已,听得树根旁边的蛇都跟着抖了一下。 江莺歌连忙说:“不能这样提着它,会难受的。” 顾珺雯低头看了一眼快要翻白眼的小黑狗,说:“无妨,死不了。” 江莺歌:“……” “是不会死,但是会难受呀!” “死不了就行。” 顾珺雯的神情淡淡,骨子里带着孤傲的距离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但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仙子与凡人尚且都隔着天地,理所当然不能理解灵宠的感受。 但作为医师,江莺歌的心是仁慈的,见小黑狗这般难受,便鼓起勇气走到顾珺雯面前,在顾珺雯诧异的目光下,弯腰抱起小黑狗。 总算不用被迫上吊的小黑狗,感激涕零地钻到江莺歌怀里,留一个屁\股给讨厌的顾珺雯看。 江莺歌揉了揉小黑狗。 顾珺雯看着江莺歌若有所思,平日里,宗门弟子见到她,哪个不哆哆嗦嗦恭敬地喊一声“宗主好”之类的话,唯独眼前之人有点不一样,尊敬有余却不会唯唯诺诺。 “你叫舞儿,对吗?” “1春恋春酣春不尽,莺歌燕舞好春\光”,所以她叫莺歌,字舞儿,这是父母给她取的名字,希望她的生活永远是明媚开心的,现在知道“舞儿”这个小名的只有师尊。 江莺歌的天赋一般,相貌也说不上多出众,偏温婉清秀一类,丢在人才济济的玄霄宗里很不起眼,为什么顾珺雯会知道她的小名? 难道顾珺雯还记得几十年前,是她把她带回玄霄宗,所以特意关注了一下么?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江莺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一片万里晴空下的花丛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微风拂过,卷着扑鼻的芳香撩动着衣裙,是那样地美好舒适。 “是的,宗主。”江莺歌不敢太直白地盯着顾珺雯,连忙收敛欣喜的情绪,低着头轻声作答。 顾珺雯觉得江莺歌说话的方式轻得像片羽毛,落在耳朵里极为自在舒心,她迟疑了一会,单手把小黑狗从江莺歌怀里托举出来,指尖不可避免会触碰到她。 她僵着身体,连眼睛都不敢乱飘,直到小黑狗被接走,方才松口气。 小黑狗只比顾珺雯掌心大一点,用四肢扒拉着她的手腕,生怕顾珺雯这个不开窍的神女换手改成拎着灵圈。 “舞儿,半月后的初级医师考试,可要再接再厉。” 顾珺雯瞥了一眼江莺歌被撕毁的裙角,随后化作一道流光离去,只余些许苦涩的冷香徘徊不散。 江莺歌眨了眨眼,等香味散去,脸颊才后知后觉染上红晕,她以前觉得自己的小名太亲昵,所以连师尊都不准这么叫,今日被顾珺雯叫了两次小名,却觉得还没听够。 “唉,医师考试啊……”一想到考试,欢喜的心情就被愁绪填满。 其实初级医师考试不难,主考药理以及病理,她的师弟师妹们都已经考到了,作为医师,是必须拿到初级医师的牌证才能坐诊看病。 只不过江莺歌有个坏毛病,记不住书里的东西,每次看书就想打瞌睡,小的时候,父亲为此没少生气,每次默不出书里的内容,就罚她抄写,抄多了,她也就能记住些许。 但她也有旁人不曾有的优点,就是五感异于常人,能依靠嗅觉味觉精准分辨药材,所以她嗅到合\欢散的香味,第一时间就知道相关成分。 如果是考中级医师,江莺歌有八成把握能过关,偏偏初级是考笔试,且过了初级才能考中级。 所以她连考三次,到筑基后期都没有拿到牌证,前世也是考了六次才拿到牌证的。 顾珺雯这是知道她连考三次都失败了,所以才鼓励她的么? 侧面说明了顾珺雯确实有在关注江莺歌,开心是开心,但好丢人啊! 顾珺雯会不会觉得她很笨? 那可不行,半月后的考试,江莺歌绝对要通过,脑海里忙不迭搜索第四次初级医师考试的内容,打算回去找相关资料死记硬背。 树根旁的大蛇,在小黑狗走了之后便慢慢舒展了蛇身,它瞥了一眼发呆的江莺歌,转身悄悄往草丛堆里游动,就在它的蛇头快钻进草堆的时候,一柄长剑忽然落在蛇头前方三寸之地,吓得大蛇回头望了一眼。 江莺歌走向大蛇,执起长剑,歉意道:“不好意思,紫灵草被小黑狗吃了,麻烦你带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用长剑拦路,差一点就切掉它的脑袋,完全看不出来她的歉意在哪里,真是可怕的女人,威胁蛇蛇还这么理直气壮。 作为全身都是软骨头的蛇蛇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跟狗一样摇着尾巴,趴在地上带她去找紫灵草。 这一回,江莺歌跟着大蛇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找到紫灵草,而在紫灵草的旁边,还长了许多的甘味果。 甘味果也是药材,可以提纯体内的灵力,价格适中,但吃一两个没什么用,得长期吃,且不能生吃,因为生吃味道又涩又苦,需晒干后腌制,且腌制的手法不一样,产生的味道也是有差别。 江莺歌的母亲,就时常腌制甘味果给她吃,虽然她的味蕾很厉害,却已经记不清小时候的甘味果是什么味道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3、第 3 章 第二天一早,江莺歌拿上属于自己的笸箩,把紫灵草和甘味果拿到院中凉嗮。 她有属于自己的晒药架,就在池塘边,池塘边种满了树,树下有座椅,这一块地方都是属于江莺歌的。 她把紫灵草和甘味果摆上药架后,在把药材均匀弹开,确保药材都能被日光嗮到。 因为院子中央有阵法,这里的阳光适中,也不必担心会晒坏了药材。 四周都是弟子们忙碌的身影,有的弟子和江莺歌一样,还未过初级考核,捧着书坐在药架子旁边静静看着,争取半月后的考试一举通过。 一般来说,第一次不过的弟子,第二次基本都能考过,很少有三次都不过的弟子,就算有,这些弟子也会被叶长老发配边疆,看管药库。 像江莺歌考三次不过,依然受到叶长老喜爱的,目前只有她一人。 所以当江莺歌捧着书坐在药架子旁边的时候,四周就有弟子朝她看了几眼,猜测出江莺歌是要准备第四次考核了。 江莺歌前世的修为在金丹初期,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初级考试,坐诊期间赢来不少弟子们注目和讨教,至于现在么,大家都是不服她的,难免会有一些不适的言论。 “哎,打个赌,你觉得半月后初级医师考试,江师姐能过么?” “额……”弟子迟疑道,“不好说啊,整个兴和堂,也只有江师姐考第四次了吧?” “所以才跟你打赌。” “那我赌……能过吧?”弟子也不太确定地说道。 “那我赌不能,嘿嘿。” “我也赌不能。” 就在弟子们开赌的时候,并未注意到他们身后来了一位丹和殿的女弟子,女弟子长得英气,脾气似乎有点暴,她用力挤开人群,直接拿了满满一袋的灵石放在他们面前,气呼呼说道:“我赌江莺歌能过,你们打算下多少赌注?” 女弟子叫月青禾,是丹和殿月长老的女儿,根骨年龄比江莺歌大十几岁,修为在筑基后期,兴和堂的弟子们都知道月青禾是江莺歌闺中密友。 上次就有弟子说了江莺歌的坏话,被月青禾知道后撒了一把药粉,那弟子全身起红疹,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休养好,他们自然不敢得罪她。 有的弟子连忙更改赌注,用少部分灵石赌江莺歌能过,他们是打算破财消灾,内心可不认为江莺歌真的能考过。 不过还有一些弟子头铁,就赌江莺歌考不过,吵吵嚷嚷着,让一旁的江莺歌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眉心。 江莺歌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目光,除了顾珺雯以外,否则按照她自己的性子,恐怕是要到考试的前几天才会捧着书看几眼。 因为她只有临时抱佛脚,才勉勉强强记清书里的一些内容。 月青禾下完赌注后,欢喜地走到江莺歌身边,说:“他们下赌注,赌你这次考不过,我气不过,跟着下了一千下品灵石,赌你能过,你可得给姐姐争口气,要是你这次考过了,我请你吃大餐。” 江莺歌扬起手中的书本:“放心啦,我已经在背书了,如果记不住,我就回房间多抄写几次,肯定能记住的。” 月青禾睁大双眼,来回打量着江莺歌:“你转性了,以前考试的时候,我记得你老说顺其自然,慢吞吞的,反而把我急死了。” 明媚的阳光映照在江莺歌脸上的笑容,她说:“我昨天遇见宗主,她还记得我,并且鼓励我努力考试。” “宗主不是闭关养病么,如果不是宗门有大事是不会出来的。”月青禾有点不信,怀疑地看着江莺歌。 也不能怪她怀疑。 月青禾二十多岁的时候,亲眼见到宗主把瘦小的江莺歌抱回宗门,交给叶长老抚养的,月青禾出于好奇,和江莺歌接触自然比较多,知道江莺歌最喜欢的人就是宗主,当然,宗门没有一人不喜欢宗主就是了。 但全宗门就属江莺歌对宗主的喜欢最执着,例如宗门服饰以白为主,江莺歌为了让宗主注意到她,平常都穿花花绿绿的衣裳,天天和叶长老打听宗主的事,甚至会在凌霄峰底下望着山顶看不见的院落。 那里是宗主的住处,人站在山脚下,若无强大的灵识是看不见山峰上的院落的。 江莺歌这种样子太过魔怔,所以月青禾有理由怀疑江莺歌出现幻觉。 “是啊,昨天我去后山采药,无意间碰到宗主出来寻一只小黑狗,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我也好开心。” “你开心就好。”月青禾在宗门里从来没有见过小黑狗,她想了想,难得见江莺歌斗志昂扬,还是不拆穿她了,“这几日,需不需要我来鞭策你?” “不用,我一定能考过。” “那行,我就不打扰你背书了,如果遇见什么问题,记得来隔壁找我。”月青禾闻言,便放心离开了。 江莺歌平复心情后,继续低头背书,四周熙熙攘攘,并不会觉得吵,反而因为暖洋洋的院子中太过舒适,这些声音就更像是催眠曲,才看了两行字,眼皮就不听话地开始打架了。 她连忙掐了一下大\腿,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一些,可看不过两行,又开始困顿地打着哈欠。 旁边的弟子见状,忍不住发笑,以前江莺歌来院中背书的时候都是这种状态,看书不过半盏茶的功法就开始打瞌睡。 赌她输的弟子顿时觉得自己的腰包快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入账,都恨不得江莺歌立马睡去。 谁知道江莺歌拍了一下储物袋,拿出了叶长老送给她灵器:寒破针。 此灵器品级未知,但却是个宝贝,通体似冰,有股冰凉的寒气,若是用作武器,刺入人体穴位,可使灵力生出滞涩感。 若是治病救人,可使中毒者延缓毒性蔓延,当初好多弟子都妒忌得要命,却也只能瞪眼看着。 江莺歌在自己两耳尖连线的中点处,寻到百会穴刺入,困顿感一扫而空,双目都变得明亮许多。 “江师姐这是转性了?” “太刻苦了吧?” 弟子们见状,纷纷憋着一股幽怨之气,连忙捧着书,不甘示弱一起背诵。 江莺歌也不知道自己背了多久,等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天上挂满了繁星,她收起书本,起身给笸箩盖上一层布,随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分为里外两间,里间是卧房与书房,外间是客厅,没有厨房浴室,筑基期的弟子已经辟谷,倒是不需要吃食,炼气期的弟子有辟谷丹,平时若嘴馋想吃东西,可自掏腰包让杂役弟子备好。 若要洗浴,可前往浴池。 弟子们只有到达金丹期,才会有独立的院落,所以江莺歌一打开窗户,就看见弟子们的房屋亮着灯火,个个都在挑灯夜读着。 其实,有两种方法可以让修士走捷径,不必如此苦读,让书本里的内容形成一道光印在修士脑海里,但这种书的级别起码得是天级。 价格且不说,光是数量就极其稀有,所以大部分修士就只能自我参悟,死记硬背了。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传承。 长辈传承给晚辈,一般这种都是家族传承,且传承的方式要求也很高,就算是家族成员,得到传承的也是渺渺无几。 传闻顾珺雯的《五行雷诀》就是在一次秘境中获得的上古传承,也是神级功法。 江莺歌不禁感慨顾珺雯的厉害,连上古弥留的意志都选择了她作为传承者。 那自己更得勤勉才行。 她坐在窗口边的书案前,磨墨后开始默写今日所背的内容,一开始还挺顺利,但是默到后面,记忆就开始模糊,只能断断续续记住几个词。 不过江莺歌没有因此气馁,毕竟她从小背书就是这个德行,也不可能因为一时的努力而变成天才。 记不住就多背几遍,多抄几遍。 接连几日,江莺歌白天都坐在药架子旁边背书,晚上就抄写,她记得第四次考试,药理主要围绕丹赤,病理则以内伤、外伤和脉象为主。 她一共要背四本书。 对她来说有难度,对别的弟子来说,不过是复习,加强记忆。 不过这几天的努力也是显而易见,江莺歌能记住大部分内容,就是个别细节还得多加揣摩。 又看了会书,差不多到了中午的时候,江莺歌收起了嗮干的紫灵草,然后尝了一下甘味果。 已经晒出丝丝的甜度,果香味也浓郁,但就这样吃起来腻味,还得腌制才行。 江莺歌隐约记得母亲腌制的甘味果偏酸,但也不是那种令人生津的酸,更像干旱的天地来了一场及时雨,不仅回味无穷,还百吃不厌。 到底该用什么腌制呢? 腌制甘味果的东西,也需要用药材,紫灵草就是其中一种,要不就先用紫灵草加点口味偏酸的药材试试? 江莺歌的储物袋里倒是有这些药材,她便回了房间开始腌制甘味果。 腌制甘味果用的瓷器上刻有阵法,可以加快时间的流逝,这种瓷器大街小巷都有卖,许多饭馆都喜欢用这种瓷器也腌制东西。 把东西放进去后,封上口子,十二个时辰就能将其腌制好。 在等待的期间,江莺歌把紫灵草碾成齑粉,与别的药材融合后放进了瓷瓶里保存。魔/蝎/小/说/m/o/x/i/e/x/s/.c/o/m 4、第 4 章 江莺歌躺在树荫底下的长椅上,斑驳的光影透过茂密的绿叶洒在怡然自得的脸上,鼓鼓的腮帮里藏着一颗甘味果,虽然甘味果的味道和小时候吃的不太一样,但她也挺满意自己第一次腌制的成品。 酸酸甜甜,整个人心情都变爽朗了,偏偏一旁的月青禾在吃了甘味果后,一点吃人嘴短的自觉都没有,嚷嚷道:“还有三天就考试了,你怎么不紧张呢?” 月青禾记得自己第一次丹师初级考试的前几天,都紧张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生怕考试当天出什么拉肚子之类的意外,把自己吓得心悸,像快死了一样。 反观江莺歌这么悠闲,月青禾急道:“这次考试你有信心吗,别到时让我的灵石打水漂。” “唉,宗主都亲自鼓励我了,自然得有信心考过去。”江莺歌慢条斯理说道。 月青禾欲哭无泪,怎么这孩子还在做梦呢,她顿时觉得一千下品灵石是要血本无归了,无奈自我安慰了一下不能打击小朋友自信,叹息道:“行,你有信心就好。” 江莺歌见月青禾言不由衷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之前死过一次,所以知道考试的内容。 万一解释了,月青禾又问她是怎么死的,总不能说是轻薄了顾珺雯,然后被一巴掌拍死的吧?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算了,重生这件事还自己埋在心里就好,谁也不能说,包括最亲近的师尊。 这时,有兴和堂弟子向江莺歌走来,作揖道:“江师姐,大师姐在门口有请。” 月青禾诧异地瞥了一眼面色淡然的江莺歌,宗门里的弟子都知道,大师姐竹溪是宗主门下唯一的弟子,因为宗主有伤在身上,所以大师姐平时也很少离开凌霄峰,忽然来找江莺歌,就让她充满好奇。 不仅是月青禾好奇,周围的弟子都好奇地看着江莺歌。 别看江莺歌不动声色,脑子里其实已经闪过十万个为什么,心里慌得很。 她从容站起身,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大步朝门口方向走去。 竹溪穿着一身白衣在门口静静等着,因为她小的时候碰到逃跑的魔奴,被魔奴掐住嗓子作为人质,导致嗓子损毁,有一道深深的抓痕,所以大家都知道她不能说话,常年用一条丝巾系在脖子上遮盖抓痕。 竹溪拿出本子,在上面写上几个字,然后展开给江莺歌看。 「江医师,对吗?」 江莺歌点头,作揖道:“是的,不知大师姐有何吩咐?” 竹溪递给江莺歌一个储物袋,江莺歌接过后,用灵识探查了一下,竟然是一条紫色罗裙,她疑惑地看着竹溪书写着。 「师尊说,替天天道歉,赔给你的衣裳,莫要让旁人知道,以免多生事端。」 “多谢大师姐。”江莺歌见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矫情了,便收下储物袋,“不知能否请教大师姐,那只小黑狗是什么来历?” 「护宗神兽,吞天。」 江莺歌诧异。 吞天又名天狗,“1似狗而人立,头锐喙长,上半身赤色,腰以下青如靛,尾如簪,长数尺”修士在它面前宛若蝼蚁,没想到竟然是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狗。 竹溪看出她的疑惑,又洋洋洒洒写了起来,她挥笔极快,字迹却工整干净,就像她的气质一样严谨端正。 「天天的身体过于庞大,所以压制了灵力,化作刚出生时的样子,宗门弟子鲜少有人见过,你不知道也正常。」 「天天贪吃,可能你身上的药香比较吸引它,才会弄坏你的衣裳,给你添麻烦了。」 “多谢大师姐告知,天天很可爱,我这里有几包刚腌制好的甘味果,请大师姐给天天带去一些,若是不嫌弃,大师姐也尝尝……”江莺歌吞吞\吐吐着,“可以的话,也请宗主尝尝。” 说完这句话,江莺歌就见竹溪轻轻一笑,仿佛看透后面一句才是重点,脸颊霎时变得滚烫,好在竹溪未曾追问,接过甘味果后告辞离去。 江莺歌缓了缓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兴和堂,四周的弟子看不出异常,只以为大师姐找她是有什么事交代。 但是月青禾不是那些弟子,之前江莺歌说见过宗主,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真的,所以月青禾见到江莺歌回来,就忍不住追问:“大师姐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 “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 月青禾瞧江莺歌傻笑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没什么的样子,她实在太好奇了,偏偏江莺歌不说,心里就像有数不清的羽毛挠啊挠,难受得要死。 “行,你不说,我自己问。”月青禾起身,连忙飞身出了兴和堂,打算追着竹溪问问。 江莺歌看着月青禾匆忙的背影摇摇头,打开书本静静背诵,她并未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盯着自己,那阴森森的目光充斥着妒忌和怨毒,等她察觉什么的时候,抬头环顾,那人早就不见了。 她也没在意,收了笸箩后就飞往后山,打算再采集一些与丹赤相关的药材,加深对丹赤的记忆,考试才能事半功倍。 江莺歌采药有个习惯,会嗅一嗅,尝一尝药材的味道,因为对她来说,用脑子记还不如让五感记住药材的特性来得好。 虽说药材都是苦涩的,但她能分辨出其中的不一样,有的苦是带涩、有的带麻、有的带腥或者甘味…… 所以她采药的过程会比较慢,等记住后才会继续采集别的药材。 “丹赤味偏涩,还有点辣嗓子……”江莺歌先是嗅了一下,而后把叶与果都尝了一遍,“怎么还有血腥味?” 她把赤丹拿在手里端详,此刻天色有些昏暗,加之茂密的丛林,只得将灵力汇聚在双目上,这才发现有几片叶子上沾了点血迹。 顺着血迹往下找,草丛里也有,江莺歌拨开地上的草,又看见一片,她轻轻嗅了一下,一道血迹是妖兽留下的,有腥臭味,还有一道是人留下的,只有腥味。 难道有弟子采药的时候遇见凶猛妖兽,搏斗中受伤了? 江莺歌连忙寻着血迹找过去,越来越近,血腥味越来越浓郁,等她越过一棵高\耸的树木,视野逐渐开阔,便看见一个男子的背影,下意识问道:“你没事吧?” 男子转过身,他手里还捏着一条垂着尾巴的大蛇,大蛇满身是伤,鲜血顺着尾巴滴滴答答流淌着,江莺歌对气味灵敏,顿时认出这条大蛇是之前帮自己找紫灵草的那条大蛇。 “江师妹也来采药?” 江莺歌怔愣着。 男人是何峥嵘,修为筑基后期,在初级医师考试的时候,以半炷香的时间答完所有题目,其余弟子少说得用两炷香。 在医师当中,算得上天才,这本是好事,但何峥嵘妒忌心强,最看不惯的人就是江莺歌,在前世,江莺歌好不容易考过初级医师,其余弟子们都在恭贺,只有何峥嵘一直在阴阳怪气,说她辱了师尊名头。 江莺歌见何峥嵘把没了生息的大蛇钉在树干上,连忙出声问:“你这是干什么?” 何峥嵘不耐烦地瞥她一眼,随后用锋利的匕首割开蛇皮,冷笑道:“还能干嘛,当然是取蛇胆,这个畜生刚开灵智就被我碰见,既然敢攻击我,和师妹一样愚蠢至极。” 何峥嵘说完,不见她回答,便又回头瞥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嘲讽道:“别忘了,蛇胆也是极好的药引,你该不会蠢到认为我不该杀它吧?” 别说蛇胆,灵兽全身上下都是可以用作药引,但一般医师的心比较仁慈,又不擅长战斗,只会去药铺购买,很少有何峥嵘这样亲自动手的。 江莺歌见蛇皮被整齐剥下来,里面的肉骨完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正想离开这里,谁知道何峥嵘又来一句:“第四次考试,师妹不如放弃吧,省得给师尊丢人。” “师尊这般喜爱你,可他老人家出门在外这么些时日,明知临考在既也没有回来,就是怕你考不过会给他丢脸。” “不如你主动申请去看管药库,免得师弟师妹们认为师尊搞特殊,你如此敬爱师尊,也不想败坏他老人家的名声,对吗?” 江莺歌平静地与他对视:“我不会放弃,并且会考过的,还有,看管药库的师弟师妹,不是师尊罚他们去的,而是他们主动申请。” 药库的弟子们,其实是知道自己学不下去才申请的,但他们也没有放弃,在药库长时间清点药材,与药材打交道,他们其实比谁都了解药理,只不过年纪大了,修为又上不去,对病理不太了解,便放弃了初级考试而已。 师尊若真在意名声,又怎会放任弟子瞎揣测,江莺歌比谁都清楚,师尊就是一个慈祥老人。 她不想理会何峥嵘,说完那番话后便御剑飞回自己的住所,大蛇凄惨的死状让她恍惚地倒在床上,像生了病,无精打采,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原本摆放整齐的书案,此刻是乱糟糟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5、第 5 章 考试的这天,江莺歌特意穿上顾珺雯送的紫罗裙,裙子上绣着暗纹,有流动的波光,是件等级不低的灵器,尺寸也非常合身,仿佛量身定做。 考场就设立在兴和堂,出考题的修士来自药宗,药宗以修习丹道和医道为主,剑、阵、符为辅,许多医典都出自药宗,有很高的威望,所以各个宗门的丹师和医师都需要经过药宗考核后,拿到牌证方能坐诊。 如此一来,医师和丹师不仅有目标和动力,修士也能放心看病或者购买丹药,且若考到中级医师或丹师,名声也会自然而然散播出去。 考试的时候,是不准有人围观,且四周设立了屏蔽阵法,防止有人作弊,监考者除了几位药宗修士,还有月青禾的母亲月长老。 月长老的修为在化神初期,单看外貌还以为与月青禾一般大,不过她的目光却透着沧桑,隔着别人看不懂的心思。 考场上有近百人,江莺歌坐在正中央,是唯一穿着紫衣的人,特别显眼,月长老一眼就瞥到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她穿得这般艳丽,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江莺歌不在意月长老目光,反正今天她是一定要穿着顾珺雯送的衣裳,这样就感觉顾珺雯也在身边,给足了自己勇气。 考卷发到江莺歌手上,她看了一眼,考试的内容果然和前世一样,等药宗修士点了香后,弟子们就正式奋笔疾书。 江莺歌一投入默写,便忘了四周所有,全身心答着题。 关于丹赤的考题,主要是问混合什么药材可以达到什么效果,人会出现什么反应,药需熬多少时辰等等。 江莺歌利用三天的时间,把丹赤结合各种药材后都尝了一遍,所以她很清楚身体会有什么反应,答起来非常流畅。 至于内外伤,无非就是断骨断脉如何续,什么穴位可以有效止血,皮肤沾到什么会起什么反应。 对江莺歌来说,难记的是脉象。 单看文字,她实在分辨不了浮脉、中脉、沉脉的变化,死记硬背的也全是这一部分内容。 江莺歌只能斟酌后落笔。 脉象考题都是一些初学者的问题,好在她前世坐诊了一段时日,倒也有一些感触,写起来倒也不会磕磕绊绊。 等她答完后交卷,药宗修士便立刻开始批阅,她站到了考场外面,见批卷的修士时而点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月青禾一直在阵法外面等着,她以为江莺歌能不最后一个出来就算好的,没想到第一个就出来了,真是恨不得掐她两下,但考试已经很累人了,她也舍不得,只好小心翼翼问,“不会……没记住,考砸了?” 旁边的弟子们闻言,也忍不住笑了笑,尤其是何峥嵘,没有任何掩饰,面上明摆着嘲讽。 月青禾可忍不了别人对江莺歌的嘲笑,当即就瞪了他们一眼,弟子们也识趣,立马闭嘴不吭声了。 何峥嵘说:“我早劝过她了,该直接弃权,别出来丢人现眼。” “人家考不考关你屁事,叶长老都没有吭声,轮得到你来指点江山么?”月青禾环抱着双手,“况且,叶长老就是喜欢我们家莺歌,你能怎么着?” 何峥嵘听言,冷哼一声。 月青禾也哼了一声,随后和江莺歌说:“别理他,他就是妒忌你受宠。” 这句话,真是刺到何峥嵘心眼里了,他明明比江莺歌聪明多了,但师尊对他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淡,就和对待别的弟子一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江莺歌会比较特殊,她有什么地方是和别的弟子不一样的么? 何峥嵘看着江莺歌的目光都快喷出火来了,旁边的弟子见状,都有点不敢靠近他。 江莺歌真是懒得理会何峥嵘,早知道他也在外面盯着,还不如在考场里多待一会,检查一下自己答的内容有没有错别字了。 等待的时候有点无聊,晴朗的天空带来些许的热意,随着时间流逝,黄昏才迟迟拖出尾巴来。 弟子们陆陆续续离开考场,围成几个小团体,讨论着这次考试的感想。 她两耳不闻,拿出甘味果,正打算吃的时候,忽而一阵凉风吹来,风中带着点树木花草的清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冷香。 平静的心脏顿时急促搏动。 江莺歌不动声色环顾四周,却并未瞧见顾珺雯的身影,指尖将甘味果投入口中,酸甜的味道令她回过了神。 无奈叹息。 明知道自己和她之间有着鸿沟,但每次一有风吹草动就想到了她,若是被她知晓自己心中的觊觎,定会被讨厌的。 但还是控制不住喜欢。 这个时候,药宗的修士们也差不多批阅好了卷子,将其交给了月长老,弟子们见状,神色紧张,似在等待生与死之间的宣判。 月长老说:“这次考试不合格的有十二人,念到名字的可以回去……” 十二人当中没有江莺歌的名字,虽然不知道她得了几分,但是月青禾已经激动地抓着江莺歌手臂摇晃。 “哈哈哈,我赚了九千下品灵石。”江莺歌的赔率是一赔十,月青禾头一次赚了那么多灵石。 江莺歌笑道:“灵石来的太容易,会丧失斗志,下次不能赌了。” “我就赌这一次。” 除了月青禾高兴,还有赌江莺歌考过的弟子也兴奋不已,他们都得了一笔收入,只有何峥嵘冷笑着,似乎还笃定江莺歌是不可能考过去的。 不过也正是他笑得太瘆人,江莺歌总觉得哪里不妥,让人心慌。 月长老念完所有人的分数后,又道:“第一名江莺歌,满分……” “慢着!” 何峥嵘瞥了一眼江莺歌,然后走到月长老面前作揖,道:“江莺歌以前考试就没有一次及格的,刚刚我听弟子们讨论考题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请月长老过目。” 何峥嵘交给月长老一张纸。 月长老打开后看了一眼,随后便将其交给药宗几位修士查看,他们拿着江莺歌的考卷来回对比,古怪道:“笔迹一样。” 江莺歌闻言,顿时就明白那张纸是自己的,上面还有默写的内容,和考题一模一样的内容。 她深呼吸,瞥了一眼何峥嵘。 “江莺歌,你如何解释这件事?”月长老把两张纸摊开,让所有的人都看见。 江莺歌不慌不忙说:“押题罢了,我运气好,就给我押中咯。” 何峥嵘说:“就算是押题,外伤、内伤还比较容易押中,但是脉象有上千种,药材更是上万种,你的运气有那么好,偏偏全押中了?” “对啊,我就是运气好。”尤其是在后山遇见顾珺雯,那是她这辈子最好的运气,已经很知足了。 “你……”何峥嵘没有和江莺歌扯嘴,而是向月长老作揖,“还请月长老明察,江莺歌有作弊的嫌疑。” “你才作弊呢!”月青禾忍不住站出来,“母亲,莺歌的性子我最了解,她不可能作弊的。” “你说没有就没有?”何峥嵘大声说,“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我说她有嫌疑,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大家都知道出考题的都是药宗几位前辈,且都是临时出的考题,江莺歌要如何作弊?” “你所谓的临时出考题,是诸位前辈依照规矩提前到参考的宗门商议么?” 初级考试每三年一次,药宗弟子会提前一个月到参考宗门商议考题,所以每个宗门的考题都是不一样的。 “说不定诸位前辈商议考题的时候,被江莺歌听见了。”何峥嵘又道。 “够了!”月长老的目光隐约含着怒火,“你当巡守的弟子是摆设么,江莺歌就算再厉害,也破不了齐长老设下的阵法,岂是他人想偷听就能听到的?” 何峥嵘面色有点难看,没想到连公正严明的月长老也要袒护江莺歌,他不甘心,继续说:“但也不可否认江莺歌可能用了我们都想不到的方式得到了考题,弟子就是心中有疑惑,而押题这个答案解不了弟子心中的疑惑。” 药宗几位修士面面相觑,他们便交头接耳商议起来,表示商议考题的这段时间,也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而且每次考试,也的确有弟子会押题,但像江莺歌全押中却一人都没有。 但如果重考的话,似乎对押题的江莺歌不太公平,但不重考的话,又解不了大家心里的疑惑。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的时候,忽而听见一声轻灵的女声在耳旁回荡:“玄霄宗门口正好有一名受伤的弟子被抬过来,不如就让舞儿医治,若是治好了,她当得第一,若是没治好,我自会罚她。” 弟子们循着声音转过头。 顾珺雯身着如雪的长衣,轻盈的步伐让人难以察觉,不知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周身冷冽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自然而然也让弟子们忽视那病态的脸色,只记住了让人心颤的威压。 月青禾神情激动,她抓着江莺歌的手臂死劲摇晃:“宗主,是宗主……”魔/蝎/小/说/m/o/x/i/e/x/s/.c/o/m 6、第 6 章 顾珺雯的气质绝好,穿着白色衣裙尤显清冷,哪怕脸色是病弱的苍白,也给人很大的压迫感,似一把悬在肩膀上的利剑,连呼吸都不由得慢了几分。 她到来后,所有人都作揖行礼。 江莺歌带着点惊喜的目光与顾珺雯的视线交汇后才慢吞吞地揖礼。 心中却想不明白,她怎会来考场? 江莺歌不会自负到认为顾珺雯是特意来看自己考试的,她猜测天天又跑出来偷吃,顾珺雯出来抓天天,恰巧路过这里罢了。 但视线左右寻了寻,并没有发现天天的影子。 “拜见顾宗主。” 几位药宗修士行礼后,继续说:“让江莺歌诊治,难度会不会太大了?” 刚过初级医师的弟子,起码要坐诊一年看些小毛病才敢接诊病情更复杂的患者,在别人看来,顾珺雯这项提议还不如让江莺歌重考。 顾珺雯不作答,却看着江莺歌,明明是很平淡且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也能让江莺歌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动。 好在一旁的月青一直死死捏紧江莺歌的胳膊,轻微的疼痛反到让她保持着清醒。 她知道,她在等她。 江莺歌拱手说:“我愿一试。” 顾珺雯点头,随即冷视着何峥嵘:“你呢,可有异议?” “弟子没有异议。” 何峥嵘额头全是冷汗,他敢顶撞月长老,是因为月长老为人公正,不会对弟子做打击报复的事情,实在惹急了月长老,顶多被罚,可面对如泰山一般的顾珺雯,他是不敢多说一个字的。 “既然双方都没有异议,还劳烦药宗的各位在一旁看着,若舞儿有医治不当的地方,也好及时出手制止。” “理当如此。” 顾珺雯吩咐身边的竹溪,让她把患者接过来,竹溪离开后,月长老连忙安排了座椅给顾珺雯坐下休息。 顾珺雯哪怕是身体不适,坐姿也很端正,就显得特别严肃,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泰然气质。 江莺歌感觉自己的手臂又被掐了一下,无奈拍了拍月青禾手背,可怜的手臂这才得到解放。 其他弟子也和月青禾一样很激动,闭着嘴巴低着头,竖着耳朵倾听顾珺雯的每一句话,就好像把她当作了精神支柱,是高不可攀的神邸,连看一眼都是亵渎。 只有江莺歌不一样,会趁着顾珺雯侧身与月长老交谈的时候,静静打量着她的侧脸,虽说她的气色较差,依然难掩倾城之姿,似羊脂白玉的剑穗,佩在利剑上就多了几分秀雅,少了几分凌然的杀气。 顾珺雯当真美啊,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让人赏心悦目。 不多久,伤患就被抬了过来,大家自觉让开一条道,当他们见伤者的唇色发青发紫,不由得看向江莺歌,视线带有同情,因为他们都知道,像这种中毒的病患,若没有坐诊几年的功底,医师是不敢接手的。 月青禾和别人一样皱起眉头,担忧道:“莺歌,你能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 何峥嵘听见这话,心中讥笑,医师治病救人,都抱有严谨敬畏的心,江莺歌却是这般散漫的态度,就是因为被师尊保护得太好了,像不谐世事的千金,什么也不懂。 黄昏渐渐被墨色取代。 顾珺雯起手打出一道光晕悬在半空,如白昼一般,硬生生与外面的夜色隔开,自成一个天地。 虽说只是一个小术法,却也足够让人惊叹顾珺雯的灵力深厚,竟能照亮整个兴和堂。 她说:“开始吧!” 江莺歌深呼吸,走到伤者身边蹲下查看,除了嘴唇发紫,额头滚烫外,他的颈部还有红肿,并伴随呼吸困难。 她接着撩起伤者的衣袖探脉。 寸口无论是浮取还是轻取,脉象都很弱,关口中取才能感觉到疾缓不一的脉动,随后三指又往下推了推,重取后细细感受脉势。 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不让她寻脉,江莺歌连忙把灵力缠于三指间,在伤者手腕处晕开,追着那层阻碍在四肢百骸游走,发现那层阻碍便是毒源,在伤者体内到处搞破坏,使得血液发烫,形成高温。 大家见江莺歌探完脉后,迟迟没有下诊断,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等着。 何峥嵘碍于顾珺雯在场,咽下了一肚子不满的话。 江莺歌起身,询问了与伤者同行的弟子:“你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是什么时候昏迷的?” “我们去了白雾之森历练,在回宗门的路上,有一处清泉,便忍不住跳进水里游玩了一番,谁知道师兄突然就昏迷了,怎么都叫不醒,我们这才带着师兄赶回了宗门。” 前世,江莺歌也去过白雾之森,那里因为长年绕着白色的水雾,日晒不足,导致泥土阴暗潮湿,极为适合虫蚁生长。 而清泉水质看起来挺干净,却是虫蚁最喜欢待的地方,且看伤者的状态,极有可能被水灵蚣蛰了。 江莺歌这才取寒破针,她的手很稳,捏着针没有丝毫颤抖,随后借口伤者衣襟,取脐中上四寸,迅速将针刺入。 她定穴的手法非常谙练。 一旁的月青禾见瞧几位药宗修士赞许的目光,不禁松了口气,显然江莺歌没有治错,不过她挺疑惑的,江莺歌的医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连笔试也满分。 难道真如江莺歌所说,是受到了宗主的鼓励,从而发愤图强? 想到这里,月青禾偷偷瞥了一眼顾珺雯,这才发现顾珺雯的目光一直在江莺歌身上。 本来挺正常的,毕竟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江莺歌如何医治患者,但唯独顾珺雯的目光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像是信任江莺歌的医术,眼里有着星光,比夜空的星辰都亮。 待最后一针取下,伤者的呼吸平缓了许多,江莺歌又探了一次脉,确定脉象也没那么急促了,这才和伤者同行的师弟说了一味药方,并且嘱咐道:“每日服一次,中火熬半个时辰即可。” 他们闻言,向药宗的修士投去目光,待得到他们点头示意后,方才作揖谢过江莺歌,随后抬走了伤者。 顾珺雯站起身,轻盈的裙摆微微飘荡着,连带着腰间的两串环玉碰出叮当声,惊醒在场所有人。 她问何峥嵘:“可还有疑问?” 何峥嵘弯着腰行礼,敛着面上阴鸷的神情:“弟子没有任何疑问,江师妹当得第一。” 药宗几位修士附议:“理当第一。” 第一这两个字,从何峥嵘口中说出来还挺不容易的,不过江莺歌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就是了,更何况拿到了牌证,不该被他人影响了心情才是。 其余弟子也陆续拿到了牌证,和江莺歌相互道喜,但江莺歌的心思全在顾珺雯那边,作为宗主,顾珺雯既然出了门,自然不好冷落远道而来的药宗修士,只能与他们攀谈着。 顾珺雯的气色不太好,此刻在月光的衬托下,就更无血色,若有一阵稍大点的风吹来,感觉都能将她吹走。 孱弱到叫人心疼。 还好竹溪时时刻刻在顾珺雯身旁候着,也不知道药宗的修士说了什么,她忙不迭拿出本子细细将其记下。 江莺歌有点在意顾珺雯有没有吃自己做的甘味果,她想等竹溪有空的时候问一下,忽而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她回过头:“你作甚?” “该我问你才是,作甚一直盯着大师姐?”月青禾撇嘴,心里有点吃味,“我可跟你说,大师姐可是脾气暴,你若想与她交好还是算了吧!” 江莺歌确实想和竹溪交好,是觉得竹溪又聪明又温柔,她疑惑道:“大师姐怎会是暴脾气呢?” “你信我就对了。” 月青禾咬牙切齿,她可是记得前几天去追问竹溪送了什么东西给江莺歌的时候,竹溪完全不理她,把她当作了空气。 月青禾虽不是天之骄女,可在宗门里不管走到哪里,哪个弟子不礼让三分,就算竹溪是宗主门徒,可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她几次去拦竹溪未果,就没忍住骂了一句:“臭哑巴。” 结果就被竹溪单方面虐了一顿,脸都被打肿了,要不是月青禾有丹药消肿,今日她都没脸出来见人。 被暴揍的阴影还留在心里,月青禾怕竹溪,也讨厌竹溪,所以作为闺中密友的江莺歌,得和她坐同一条船,一起讨厌竹溪才对。 竹溪记好后,收起了本子,她回头看了一眼月青禾看,却遭到月青禾冷眼相待。 江莺歌的视线在竹溪和月青禾之间来回移动,不管怎么看,月青禾才像那个暴脾气的主。 她无奈笑了笑,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找竹溪问了,便抬头仰望着不可触及的繁星,听着聒噪的蝉鸣声,像极了此刻躁动的心情,催促着她伸手,看看与繁星之间的距离。 她现在莫名期待着,等着顾珺雯和药宗几位修士交谈完,顺道和自己道一声恭喜,却措不及防见人走了,天际上只留一道倩影,所有的喜悦也随着顾珺雯的离去而被抽走。 哎,不该贪心的。 顾珺雯是宗主,她有她该做的事,而自己不过宗门里的小弟子,仅仅能被看上一眼,说上一句话,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7、第 7 章 炎炎夏日,有热风拂过,透过窗户后却变得清凉,掀起床上帷幔的一角,帷幔里面躺着一位中年女子,女子面容沧桑,鬓角有细白藏于黑丝间。 床边上有女医师正给女子活络筋脉,一会抬动女子的手,一会又点穴轻柔着,即使有凉风吹来,女医师也忙得满头大汗。 旁边的杂役弟子连忙用手帕给女医师拭去汗水,然后按照女医师的吩咐,扶着女子坐起身,方便女医师在女子背后点穴。 江莺歌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见女医师正忙着便把食盒放在了桌上,走过去说:“师姐,我来搭把手。” “好,劳烦江师妹了。” 床上的女子是江莺歌的师娘,在顾珺雯抱着她入宗后的第三年,师娘被人偷袭,和顾珺雯一样中了毒。 但师娘的修为可没有顾珺雯深厚,中毒当天便昏迷不醒,修为还因此年年倒退,原来乌黑的发丝、雪白的肌肤都被时光侵蚀,再也不复当年的秀丽容貌。 师尊爱妻心切,时而在外奔波,就是为了寻找医治之法。 江莺歌也想尽绵薄之力,起初问过师尊,师娘和顾珺雯中了什么毒,但师尊说她还小,连初级医师都还没考过,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了忙,只让她用心学医,待她将来有能力后,便告诉她是什么毒。 江莺歌自那之后就没有问过同样的问题了,只知道师娘的脉象根本摸不到,与死人没什么分别,来了很多高级医师都无从下手。 忙活完之后,江莺歌把带来的食盒递给女医师:“辛苦师姐了。” “给师娘出份力是应该的。”女医师接过食盒,瞥了一眼江莺歌腰间挂的牌证,“恭喜师妹过了初级考试,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坐诊?” “过几天吧!” 女医师点头,随后带着杂役弟子一起离开了,江莺歌目送了一会,无奈叹息。 给师娘出力是应该的,偏偏师尊不让自己帮忙,日日夜夜督促自己好好学医,恨不得把所有零碎的时间都用上。 江莺歌坐在床沿边,拉着师娘的手轻轻揉着,顺道渡了一点灵力给师娘疏通筋脉。 看着师娘苍老的脸,江莺歌隐约还记得师娘第一次摸着自己的头,柔声说:“不怕,以后有我们。” 那时,是江莺歌第一次来玄霄宗,顾珺雯当时急于追踪魔奴,便把她放在兴和堂就走了。 江莺歌看着四周陌生的面孔,心中彷徨极了,一个人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现在那些陌生人的面孔在脑海里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师尊与师娘慈眉善目的笑脸,让幼年的她找到了依靠。 江莺歌相信,师娘人这般好,定会化险为夷,像以前一样摸着她的头,与师尊一起坐诊救治病患。 她如往常一样给师娘讲讲最近见到的趣事,还提到在后山见到了顾珺雯,那个时候,她其实很激动,可能是太激动了,就显得有点呆。 也只有面对师娘,江莺歌才会露出一点喜欢顾珺雯的破绽,但也很快被她收敛起来,接着又说到了令人生厌的何峥嵘,若是要去坐诊,就免不了对着此人了。 前世江莺歌坐诊的时候,何峥嵘也没少抢她的患者,医师之间相互抢夺病患,其实是大忌,毕竟不同的人,治病的理论是不一样的,江莺歌刚开始坐诊,患者不信任她,很多患者在她这边治了一半又跑去何峥嵘那边。 现在不一样了,江莺歌在考试那天就已经有了点名气,若是坐诊,何峥嵘那套倒数的说辞便行不通了,毕竟他可是当着顾珺雯的面承认江莺歌当得第一。 江莺歌在师娘这里待到看护的女医师回来才离开,她一个人走在路上,抬头便能看见凌霄峰的山头隐约入云层的美景,明明是在同一个宗门里,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也不知下一次再见会不会是内门大比了,届时,江莺歌待在万千人群中,哪怕穿了顾珺雯送的紫衣,也很难被一眼看见吧。 “哎!” 江莺歌惆怅,明知道不该有妄念,却还是忍不住去关注,不过喜欢一个人,就如蚀骨的毒\药,不是忍着就能解毒的。 这时,江莺歌的传音石收到讯息。 传音石刻着独特的阵法,只有相同阵法的传音石方能相互传音,可以是多个,江莺歌手里的这个传音石是和月青禾相连的。 “你在哪?” “我刚从师娘房里出来。” “那我在宗门口等你,说好了,你若通过考试,姐姐就带你吃大餐。” 江莺歌正好需要转移注意力,她收起传音石,御剑飞向宗门口。 玄霄宗的大门就在山脚下,门庭有数十丈之高,门庭之后有一条蜿蜒的阶梯,直通外门峰顶,这里一般是选拔弟子的试炼之地,今年不是招收弟子的时期,所以阶梯这边就显得有点冷清。 门庭有六名外门弟子把守,他们的修为在炼气初期,见到御剑而来的江莺歌,连忙作揖行礼。 等候多时的月青禾直接拽起江莺歌,急吼吼说:“走,姐姐带你去记宝楼吃饭。” 记宝楼据说有数十家分号,离玄霄宗最近的天澜城就有一家,是最大也是价格最贵的酒楼,慕名去吃的食客,要么实力强,要么有深厚的背景。 江莺歌说:“不必去那么贵的地方。” 前世,江莺歌都没有去过记宝楼,毕竟辛辛苦苦坐诊一个月赚的那点灵石,去一次记宝楼就全没了。 “姐姐都白捡了九千下品灵石,花了不心疼,就算你不去,我也想去记宝楼见识见识的。” 既然月青禾都这么说了,江莺歌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御剑飞去天澜城,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等二人到了记宝楼门前,正是食客最多的时候。 人来人往,不仅都穿得人模狗样,随便佩戴的首饰都是玄级灵器,最次的也是黄级灵器。 江莺歌没有穿顾珺雯送的衣裳,而是穿着常服,与月青禾站在一块,有种土鳖进城的即视感。 两人对视一眼,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门口的光幕微微晃动,一进去,便嗅到了安神花的花香。 安神花整体为紫色,有定神专注的功效,基本各个角落都有,大厅中央是一块方形水池,池里有鱼儿游动,池塘四边立着柱子,而柱子上方的横梁似瀑布一般落下水帘,如梦如幻,当真震撼。 月青禾在江莺歌耳边说:“天呐,那水池中央立着的白色珠子,好像是灵泉珠。” 灵泉珠就是灵泉的源头,水源经过灵泉珠落到池塘里会形成灵泉,虽然池塘中央的灵泉珠只有半个拳头大小,却也是无价之宝,不是灵石就能买到的东西。 “二位客官,是要常座还是上座?” “咳咳,常座就行了。” 月青禾白捡的灵石可去不了上座,所谓的常座便是记宝楼大厅里随意的一处位置,上座便是雅间,单开雅间的费用就要五千下品灵石,着实花费不起。 小二见二人眼生,但她们的气质出尘,便猜到二人可能喜静,领着她们坐在窗口人少一点的位置。 月青禾翻了翻小二给的食谱,双目一瞪,差点喊出“黑店”两个字,随后把菜单递给了江莺歌,说:“你来点吧!” 江莺歌翻食谱的时候,看见价格倒没有月青禾那般反应,前世她就听说过,记宝楼的药膳是一绝,便斟酌了一下月青禾的腰包,点了三菜一汤。 归芪灵汤、归参炖肉、灵泉锦鲤、玉兰花,光是这几样就花费了六千的下品灵石,不过味道确实极好,尤其是灵泉锦鲤这道菜,是直接从水池里捞上来的鱼,不但鲜嫩,且鱼肉含有灵力,吃一口,相当于纳了一口灵气。 “今年又有不少医师前往玄霄宗给顾宗主把脉看病吧?” “各地年年有高级医师去,年年都看不好,那魔奴给顾宗主留下的暗病着实可恶。” “比起魔奴的可恶,打着给顾宗主看病,实则骗吃骗喝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确实,比起魔奴,那帮骗子才是真的更可恨,顾宗主乃我辈正道的领袖,为了击杀魔奴才会受那么重的伤,怎么好意思骗人。” 骗子一事,江莺歌也听同门弟子说过,因为顾珺雯身上的毒难解,所以每年都需要找各地医师看病,排得上名号的医师都已经看过,只能帮着缓解一二,治标不治本,排不上名号的医师,也都请过去看了。 有人看总比没人看强,这就容易让一些医术平平的修士钻空子,来玄霄宗骗吃骗喝,偏偏宗门弟子还敢怒不敢言。 因为赶走了他们,还有谁来给顾珺雯看病呢,宗门内反正是没谁有本事给她看病的,就连江莺歌的师尊也无能为力,否则也不会时常在外奔跑了。 月青禾一掌拍桌:“真是可恨,怪就怪我炼丹能力太差,若是能炼制仙丹,说不定还能帮到宗主。” 是啊,若江莺歌能成为高级医师,或许就如师尊所言,能帮到顾珺雯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8、第 8 章 相传,魔奴是被魔修圈养的奴隶,魔奴依靠魔气修炼,性情残暴,自从魔族人死光后,魔奴便无法把纳入体内的灵气炼化,就好似沙漏一般,转眼便消失,他们只能吸食修士血液,炼化血液中的灵力。 也就是说,但凡能修炼的物种,都在魔奴猎食的名单里,因此魔奴的煞气很重,惧怕阳光,喜阴潮之地,所以魔奴的存在,各方势力都要诛之。 魔奴善于伪装,一般混在修士当中难以察觉,识破魔奴的途径就是看他怕不怕阳光。 所以各宗门收徒必须选择在夏季日头最烈的天。 “自从赤血崖一战结束后,魔奴的影子就少了很多,就连宗门任务也少了。” “好事啊,以前接任务杀魔奴,一个队伍十几人,能有四、五人活下来都算不错了。” 江莺歌和月青禾安静吃饭,耳边听着大家谈论魔奴的事,心底是充满好奇的。 虽然江莺歌的父母死于魔奴之手,但那个时候她在家里,只记得自己从白天一直等到黑夜也不见父母回来。 一个人点着灵烛,听着屋外的电闪雷鸣声,无边的恐惧在心底蔓延,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颤抖不已。 当她听见脚步声踏在雨水浸泡过的泥地时,连忙打开房门,恰好雷电在夜空闪过,照亮顾珺雯被打湿的白色襦裙,以及眼底的凉薄之色。 这是她第一次与顾珺雯见面,却听闻了父母的噩耗。 当时的记忆太久远了,江莺歌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哭,又或者泪水和雨混合,才让人产生冷漠的错觉。 “咦,她怎么不在宗门守着宗主?”月青禾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说道。 江莺歌顺着月青禾的视线看见了身穿宗门服饰的竹溪,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喂,等等我。”月青禾见桌上的菜肴只吃了一半,连忙扒拉两口才追出去。 江莺歌追上竹溪,揖礼道:“大师姐,好巧。” 月青禾嘴里塞满食物,并不行礼,心中暗自腹诽着江莺歌吃自己的还惦记外人,如果她不看紧点,那江莺歌最好的闺中密友岂不是要换人了。 竹溪眨眼,算是和二人打了招呼。 江莺歌问:“大师姐这是要作甚?” 竹溪在本子上疾笔。 「药宗几位前辈提起了几味药材,可以减轻师尊身体的疼痛,我都记下了,这次出来就是为了买药。」 月青禾见状,正色道:“是哪几味药材,我和莺歌一起找。” 竹溪点头,把本子往前翻,指了指端端正正的文字,示意二人记下来。 原来考试那天,竹溪就是在记药宗几位修士提及的药引,这几味药材现在只差一株莲蔓。 竹溪已经去城北找过,并没有,她要接着去城东找,江莺歌就去城西,月青禾去城南,找到了便用传音石联系。 竹溪分别给了月青禾和江莺歌传音石,随后三人分开寻找莲蔓。 莲蔓是高阶药材,状似莲花,成熟的莲蔓晒干后,中间的莲果会爆出许多黑籽,黑籽磨成粉,修士可泡茶饮用,有清脉之功效。 寻常的莲蔓,药铺倒是有一些,但竹溪要找的莲蔓是生长了五百年的,不管是什么药材,一旦加上了年限,都很难寻。 江莺歌连问几家,都说没有。 她走出药铺,抬头看着火\辣辣的日头,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了几分焦虑。 她不知道顾珺雯的身体如何,又是怎样的疼痛,现在的自己也就只能帮忙找些药材,却连这点事也办不好。 城西现在只剩最后一间药铺,若是没有,只能等竹溪和月青禾的消息,如果大家都没有找到,就只能去更远一点的城镇看看。 江莺歌在最后一间药铺门口踟蹰了一会,刚踏进门槛,就听见有人和掌柜争执起来。 “我这可是千年的莲蔓,只给五千中品灵石是不是太少了点?” 掌柜明显一副已经给了高价你不识趣的样子,正要苦口婆心说什么,眼角余光见有客人来,连忙笑脸相迎。 那卖药的男子回过头,诧异道:“江医师,好巧啊!” 江莺歌认出了男子,也是玄霄宗弟子,见此,她稍作安心道:“是好巧,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弟子点点头,和江莺歌走出了药店,江莺歌直接开门见山:“能否把你手里的莲蔓卖给我?” “自然是可以的,刚刚掌柜开价五千中品灵石,江医师若需要,给我四千五中品灵石就行。” 江莺歌不是爱占便宜的人,连忙摇头解释:“不是我要,是宗主需要,既然掌柜开价五千中品灵石,我自然不好压你价钱,具体的价格,你找大师姐商量。” “哎,那行。” 他刚答应下来,就看见江莺歌扬起了笑容,虽然笑意很浅,却似夏日里的一道凉风,拂过心房,激起淡淡涟漪。 江莺歌的心思都在莲蔓上,没有注意到那弟子眼里闪过的好感,就算注意到,以她性子也不会在意。 用传音石联系了竹溪和月青禾后,二人很快便赶到了城西,竹溪直接在本子上写下一万中品。 这个价格出乎意料,那弟子欣喜若狂,当即便把莲蔓交给了竹溪,这是一次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只不过在交易过后,月青禾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让江莺歌把传音石还给竹溪,弄得江莺歌有点尴尬,好在竹溪为人阔达,倒也不计较月青禾的无礼行为,反而拿着本子戳了一下月青禾的肩膀。 本子上写着:「青禾师妹,上次是我不对,不知能否原谅我呢?」 月青禾可能是找到了台阶,哼哼唧唧半天,虽然没回答竹溪,却也不再要求江莺歌把传音石还回去了。 走在二人身后的江莺歌算是看出来了,月青禾并不讨厌竹溪,甚至还拉着竹溪的衣袖到处闲逛,把自己这位闺中密友忘到了脑后。 江莺歌也不会因此吃醋,她与二人打了声招呼,独自去药店买了一些嗮干的甘味果,打算再腌制一批,尽可能找一找小时候尝过的味道。 一共买了三百多颗甘味果,还有一些需要腌制的器具和材料,花费了将近四千的下品灵石。 现在的江莺歌还没开始坐诊,腰包也不富裕,买完这些东西后,她也不敢逗留了,怕忍不住又买,便御剑飞回了玄霄宗。 回到房间,江莺歌开始调配需要腌制的口味,将甘味果放进器具里,封上盖子后,外头的天色也已经很晚了。 作为筑基期的修士,她也不需要每晚休息,趁着等待的时间,坐在窗前静静看起了药理书籍。 微风拂过,卷来阵阵的花香,莹白的肌肤像是穿上了名为月光的绸缎,静谧得令她想起那夜的青草味。 心荡神驰,难以忘怀。 根本静不了心看书。 江莺歌叹息一声,放下书籍,执起毛笔静坐片刻,待心思回归后,方才落笔抄写着药理。 她的字迹非常娟秀,像怀揣着女儿家的心思,一笔一划都非常隐忍克制,藏着不可言说的思慕。 一整夜,写了满满一叠,都被江莺歌整整齐齐规整在书案一角,用药理书压着,以免被窗外的风吹乱。 她站起身来活动筋骨,眼前忽而闪过一道黑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器具倒地的声音。 转身一看,竟然是天天弄倒腌制的坛子后,改用爪子去挠盖子,那盖子本就是一块绑着绳子的布料,哪里经得起天天的爪子揉\捏,不一会就破了口,天天的狗头直接钻进去,只剩一条短小的尾巴晃悠着。 “天呐,时辰还没到,不好吃的。”昨夜才腌制,最早也得今天晚上才能开盖。 但天天好像不嫌弃,尾巴摇得欢,江莺歌无奈摇头,走过去用手晃了晃坛子,天天不满意地“嗷呜”叫着,随后连尾巴都缩了进去。 江莺歌笑了笑,敲了敲坛子,听见声音的天天,慢吞吞把被腌制的狗头伸出坛口,歪着脑袋看着她,一副大爷不欠你的样子。 “一个坛子里面有五十颗甘味果,加上腌制的材料,你这是一口气就吞了我将近六百下品灵石啊!” 天天听不懂,撇过脑袋。 好可爱啊,江莺歌倒也不在意这些灵石,笑道:“宗主有没有教过你,吃霸王餐是不对的?” 天天拉耸着脑袋。 江莺歌见状,觉得天天更可爱了,要不是天天身上全是腌料,她都想直接上手捏天天的狗头了。 “看你的样子,身上也不可能有灵石,那你该如何还债呢?” 天天委屈地看着她,随后像是嗅到了什么,兴奋地叫了两声就跑出了房门,江莺歌跟着出去,措不及防见到了昨夜还在思念的人。 顾珺雯今日穿了一身黑衣,黑衣上绣着华贵的金丝,冷淡的面容素颜无妆,比穿着白衣的时候还要冷上几分,步伐轻盈如飘落的雪,举手投足都是难靠近冷漠姿态,就连天天都被一指弹飞,掉落在江莺歌脚边。 天天懵了,尾巴也不摇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9、第 9 章 其实江莺歌看见天天来偷吃的那刻,心里就在猜测顾珺雯过来抓狗的可能性有多少,好不容易埋藏的期待再一次从脑海深处迸发出来,然后被压下去,又冒出头,反反复复。 直到顾珺雯出现在眼前,颇有种小时候许下的愿望,历经千辛万苦被实现后的幸福与不真实的恍惚感。 江莺歌试探说:“宗主?” 不仅是江莺歌觉得梦幻,就连刚回住处的弟子们也觉得见了鬼,视线频繁往这边探究。 可能顾珺雯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迈着轻盈的步履越过江莺歌,踏入门槛。 江莺歌亦步亦趋跟着顾珺雯回了房间,踌躇的样子,仿佛自己才是来做客的外来人。 虽然二人躲进了房里,但江莺歌总感觉门外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兴和堂人来人往,估计明天一早,所有的弟子都知道顾珺雯进了她的房间。 顾珺雯先是瞥了一眼打翻在地上的坛子,随后又被桌上的一叠纸吸引,踱步过去,指尖拈起一张静静看着。 秀丽的字迹仿佛透着一种魔力,阐述着春季的缱绻、夏季的热烈、秋季的分别、冬季的等待,似缠缠\绵绵的故事吸引顾珺雯的目光。 江莺歌紧张不安,就怕自己迷迷糊糊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不过昨夜她抄写的时候很认真,应该没有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写进去。 顾珺雯身影颀长,一只手拈着纸,一只手别在后背,黑色的衣裳与长发混在一起,被窗外打进来的阳光照成深浅不一的鲜明色彩。 她放下抄写纸,说:“字迹不错,想来平时看书的时候没少抄写。” 额,这是夸呢,还是贬呢? 江莺歌反正只捡好听的记住,揖礼道:“多谢宗主夸奖。” 随后,她抬眼细细观察着顾珺雯的气色,薄唇泛着淡紫,面颊仍然是苍白的,便问:“昨日\我偶遇了大师姐,听闻宗主身体不适,不知是否好些了?” 这句话包含了很多层意思,既代表自己的关心,也知道那些药引比较难配齐,所以顾珺雯的身体不会那么容易好,她只想知道那些药是否真的有用。 顾珺雯坐在椅子上,纤细的手腕搭在桌边,目光一瞬不瞬看着眼前的姑娘,那莹白的脸颊片刻就染了绯红,见她这般羞赧,原本到嘴的冷言就变成:“你不是医师么,给我把下脉就清楚了。” 江莺歌傻眼:“我,我不行的。” “是对自己的医术没信心?” “也是……”顾珺雯的表情很淡漠,并没有等江莺歌回答就收了胳膊,仿佛“也是”两个字就是给出的答案。 江莺歌抿着唇。 她的父母也是医师,从小耳目渲染下,入了玄霄宗之后,对医术也从来没有懈怠过,只不过她天资平平,对药理的理解没有旁人来的快,更何况记性又差。 经常被人嘲笑,说她努力也没什么用,她听得烦,心里也不是滋味,干脆白天懒散着,晚上悄悄苦读,虽然闲言碎语少了,但在别人眼里好像就成了不上进的人。 就连月青禾都以为江莺歌是那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性子,其实不是,江莺歌对医术有种莫名的执拗,为了父母、为了师娘、为了顾珺雯,她定要全力以赴的。 “也是”两个字直接打击了她。 高级医师都治不好顾珺雯,难道自己成为高级医师就能治好顾珺雯了吗? 江莺歌不敢探脉,是怕漏了心思,还是怕束手无策后不知该不该继续学医? 心中的两问,让她有点迷茫,等她回过神来,顾珺雯已经带着天天走了,只留下一包莲蔓籽,以及被搅乱的内心。 莲蔓籽有清脉功效,顾珺雯说是对江莺歌修炼有帮助,也算是天天捣乱吃霸王餐给她的补偿。 江莺歌垂头站了许久才把那包莲蔓籽拿在手里紧紧拽着,她闭眼告诫自己不要犹豫迷茫,从下定决心的那刻起就已经清楚顾珺雯的毒没那么容易解,不是么? 开弓没有回头路,不论成败,都要坚持走到底。 莲蔓籽直接泡茶服用太暴殄天物了,最好的方式就是交给月青禾练成丹药。 江莺歌收起莲蔓籽,踏出房门去找月青禾,一路跟随的目光让人难以忽视,她尽可能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理会那些满眼透着好奇的弟子。 丹和殿进出的弟子比较少,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被关在炼丹房里炼丹,一般来说,低级丹药也会分个三六\九等,低等丹药品质差,杂质多,半个时辰可炼一炉,品质越好,炼制时间越长。 月青禾也和大部分弟子一样,整天关在炼丹房里炼丹,炼丹房坐落在丹和殿后院,远看像宝塔,没有窗户,墙壁上刻满阵法,阵法闪着蓝光,一旦出现炸鼎的情况就会在房间相对应的位置变成红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朱玉翡翠。 江莺歌不清楚月青禾在哪间炼丹房,便站定在门口,用传音石告知对方。 不一会,月青禾踩着匆忙的脚步来到江莺歌身边,急促道:“你说要给我什么来着?” “就是莲蔓籽,你帮我炼神清丹,咱们三七分账,你七我三,如何?” 莲蔓籽只有清脉功效,若是炼成神清丹,便可固神清脉,修士到了金丹期之后,长时间服用可开阔识海,但需要注意的是,未到金丹前服用,会撑碎识海。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你说这些莲蔓籽是多少年份的?” “一千年,怎么了?” 月青禾古怪地看着江莺歌,明明昨天才替宗主寻到千年莲蔓,怎么江莺歌手里也有一分千年的莲蔓籽,怎么想都有点不对劲。 “你老实交代,谁给你的?” “这不重要吧?” “怎么不重要了,你快说,莲蔓籽是不是宗主给你的?”月青禾抓着江莺歌手腕。 江莺歌无奈点头,倒也没打算瞒着月青禾,毕竟到了明天,估计全宗门的弟子都知道顾珺雯在她房间里停留的事情。 月青禾显然很兴奋,摇晃着江莺歌的手腕尖叫了两声,随后又觉得有失形象,立马压低嗓子说:“你之前说在山里遇见宗主的话,我现在信了。” 江莺歌:“……” “宗主为什么要把莲蔓籽送给你呢?” “可能是觉得我医术不行,修为又低,送给我是督促我修炼吧!” “为什么只送你不送我,明明昨天我也跑了半天。”月青禾倒不是要争风吃醋,就是觉得宗主对江莺歌的态度有点怪,可具体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硬要说的话,宗主几次现身都和江莺歌有关,如此一想,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有点微妙。 江莺歌见月青禾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连忙打岔道:“你到底能不能炼制神清丹?” “我现在只能炼制下级上品丹药,炼制中级上品丹药恐怕我是不行的。”月青禾摇摇头。 “试试吧,若是这样泡茶喝,未免有点浪费了,就算炼制失败,就当给你累积炼丹经验。” 江莺歌知道月青禾有炼丹的天赋,就是性子太野,能站着就不会坐着,能跑就不会好好走,动如脱兔,也只有面对月长老的时候才会收敛一些。 “那要真的炼废了,你可别怪我。” “自然不怪。” 东西交给月青禾后,江莺歌就离开了丹和殿,趁着这两天有空,她直径前往师娘的住处探望。 不过在门口的时候,江莺歌听见月长老的声音传出来,就静静绕到院子一角的树旁等着。 月长老时常会来探望师娘,偶尔江莺歌会碰见月长老,就会像现在这样刻意避开月长老。 江莺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她就是感觉月长老每次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好,虽然月长老从来没有明确说过讨厌自己的话,但江莺歌就是觉得月长老不喜欢自己。 面对渡劫期的顾珺雯,江莺歌都不带怕的,可她偏偏却有点害怕月长老,每次站在月长老面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怯生生站在父亲面前,被父亲手里的戒尺打手心,疼得自己想跑却又不敢跑。 江莺歌的父亲向来很严厉,只要背不出书,父亲就会拿戒尺打她,她如果躲,父亲只会打得更狠。 记得有一次打狠了,小小的手心皮开肉绽,父亲冷冷地丢下戒尺就走了,她悄悄跟着,就看见父亲一个人躲在书房里默默垂泪。 从那之后,父亲就没再用戒尺打过她,只是不许她吃晚饭。 江莺歌背靠着树,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没想到自己会想起父亲哭的那天,那时的天气,和今天一样晴朗,似乎什么都没变,总觉得家人还在身边陪伴着。 月长老踏出房门,目光一瞥,便看见树后露出一角的紫衣:“既然已经通过初级医师考试,就尽快坐诊提升自己医术,别整日晃悠,浪费时间。” 说完,月长老甩袖走了。 今天的月长老脾气很暴躁,刚刚的语气透着莫名的怒火,不过怒火里又夹杂着颤音,像是恐惧着什么,所以才会把火烧到江莺歌身上。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第 10 章 第一次去前厅坐诊的弟子通常只是给有坐诊经验的弟子打下手,虽说江莺歌在考试那天得到药宗几位修士的认可,但她还是得走流程。 坐诊厅分为数个小间,每个小间门口会挂着坐诊弟子的身份牌,江莺歌得先登记名字,随后会根据登记的医师人数以及坐诊经验进行分配。 经验不足的为副手,有经验的弟子为主诊医师,主诊医师需要授给副手经验,副手人数不等,每日需坐诊满三个时辰方可离去,结算诊金。 前世江莺歌给人打了几个月下手便自行申请成为主诊医师,一般来说,副手需要跟随主诊一年后,视情况才能决定能不能成为主诊医师。 但江莺歌情况特殊,她的五感异于常人,纸上谈兵她不行,就擅长实干。 所以才遭来何峥嵘更为显眼地针对,说她好高骛远,然后又被江莺歌打脸,以至于何峥嵘天天抢她的病患。 这一次,江莺歌不打算做主诊医师,她想给不同的人打下手,多看多学,总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登记完后,她拿着挂牌前往坐诊间,然后把牌子挂在门口的示板上,示板上只挂了几名副手的牌子,主诊医师还没到。 坐诊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整个房间看起来非常通透,四面都是架子,放满了瓶瓶罐罐以及记录在册的病患资料。 江莺歌进门后和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弟子们见到来人,两眼似能发光,都围着她叽叽喳喳问:“师姐,宗主去你房里做什么了?” “师姐是不是和宗主很熟?” “师姐和宗主是什么关系?” 事情果然传开了。 江莺歌无奈笑了笑,说:“宗主就是特意来感谢我帮忙找到了莲蔓籽,我与宗主之间的关系和你们一样,没有区别。” “真的吗?”大家狐疑地看着她。 江莺歌刚点头,身后便传来一声狗叫,回头一看,天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偷溜出来,两只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裙摆,伸出一条小舌头,口水都快滴到裙子上了。 “师姐养灵犬了?” “哇,好可爱……”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天天身上,争先恐后伸出手顺它的毛,天天“嗷呜”一叫,龇牙咧嘴,奈何小奶狗的模样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引来更猛烈的报复,差点薅秃了它的毛。 江莺歌就在旁边看着,天天毫无招架之力,被揉\捏到瘫在地上,很难想象它就是护山神兽。 “师姐,它怎么不动了,是饿了吗?” 天天闻言,尾巴翘了起来,江莺歌无奈,只好拿出腌制好的甘味果投喂,天天一口吞下,舔了舔嘴巴,一直盯着江莺歌,一副本大爷还没吃饱的样子。 江莺歌又丢了几颗甘味果给天天,说:“你乖一点,别捣乱,等我今天坐诊完,再给你一点甘味果。” 天天“啊呜”一声,乖乖趴在她脚边,弟子们还想摸狗,但是被江莺歌制止:“你们赶紧准备,等主诊医师一到,就有的忙了。” 副手的主要任务就是配药以及记录病患的病症,若是药不够了,还得跑腿去药库取药,如果遇到事多的主诊医师,甚至还得端茶倒水。 江莺歌打开册子,查看需要复诊的病患资料,来这里诊治的病人,大部分来自外门,外门弟子修为还未筑基,时而会有人过度修炼而导致身体受损,可用指法多疏通筋脉。 还有一些伤寒的患者,一样是过度劳累而病,只有外伤的患者是最少的,因为寻常外伤,外门弟子会自己吃些低级下品的丹药扛着,倒也不必来兴和堂花灵石看病。 江莺歌今日是穿的宗门服饰,她手捧着书,低眉轻轻翻阅,一身雪白色长裳反而更贴合她的书卷气质,静静站在窗前,而脚边躺着一只小奶狗,恰好清晨的阳光暖暖打在她身上,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静谧。 腰如细柳,衣如浮云。 此刻的江莺歌在顾珺雯眼里仿佛是窗台上的独角,自己是窗下的看客,只为目睹惊鸿般的倩影,似被握住从指缝流逝的时光,将美好停留在这一刻。 顾珺雯也因此犹豫着要不要打破这样的美好,把天天抓回来。 竹溪举着本子,上面写着:「天天似乎很喜欢江医师,需要弟子把它抓回来吗?」 “不必了,回去吧!” 顾珺雯之所以抓天天,就是怕它到处乱吃,若非灵圈压制它的灵力,恐怕整个宗门都要被吃穷,每次天天被抓,就跟杀猪似的惨叫,博取她的同情心,可她杀过的魔奴已记不清有多少,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哪里有什么同情心。 偏偏今天迟疑了。 从山里偶遇江莺歌的那天起,顾珺雯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和她有什么牵扯,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似一层迷雾笼罩在眼前,无法窥探,让她很是烦躁。 而且接触越多,这种牵扯也变得更强烈,顾珺雯不知该拨开迷雾还是该保持现状,才不得不迟疑。 天天嗅到顾珺雯的气息,尾巴软软地趴着,直到气息淡去才重新竖起来左右摇摆,似乎在欢送顾珺雯。 江莺歌的裙摆被天天的尾巴扫来扫去,她低头看了看,还以为天天又在讨吃的,便喂了颗甘味果,摸了摸它脑袋,心中却疑惑顾珺雯今天怎么没来抓狗。 难道今天的流言也传到顾珺雯的耳朵里,所以在人多的地方才没有现身? 江莺歌倒也没失望顾珺雯来不来的问题,就是觉得天天太能吃了,等坐诊完后,如果顾珺雯不来,她就亲自把天天送回去,否则不出三日,她会被天天吃穷。 这时,主诊医师推门而入,来者有些面生,脸色白得有些过分,五官偏柔美,看起来就有点阴郁,通过交谈得知,他叫陆川,医术在初级医师当中算好的。 以江莺歌对医术的执着,遇到医术不算差的人,应当有印象才对,可她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陆川,而且他身上还有淡淡的异香,就连嗅觉灵敏的江莺歌,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这股异香的成分。 她微微皱眉,不禁想到前世那天晚上的事,但陆川的修为这么低,显然不是他,却也不排除有帮手的可能性,便试探问:“不知陆师兄坐诊多久了?” “有好些年头了,说来惭愧,我去药宗考过两次中级医师,都考砸了,看来我的医术也就这样,难有寸进。” 江莺歌点点头,没继续问,因为主诊医师一到,病患便陆陆续续进来看病了。 陆川的医术确实不错,单单探脉就能断出病患因为修炼错误的功法而导致灵力逆行,换一本适合的功法可解。 定穴下针、问病开药,似乎都没有问题,唯一让人不适的是,副手根本学不到什么,陆川打发人抓药和记录病历,从来不讲诊病的心得以及注意事项。 江莺歌知道有些主诊医师便是这个德行,怕被偷师学艺甚至被小辈远超,畏手畏脚,说一套藏一套。 几位副手偷偷和她抱怨,说陆川平时不怎么起眼,没想到做主诊医师便开始端起架子,这个不说那个不教,让他们自己在一旁看着,因为陆川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之前给他打下手的医师,来来去去,很多人都不愿意跟着陆川了。 但怎么分配他们说了不算,除非有关系好的主诊医师主动调派副手。 这些吐槽倒是打消了江莺歌对陆川的疑虑,可能陆川本人便如此阴郁,难怪副手们都不太喜欢他。 前世她坐诊的时候,觉得时光飞快,今天坐诊,却觉得难熬,天天也不知怎的,时而打喷嚏,等三个时辰一到,她连忙抱着天天离开。 到了外面,天天便摇着尾巴和她讨吃的,两个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似乎在说,本大爷今天非常乖,赶紧兑现承诺。 江莺歌无奈,又掏了几颗甘味果给天天吃,也不知道他的胃怎么长的,甘味果虽然不能果腹,却也蕴含灵力,一日内吃多了也不好,但天天是神兽,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真要被你吃穷了。” 江莺歌带着天天御剑,飞往天霄峰,这座山是禁山,因为整座大山都是天天的住处,除了顾珺雯,旁人是不得入内的。 她本来是想在天黑前把天天放在山脚下就走,可当她把天天放在地上后,天天就干脆躺着,露着肚皮讨好她,生怕把它给丢了不要了。 “乖啊,快回去,不然宗主会担心你的。”江莺歌摸了摸它的肚皮,天天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得,看来是被赖上了。 江莺歌只好领着天天往山里走,刚走两步,便有两名金丹期的弟子出来拦住她。 他们面无表情且凶神恶煞地说:“此地乃护宗神兽的住处,你不可入内,速速离去。” 江莺歌默默看了一眼天天,天天抬着后腿挠耳朵,一副和本大爷无关的样子。 她指了指它:“那它……” “狗也不得入内。” 江莺歌:“……”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第 11 章 江莺歌愁眉苦脸地抱着天天进了坐诊间,副手们见到天天,就爱不释手抢着逗弄起来,但天天不爱搭理他们,除非他们拿东西喂它,不过它很挑嘴,便宜货不吃,味道不好的不吃。 这个月坐诊赚的费用,全都喂了天天,如果不是江莺歌在天天面前义正言辞荷包空空,估计天天能把她住的地方都拆了。 她不明白,之前顾珺雯都能及时把天天抓走,这次都过了这么久,也不见顾珺雯过来抓狗,再这么下去,她那点家底很快就保不住了。 “江师姐,喝点茶心情会好很多。”副手们逗完天天,见江莺歌紧皱眉头,还以为和他们一样,不想给陆川打下手,却又无可奈何,便给江莺歌倒了杯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我们的运气这么差,都分到陆川手底下办事。” “怎么,不想给我当副手?” 他们说的话,恰好被进来的陆川听见,江莺歌连忙放下茶杯,笑着说:“没有的事,陆师兄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陆川的脸色没有之前那般苍白了,唇色也红润了许多,但那股异香始终萦绕在江莺歌鼻侧,挥之不去。 倒也不是说这味道不好闻,相反还挺好闻的,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粘稠感,她接着又试探问:“不知陆师兄身上的这股香味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个男人身上能有什么香味。”陆川笑道,“自然是从别人身上带过来香,你若想知道,我可与你细说。” 江莺歌没听懂,还想多问两句的时候,被身后的副手拉了拉衣袖,便只好作罢,不过每次陆川出现,天天就会开始打喷嚏,她只能把天天放在窗口的位置,开窗透气,天天这才懒洋洋趴着睡觉。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今日多云,吹来的微风凉爽万分,带着点花草树木的清香,比陆川身上的香味好闻太多了。 陆川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她,道:“你的灵宠如此娇贵,为什么不放在家里,万一这里有什么东西碰伤它,可别赖着宗门赔。” 最柔弱的灵宠也不可能被什么东西碰坏,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天天碰坏什么东西,都是要江莺歌进行赔偿的,同时也在阴阳她,别人就算养灵宠,出门在外也是放在灵兽袋里,免得给别人添麻烦。 江莺歌不擅长和人斗嘴,便没吭声,作为医师,早就练成金刚不坏之心,否则前世被顾珺雯一掌拍死,她岂不是再也不敢接近她了。 不过她虽然没把这话放在心里,但天天却垂着尾巴盯着陆川,露出了獠牙,低吠着,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江莺歌摸了摸它,喂了一颗甘味果后,天天的尾巴开始摇晃,看样子心情又变好了。 患者们也陆陆续续进入坐诊间,打破紧张的氛围,只不过刚刚那一幕,多多少少让副手们心中积怨,对陆川的态度敷衍很多,每次都要陆川说个两三遍才会办事。 就导致陆川喝了很多茶也没能浇灭心中的一把怒火,却又碍于患者在场,又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又进来一位面色发黑的患者,他一直咳嗽,坐到陆川面前,主动说:“医师,快给我看看,从我历练回来后,就一直很不舒服。” 陆川三指搭在脉上,看似心平气和说:“把你历练的过程,以及去到的地方与我说说。” “我知道我修为低,就去了白雾之森历练,只在外围一带活动,一开始还挺顺利,杀了不少妖兽,我知道妖兽的骨头与皮毛值钱,就扒皮剔骨,不过那些肉也能卖给饭馆,我又手头紧,就想留着准备卖给饭馆,所以我每次猎到妖兽后,都会扒皮……” “讲重点。”陆川忍不住吼一声。 “后来我为了追一只开智的灵鹰就误入有一片瘴气的地方,我转了很久才走出那片森林,出来之后就感觉浑身不舒服,我又手头紧,就自己服用了调气养内伤的赤灵丹,但还是很不舒服。” “你这是瘴气入肺,面色发黑,中毒了,吃赤灵丹有什么用,我给你调配一副驱瘴的汤药,每次煎半个时辰,每日早晚各服一次,七日便可痊愈。”陆川执笔书写药方,“七日后,你来复诊。” “医师啊,我手头紧,这些药贵么?”他有些为难地问。 “命重要还是灵石重要?” 他又为难道:“都挺重要的。” 副手们闻言,噗嗤一笑,陆川却黑了脸,不去理会那人,把写好的单子交给江莺歌,道:“你去抓药。” 江莺歌瞥了一眼药方,微微蹙眉,说:“肺属金,主肃降,通调水道,这药方火性过猛,虽见效快,却容易导致肺部不够清畅,我建议换温和些且价格更实惠一点的药方。” 她这话一出口,副手们都震惊了,别无他意,而是作为副手就算觉得有更合适的药方,也不会当着主诊医师的面说出来,这不仅驳了人面子,还显得主诊医师的医术不怎么样。 陆川没有反应过来。 患者连忙朝江莺歌揖礼:“唉,那麻烦这位医师重新给我写个方子。” 陆川僵着脸,任凭江莺歌重写方子,患者拿到新的方子,眉开眼笑地看着方子上的著名,道:“江医师不仅心善,字也写得好看,我叫杨清玉,刚入内门,以后还请江医师多多照拂一二。” 来找江莺歌佛照,听着像是她好说话,开的方子也不贵,总有种被占便宜的感觉。 不过作为医师,不管来者是谁,又有什么目的,该救治的还是会救治的。 等杨清玉人一走,陆川就直接开口撵江莺歌,说:“江医师医术不错,在我身边打下手屈才了,明日\我会告诉登记处的弟子,让他把你调到医术更好的医师身边。” 副手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挺喜欢江莺歌的,又有天天这种小可爱解闷,现在她被调走,他们的苦日子好像就变得更苦了。 江莺歌倒无所谓,况且她本来就想在不同的主诊医师身边多看多学,总好过在陆川这边耗时间。 但事情并没有她想象那么顺利。 第二天,江莺歌来登记的时候,等了许久都未曾接到分配通知,眼看天色不早,便询问登记的弟子今天是什么情况,岂料那弟子说:“不好意思,好多主诊医师点名不要你做副手。” “是陆川说了什么?” 登记处的弟子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说你不仅不听主诊医师的话,还僭越了,我看今日天色已晚,江医师不如明日再来看看?” 江莺歌只好抱着天天打道回府,到了家里,她把天天放在椅子上,然后嘱咐杂役弟子带晚饭。 一餐的费用是三块下品灵石,如果天天只吃这些还好养活,偏偏吃完饭,它还要零嘴打牙祭,不然就围着江莺歌转,一直摇尾巴。 之前买的甘味果,差不多都吃完了,江莺歌摸了摸干瘪瘪的腰包,顿感头疼。 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坐诊,实在不行,她只能申请成为主诊医师了,要么就试着把天天送回顾珺雯身边。 江莺歌就这样抱着天天吃着晚饭,随后又摸了摸它的脑袋:“你不想你的主人么?” 天天撇过头,一副本大爷怎么会想顾珺雯这种不解风情的冷面女人。 “你不想我想。” 天天脑袋一歪,似是不解。 江莺歌笑了笑,她抬头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临近入秋,天上的月亮更圆了,在三年后的月圆之夜,那歹人就会现身,而她对歹人的身份还毫无头绪。 不能急,还有三年的时间。 “嗷呜!” 天天把爪子放在江莺歌的储物袋上,意图非常明显,江莺歌叹息,把最后几颗甘味果都喂给了天天,而这样的举动似乎也给了自己去找顾珺雯的理由。 养不起天天,当然要把它送回去,合情合理,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回去了。 江莺歌当即便抱起天天,御剑飞往凌霄宗,而凌霄宗的位置,她哪怕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找到,所以昏暗的夜色完全不能成为阻碍。 凌霄峰是有禁制的,除了顾珺雯以及众长老以外,其余弟子们不能在附近凌空飞行,江莺歌飞近凌霄峰后就落到地上,通往山上有一条极长的阶梯,阶梯连接着山峰上的主殿以及山腰上的几座分殿。 江莺歌前世考过初级医师后上去过一次,还是师尊带她上去的,目的就是从旁侍诊,奈何她当时束手束脚,很不自信,就和那日顾珺雯伸手让她诊脉的时候一样,第一反应是退缩。 从那之后,师尊就没带她去过主殿了,可能当时师尊对她的表现也挺失望的吧? 至少江莺歌自己挺失望的。 这时,耳聪目明的江莺歌听见细微的议论声,当她听见“顾珺雯”的名字时,下意识就往旁边的树丛里躲了起来。 “没想到请个脉弄到这么晚。” “还不是顾珺雯规矩多,又不信任我们,还让什么月长老从旁侍诊,这么多疑,干嘛还请医师看病,用她自家培养的医师不就行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第 12 章 这几位医师是从宗外聘请过来的中级医师,倒不是顾珺雯请不到高级医师,而是记录在册的高级医师已经给顾珺雯看过病,都只能开药方暂缓她身体的痛苦。 现在请的这些中级医师,全是无奈之举,指望当中有世外高人,亦或者刚起步的天才医师能有解毒的办法,但这些人只当顾珺雯是冤大头,开的诊金高得离谱,完全没有医者该有的怜悯与良善。 “虽说她的规矩多,不过出手大方,我们随便开点中规中矩的药方,就抵得上好几年的收入了。” “那倒也是。” 江莺歌顺着天天毛发,平静地听着他们高谈阔论,嬉笑言谈,等几人身影淡去后,方才从树丛中走出来。 难怪顾珺雯这么久都没来接天天,原来是病痛么? 心里的担忧一路萦绕到半山腰,搅得她心神不宁。 直到快上主殿的时候,她才被守山的金丹期弟子拦下,江莺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与二人说道:“二位师兄,我有事想见宗主,不知能否通传一声?” 二人面色冷酷:“不行,你有何事找宗主,可与我们说,待明日天亮,我们二人自会禀报宗主。” 江莺歌见二人眼里压根没有天天,显然他们也是不认识天天现在的样子,她无奈地用手指弹了下天天脑门,心里却在想,虽然顾珺雯有伤在身,但毕竟是渡劫期的修士,来无影去无踪,抓天天的事情恐怕只有竹溪和自己知道了。 “那能劳烦二位把这只灵犬代为转交给宗主,行吗?” “不能,宗主不养狗。”那二人的眼神透着一丝怀疑,“宗门弟子都知道,宗主有伤在身,不方便饲养任何灵兽,且宗主还有洁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到处掉毛的东西,你三更半夜,无缘无故献一只狗,可疑得很。” 江莺歌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受到了一股威压,如困在坍塌的山洞里砸下的碎石,弥漫的烟尘令她难以呼吸,四周全是险境,动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冷汗霎时缀在额头上:“误会……” 眼看二人即将动手,江莺歌眼角余光瞥见高空正飞远的月长老,也顾不得自己害怕月长老的事,连忙挥手喊着月长老。 月长老回头看了一眼,江莺歌还来不及欣喜,就眼睁睁看着月长老头装作不知,远遁而去,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 那种心情怎么说呢? 越发觉得月长老讨厌自己。 倒也没有失望,因为二人就算拿下她,事情只要没查清楚前,是不会要了她性命,但多多少少会受些皮肉之苦,想必月长老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不管。 毕竟江莺歌和月长老没有任何交情,月长老又是出了名的公正严明,既然要不了性命,那江莺歌自己事情只能自己解决。 而江莺歌怀里的天天,对守山弟子释放的威压没有任何感觉,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明显是要睡觉了。 江莺歌叹息,干脆把天天放在地上,打算束手就擒的时候,竹溪及时飞来,她挥手摒退守山弟子,威压一撤,江莺歌顿时松了口气。 竹溪手里捧着一叠衣物,如墨的双眸在夜色下显得特别亮,先是上下打量着江莺歌,随后才弯腰表示对江莺歌的感谢。 “大师姐不必客气,我也挺喜欢天天的,每天晚上我读书的时候,有天天陪着也不会无聊,不过说到底,天天是宗主的灵兽,我不能一直霸占,所以才送回来。” 竹溪笑了笑,表示知道的。 江莺歌看了一眼竹溪手里的黑衣,上面绣着的金丝是非常稀有的灵丝,灵丝是从灵蚕王身上获取,色如黄金,不仅美观,且坚韧不摧,蕴含灵力,可替代灵石,用来在衣物上绣制阵法最合适不过。 整个宗门,也只有顾珺雯有这个财力穿灵丝绣制的锦衣。 “大师姐,我刚刚上山的时候遇见给宗主诊脉的医师,不知宗主现在怎样了?” 竹溪流盼的眸子带着不明的笑意,她把手里的衣物推到江莺歌面前,江莺歌下意识接下,随后竹溪取纸笔写下:「我送天天回天霄山,这衣裳是宗主的,我刚刚熨好,你帮我送去,待你亲自见到宗主,自然可解你心中之忧。」 「记住,衣裳放外间就好。」 「进屋之前,捏一个除尘诀。」 交代完后,竹溪便抱着天天飞走了,只留江莺歌一人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着,手里的衣裳明明轻如薄纱,为何会这般沉重? 慌乱的脚步不知不觉踏入宅院,顾珺雯的住宅非常大,玄关里立着天天的本体影壁,长尾圈在四周,露着獠牙震慑来者。 前世江莺歌就被栩栩如生的雕刻吓得不敢动,现在只觉得天天这个贪吃的憨憨可爱极了,越过玄关便是前庭小花园,檐廊围着花园横贯整个庭院,之后穿过前院就能看见池塘,池塘里有鱼儿游动,中央立着八角凉亭,景色相当美观。 东西两面是厢房,竹溪就住东面,顾珺雯则住在后\庭,不过不是住主屋,而是侧房,因为主屋太大,分上下两层,两层布局结构都是硕大的马廊,比客栈的房间都多。 侧房相对较小,只有里外两间,江莺歌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捏了一个除尘诀后进了屋里。 她把衣裳放在桌上后匆忙瞥了一眼,这里什么都没变,窗口摆放的花依旧那么红火,软榻上是熟悉的苦涩冷香,角落里干净到怀疑没有人住过的程度。 江莺歌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后娴静在门口等着。 虽然今日没有坐诊,但她仍旧习惯性穿着宗门服饰,出来找顾珺雯的决定又是一时兴起,以至于让她忘了换上平时不太喜欢的穿的艳丽衣裳。 此刻的月色恰到好处,似给她镀上一层银辉,温婉的容颜显得更加圣洁。 顾珺雯开门的一刹那,就见到这样不染尘埃的江莺歌,一袭雪白的长裙似天上的映照着的月光,一直照进她眼里,填满整个眸子。 江莺歌嗅到顾珺雯身上有浓浓的水汽,水汽当中混合了各种常规的药物,苦涩的味道把她身上的冷香完全掩盖,似乎能苦到自己嗓子眼里。 药浴就是那几位中级医师说的中规中矩的药方么? “你怎会在这?” 江莺歌揖礼道:“回宗主,天霄山我进不去,便把天天送到这里来,恰好碰见大师姐,大师姐送天天回去了,嘱咐我把衣裳送来。” 顾珺雯颔首,接着丢给江莺歌一个储物袋:“我知天天贪吃,应该害你破费不少,这些灵石你拿去,若天天又跑你那边,你便多照看一二,灵石不够了,再来寻我要。” 江莺歌本不打算收的,但是听见顾珺雯后面的话,简直太蛊惑人心,她哪里能受得了“再来寻我”这几个字的诱\惑,收下储物袋后,整颗心都沉溺在说不清的喜悦当中,一时间不察,顾珺雯已经走远,她连忙追上,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 顾珺雯转身:“还有事?” “宗主刚刚是不是混合了白鳞皮、山参丹等常规药材进行药浴了?” 顾珺雯说:“你鼻子比天天灵。” 又是褒贬不一的语气,江莺歌依然当作是对自己的夸奖,她揖礼道:“不知这药浴对宗主的伤可有帮助?” “舞儿这是关心我么?” 江莺歌比谁都关心顾珺雯,但这话不能说,她低着头,敛着眸说:“宗门上下,所有弟子都关心宗主的。” “确实,不过他们不会如你这般,跑到我面前问这些话。” 硬要说的话,修真界的修士都挺关心顾珺雯的伤势,只不过有的人因利关心,有的人把她当作支柱,纯粹不希望她倒下,简而言之,就是关心可以,付出行动就免了。 江莺歌的咽喉动了动,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冲动,想告诉顾珺雯,自己不仅是关心,甚至有付出性命也要医治好她的决心。 可当江莺歌抬起头来,对上顾珺雯如冰刃一般没有温度的眸子时,又想到前世的顾珺雯就是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咽喉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着,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方子不好不坏。”顾珺雯收回目光,“也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死马当活马医? 一般说这话的患者,差不多已经失去对治病的希望,作为渡劫期的修士,顾珺雯能修炼到这般实力,心境何其之强大,竟然说出这话,是彻底绝望了么? “宗主,这些人不行就换,万万不可放弃。”江莺歌义正言辞说道,“还有上次几位药宗前辈说的药方,不知对宗主有用否?” 她前世死得早,也不清楚顾珺雯身上的毒后来有没有治好,她希望是有的,希望顾珺雯这一生都平安喜乐,哪怕心里的这份喜欢永远不见天日。 “有用又如何,无用又如何,终究不能彻底根治,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顾珺雯的口吻很平淡,像事不关己的看客。 江莺歌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我……我一定能想出解毒的办法。” 说出这句话,江莺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全身都绷着,像极了即将要上战场的新兵听着将领一番慷慨激扬的陈词后,变得士气十足。 可下一瞬,顾珺雯冷漠的话便把十足的士气抽去,江莺歌内心顿时就溃不成军。 “连脉都不敢诊,谈何解毒?”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第 13 章 师尊说过,以她现在的医术给师娘诊脉,只会徒增烦恼,若是一个不慎,产生心魔便得不偿失了。 顾珺雯和师娘中了同一种毒,江莺歌一直牢记师尊的叮嘱,故而也不敢随意给顾珺雯诊脉,况且她的医术也没有多厉害,至多就是五感比别人强,远远达不到给顾珺雯解毒的能力。 很明显,她需要时间成长。 从凌霄峰回来后,江莺歌就一直在想,顾珺雯明明也懂这一点,但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让自己诊脉? 是自己身上有过人之处? 自从在山里偶遇顾珺雯后,仿佛有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不论是师尊还是顾珺雯,二人似乎对她抱有很大的期待。 但江莺歌清楚自己的医术,没有惊世之才,只有无数个夜晚挑灯苦读,无数张写满药理的纸,无数次尝药后导致舌尖短暂失去了味觉。 心里的这些疑问,江莺歌也只敢在师娘面前说两句,但师娘静静躺在床上,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江莺歌摸了摸师娘鬓角边的发丝,白发比上个月多了一些,她拿出一枚聚气丹,指尖轻轻掰开师娘的唇,将聚气丹塞了进去。 师娘因昏迷无法纳气,修为又不断倒退,现在除了服用聚气丹帮助师娘聚气外,还有寿元丹可保师娘一命,但寿元丹第一次服用效果最好,吃多就失去效果了,且寿元丹珍贵,师尊手里目前有三枚,已经给师娘服用了一枚,剩下的两枚就算给师娘服用了,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江师妹为何还在此地?” 这时,女医师领着杂役弟子走进来,她今日照常来给师娘点穴,却发现江莺歌也在,便出声询问了一番。 “无所事事,便来看看师娘。” “怎会无所事事呢?” “我想坐诊,但主诊医师都不要我。”江莺歌无所谓笑了笑,她是打算过几天自己申请成为主诊医师,倒也不着急。 “可是我听说,你今日被分到了七号坐诊间,现下已午时,你已经迟到了一个时辰。” 江莺歌听言,连忙和女医师道谢后就匆忙跑了出去,起手招剑飞向兴和堂的坐诊间。 坐诊间门口,排着两名患者,江莺歌下意识朝门口的展示牌看去,主诊医师那一栏的名字有些出乎意料。 何峥嵘。 江莺歌知道何峥嵘对自己有偏见,此刻不落井下石算好的,竟然主动让自己做他副手,其用心堪比大道边上的告示牌,路人皆知。 她刚踏进门,便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令她微感不适,不过很快,那些视线就都收了回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何峥嵘笑眯眯地瞥了江莺歌一眼,一只手诊着患者的脉,还不忘有心思嘲讽一句:“坐诊迟到便罢了,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郊游的。” 江莺歌坐诊的时候只穿白衣,目的是看起来可靠一点,她本以为这些天不会坐诊,便又穿回了花花绿绿的衣裳,刚刚跑过来的时候太急,忘了换回宗门服饰。 她知道何峥嵘要借机发难,也懒得与他辩解,便乖巧说:“师兄教训得是。” 何峥嵘瞪着眼,本来还以为江莺歌多多少少会反驳两句,毕竟之前他都没讨到便宜,所以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就这般胎死腹中。 他深吸一口气,暗道一声不着急,作为主诊医师,他有的是机会好好惩治江莺歌。 何峥嵘给患者开了药方,把事情都交给了别人去做,就单单冷着江莺歌,连端茶倒水的事情都不需要她干,全当她不存在。 其余副手见状,也不敢和江莺歌说话,生怕被牵连,引来何峥嵘的怒火。 他们作为副手,与主诊医师打交道的次数不少,自然是知道何峥嵘看似好说话,看似大方的背后,实则记仇且自尊心又强。 大家都不愿意惹他。 何峥嵘手拿茶杯,坐在椅子上很是悠闲地品茶,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江莺歌,一开始,她显得局促,询问副手需不需要帮助,但是没人理她,便一个人捧着书待在角落里,看起来挺可怜的。 他还以为,要不了多久,江莺歌就会受不了,要么找师尊告状,要么来找自己吵架,若是前者,他有的是借口与师尊解释,若是后者,他只需看着她歇斯底里。 可接连几天,江莺歌都沉浸在书里,还能分心提点副手,那个药抓多了一克,这副药方需要注意标明不能与什么食物同吃,一来二去,副手们便与她打成一片,反而是何峥嵘自己几次说话都被人给忽略了。 “江师姐,闻一下这个。” 这会坐诊临近三个时辰,没那么忙了,副手们便蒙着江莺歌双目,拿着药材给她嗅,让她分辨。 几十种药材,江莺歌全说对了,最后一种药材无味,他们以为她是猜不出来的,但江莺歌还是说对了。 “江师姐是如何分辨的?” “无味并不是真的什么气味都没有,药材本身就属于植物的一种,是植物就都有独特的气味,只不过这种味道极淡,旁人辨别不出来,但是我能。” “江师姐好厉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玩得不亦乐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脸色铁青的何峥嵘摔门而去,也没有注意到江莺歌此刻神游天外、心不在焉的样子。 厉害么? 可她却不敢给顾珺雯诊脉,自己其实也清楚,万一诊脉后得出的结论和其他医师一样,那自己的决心是否会因此动摇? 她害怕彷徨。 想着再多等一等,等自己的医术足够成熟了再去给顾珺雯诊脉,或许能找到端倪,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三个时辰一到,副手们便推着江莺歌去结算灵石,随后又提议去天澜城的夜市逛一逛。 江莺歌知道医师是见过生与死最多的修士,精神紧绷,时而放松一下是好事,她也需要放松,便同意和大家一起去天澜城。 天澜城的夜晚,街道上挂满各色灯笼,灯笼里头用的是炎石做成的烛台,比普通的蜡烛更亮且燃烧得更持久。 行人在路边摊位驻足,不一会便拥堵起来,熙熙攘攘,热闹不已。 副手们推着江莺歌进了酒楼,点了菜与许多的酒,你一言我一杯,酒水很快下了肚。 “江师姐,能尝出酒水用什么料酿制的吗?” “还有这道菜,能尝出用了什么配料吗?” 大家对她充满好奇,江莺歌微微一笑,耐着性子一一回答,答得越多,她吃的也越多,直到她微醺,意识朦朦胧胧的时候,传音石有了动静。 江莺歌拿起来一听,是月青禾传来的消息,说是神清丹已炼好,但只有十二枚。 “咱们一人一半神清丹,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江莺歌报了地址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月青禾已经把她架起来,正对着其他人臭骂:“喝酒就喝酒,怎么能把人喝成这样!” “对不起。”副手们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低头站在月青禾面前。 “我没事。”江莺歌勉强站稳,对他们说,“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副手们如释重负,连忙跑了。 月青禾见江莺歌站着都摇摇晃晃,似一阵风都能吹倒,只得伸手扶着她,问:“就你好说话,现在感觉如何?” “就感觉头晕,你给我买点甘味果,要酸口的,回去我泡着喝,能醒酒。” 甘味果也不是多难买的东西,现成腌制好的一般在小吃摊就能买到,月青禾买了一瓶,随后便带着江莺歌御剑飞回玄霄宗。 半空中的凉风倒是让江莺歌清醒了些,月青禾见状,叮嘱道:“甘味果和神清丹我都放你储物袋里了。” 江莺歌看着天上的月色点头。 或许是空中飞行的关系,显得月亮特别大,都快占了半边天,而她在月亮面前渺小得看不见。 就像她与顾珺雯之间,一人是天上的皎月,一人只是万千繁星的一员,其实作为繁星也没什么不好,起码离月亮近,她怕自己连繁星都不是。 哎,喝了酒,就多愁善感了。 月青禾把江莺歌送到门口就回去了,江莺歌推门进屋,就看见天天摇晃着尾巴谄媚的模样以及屋内乱糟糟的景象。 桌上的水壶打翻了,水流顺着桌面一直流到地上,花瓶碎了一地,花瓣被啃没了,只剩根茎,床上的被褥还有天天留下的爪印。 江莺歌好不容易压下的晕眩感又被酒气填满,她揉了揉太阳穴,走到桌前,从储物袋里拿了碗和水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灵力把水热开,随后把甘味果丢进水里。 天天这时吠了两声。 听见声音,江莺歌的头更不舒服了,低头对它说:“莫闹,我今日酒喝多了,有点不舒服,今日就别和我抢甘味果了。” 天天见她端起碗要喝,连忙张开奶嘴咬着裙摆,江莺歌未曾理会,喝了一口茶水。 这茶的味道没有甘味果的酸,有点奇怪。 可能是酒喝多了,味蕾变得迟钝,江莺歌没有多想,把床上的脏被子撩到一边后躺了上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第 14 章 “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握笔不正,心思便不定,意念便不坚,每次动笔抄写前,先握好笔,静下心后才能动笔。”江父手拿戒尺,身穿白袍,目不斜视地盯着年幼的江莺歌,“把手伸出来,今日不打你,你是长不了记性的。” 小小的江莺歌只能高高举着手,两条藕节的胳膊脆嫩洁白,任凭谁都舍不得真的下手重打。 但戒尺落在掌心上非常疼,她抿着唇,莫说哭了,连一丝轻微的呻/吟都不曾发出来,她这般态度,落在江父眼里,还以为是不认错,倔成驴。 倔也是真的倔,明明哭一声就能让江父心软,偏偏她就是不哭。 以至于小小的手心被打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戒尺最后都被打断了,江父抛下戒尺,只是冷冷问一句:“可长记性了?” 记性这种东西也不是说长就能长的,江莺歌给不了父亲答案,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气得江父拂袖而去。 她有些不知所措,忍着疼,下意识跟在父亲身后,却在书房门口意外见到父亲偷偷抹泪,母亲则在一旁安慰父亲。 “舞儿的手差点被我打废了,我不是合格的父亲,我真该死。” “为人父母,谁也不想这般苛待自己的亲骨肉,若非老祖选了舞儿,她本来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快乐成长。” “我没得选。” 祖爷爷么? 江莺歌对祖爷爷没有印象了,从记事时候起,她的祖爷爷就已经不在了,家里的人好像也不怎么提起祖爷爷,她只知道爹娘的医术传自祖爷爷。 而祖爷爷曾救过很多的人。 不过被救的那些人,估计也不在人世间了,除了爹娘,应当没多少人知道祖爷爷的名讳。 现在爹爹和娘亲也死了…… 江莺歌像是意识到什么,忽而瞪大双眼,四周的景色碎裂,被一阵龙卷风卷走了所有的支离破碎。 而她小小的身躯跌落到另外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里,那是一个雨夜,窗外电闪雷鸣,沉静的四周像是预示着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闪过,先是“踏踏”的脚步声,后是顾珺雯惨白的绝色容颜,以及那句毫无温度的话:“你爹娘已死,尸首被魔奴带走了,现在给你两条路,当个普通人,我找个人家收养你,或是跟我走,入玄霄宗好好修习医术。” 接着画面一转。 江莺歌跪在潮湿的草地上,身上的衣裳是凌乱的,绯红的脸颊在那无情的一掌落在天灵盖的时候褪\去,明亮的双眼失去生机,最后带着顾珺雯脸上薄情的记忆彻底合上双眼。 冷汗盈背。 头痛欲裂,好似要撑爆了。 更多的画面挤压在一块,在眼前快速闪过,像临死前最后的回忆一般,敏锐的江莺歌察觉到了危机,可她被死死束缚在这里,挣脱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耳、口、鼻、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她能感觉到,却摸不到。 代表生机一般的绿色光芒从她身体四散,四肢逐渐冰凉,这种感觉就和顾珺雯拍死她的时候是一样的。 她这是要死了吗? 可是她还能听见天天叫声,自己应该还没死,有一口气在,只不过她醒不了,睁不开双眼。 直到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游走,冰冷的手脚恢复知觉后,她才得以睁开疲惫的双眼。 五感变得有点迟钝。 她看见窗外的天已翻出肚鱼白,天天正坐在自己脚边摇着尾巴,而自己的后背也不知道靠着什么,整个人陷入一片柔夷的茅草嫩芽里,似儿时被娘亲抱着的感觉,安心极了。 等熟悉的苦涩冷香入鼻后,她才反应过来什么,朦胧的意识瞬间清醒,但身体僵着一动不动,她头一次不信任自己的五感,怀疑是出现了幻觉,才会以为顾珺雯抱着自己。 “舞儿可真厉害,筑基后期便敢服用神清丹,也不怕变成傻子?” 声音真真切切传入耳,江莺歌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还未来得及高兴,顾珺雯便松开手,扶着她躺在了床上。 顾珺雯身上的白裳飞着如花般银色丝线,丝线泛着淡淡的光泽,就和她的目光是一样的冰雪冷色,仿佛刚刚温柔的怀抱全是假象,而拒人千里、不可高攀才是真的顾珺雯。 江莺歌动了动咽喉,喑哑道:“我是医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怎会现在服用神清丹?” 顾珺雯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碗,里面的茶泡着的不是甘味果,而是四枚神清丹:“也幸得你只喝了一口茶,否则就算是我来了也救不了你。” “喝不了酒就少喝。” 难怪昨天晚上喝茶的时候没有酸甜的味道,反而还有点淡淡的苦味,原来是自己醉糊涂了,把神清丹当作甘味果。 所以天天一直叫,不是要抢甘味果,而是在提醒她,想必顾珺雯也是天天寻来的,若非天天在,她今日怕是真成傻子了。 算起来,她欠了天天好大人情。 “是弟子给宗主添麻烦了,以后定会注意,不会再喝醉了。”江莺歌用手肘支起身体向顾珺雯行礼。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在顾珺雯眼里有多么柔弱,发白的唇色,七窍流血的五官,只有一丝气息游离着,汗流浃背,像从水里刚捞上来,却还要强撑着做足礼数。 顾珺雯的眉眼稍微软和了些,她昨晚见到这一幕和现在看见的没有太大差别,她也不是医师,只能渡灵力助江莺歌炼化神清丹药力,不清楚具体情况。 “需要我寻位医师来给你看看么?” 江莺歌摇头:“我没事。” “既如此,那你好生歇着。” 天天听见顾珺雯要走,尾巴摇晃得别提有多欢快,似乎巴不得她快点走,一副不要妨碍本大爷亲近江莺歌的样子。 顾珺雯冷目一瞥,抬手就捏住天天脖子上的灵圈,又被迫上吊的天天“嗷呜”叫唤,但顾珺雯不为所动,带着它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余下的苦涩冷香还在房间里徘徊,江莺歌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形象被打破,躺在床上傻笑着。 今天看到顾珺雯,还被抱了一下,对江莺歌来说,这一趟鬼门关走得很值。 不过笑了一会,江莺歌觉得有点不对劲,脸颊上一片粘稠,还有淡淡血腥味。 她慢慢坐起身,远远就看见妆台上的铜镜里倒映着一张苍白的脸,脸上的五官流出来的血迹半干未干,似女鬼一般瘆人。 天呐! 自己刚刚就是用这副鬼样子和顾珺雯说话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在心悦之人面前,现在好了,她的形象全无。 随后又自暴自弃地想,顾珺雯那样的人,大抵谁也看不上,那自己在她面前是什么形象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会,随后甩头,把纷乱的思绪抛开,觉得不该像个怨妇自艾自怜,现在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 江莺歌起身擦了把脸,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慢慢调息,还好身体未曾受到损伤,就是炼化神清丹后太累了。 现在她的脉络变得清畅无比,识海也壮大了许多,原本敏锐的五感也跟着起了一丝变化。 她听见了微风抚过草地、又卷着沙土落入溪水、随后调皮地拍打树枝,鼻尖糅杂着各种味道,像雨后的天边挂着五彩斑斓的彩虹,是那样的宁静祥和。 好似母亲就在身边一样。 那个时候母亲总会静静陪着她,准备一碟甘味果,捏着一颗喂到她嘴里,然后轻声说:“舞儿若是怕忘记,就用舌尖去记住味道、用眼睛记住样子、用耳朵记住声音、用手记住感觉,舞儿乖乖跟着娘念。” “白草果、豆蔻、灵龙……” 江莺歌睁开双眼,她震惊自己竟然想起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而且这件事,前世到死她都没能想起来:“白草果、豆蔻、灵龙……这是壮识海的药方。” 药方比神清丹温和,且神清丹服用越多,效果越差,但这个药方若能有相应的功夫辅佐,则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娘亲说过,必须记住这些药方,必须以修炼识海为主。 方子里的药材倒是不难寻,难就难在需要长时间服用,而且没有相应的功法辅佐,后期服用再多也是无用的。 思来想去。 她决定先壮识海,至于功法么,只能顺其自然了。 也多亏这次误服了神清丹,不仅让她想起药方,修为也隐约出现松动,或许要比前世提前个一年半载达到金丹期。 待调息得差不多了,她见天色已晚,早过了今日坐诊的时间,索性就起身打扫屋子,被打碎的花瓶都收进了储物袋,桌子擦干净,地也拖好了,唯独床上的东西她没动。 明明顾珺雯走了有一段时间,被褥冷了,香味散了,江莺歌仍然倔强地来一出睹物思人的戏码。 但戏终归会结束,无论戏里有多少婉转惆怅的深情,她都要面对现实的残酷。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第 15 章 江莺歌按照记忆中的药方,去天澜城里的药铺采购药材。 娘亲说过,这方子虽然温和,但也需循序渐进,江莺歌只在小的时候药浴过,中间断了几十年,若要重新用药,得先药浴摸清识海的承受力,后每月服用一次,每次都要加强药力,直到功法大成。 粗略一算,江莺歌的荷包只够用药两年,她提前采买一年用量的药,剩下的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买完药,她又顺手买了些甘味果,然后就迫不及待御剑飞回玄霄宗,不过在半道上,负责登记坐诊的弟子用传音石联系上她,问她为何多日不来坐诊。 江莺歌这才想起来,因为见到顾珺雯,且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她高兴过头,以至于忘了向登记的弟子撤回自己的名字。 她和登记的弟子解释了许久,对方说:“不管如何,今日已经安排了师姐坐诊,还请师姐遵守宗门的规矩。” 宗门规矩其中有一条就是守信,就拿坐诊一事来说,江莺歌登记名字后,若几日未曾坐诊,需要把欠下的几日补上方可。 否则随便哪个弟子来一句忘了,那原本有条不紊的一套坐诊结构岂不是乱套了。 “好,我这便来。” 江莺歌收起传音石,加快御剑飞行的速度。 她这几日都需要在何峥嵘手底下当副手,所以一进门就遭到何峥嵘的冷嘲热讽,江莺歌自知理亏,不好反驳,旁边的几位副手也不敢多言,都默默低头做事。 何峥嵘见江莺歌淡然的神色,更加气愤说道:“你们几个把手里的活都交给她做,省得江师妹太清闲,连坐诊间都懒得来了。” 副手们面面相觑。 他们前几日还和江莺歌把酒言欢,今日却要针锋相对起来,无措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又不敢触何峥嵘的霉头。 “交给我吧!” 江莺歌不叫他们为难,主动接过纸笔,随后慢慢记录着一个接一个患者的病情,若是空闲的时间段,何峥嵘会打发她去药库拿药补充坐诊间的药材,也会让她端茶倒水。 副手们想搭把手,都会被何峥嵘说教:“你们要是不听话,恐怕别的主诊医师也不敢要你们当副手的。” 这话简直戳心窝,他们还想成为主诊医师,就必须跟着主诊医师学习,要是无人愿意带他们,那他们只能去找师尊解惑,可问题是师尊几个月甚至几年才会为了师娘现身,若自行摸索,他们又无那个天赋。 一时间,坐诊间里出奇的安静。 江莺歌其实无所谓被何峥嵘使唤,反正熬过这几天,她打算自己申请成为主诊医师,这样不仅赚的灵石多一点,也少了很多糟心事,能让她全心全意救治病患。 等何峥嵘和副手们都走了,江莺歌还要负责打扫,整理今日药材的进出以及明日需要复诊的病患名单。 忙完这些后,回到家里天色都黑了,江莺歌看着明亮的月光,疲惫得一整日都未曾想起顾珺雯,偶尔这般充实地做自己的事,还蛮好的。 微风吹来,带了一丝凉意。 江莺歌搓了搓手臂,吩咐兴和堂的杂役弟子把浴桶和热水放在她的房间里。 浴桶下面是有夹层的,可用来放置炎石,能让浴桶里的热水持续保持高温,若想烫一点便多放置一点炎石即可。 杂役弟子准备好后,收取了灵石便离开了,江莺歌把药材一一添入,随后又加一些炎石,等药效充分在水里散开后,她方才宽衣解带。 江莺歌虽不是什么大美人,但也是典型的温婉女子,眉眼天生自带一股柔色,就像一朵娇柔的花,脆生生的,易折。 她靠在浴桶边上,略烫的水温恰到好处释放了疲惫的躯体,能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流动都欢快了许多。 但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 江莺歌闭上双目,体内的灵力运转,开始吸收浴桶里的药力。 药力钻进肌肤,顺着清畅的筋脉游走至丹田,在丹田处炼化后又向识海输送。 识海是一片碧蓝的海洋,四周有混沌的迷雾,之前海洋只有二十丈的宽度,炼化神清丹后,拓宽了两丈。 随着药力流进识海,似掀起一股狂风,海面不断翻滚,一遍遍向四周的混沌之雾涌动,一点点、慢慢地逼退白雾。 江莺歌的额头全是汗,感觉脑子跟着海洋一阵阵翻涌,头晕目眩,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极限,这比之前误服神清丹要轻松多了,便双手结印,加强对体内的灵力控制,吸收更多的药力。 识海拓宽的过程极其难熬。 就像脑子被翻动,疼得她直喘气。 江莺歌见识过不少病患,其中最难治且最痛苦的就属头部一类的病,哪怕是强者,也会因为头疼而在地上打滚,毫无形象可言。 她也疼到想打滚。 可现在都坚持不了,那将来谈何给顾珺雯解毒呢,念及至此,江莺歌便有了精神,咬牙吸收药力。 难熬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疼了多久,仿佛是一月,又仿佛是好几年,可睁开眼一看,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有好几次,江莺歌都想放弃了,修识海好痛苦,她也不明白父亲和母亲为何要她修炼识海,就和小的时候一样,每次挨打挨饿的时候,她都产生为什么要乖乖听话的想法。 别人家的儿女都结伴游玩,只有她从小捧着书,不是背就是抄,日子过得枯燥乏味,就连家里的长辈见到她,也只会问一句,某某书会背了么。 江莺歌疼得咬破了唇。 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药浴有没有这么疼过,但她不能退缩,这不仅仅是为了顾珺雯,也是为了不辜负小时候这么苦过来的自己。 此刻的药力已经所剩无几。 她要把浴桶里的药力全部吸收完,于是取几根银针,飞入脑部几处穴位,疼痛虽未减轻,却加快了吸收的速度。 在天微亮之时,江莺歌才算结束了这一场痛苦,取下银针后,她没有起身离开浴桶,而是靠着浴桶小憩。 她实在太累了。 不过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下次用药可以稍微加强药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识海拓宽后,五感变得更敏锐,她感觉有一阵风吹来,可门窗明明是紧闭的。 江莺歌睁开双目,瞧好捕捉一道黑影,接着鼻尖就嗅到与药浴区别开的冷香,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见到了微怔的顾珺雯,还发现顾珺雯的视线下移,自己也下意识低头瞧。 一缕墨色长发在浴桶里荡开,恰好半遮着起伏不定的胸口,露一丝微妙的曲线,勾出不易察觉的蛊惑。 江莺歌的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完全就是下意识、因为过于羞涩而惊呼,双手一拍水面,带起一片磅礴的水花浇灌到顾珺雯身上。 顾珺雯作为渡劫期强者,按理来说不该被这些水花溅射到哪怕一片衣角,但她的反应又的确慢了半刻,只来得及抬起手,用宽厚的衣袖挡住那片水花。 “宗主,对不起。”江莺歌靠在浴桶边上,遮住身子,见顾珺雯的衣袖被打湿了才想起来她有洁癖的事。 “无妨,本就是我唐突了。”顾珺雯眉头紧皱,伸指弹走衣袖上的水,但仅仅是弹走水,还是会觉得衣袖里全是一股药味,“你为何药浴,是伤没好?” “不,我在用药浴养识海。” “啧,你还真不怕变傻,上次神清丹的事才过几天,就忘了?” 江莺歌解释:“不是这样的,是我想起爹娘留给我的这个药方,我小时候也用过这个方子药浴过,才不会变傻。” 言下之意,要变傻早傻了。 顾珺雯听言,漫不经心的目光稍微汇聚在江莺歌身上:“嗯,除了这些药方,你还想起什么了?” “暂时没了。” 也不知道江莺歌回答的这四个字是不是惹到了顾珺雯,原本还能感觉到凝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顿时撤离。 善睐的明眸在四周打量着,秀挺的鼻尖将顾珺雯的姿态变得更冷漠、更傲慢且拒人千里。 顾珺雯真是太美了,就像一柄驰骋沙场的剑,自带锋芒,而持剑者在每次结束战斗后,总会用轻柔的布细细擦拭呵护。 直至成为名剑后被人仰视,万人争夺,是一切实力与名望的象征,想征服名剑的人,最后的下场反而成了名剑的傀儡。 “宗主在看什么?” “找天天。” 江莺歌说:“天天不在我这。” 江莺歌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天天了,而且天天每次出现,都会把她房间弄乱,今日看起来和前日一般无二,她是料定了天天不在这里的。 谁知道…… 天天一颗小小的脑袋从床底下探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眨啊眨,像是与二人玩着捉迷藏,一副你们好笨,这都没有找到本大爷,没想到本大爷就藏匿在床底下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珺雯面无表情地向江莺歌,随后走近两步,黑色的裙摆轻摇,似能摇到江莺歌心里,不禁令她低头,只敢瞧着地上那片淡淡的影子。 “天天看来是真的喜欢你,那就把它放在你这里,过段时间我再接回它。”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第 16 章 江莺歌发现自己挺矛盾的,每次看不见顾珺雯就想念,见到人又不敢对视,一直低着头盯地上那片倩影,也盯不出花来。 影子又靠近了几分,隔着一尺,能看见黑色裙摆下的长靴,靴子上同样以灵丝绣出繁杂的阵纹,看起来相当金贵。 非常贴合顾珺雯的气质。 “你可会介意?” 介意什么? 江莺歌眨了眨眼,随着她仰头的动作,浴桶里的水跟着荡开,几片药材跟着水流滑动,偶尔有几片黏在了细腻的肩头上,霎时间,撩动了春\色。 但顾珺雯不带情绪的目光似撩不动的顽石,春夏秋冬,别人看的是四季之美,是喜怒哀乐的生活变化,她看的却是一成不变的时光流速,连那一身气质都染上了超凡脱俗。 江莺歌的目光不自觉流露出惊艳之色,藏不住的炽热,似落在雪地里星火,不自量力地想化开那一层厚厚积雪,被顾珺雯微皱的眉头轻易泯灭。 那如冬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连微烫的水流都跟着冷了几分,不禁令江莺歌心中寒颤,连忙敛眸垂着脑袋,生怕被顾珺雯察觉什么。 一声叹息突兀飘荡。 “罢了,这般与你说话有些不妥,你先穿衣,我在外间等你。”说完,顾珺雯脚步轻盈地离去。 江莺歌小心翼翼抬头,确认顾珺雯不在,这才松了口气。 刚刚,好像差点被顾珺雯看出点什么,幸而同为女子,她应该联想不到那层意思,真不知是喜是忧。 随即离开浴桶,擦干净身子,带着点莫名的小心思,穿上顾珺雯送的紫衣,随手捞上天天便出了房门。 顾珺雯坐在椅子上,挺直的脊背永远都是那么端正严谨,清冷的视线只在江莺歌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收回。 “舞儿似乎很少穿素色的衣裳。”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平时穿花花绿绿的衣裳,顾珺雯都是知道的么,所以才送了件紫衣? 可转眼一想,顾珺雯只在内门大比出现过,应当是自己穿得太显眼,所以有印象罢了。 能被记住,也足够江莺歌开心好久,她眉开眼笑地作揖说:“是不怎么穿,我还未谢过宗主送的这件衣裳,莺歌便在此谢过宗主。” “恩,你喜欢就好。”顾珺雯颔首示意江莺歌怀里的天天,“你若不介意,就让天天待你身边一段时日。” 原来是这意思,江莺歌摇头:“自然不介意。” “天天若是弄坏了什么东西,我会照价赔给你。”顾珺雯站起身,“时候不早,我知舞儿还要坐诊,便不打扰了。” “宗主……”江莺歌见顾珺雯要走,心中不舍,下意识喊了一声,但又意识到不妥,迟疑间,连忙改口道,“天天喜欢甘味果,我正打算腌制,若是宗主不嫌弃的话,过两日,我给宗主送去一些。” “不必,我不喜这些零嘴,你留给天天吃便好。” 不喜欢么? 江莺歌记得师尊提到过,渡劫期的强者不用进食,而且能修炼到渡劫期,说明这些强者有很高的自制力,日常中吃喝玩乐很难吸引他们。 更何况是各方面欲\望都低的顾珺雯,所以上次拜托竹溪送给顾珺雯的甘味果,她大概也不会吃的。 看着天空中淡去的身影,江莺歌心底微微失落,随后闭上眼睛,不断告诫自己这样已经很好了,能与顾珺雯这般交谈,放在前世连想都不敢想,不该贪心的。 缓了缓情绪后,再睁开眼,江莺歌就显得平静了许多,她把天天放下,说:“我要去坐诊,你能不能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天天摇着尾巴,主动把脑袋贴在江莺歌手心里示好,显然它也想跟着去。 “跟着可以,不能捣乱。” 天天应声一叫,江莺歌便抱着天天出门,今日转秋,但在院中的树木依然是翠绿的,许多弟子都坐在院中苦读着,准备冬季的初级考试。 他们遇见江莺歌会作揖打招呼,然后把视线放在她腰间挂着的医师牌证上,目光充满了向往。 江莺歌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初级医师,所以不曾有过这样的目光,这种看起来生机勃勃、对未来的期待和挑战的念头从未有过。 似乎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有重担压在肩头上,江莺歌喜欢他们对医术的纯粹,所以坐诊期间,哪怕会被主诊医师讨厌,她也总会提点副手两句。 不多久,江莺歌来到坐诊间后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皱头不由自主挤在一起,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以为是自己来早了,便把天天放在窗口边上,再次嘱咐天天几句,随后在坐诊间里转悠着,瞧瞧还有没有需要整理的地方。 也就在这时,坐诊间的门忽然被大力打开,门框撞到墙边,发出“咚”一声,吓得江莺歌回头一看。 有两名弟子抬着全身都是血的弟子进来了,江莺歌见他们把人放在地上,连忙说:“等等,主诊医师不在。” “门口不是挂着牌么,反正人已经安排到这边,死活与我们无关,告辞。” 那两人的衣着是罗刹峰的刑罚堂弟子,刑罚堂弟子每日都会在玄霄宗内转一圈,确保宗门内没有弟子相互斗殴,能惊动他们把人抬过来,显然是伤者之前和别人大打出手了。 刑罚堂弟子做事我行我素,人送到之后,他们还得处理动手打人的弟子,所以转身就走了。 江莺歌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何峥嵘的挂牌竟然挂着,明明她进来的时候,主诊一栏是空着的,很显然,今天这一出与何峥嵘脱不了干系。 她又转身回到伤者身边,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是血迹布满整张脸,她有点看不清,便拿着帕子给他搽干净脸颊。 “是他啊!” 江莺歌忘了这人的名字,只记得他口口声声说了好几次“手头有点紧”这种口头禅。 人已经安排过来,江莺歌不好把人送去别的坐诊间,但作为副手也不好自己动手,何峥嵘正是清楚明白这一点,所以特意把其他人支开,又在门口上了挂牌,让刑罚堂弟子把伤者送到这里,自己又不出现,是笃定了江莺歌不会见死不救。 某些方面,何峥嵘确实了解她。 江莺歌挽起衣袖,将半披着的长发用一根发簪固定在头顶上,修长的脖子细腻雪白,气质一下子变得精干。 她没有把脉都知道伤者快不行了,单看他的脸色,几乎没有血色,白色的衣服都被血浸湿,还在“滴滴答答”掉落血珠,门口也全是血。 江莺歌用针刺了几处穴位,先给他止血,随后解开他的外衣,身上竟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胸口凹陷,被一掌震碎胸骨,腹部几处都是拳打脚踢的痕迹,导致筋骨断裂、内脏出血,后背有刀和剑造成的伤口,深可见骨。 他这是得罪了谁? 简直是要人命的打法。 江莺歌来不及思考,伤者现在气息近乎没有,她得先吊住他的一口气,于是转身,从药架上找到调气养内伤的赤灵丹给他服下。 再用寒破针勾着丝线,将其打入他体内,趁着他昏迷不知疼的状态下,以灵力控制寒破针在他体内游动,寻到碎骨的地方进行镶接。 镶接的过程需要对灵力有很细微的控制力,一般只有行医多年的医师才能做到,幸而江莺歌是重生的,对这种细微控制有一点心得,上手还算游刃有余。 伤者哪怕是昏迷,也疼得皱起眉头,不过知道疼,说明他还有气,暂时死不了。 好在他受的都是外伤,剑伤和刀伤没有“意”,否则怕是要费点功夫了。 镶接完,江莺歌便取回了寒破针,把丝线留在体内。 寒破针会使血液出现滞涩感,比较阴冷,取出针后,伤者眉宇间都染上了霜雪,但也有止血的作用,待霜雪褪\去些许后,再给伤口撒上止血散进行包扎。 做完这一切,江莺歌才给伤者把脉,他的脉象仍然虚弱,体内气血积郁,便将人扶坐着,指尖在他后背点动,寻到郁结之处一掌拍下。 伤者喷出一口血,血中带有凝结之物,但他的气息变得顺畅,紧皱的眉头也因此松开了。 江莺歌刚把伤者放下,何峥嵘便领着副手们回来了,副手们见到这一幕,愣住了。 他们只不过被何峥嵘叫去药库重新整理江莺歌记录的进出册子,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江莺歌,你怎么能私自接诊我的病人?”何峥嵘敞开门,大吼一声。 坐诊间本就纵横交错,彼此相隔一堵墙,被何峥嵘一个大嗓门,附近的人差不多都听见了,在门口排队好奇的患者也忍不住往这边靠拢。 大家都知道,副手正式成为主诊医师前是不能僭越的,原因无他,因为副手都是刚考完初级医师的弟子,没有实战经验,很容易出错,若是私自医治病患,出了事故,主诊背锅。 像这种外伤,其实副手都能做,有的主诊医师忙不过来,就会让副手来诊治,不过这种情况下,都是副手有了一定经验,快当上主诊。 在他们眼里,江莺歌显然不具备这种经验,他们看她的目光颇为同情,料定以后不会有主诊医师敢带着她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第 17 章 “江莺歌,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治病救人,何须解释。” 江莺歌站起身,没有接何峥嵘那点心知肚明的诡计,她招呼副手们把伤者抬下去休养。 副手们连忙去抬,但被何峥嵘伸手拦住,他蹲在伤者身旁,抓着伤者手腕把脉。 脉象虽弱但平稳,他抬头看了眼波澜不惊的江莺歌,又不死心地解开伤者衣襟,把手放在伤者胸口按了按。 江莺歌见他这般动作,愈发笃定何峥嵘知道伤者情况,否则又怎能在她医治好的情况下,第一时间伸手探伤者的胸口。 他就是故意不出现,作为医师,江莺歌最讨厌的便是何峥嵘这种拿人命作为筹码的人。 她说:“何医师,若是觉得没有问题,理当尽早让伤者去安静的地方休养才是。” 何峥嵘心中沉闷,他不相信江莺歌第一次镶接能把灵力控制得如此精准,做到这般完美,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找不到错处。 面对身后探究的视线,何峥嵘眼底时而阴森的目光似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像是要做出什么违背信念的选择,思虑间,掌心的灵力便顺着心意溢出,震断镶接处的丝线,伤者再次受创,一口鲜血喷出。 殷红的血在半空中散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弄得满地狼藉,带着点对事情发展不可控的诡异感。 江莺歌目光一凝,刚要上前,就被何峥嵘吼道:“江莺歌,瞧你干的好事,万一人有个三长两短,责任全在你身上。” 她确信伤者无性命之忧,镶接手法无错漏,想不通伤者怎么伤得更重了,所以面对何峥嵘的责备,一时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在前世,江莺歌虽偶有挫折,却从未如今日这般出现事故,他人探究的视线像块巨石压在心里,原来是那样地沉重,若将来有朝一日,她没能治好顾珺雯,又该面对怎样境况? 那是她不敢想也不能假设的情况,纷乱的思绪让她沉默良久。 何峥嵘趁机咄咄逼人,把所有的过错都丢给了江莺歌,看着江莺歌瘦弱的身影,副手们有些看不过眼,道:“何师兄,先救人要紧。” “闭嘴,人都成这样了,万一受不住死了,责任算谁的?” “算我的。”江莺歌走到伤者身边,语气坚定,“我来治,若他死了,责任算我的。” 何峥嵘挡在她面前:“说的好听,若真出事,我也逃不了责罚,人我来救,可不敢劳您大驾。” 他没打算救人,伤者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死了,主要责任也在江莺歌身上,虽然自己也会挨罚,但能给江莺歌扣上这顶大帽子,就显得微不足道。 但江莺歌反手扣住了他的肩膀,说:“我说了,我来治,若是没治好,一切责任我来担着。” “我也说了,不劳您大驾,况且我是主诊医师,这里我说了算。” 何峥嵘运气,挣开了江莺歌。 一道黑影也在这时撞在何峥嵘胸口上,大家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何峥嵘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再撞到墙壁上,一口鲜血呕在身旁。 疼痛蔓延,他却动弹不得。 何峥嵘眼前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奶狗正舔着爪子,那样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顿时,一口怒气吸上来,体内气血一阵翻涌,整个胸口像是炸开了一样,剧痛不已,喉咙似堵着什么,随即又吐了一口血,全身止不住发颤,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偏偏小奶狗还昂首挺胸地看着他,状似不屑,气得何峥嵘差点晕过去。 “天天!”江莺歌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连忙把天天抱了起来,随后蹲在何峥嵘身边看了一眼他的胸口,竟被天天一脑门给撞碎了,凹了进去,“抱歉,我代天天向你道歉。” 何峥嵘哼哼唧唧,表示不接受。 江莺歌才不管他接不接受道歉,现在时间紧迫,伤者那边的情况不明,她见何峥嵘一时半会死不了,便连忙跑到伤者身边开始救治。 何峥嵘也只能怒目而视。 四周看热闹的人虽多,但都不愿意搅合进来,甚至都不愿意帮他去喊位主诊医师过来,倒是有一位女医师主动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说:“筑基后期的修为,竟然被灵兽一脑门撞碎了胸骨,看碎骨凹陷的程度,离心很近,若是这一击的力道再大一点,你可能就死了。” 化神之前,修士都拖离不了肉\体凡胎,若是心口被击穿,是绝无生还的可能。 大家倒吸一口冷气,完全看不出来这只奶狗竟然如此凶残,一脑门,仅仅只是一脑门就把筑基后期的修士撞成这样,要知道,筑基后期的修士,就算是肉\体凡胎,那也是非常强悍的,寻常刀剑至多只能造成轻伤。 以头撞胸,肉\体相搏,小奶狗作为灵兽,就算身体天生比修士强,可它却毫发无伤,这差距也太大了,说明它的实力在金丹之上。 女医师又道:“要我打晕你再镶接,还是用药麻痹你的知觉?” 何峥嵘张了张嘴,仍然说不出话来,这位女医师他认识,是一直照顾师娘的柳白芷,据说脾气很好,医术目前是众弟子当中最好的。 他信任她,况且他也不想被江莺歌救治,便连忙眨眼,表示自己想用药,然后就看见柳白芷抬手,一掌挥下。 他两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柳白芷将他放在地上平躺着,把脉枕放在他后脑处垫着,因为碎骨在心口附近,她也不敢轻易动手,便起身走到江莺歌那边看了一眼。 大家现在都不敢出声,目不转睛盯着江莺歌,氛围显得紧张压抑,但江莺歌一套控针的手法行云流水,像是行医治病多年的老医师,气息沉稳,胸有成竹。 这般状态,更像是从小耳目渲染,骨子里自带医师特有的温和与包容,这种感觉,柳白芷在师尊身上都不曾看见过,所以她更愿意相信,这件事另有乾坤。 等江莺歌收了针,柳白芷问:“他如何了?” “还好,保住一条命了,不过还得观察几天,好好调养才行。” 柳白芷点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何峥嵘:“碎骨离心脉太近,我没有把握,不如江师妹帮我一把。” “如何帮?” “你护着他的心脉,我来镶接。” “好。” 虽然江莺歌与何峥嵘不对付,但父母曾与她说过,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至于病患为人是好是坏,自有他人来定。 江莺歌把灵力送进何峥嵘体内,用灵力裹在心口附近,柳白芷以指缠丝,将其打入。 柳白芷修为在金丹中期,算是师尊最倚重的弟子,江莺歌平常只在师娘那边见到过柳白芷,很少和她接触,对其医术也只听旁人提起过。 以指作针。 柳白芷的一双手非常灵巧,能把灵气汇聚在指腹上,形成灵针,对灵力的控制连师尊都自叹不如。 之前柳白芷照顾师娘的时候,用不到这招,现在能亲眼瞧见,江莺歌自然是要多学着点的。 她能感觉到,灵针就像柳白芷的一部分,灵巧如水里游的鱼儿,在何峥嵘体内毫无滞涩感,但缺点也很明显,柳白芷的手得贴着何峥嵘,否则就会失去对灵针的控制,瞬间散开。 过了一会,柳白芷收手,道:“让副手把他们抬下去修养吧,今日之事,我会禀报给月长老,师妹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莺歌懂柳白芷的意思,就是让她小心点何峥嵘,为了防止他找月长老告状,颠倒黑白,倒不如主动交代事情经过,月长老自有决断。 “劳烦师姐了。”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江莺歌也被何峥嵘整得疲惫不堪,反正主诊医师都被打伤了,她与副手们也能提早结束坐诊,大家便把坐诊间打扫干净后,各自离去。 江莺歌带着天天回到住处。 她把天天放在椅子上,义正言辞说:“天天,我知道你是想替我出气,但你是护山神兽,一脑门撞下去,要是一不小心把人撞死了,事情反而闹得更大,我也不好向宗主交代,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懂吗?” 天天歪着头,它是不懂的。 在它的世界里,就是谁厉害听谁的,顾珺雯比它厉害,所以它听顾珺雯,江莺歌比它弱,作为强者,它得保护弱小的生物。 江莺歌叹息,摸了摸天天脑袋:“我也是傻了,同你说这些作甚,反正只要我没有性命之忧,你便不能同其他人动手,懂了吗?” 天天撇过头,它才不要听弱者的。 “不听话,以后没有甘味果吃。” 天天连忙摇着尾巴,表示知道了。 总算安抚好天天,江莺歌也不会食言,立刻着手腌制甘味果,这一次,她一口气腌制了十个坛子,每个坛子放的料都有细微的不同,每种药材有的时候是那种多一点,或者这种多一点。 在她心里,还是喜欢母亲腌制的甘味果,她想找回那种味道。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第 18 章 江莺歌本来还挺担心,经过昨日的事情,自己要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了,却没想到柳白芷会主动提出让自己当她副手。 进了坐诊间,江莺歌仍然把天天放在窗边晒太阳,作为一只活泼好动的小奶犬,都快和猫一样,被晒得懒洋洋,时常打哈欠。 “你养的灵犬挺特别,我竟看不出是什么级别的。”柳白芷站在江莺歌身边,伸手摸了摸天天脑袋。 “它不是我的灵犬。” 天天听言,甩开柳白芷的手,往江莺歌身上靠,一副本大爷就是她的灵犬,别听她瞎说的样子。 柳白芷笑了笑,倒也没有探究下去,她坐到椅子上,和江莺歌说:“昨天的事情,我已经禀报给月长老,待今日坐完诊,你同我一起去见月长老。” 江莺歌点头应下,她来坐诊之前,去探望过昨日那名患者,还在昏迷当中,何峥嵘倒是醒来了,一见到她便嚷嚷着要找月长老讨公道,所以柳白芷提起这件事,她早有心理准备了。 “还有,你同我一起诊治病患,其余琐碎的杂事便交给其他人去办。” 江莺歌诧异:“我吗?” 柳白芷点头:“嗯,昨日\我见过你镶接的手法,相当纯熟,你是有能力独自接诊病患的,做副手可就屈才了。” 没想到柳白芷会给这么高的评价,正好江莺歌也想同她请教一些问题,便欣然说:“不才,不过师姐都这么说了,若我推辞倒显得假意。” 二人相视一笑,谈起话来显得非常自然,不似与顾珺雯待在一块的感觉。 江莺歌总觉得自己被紧盯着,显得拘谨,生怕说错什么被顾珺雯讨厌。 诊治病患的时候,江莺歌与柳白芷也配合得相当好,会一起讨论用药、一起讨论病理,偶尔也会谈及师娘的病情。 “我会在师娘身上的几处穴位打入灵力,延缓丹田的灵力流失,但这种方法杯水车薪,也不知师尊那边是否有寻到救治的办法。”柳白芷问,“师尊平时最疼你,是否有联系过你?” 江莺歌摇头:“师尊虽然疼我,但很少和我说师娘的病情,只要求我全心全意研修医术。” 柳白芷笑道:“看来师尊很器重你。” “师姐为何这么说?” “感觉吧!” 江莺歌之前也有这种感觉,现在被柳白芷提起,这种感觉便越来越强烈了,自己身上难道真有过人的天赋让师尊这般看重么? 如果自己真有天赋,那师尊为何不明说,还要藏着掖着,是怕自己变得高傲,目中无人么? 烦恼一旦缠在脑海里,就容易变成一股乱绳,一时间是解不开的,江莺歌便不去纠结,反正在将来的某一天,师尊会告诉她答案的。 三个时辰坐诊结束,剩下来的杂活便交给其余副手们,江莺歌便抱着天天与柳白芷前往丹和殿找月长老。 此时月长老正在丹和殿大堂给众多弟子讲课,江莺歌和柳白芷便在门口静静等着。 来听课的弟子,有些是从别院来的。 在玄霄宗,炼气期到金丹期的弟子还得修学分,弟子们需要听长老的公开课,听课越多,学分越多,年考过关后,得到的灵石也越多。 之所以会有学分制度,是为了鼓励弟子们多学,这样才多些自保能力。 就好比江莺歌,作为医师整天对着书,对着药草,对着病患,不会使剑,不懂术法,如果遇到歹人,又或者在危险之地与同行队友走失,那基本是很难活下来的。 同理,别院的修士也会来听医修课,只需要懂个大概,知道怎么处理外伤,知道野外哪些药材可就地取材使用即可。 江莺歌的剑法,便是这么学来的,自保还行,要打赢同修为的剑修就不太可能了。 因为江莺歌的师尊长年不在宗门,所以一些药理课也都交给月长老负责,今日月长老授课内容便是基础的药理。 “瘀血内结引发的热证,治以活血祛瘀,若是金丹期弟子,可以灵力化淤……” 虽说基础课江莺歌都懂,但她还是会认认真真听着,从脑海里搜寻相关记忆加以巩固。 等月长老讲完课,天色已晚,弟子们陆陆续续散去,月长老看了一眼江莺歌怀里的灵犬,说:“我等会还得去凌霄峰见宗主,你把狗放门口,莫要让狗毛掉得到处都是。” 虽然顾珺雯有洁癖,但明明捏一个除尘诀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要说这些令人尴尬的话,显然是嫌弃江莺歌,所以连狗也嫌弃罢了。 看着月长老严厉的眉眼,江莺歌就很怕,哪怕自己有身高优势,却也感觉月长老如山一般高,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江莺歌连忙放下天天。 月长老颔首:“你们二人进来说话。” 江莺歌跟在月长老身后,看着那挺直的背影仿佛下一瞬自己就会挨批评,但意外的是,月长老转过身,只问:“有没有后悔出手医治伤患?” 后悔么? 江莺歌摇头:“不后悔。” 月长老说:“事情前因后果我不问,你的做法没错,但下次可以把情况告知别的主诊医师,让他们接手便可,规矩是死的,玄霄宗没有这么不讲人情。” 扪心自问,江莺歌也清楚这一点,但最后还是选择自己医治,是因为有足够的自信,认为镶接没难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江莺歌不清楚,但在那一刻,身体的血液似乎在沸腾,心里有一种不可控的声音呐喊叫嚣着。 “这件事,我会尽可能压下去,不过你的狗毕竟打伤了何峥嵘,还是得去道个歉,免得把事情闹大。”月长老又道。 江莺歌抿唇。 一直没有说话的柳白芷瞧了瞧江莺歌不乐意的神色,说:“长老,这件事明显有蹊跷,让江师妹道歉是否有不妥?” “我说了,不问因果,你们二人各退一步……” 月长老话还没说完,月青禾便闯了进来,气势汹汹朝月长老吼道:“凭什么,这件事就该查清楚,不然别人还以为莺歌是庸医。” 月长老皱眉:“我让你炼的丹可炼好了?” “母亲让我炼丹是为了支开我么?” 月长老叹息:“莫要胡闹。” “我没胡闹,我看着莺歌长大,她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若没有绝对的把握,轻易不会出手的,那十有八\九就是何峥嵘从中搞鬼。”月青禾站在江莺歌面前,就像老母鸡护着鸡仔,轻易不给月长老这只老鹰机会捉到小鸡。 “江莺歌僭越在先,打伤人在后,就算当中有隐情,她也得道个歉,若何峥嵘仍不依不饶,自会有人收拾他。” 以何峥嵘的性格,还真会不依不饶,江莺歌就好奇月长老为何会说“自会有人收拾他”这种话,师尊又不在,唯一有权利教训何峥嵘的只有月长老,但听她的口气,应当不会这么做的。 那除了二人,就只有顾珺雯了。 顾珺雯在养伤,江莺歌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打扰到她,连忙说:“我明日便去道歉。” 月青禾闻言,还想说什么,被江莺歌摇头制止。 虽然何峥嵘很讨厌,但比起让顾珺雯劳心劳神,自己那点委屈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现在她比较担心的是,何峥嵘不接受道歉,最后还是要把事情闹到顾珺雯那里。 既然要道歉,江莺歌自然不会敷衍,她知道何峥嵘眼馋师尊送自己的寒破针许久,若他能息事宁人,送给他倒也无妨。 打定主意后,第二天一早,江莺歌便把天天留在房间里,前往专门提供给患者住的疗养别院,院子就离兴和堂不远,御剑飞行,半盏茶就到了。 何峥嵘在叁字房。 江莺歌一进门就遭到了何峥嵘的冷嘲热讽,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可惹不起您。” 话里话外,都是江莺歌仗势欺人。 这间房还有其他病患,本来昏昏沉沉还没醒来,现在都被何峥嵘吵醒了,他们便靠在床头看戏。 一直没说话的江莺歌忍不住说:“你的骨头长好了么,说这么多话不疼?” “你……咳咳……” 何峥嵘虽然有筑基后期修为,但断骨的伤势少说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养好,目前说话不碍事,但说急了,胸口还是会疼。 “我今日来是和你道歉的。”江莺歌取出放寒破针的匣子,“这是我向你道歉的诚意,希望你能原谅我。” 何峥嵘看见匣子,难以置信道:“你拿寒破针道歉,莫不是脑门被夹了,还是有什么阴谋?” “我很正常,也没有阴谋,是真心实意来向你道歉,对不起。” 何峥嵘见江莺歌如此平静,还一反常态来道歉,他本来有点不敢收,但寒破针他真的心心念念许久,太想太想得到。 他一直不明白师尊为何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江莺歌,而不是医术更强的自己。 想到这里,何峥嵘心底的贪念和执念瞬间吞噬理智,一把就将匣子夺过来,放在手心里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寒破针终于是他的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第 19 章 把何峥嵘的烂摊子收拾好之后,江莺歌便把心思放在了坐诊上,天天还是每天趴在窗口边上嗮着太阳,患者来来去去,偶尔有清闲的时候便喝点小茶,顺带喂养天天,日子也算快活。 不过那位被忘了姓名的伤者,今日江莺歌去疗养小院给他复诊的时候,发现他胸口里的丝线已经被人抽走了,拆除的手法干净利落,也不知是谁越俎代庖,那些师弟师妹们自然没有这个胆量,师兄师姐更不会坏了规矩。 “你可知是谁给你拆的线?” 伤者摇头说:“江医师,拆线那会我正昏迷呢!” 怪了,谁会做这事? 一开始,江莺歌还以为何峥嵘又想搞什么阴谋诡计,可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太像是他做的。 况且拆线的手法并无不妥,倒更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人。 “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江医师能否提前告知我这次就诊费用是多少?” “一千下品灵石。” “啊,这么贵?” 江莺歌笑道:“手头紧也不能不顾性命,还有,你到底得罪了谁,怎么会被打成那种样子?” 他叹气:“江医师有所不知,我刚入玄霄宗的时候,身无分文,本来是想多听课,拿奖励,但是我太笨,年考没有一次考过的,就只能帮诸位师兄师姐干活赚点灵石,但是我没想到,我给吴萧干完活,他竟赖账不给我灵石,我就和他打起来,从此结仇,就是他把我打了个半死。” “说起来,那十五个下品灵石到现在都没有还给我,明明吴萧出生修仙世家,也不缺灵石,为何要赖我账?” 吴萧这个人,江莺歌略有所闻,为人放荡不羁,挥霍无度,修炼没有上进心,根骨年龄过百岁,修为还在筑基后期稳如磐石,修仙世家的女子都听闻过他的名头,没人愿意嫁他。 吴家那老两口为了把吴萧这个烫手山芋推掉,就把目光放在普通世家女子的身上,据说几十年前已经定亲,但吴萧的未婚妻不愿嫁,早就逃了。 后来婚约只能取消,吴家觉得连普通世家的女子都看不上他,实在丢脸,就把他扔在玄霄宗里任其自生自灭。 这件事,弟子们都笑话了他很久,哪怕几十年过去了,偶尔还能成为饭后茶谈。 所以,吴萧手头也很紧,又想维持以前的生活,只能坑蒙拐骗,这十五个下品灵石铁定要不回来了。 他伤春悲秋地诉苦着。 江莺歌还得记录伤者现在的身体情况,便拿着册子与笔,礼貌地打断他:“还未请教你姓名?” “我说了那么多,江医师竟然不记得我?”他瞪着眼,“我叫杨清玉,杨柳的杨,清风的清,玉树临风的玉,江医师可要记住了。” “好,我记住了。” 江莺歌笑了笑,面对患者,她总会多些耐心,讲话的声音也轻,像海浪拍在岸边的细沙上,发出柔柔潺潺的声音,让人倍感宁静,反倒让杨清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 她正认真记录着,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便回头看了一眼:“柳师姐怎么过来了?” “是宗主传唤我们。” 江莺歌诧异,头一次自己被顾珺雯传唤,便忍不住问:“柳师姐可知宗主传唤我们是何事?” 柳白芷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扬清玉:“不止传唤我们,他也要去,想必是江师妹与何峥嵘的争执已经被宗主知晓。” 江莺歌闻言,第一反应是何峥嵘出尔反尔,收了自己的寒破针仍旧不依不饶,若是如此,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受这等委屈了。 她收起册子,见扬清玉的伤势还未好,不便运气御剑,便提议:“扬师弟,我来带着你飞。” “我好歹是体修,这点伤算什么。”他捂着胸口站到地上,提气一口气,抬手召出一柄满是缺口的剑,似乎有些年头了。 江莺歌见状,顿时明白他为什么是体修了,因为体修不需要任何装备,最省灵石的。 “见笑了,我们走吧!” 几人飞向凌霄峰。 柳白芷见江莺歌出神,宽慰道:“别担心,宗主明事理,何峥嵘那点歪瓜裂枣的计量是瞒不过宗主的慧眼。” 江莺歌“恩”了一声。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自从在山里偶遇顾珺雯后,相见的次数过于频繁,虽然很开心,可她不希望打扰到顾珺雯静养。 “咳……”杨清玉不知道为什么飞到高空后感觉胸闷气短,便忍不住咳了咳,岂料岔了气,脚底下的剑不受控制,一脚踩空,人瞬间往下坠,他声嘶力竭大喊,“啊,二位师姐就我狗命!” 江莺歌抱着天天,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柳白芷便闪身到杨清玉身边,以公主的姿势将人抱着。 杨清玉红着脸道谢。 柳白芷倒没什么神情变化。 一进大殿,江莺歌便放下了天天,感觉到低沉的氛围,她抬头环顾四周。 这里平常是诸位长老议事的地方,两边摆放着座椅和茶几桌,墙壁四周刻着繁杂的阵纹,隔绝声音,避免议事之时被有心人听见,主位是一张宽大的长椅,中间摆放着靠几,靠几上点着加了安神花的香薰。 竹溪与月长老站在两旁,何峥嵘也在,因为是伤患,此刻坐在椅子上,捂着胸膛,一副病怏怏快死的样子。 顾珺雯坐在长椅上,轻轻搭在靠几上的五指骨节过于分明而显得消瘦,身上穿的白衣不似黑衣那般有压迫感,倒是显得唇色愈发苍白孱弱,微皱的眉头也因此添上了几分憔悴。 江莺歌见她脸色这般差,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这也是自己不愿把这种琐事捅到顾珺雯这边的原因,却偏偏事与愿违。 顾珺雯抬手随意一指,对扬清玉说:“你有伤在身,且坐下。” “谢宗主。”扬清玉连忙坐到顾珺雯随意一指的椅子上,这个位置离首座极近,使他惶恐地低着头,缩着身子。 何峥嵘虽然坐得远,但明显也不好受,满头大汗,目光游离,一副不安惊慌的样子。 “你们二人的事,月长老已经告诉我了,这件事我本不便过问,但事关人命,你们又是医师,自然马虎不得。” 江莺歌看了一眼月长老,怎么也没料到月长老会把这事告诉给顾珺雯听,还以为月长老要求自己道歉,是和自己一样想大事化小,原来不是么? 何峥嵘扑通一声跪地:“宗主明见,是江莺歌不守规矩在先,打伤我在后,这件事许多人都瞧见了,都能为我作证。” 顾珺雯瞥了一眼伤人的天天,它正在打哈欠,一副与本大爷无关的样子。那张清冷的面庞随着挑眉动作变得绮丽,似群芳争艳里脱颖而出的花王,光彩夺目。 紧接着,天天就被一道迅雷不及掩耳的雷光弹飞殿外,只余似猪一般的凄厉叫声在众人心底徘徊。 那道雷光便是五行雷诀么?难怪天天会叫得那么惨,想来是顾珺雯真动了怒气。 何峥嵘冷汗直流,不敢吭声了,江莺歌也好不到哪里去,和其余人一样低着头。 顾珺雯朝月长老颔首,月长老作揖,随后喊道:“刑罚堂弟子上前说话。” 刑罚堂弟子把吴萧一干人等押上殿堂,作揖道:“禀宗主,经查明,正是这些人打伤了杨清玉。” 杨清玉连忙点头。 吴萧等人面色煞白,连忙磕头求饶,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丝毫不辩解。 顾珺雯说:“尔等认错态度良好,便罚尔等补偿杨清玉五千下品灵石,可有异议?” “没异议。”他们连忙摇头。 杨清玉更没有异议了,倒不如说,他已经开心到两眼冒光,就等着回去数灵石。 顾珺雯挥手,放吴萧等人离去,随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何峥嵘。 何峥嵘心里压力很大,喉咙几次上下滚动,这目光似在警告自己,坦白从宽,赔点灵石便能了事,若抗拒,定会从严处理。 可这件事在兴和堂的动静闹得不小,若是坦白,他又该如何立足? 内心剧烈挣扎,双手不自觉捏紧,最后,他选择闭口不言。 月长老见状,便示意刑罚堂弟子继续说。 “我等是见到坐诊间门口挂着主诊牌,方才将杨清玉送进去,但主诊间里只有江莺歌一人。” 月长老说:“江莺歌,何峥嵘,你们可有要辩解的?” 何峥嵘还是原先那套说辞,就是忘了拿走挂牌。 而江莺歌却想到另外一件事,她进坐诊间的时候,明明没有挂牌,何峥嵘本人与副手们在药库,那是谁替何峥嵘挂了牌子? 又是谁引导刑罚堂弟子把人送到她身边,当真只是巧合? 江莺歌问刑罚堂弟子:“你们送杨清玉的路上,有没有碰见什么人?” “并未见到人,当时我们见其他坐诊间都有人排队等候,唯独你这边的门口没人,所以才把人抬去你那边。” 江莺歌作揖道:“宗主,月长老,当时我进坐诊间的时候,门口并无挂牌,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我这边的坐诊间门口无人。” 患者见到门口没有主诊挂牌,便不会等候,因为宗门弟子都知道,只有主诊才能诊治病患,自然不会浪费时间等。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第 20 章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陷害你?”何峥嵘的声音变大了许多,以此掩饰心中的胆怯。 “我只是陈述事实。” 虽说是事实,但江莺歌并无证据,坐诊间又人来人往,也不知可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若要细查,总要费些时间。 “什么叫事实,有佐证么?” “佐证没有,况且我口口声声都没有说是你陷害我吧,你如此着急作甚?” 听着二人争辩,似蚊蝇一般吵,顾珺雯不禁把手肘放在靠几上,抬手扶着额间,几分病弱的姿态里却又掺杂些许令人心悸的危险,仅仅是一个小动作,四周顿时静了下来。 顾珺雯的鬓角间有微湿的汗水,眉头跟着皱起。 作为渡劫期的修士,不仅不会出汗,躯体甚至比铁还刚硬,这得有多疼,才会让这般厉害的人都疼出汗来? 她看了眼竹溪,竹溪只是摇摇头,月长老也没什么动作,似乎都在等,等顾珺雯熬过去,熬过去就能好了。 江莺歌见顾珺雯这般难受,恼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等着。 少顷,顾珺雯放下手,眉眼间多了几分寒霜与不耐烦:“该给的机会给了,叶长老是否该下决定了?” 叶长老是江莺歌的师尊。 她见到叶长老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颇为惊喜道:“师尊是何时回来的?” 比起一年之前,叶长老的气色又添了几分沧桑,目光深邃,看得何峥嵘心里发颤,嘴巴动了动,竟然发不出声音。 “回来好几天了。”叶长老看着江莺歌的时候,眉眼露出几分慈爱与赞赏,“你给杨清玉诊治的时候,我就在了,做得不错。” 受到表扬,江莺歌是开心的,她还想多和师尊说说话,但现在不是叙旧拉家常的时候。 叶长老随后走到何峥嵘身边,何峥嵘明显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见状,无奈叹息,把手放在何峥嵘的肩膀上:“峥嵘,还不老实交代么?” 何峥嵘的瞳孔一缩,唇色尽褪,却仍旧嘴硬道:“师尊……我真的只是忘了拿挂牌。” “挂牌的事不提,那不重要。”叶长老拿出一根切口整齐断开的丝线丢在何峥嵘面前,“可你怎能用这般卑劣的手段残害同门,你忘了为师是如何教导你的?” “良医处世,不矜名,不计利,可你呢,为了名利差点害死人。” 江莺歌见到师尊手里的丝线,这才明白杨清玉\体内的线原来是师尊拆除的,既然有证据,那今日多此一举的提审又是为何? 她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顾珺雯,顾珺雯也在看着江莺歌,从那双不含温情的眸子里,她读懂了。 今天的局,是特意给何峥嵘设的,就是想让他坦白,若如此就还有转圜之地,轻罚揭过此事,师尊不必出面,若抗拒便由师尊从重处罚。 所以,师尊是看重何峥嵘的,只是不会表现出来,所以何峥嵘未曾感受到这种重视,这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而江莺歌同样是受师尊重视的,但这种重视似乎与何峥嵘有些不同,这种不同,以前她没察觉,只有今天才异常强烈。 江莺歌有点迷茫,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直到身边的柳白芷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方才打散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何峥嵘跪在叶长老面前,时而捂着还未愈全的胸口咳嗽:“师尊……咳咳……弟子知道错了,不该因妒陷害江师妹,师尊能不能看在弟子是初犯,原谅弟子一次?” 这番话令江莺歌皱起眉头。 其实硬要说的话,何峥嵘根本不是初犯,早在很久之前,他便一直针对江莺歌,言语打压、毁她药材、传谣孤立等等,只不过她都没放在心里罢了。 何峥嵘不断磕头,额头都被磕破,看起来极其狼狈凄惨:“还请师尊原谅弟子一次,弟子日后定当改过自新。” 叶长老叹息,似有不忍。 顾珺雯见江莺歌嘴角垂着,心情明显不是很好,即便如此,也未曾开口干预叶长老的抉择。 实在过于温和了。 作为一宗之主,顾珺雯是不能心里憋着气的,不过二人说到底都是叶长老的弟子,她不便干预,也不会干预。 她会出手,完全是叶长老想给何峥嵘震慑,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恐惧种子,让他不敢再走弯路。 但敲山震虎,也得看是什么人,不过并不妨碍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戏,毕竟关在房里养身子,日子实在过得很无趣。 于是,挺直的脊背难得倾斜,微微靠着椅背,手肘放在靠几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清冷的气质随着她的动作减了几分,却添了些慵懒。 “峥嵘,犯了错便要领罚,你就在自己的房里思过一年,每日罚抄医德。”叶长老向他伸出手,“还有,交出初级医师牌证,待一年之后,你自己重考。” 何峥嵘瞪着眼睛,罚抄面壁都没问题,可若交出牌证,不但不能坐诊,且没收牌证后重考的难度是要高于普考的。 不仅要过笔试,且他的言行举止每月都得向药宗汇报一次,但凡有不妥的地方,牌证会再次被没收,且今后不能行医,若非要行医,会被宗门严惩,除非离开宗门成为黑医。 既不被正道认可的邪门歪道。 “怎么,对这惩罚不满意?”叶长老见他迟迟不答,声音都冷了几分。 何峥嵘咬着牙,知道自己没得选,只好把腰间的挂牌交给他,并且磕头说:“多谢师尊给弟子重来的机会。” “嗯,你把寒破针也还给你师妹,待你重得牌证,为师会送别的礼物给你。” 何峥嵘把还没捂热的寒破针拿出来,随后晃悠地站起身,走到江莺歌面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双手奉上。 “江师妹,是师兄不对,还望师妹能原谅我,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 江莺歌拿回匣子,眼角余光瞥见师尊期盼的目光,微微一怔。 她素来不喜欢计较,师尊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让何峥嵘还寒破针,其意就是让何峥嵘道歉,估计等一会,他老人家还会亲自来开导她。 好歹是师长,何峥嵘也受到惩罚,江莺歌便打算退一步,笑着说:“师兄若能改正,自是极好的。” 叶长老欣慰点头。 顾珺雯站起身,觉得没什么意思,衣袖轻甩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月长老操心。” 月长老作揖:“是。” 顾珺雯走出殿外,经过江莺歌身边的时候,见她弯腰行礼,一副惶恐的样子便忍不住说了句:“舞儿真是好脾气。” 说完便带着竹溪飘走了。 这是又被阴阳了? 不管,江莺歌还是当作夸奖,算起来,自己都被夸过好多次了,本来还沉闷的心情顿时也爽朗起来。 何峥嵘被月长老带走了,他会被关在房间里,用阵法隔开,只许杂役弟子进出,直到一年后,阵法才会消散。 杨清玉的伤还未好,柳白芷便带着他回了小院养伤。 天天趴在门口,屁\股上的一撮毛发被顾珺雯的五行雷诀电没了,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江莺歌。 江莺歌喂了天天一颗甘味果,它方才看起来精神了点,乖巧地蹭着她的掌心。 “歌儿。”叶长老站在她身后。 江莺歌抱着天天站起身,看着他沧桑的目光说:“师尊不必解释,我能理解的。” 师娘一直醒不来,他经常在外奔波,兴和堂大大小小的事情,何峥嵘也出了不少力,现在何峥嵘被关,这些琐事便让他脱不开身。 所以他自然希望何峥嵘能改过自新,若将来医术有所成,江莺歌在想,何峥嵘应当会是兴和堂下一任长老。 “你能明白就好,希望今日之后他能反躬自省吧,莫要负了我的苦心。” 叶长老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江莺歌:“其实我这次回来,不是因为峥嵘,而是听闻歌儿过了初级医师考核,为师欣慰,这是为师送给你的奖励。” 江莺歌本来不想收礼物,毕竟遭人记恨,但这个匣子与寒破针的匣子是一样的,只不过寒破针的匣子通体为寒白玉,而这个是炙红玉。 她好奇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的针通体也是红的,摸在手里滚烫。 “这是火破针与寒破针是一体的,曾经是神医玉面圣手所用之物,后来活圣手救了不该救的极恶之人,被正道修士排挤,以至于家道中落,从此杳无音信,本来找到寒破针是意外之喜,未曾想为师赶回来的时候,竟然找到了这个。” 前世自己并未收到火破针,看来是因为师尊提前赶回来,恰好遇到了,无形中,很多事情都在悄然改变,不知是好是坏。 “师尊,这东西太珍贵了。”江莺歌合上匣子,将其退回给他,“我有寒破针足以,这套火破针,还请师尊自己留着用。” 叶长老摇头:“物归原主罢了。” 物归原主? 江莺歌有些没听懂,她想问,但是师尊却又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道:“既然你已经拿到牌证,便有资格坐诊,但想依靠坐诊提高医术终究是慢了点,为师是想让你以后去宗主身边侍诊,歌儿意下如何?”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