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入赘:我苟到举世无敌》 第177章 忠义传家 …… “所以那截杀宋家小子的人,应该不可能是外人。即便是外人,也绝对是跟我们苏家亲近的人,或者受了我们苏家大恩惠的人。一般人,可不会这般帮我们,毕竟那小子可是景城宋家最宝贝的儿子。” “会不会是路上遇到强盗?谋财害命也未可知。可能与我们这件事,并无关系。”苏三爷摩挲着茶盏边缘,釉面映出他浮肿的眼袋。 “应该不会,哪有这么巧。你当宋家这些年喂的天材地宝是糠秕?那孽障虽不擅杀伐,保命法器总该有三五件。还有,你刚刚也听到了,那小子死得很惨……筑基修士被碎尸……那截杀他的人,显然是抱着必杀他的决心的。怕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苏二爷冷笑,指节叩着案几上密报。 苏二爷苏二爷忽地倾身向前:“大哥,孙先生跟了你二十多年,而且可是侍奉过老太爷的老人,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无论是谁,都应该不会怀疑他吧?而且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不曾有过差池。刚刚朝槿丫头遣人递话……对你说了什么?莫不是朝槿查到了什么?” 苏儒朔皱着眉头,没有回话,指腹反复摩挲着密信边角的血渍,那是今晨信鸽带回的。他突然起身,青铜烛台被带得火光摇曳:“你们都回去吧,一天都没有吃饭了,快回去吃饭吧,我去朝槿那里看看。” “大哥忒也小气。”苏四爷把玩着玉貔貅吊坠,“也不留兄弟几个吃个饭?” 苏儒朔摆了摆手,没有理他,转身离开。 廊下林管家垂首侍立,听得家主沉声吩咐:“孙先生刚刚急病猝亡了,暂时去把他埋到他住的小院里,等明天知会他的亲眷后,再起棺厚葬。” 苏儒朔的话音未落,原本瘫软在地上的老先生,突然如同触电般猛地抬起头,双眼瞬间瞪得滚圆,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他挣扎着爬起来,动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一个年迈之人,几步便扑到了苏儒朔脚下,双手紧紧抱住苏儒朔的大腿,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哀求道:“老爷!老爷开恩啊!老奴是一时糊涂,被逼无奈啊!求求您,放过老奴这一回吧!” 孙德枯爪死死攥住苏儒朔袍角,额头在地砖撞出闷响。血珠混着涕泪滚落,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痕迹。 苏儒朔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教自己习字的老人,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记得开蒙那年,孙德袖中总揣着松子糖,趁父亲不注意悄悄塞给他。此刻那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与记忆中替他拂去砚台墨渍的手重叠。 这多少年的情分,怎能说断就断? 然而,背叛就是背叛,无论情分多深,也不能容忍。 “苏家可曾薄待于你?” “自然是不曾亏待,老奴知道,老奴该死,但求老爷开恩!宋家那帮畜生绑了思礼……老奴实在……” 孙德喉间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思礼是老爷看着长大的,连名字都是您取的,他去上京也是老爷送去的,赴京前夜……还说要学成归来,替老爷分忧,为苏家效力……” 说到这里,孙德已是泣不成声,泪水与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忽然扯开衣襟,胸口狰狞刀疤赫然在目——那是二十年前替苏儒朔挡的刺客利刃。 “铮”地一声,林管家腰间佩剑出鞘三寸。苏儒朔抬手制止,蹲身扶住老者肩头:“叛主之罪……” 他指尖触到孙德剧烈颤抖的肩胛骨,“当诛九族。” 孙德浑浊瞳孔骤然收缩,却听得家主叹了口气,续道:“但你的家人,苏家会照顾。思礼,苏家也会想法子救回来。你放心去吧,苏家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老者闻言,怔愣片刻,,眼中满是感激,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自责。 “老爷大义,我孙德愧对苏家!” 他忽整了整衣冠,行三跪九叩大礼。 起身时袖中寒光微闪,众人尚未回神,他已如离弦之箭撞向石灯笼。 颅骨碎裂的闷响惊飞檐下栖鸦。 苏儒朔弯腰拾起孙德怀中滑落的银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是他亲笔题的“忠义传家”。 血渍正慢慢渗入“义”字最后一笔的沟壑里。 苏儒朔的袍角扫过石阶青苔,沉声道:“老林,送孙先生体面上路。”他望着老管家佝偻的背影,腰间玉佩被攥得温热,“他家那个在国子监的孙儿……总要全须全尾接回来。” “是。” 林管家喉结滚动,终是拖着孙德尸身没入夜色。 血痕在青砖上蜿蜒如蛇,苏儒朔沿着那道暗红痕迹踱至西跨院,却在月洞门前驻足。 思索了片刻,他转身往二女儿住的僻静小院走去,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却没有进去,正要转身离开时。习秋推开雕花门,看见了他,面色古怪:“老爷怎在风地里站着?怎么不进来呢?小姐……小姐在书房写字,还没有休息呢。” 苏儒朔犹豫了一下,只得又抬步走了进去。 进了庭院,从打开的窗户里看去,那一袭素白衣裙的娇弱少女,正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用着刻刀,正在动作柔婉地雕刻木材,梨木碎屑如雪落满湘裙,目光里满是温柔的神情…… 等等?! 什么东西?! 刻刀!! 苏儒朔挑了挑眉,进了院子,站在了暖阁门口,并未进去。 绿巧刚要进去禀报,他低声问道:“朝槿在干什么?” 绿巧犹豫了一下,嘴角扯出难看的笑容道:“小姐在雕刻……姑爷作的词,说是要亲自印一本诗词集。” 苏儒朔目光一动,沉默了一下,道:“那小子……经常过来吗?” 绿巧摇了摇头,看了里面的小姐一眼,低声:“姑爷不经常过来的,每次都是夫人催三请四才肯来。小姐有时候去找姑爷,都见不着。” 苏儒朔眉头一皱:“那小子架子这么大?” 跟在后面的习秋哼道:“姑爷的架子大的很呢,总是对我家小姐不理不睬,特别可恶。有一次我看见姑爷在池边喂锦鲤,小姐隔着花墙看了半刻钟,他愣是没回头!” 第178章 我认下了 苏儒朔怔了怔,心里想着那小子的确有些过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那小子做的对。 姐夫与小姨子本来就该保持着距离,不是吗? 这小子倒是个知礼的,只是未免太知礼了些。 不过他还救了朝槿的命,算了,由着他吧。 “我会找机会说说他的。” 苏儒朔点了点头,心头暗暗道:找机会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对瑶云不满,是不是有离开苏府的意思。 “爹爹,您来了。” 苏朝槿一惊,连忙将刻刀和木材藏到桌子底下,檀木镇纸“当啷”滚落。要起身时,素白裙裾又被长椅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惊的绿巧和习秋慌忙飞奔进去扶住了她。 苏朝槿尴尬道:“哈哈,爹爹,我在发呆呢,您现在来,可是有事?” 苏儒朔望着那块梨木胚上新旧叠错的刀痕,喉间发涩:“刻的是许舟的诗词?” 苏朝槿耳尖泛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女儿最近身子爽利了些,闲来无事练练手……” 苏儒朔沉默地看着她,俄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苏朝槿微微一笑,柔声道:“爹爹把所有功劳,都算到朝槿的头上就好了。” 顿了顿,又低声道:“若是以后……朝槿有做的出格的地方,或者有损苏家名誉的事情,还希望爹爹……” 苏儒朔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如果需要爹爹帮你,也尽管说。什么苏家名誉,苏家利益,你比他们都清楚,爹爹对这些,看的不重。只要你们好,爹爹就心满意足了。” 苏朝槿微微低头,指尖抚过案上诗词,素绢封面沾了点点梅香:“谢谢爹爹。其实朝槿知道,爹爹这两年让渡海运份额,连盐引都分与旁支,割掉许多利益,不争不抢……可是在给豺狼喂饵?朝槿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我们……” 苏儒朔叹了一口气,目光怜爱地看着她:“朝槿,其实在我们苏家,你比谁都聪明,你可知‘亢龙有悔’?过刚易折,咱们苏家这尾蛟龙……是该潜渊了。而且你的身体……放心吧,咱们很快就去上京,爹爹会为你找一个好大夫的……” 苏朝槿看着他的目光道:“爹爹说的‘咱们’,应该不止我们俩人吧?” 苏儒朔沉默了一下,道:“都去。” 苏朝槿低声道:“原来爹爹早就在谋划……这苏府,被那么多人觊觎,应该是有什么秘密吧?” 她又抬起头道:“爹爹不用告诉我,朝槿也不想知道。朝槿只想知道,爹爹说的都去……包括姐夫吗?” 苏儒朔点头:“许舟那臭小子……既然叫了我一声父亲大人,那这个儿子我就认下了。” “朝槿替姐夫谢谢爹爹了。” 苏儒朔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只道:“你好好歇息,将养好身子。虽说你如今气色稍有好转,但仍不可过于劳累。年关将近,到时大公主会来景城过年,会很热闹的。罢了,不要再多思多想,爹爹这便回去了。” 言罢,他微微摆手,转身阔步离去,身影在廊下渐渐隐没。 苏朝槿目送父亲离开,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久久地伫立在房间里,周身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气息。 良久,她缓缓弯下腰身,从桌底轻轻取出刻刀与木材。 她微微怔愣片刻,随后在长椅上落座,手中握着刻刀,正欲发力,却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咳”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那木板之上,瞬间将木板上的字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小姐!” 绿巧与习秋惊呼出声,脸色骤变,眼眶泛红,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窗外,夕阳渐渐沉没于山后,夜幕悄然降临。 少女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 那斜挂在屋檐下的梅花,熬过了凛冽的寒冬,却终究没能等到百花齐放的春天,已经开始渐渐凋零…… “还是,无用吗……” 少女轻声呢喃,粉唇边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宛如那曾经在冰雪中绚烂盛开的红梅,却在百花盛开之际黯然凋零。 只是不知,她是否会如那木板上被鲜血染红的小词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却依旧……香如故 不多时,许舟再次来到了二小姐的院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放下一杯自己的血,便转身离开了。 不仅二小姐需要静一静,他自己也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许舟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城一趟了。 修行固然可以在屋内闭门造车,但更需要在实战中磨砺提升。 一直龟缩在府中独自修炼,终究会错过许多东西。 有些感悟与成长,唯有在真正的战斗中才能获得。 当然,出城必然会面临诸多危险。 但修炼之路,若是一味惧怕危险,那便失去了前行的意义。 更何况,以他如今与苏府的处境来看,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从苏二小姐那里离开之后,天色已近傍晚。 许舟稍作思量,决定出门一趟。 他特意绕了一些路,在集市上购置了一些野外可能用到的物品,又买了一些火药所需的原材料。 最后,照例买了一整杆糖葫芦,便从后门返回了苏府。 此时,天色已经快要完全黑了下来。 即便是在内城,夜晚也并非安全之地。 更何况,他和苏府如今都被人觊觎,天黑之后,绝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回到小院时,汀兰正站在门口,满心期待地望着他。 见到他手中拿着那么多糖葫芦,小丫头瞬间眼睛一亮,欢喜地蹦了起来,喜滋滋地跑出来迎接。 ”公子,你又独自一人出门了?怎么买了这般多糖葫芦呢?奴婢孤身一个可吃不完,吃多了牙齿会疼的,奴婢只敢尝个两串,不,三串,顶多四串!” “想得倒美,就给你一串。”许舟仅递给她一串,还不忘叮嘱道:“吃完记得漱口刷牙。” 第179章 你很特别 小丫头拿着糖葫芦,望着他手中剩余的那一杆,思索片刻,道:“大小姐一串,司琴姐姐一串,甘棠姐姐一串,还有……二小姐一串?那剩下的呢?” 许舟脚步一顿,转过头看着她,好没气道:“你怎的分得如此清楚,我就搁在房间里,但你一天只能吃一串,再多吃可要生蛀牙的。” 小丫头嘻嘻一笑,道:“不会的,只有小孩子才会生蛀牙,汀兰已经是大人了。” 说完,眼疾手快地又摘了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直奔厨房,道:“公子稍等,奴婢这就给您把饭菜热一热。” 许舟耸了耸肩,满心无奈。 他坐在石桌旁,眼看着夕阳一点点没入碧瓦朱檐,直至消失不见。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又不禁想起了今日清晨,二小姐对他说的那句话。 小姨子想亲姐夫? 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 而且,那个时候,他还听到了苏二小姐心里的话:我这般试探姐夫,姐夫会不会瞧不起我,觉得我轻浮不知羞耻? 苏二小姐为何要如此试探他? 是岳母大人的吩咐,想看看他是否对苏二小姐有非分之想? 还是苏大小姐的指示? 不管何种原因,他往后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若敢露出对姐妹二人皆有企图的不轨之心,只怕会立刻被岳母大人打断腿,扫地出门,抑或直接被苏大小姐的头号打手甘棠姑娘一剑封喉。 唉,可惜他把二小姐揣在兜里,二小姐却把他踹进沟里,竟来试探自己。 这糖葫芦还是他自己吃吧。 这糖葫芦还是他自己吃吧。 姐夫趁着天黑去给小姨子送糖葫芦,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要送也不该是他去送。 用过晚饭,许舟带着三串糖葫芦出了门,直奔大小姐的院子。 尽管苏大小姐不太可能接受他的糖葫芦,但样子还是要做足的,不可能只给司琴和甘棠,却不给苏大小姐,这说不过去。 院门敞开着,前院空无一人。 许舟拿着糖葫芦,径直去了后花园。 司琴正站在花园门口,双臂抱胸,懒洋洋地斜倚在绿藤攀附的圆门上,耳朵上插着一根翠绿的茎秆,神情呆呆的,脸上还露出一抹傻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双眸一亮,赶忙站直了身子,看向他,粉嫩如花的俏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脆声道:“姑爷,你来啦。” 那抱剑站在花园里发呆的冰冷少女,听到声音后,也立刻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又侧开目光。 “姑爷,你看,棠棠好过分!” 司琴瘪了瘪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我不过就是想试试秋海棠的味道,还没咬到呢,就被她揍了一顿,臭棠棠还把枝干插在我脑门上,不让我拿下来!” “太过分了,还敢偷吃,看我得把你吊起来打。” 许舟随口回了一句,话一出口,他却突然愣住了。 这不是那位岳母大人的口头禅吗? 人传人现象? 司琴撅起小嘴,哼了一声:“姑爷经常被夫人欺负,如今都快变成夫人的模样了呢。” “别胡说。” 许舟瞪了她一眼,司琴睁大水汪汪的眸子,瘪了瘪嘴,没再开口。 许舟没有再理会她,从身后抽出一串糖葫芦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迈步进了花园。 司琴突然抽了一下鼻子,满脸感动地道:“好耶,姑爷果然跟司琴天下第一好!” 刚说完,她察觉到花园里那双冰冷的眸子,连忙又抽泣了一下,改口道:“但是这种拍马屁可没用哦,人家和棠棠才是天下第一好……” 许舟走进花园,先来到那棵梅花树下,把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道:“甘棠姑娘,糖葫芦……” 梅花树下的抱剑少女,冷着脸别过了身子,冷哼一声。但依旧伸出小手将糖葫芦接过。 许舟笑了笑,左右看了看,凑近低声开口:“……我房间里还有一杆,想要的话自己去拿…… 别让司琴知道了。” 还不等甘棠反应,一道声音便在身旁响起:“姑爷,司琴已经知道了呢……” 司琴俏生生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啃着糖葫芦。 甘棠抿了抿嘴,拿着糖葫芦快步离开,进了屋里,再也没有出来。 许舟:“…… 哈哈,下次给你买。” “姑爷,你上次也答应给我买了,买到棠棠那里了吗?” 司琴勃然大怒,一口撸下剩下的糖葫芦,猛猛嚼了两口,随后将签子狠狠地丢在地上,扭头就要走。 “……下次买三杆给你。” 司琴立马转过身来,讨好地道:“姑爷最好了……刚刚是人家鬼迷心窍、精神错乱了……当不得真的。” 许舟:“……” 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花园外走去,只留下司琴还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下次该如何从姑爷那里多捞点糖葫芦。 “大小姐。” 许舟走到凉亭前,低头送上糖葫芦,轻声道:“我在外面买的。” 【…… 予之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 哟,今日读的是《孟子》。 苏瑶云正在亭中安静地看着书,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糖葫芦,又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许舟拱了拱手,转身欲离开。 “姑爷,我来送送你。” 司琴没等他拒绝,连忙走了过来。 许舟点头,司琴领着他往前院走去,在拐角处却又停了下来,双眸波光流转地看着他。 许舟正要靠近时,司琴慌忙后退一步,抬手捂着嘴巴,低声道:“姑爷,今晚不能再对人家色色了,真的不能了……三杆糖葫芦可收买不了人家。” “司琴姑娘,你太普信了吧?” 许舟面色古怪,侧开身子从她身旁往外走去。 司琴:“……” 她急忙追了上去。 “姑爷,普信是什么意思啊?” 许舟犹豫了一下:“就是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司琴很普通吗?” 司琴委屈地瘪了瘪嘴,那微微垂下的睫毛里,有薄薄的雾气在弥漫。 许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司琴姑娘很特别。” 第180章 傻得很特别 司琴望着他,眸中泛起微光。 许舟忽地侧过身,双手按在少女肩头,神色郑重的开口:“傻得很特别。” 司琴茫然地眨了眨眼:“?” “也就是特别的傻。” 话音未落,许舟已经有些绷不住了,他疾步朝外走去,袖角在风中翻卷如蝶。 少女呆立片刻,忽然提起裙裾追出门槛,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姑爷!糖葫芦买两杆就够了!剩下的一杆换成龙须酥、炙地瓜、糖渍冬瓜仁、云片糕......” 许舟:“……” 许舟脚步踉跄,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垂花门外。 悲伤笼罩的宋府正堂,白幡如雪。 最受宠的二公子横死暗巷,连全尸都未留下。 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城中各世家闻讯皆来吊唁,苏家亦遣人送来帛金。 景城不过弹丸之地,纵使暗流汹涌,明面上总要维持着虚伪的和气。 知府柳承砚连夜提审全城仵作,红木惊堂木在寅时三刻生生拍出裂痕。 吊唁的名流显贵们起初群情激愤,誓言要掘地三尺擒拿真凶。 可当边关急报传来,满城权贵便默契地将宋家惨案抛诸脑后。 ——大公主的车驾已抵青塚原。 腊月霜天里,大公主十万边军正在城北约三十里的青塚原扎营。铁蹄踏碎三尺积雪,玄色营帐沿山势绵延起伏,恍若蛰伏的黑龙。这是大玄武纪九年的凛冬,北风裹挟着北狄族狼旗的腥气,在雁门关外呜咽如泣。 谁都不曾料到,这位被朝臣称作 “铁衣裹着红妆”的传奇公主,竟会在年关将近时折返封地。 景城耆老犹记十年前定鼎之役,十四岁的大公主披血甲率八百死士夜袭叛军大营,箭雨将她的胭脂染作赤霞,一箭射杀叛首陆昭。平定叛乱之后,当今圣上念其功劳,破例敕封镇朔将军,赐蟒袍玉带开府建牙,自此朔州有了大玄千百年来首位女藩王。 柳承砚早早得到消息,连夜召集衙役清扫御道,青石板上泼了三遍皂角水。坊正们举着火把挨户盘查,将流民乞丐悉数逐出内城。绸缎庄掌柜忙着在檐角悬起彩绸花灯,书肆里挤满挥毫泼墨的才子,雪浪笺上尽是“红妆安社稷”之类的颂词。 整座城池都在为迎接凤凰临幸而沸腾。 茶寮里的说书人拍响醒木,从公主七岁挽弓射雁说到上月奇袭北狄族王帐。少女们攥紧绣帕幻想那袭猩红斗篷,少年郎则反复擦拭佩剑,盼着能在朱雀大街上得见天颜。 他们仰慕的并非天家贵胄的血脉,而是雪夜里单骑叩关的胆魄,是运筹帷幄时指尖掠过沙盘的从容,更是十年间百余场战役淬炼出的赫赫威名。 在军事领域,大公主组建的“飞狐骑”配备特制神臂弓与连发三眼铳,每逢朔望便深入草原腹地侦察。北狄斥候闻之胆寒,单是那玄甲银鞍的骑兵阵列掠过地平线,便足以令游骑哨所燃起十二道狼烟示警。 经济方面,她在朔州首创“军屯三一制”,戍卒可获三成屯田产出归私,引得边军争相拓荒。更设立“雁门书院”,特设军户学堂与质子学斋,将《武经总要》与九章算术熔铸成革新教材,堪称开百年风气之先。 正因如此,当这位传奇公主的鸾驾即将莅临景城的消息传开,整座边城都沸腾了。 东市大街上,鼎昌商会的南海珊瑚还凝着晨露,龟背锦胡商挥舞铁秤砣训斥伙计:“此砗磲珠要嵌进公主的九鸾衔珠剑鞘,差半钱便拿你的骨头补!” 巡城卫兵新漆的鸾鸟铜徽映着日芒,腰间弯刀下压着的洒金笺,俱是本地乡绅绞尽脑汁写就的贺词。 当然,总有不为之所动者。 许舟在厢房闭关两日后,揣着《景城府志》踏出府门。书页间夹着的羊皮笺,正记载着“雁荡东麓鬼哭林,阴雨时闻幽咽声”。 鬼哭林中有没有鬼许舟不知道,但是肯定有妖兽。 他决定要去闯荡一番,一方面可以提升自己的战斗素养,另一方面妖兽的肉据说很好吃。 他先在内城转了七家药铺,比对三十余种金疮药价格,最终选定了云纹瓷瓶装的止血散。又在鼎昌商会购得玄铁匕首,刀刃淬着暗蓝寒光——这花去了他半数积蓄。 最蹊跷当属那张鬼哭林地图。 这几夜他神魂出窍勘察城外,偏那东北方始终笼罩在诡谲黑雾中。 一是那里很大,崇山峻岭,连绵不绝。 神魂到不了那么远的范围。 二是在神魂的视线中,即使极目远眺,那里的天空飘浮着一层浓郁的黑雾,似有天然禁制,连月光都化作粘稠墨汁般难以穿透。 “客官您的点心。”伙计递来琉璃纸包,打断了他的沉思。 许舟这才想起答应司琴的零嘴,忙又添了松子琥珀糖和玫瑰缠丝糕。 穿过永庆桥时,许舟看见十二匹赤焰驹牵引的沉香辇正轧过青砖,八个绣娘悬在飞檐上穿织金线,空气里浮动的龙涎香雾,熏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听说织造局调了三百匠人,要给全城商铺换上朱红帐幔。”卖糖翁的凤凰糖画垂着九条尾羽,蜜色流光险些沾上许舟肩头。老人边浇铸新的鸾鸟糖雕边絮叨:“昨夜来了八个御膳房师傅,专教我们把糖人捏成祥瑞模样,我们啊,也是沾了大公主的光……” 许舟咬着糖葫芦挤过人群时,茶楼飘下的说书声截断在风里:“要说那柄九鸾衔珠剑……”他望着西市突然多出的三层货架,忽然惊觉今日原是腊月二十三。 在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个岁日,竟因那位公主的到来,提前半月便有了年节气象。 晌午时分,许舟踏着青石板绕至苏府后巷。 经过大小姐居所时,朱漆门扉吱呀裂开寸许,司琴扒着门缝探出半张俏脸,她眯着眼睛看了过来:“姑爷应承的零嘴呢?” 许舟:“……搁在院子里,我等下拿给你。” 许舟拢了拢衣袖,青竹暗纹的袖口掠过石阶上斑驳的苔痕。 第181章 要下雨了 其实就在许舟身上,但是许舟总不能当着司琴的面把那些东西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吧? “可是你现在不应该是刚回来吗?” 司琴提着藕荷色裙裾跨过门槛,狐疑地绕着他转了两圈。廊下风灯将少女鬓间珠花映得流光溢彩,却照不亮许舟此刻僵硬的面容。 许舟:“……” 您多冒昧啊,这个时候脑袋这么灵光? 许舟只得拱手道:“司琴姑娘抱歉了,我出门的时候忘记了,等下吃过午饭我再去帮你买。” 说完,转身离开。 “嗯?姑爷,那你刚刚出去啥也没买,出去干什么?” 司琴突然逼近半步,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许舟面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装作没听到,匆匆拂袖而去。 “不对劲,姑爷有古怪……”司琴看着许舟离去的背影,眼珠子转动,忽然“吱呀”一声木门重重闭合的闷响,伴着渐远的碎步。 “棠棠,大事不好了!姑爷他……” 吃过午饭,许舟叹了口气,真是百密一疏,哪曾想会被司琴抓个正着。 没办法,他只能再出去逛一圈了。 他径直向着苏府后门走去。 来到后门,他刚要推门而出,突然感到不对,转头看去,身后不近不远,跟着一个人。 他刚停下脚步,对方也停下了脚步。 红衣少女环抱剑鞘倚在太湖石畔,霜色剑穗垂落如瀑。 “甘棠姑娘?”许舟愣了一下,驻足回首。 对方睫羽低垂,苍白的指尖摩挲着剑柄夔纹,恍若与天色融作一体的石像,仿佛一直都站在那里,并没有跟踪他。 许舟:“……甘棠姑娘,你还有事吗?” 甘棠冷着脸,看着别处。 僵持半盏茶光景,少女终于启唇:“你,去哪?” 许舟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出去买点东西。” 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待会儿我给你买糖葫芦回来,你要几杆?” 甘棠沉默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双眸冰冷,鸦青色发带扫过凝霜的侧脸,咬字生涩如冰棱相撞,磕磕绊绊道:“司琴说,你,今天……出去是,去青楼,找……没穿衣服的,花魁,是不是?” 许舟:“……” 他第一次听到这位甘棠姑娘说这么多字,感到有种莫名的新奇。 “嗯……是。” 许舟鬼使神差般勾起唇角,决定大胆包天,逗她一逗:“你家小姐又不跟我同床,我去找花魁怎么了?外面的书生都去过青楼,偏我守着冷衾孤枕,我今天想去长长见识,不可以吗?” 一股熟悉的寒意袭来。 少女握紧了手里的剑,另一张小手,握住了剑柄。 拇指已顶开剑格三寸,剑身映着暖阳渗出猩红血光。 许舟喉结滚动,忽觉后颈泛起细密寒意。 颇有种出门鬼混被老婆抓到的感觉。 许舟咽了咽口水,连忙急退两步举手告饶道:“开玩笑的,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刚刚出门是去买书去的,不是去青楼找没穿衣服的花魁的。空着手回来是没买到想要的书。” 少女依旧握着剑柄,双眸冰冷地看着他。 许舟只得举手道:“我发誓,若是我说……若是我是去找没穿衣服的花魁,天雷五雷轰!” 少女又看了他几眼,剑刃缓缓归鞘时带起细雪般的碎光。 许舟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敢再开玩笑,道:“那个,甘棠姑娘,我先出去了,我答应给司琴买的糖葫芦还没买呢,放心,等下给你带。” 刚走了几步,转头看去,她又跟了上来。 许舟:“???” 少女见他停下,也停下,看向别处。 许舟出了后门,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向门口。 她也跟了出来,停在了门口,仰头数着瓦当上的脊兽。 “甘棠姑娘?” “嗯。” “我要出府了。” “嗯。” “你是不是应该……” “嗯。” 许舟:“……” 两人走走停停,在小巷里拉扯了一会儿。 身影在青石板上投下纠缠的暗影。 许舟瞥见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有再管她,连忙甩开衣袖疾步拐入岔道。 布履踏过苔痕斑驳的砖墙,七弯八绕竟转至外城安平医馆。 刘老头正捣着药杵,浑浊的老眼从铜框眼镜上方斜睨来人:“哟,苏家姑爷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话虽刻薄,颤抖的尾音却漏了喜色。案几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碟桂花糖。 许舟笑了笑:“刘大爷,你这就是折煞晚辈了……” 回去的路上,暮色已浓,许舟刻意绕了三道水巷。 确认身后再无缀着的红色衣角,这才翻进苏府后墙。 应该是跟丢他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怀中的蜜饯油纸包尚带体温,穿过月洞门时却撞上司琴托腮呆坐的身影。 她见到许舟回来,一脸惊喜的接过零嘴,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 “甘棠姑娘还没回来吗?”许舟将云片糕搁在石桌上,左右看了看。 司琴倏然起身,酥糖渣簌簌落在裙裾:“姑爷没有跟棠棠在一起吗?刚刚棠棠不是跟姑爷一起出去逛街去了吗?” 许舟眉头一皱,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我以为她自己回来了。” “完了,姑爷,完了,棠棠不认识路,她是路痴啊,那时候从定国府回来,她带的路……姑爷,快去找棠棠!她害怕一个人,特别是天黑的时候,其实她胆子很小的……我……我不能离开,我还要看着小姐,你……” 司琴慌忙踱步,满脸焦急。 话到半截突然噎住,杏眼瞪得滚圆,“姑爷,你把她弄丢了?!你去找……” 不待她说完,许舟立刻转身出了小院,直接向着后门奔去。 他居然忘记了这茬。 而且那位孤独的少女跟着他……只不过是怕他去青楼,或者想要跟他一起出去逛个街,他却…… 他真不是个东西! 府外,黑夜已经笼罩了整条街道。 他快速奔跑起来。 “轰隆!” 恰在此时,惊雷劈开暮色。 他抬头看去,傍晚时还晴朗的天空,此刻竟已是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 第182章 登徒子 闪电划过。 刚被夜幕笼罩的街道,被照亮了一瞬间,又重新陷入了更深的夜幕之中。 雷声滚滚。 长街乱作一团,货郎撞翻了果脯摊子,蜜饯与暴雨前的尘土混作泥泞。 许舟逆着人潮奔窜,玄色衣袂扫过惊慌的稚童、倾倒的货架、散落的书籍残页。 这天气,说变就变,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许舟在匆忙的人群中穿梭着,顺着去往鼎盛商会的道路上,每条大道,每条小巷,都挨个寻找。 每处暗巷都回荡着他嘶哑的呼唤,惊起檐下栖鸽扑棱棱乱飞。 整整一个时辰。 几乎找遍了内城的所有街道,都没有找到那道冰冷的身影。 难道迷路乱走,过了桥,去了外城? 许舟思考着,不敢歇息,又继续向着外城走去。 可惜如今时有雷霆乍现,否则他便可神魂离体悬于九霄,俯瞰全城寻人必当事半功倍。 天地间至刚至阳的雷霆对神魂有着天然的压制,尤其是这等自然孕育的天雷威能。 那些专门克制神魂的法器,也多以雷纹篆刻或引雷晶锻造而成。 纵是修炼有成的神魂修士,亦不敢在雷云密布时凌空虚度——除非是渡过雷劫的超强神魂。 但是许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境界。 不知道那位梦里的神魂前辈,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许舟皱着眉头,快步向着外城走去。 城郭上空黑云翻墨,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向鳞次栉比的屋脊,仿佛要将整座城池碾入地脉。远处已有银蛇在云海中窜动,裹挟着天地威压的雷鸣隐隐传来。 往日熙攘的街市此刻空无一人,沿街商铺早已落下厚重的柞木板,更有店家将八仙桌抵住门扉,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 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在狂风中叮当作响,许舟心头焦急起来,加快了脚步。 踏过护城河石桥时,青石板上已落满铜钱大的雨点。外城低矮残破的砖木建筑群在雨幕中影影绰绰,像极了幽冥界的鬼市。 漫无目的地找了一会儿,当第七道闪电劈开天际时,许舟突然顿住脚步——那少女跟着他出来时,以为他要去青楼找没穿衣服的花魁,跟丢后,会不会…… 他左右看了一眼,连忙闯进了一家正在关门的商铺,直接问店老板道:“老板,你知道附近哪里有青楼吗?” 女老板:“……登徒子,滚出去!” 许舟被骂了一顿,然后被女老板拿着扫帚赶了出来。 叹了口气,他只能自己来找。 不过青楼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而且灯火辉煌,装饰精美,很远就能看见。 通常情况下,越是下雨天气,青楼的生意就越好。 因为这个时候,许多商铺都停业了,街市也关闭了,人们没有地方去,能娱乐的地方又很少,所以很多人兜里有银子的就去了青楼。 当然,也有去喝茶听戏的。 总之,青楼很好找。 许舟走街串巷,终于看见一座青楼,艳帜在狂风暴雨中猎猎翻飞,描金灯笼泼洒出暖昧的橘光。此时的销金窟门庭若市,大把大把的女子衣着暴露,半截藕臂探出窗外招揽着客人。 许舟走过去看了一眼,并没有在外面找到那道身影。 按说,甘棠姑娘不会进去的。 他又去找其他青楼。 第二座青楼外面,依旧没有人。 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如同天神的战车碾过苍穹。 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行人了。 许舟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向着另外的街道奔去。 跟在一名男子的后面,他找到了第三座青楼时,紫电恰好照亮檐角蹲踞的嘲风兽。 突然,他看到三丈开外的老槐树下,三名醉汉正围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醉醺醺地调笑。 甘棠青丝尽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正紧紧盯着青楼门口,剑鞘抵住青石板缝隙,玄铁剑身已出鞘三寸。 正是甘棠! 许舟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小娘子一直盯着那里看,莫不是来捉奸的?是你家夫君不要你了,去里面找女人玩去了吗?”酒气冲天的汉子伸手欲挑她下巴,“这等负心汉有什么好惦记,竟然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独自一个人丢在这里,简直瞎了眼睛。姑娘,那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不如跟爷……啊!” 话音戛然而止。许舟已经一手从背后掐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扔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甘棠倏然转头,眸中冰霜在触及少年身影时裂开细纹。 旁边另外两名男子,见此一幕,正要趁着酒意怒喝挥拳时,许舟一脚一个,直接把他们踹爬在了地上。 “走,回家。” 许舟注视着眼前面若寒霜的少女,神色肃然。 未曾料她当真来青楼守株待兔! 少女五指扣紧剑柄,眸光似刃般掠过他面庞,转而投向楼前搔首弄姿的艳妆女子,最终又落回他脸上:“你……在里面?” “不在。” 许舟言简意赅:“我回家了,发现你不在,又出来了找你了,刚刚才在这里找到你。” 剑穗在风中轻颤,少女默然不语。 许舟只得抬手立誓:“我发誓,我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 “轰隆!” 云层恰在此时炸开惊雷。 雨幕应声倾泻,铜钱大的雨点砸得青石板噼啪作响。 许舟抹去面上雨水:“……那个,我真没说谎,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回去问司琴姑娘,她总不会帮着我骗你吧?” 剑鞘与青石相触发出轻响,少女终是松了手。 “臭小子!你……” “砰!砰!砰!” 三名醉汉方要起身叫骂,已被许舟一脚一个踹得栽进泥水。 “走吧,回家,要下大雨了。” 许舟转身看着眼前的冰冷少女催促。 少女不再倔强,垂首紧随其后。 两道身影在长街渐行渐远,暴雨如天河倒悬,电光不时撕裂穹顶。 许舟忽觉衣袖微沉,身后的少女贴近了自己——每当雷鸣炸响,身后人便不自觉贴得更近,单薄肩背隐隐发颤。 “看来司琴没有骗我,原来这丫头,胆子好小……” 第183章 桥洞 两人淋着大雨,踏过护城河石桥时,玄铁门闩闭合的闷响穿透雨幕。 许舟心头骤沉,暗道不妙:他忘了,最近因为大公主要来景城的缘故,内城夜晚的戒备森严了许多,城门关闭的时间也提前了很多。 他看着紧闭的城门,有些不甘心的跑过去,推了一下沉重的城门,想要看看门是不是只是虚掩着,结果发现门已经关的死死的,岿然不动。 显然,门后已经架上了沉重的门栓。 这个时候,即便有守卫在门里面,也绝对不会给他开门。 “轰隆!” 惊雷恰在此时劈落,城楼飞檐上的嘲风兽在电光中狰然欲活。 暴雨滂沱,完全没有要停下的痕迹。 城墙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下面的人,快要宵禁了,不要在城门前逗留,小心弓箭伺候!” 许舟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多说,只得淋着暴雨,跑到那名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女面前道:“城门关了,进不去了,今晚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去外城开个……找个客栈吧,明天再回去,可以吗?” 少女愣了愣,微微点头。 许舟立刻带着她穿过石桥,返回外城。 结果连续找了两个客栈,店老板都把他们赶了出来。 “最近大公主要来景城,官府查的严,没有路引或者其他身份证明,没有熟人带着,哪家客栈要是收了,抓到不仅要罚银子,还要蹲大牢。两位客官,实在抱歉了。” 都是同样的说辞。 两人再次流落到了街头,淋着大雨,不知该去哪里。 “阿嚏……” 许舟正想着办法时,少女猝然掩唇,单薄脊背在湿透的素衣下微微发抖。 这少女没有练过武,不能再到处淋雨了。 他突然回身道:“甘棠姑娘,教坊司和青楼总该不用路引,我们不若寻间阁子暂避风雨?过一夜,你看可以吗?” 少女足尖钉在青石板上,眸中寒芒如刃。 满脸都是拒绝。 “哈啾——” 第三声喷嚏在雨幕里绽开,她骤然背过身去,湿透的鬓发贴在颈侧。 许舟抹了把脸:“那便只剩桥涵了,那里干燥一些,可以避雨,虽阴冷些,总强过冻毙街头,你受得了吗?” 话音未落,红色衣角已掠过他身侧,径直朝河岸那座石桥飘去。 许舟叹了一口气,只得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了那座石桥,然后从旁边下去,进入了黑漆漆的石洞里。 石桥涵洞淤积着陈年腐叶,尿骚气裹着霉味扑面。 大公主要来,前日官府刚驱尽流民,草席破碗零落散在角落。 深夜时,外城的街道上也有巡逻的巡检司,他们若是待在街头,估计被发现后会被抓回去审问。 所以还是这里比较安全。 许舟拨开几丛枯黄芦苇,将外袍拧出半瓢水:“甘棠姑娘,你坐这里,这里干净一些。” 少女抱剑蜷坐,湿透的襦裙勾勒出伶仃肩骨,她抱着剑,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许舟褪下中衣绞水,又重新穿在了身上。 桥洞两边通风,又因下雨气温骤降,冷风灌进桥洞激起细密战栗。 他抄起洞内半朽的藤筐,冒雨往返三趟才从河畔拾够柴薪,堆在了少女的身前。 枯枝都被雨水淋湿了,幸而暴雨刚下不久,这些枯枝只是表面淋湿,里面还是干的。 “啪嗒”火星迸溅在青苔石壁,第七根火折子终于引燃枯草。 由于桥洞幽深,外面风雨雷电交加,并没有人能够注意到这里。 湿柴在火舌舔舐下吐出青烟,许舟赤着精瘦上身踞坐火堆对面,水汽从他掌中衣物蒸腾成雾。 两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 桥洞里寂静无声,只有枯柴偶尔发出的燃烧声。 等上衣烘烤的差不多时,他方起身走到对面少女的面前,烘干的葛布外袍递到她眼前,道:“把外衣脱掉,我帮你烤一下,你把我的衣服披上,暖和一些。” 少女剑穗微颤,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衣服,又看了一眼他赤着的上半身,沉默了一下,只接过了接过衣物裹住肩头。 宽大的男子外衣包裹在了她那纤瘦的身子上,垂落膝前,像只误入狼穴的雏雀。 许舟没有再勉强,把身下的里衣穿上,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边拨弄火堆,火星在他锁骨投下跃动的影,一边轻声道:“衣服湿的,穿在里面,会很难受的,而且会生病。你里面穿着亵衣,我又不会看你,干嘛不脱呢?” 剑鞘“当啷”撞上青石,少女别过脸,火光将耳尖染作玛瑙色。 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她那俏丽的小脸上,即便依旧冰冷似雪,却也楚楚动人。 “再说了,又不是没看过……” 少女猛地转头,耳尖赤若滴血,像一只炸毛的猫。 “好好好,没有没有,我乱说的。” 许舟只好顺顺毛,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她裙摆下的鞋子,道:“衣服不方便脱的话,可以把鞋袜脱了烤一下,鞋子里全是水,会很难受的。” 说完,他直接脱掉鞋袜,在火上烤了起来,水珠坠入火堆嗤嗤作响。 寂静在洞中漫延,唯有雨打芦叶声混着衣料窸窣。 许舟烤了一会儿,将烤得半干的鞋袜搁在火堆旁继续烘烤,侧身望向抱膝而坐的少女:“你既是习武之人,何必拘泥于俗礼?自己舒坦最要紧。况且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又不会到处说。” 少女沉默须臾忽地转头,剑穗在火光中划出半弧,冷冷地道:“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是。” 许舟面色坦然。 甘棠:“……” 答得过于利落,倒让甘棠指尖微颤。 【怪不得,司琴,说他不会聊天……】 原来是司琴那个死丫头天天在外面造自己的谣。 果然该找个机会把那碎嘴丫头倒吊在房梁上。 许舟移开目光,偏转视线望向洞外雨幕:“若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我可暂时避让,你自行处理,这样可以吗?我只是觉得湿衣贴身会很不舒服,而且会染上风寒的。” 第184章 试探 少女双眸怔怔地盯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方微微低头,鲜红色裙裾如莲瓣轻绽,一截玉色自暗处探至眼前。她别过俏脸,低声道:“脱。” 许舟愣了一下,看向她伸出的纤秀小脚。 “呼——” 桥洞两边,寒风呼啸灌入。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 许舟看着从裙摆中伸出,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少女纤秀小脚,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剑。 少女环抱的长剑虽未出鞘,另一只手掌虚按在剑柄下方,仿佛在等待某个逾矩的瞬间。 但是…… 这是试探吗? 故意伸出小脚试探他,当他暴露出龌蹉的心思伸手去碰时,她突然宝剑出鞘,一剑封喉。 “登徒子,该杀!” 于是,这漆黑寒冷的桥洞下,就多了一道可怜的亡魂。 也成就了一段“登徒子殒命桥洞”的市井传说。 不对,既然洞房的是他,自己和她什么没做过。 怕什么? 许舟思索着,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左右脑互博。但身体已经很诚实的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脚踝,把她的脚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帮她脱掉了湿透的鞋子。 浸水的雪白罗袜在指尖褪下时泛着凉意,火光霎时漫上凝脂般的肌肤。那小巧玉足被他握在手里,仿佛雪白精致的美玉,毫无瑕疵。 许舟其实不想多看的,但是自瞄忘关了,他只能仓皇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强迫自己抬头看向她。 少女依旧别着脸,看向别处,顿了顿,又把另一只脚从裙摆下伸了出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许舟低下头,又拿起她的另一只纤秀小脚,帮她脱掉了鞋袜。 少女始终侧着脸凝望雨帘,发间银饰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地上脏,就放我腿上吧。” 许舟是这样说的,但是他心里却是想:“我想占你便宜,就放我腿上吧。” 甘棠:“?” 许舟:“?” 许舟:“啊?” 不是,许舟分不清了,自己刚刚到底是说的哪句? 他抿了抿嘴唇,不再开口,为了让少女放的舒服,侧过身子,把腿伸了过去,然后拿着她的鞋袜,在篝火上烘烤。 少女紧紧裹着他宽大的衣服,侧着俏脸,看着桥洞外面。 许久之后,少女睫毛轻颤着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鞋袜,和他伸过来的腿,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他腿上的雪白小脚,眸光在少年膝头的玉足、烤得蓬松的罗袜与火光勾勒的侧颜间流连。 许舟正俯身整理篝火旁的绣鞋,火星溅上他执袜的手指。他凑近火焰,很认真地烘烤着。 桥洞下,寂静无声。 枯枝在寂静中爆出脆响,寒风挟着水雾掠过剑穗。 两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少女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她望着少年被火光镀上金边的轮廓,以及那清秀俊美的侧脸。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也许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 记忆仿佛小巷里的风,撩动了她的长发,也撩动了她的心扉。 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当然,更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但从她想起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头满是柔软;她的眸子里,满是他的样子。 更是得知他要入赘的时候,她都在那里偷偷地看着他。 于是,在他进门的那一天,在那最后的一刻,她突然鼓起勇气,第一次红了脸,对着小姐和司琴说了那句至今令她想起来都无地自容的话来。 原来心尖发软便是这般滋味。 “轰隆!” 桥洞外,突然炸响一道震耳的惊雷。 少女身子一颤,脊背猛然绷直,下意识地靠近了他,紧紧抱着双膝,雨帘被闪电照得透亮,她蜷成团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膝骨,小脸变的煞白。 黑夜与雷声,狂风与暴雨,对于曾经流落在街头与田野的她来说,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噩梦与阴影。 她害怕这些。 许舟见她娇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小脸都吓的白了,愣了一下,伸出手臂,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这里很安全的。打雷听着可怕,其实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遥远的,它在天上,我们在地上,所以……” “轰!” 突然又一声雷鸣。 随即一道雷电划破黑夜的苍穹,落在了桥洞外不远处河畔的一棵柳树上。 “咔!” 那棵柳树当场被劈成了两半。 火焰燃烧起来。 但很快,又被暴雨浇灭。 焦烟混着水汽漫进桥洞。 许舟:“……梅狸猫” 许舟张着嘴,怔怔地看着那棵被劈断和烧焦的柳树,嘴里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身边的少女,颤抖的愈发厉害了。 许舟索性将人整个圈进臂弯,指尖穿过她冰凉的发丝,轻轻拍打安抚道:“没事的,别怕,有我在呢……” 又一道电光掠过,少女倚在了他的怀里,脸颊埋进染着松香气息的衣料。身上的颤抖,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许舟一手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和柔顺的秀发,温柔地安慰着她,托着罗袜的手悬在火焰上方。怀中体温渐趋平稳,他却觉胸口被某种温热洇湿。 夜色悄然流逝。 夜雨在洞外织成密网。 桥洞两边,依旧寒风呼啸。 许舟用下颌轻蹭她发顶,忽然发现少女握着剑鞘的指节已然泛白。火舌舔舐着雪色罗袜腾起细雾,他鬼使神差将掌心覆上她紧绷的手背。 篝火前的两人,依偎在一起,竟有种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干了,我帮你穿上吧,不然脚冻着了。” 许久,少年托着她玉脂般娇嫩滑腻的足弓,替她套上罗袜。 “那个,要不……你趴我腿上,我帮你烤一下头发,不然明天会生病的。” 许舟见此刻的少女已经变的难得的温柔,于是心头没有了太多的顾忌和忌惮,话到半途又转作更轻的试探。 少女贴在他的怀里沉默了一会儿,耳尖蓦地染上霞色,却乖顺地伏在他膝头。 如瀑青丝垂落时带起细小涟漪。 第185章 谁人的梦境 许舟五指梳开发绺的刹那,篝火突然爆出朵金花。 他靠近火焰轻轻捻着绸缎般的乌发,低声赞道:“甘棠姑娘的头发真美。” 蜷在腿上的身影动了动,剑鞘磕在石面发出清响。跃动的火光将交叠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少女始终未抬头,唯有攥着剑柄的指尖松了又紧。 洞外风雨渐歇时,她忽然用额头蹭了蹭少年膝头——轻得像是错觉。 许久之后,篝火将熄时,许舟喉结动了动:“头发干了,那个……你这外衣……要不也脱了?” 伏在他膝头的少女仿佛玉雕,唯有剑柄上垂落的流苏在火光里轻晃。 许舟试探着唤道:“甘棠姑娘?” 回应他的只有洞外雪粒叩击青石板的碎响。 “睡着了?” 许舟想了想,伸出了手。 指尖触到冰绡衣料的刹那,少女紧绷的肩线忽然松弛。 许舟屏息解开浸透寒气的罗衫,火光在珍珠盘扣上滚过最后一抹暖色。 当他用尚带体温的外袍裹住那具单薄身躯时,瞥见少女蜷在袖中的指尖正微微发颤。 一直穿着湿乎乎的衣服,她又不是修行者,肯定会生病的。 当然,至始至终,许舟目不斜视,只不过自瞄关不掉就很烦。 “睡吧……” 许舟虽然有些腿麻,不过没有动,他运行其功法,丹田处腾起暖流,少年将星辰之力化作融融春意。 怀中人无意识蹭了蹭他胸膛,发间雪水融成细流渗入衣襟。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趴着,安静下来。 暴雨在下半夜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但寒风依旧刺骨。 外面竟悄无声息地飘起了的雪花。 许舟望着洞顶垂落的冰凌,膝上绵长的吐息与柴火哔啵声渐渐同频。 他也有些困了,腿被压的很麻,但没忍心打扰趴在腿上似乎已经睡着的少女。 破晓前最后一阵寒风卷着雪片袭来,少女在梦里瑟缩。 篝火的火焰渐渐熄了下去。 许舟坐起来,从旁边拿了枯柴,填进了火堆里。 火焰烧着潮湿的枯枝,腾起呛人青烟,被风一吹,飘向了两人。 他连忙脱下上衣,赤着上身挥动外衫,掌风拂开少女鬓边尘灰的刹那,指尖不慎掠过她耳垂——比剑穗末端的玉珠更凉。 青烟很快被朔风撕成缕缕残絮。 许舟垂目看着重新燃起的火焰,忽然察觉环在腰间的双臂紧了紧。少女鼻尖抵着他心口,霜睫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 少年下颌抵着少女发顶昏昏欲睡时,最后一颗火星正巧落在那件摊开的冰绡外衫上,绣着棠花的衣摆渐渐蒸腾起白雾。 …… 许舟睁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破败的民居中。 山脉的寒风裹着黄土,灌进破漏的窗棂时,许舟看见一名女子,她正用冻得红肿的指尖穿针引线。 粗麻布上凝结的冰碴划破指腹,在素白的冬衣上洇开暗红的梅。 她身旁有一个男人,男人的右臂骨痂像老树根般盘结,随着粗重的呼吸在草席下微微颤动,桡骨似乎是被人用皮鞭抽断了,如今已溃烂生蛆,散发着腐肉的腥臭味。 “这是梦境?” 许舟喃喃着:“这又是谁的梦境?” 自从前辈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自己,自己也从来没做过梦了。 正思索着,眼前的场景陡然快进,许舟看着面前的景象不断变化着。 忽然,画面的速度慢了下来。 官吏暴力的踹开破门,许舟看见那女子正用瓦罐接屋檐下的融雪。 青铜秤砣重重砸在灶台上,震得梁上的蛛网簌簌发抖。 “三石粟米,少一粒都拿人抵债!” 为首的税吏靴底碾过她刚摊好的榆皮面,腰间铜铃叮当作响。 “大人开开恩,今年大荒,前日里小女饿得啃树皮,如今已经饿死了……连这点榆皮面都是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给你们留活路,谁给我们留活路,上面催的紧,我也不想死啊!滚一边去!” 她蜷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丈夫用畸形的右手死死抱住米袋,却被衙役一脚踹在旧伤处,喉间发出牲畜般的哀鸣。 许舟沉默,他想出手帮两人,但是却发现无法动弹,他真的只能作为一个观察者了。 画面再次跳转,许舟看着男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其实就许舟看来,男人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即使没有那衙役的一脚,也是时日无多。 “别学隔壁王娘子卖身葬夫……”男人的气息如游丝,但还是强撑一口气说着,枯瘦的手指在她掌心画着圈。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编草鞋时沾的草屑,腕骨处还留着被枷锁磨出的血痕。 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照见他眼窝里的灰败。 “等我棺木落了土,你就……” 男人彻底断了气息。 女人握紧他的手,看着掌心银戒内侧刻着的“同牢”二字,那是他们成婚时,他典当祖田换来的违禁品。 许舟沉默,画面继续闪烁。 送葬人推开柴门时,檐角的冰棱正滴着雪水。她端端正正死在灵前,身上穿着成亲时的茜色襦裙。 这件用十担麦麸换来的嫁衣,如今已被补丁缀满,却被她用草木灰洗得发白。梁上的素练在风中轻晃,她的赤脚垂在结冰的地面,无名指上的银戒映着晨光。 “这该死的世道,又是一对……” 送葬人叹了口气,将他们摆成相拥的姿势,一起埋葬。 许舟默默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边的孤寂与悲伤淹没了自己。 …… “……别学隔壁王娘子……” 许舟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黑暗中一双漆黑的眸子猛地睁开,正在他的双腿间静悄悄地盯着他。 她侧耳倾听,直到她听清楚内容的时候。 双眼猛地一亮。 她伸出手想要抱住他。 想了想,又缩回他怀里:“不怕……我没学,我找你……来了” 许舟猛地惊醒,冷汗在脊椎凝成冰棱,火光忽明忽暗。他看见自己的指节发青,仿佛还残留着冻土下银戒的寒意。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仿佛溺水之人重回岸上,呼吸在黑暗里炸开白雾。 第186章 许舟忽然感到面颊上痒痒的,他关节僵直着摸向脸颊。 “是…残留的泪?” 指尖触到脸颊时愣住,是一道未干的水痕。 刹那,识海里突然响起金属咬合的铮鸣。 “关键情绪补充完毕,武器解锁。” 机械音在识海震荡。 许舟愣了愣,这把解锁中不知道解锁了多久的武器居然现在解锁了。 关键情绪? 是自己现在的悲伤吗? 至于这个梦境是谁的,许舟也不想深究了,他到现在都没搞懂这个入梦的机制是什么。 梦里也没出现熟悉的人或者事物。 也许可能甚至是某个写话本的人在构思剧情? 许舟思索着。 身下传来衣料摩挲声,少女突然侧了个身子。 许舟慌忙胡乱擦着泪:“甘棠姑娘?你醒了吗?” 一阵沉默。 许舟挑了挑眉,没再有动静。 只是现在要他睡也睡不着了。 许舟盯着渐弱的火堆发怔。 闲来无事,他握紧拳头,屈起手臂,在火光下认真地端详着自己修行淬炼后散发着光泽的坚韧皮肉。 看了左边手臂,又看右边手臂。 看完右边手臂,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挺起胸膛,用手摸了摸,非常结实,又捏起皮肉弹了一下,非常有韧性。 篝火在少年紧绷的胸肌上投下跃动的光影。 许舟垂首端详着两点淡褐茱萸。 这里的皮肉如何? 他用指腹捻住左端轻轻一拽,又忽地一丢。 “啪!” 皮肉回弹的颤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嗯,也很有韧性。 修行后,果然全身……‘ 嗯??? 他正想感叹一番修炼的成效,忽觉腿间漫上寒潭般的凉意——少女不知何时侧过脸,乌瞳正透过衣摆缝隙凝在他。 “……” 鎏金剑穗垂落在他绷紧的膝头,许舟脸颊一热,连忙穿上了上衣,看向了趴在腿上的少女。 刚刚还侧着脸偷看他的少女,此时又把脸颊埋进了他的双腿里,仿佛已经睡着。 许舟忍不住开口道:“甘棠姑娘,我腿麻了,你可以先起来一下吗?” 少女没有理他,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舟的目光,打量着她手中的剑,剑鞘吞口的云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心头忽地有些发痒,伸出手,想要摸一下。 可是当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时,指尖刚要触及鎏金浮雕,那趴在他腿上的少女,仿佛背后生眼一般,忽地坐了起来,三尺青锋横亘在两人鼻尖之间,双眸冷冷地看向了他。 “我稍微活动下。” 许舟连忙讪笑着,趁机挪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双手撑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捶打麻痹的双腿。“你刚刚没睡着?” 许舟活动了一会儿,双腿渐渐恢复后,他揉着恢复知觉的膝头坐下。 少女曲起双膝将剑横抱胸前,玉雕般的侧脸映着雪光,没有理睬他,唯有被火舌舔舐的剑穗泄露一丝颤动,似乎又恢复了冰冷傲娇的模样。 许舟道:“待会儿还会打雷的。” 少女看着外面,依旧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风雪卷过剑鞘的呜咽。 许舟往火堆掷入枯枝。瞥见少女握剑的指节却泛起青白,他慢慢躺下道:“我睡会儿,明天还有事,你若是睡不着,看着火。你若是想睡,嫌地上硌的话,可以再趴在我身上睡。我没关系的。” 说完,闭上了眼睛。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可以修炼一会。 少年合拢眼睑佯装入定,实则运转周天导引灵气。 少女抱剑端坐如青松,听到他鼻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方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怔怔地看着那被火光描摹的侧脸——他唇角的火苗投影正在石壁上摇曳。 过了片刻。 她又贴近了他,轻轻躺在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许舟睫毛细微颤动,却未睁眼。 可是睡不着。 她突然想到了刚刚偷看到的一幕,仰起小脸,看了他一眼,纤指如游蛇般钻入少年微敞的衣襟,精准钳住茱萸尖儿,轻轻向上一扯,再忽地一丢。 “啪!” 皮肉回弹的颤音响彻桥洞。 嗯??? 许舟猛然睁开了双眼,低头看去,少女趴在自己的怀里,鼻息绵长仿佛沉眠,睡得很香,素手也规规矩矩搭在剑格螭纹处。 “奇怪……” 许舟一脸疑惑,抬手揉了揉发烫的乳首,感觉那里隐隐有些发痒,难道是他自己刚刚掐的? 算了,可能是错觉。 很快,他又闭目沉入气海,开始修炼。 过了片刻。 霜风掠过剑穗,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犹豫了一下,又把小手悄悄伸了进去,抿着指尖,捻住另一粒红樱,玉甲在暗处泛着幽光…… "嘶——" 许舟猝然蜷身,却见少女已翻至外侧佯装观雪。晨光里她抱剑的指节泛白,耳后飞起可疑红晕。少年揉着胀痛的胸膛苦笑,这痛楚竟比挨了记摧心掌还要绵长。 卯时初刻,鹅毛雪片簌簌落着。河岸垂柳折了十七八枝,淤泥里嵌着半截焦木。许舟按着隐隐作痛的乳尖起身,满地余烬中躺着枚珍珠扣——正是昨夜从少女罗衫坠落的。 "回罢。" 少女剑穗扫过洞壁冰凌,径自踏入碎琼乱玉中。许舟踩灭最后一点星火,忽然发现前襟有两处细小的破口。晨风灌进来时,乳尖残留着诡异的刺痛感。 翌日,雪幕纷扬。 桥洞外,经一夜暴风雨肆虐,河畔满目疮痍,满地尽是泥泞,枝叶狼藉散落。 许舟从睡梦中惊醒,只觉胸口两处隐隐作痛。 按道理来说他如今也已经是修为在身的人,即便是那两个点,也不该随便拉扯一下,就疼一夜吧? 难道真是甘棠姑娘把脑袋压在上面导致的? 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满地灰烬,其中还有几颗残存的火星。 许舟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把剩下的火星都踩灭后,走到洞口对甘棠说:“走吧,回家。” 甘棠已经抱着剑站在桥洞口,眼神空洞地看着外面的河水发呆。 听到许舟的话语,少女出了洞,走在前面。 许舟跟在后面。 第187章 好巧啊 天刚亮不久。 但内城的城门终于打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城。 穿过一条街道后,走在前面的甘棠突然停下了脚步。 许舟走上前问:“怎么了?” 甘棠没有说话。 许舟走在了前面,忍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要是不知道路,可以直接说。很多事,其实都可以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甘棠姑娘你应该多说说话……这样应该会好一些,” 甘棠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依旧没有说话。 许舟也没有再说话。 快到苏府时,甘棠才突然开口道:“司琴话多……你喜欢,她吗?” 她有些吃力的开口,又怕眼前人不耐烦,急得耳尖泛红。 许舟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我的意思不是说爱说话的人就更讨人喜欢。我只是觉得,你多说说话,对你自己有好处……而且你这样沉默,我会心疼你……” 甘棠怔了怔,片刻后看着他道:“你喜欢司琴吗?” 许舟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答她,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甘棠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握紧剑,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中。 林管家看了他们一眼,退到了一边,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丫鬟下人们看见他们,也都纷纷避开。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许舟的缘故。 在苏府,苏大小姐和她的两个侍女,都是让人不敢直视、不敢多嘴的存在。 要是谁私下议论苏大小姐,夫人会让人把他们的嘴打得烂掉。 天空中没有风,雪花却依旧缓缓飘落。 昨夜彻夜未归的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大小姐庭院的门前。 许舟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甘棠道:“昨晚淋了雨,回去后最好泡个热水澡,然后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好好睡一天。要是身子不舒服,记得让司琴去给你抓些药吃。” 说完,准备离开。 门口突然响起了司琴幽幽的声音:“一夜未归,定是去了青楼与那没穿衣服的花魁鬼混!” 许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道:“我与甘棠姑娘在一起,怎么去的青楼?” 司琴哼道:“那就是花言巧语,引诱蛊惑,让棠棠夜不归宿,陪你在外面睡觉了!” 许舟道:“司琴姑娘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甘棠姑娘?” 司琴又哼道:“棠棠衣衫不整,秀发凌乱,神情恍惚,昨晚定然被某个坏蛋狠狠地折磨了一夜!” 许舟没有再理她,快步离开。 大小姐庭院门前,恢复了安静。 两名少女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交汇。 良久,司琴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恼:“棠棠,要不,咱们就坦白吧,好不好?” 甘棠没有说话,进了屋。 司琴跟在后面道:“丢人就丢人吧,总比一直瞒着要好,再这样下去,我……我……你可别怪我。姑爷真的好会……好会撩人的。” 甘棠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他好像,想起来了,但是……” 说完,进了屋。 司琴愣了一下,连忙追进去道:“棠棠,你说什么?姑爷想起来了,那你们怎么……” 许舟回到屋,洗了个热水澡。 虽然很想看看新的武器长什么样,有什么用处。 但是反正武器也不会跑,先焚香沐浴一下,洗去非气,希望能开出一个强大的武器。 刚把头发弄干,有人砰砰砰的敲着院门。 许舟蹙着眉头,从屋里走了出来,打开门发现居然是司琴,愣了一下,道:“司琴姑娘,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随后又问道:“甘棠姑娘怎么样了?昨晚她淋了雨,还打了好多喷嚏,我怕会生病。” 司琴低下头,咬了咬嘴唇,眼圈发红道:“姑爷,棠棠已经生病了,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发了高烧,嘴里一直在说着抱,抱抱……呜呜,感觉……感觉棠棠撑不过今天了……” 许舟脸色微变,快步走了出去。 司琴跟在后面,带着哭腔道:“姑爷,你昨晚到底怎么欺负棠棠了?棠棠的身上,全是姑爷的味道……” 许舟快步跟着司琴来到大小姐的院中,走到甘棠的房间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砰!” 身后的房门突然关上。 司琴在外面抽泣道:“姑爷,你先在里面陪着棠棠,我去找大夫了。” 许舟愣了一下,看向了房间里。 雕花木格窗棂漏进斑驳斜阳,铜兽香炉吞吐着袅袅青烟。 紫檀木浴桶氤氲着迷蒙水雾,少女玉雕般的肩颈浮出水面,凝脂肌肤在蒸腾热气中泛着珍珠光泽。 她微微侧首时,鸦羽长发蜿蜒入水,宛如墨色蛟龙游弋在乳白烟波里。 许舟僵在朱漆门槛处,喉结滚动带起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少女抬眸刹那,寒潭似的瞳仁掠过霜刃,将满室氤氲水汽都凝作冰晶。 许舟:“……甘棠姑娘好巧啊,你也在这啊?” 少女依旧冷冷的看着他。 “看得出来你好像在忙,那我不打扰,我先走了。” 甘棠:“……” “……咦,最近眼睛怎么看不见呢?得去找刘大夫看看了。” “司琴,快开门!” 他连忙转身拉门,却拉不动。 司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姑爷,我去找大夫去了,外面没有人。你且去给棠棠搓搓背,洗下身子,温水泡久了要着凉的,陪她睡会儿也没关系的。” 许舟握着门环的手微微发颤,指节泛白:“那好吧,我去陪她。” 话音未落,臂弯肌肉骤然绷紧,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裂帛响,木门轰然洞开。 司琴正踮脚扒着门缝张望,冷不丁被撞个正着,手中铜盆 “哐当” 落地:“姑爷,你耍赖!” 她跺脚时银铃作响,发间茉莉花簌簌飘落。 许舟没有再理她,快步离开。 谁喜欢耍赖,根本不用争辩。 待他出了小院后,司琴方回到房间,雕花窗棂后,少女浸在琥珀色药汤里的雪色肌肤若隐若现,青丝如墨在水面铺陈。 第188章 二狗 司琴轻哼一声,拾起铜盆里的鲛绡帕子,帮桶里的少女搓着光滑细腻的后背和双肩,嘴里嘀咕道:“分明是个假正经,偏生棠棠生得这般绝色,这么诱人,他怎么就不馋呢?看看棠棠的前面,终于挣脱束缚,傲然挺立了,姑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后悔莫及的……” 她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 桶里的少女,依旧沉默无言。 许久之后。 桶里的少女,方低声喃喃:“他,知道……” …… 许舟回到自己的小院中,一番作祟的仪式感后,许舟才看向系统面板。 面板中已经没有武器解锁的字样,储物栏和储物空间也没有武器的影子。 “奇怪……怎么没有?” 许舟喃喃着,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联系。 他顺着感觉,意识潜入深海,来到了那片熟悉的焦土中。 一柄雪亮的狭细长刀出现在焦土之上,刀身三尺三寸,刀柄二尺二寸,拄在地上时,刀柄高至他锁骨。 许舟将这柄刀提于手中,好奇的打量着。 雪刃映着血色残阳,刀柄缠着玄色鲛绡,其上錾刻的金色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刀颚吞口处白虎啸天,两颗红宝石在眼眶灼灼生辉。最奇的是刃身靠近护手处,竟有两行小篆若隐若现。 许舟依稀认出,应该是臭肺两个字。 真是奇怪的名字。 如果许舟没记错的话。 这是道教里的概念。 三魂者,爽灵司智,胎光主命,幽精掌情;七魄则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此刀名“臭肺”,正是取七魄中主悲之魄为名。 《云笈七签》有载:“臭肺者,悲气所聚,主司人之哀戚。”? 怪不得之前需要悲伤的情绪。 那是否日后还有需要喜悦情绪的尸狗,需要愤怒情绪的非毒…… 许舟握着这柄“臭肺”,感觉莫名熟悉,仿佛寻到了久违的朋友。 许舟缓缓睁眼,从焦土中返回。 心念一动,从虚空之中抽出那柄刀。 他缓缓收刀于面前,臭肺刀身光滑如镜。 阳光下,他在“镜”中照见自己,院中的枯叶被风席卷于他背后,耳边发丝随风微动,一一清晰可见。 风停了。 一片枯叶从空中缓缓落在臭肺的刀刃上,寂静的被一分为二,轻飘飘归于大地。 “可惜是把刀,我还是觉得用剑更帅。” “是否销毁?” 机械音突兀响起。 许舟:“……我乱说的,你不要装智能。”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紧接着有人咚咚咚的敲门。 许舟:“……” 他翻了个白眼,冲着门口喊道:“司琴姑娘,这般把戏……别再来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敲门声顿了顿,门外传来小厮的气喘声:“姑爷,是小人来福!” 许舟剑眉微挑,旋即收起臭肺打开院门。 许舟剑眉微挑,旋即敛起漫不经心的神情,推开了院门。一个面生却眼熟的小厮忙上前一步,躬身禀道:“姑爷,门房差小的来寻您。说是有个自称有难处的人,投奔您来了。” “有难处便找我?是男是女?”许舟眉峰微蹙。 “是个小乞儿,看着像是男娃。”小厮低首答道。 男娃?小乞儿?莫不是……许舟剑眉微挑,想起几星期前那户人家。 那家的两个男人皆被猛兽叼走,只剩下寡妇。自己确实曾对那寡妇儿子说过,若有难处便来寻他。 只是短短数日,怎的就沦落成乞丐模样了? 许舟沉吟片刻,抬首吩咐小厮:“带路。” 绕过幽深回廊,穿过几重月洞门,许舟在门房台阶下瞥见一团灰扑扑的身影,蜷缩在角落,似受尽风霜。 那孩子闻声猛然抬头,乱蓬蓬的头发下,半张青肿的脸触目惊心。 左眼下那块胎记,让许舟瞳孔微缩——正是那李寡妇家的独子。 男孩想扑过来,却踉跄着摔倒在地,破旧的布鞋里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 他慌乱地伸出满是血痂的手,想去抓许舟的衣摆,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许、许公子……娘让我来找您……救救我们……” 话音未落,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痰中带着血丝。 许舟温声道:“别急,我认得你,你是李嫂子的儿子。” “许公子,我叫二狗。快把我放下来吧,我身上脏……” 许舟俯身将人抱起,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他这才注意到,二狗后背破布下缠着渗血的绷带。 他摇头轻叹:“无妨,我亦非什么高贵之人。” 许舟剑眉紧锁,转头吩咐一旁的小厮准备饭菜,自己带着二狗回了自家清幽的小院。 他忙着给二狗烧了热水,又差人去买了身干净衣服。 待二狗捧着白瓷碗狼吞虎咽时,许舟在偏厅的软榻上坐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慢慢吃,不够再添。” 他递过绢帕,指尖轻轻触到少年冰凉的手背,“你方才说,村子里来了坏人?” 二狗猛地抬头,几粒米粘在长长的睫毛上:“是,是坏人……他们在祠堂养了只大虫!”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每晚子时,都会抓两个人去喂大虫!昨晚是王大叔和李婶……前天是张大娘和二丫……” 二狗眼泪止不住地流,瘦弱的身躯因恐惧而颤抖。 他胡乱抹了把眼泪,又急切道:“娘让我钻地道逃出村子,我跑了两天才到内城,打听很久才找到苏府。” 许舟挠了挠头,问:“你身上的伤?” 二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一开始打听错了,去了外城的苏家,被人打了出来……” 许舟轻叹一声,满是怜悯。 二狗突然从座位上下来,跪在许舟面前:“公子,求求您救救我们村!” 【选项一:答应帮助二狗。奖励:特殊能力·易容】 【选项二:拒绝,潜心修炼。奖励:修炼速度翻倍】 许舟毫不犹豫,果断选择了第一个选项:“快快起来,我一定会帮你的。不过,我需先了解一些情况。” 第189章 千面 二狗听闻,乖乖地站起身。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在许舟脑海中清晰响起:“奖励已发放。” 许舟又向二狗打听了一些情况后,此刻,他心中已隐隐有了判断。 他猜测,这村子里潜藏着一个邪修,正暗中炼制伥鬼。 每晚子时,便是那邪修动手之时,精准无误地夺走两条人命。 许舟详细盘问二狗后发现,这些遇害者竟有着惊人的共同点,他们的出生年月似乎遵循着某种隐秘的规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刻意编排。 许舟暗自思忖,或许炼制伥鬼需要满足一些特定条件,而这出生年月的联系,极有可能就是关键所在。 知晓这些后,许舟心中的恐惧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冷静与思索。 许舟合上那本从鼎盛商会淘来的《玄门正典》,书脊上镶嵌的鲛人泪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书中夹着的金箔书签正停在“炼心”篇,墨迹里掺着朱砂的批注格外刺眼——"邪修渡劫,如履刀山"。 他记得很清楚,炼心境是修士的分水岭。那些靠杀人夺魂提升功力的邪修,往往卡在“问心”这一关。 书里打了个比方:正派修士过炼心境像走独木桥,邪修却得在万丈悬崖间踩着蜘蛛丝过去。倒不是天道不公,而是恶事做多了,心魔自然比常人多出千百倍。 但总有些疯子能闯过去。许舟摩挲着书页边缘的裂口,那里记载着千百年前修行初期的血案:某个魔头突破炼心境后,三日屠尽青州十二城。 墨迹在此处晕染开来,像是被血水浸泡过。 “所以真正的魔头不会窝在山沟里。” 许舟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画符。思索片刻,他又问:“你们村长呢?按理说,村长必须有修为在身,为何没反抗?也没去报官?” 二狗就是在此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孩子蜷缩在太师椅里,擤鼻涕的动静像坏掉的风箱,却在说到“五十个人”时突然绷直脊背:“村长爷爷的家人被坏人抓了,那人对村长说,只要有人去报官就杀光所有人。他说他不想惹事,只杀够50个人就离开。那坏人来的时候,我娘就把我藏在地道里了,所以没被发现……” 就在这时,汀兰端着药碗进来时,烛火恰好爆了个灯花。 许舟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好,你先在府里呆着,我现在就去。” “汀兰,帮我照看好这孩子。” 许舟系紧腰间革带,精钢匕首在鞘中发出轻响。二狗突然扑过来攥住他衣角,孩子的手劲大得惊人:“公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娘说,不能害了你!” 许舟点头,揉了揉孩子枯草般的头发。 在小巷里,他查看面板中的特殊能力千面,福至心灵,摇身一变。 千面易容的过程比想象中痛。 许舟背靠青砖墙,感受着骨骼发出炒豆子般的爆响。 巷子口野猫炸着毛逃开,日光照见书生清瘦的轮廓正像面团般重塑。肌肉纤维如同地龙翻土般蠕动,连指甲盖都在重新生长。 当痛楚潮水般退去时,日光正好移到他脚下。许舟低头看着水中倒影:剑眉星目的少年郎,眼神却透着股憨气,活像话本里初入江湖的愣头青。他试着咧嘴笑,水中的倒影露出两颗虎牙——连酒窝位置都算计好了。 黑色劲装是早市上淘的便宜货,却在束紧腰带时显出几分英气。 许舟特意在衣襟处磨出毛边,又把匕首别在显眼位置。抬腿时他刻意加重靴跟落地声,脚步声在巷子里撞出回响。 “这才像样。” 铜镜里传来沙哑的自语。许舟愣了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新嗓音,比原本低沉些,带着恰到好处的青涩。他对着镜子演练惊慌的表情,看着镜中人涨红脸结结巴巴道:“在、在下周序,见过各位大侠。” …… 许舟握紧手中路引,青灰色的官道在晨雾中蜿蜒。 他特意选了东市最不起眼的马车行,花二十文钱租了辆褪色的牛车。 车夫是个缺了半颗门牙的老汉,驾着车吱呀呀穿过城郊芦苇荡时,还不忘絮叨:“后生仔,去李家村可得当心,最近村里供着什么邪神……” “谢了,老人家。” 正午的日头晒化了瓦檐残雪,将青石官道烙成赤金,许舟轻叩牛车,老牛便乖觉地停在山道拐角处。 下了牛车,许舟走了一段路程,站在官道尽头仰头望去。本该炊烟袅袅的山村静得诡异,竹篱笆围成的院落像被按了静音符咒。 “奇怪……” 他神魂微微震荡,化作一缕青烟飘荡而出,神魂视野中,刹那间天地变色,只见黑雾如墨汁在村口老槐树上晕染,血丝顺着树纹爬满树干,原本炊烟袅袅的山村竟蜷缩在墨色浓雾里,每间屋舍的瓦当都在渗出黑血。忽有腥风掠过神识,隐约传来幼虎呜咽般的风声。茅草屋顶泛着不正常的油光,像是被抹了层尸油。 “果然有蹊跷。”许舟神魂喃喃道,忽地感到灵台一阵刺痛,他急忙回到肉身,后背已沁出冷汗。 他不再犹豫,他闪身躲进道旁百年槐树的树洞,腐殖土的气味里混着新鲜尸臭。 两个佝偻人影拄着人骨杖蹒跚而过,它们脖颈都系着浸血麻绳。 “这是……?”许舟双眼猛地瞪圆,刚刚去东市,顺便去鼎盛商会买了些介绍鬼物的书籍,刚刚在牛车上就看过,这种是书上记载的“双生伥”。 许舟屏气凝神,身上波动降到最低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邪修派出来的,此刻若是打草惊蛇,让邪修给跑了,那就很难抓住他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突然停步,腐烂的眼窝对准树洞方向,麻绳竟如活蛇般昂首探查。 许舟皱眉,从虚空中拎起臭肺刀,摒弃凝神。 若是情况有变,打草惊蛇便打草惊蛇了。 “叮——” 怀中的臭肺刀突然轻颤,刀鞘白虎纹泛起微光。在许舟愣神的时候,伥鬼像是被烫到般缩回麻绳,拖着残躯继续巡山。 第190章 搞心态 “嗯?这就走了?” 许舟皱眉。 槐树洞里的霉味突然浓重起来。 许舟刚要探身,后颈汗毛如遇雷击般根根竖起。多年后他回忆这个瞬间,总觉得当时闻到了铁锈味——不是血,是麻绳绞断颈骨时蹭下的陈年血痂。 他下意识侧过身子。 麻绳洞穿三人合抱的古树时,许舟正拧腰侧翻。树皮爆裂声与布帛撕裂声同时响起,他低头看见白皙腰腹间渗出的血线,像有人用朱笔在宣纸上勾了道红痕。更诡异的是伤口并不疼,反而传来冰锥刺入骨髓的寒意。 “跑!” 这个念头炸响的刹那,许舟已经窜出三丈远。 臭肺刀在掌心震颤,刀柄龙纹咬破虎口,血珠渗入吞口处的白虎浮雕。 身后传来麻绳绞碎山石的爆响,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系在伥鬼颈间的索命绳正在追魂。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黑雾像煮沸的沥青般翻涌,所过之处松针蜷曲发黑。许舟的神魂微微震荡,只见四周的树木都扭曲变形,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咬紧牙关,催动全身灵力,手中臭肺刀泛起幽光。 “破!” 许舟大喝一声,臭肺刀划过一道弧线,刀光如闪电般劈向黑雾,划过的轨迹亮起青白磷火,黑雾发出类似指甲刮瓷的尖啸。 黑雾发出尖锐的啸声,不甘地散开。 许舟趁机冲出黑雾缺口,回头望去,只见那只伥鬼在黑雾中咆哮哭泣,麻绳如毒蛇般乱舞。 他暗暗心惊,这邪修的手段果然不凡,连派出来的伥鬼都如此厉害。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刀身上的“臭肺”二字正在渗血,自己的伤口却诡异地愈合了。 正当许舟以为能顺利逃脱之时,他忽然听见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伥鬼还有! 许舟没有回头,往山林中跑去。 呼吸。 追击许舟的伥鬼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辽阔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山风骤然呼啸而过,林间枯枝上最后的树叶一片片离开枝头。 喘息声在胸腔里鼓荡如雷,许舟奔跑时忍不住侧目,他看见漫天飞舞的灰色枯叶迎面而来,又被风卷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犹如江湖夜雨,又犹如某些人某些事。 他忍不住想伸手抓住一片枯叶,却听见另一种声响。 不是脚步声,是某种硬物高频叩击青石的动静,像暴雨敲打铁皮屋顶。 他猛然折身变向,一支玄铁弩箭逆风而上,击碎了一片片树叶来到许舟面前。许舟微微偏头,任由那枚弩箭擦着耳廓钉入柏树,发出哚的一声,箭尾的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更多弩箭破空而来。 许舟蹬断横枝借力前冲,看着箭簇击碎纷飞的枯叶。 他回头看去,却见十余丈开外,正有一名黑衣人手持连弩肃然尾行,速度极快。 黑衣人额头处,被人用朱砂写着篆体的“厌胜”二字,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眼白完全被血丝吞噬,瞳孔缩成针尖大的红点,像被剥了皮的山魈。 形似人,神似鬼。 许舟想起先前画舫上的黄纸符箓,与此时的厌胜二字异曲同工,没想到这么巧。 就算不是当时的幕后黑手,也必然有所联系。 那名黑衣人见许舟躲开自己偷袭一箭,当即从腰囊里取出一支模样古怪的镂空箭矢,想要换到连弩机括上。 鸣镝箭! 鸣镝箭一旦激射而出,必发出尖锐嘶鸣声引来其他人,这黑衣人一定还有同伙在附近! 山下的许舟不退反进,逆着山势突进,迎着山坡拖刀而行,黑衣人也不避不让继续前进。 两人越来越近,如两头野兽同时狂奔,脚步溅起地上的积叶纷飞。 黑衣人来不及换上鸣镝箭,便干脆将鸣镝箭衔于口中。而后举起连弩,对着许舟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弩弦兀自颤动,箭矢飚射而出。 许舟拖着的长刀骤然撩起。 时间似乎放缓了。 锋利的刀刃当当正正从箭矢中间劈过,刀刃与铁箭头摩擦出耀眼璀璨的火,继而顺着箭杆的木质纹理迎刃切开,将箭矢一分为二! 黑衣人面色不改,一边前进,一边不停扣动扳机,要一口气将机括里的五支箭全部射完! 挥刀! 挥刀! 挥刀! 许舟手中长刀在空中与一枚枚箭矢碰撞,化作一团团璀璨的星火。 铁木交击迸发的火星落在枯叶上,竟烧出符纸灰烬的焦味。许舟的虎口已经震裂,血珠顺着刀柄龙纹渗入吞口,白虎浮雕突然活过来般颤动。当第五支箭袭来时,他福至心灵地旋身横斩,刀光在身前划出满月弧。 正当黑衣人第六次扣动扳机时,上弦的机括意外卡住,金属刮擦声格外刺耳,他低头检查弩机,再抬头时,赫然看见许舟已撞碎空中飞散的枯叶,拖刀来到身前! 少年的发丝被山风卷动着,衣袂上下翻飞。 一眼万里,杀意长决! 死! 许舟撩刀斜斜向上,刀锋至腰间处时,单手撩刀转为双手。 入肉的触感很轻,像裁纸刀划过熟宣。 黑衣人丢弃连弩拔出腰刀下劈,可他的刀刚碰到许舟的刀便应声而断。 这一刀,从黑衣人左下腹处切过,由右胸前收刀,一抹鲜血被刀刃带出,泼洒在一旁的树干上。 完美避开了所有肋骨,脏器剖面在日光下泛着珍珠色。 黑衣人身形滞住,嘴中衔着的鸣镝箭落下。 他怔怔低头看向伤口,居然在笑,喉管漏气声混着话语:“好刀术,比我的好……” “还会说话?” 许舟剧烈喘息着向后退去,打算迅速脱离战场。 黑衣人缓缓跪在地上,跪姿诡异地挺直脊背,面色惨白的仰头看向许舟:“小子,想当英雄,筑基境中期可不够格啊,我的伥鬼和符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就慢慢玩吧,等今晚子时杀够了人……” 许舟瞳孔收缩,后退的脚步缓缓停住。 说这些屁话干什么? 搞我心态? 他若是真的有本事,早就直接杀了自己了。 第191章 真正拿起来 黑衣人跪在地上,一边咳血一边笑着说道:“本来只想着杀完50个人就走,既然被发现了,就怪不得我了,小子,记住了,这些人都是以为你才死的。” 说罢,黑衣人轰然倒地。 就在黑衣人倒地的瞬间,十余步开外的树干后骤然飞出弩箭来,许舟下意识挥刀隔挡,噹的一声,这一次弩箭没有被一分为二,反倒是他手中长刀应声而断。 精铁断裂的颤音在山林间久久回荡。 许舟盯着手中只剩三寸的残刃,虎口传来的麻痹感让他有些错愕。 弩箭歪了方向,从许舟腰侧划过,留下一条血痕。 臭肺,断了? 许舟手持断刀倒退着下山,几个呼吸后,转身不顾一切的开始逃亡。 …… …… 下山路上,许舟看向手中断刀,只见刀身只余下刀颚以上三寸,连柄匕首都不如。 这柄从系统手中得到的刀,居然就这般不堪重任。 许舟不相信,但是现在不是想找个的时候。 现在该怎么办?应该退走。 现在的情况不是逞能的时候,应该去城中县衙,让知府来处理这件事。 这是许舟最理智的判断。 这邪修高深莫测,自己若是再去,别说能不能救下人,自己必定十死无生。 而且,自己该做的已经都做了,虽然答应二狗要救出他娘,那自己能做的也只是以后为他们报仇,而不是回去送死。 这时候去救人,毫无意义。 “对,毫无意义,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救的,” 许舟像是在确定着什么,自言自语道。 他疯狂向山下逃去,一步数米,将追来的黑衣人们也都远远甩在身后。 可是,许舟忽然站定,惯性使他在山坡上滑行数丈、扬起漫天的积叶才终于停住。 他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空,面色明灭不定。 山风如潮汐汹涌,吹动着他的发丝与衣袂向后飘去,猎猎作响。 下一刻,许舟站在山腰处环顾四周地形,脑海里心念急转,盘算着他要做的每一件事情。许舟缓缓闭上眼睛,收起体内炉火,任由星辰之力蔓延全身。 他带着黑色云气从苍穹之上坠落,落在焦土之上。 焦土之上矗立着臭肺。 许舟看着它。 焦土山,雪亮的臭肺刀似乎也在看着许舟。 许舟忽然伸出手,提起一人长的臭肺刀。 雪亮的刀光像是一颗流星,在山间不断地下坠,下坠,下坠! 是了,这把刀,自己从未真正拿起来过。 剑乃百兵之君,刀乃百兵之胆! 许舟手里拖着的刀一点一点提起,身体里太阳熔炉发出轰鸣,他最终骤然高高跃起,刀锋旋转举过头顶,仿佛杀意也随刀刃攀升至苍穹! 天有三宝,日月星。 人有三宝,精!气!神! 噹! 金铁交鸣声响彻天地间,如武道鸣音震耳欲聋。 山林间。 许舟闭目站定,一动不动。 一名额头写着猩红‘厌胜’二字的黑衣人,正悄然潜伏至他后方,无声的抽出自己腰刀,奋力劈下。 下一刻,许舟忽然睁开双眼,反手一刀,雪亮的刀光将黑衣人的长刀、头颅、胸腹,全部斩断。 许舟定睛一看,屡屡黑色烟气从黑衣人头顶飘出,带着无尽的悲伤。 臭肺,主悲! 刀身三尺三寸,刀柄二尺二寸。 刀颚吞口处白虎怒目,拄之齐眉,举之如潮。 许舟缓缓收刀于面前,鲸刀没有留下一滴血,光滑如镜。 许舟长舒一口气,突然,沙沙沙沙的声音从数十步外传来,许舟平静的环顾四周,幽暗的山林里却不见人影。 对方似乎并不想与他为敌,只是藏匿在山林间的暗影里,开口问道:“哪来的愣头青,跑这里来送死么?” 许舟愣了愣,朗声开口:“是哪位道友,不妨出来一见?” 对方没有回答,许舟回头看去,却见山林里间的影影绰绰。 许舟不再逗留,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既然没有恶意,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他拖着臭肺刀往军镇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 当经过一棵大树时,大树仿佛树皮脱落似的露出一个黑色人影,无声中一刀劈向许舟后背。 但这般利用光与影伏杀的手段,许舟虽未曾见过,但是第一时间便有了本能反应。 刹那间,他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首一刀劈去,一抹鲜血喷溅在地上,黑衣人缓缓倒地。 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待到许舟再往前走去,却见山林里间的影影绰绰竟向自己走来。 有人低声道:“不像是筑基境界,是炼心境界。” 有人回应道:“不是炼心境界,是那柄刀。” “现在怎么办?” “想问问他什么情况。” 许舟皱了皱眉,山间的黑影走了出来。 “我们是巡检司的,你是何人?” 清冷女声自柏树枝桠间落下。 五个玄色劲装的身影错落站成北斗阵型,领头的女子束着银红双色发带,腰间玉牌刻着巡检司的云雷纹。她身后四个男子各持短弩,第五人还背着朱漆木箱,箱角渗出暗红液体。 许舟眯起眼打量。 为首女子身材高挑,双腿修长,而且身段凸凹有致,堪称极品; 拿弩的汉子们靴底沾着新鲜泥土,显然刚从别处追踪而来; 那口木箱…他嗅到一缕沉水香混着血腥味,想起《道门广记》里记载的“拘魂箱”。 “在下…周序,散修。” 许舟抱拳,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我有位恩人住在这李家村,她儿子前些天找到我,说这里有邪修在炼制伥鬼,我答应了人家来看看。” 五人对视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 许舟连忙拿出路引,之前特地托苏朝槿去做的假路引,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左边的一名中年男子接过路引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便还给了许舟,他身材矮小精悍,双臂肌肉鼓起,皮肤黝黑,即便如今寒冬腊月,依旧穿着露着手臂的黑色皮衫。 那粗壮的胳膊上,还纹着一只猛虎。 场内依旧沉默。 许舟在打量着他们,他们也在打量着许舟。 第192章 舟槿? 山风掠过松针的瞬间,许舟看见女子瞳孔泛起血色纹路。她身后的汉子们已呈扇形散开,短弩箭尖在阳光下泛着蓝光。远处传来更多锁链拖地声,黑雾顺着山涧漫过脚踝。 “我们奉命清缴邪修。” 女子松了气,气氛顿时缓和,她从怀中取出盖着火漆的公文,“那邪修挟持了此地的村长,我们本来想找个机会执行斩首计划的,没想到你突然闯入。” “我看你刀术不错,留下来将功赎罪吧,不然我们将以妨碍公务把你带回去了。” 许舟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柳知府亲自颁发的公文,上面还有知府大印。 许舟望向远方村口歪斜的牌坊,石狮眼眶里积着暗红苔藓。“在下正有此意。且不说将功赎罪,我答应了要救人的。” “江湖人士果然讲义气!” 中年男子呲着牙笑道:“我叫韩江,你可以叫我老韩或者老江。是巡检司的镇妖门玄字号捕快。” 许舟恍然大悟。 巡检司中有专门负责处理邪修和妖兽的部门。 部门中的捕快分级是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再往上便是有独立编号和代号的捕妖人。 “好的,韩大哥。”许舟装作有些腼腆的开口。 “我叫吴声,黄字号捕快。”带着拘魂箱的男子开口。 “吴大哥。” 另外的两名男子也报上了姓名,是一对兄弟,老大叫秦文,老二叫秦武,都是黄字号捕快。 很常见的名字,两人的长相也很平常。 最后是那美艳动人的为首女子,她看了看许舟,没有开口。 气氛陡然有些凝滞。 身旁的韩江出来缓和气氛:“这是我们的队长,叫……” “我叫林舟槿,没时间寒暄了,刚刚的动静已经打草惊蛇了,现在估计一大堆的伥鬼和厌胜奴往这边赶来了。” 舟槿? 是巧合还是? 许舟转头看了一眼。 就在此时,所有人忽然听见树林里传来铁链子在地面拖行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那铁链子与地面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的主人仿佛正爬行在树林里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隐隐约约还有犬吠声。 …… 山林里。 十余名黑衣人,面色冷峻的牵着猎犬一路追索,猎犬很快找到许舟之前战斗之处。 他们回头向身后打了个手势:找到了! 另一边,陈迹听见犬吠声越来越近,似乎只有数百步距离。那犬吠声像是催命似的,叫得人心烦意乱。 下一刻,犬吠声忽然消失了。 就仿佛困扰了一个夏天的蝉鸣骤然不见,连世界也清爽了一些,可许舟心却往下沉去:猎犬忽然不叫了只会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猎人已经松开了猎犬的缰绳,猎犬正全力朝猎物飞扑过来。 跑不掉的。 猎犬一旦认准了猎物,不咬上绝不会善罢甘休。 …… “快走!” 松脂燃烧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 秦家兄弟对视一眼。 秦武从腰间皮囊抓出把赭色粉末,迎风一撒,那些粉末便乖巧的附着在枯叶上。秦文则用刀背敲击岩壁,某种特定频率的震动让山涧雾气愈发浓稠,完美掩盖了七人的体温气息。 “这是鬼面蛾的鳞粉。”韩江边走边往许舟掌心倒了些银色粉末,“抹在靴底,那些伥鬼的鼻子就废了。” 他的动作熟练得像酒楼跑堂的伙计,完全看不出是镇妖门的玄字号捕快。 “往村子里跑!” 许舟皱了皱眉,还是跟了上去。 踩着山林里枯黄的腐叶,一边辨认着方向,一边挥刀砍掉路上树枝与灌木。 韩江有点社牛,一边跑动一边还和许舟聊天:“那邪修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其实三天前村长截断阵法节点之后,我们就察觉到异样了,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因为大公主要来,被派出去清剿妖兽了,我们也是刚空下来。” 许舟沉默不语。 吴声看了眼众人,轻轻拍了拍身后的拘魂箱,许舟顿时感到一阵阴冷。 还不等他发问,只听山林里突然传来猎犬的哀鸣呜咽声。 一声,两声,三声。 猎犬哀鸣声不绝于耳,格外凄厉。 许舟豁然回头,这是有人将猎犬杀掉了! 谁? 是刚刚吴声放出去的什么东西? 正当许舟疑惑时,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前方树林处一闪而过。 一条猎犬正全力奔来,却不防被这黑影团起爪子,一拳拍在脑袋上,硬生生将它拍翻了一个跟头。 这一拳凶悍至极,猎犬摔倒在地四肢抽搐,眼瞅着是活不成了。 许舟惊疑不定的问道:“刚刚那团闪过的黑影是什么?” 巡检司的众人没有回头,转身继续向西南方向逃命:“巡检司的小手段,快走。” 半柱香后,几名黑衣人赶到猎犬毙命处。 一名黑衣人蹲下身子,拎起猎犬的后颈皮,仔细观察着猎犬的死状。 他先是掀开猎犬眼皮查看,只见里面全是红色血丝,他又摸了摸猎犬的头颅,颅骨上有一处碎裂的痕迹。 “一击毙命。” 黑衣人们相视一眼。 好猎犬皆是铜头铁骨豆腐腰,唯有腰部是弱点,头部便是挨了火铳都未必会死。 可现在,有人竟一掌打在猎犬头部,将猎犬活生生打死了。 一名黑衣人凝重道:“修行者!” 话音刚落,东南方传来沙沙的声音渐行渐远,黑衣人们顿时抽出腰刀:“追!” 林舟槿领着众人行走于山林间,以免被伥鬼和黑衣人追上围杀,他们从晌午逃到日落,直到翻过一座小小的山丘,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山丘下,李家村坐落在山坳里。 小村中,正有一名名精壮的汉子推着独轮车往返于土路街道,街道上铺着煤渣,浓黑如墨。 街道旁,一座座作坊竖着烟囱,从里面冒出滚滚浓烟…… 在作坊外围,还绵延着数百丈的民居土屋,这些屋子怕是够住上千户人! 许舟瞬间伏低了身子:“这是?李家村?” 韩江疑惑:“李家村不过是百来号人的村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些人在做什么?” 第193章 炼铁 林舟槿看着那一座座高炉,肃然道:“炼铁!” 难怪这里有成建制的厌胜奴,原来有人在此处偷偷炼铁。 这是杀头的重罪! 那邪修所图不小啊! “现在怎么办?”韩江问道。 林舟槿思索片刻:“进小镇!我们得躲起来,今晚子时,那邪修必定会出现,他的大型伥鬼马上要成型了,今晚不完成,必定会功亏一篑!” 傍晚的小镇外。 山道转过第三个弯时,许舟终于看见所谓的“阵法节点”——埋在槐树根下的青铜兽首,此刻正渗出沥青般的液体。“每个村口都有这么个玩意,” 韩江用刀鞘敲了敲兽首獠牙,“平常看着是镇邪的,实际连着府城观星楼的灵枢脉络。” 许舟想起在鼎盛商会看过的《山河志》,书中说大玄王朝用三百年布下这张“天罗地网”。为了就是防备北狄和妖兽入侵。 当韩江说到“昨夜子时这里的灵气波动断了”时,他终于明白为何邪修要挟持村长——唯有村中掌印人才能破坏阵法核心。 “可是,”许舟皱着眉:“才短短三天时间,李家村这么变成这样了?” 韩江看了看许舟,又看了看林舟槿,欲言又止。 众人对视一眼后,韩江开口:“邪修只是一个幌子,背后还有其他势力出手。” “大公主的鸾驾七日后到。”吴声突然开口,他背着的拘魂箱正在渗出黑气,“鬼哭林那些百年树妖突然集体暴动,你说巧不巧?” 箱体表面的符咒随着他说话闪烁,像在警告什么。 “停下。别再闲聊了,找个地方躲起来。” 林舟槿突然停步,腕间银镯相撞发出清鸣。 众人蹲下身子,目光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无声向外打量。许舟蹲在众人身后屏气凝息,紧张地眼睛都不敢眨。 片刻后,四名黑衣人手按腰刀,从数十步外巡逻经过。 小镇如行营一般,外围皆是一人多高的木栅栏,还有黑衣人带刀带弩巡逻,一片肃杀。 眼看着黑衣人远去,韩江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现在混进去吗?” “别动。” 林舟槿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又等了三队步卒,这才低声说道:“一炷香的时间巡逻两次,我们必须在两队巡逻的间隙进入小镇,找到藏身之处。” 韩江低声道:“可这小镇里都是眼线,咱们该藏哪?” “我们藏炼铁作坊里,”林舟槿眼睛盯着小镇,头也不回道:“作坊里炉温极高,即便熄了火,温度也需要到半夜才能降下来。那里面酷热难耐、气味难闻,没人会住在里面的。” 此时,太阳的余晖终于落入山丘背后,林舟槿急促道:“走!” 却见他身轻如燕,瞅着黑衣人巡逻的空档便熟练的翻过栅栏,平稳落在地上。 在场的众人都又修为在身,直接一步跃过了栅栏。 众人贴着小镇边缘,在下一队巡逻的步卒到来之前,钻进一座炼铁作坊的后门,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像是将危险隔绝于外,里面便是一片独立的天地。 作坊内,高炉内的煤灰还没完全熄灭,散发的热气不停翻涌。 众人分工明确,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恢复体力。 许舟看见西南角整齐码放着一些模具,抬下来一看,顿时一惊:“这是……铸铜钱的模具?你看,铜汁从这个孔倾注进去,开模之后便是铜钱,修一修毛边就可以拿去市面上流通了。这里不仅在制造铁器,还在私铸铜币。” 韩江一边浑不在意的说道:“私铸铜币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城中的几个家族都在干,这些年朝廷落下巨大亏空,皆是拜他们所赐。” “朝廷不管吗?”许舟疑惑。 林舟槿讥笑道:“朝廷?朝廷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朝廷。一旦被抓住,也不过是推几个替罪羊罢了。” 几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众人都拿出携带的干粮默默啃着。 直到半夜子时。 “还有两刻钟到子时,我们要去村西祠堂,直线距离不过八百步。”林舟槿突然开口,她甩出三枚铜钱占卜,钱币竖着插进岩缝排成直线,“秦氏兄弟去东南巽位布雷火阵,吴声去发信号,韩叔……” “知道知道,照顾百姓嘛。”韩江把短弩机括调到连发模式,转头冲许舟眨眼,“小子,待会跟紧我,被伥鬼摸到屁股可别哭。” 许舟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六人已摸到村西祠堂。许舟看着林舟槿解开束发带,乌发垂落的瞬间,发梢竟燃起青白色火焰。她咬破指尖在眉心画符。 “子时到了,来了!” 祠堂屋顶突然炸开,漫天瓦片中冲出道黑影。那邪修竟是个驼背老妪,手中人骨杖串着五十个铜铃。 许舟终于看清所谓“大型伥鬼”的真面目——整个村子的房屋都在蠕动,墙皮脱落露出森森白骨,原来所有建筑都是用人骨搭成的! “老身就知道,肯定不止一只小老鼠!” “动手!” 林舟槿化作流光直取老妪,发梢火焰在夜空拖出流星轨迹。秦文引爆雷火阵的刹那,许舟看见了毕生难忘的景象:燃烧的雷击木钉组成二十八宿图案,天雷地火交织成网,将那些想要重组的人骨建筑牢牢锁住。 吴声的拘魂箱喷出七条锁链,精准洞穿七具想要尸变的尸体。 韩江的弩箭全部换成刻着往生咒的爆裂矢,每箭都能在人骨墙上炸出丈许缺口。 秦武的双刀舞成风车,把漏网的伥鬼绞成骨粉。 老妪的人骨杖突然暴涨,顶端铜铃幻化成吊睛白额虎。林舟槿的软剑被虎爪拍飞,眼看就要被撕碎喉咙——许舟就是在这时突入战圈。臭肺刀划过诡异的弧度,竟从虎口逆鳞处切入。 “小子找死!” 老妪尖叫着喷出毒雾,眼角却忍不住流出泪水,许舟却咧嘴笑了。 血雾与毒雾相撞的瞬间,林舟槿的发梢火焰突然暴涨。许舟这才发现她燃烧的不是头发,而是某种附着在青丝上的符咒。 第194章 奥特之父飞踢 火焰顺着毒雾反噬,将老妪烧成火球。 “不可能…我的替身蛊…”老妪在火中挣扎,林舟槿却甩出银镯套住她脖颈:“三个时辰前,我们就找到你藏在城隍庙井底的真身了。” 许舟在一旁看着,暗自咂舌,自己好像是来打酱油了,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 这就是体制内的人的实力吗? “韩叔,收尾。” 林舟槿长舒一口气。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火焰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影,手中握着一把精钢大刀,迅速朝着她冲去。 脚步声听到的时候,人已然很近。但林舟槿因为怀着警惕心,所以在对方靠近的那一刻,突然蹲起,用手肘用力击打对方腹部。 当即,便将他肘的后退。 好结实的肌肉,是炼体修士的…… 林舟槿意识到对方的力量很强,所以完全不掉以轻心,肘击后迅速接上一击猛踹,命中胸膛。 男人本来就不稳的重心,因为这一脚,直接就便踉跄的跌倒。 不行,他已经豁出去了,肯定要跟我缠斗的。 得赶紧把他制服。 趁着现在,林舟槿决定反握他的关节,当场压制在地上。 然而在接近的那一刻,凌冽的寒光出现。近在咫尺,朝着她的手臂,用力的剜刺而来…… 吃了我那么重的一脚,竟然没有任何的停顿,就这样爬起来?! 是肯定,这炼体修士力量比自己强! “舟槿!” 韩江大吼道。 躲不开,太近了。 这家伙在倒地的那一刻,应该就已经准备好掏刀了。 这就是炼体修士的力量…… 我,要死了吗? 林舟槿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死不至于,但要留疤。 不过有我在,能让你蹭破点皮,都算是我不会玩。 奥特之父飞踢! 绕了一圈后,许舟突然从男人的背后出现。 然后,一记侧踢,直接将他踹翻。 “小心,他是炼体修士!” 林舟槿也因此能够拉开距离,离开钢刀的伤害范围。但这一刻,她想的完全不是自己。 “你妈的!狗东西!”男人一声大叫后,竭力爬起。然后对着许舟,胡乱的挥刀而去,刀气纵横,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是那么的疯狂。 这样状态下的人,比寻常更具有危险性。 没有人,比林舟槿更懂这个。 但这次,我肯定不要允许它发生! 男人在挥刀时,来自背后的一击有力的重踏,朝着他的小腿。然后,直接将他的小腿踹断了,锋利的骨刺穿破皮肤,他踉跄倒地,发出哀嚎。 紧接着,林舟槿单膝跪在了他的身上,从怀中掏出特制的绳索捆绑。 仅仅在两秒钟以内,就漂亮的完成制服。 “厉害……” 许舟看呆了,是真的帅。 然而林舟槿在制服的一瞬间便起身,直接抓住许舟的手,神情慌张的到处摸索:“没有被伤到吧?!刀伤……没有吧?” “离得很远,没有……” 许舟有些害怕,这林舟槿怎么回事,有些莫名其妙了。 “那个,我是有妇之夫……” 完全不听许舟讲话,林舟槿摸完许舟手臂胳膊后,就把他的衣服掀起,包括里面的里衣,在裸露的腰部上找伤…… 手忙脚乱的大概半分钟,确定的确是毫发无伤后,林舟槿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紧接的,是双腿颤抖,眼眶发红。 后怕,如潮水一样袭来…… 在恍惚之后,她看见‘红’。 “血……血!” 看着自己的双手,林舟槿突然发现,血液从她的手纹里溢出。接着,沾满全手,无论怎么样都擦不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 “晕血?林家的血脉居然晕血。” “去管理家族在江南的丝绸生意吧,虽然有些浪费了,这么好的修行天赋。” “可惜了,暴殄天物。” “没办法,密谍司的工作这么见不到血。不过万一遇到那种情况,那可真是要命……” 檀香在议事厅里结成盘旋的灰蛇,五位紫袍考官的金丝楠木椅在地面拖出狭长阴影。 “我晕血……已经好了。”在几位考官讨论的时候,坐在椅子的林舟槿弱弱说了一句。见没人理她,她索性将手指咬破,然后展示道,“我真的,不晕血了。” “诶!!!”台下的考官们,一齐发出惊诧的劝阻。 最终,她还是成为了一名密谍。 而且因为她数次见血时,表现得都比较淡定,所以晕血这个曾经写在履历里面的劣势,也逐渐被大家遗忘。 可是今天,明明没有血,她却看到了止不住的血。 所以,她的心结并不是血。 记忆总是从指尖开始溃烂。 小杰他就是被那种人杀的…… 小杰胸口的血先是温热,渐渐变得粘稠,最后在寒冬里凝成猩红的冰晶。 她记得自己徒劳地按压那个窟窿,就像孩童试图用沙土堵住涨潮的海水。当怀中的躯体彻底冰冷时,沾血的双手在雪地里刨出十道血沟。 最后,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渐渐苍白。 手心,也失去了温度。 “林舟槿,醒醒!我是周序。” 突然的,许舟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然后,紧紧的用眼神盯着她,认真说道:“我是周序,你知道我吗?” “周序?” 下意识的喃喃之后,林舟槿突然醒悟过来。 “对的,我是周序。” “……嗯。” 眼前这个人,的确不是自己的弟弟。 他身上,也没有伤口。 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后。 转身看向祠堂。 当老妪化为灰烬时,祠堂地底传来轰鸣。五十具棺椁破土而出,每个棺盖都刻着受害者的生辰。吴声的拘魂箱飞上半空,箱内《度人经》梵文如金蝶纷飞,超度亡魂的光柱惊动了数十里外的知府衙门。 许舟瘫坐在井沿。 林舟槿走过来时,发梢还有火星在跳:“你的刀法,跟谁学的?” “一个朋友。” 许舟摸着臭肺,突然想起黑衣人临死的话。他抬头望向鬼哭林方向,那里正升起血色狼烟——大公主的鸾驾,怕是要不太平了。 林舟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顿了顿笑道:“那些事情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不过,你来救人的吧,看看他们有没有发现幸存者。” 许舟点了点头。 第195章 你跟我弟弟好像 井沿的青苔被血浸透,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色的冷光。 许舟撑着臭肺刀起身时,听见地底传来窸窣的锁链声。吴声的拘魂箱突然倒转,箱底浮现的地藏本愿经化作金虹贯入裂缝,五十具棺椁应声开启——里面空空如也。 “在地下!” 韩江的弩箭射穿祠堂供桌,桃木箭簇没入青砖的刹那,整片地面如波浪翻涌。秦武的双刀插进砖缝猛力一撬,露出底下三丈见方的地窖。浓烈的腐臭味冲天而起,其间混杂着微弱的呻吟。 众人对视一眼,顺着麻绳梯爬下去时,火折子的光晕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囚笼。 每个铁笼不过五尺见方,关着的村民像被折断翅膀的禽鸟般蜷缩着。 他们的脚踝都拴着浸血麻绳,绳头系在中央的青铜虎符上——正是老妪骨杖顶端的饰物。 地窖四壁刻满养尸咒,咒文沟槽里凝结着黑褐色物质。东南角的铜盆盛着半凝固的童男血,水面漂浮的五十片指甲,恰好对应地面棺椁数量。 许舟转头看见西南角的妇人——她左耳缺失的伤口已经结痂,十指指甲全被拔去,却死死攥着块染血的粗布。 当火光掠过时,许舟看清她的面容,正是李寡妇。 他松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就行。 门外是兵荒马乱的声音,地窖里的许舟脸色微变,转头对着林舟槿开口:“既然大部分村民们都救下来了,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了,我就先走了。” 林舟槿瞥了他一眼道,笑道:“周序。” 许舟愣了好一会才开口:“……欸。” 林舟槿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名字起得潦草,不如我帮你卜个吉名?” 许舟没有开口。 林舟槿也不在意:“我知道,出门在外,总该有些防备的。” “话说,你跟我弟弟好像。”看着许舟,林舟槿笑着说道。 “哪里?”许舟问。 “善良,勇敢,单纯……” 这三个字眼一说出来,许舟就脸红了。 而林舟槿则是忍不住露出笑来,又加了个:“还有,腼腆。简直一模一样,他被女生夸也会脸红。” 不是,小杰是真的有这些优良品质。 但我许舟没有啊! “这样吗……” 因为许舟已经知道了她口中的弟弟是怎样的人,所以在开口时,只能用这种引起不了话题的回答,模棱两可。 “看你的反应,应该已经猜出来了。” 抬起手,用掌心廓着许舟的侧脸,林舟槿有些悲伤的笑着说:“小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父亲的政敌派出杀手,很倒霉,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刀离我只有几厘米的时候,他把我推开了,他说姐姐快跑……但是,他没有跑掉。” “他真的……很爱你。” 实际上,许舟说过,自己是很会聊天的人,所以他知道除了抱歉以外,还有其它的回答。 她的弟弟化作星星后,也会给姐姐照亮夜晚后回家的最后一段路。 “所以,看到你那么有义气,那么年轻有为,总让我想到他。”林舟槿抱歉的说,“当然,没有咒你的意思是……只是想说,保护好自己。你也是别人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像这次的情况,若是你没有遇见我们……” 是啊。 这时的汀兰她们,还在家里等自己吧? 许舟感觉到了她的心意,也明白她的那种恐惧,到底从何而来。 “……咳咳,舟槿,我们该走了吧?” 在林舟槿摸许舟脸的时候,一位来不及为邪修的陨落而哀悼,赶到现场的韩江咳嗽两声提醒。 虽然巡检司的衣服脱了,但是…… 如果不认识她还行,但认识了,就多多少少要证明一下——事先说明,我们巡检司不是都这样。 “啊对。” 林舟槿把手缩回来,面对几位同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该走了,现场就留给其他人清理吧,我们回城一趟。” “啊?” 众人有些惊讶,韩江弱弱的开口:“我们不是还要……” “听我的,我回去找知府大人汇报一下情况,另外,周序小兄弟协助办案有功,但考虑到他是散修,不想出风头,所以我们得帮他掩护一下。”林舟槿皱眉,严肃的开口:“等下周序就和我们一起回城吧,正好路上也有照应。” 韩江:“……我没意见。” 吴声:“……” 秦家兄弟:“……” “那个,”许舟微微叹息后,举起手开口道:“我租的牛车应该还在山上,我压了20枚铜板的押金……” “而且出门这么久了,牛牛应该也想家了……” “噗嗤。”听到许舟这样说,一旁的林舟槿忍不住笑出来,表情是那般的宠溺:“没事,租金我帮你给了,不就是20枚铜板吗?” 她从怀中掏了掏,扯出一把银票,也不数,硬塞给许舟:“拿着……” 许舟被吓了一跳,连忙拒绝。 他瞥了眼那叠银票,至少好几万两。 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幕的巡检司小队们,集体傻眼。 这会不会有点,太温柔了? “那我就和你们一起走吧。” 犹豫了一下,许舟开口。 坐牛车回景城,摇摇晃晃要那么久,不如直接和她们走。 林舟槿满意的点了点头。 景城的兵马已经包围了李家村,见到他们,置若罔闻,默契的去解决剩下的事情,收拾残局。 而许舟则是跟着林舟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李家村。 “要不要我去和知府大人说说?杀死这邪修,你那一刀的功劳至少四成。” 林舟槿说。 许舟的心情并无波澜,继续往前走着,并平淡道:“功劳,于我何加焉。” 自己现在找个周序的小号只不过是个马甲,并不需要把声望刷满。 “看来……你是真的淡泊名利。”林舟槿突然发现,许舟的勇气与正义,是真的没有目的。 想来也是,一介散修,能为了其他人的一句话赴汤蹈火。 而且李家村一个小村庄,不可能能支付他多少报酬的。 也就是说,他做这个完全出自善意。 而非是出于利益。 第196章 口吻像我爹 “没有。”许舟摇了摇头,简单的说道,“只是,让我碰到了。碰上了,就像看见暴雨前的蚂蚁搬家,你可以绕道,但总归要弄湿鞋。” 如果看不见,听不到。 或者,听到了装听不见,看到了当没看到。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甚至说,从一开始就完全放下助人情节,二狗也不会被拯救。 但是,系统在自己身上。 他的性格,便是想做,就要去做。 林舟槿的剑穗突然缠住道旁荆棘。她解结的动作过于用力,指节泛着青白。 “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啊?” 林舟槿突然停下脚步,软剑割断的荆棘渗出乳白汁液,她有些迟疑的问道。 “怎么说?”许舟看着她,不解的问。 “我一直在扫兴,用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又自以为是的口吻,否定你的一些勇敢行为。” “是,口吻像我爹。” “啊?哪有这么过分啊……” 现在年轻最讨厌的就是老父亲的说教,被如是评价之后,林舟槿当然难过。而且,还相当不服气的说:“而且,我这是为了你好吧?” “我爹当年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了。” “……” 林舟槿当场被干沉默。 韩江等人默默放轻脚步,默不作声。 她低下头。 深深的感觉到年轻人那股子蔑视一切的精神。 她自以为做的很好,却没想到评价如此之差。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我的确可以有点喜欢说教了。 但我…… 只是希望你不受伤害啊。 几人沿着山路走到了官道之上。 “不过。” 露出友善的笑意,许舟说道:“在下一介散修,有个人这么关心我,挺暖心的,给巡检司捕快林舟槿喝彩。” “为什么要加上最后一句像是官府文书的补充……” “是真心的。不说了,你们的马车呢?” 官道之上,许舟左顾右盼,没看见马车的踪迹。 林舟槿笑了笑,对身后的秦家兄弟摆了摆手,两人从一条小道进去,消失不见。 “……周序,” 叫住对方的名字,看着这个笑起来后更像了的高个子男孩,林舟槿也笑着说:“和我留个影怎么样?” “什么留影?” 林舟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我们巡检司的小东西,能够把人变成影像留下来……” “原来是这样,是不是和画像差不多?”许舟若有所思,原来是异界版的照相机啊,他又道:“你能给我一份吗,顺便穿上巡检司的衣服,对了,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也来一份。” “……不是,你要这些干什么?”林舟槿严肃提醒道,“周序,你可别想这种歪门邪……” “我就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当真。”许舟转过头,然后站在她的身边,说,“来吧,我要怎么做?” “你站着别动,笑一笑就好。” 林舟槿拿出留影石,打了几个符咒。 留影石上突的散发光芒。 正打算记录的时候,却发现许舟已经有些出镜了。 怎么这么高? 给我变矮! 突然的,将手搂在许舟的肩膀上,用力的压了下来。 许舟扯动嘴角。 二人脸颊几乎挨在一起时,林舟槿自从弟弟死后,第一次无比灿烂的笑着。 此刻,被定格下来。 “那个,这留影石……” “这给不了你,这是我们巡检司定额分配的……不过,我和邪修战斗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一个……” 林舟槿笑了笑,又掏出一颗石头,打了几个咒语之后,递给了许舟。 “不是,我的意思是别流传出去,挨太近了。” 这种暧昧的照片,要是让人看到了,自己真踏马说不清楚了。 “……” 这么大个男孩,竟然如此清纯! 林舟槿笑着下压的手,说:“好啦,我知道的,真跟我弟弟一样可爱啊。” “……我是有妇之夫。” “有妇之夫?” 听到这个,林舟槿更加蚌埠不住,“你这么年轻,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样,有孩子吗?” 成亲了还这么单纯,跟女生说话都会脸红,骗谁啊? “其实我不小了……” “好好好,车来了,上车吧。” 林舟槿嘴上虽这般应着,却也潇洒地朝许舟摆了摆手,随即登上了秦家兄弟匆忙赶来的马车。吴声与韩江也跟着上了车。 这马车宽敞得很,就算坐下六个人,也丝毫不显局促。 “嗯。” 许舟轻点下头,在上车之前,目光牢牢锁住林舟槿,心绪如翻腾的江海,难以平静。 【若小杰还活着,大抵也该是这般模样了吧?他年轻气盛,总爱在我面前逞强,硬要说自己已成亲,可实际上不过是有了心仪之人……而且,无论如何,都不愿唤我一声姐姐。】 许舟微微抿了抿嘴唇,而后撩开车帘,登上了车。 没错,正如你所料,让他叫姐姐,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况且拍照时,她那姿势也太老土了。 马车很快便朝着城内行进。 虽说大公主驾临后,全城进入戒备状态,但巡检司的马车却畅行无阻,一路毫无阻拦地停在了内城门口。 许舟与众人打过招呼,便独自下了车。 “方才竟没留意……这小子眼神里咋还透着嫌弃呢?” 林舟槿瞧着留影石散发的光芒,满心不悦地吐槽道。 话落,她嘴角又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动作轻柔地将留影石抱在胸口,像是在开一个连自己都不知是在取悦谁的玩笑:“也不知得给这小子多少零钱,他才肯叫我一声姐姐呢。” 继而,她又低声喃喃:“找个时机拿给娘亲瞧瞧,他当真与小杰像极了……” 许舟脚步匆匆,一路朝着小巷深处奔去,不过片刻,便已靠近苏府。 刚从一条街道走出,他猛地瞧见前方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 “你在跟踪我?” 林舟槿凝视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许舟微微一怔,忙解释道:“没……真是太巧了……” “真的吗?” 林舟槿拉长语调。 第197章 做牛做马 许舟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吧,那有缘再见咯。我家就在这附近,要是遇上难处,尽管来这儿唤姐姐帮忙。” 林舟槿抬手掩嘴,轻笑几声,没再多言,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走去。 “……” 许舟本欲继续赶路,目光下意识地朝她背影瞥了一眼,稍作思忖,旋即向左一拐,钻进了小巷。 他想着,从小巷走,省得又无端被她误会。 刚穿过蜿蜒曲折的几条小巷,眼看着就要到苏府了,许舟却又在前方的巷口,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在跟踪我呀,你这是打算劫财呢,还是劫色呀?又或许,两者都想要?” 林舟槿猛地转过身来,眉眼弯弯,带着几分调侃地笑道。 “……真没有,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跟踪你。” 许舟顿时愣住,脸上满是无奈与急切。 “你家也在这附近?” 林舟槿笑意盈盈,接着说道,“行吧,那我先走了。” 许舟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看着那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悠长小巷的尽头。 这次,她是真的离开了。 许舟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他不禁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心中竟陡然间感受到了安宁的美好。 平日里,于他而言,自己就像是全知全能的神,解决任何事情都不过是出于兴趣,且从未有过任何闪失。 然而,当看到林舟槿那惊恐万分的模样,看到她崩溃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伤口,又在后怕情绪消散后,轻柔地捧着自己的侧脸,一脸庆幸时,他的内心真的被深深触动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为了能让林舟槿开心,他都想过要叫她一声姐姐。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许舟心里清楚,林舟槿距离嚎啕大哭,或许就只差这一句 “姐姐” 了。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分别之前叫出口,她肯定都会瞬间泪如雨下。 若是在白天,倒还好说,他还有时间去哄一哄。可眼下他归心似箭,实在没工夫在这儿陪着她。 许舟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了那个画面—— “姐,早点回去吧。” “…… 你叫我什么?” 只见林舟槿捂着嘴,刹那间泪水决堤,万千思绪如潮水般翻涌,过往的回忆,在此刻全部交织在一起。 “没啥,我走了。” “…… 嗯。”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当看到他离去的背影时,平日里英姿飒爽的林舟槿,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的独立、自强与勇敢,带着哭腔说道,“不是……你真的要走啊?” 唉,真是造孽啊! 不过今天对于林舟槿来说…… 应该算得上是开心的一天吧。 瞧着那新奇的留影石里,那个强行搂着满脸不耐烦的弟弟合影的霸道姐姐,他知道,林舟槿那残缺的灵魂,似乎又被补全了一些。 啧,异界科技。 …… 回到府中,林舟槿款步走进后院。一路上,丫鬟下人们皆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避让开来,她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场。 进入屋内,她先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与尘埃,而后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衫。 待收拾妥当,她迈出房门,朝着那位柔柔弱弱的小表妹的住处走去。 平日里,她就爱听小表妹讲故事、念诗词,今日也不例外。而且,她还打算从小表妹所念的诗词或者所讲的故事里,再琢磨出一个明天要用的新名字。 每天都能有个崭新的名字,多酷啊! 除此之外,她还想和小表妹分享一下今天的喜悦——自己找到了弟弟。 而另一边,许舟特意绕了远路,拐进了苏府后面那条幽静的小巷。 他左右环顾,见小巷里空无一人,这才利落地翻墙而入。 林舟槿…… 许舟暗自思忖,这肯定不是她的真名。 记得那晚在画舫上,自己所写的词,苏朝槿题名时用了“舟槿” 二字。 从林舟槿内心不自觉流露的心声中,他能感觉到,此人必定身份不凡,非富即贵。 在苏府之中,符合这一身份的人…… 许舟努力回忆着。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后的次日,他在明镜园的湖畔第一次见到苏大小姐时,司琴曾故意诓骗他,说那船上的苏大小姐名叫林羡如。 这个名字充满文艺气息,再加上当时自己被吓了一跳,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如今细细想来,“舟槿” 这个名字似乎与苏府里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就是说,林舟槿很有可能是苏府里的人,或者与苏府有着极为紧密的关系。 他在苏府已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从未见过那个少女。然而…… 汀兰曾经说过,她与丫鬟们闲聊时得知,苏府住着一位从上京来的贵客。 如此一来,所有的线索仿佛都串联了起来,那上京来的贵客,极有可能就是刚刚遇到的林舟槿。 许舟在府中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着这些线索。 他暗自决定,今晚一定要去问问司琴。 如果司琴对此毫不知情,那就再去询问苏二小姐,苏二小姐定然知晓其中的缘由。 当许舟回到小院时,汀兰正忙碌地在厨房里热着菜。 见他归来,汀兰连忙说道:“公子,你终于回来了,李家村……怎么样了?” 许舟本想走上前去抱一抱这个贴心的小丫头,可一想到今天自己杀了人,身上还未清洗,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杂物间里的二狗听见动静,也连忙走了出去,眼睛期许的盯着许舟。 许舟笑了笑,他掏出两根色泽诱人的糖葫芦,递给两人。 摸了摸二狗的头:“你娘已经没事了,明天回去就可以见到她了。” 二狗顿时泪流满面,猛地跪下,郑重的给许舟磕了个头。 许舟侧开身子,将他扶起,轻轻扫了扫他裤腿上的灰尘:“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再轻易贵了。” 二狗胡乱的抹着鼻涕眼泪:“公子,我李二狗,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许舟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第198章 有的姑爷,有的 用完晚餐后,许舟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干净的衣服,便朝着大小姐的庭院走去。 远远地,就瞧见司琴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正百无聊赖地等着他。今日,她手中没有拿着花,而是用手指轻轻缠绕着自己乌黑的秀发,姿态慵懒地倚在门框上,似乎正发着呆。 许舟望着她那曼妙婀娜的少女身姿,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晚的种种见闻,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波澜。 “在想什么呢?” 许舟走到近前,司琴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过神来。这突然的一声询问,吓得司琴娇躯一颤。 司琴微微撅起小嘴,嗔怪地瞪着他,娇声道:“姑爷,可吓死人家了。” “到底在想什么呢?” 许舟又问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这么专注,该不会是在想某个心上人吧?” 司琴轻哼了一声,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屋内,嘟囔着:“我呀,是在想某个负心汉呢。” 许舟没有搭话,紧跟在她身后,关切地问道:“甘棠姑娘没什么事吧?今天没有生病吧?” 司琴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道:“姑爷也会关心棠棠啦?昨天一天一夜不着家,白费了棠棠一整天都魂不守舍……还有人家,担心姑爷在外受了欺负,睡都睡不着呢。” 许舟目光柔和,耐心解释道:“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他们家对我诸多照拂,如今人家的终身大事,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此番前往李家村路途较远,出发前,许舟便向汀兰仔细交代,让她去告知夫人与大小姐,自己要去参加发小的婚礼,估计得花费两天时间。 “不说这些了,甘棠的情况如何,她……是不是特别怕打雷?” 许舟担心话题再继续下去会解释清楚,于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司琴闻言,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说道:“棠棠确实非常害怕打雷,小时候……唉,算了,姑爷,你可千万不能欺负棠棠哦。我所说的欺负,并非那种寻常意义上的欺负。” “哪种?” 司琴却没再回应,转身朝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当二人走到旁边的通道时,许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拉住司琴的手,压低声音说道:“司琴,我有事要问你。” 司琴瞬间僵在原地,稍作停顿后,缓缓转过身,望着许舟,略带羞涩地说道:“姑爷,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你不能牵我的手,也不该直接唤我的名字。” “哦。” 许舟应了一声,可手中依旧紧紧握着司琴的手,嘴里再次唤着她的名字,说道:“司琴,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司琴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那两只紧紧相牵的手上,眼中的神色渐渐变得温柔,声音也不自觉地轻柔起来:“姑爷,你但说无妨。” 许舟开口问道:“咱们府上是不是有一位从上京来的贵客?” 司琴闻言一愣,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疑惑,反问道:“姑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许舟语气坚定:“先回答我。” 司琴犹豫了一下,抬起脸蛋。 许舟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微微弯腰,凑近司琴,在她粉嫩的脸蛋上轻轻一吻,而后问道:“有没有呢?” 司琴乖巧地点点头,轻声说道:“有的姑爷,有的,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在姑爷进府之前就到了。” 许舟接着又问:“是男是女?年纪大不大?是独自一人,还是带着几个人?” 司琴面露难色,微微撅起嘴巴。 许舟犹豫片刻,缓缓低下头,在司琴的嘴唇上轻轻一吻,说道:“快说。” 司琴脸颊绯红,小声答道:“是位女子,很年轻,只有她一人,还带了几个小丫鬟。” 许舟心中一动,追问道:“她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 “这……”司琴摇了摇头,轻轻扯了扯衣服,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娇嗔道,“这天气怎么突然有些热哈……不过姑爷,这些我真不能告诉你。” 许舟目光紧紧盯着司琴,看了她好几眼,接着又缓缓低下头,在她的脖颈处落下一吻,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司琴害羞地垂下头,两颊飞起一抹艳丽的红晕,说道:“姑爷,我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听说她长得极为漂亮,我也未曾亲眼见过她。” 许舟追问道:“有多漂亮,具体形容一下。” 司琴却再次沉默不语。 许舟的目光顺着司琴的脖颈缓缓向下移动,就在他正要再次低头亲吻时,司琴连忙伸手捂住,着急说道:“姑爷,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发誓。” 许舟问道:“那谁知道呢?” 司琴低着头,又陷入了沉默。 许舟注视了她一会儿,随后张开双臂,轻轻环抱住司琴纤细的腰肢,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过了片刻,才缓缓松开,问道:“到底谁知道?” 司琴双眼微微迷离,小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说道:“夫……夫人他们,还有,二小姐……” 许舟心中暗自思忖:果然还得去找二小姐。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司琴小巧的鼻子,目光满是温柔,轻声说道:“司琴,谢谢你。” 说完,松开司琴,转身朝着后花园走去。 司琴呆呆地愣在原地,神情恍惚,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之中。 清冷的月光洒向那一方清澈见底的鱼池,红白相间的锦鲤不动时,宛如漂浮在空中。 池塘边的那座凉亭,今夜空荡荡的,不见苏大小姐的身影。 倒是旁边的梅花树下,伫立着一道身姿单薄的冰冷身影,正目光清冷地注视着许舟。 许舟与她目光交汇,率先开口道:“甘棠姑娘,外面天寒地冻,又正下着雪,你怎么独自站在这里呢?” 少女微微侧过脸,对他的询问置若罔闻。 许舟瞧着她那单薄的身形,心中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脚走了过去,轻声劝道:“快进屋去吧。你前晚刚淋了雨,又吹了一夜的冷风,况且你家小姐这会儿也不在这儿,你何苦还守在这儿呢?” 第199章 笑声掩饰尴尬 其实,许舟心里清楚,这少女并非天生就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不过是对旁人怀有极重的防备之心罢了。 人呐,往往只有在最为脆弱的时候,才会卸下所有的心防。 那晚,她脆弱无助的模样,许舟都看在了眼里。 在他眼中,她从来都不可怕,反倒让人觉得心疼。 “走吧走吧,赶紧进去。” 许舟见她依旧不理会自己,索性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 什么都做过了,拉个手又如何? 少女猛地转过头,双眸如寒星般冰冷地盯着他。 许舟见状,轻轻闭上双眼,伸长了脖子,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甘棠:“……” “切~” “哼。” 少女轻哼一声,却也没再挣扎。 许舟拉着她的手腕,半是强硬地将她往屋里带。 少女一步一顿地跟在他身后,最终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拔剑相向。 司琴站在花园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许舟把浑身透着寒意的少女拉进房间,站在门口叮嘱道:“好好休息,你体质偏寒,就别再出去淋雪吹风了。” 犹豫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那个……要是你觉得方便,其实可以常去湖水里泡泡。那儿的水虽冰冷刺骨,但有岳父大人设下的阵法,若是经常去泡,或许能帮你驱散一些体内的寒气。” 说完,许舟不再多做停留,帮她轻轻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就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屋内黑暗中,静静伫立的少女,忽然轻声喃喃问道:“你也……会去吗?” 她惧怕水,哪怕是最浅的水洼,都会令她心生恐惧。然而,只要有他在水中,她便不会害怕。她渴望能与他一同……下水。 就如同司琴曾说过的那般……鸳鸯戏水。 但她问的极其小声,像是不奢求回答。 许舟身形一顿,对着黑暗中的少女,轻声回应道:“去。” …… “呼 ——”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在庭院间肆意地飞舞嬉戏。 夜晚的风雪,愈发猛烈了。 少女缓缓推开窗户,单薄柔弱的身子在扑面而来的寒气中,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枝斜伸进屋檐下的冬梅,已然尽数凋零。 屋内铺着厚厚的绒毯,地上的火炉正熊熊燃烧,暖意融融。 少女身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外面裹着雪绒狐裘,并未感到丝毫寒冷。 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深切地喜爱冬天下雪的日子。 “小姐,风大,奴婢把窗户关了吧。” 绿巧站在窗外,眉头紧蹙,满是担忧地说道。 少女又在窗前伫立了片刻,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可就在她刚要开口回应时,双眸骤然望向了庭院外的门口。在那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少女微微一怔,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动作敏捷地立刻抬起素白的手,“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庭院外,许舟踏着被雪水浸湿的青石板,走进庭院。 瞧见绿巧站在走廊下,他轻声问道:“二小姐休息了吗?” 绿巧嘴角绽出一抹甜甜的微笑,快步走向门口,热情地说道:“还没呢,小姐正在书房玩雪呢,姑爷快进来。” “哈?” “不是,奴婢是说小姐在暖阁里看书呢,这天儿太冷了,冻得奴婢嘴都不利索了,哈哈……” 绿巧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许舟:“……绿巧姑娘,我在书里看过说,当一个人感到尴尬时,往往会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绿巧:“……奴婢听不懂,姑爷还是进去和小姐聊天吧。” 许舟抬眼朝窗户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了,我就站在窗外说几句话。” 绿巧停在门口,神色有些不自然,解释道:“姑爷,小姐在榻上看书,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方便下来,窗户也不能打开,不然冷风会吹进去的。” 许舟犹豫了一下,道:“好吧,那我就在暖阁门口跟二小姐说几句话。” 说着,抬腿便要往里走。 绿巧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掩住嘴,调侃道:“姑爷,今晚习秋不在,你不用害怕的。” 许舟神色认真,说道:“不是害怕,本就该守规矩。” 毕竟姐夫半夜来找小姨子,本就容易惹来闲言碎语,遭人猜忌;若是再不懂分寸,进了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事儿可就百口莫辩了。 绿巧的笑容微微收敛,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走进屋内,上前打开了房门,压低声音说道:“姑爷,奴婢去热粥,小姐今晚还没吃饭呢。” 许舟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绿巧转身走出屋子,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许舟来到暖阁门口,抬眼朝里面望去。房间内,灯火通明,身着一袭雪白衣裳的柔弱少女,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软塌之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籍,目光含笑地看向他。 “姐夫,你若是不进来,我就不跟你说话。” 少女说完,便收回看向他的目光,低下头,故作认真地翻着书页,嘴角却挂着一抹俏皮的笑意。 许舟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地说道:“二小姐,你书拿反了……”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将书倒过来,继续低头翻着书,佯装没听见他的话,不再理会他。 许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二小姐,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一下,问完我就走。” 苏朝槿紧皱眉头,似乎真的很认真的在看书。 许舟微微挑眉,拱手说道:“那,二小姐早些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少女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声音微微发颤:“姐夫……” 许舟停下脚步,目光与她交汇在一起。 少女目光中满是紧张与不安,柳眉轻蹙,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姐夫,如果你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朝槿向你道歉,朝槿再也不提……那种过分的要求了,好吗?” 许舟低下头,拱手说道:“二小姐,你别多想,那件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今晚天色已晚,我还要去夫人那里请安,所以就想着在门口跟二小姐说几句话就走。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说不说都没关系。” 第200章 心口疼 话刚落音,门口突然传来习秋清冷的声音:“姑爷,今晚你不用去夫人那里了,以后暂时也不用去了,夫人最近比较忙。” 许舟循声看向她。 习秋又接着说道:“夫人还让奴婢叮嘱姑爷,让姑爷好好陪陪我家小姐,做一个合格的姐夫。” 许舟:“……” 这个所谓的 “合格”,究竟是何种意义上的合格呢? 是指恪守姐夫与小姨子之间应有的距离,严守礼教规矩;还是说要对小姨子百般迁就,无论何种要求都予以满足?至少也该给出一个明确的标准吧。 “姑爷,进去吧,奴婢不会去跟夫人告状了。夫人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参加长公主的庆功宴了,夫人正为送给长公主的礼物发愁呢,暂时顾不上姑爷,所以姑爷不必担忧。” 习秋神色平静,面无表情地说道。 许舟不禁好奇,开口问道:“我们也要去参加长公主的庆功宴吗?” 习秋回道:“老爷和夫人自然是要去的,至于姑爷,估计是……” “习秋。” 暖阁里,苏朝槿轻声唤了一句。 习秋立刻接口道:“小姐,奴婢去厨房帮绿巧热粥,您与姑爷说话吧,奴婢就不在这儿讨人嫌了。” 说完,转身快步离开,朝着厨房走去。 起初,姑爷得知她是夫人安插的小 “眼线” 时,她心里还满是忐忑与羞愧,不过时日一长,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反正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更没胡乱搬弄是非。 反正主打的就是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对夫人向来如实禀报,对自家小姐亦是忠心耿耿,压根儿不怕姑爷记恨她。 等习秋走进厨房,绿巧瞅着她,小声劝道:“以后别再那样跟姑爷说话了,更别提姑爷是入赘之事。这话姑爷听了心里会难受,小姐也会不开心的。” 习秋撅起嘴巴,嘟囔道:“绿巧,连你都向着姑爷么?我又没瞎说,句句可都是实话。” 绿巧语气温柔,耐心说道:“并非什么话都得实打实说出来,尤其是那些容易伤人的言语。小姐平日里不是常教导我们吗?说话做事之前,得先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要是会伤害到别人,这类话最好别说,这种行为最好别做。咱们得学会说善意的谎言,懂了吗?” 习秋突然目光怪异,紧紧盯着绿巧,道:“绿巧,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喜欢上姑爷了?你是不是想当姑爷的通房丫头啊?” “啊?” 绿巧闻言,瞬间愣住,急忙辩解道:“别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呢。” 习秋冷哼一声,道:“还说没有?你处处维护姑爷,一直撮合咱们小姐和姑爷,是不是就盼着姑爷和小姐成事儿后,你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姑爷的通房丫头了,对吧?” “不是!!” “就是!哼,我这就去跟姑爷说,就说绿巧今晚想留姑爷在她闺房里侍寝呢。” 习秋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就要往外走。 绿巧顿时急红了脸,赶忙从身后抱住习秋,哀求道:“好习秋!别瞎说了,小心姑爷听见,羞死人了。” 习秋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小妮子急眼了,小妮子心虚咯!” “死丫头!你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姑爷!姑爷!绿巧说她今晚想让姑爷撕烂她的小肚……兜唔……” 绿巧慌乱之中,赶忙捂住习秋的嘴,拼尽全力将她往厨房最里面拖去。 “姐夫,进来……” 暖阁里,软塌之上,苏朝槿再次柔声相邀,眉头微微蹙起,粉嫩的嘴唇轻咬着,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爱。 这般姿态,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够忍心拒绝呢? 许舟收回目光,沉默片刻,不再言语,低头脱下鞋子,缓缓走了进去。 一股清幽的少女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与暖烘烘的热气交织在一起,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双脚踩在柔软的绒毯上,他的心仿佛也陷入了一片柔软之地。 这房间、这少女、这气息、这氛围,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置身其中,恐怕都会变得柔情似水吧。 许舟走到软塌前,正准备低头开口,少女轻声说道:“姐夫,上来……” “上榻上来……” 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软糯得如同春日里的柳絮,轻轻拂过人心。 “还是算了吧,我有脚气……” 许舟犹豫了一下。 “哎呀,心口疼……” 少女故作痛苦地轻吟一声,眉头紧蹙,脸上满是柔弱无助的神情。 许舟:“……” 他只能叹了口气,反正自己都已经走进这房间,上了这软榻又何妨? 况且那位岳母大人还特意叮嘱,要他做一个合格的姐夫。 满足小姨子此刻的要求,应该也算是尽到责任了吧? 这般想着,他抬腿上了榻,在少女的对面缓缓坐下。 少女伸出那纤细白皙、仿若羊脂玉雕琢而成的手,指尖轻轻点在棋盘上的一粒棋子上,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姐夫,会下棋吗?” 许舟不假思索地回道:“不会。” 即便他实际上对下棋略知一二,此刻也得佯装不知。 否则,依照这少女的性子,必定会拉着他下棋,到时候可就麻烦缠身了。 “那朝槿教姐夫,好不好?” 少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二小姐,我今晚来,是想问二小姐一件事情的。咱们府中,是不是有一名从上京来的贵客?二小姐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许舟不敢再耽搁,生怕话题再被岔开,赶忙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少女闻言,微微一怔,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瞬,方才缓缓说道:“姐夫遇见她了吗?” 许舟心中一紧,只能硬着头皮撒谎道:“在府中好像遇到过一次,听那些丫鬟们说,她好像是上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她?二小姐,那个上京来的贵客,长的什么模样?” 少女目光柔柔地凝视着他,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弯出一个俏皮的弧度:“姐夫说谎时,眼睛就更不敢看我了。” 第201章 下棋 许舟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上,脸颊微微发热。 也不知为何,每次在这名少女面前说谎,他总会莫名地涌起一股深深的负罪感,仿佛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她叫林羡如,是我的表姐,家在上京。来景城,一是为了姐姐和姐夫的婚礼,二来是家中的要求,让她来景城巡检司和密谍司磨练一番。至于模样……” 少女双眸含着盈盈笑意,紧紧盯着他,“姐夫身为男子,一定会很喜欢羡如姐姐那样的模样和身材的。若是见了,定会过目难忘。” 许舟心头猛地一动,暗自思忖:的确是过目难忘,原来那个一门心思要当自己姐姐的女人,真的是她。还好,昨天自己没有暴露真实身份。 “哦,对了二小姐。” 许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拍了下脑门,对着苏朝槿拱手致谢,“多谢二小姐的路引,派了很大的用场。” “没事,只要姐夫能派上用场就好,” 苏朝槿单手撑着下巴,笑容满面地看着许舟,“只不过,我没想到姐夫让我做个假路引,居然是为了去骗良家女子,还忽悠我娘和我姐姐说你是去参加发小的婚礼。” 许舟:“……二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少女眼珠子滴溜一转,狡黠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昨天表姐还和我说,她遇见一个腼腆的散修男孩,还同他们巡检司一起诛杀了邪修,最重要的是,那男孩还有点像她过世的弟弟,她和我聊起来的时候,我记得她提到过,那人叫……周序。” “……真巧哈。”? 许舟打着哈哈。 烛火轻摇,将棋盘照得半明半暗。 许舟支着膝盖正要起身,檀木棋盘被衣袂带得微微震颤。 “二小姐,时候不早了,那你休息,我告辞了。” 话音未落,袖口忽地一沉。 少女心间陡然一紧,葱白指尖下意识勾着他青缎袖缘,药香氤氲间呼吸急促,声音轻柔得近乎哀求:“姐夫……” 羊脂玉般的腕子映着烛光,竟能瞧见淡青血脉,“再陪陪朝槿吧,就一会儿,好不好?” 许舟皱眉,目光下意识地垂落。 少女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恰似天边的晚霞,那只手忽然瑟缩着收回,在锦褥上蜷成白玉兰苞,指甲泛着粉红:“姐夫,朝槿还想和您说说话,成吗?” 话落,她眼珠子狡黠地一转,抛出一句:“要是你不陪我,那咱们就聊聊周序的事……” 许舟:“……” 恰在此时,绿巧端着两碗粥,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来,笑着说道:“姑爷,小姐,粥来了。” 习秋也紧随其后,搬来一张小桌子,稳稳地立在两人身旁,笑道:“姑爷,这粥可得吃完哟。您就多陪陪我家小姐,小姐这个点儿还睡不着呢。” 说罢,两人转身离开,顺带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刹那间陷入一片静谧。 许舟无奈,只得拿起勺子,低头瞧着碗里的粥,说道:“二小姐,吃粥吧,周序的事,咱就别聊了。” 少女不再言语,也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的粥,随后抬起头,看向许舟道:“姐夫,这次你要是还像上次那样一口喝完,我就把我这碗粥,也给姐夫你吃。” 许舟原本端起碗,正要大口吞咽,听闻此言,动作猛地一滞,无奈之下,只好又放下碗,低下头,一勺一勺慢悠悠地吃起来。 少女嘴角悄然泛起一抹笑意,恰似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 两人皆低着头,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吃着粥,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少女偶尔抬起头,目光落在许舟身上,眼眸中满是幸福的光彩,嘴角的笑意,如同春日暖阳,一直未曾消散。 窗外,寒风如怨如慕,呜咽着席卷而过,雪花簌簌飘落,似在诉说着冬日的寂寥。 而房间里,却弥漫着一股宁静且温馨的气息。 习秋和绿巧静立在门外,屏气敛息,谁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两人心中却满是疑惑。 小姐以往即便待在暖阁里,也时常咳嗽,甚至咳出血来,即便近来身子好了些,也时不时会咳上一两声。 可奇怪的是,姑爷一来,小姐竟再未咳嗽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习秋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悄声对绿巧说道:“绿巧,小姐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常常咳嗽,你说……要是姑爷在这儿,会不会……” 绿巧并未搭话。 习秋接着又悄声道:“绿巧,要不,今晚咱们试试?待会儿你去勾引姑爷,邀姑爷去你房里,等你把姑爷折腾得疲惫不堪了,就……唔……” 话还没说完,绿巧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习秋的嘴,紧接着,将她拖了出去,拖进旁边的房间,关上房门,使劲儿挠她的痒痒,狠狠地惩罚她。 “对了,姐夫,刚刚羡如姐来过。” 书房中,少女冷不丁开口。 她想着,聊这个话题,姐夫或许会感兴趣,说不定就不会急着离开了。 许舟果然神色微变,抬起头看向她,问道:“她来做什么?” 少女凝视着他的神情,柔声说道:“羡如姐来看我,顺便听我讲姐夫给我讲的故事。姐夫的诗词和故事,羡如姐也爱听。” 许舟听了,只是淡淡地 “哦” 了一声,低头吃完最后一口粥,站起身来道:“二小姐,我吃完了,那我……” “姐夫,我还没吃完呢……” “时候不早了,我……” “姐夫,陪我下盘棋吧,不然,咱们就聊聊周序的事?” 正准备下榻离开的许舟,闻言脚步一顿,又缓缓坐了回去。 少女微微挑眉,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静静地看着他。 许舟只得无奈谈叹气:“可是我实在不会下围棋啊。” “那咱们就下象棋。” 苏朝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将手中的粥碗放下,动作利落地撤掉了棋盘和棋子,又从一旁取出一副象棋,迅速地摆好棋子。 第202章 观人 “姐夫,观棋如观人,我们来下这盘象棋,我倒想借此看看姐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而且下棋的时候,咱们还能顺便聊聊天。” 少女眼神中满是饶有兴致,上下打量着许舟。 许舟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那可能要让小姐失望了,许舟并不是什么好人。” 苏朝槿笑而不语,伸手示意许舟先走。 许舟神色自若,沉稳地挪动了一枚棋子。苏朝槿当场就愣住了:“姐夫,你当真不会下象棋?” 许舟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二小姐心思当真玲珑剔透,你是如何知晓的?” 苏朝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姐夫,就别再打趣我了。我下了这么多年的棋,第一步就走帅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 许舟:“……” 苏朝槿也无奈了,跟一个棋盲下棋,还能看出个屁来! 能看出来的,就是对方不会下棋! “咳咳,”许舟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解释道:“以前在定国府生活,平日里哪有机会接触象棋啊,一心都扑在读书上了。我也只是偶然间见过别人下,却从来没有机会深入了解。” 说起来,别说象棋了,他唯一还算熟悉点的棋类,可能也就只有斗兽棋了…… 花花世界迷人眼,那么多电子产品和游戏,哪还有心思玩这些啊。 此时,苏朝槿眉眼间满是好奇,忍不住问道:“姐夫,你能跟我讲讲,为什么第一步要先走帅呢?” 许舟微微沉吟,思索片刻后开口道:“在我看来,帅必定是这些棋子中最为强大的存在。可让最强者躲在后面,一味地受人保护,这算怎么回事呢?” 苏朝槿听闻此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展颜轻笑:“我大概明白,为何羡如姐会对你赞不绝口了。” 下棋与做人终究不同,做人需得处处藏着掖着,权衡利弊得失,顾及人情世故;然而下棋无需如此,心中所想便会落于棋盘之上。 有人偏好兵行险招,于险境中求胜机;有人则钟情中正平和之法,以正道克制奇谋,这些皆源于本心。 “这样吧,” 苏朝槿轻启朱唇,柔声说道:“姐夫,我也不教你象棋的那些繁杂规则了,你就随心所欲地下,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可好?” 许舟略作思忖,点头应道:“行!” 苏朝槿心中暗自一笑,或许这般随性而为的对弈,也能让她窥探到许舟性格深处的一些端倪。 【苏朝槿啊,不愧是你……】 可谁能料到,就在这时,许舟突然开口:“你输了。” 苏朝槿:“???” 苏朝槿目瞪口呆地望着棋盘,这棋局还未真正开始,怎么自己就输了呢? “你瞧,我这一车乃是火炮炮车,我已然知晓你老将的位置,只需远距离一炮轰过去,便可取胜。” 许舟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苏朝槿一时语塞:“姐夫,咱们这模拟的是古代战争,哪有这般先进的水准呀。” “那好吧。” 许舟颇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苏朝槿便瞧见许舟的一枚小卒子在棋盘上横冲直撞,一次竟能跳跃五六格之远,苏朝槿终于按捺不住,嗔怪道:“哪有小卒子这般灵活的机动性,你这分明是在胡乱走棋嘛。” “倘若我是修行者,化身这棋盘上的小卒子,自然就有这般机动性。” 许舟耐心地解释着,神色认真。 苏朝槿呆呆地注视了许舟半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最终只得说道:“好吧,就算它有这机动性,可小卒子也不能回头呀,这不成逃兵了吗?” “小卒子为何不能回头?” 许舟立刻反驳道:“战术上还讲究迂回游击呢,哪有非得勇往直前的道理,那样不就成了炮灰吗?难道炮灰的性命就不值得珍惜吗?而且我这可不叫逃,这叫战略性撤退。” 苏朝槿彻底懵了,姐夫这一番言论,当真是…… 她沉默了许久,而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猛地将棋盘一掀,说道:“姐夫,咱们先别下棋了,聊会儿天吧?” “行。” 许舟乖乖地坐着,说道:“只要不聊周序的事,聊什么都行。” “那我们聊聊司琴和甘棠吧?” 炉中,香烟缓缓升腾,如丝如缕。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 苏二小姐那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眸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愧疚,一丝怜悯,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 她绞尽脑汁地寻找着话题,好不容易将话题说出了口,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有些事情,并非她能随意言说。 她亦实在不忍心开口。 沉默片刻后,她才轻声说道:“姐夫,你觉得,司琴和甘棠二人,与其他丫鬟相比,有何不同之处?” 许舟凝视着她,目光坦诚而直接,开口道:“二小姐,你应该还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吧?是关于她俩的事情?” 苏朝槿在他那灼灼的目光下,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棋子上,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她俩并非寻常丫鬟,我们苏家,自始至终都未曾将她俩当作丫鬟看待……” 又安静了一会儿,她再次低声说道:“姐夫,朝槿知晓,你或许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只是,这件事不该由朝槿来告知你,朝槿也不能说,实在抱歉。” 许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无妨,其实我心里都清楚。” 苏朝槿缓缓抬起头,望向许舟的目光中满是浓浓的愧疚,她声音轻柔,似带着一丝无奈与心疼:“姐夫,还望你不要怪罪姐姐,她……” “我从未有过怪她的意思。” 许舟面色平静,眼神中透着淡然:“或许二小姐难以相信,我不仅不怪她,反倒心怀感激。若不是她,我又怎会来到这里?若不是她,或许我早已不在这世间了。而且……其实她们本来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可最终还是做了这样的抉择……我已然觉得十分满足了。” 第203章 玩雪 “姐夫……” 苏朝槿的眼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她温柔地看着许舟,说道:“姐夫真的很好,就如同我一直所说的,姐夫从来都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许舟站起身来,淡淡一笑:“二小姐,我可并不想做什么好人。你瞧,这世间好人往往难以长久,就像……” 说到此处,他的笑容收敛,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苏朝槿,轻声说道:“当然,世间事也并非绝对,总有例外。有些好人,定能长命百岁,就像二小姐你。” “姐夫,” 苏朝槿突然打断他的话,神情认真而坚定:“你本就是个好人,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棋已经下完了,天也聊过了,我在这儿待的时间已然不短,也该告辞了。” 许舟侧过目光,语气平和地说道:“二小姐也早些休息吧,虽说你身体已逐渐好转,但调养身子终究是需要些时日的。” 苏朝槿目光温柔地凝视着他,这一次,没有再出言挽留。 她心里明白,有些人,该离去的时候总是要离去的。 而自己,也并没有合适的身份去挽留。 就在这时,外面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 “哗” 地一声被猛地推开。 习秋神色慌张地出现在门口,满脸惊恐地说道:“姑爷,小姐,大事不好了,夫人来了!” 许舟脸色瞬间一变,下意识地便要跑出去,可刚迈出一步,他便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为何要跑呢? 大大方方走出去不可以吗? 他与二小姐之间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不过是坐在榻上谈了会儿话,两人衣衫整齐,气氛融洽,彼此间态度友善、礼貌,相敬如宾,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这般慌张? 跑什么呢? 许舟定了定神,稳了稳心绪,迈步向外走去。 习秋见状,急忙上前拦住他,焦急地说道:“姑爷,眼下你可不能出去啊。夫人这次带了不少丫鬟嬷嬷一同前来,姑爷可千万不能让太多人瞧见。再者,夫人刚刚在外面破口大骂,瞧那架势,正处在盛怒之中。姑爷若是这个时候出去,必定会被夫人狠狠地教训一顿的。” 许舟解释道:“我不过是与二小姐说了会儿话……” 习秋急忙说道:“可是如今已是夜晚,姑爷身为姐夫,小姐身为小姨子,夫人或许不会多想,可那些丫鬟嬷嬷看见了,私底下必定会胡乱嚼舌根。人言可畏啊,到时候就算夫人不想为难姑爷,恐怕也不得不有所表示,对姑爷加以教训和惩罚。若是这些闲言碎语传扬出去,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大公主过几日便要前来景城,我们苏府可不能被人看笑话啊……” 许舟听她这般一说,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刚要开口说话,外面庭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绿巧的声音传来:“夫人,小姐一个人在暖阁里玩雪…哦不,是在看书呢,还未曾休息。” “什么玩雪?” 许舟:“……” 完了。 绿巧这傻丫头,关键时刻竟出这等岔子! 这下可好,越发不能出去了。 “姑爷,快!赶紧找地方藏起来!夫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习秋焦急万分,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一边匆忙关上房门,一边迅速弯腰抄起门口的鞋子,随手扔到旁边的角落里,紧接着倒扣一个竹篮在上面,试图掩盖痕迹。 许舟此时也听到那脚步声已到了厅堂门口,心猛地一紧,慌乱之中,只得转身在屋内四处寻找藏身之所。 苏朝槿早已下了榻,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放下床上的秀幔,压低声音说道:“姐夫,要不藏在床上……” 许舟瞧了瞧床,心中满是纠结,可此刻容不得他多想。 眨眼间,脚步声愈发逼近,已快到门口。 与此同时,林疏雨带着腾腾怒气的呵斥声清晰传来:“再这般办事不利,待会儿把你们一个个都埋到后花园去当肥料!瞧瞧你们,一个个苦着个脸,我平日里可曾亏待过你们?你们以为不吭声,就不会惹我生气,是不是?” 许舟听着这狠话,心头猛地一颤,哪还敢迟疑,身形一闪,迅速掠到床前,一个箭步跳了上去,慌慌张张地蹲在了床头的角落。 “姐夫,快躺下,被子里…… 能瞧见影子……” 秀幔质地轻薄,在屋内灯光的映照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蹲在那里。 许舟一听,赶忙躺平,手忙脚乱地拉起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住。 “吱呀……” 恰在此时,房门缓缓被推开。 林疏雨那张因盛怒而显得格外凌厉的娇美俏脸出现在门口,可当她目光触及屋内柔弱的少女苏朝槿时,脸色瞬间柔和下来,声音也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朝槿,这么晚了还没睡呀。” 许舟:“……” 变如脸。 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有条不紊地脱掉鞋子,迈进屋内。 跟在身后、被训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的安兰,刚要脱鞋进屋伺候,林疏雨却突然转头,目光如刀,冷冷喝道:“在外面候着!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朝槿身子娇弱,禁不起一丝寒气,这房间更不能被弄脏。你们刚从外面进来,心里就没点分寸?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许擅自进朝槿的房间!” 安兰吓得浑身一颤,赶忙低头退到一旁。 躲在被窝里的许舟听到这话,心里 “咯噔” 一下,愈发紧张起来。 绿巧偷偷瞥了自家小姐一眼,连忙上前轻轻关上房门,而后与站在一旁的习秋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满满的忐忑与恐惧。 倘若被夫人发现姑爷藏在这里,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是会被埋了去当肥料,还是被丢进井里? 还是先沉井再捞起来埋了去当肥料? 想到这些可怕的后果,两个丫鬟站在外面,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身子也忍不住瑟瑟发抖。 第204章 朝槿只会心疼娘亲 苏朝槿神色镇定自若,莲步轻移走到榻前,声音轻柔婉转:“女儿还睡不着呢。娘亲,这么晚了,您来找朝槿,可是有什么事?” 林疏雨轻哼一声,穿着那雪白如雪的罗袜,步态优雅却又带着几分怒气地走向软塌,径直坐下,没好气地抱怨道:“身边这群人啊,一个个都是只会吃饭的蠢货,木讷得像根木头,半点忙都帮不上。娘亲我忙得焦头烂额,想问问她们的主意,竟没一个敢吭声的,生怕说错话,干脆就不吱声了,这算什么事?我养着她们还有什么用?” 她噼里啪啦地发泄了一通心中的不满,才稍稍放缓语气,关切地问道:“没事,就是心里烦闷,来你这儿跟你说说话。今天身子感觉怎么样?又咳嗽了吗?” 说着,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眉头不由得又蹙了起来。 苏朝槿眼尖,连忙朝绿巧招手,解释道:“娘,我刚刚肚子饿了,吃了些点心,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林疏雨听了,眉头舒展开来,温和地说:“不要紧,有胃口是好事,最好多吃些,把身子养得壮壮实实的。娘还以为你晚饭到现在才吃呢。” “嗯嗯,”苏朝槿在对面缓缓坐下,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说道:“近日女儿身子好多了,就是白天里咳嗽了一会儿,晚上一直都很好呢。而且胃口特别好,今晚吃了一碗多的粥呢。” “是啊是啊,” 绿巧也赶紧在一旁附和:“小姐今天晚上吃了三碗大米饭呢……” 躲在床上的许舟:“……?” 绿巧不是之前说苏朝槿晚上没吃晚饭吗? 苏朝槿嗔怪地瞪了一眼绿巧,绿巧自知失言,连忙低下头:“夫人,小姐,是奴婢多嘴了。” 林疏雨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后又笑着说:“这是好事啊,不过,不会是骗娘亲的吧?娘记得你以前一碗饭都不太吃得下呢。” 苏朝槿微微垂下眼帘,瞥了一眼林疏雨坐着的位置,柔声道:“朝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最近胃口特别好。” 林疏雨满脸都是欣喜:“那就好,感觉好就好,慢慢来,身子肯定能恢复的,别着急。” 苏朝槿接着问道:“娘亲这几日,是在为给大公主送礼物的事情发愁吗?” 林疏雨听到这话,顿时又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说:“是啊,娘亲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送什么礼物才好。你爹爹又帮不上忙,每次问他,他都说随便送,大公主不会在意的。哎,人家大公主可能不在意,但咱们也不能没诚意啊。朝槿,你说娘亲说得对不对?” 苏朝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娘亲说得对,大公主为朔洲赢来了这么多年的和平,这次又打了个大胜仗,我们确实应该尽一份心意。” 林疏雨愁眉苦脸地说:“娘亲就是为这事烦恼,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在想送什么,可每次想到的礼物都觉得拿不出手。” 苏朝槿笑着说:“娘亲是怕到时候,被张姨她们比下去吧?” 林疏雨翻了个白眼,嗔怪道:“尽胡说,娘亲哪有那么喜欢攀比?娘亲向来低调务实,才不喜欢跟那些人争强斗胜呢。” 苏朝槿强忍着笑意说:“娘亲,朝槿没见过大公主,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这件事,暂时没法帮您。” 林疏雨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却又听苏朝槿道:“不过朝槿可以为娘亲推荐一个人,那个人应该能帮到您。” 此言一出,林疏雨顿时眼睛一亮,急切地说:“谁?朝槿你快说。” 苏朝槿调皮地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林疏雨一愣,满脸疑惑地左看右看。 躲在被子里的许舟,心中猛地一跳,就像门外那两个小丫鬟一样,紧张得瑟瑟发抖。 “在哪儿呢?” 林疏雨一脸懵。 苏朝槿笑道:“羡如姐。” 此话一出,林疏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喜道:“对了!娘亲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她跟大公主……” “娘亲,快去吧,就在刚刚天色才暗下来的时候,羡如姐还特地来找过我呢,想来这会儿应该还没安歇。” 苏朝槿笑意盈盈,目光不经意间朝身后的床铺瞥了一眼。 林疏雨却是摆了摆手,悠悠说道:“罢了罢了,今夜时辰已然不早,还是明日再去问吧,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大公主估计还得好些日子才能归来,时间充裕得很,不着急。” 苏朝槿轻轻 “哦” 了一声,乖巧地抿了抿唇,也未再多言。 须臾,她抬起如玉般的手指,缓缓揉着太阳穴,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轻声说道:“娘亲,朝槿实在困倦,想早些休息了。” 林疏雨听闻,急忙起身走到案台前。 她伸出手,轻轻吹灭了上面的油灯与蜡烛,动作娴熟而温柔。随后,又移步至旁边的角落里,将那里的油灯也一并吹熄。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柔和的昏暗中,唯有那从软塌边散发出来的微弱烛光,摇曳闪烁。 林疏雨重新回到软塌前坐下,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轻声说道:“朝槿,去吧,既然困了就快去睡,不必陪着娘亲,娘亲自个儿在这儿坐坐就好。” 苏朝槿凝视着母亲,欲言又止:“娘亲,你……” 林疏雨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落寞:“你爹爹今晚去柳知府家中商量欢迎大公主的仪仗不回来了,娘亲心里头事儿多,这几晚都难以入眠,都是趁着白日补觉。今晚我便在你这儿坐坐,要是困了,就在这榻上睡下。你放心,不会扰了你休息的。” 苏朝槿:“……” “怎么?莫不是嫌弃娘亲把你的地方弄脏了?连这榻上,都不愿让娘亲待着?” 林疏雨佯装委屈,眉头轻蹙,眼中满是佯装的哀怨。 苏朝槿无奈,只得苦笑着解释:“哪能呢,朝槿怎会嫌弃娘亲,朝槿只会心疼娘亲……担心娘亲在这榻上睡着,会不舒服。” 第205章 睡觉 林疏雨瞬间转悲为喜,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无妨,你先睡去。等会儿娘亲要是困了,便去你床上,与你一同睡,可好?” “啊?” 苏朝槿闻言,袖中的玉手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林疏雨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逗你呢,娘亲知道你有洁癖,不喜欢旁人碰你的床。快睡去吧,娘亲看会儿书,待会儿就在这榻上躺下。这榻软绵绵的,又暖和,还有被子,舒服得很,你不必操心娘亲。” “哦。” 苏朝槿目光投向那被秀幔遮蔽的床,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站在原地未动。 林疏雨面露疑惑,关切问道:“怎么了?莫不是被子洗了还没铺好?娘亲来帮你,不必叫绿巧她们了。” 说罢,便要起身。 苏朝槿见状,急忙阻拦:“娘亲,被子已经铺好了,朝槿…… 朝槿这就去睡了,您也早些安歇。” 言罢,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脚步匆匆地朝着床边走去。 林疏雨微微一笑,从一旁拿起一本书,缓缓翻开,说道:“快睡吧,别管娘亲,娘亲精神正足呢。” 苏朝槿没敢再多言语,走到床边,回头偷偷看了一眼,见母亲并未看向这边,赶忙伸手拉开遮蔽的帐幔,登上了床。 刹那间,她清丽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一片羞红,恰似春日里盛开的娇艳桃花。 帐外传来林疏雨的轻笑:“怎么连外裳都不卸就上床?” 苏朝槿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得像春日困猫:“这就……这就换。” 烛影里,少女蜷缩的剪影忽然顿住,指尖绞着被角慢慢坐起。绣着并蒂莲的帐幔无风自动,月白裙裾先滑落在软椅上,接着是银铃轻响的腰带——像晚樱飘落湖面,只惊起一圈无声的涟漪。 在那昏暗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帐子上浮现出一道纤弱曼妙的身影。 只见那身影秀发如瀑,轻轻荡漾,正缓缓地褪去身上的衣裳。 随后,一只素白如玉的手从帐中伸出,将那件雪白的狐裘轻轻搭在了床头的软椅上。 这间香闺,实际上只是暖阁的一个隔间。 两间屋子相互连通,中间仅以两边半月形的帘幕相隔。 那精致的美人软榻,与床相距并不远。 苏二小姐平日里困倦了,便常在此处休息,已然许久未曾回到原来的房间了。 林疏雨背对着床,静静地坐在美人榻上,在柔和的烛光下专注地看着书。 只需一回头,便能瞧见映在帐幔上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随意地翻了几页书,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不禁疑惑道:“朝槿,坐在那儿做什么呢?不是说困了吗?瞧着袜子、裙子好似都还没脱呢,需不需要娘亲帮忙?” 帐幔里立刻传来苏朝槿柔弱且带着几分羞涩的声音:“不用,娘亲,朝槿自己……能脱……” 不多时,一双雪白罗袜从帐幔里伸出来,轻轻落在软椅上。 接着,素白衣带和裙子也被递了出来。 最后,头上玉钗取下,一头长发如瀑布般散开。 原本映在帐幔上坐着的纤弱身影,缓缓躺倒,钻进了被子里。 房间里安静极了。 林疏雨坐在软塌上,静静地翻着书。 屋外,习秋和绿巧小脸煞白,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差点坐到地上。 临近子时,林疏雨坐得有些累了。 她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软塌起身,朝隔间的床走去。 此刻,同盖一床被子躺在床上的两人,身子猛地绷紧,接着开始微微发抖。 “呼 ——” 林疏雨走到床头,吹灭了旁边的红烛。 她看着床,伸手似乎想扒开帐幔瞧一眼,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低声自语:“朝槿今晚睡得真沉,都没咳嗽…… 可别吵醒她……” 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被子里,那两人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谁知道,林疏雨刚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喃喃道:“要不……今晚就睡朝槿床上?她睡着了,我悄悄上去,应该没事。” 床上缩在被子里的两人,身子又是一颤,瞬间全身绷紧,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算了,还是睡美人榻吧……这榻本就是给美人用的……” 林疏雨过去轻轻打开门,对外面屏气敛息守着的丫鬟嬷嬷们低声说:“都回去睡吧,我今晚在这儿睡,明早我自己回去。” 丫鬟嬷嬷们松了口气,躬身退下。 林疏雨又看向绿巧和习秋,道:“你们也去偏房睡,不用守夜。朝槿今晚睡得安静,没咳嗽,我在房里看着。” 绿巧和习秋连忙低头颤声应道:“是,夫人。” 林疏雨关上门回到美人榻,两个小丫鬟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两人互相搀扶着去了对面偏房,心里都在想:“怎么办,姑爷还在里面……” 林疏雨侧身裹紧绒毯,烛火在她发间跳了跳,落进满地碎光里。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雕花架上的红烛垂着泪,把秀幔染成半透明的蝉翼。 被衾里,两道影子目光对视一眼,又赶忙躲开,身形忽然僵住。 少女褪去了身上的衣裙,蜷进被子时,月白里衣从素纱中透出半截,像春雪落在松枝。局促的足尖不小心碰到少年的胫侧,她慌忙把脚缩进裙摆,发梢却扫过他腕骨——那里还留着昨夜翻书时沾的墨香。 此刻,两人躺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外面依旧静谧无声。 这时,身子早已僵硬的许舟,终于小心翼翼地动了动,目光望向身旁娇羞动人的少女。 刹那间,少女迷人的幽香与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许舟低声道:“她应该睡着了……我这就……” 话未说完,被子里一只小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恰在此时,外面美人榻上传来林疏雨的声音:“朝槿,你刚说话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娘亲过去看看?” 许舟心里猛地一紧,身子再度僵住。 少女小手依旧捂着他的嘴,微微摇头,紧闭双唇,没有回应。 第206章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片刻后,外面传来林疏雨的喃喃自语:“今晚真怪,这丫头一声都没咳嗽,难道那些药起作用了?老天保佑……” 少女睫毛轻颤,轻轻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脑袋往许舟脖子处蹭了蹭。 那只小手依旧捂在许舟嘴上,没有松开。 许舟丝毫不敢动弹。 外面再度安静下来。 窗外,寒风依旧呜咽,雪花簌簌飘落,夜色悄然流逝。 凌晨时分,明镜园里,一道身影顶着风雪,鬼鬼祟祟来到湖边。 她左右张望一番,走近湖边,满脸失望,撅着嘴嘀咕:“不在这儿。” 在湖边站了会儿,她走到角落,解开纤腰上的衣带,褪去衣裙亵衣,风雪中,露出一具白皙如玉、窈窕修长的少女身姿。 “噗通!” 她跳进冰冷湖水,哆嗦了好一阵,才缓缓闭上双眼,似是感到一丝惬意。 泡了会儿,她躺在浅水处许舟常躺的岩石上,惬意地闭上双眼。 又过了会儿,她睁开眼,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姑爷没来,要是能和姑爷一起……鸳鸯戏水……戏水鸳鸯,嘿嘿~” 不多时,又一道身影悄然来到湖边,她手持利剑,脚步无声。 突然,她听到角落传来水花声,目光一凛,握紧手中剑,绕到旁边花圃,探出头,悄悄望向湖中。 只见一道雪白身影躺在水中岩石上,两只小手在水里不安分地划动,身子也轻轻扭动,仿若把自己当成了水中鱼儿。 四周并无其他身影。 躲在花丛里的少女,轻轻舒了口气,正准备离开,眉头突然一皱,又耐心地等了起来,目光望向远处门口。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少女手握冰冷长剑,蹲在花丛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他让她常来这儿洗澡。 可是…… 司琴踩着冰碴上岸时,发梢还滴着水。她忽然揪住躲在梅枝后的衣角:“小木头,冻了半夜就为看我?肘,一起下水!” 棠棠攥紧剑柄的手青筋微凸,瞥见对方肩头未干的水渍,慌忙把视线投向结了冰花的湖面。 “去年你落水,是谁跳下去捞的?” 司琴突然凑近,湿发蹭过她冻红的耳垂,“现在倒怕起水来了?” 雪粒子落在两人中间,棠棠后退半步,鲜红的裙角扫过冰面:“不……” “要学,早学了。” 她转身时剑穗扫落积雪,“他更,喜欢,看你,才不会看我……” 尾音消散在风里。 “(ˉ▽ ̄~) 切~~胆小鬼!” 远处院门紧闭,甘棠抱着剑闪身到院中,看雪花在铜环上堆成小小的坟。她怔愣了许久,想起了某人的嘱咐,才默默移步到屋檐下,双手抱着剑,身形孤寂地伫立在那儿。 许舟数着怀里少女的心跳,数到第三百七十六声时,窗纸泛起鱼肚白。 苏朝槿的月白中衣蹭着他的袖口,像腊月未化的薄雪。 她忽然往被子里缩了缩,足尖隔着布料碰了碰他的脚踝——那是方才林疏雨推门时,两人同时惊退的余悸。 “走了。” 许舟听见门轴轻响:“二小姐,你娘亲走了……” 怀中人的呼吸忽然乱了节奏,却仍闭着眼。 他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夜露,想起昨夜她褪下的襦裙还搭在椅上,月白色里子翻出来,像只温顺的白鸽。 睡着了吗? 许舟轻轻将她的脑袋和胳膊挪开,小心翼翼地起身,打开幔帐下了床。可就在他准备趁机溜走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脸色骤变,赶忙又回到床上,钻进被子,从背后贴近少女。 房门被推开,林疏雨去而复返,重新躺回美人榻,很快又没了声响。许舟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这时,苏朝槿似乎也被他的动作弄醒,缓缓睁开双眼,愣了片刻,慢慢转过身,看向许舟,漆黑的眼眸惺忪迷离,满是疑惑。 【姐夫……怎么偷偷跑到我后面去了……还抵着我……】 许舟:“……” 这误会可大了! 【这就是书上说的,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吗?】 许舟:“……” 不要乱用啊喂! 两人目光在黑暗中交汇,对视了一会儿。 少女睫毛微微颤动,轻轻咬了咬嘴唇,又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许舟,还下意识地轻轻往后挪了挪,脸颊上悄然泛起两抹红晕…… 夜色逐渐消散,窗户上的光线慢慢明亮起来。 外面庭院里,传来清扫落雪的细微声响。 绿巧和习秋一夜未眠,她们从未如此虔诚地向上天祈祷。 天还没亮,两人就早早起床,开始小心翼翼地清扫庭院,将外面走廊上的积雪清理得干干净净。 林疏雨依旧身姿婀娜地侧躺在美人榻上,睡得正香。 角落里那根粗壮的红烛,已快燃尽,底部满是昨夜淌下的烛泪。 光线透过窗户,如丝线般轻柔地洒落进来,房间里的黑暗被渐渐驱散,光明一寸寸地蔓延开来。 床上,两人侧身而卧,一前一后,彼此都睁着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砰砰急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少女身上仅着一件月白色的小亵衣,此刻,她红着小脸,粉唇轻咬,侧身面对着墙壁。 那雪白削瘦的香肩裸露在外,修长的玉颈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乌黑如瀑的秀发恰似黑色绸缎,散落在枕头上,一部分还被两人一同枕着、压着。 身后的人同样侧着身子,鼻间呼出的热气,一遍又一遍地喷洒在她后颈处,令她只觉脖颈处痒痒的、麻麻的,身子瞬间酥软下来,双眸也变得迷离朦胧。 这时,身后的人突然轻轻动了一下,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二小姐,我现在能走了吗?” 说话间,那热气更是直直地吹落在她的脖子与耳朵上。 少女身子微微一颤,咬了咬粉嫩的嘴唇,满脸羞红,鼻中轻哼出气声:“娘亲睡觉很轻的……” 身后的人一听,有些着急了:“天都亮了,再不走,只怕……” 少女羞怯地说:“再……再等一会儿……” 身后的人闻言,没了动静。 第207章 嬉闹 少女等待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他。 她清澈又羞涩的眸子望着许舟,清丽的小脸早已红透。许舟与她目光对视了一瞬,微微低下头,躲开了她的目光。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少女的胸前。 只见那月白色的亵衣因少女的身姿而挺立起来,少女的发育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已显露出迷人的姿态,似乎下一秒就要绽放,香气扑鼻,呼之欲出。 许舟见状,慌忙又抬起头,目光再度与少女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这一刻,许舟只觉双手无处安放,目光也不知该落向何处,脸颊微微发热。 我有罪,我实在该死啊! 少女瞧见他这般窘迫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目光盈盈,胆子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果然像姐夫说的,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只要自己不害羞,害羞的就是姐夫。】 【那么,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该怕的是姐夫呢。】 【姐夫果然像羡如姐说的那样,腼腆……】 喂!谁让你这么举一反三的啊! 许舟眼角忍不住抽搐。 少女眼眸中笑意盈盈,忽地俏皮地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在他的下巴、嘴唇、鼻尖、额头……而后又反复这般动作,玩得兴致盎然,脸上的笑容愈发迷人。许舟不敢乱动,只得紧闭双眼,任由她嬉闹。 少女玩了一会儿,又拈起一缕秀发,轻轻拨弄他的嘴巴、鼻子和睫毛。 许舟实在忍无可忍,挠了挠被挠痒的地方,睁开眼,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严肃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丝毫不惧,吐了吐舌头,另一只手又伸出纤细食指,开始轻点他的肚子。 许舟再次抓住她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 少女不理会他,两只小手被抓着,忽地抬起脑袋,将脸颊凑过去蹭他的额头。 许舟只好战术后仰,不让她碰到。 少女微微撅起小嘴,看了他一眼,被子里的脚突然动起来。 那只褪去罗袜的纤足,开始轻挠他的小腿。 少女天真烂漫、贪玩的性子,在此刻展露无遗。 她似乎许久未曾这般畅快地玩耍过了。 可此时,哪是嬉戏玩闹的时候。 简直是在生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许舟只得抬起腿,用力压住她那不安分的小脚。 少女撅起嘴巴,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许舟皱着眉头,神情严肃,无声地示意:别闹了,快想办法。 外面天色渐亮。绿巧和习秋已在厨房烧水,准备来伺候屋里母女洗漱。 待会儿要是被岳母瞧见,他觉得自己会被直接埋在院子里当肥料。 苏朝槿无辜的撇了撇嘴,摇了摇头: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苏朝槿。 许舟:…… 就在这时,躺在美人榻上的林疏雨动了动,坐起身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朝槿,你醒了吗?” 少女紧闭双唇,安静无声,没有回应。 “这丫头,真能睡。能睡也好,让她多睡会儿,难得昨晚一声没咳嗽。” 林疏雨自言自语着下了榻,伸了个懒腰,身姿曼妙尽显。 随即,她突然转身朝床走来,嘴里又说:“得去看看这丫头,一晚上都没出声,有点不对劲。” 许舟脸色骤变,慌忙将脑袋缩进被子,整个人紧紧贴在身旁少女怀里,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这次铁定是有来无回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只要她掀开帐幔,肯定能发现被子里多了个人。 “娘亲,我没事,刚醒呢。” 苏朝槿突然柔声开口,将他搂在怀里,俏脸绯红,压好外面的被子,又羞涩地说:“娘亲,我没穿衣服,你别过来了……” 林疏雨笑道:“没穿衣服就没穿,怕什么,你那身子,娘亲小时候天天看,有啥稀奇的,难道还比娘亲多了啥宝贝?” 苏朝槿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娘亲,不要……别过来……” 林疏雨听她声音发颤,停下脚步,不禁笑道:“瞧你紧张的,好了好了,娘亲不过去。娘亲知道你害羞,除了绿巧,谁都不能碰你的床,不能看你的身子……” 说到这儿,她突然叹息一声,满脸伤感:“朝槿啊,你越长越大,娘亲感觉跟你越来越生分了。唉,娘亲好怀念以前,你跟你姐姐还有娘亲一起,咱们母女三人天天泡澡,互相搓背……” “娘亲……别说了……” 苏朝槿羞涩得身子轻颤,忙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捂住许舟的耳朵,声音带着几分娇嗔与急切:“您……您先回去吧,朝槿还想再睡会儿呢……” 林疏雨闻言,转头望向窗外,看了看天色,说道:“是该回去了,一会儿还得去找羡如。那行,朝槿,你就踏踏实实地睡,别急着起,等睡足了精神再说。今日气温降得厉害,记得多添些衣裳,就待在屋里,千万别出去吹风受寒了。” 说着,她便准备离去,可刚迈出一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道:“对了朝槿,按日子算,许舟那小子今天是不是该来给你讲故事了?” 话落,她又自顾自地喃喃起来:“唉,不对,那小子回没回来我都不清楚,跑去参加发小婚礼,也不知道在外面野成什么样了!” 稍作停顿,她接着小声嘀咕:“……也不知这臭小子身上带没带钱,既然是帮衬过他的发小,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拿些银子去,才不失礼数……朝槿,你可得提醒我,一会儿让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给他带着,别出门寒酸得让人看笑话,丢了咱们苏家的颜面!” 躲在被子里,被苏二小姐紧紧抱在怀中的许舟,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一股暖流,悄然从心底涌起,漫遍全身。 苏朝槿红着脸,轻声应道:“嗯,知道了娘亲……” 林疏雨轻哼一声,佯装恶狠狠地说:“那臭小子要是今天敢不回来,你让习秋来告诉娘亲,等晚上我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 第208章 吊起来打 “这小子就是欠教训,娘亲最近正愁火气没处撒,这几天非得找个由头,把他吊起来狠狠打一顿,让他清楚自己的职责!” 苏朝槿瞧着许舟,俏皮地晃了晃脑袋,用口型无声说道:“吊起来打!” 随后,她轻咳两声,带着丝丝颤抖催促道:“咳咳,娘亲……你快走吧,我困得不行了……” “好,我这就走。” 林疏雨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又贴心地帮她轻轻掩上了房门。 许舟见此,急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刚要开口说话,苏朝槿却猛地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他的脑袋,将他压向自己胸前,堵住了他的嘴。 恰在此时,“吱呀” 一声,房门突然再次被打开。林疏雨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目光看向床铺的方向,叮嘱道:“对了朝槿,要是许舟那小子今天来了,可别让他进屋,就让他站在窗外讲。你这孩子单纯,小心被那小子占了便宜。” 苏朝槿顿时满脸羞红,慌乱之下脱口而出:“娘亲,已经晚了……朝槿知道了……” “哈?你说啥?” 林疏雨没听清,疑惑地问道。 “没有,我说朝槿知道啦。” 苏朝槿连忙改口,声音都带着些颤抖。 “嗯,不是娘亲信不过他,实在是男人啊,没一个靠得住的,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们姐妹俩生得这么标志,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多想……” “娘亲……朝槿真的困极了,感觉能睡上整整一万年……” 苏朝槿撒娇似的抱怨着。 “好了好了,每次娘亲一说他坏话,你就不爱听。不说了,我走了。” 林疏雨无奈地笑了笑,关上房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许舟被按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身子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绿巧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夫人这次是真走了……习秋跟着出去了……” 苏朝槿这才缓缓松开手,面红耳赤地看着怀里被憋得满脸通红的许舟,声音发颤地唤道:“姐夫……” “二小姐,是我考虑不周。” 许舟赶忙下了床,低下头,拱手赔罪道:“昨晚我就该直接出去,即便被夫人撞见,最多也就是挨顿骂,哪能像现在这样,惊扰了二小姐,还弄脏了你的床铺……二小姐,许舟实在愧疚……” “姐夫……朝槿没有怪你,你也没做错什么……其实昨晚……” 苏朝槿刚要解释,习秋突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院子,在窗外低声催促道:“小姐,夫人已经走远了,快让姑爷出来,不然一会儿夫人又折回来了可就糟了。” 许舟一听,哪还敢多做停留,急忙说道:“二小姐,我先走了。” 说完,脚步略显踉跄地匆匆走出了房间。 他出了房间,踏入院子,清晨的冷风扑面而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姑爷,等等,奴婢给您拿鞋子。” 绿巧赶忙快步走到角落,掀开竹篮。可刹那间,她瞪大了眼,原本的两只鞋子,此刻只剩一只,另一只竟凭空消失了。? “怪了,姑爷的鞋子咋只剩一只?另一只呢?” 绿巧满脸疑惑,拿起那只鞋,又在角落仔细翻找一遍,一无所获。? 习秋也赶忙进屋,帮着满屋子找,同样没找到。? 许舟拿着一只鞋,尴尬地说:“是不是你们分开收放了?”? 绿巧急得快哭了,直摇头:“不会啊,奴婢记得清楚,昨晚夫人快进来时,两只鞋都放在这角落……”? 这时,出去找的习秋在外面大喊:“绿巧!快来看!这是姑爷的鞋吗?”? 绿巧一听,立刻跑了出去。许舟也赶紧穿上一只鞋,单脚蹦着出去,站在门口往院里瞧。? 两个小丫鬟站在花坛前。 习秋手里拎着一只湿透的鞋,满脸惊愕。? “是姑爷的!咋跑这儿来了?是不是你早上扫垃圾带出来的?”? “怎么可能?我……” 俩丫鬟正拿着鞋满脸疑惑地猜测,许舟忙说:“快把鞋给我,我得走了,别等夫人又回来。” 俩丫鬟回过神,慌忙把鞋递过去。 许舟一把接过,顾不上鞋湿,穿上后对着丫鬟拱手,匆匆跑了。? 很快,许舟出了大门,消失在外面的风雪里。 绿巧和习秋面面相觑,还是不明白那只鞋咋跑到外面去了。? “小姐。” 她们推开房门进屋。? 苏朝槿披着雪白狐裘,赤着一双纤巧玉足,站在美人榻前,秀眉微蹙,神情发愣。?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绿巧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 苏朝槿轻轻摇头,柔声道:“没事……娘她……我饿了,洗漱吃早饭吧。”? “好,小姐,您快回床上,奴婢伺候您穿衣服。” 绿巧赶忙扶着她走向床边。习秋急忙去准备热水和毛巾。? 习秋端着热水进门,忍不住问:“小姐,昨晚姑爷……欺负您没?”? 绿巧瞥她一眼,示意别多问。习秋撇嘴道:“奴婢不会跟夫人说,就想知道,昨晚小姐……” “没有。” 苏朝槿在床上坐下,微微侧身,看着凌乱被褥和他刚躺的地方,恍惚一下,喃喃笑道:“姐夫咋会欺负我?就算欺负,也是……我欺负姐夫……”? “啊?” 两个小丫鬟顿时一脸惊愕。? 雪还在下,路上积雪已厚。 许舟趿拉着一只湿透的鞋子,踽踽走在归途中。他神情恍惚,模样颇为狼狈,恰似被生活狠狠捉弄了一番。 昨夜的种种,宛如一场令人心悸的噩梦。 然而,又并非全然是噩梦。 那噩梦源自岳母大人,她三番五次吓唬他,吓得他心脏险些蹦出嗓子眼。 可床上的少女,却为这场噩梦添了几分尴尬又难忘的别样色彩,当然,绝不仅仅是暧昧那么简单。 许舟心里犯起了嘀咕,昨晚那般窘迫,还冒犯了苏二小姐,往后还是别去了。 可要是不去,自己不就成了那种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的渣男? 第209章 理性交流 当然,他和苏二小姐的关系,绝非渣男玩弄女性那般不堪。 只是下次碰面,该有多尴尬啊? 许舟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想起岳母大人,至今还心有余悸。 嗯? 快走到自家小院时,他猛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纷飞的风雪中走来。 来人穿着一身火红裙装,身段纤细婀娜,面容却冷若冰霜。 手中紧握着一柄宝剑,双眸正冷冰冰地盯着他。 许舟停下脚步。 那名叫甘棠的姑娘,也随之止步。 两人隔着风雪对峙,好似两个来自不同世界、却早已约好在此碰面的绝世高手,静静酝酿着决斗前的紧张氛围。 许舟败下阵来,主动认输,走上前拱手说道:“承让。” 甘棠:“……?” “甘棠姑娘,这么早,这是去哪儿了?” 那方向除了他住的地方,便是明镜园。当然,也可能人家只是闲得无聊,四处溜达。 少女目光如霜,紧盯着他,纤细的身躯在风雪中纹丝不动,唯有柔顺的秀发和鲜艳如火的裙摆,在寒风中轻轻摆动。 许舟本以为她和往常一样,不会搭理自己,正打算告辞,少女却冷不丁开了口,说话竟比以往顺溜了些许:“昨晚……去哪儿了?” 可语气依旧冷得能冻死人。 许舟愣了一瞬,瞧了她一眼,神色自若地说:“昨晚?自然是在家睡觉。今儿起得早,便在府里四处逛逛,怎么了?甘棠姑娘有事儿?” 少女攥紧手中的剑,目光冰冷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吐出俩字:“撒谎。” 许舟:“……” 少女没再吭声,俏脸寒霜密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冷冰冰地转身,准备离开。 许舟被这一眼刺得心头一紧,莫名有些心疼。 这丫头,昨晚不会又跑去小院外傻站着了吧? 瞧这脸蛋,气得鼓鼓的,跟个小气球似的,显然是在生气呢。 “等一下。” 许舟赶忙伸手,一把拉住了甘棠的手。 少女满脸错愕,猛地转过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许舟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 少女见状,眼眸下意识往下一垂,迅速错开了目光。 许舟没给她逃避的机会,直接将少女拉近,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认真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太信,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昨晚我压根没出去鬼混,更没跟什么没穿衣服的花魁厮混,或者说,从始至终,我都规规矩矩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女微微挣扎了一下,可很快又卸了力气,声音轻柔得如同雪花飘落。 许舟赶紧解释:“昨晚我本是去找二小姐,想问问一些事儿,顺便感谢她帮我搞定路引。但因为一些意外状况……反正都是正当理由……我就不小心在二小姐的院子里过了一夜。你能信我吗?” 少女直直地看着许舟,眼中满是疑惑,轻声重复道:“你,在二小,小姐那,过夜?”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没出去鬼混,明白不?” 许舟有些着急,生怕她抓错重点。 甘棠:“……好。” 许舟这才松开双手,摆了摆手,转身迈步离去,嘴里还念叨着:“行啦,那我先走了。以后要是找我,我不在的话,可别傻等着,回自己院子或者进屋歇着都行。” 甘棠呆呆地望着许舟离去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他捧过的脸颊,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声音小得如同呢喃:“……好。” 许舟脚步轻快,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小院的路上。 所以说,理性交流才是保持关系稳定的良药嘛。 不过,他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儿给忘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他没再多纠结,加快脚步,很快回到了自家小院。 只见汀兰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的屋檐下,眉头紧蹙,正发着呆。瞧见许舟终于回来,她顿时双眼放光,满脸惊喜,一下子蹦起身,飞也似的跑了过来,“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带着哭腔说道:“公子,你昨晚怎么一整夜都没回来?可吓死奴婢了,也不提前跟奴婢说一声,奴婢等了你一整夜呢。” 许舟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昨晚去请安,结果一夜未归,这小丫头肯定急坏了。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汀兰的脑袋,温声说道:“临时出了点急事,来不及回来告诉你。傻丫头,下次不用等我,到点就自己睡,记住没?” 小丫头把脑袋深深埋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抽抽搭搭地说:“公子,你不在,奴婢睡不着。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公子扔下奴婢,自个儿偷偷跑了呢。” 许舟听了,不禁一愣,问道:“我干嘛要跑啊?” 小丫头抬起那张稚嫩又清丽的脸蛋,眼圈红红的,带着委屈说:“公子成了亲,却没有娘子陪公子同房,公子心里肯定憋闷,说不定一气之下就走了呗。” 许舟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瞧着汀兰那水汪汪、楚楚动人的眼睛,还有红扑扑的小脸,他心里一软,突然弯下腰,双手稳稳地搂住她的翘臀,一使劲儿就把她抱了起来,朝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傻丫头,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琢磨些啥呀。我不是早就跟你讲过了嘛,有没有娘子同房根本不重要,有咱们家汀兰陪着我,就什么都不缺了。怎么又开始瞎想了呢?就算我真要离开,肯定也会带着你一块儿走的。” 汀兰被他从身后抱住,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身子都绷得直直的,慌慌张张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公子,可是…… 可是奴婢年纪还小呢,公子会不会嫌弃奴婢……” 许舟抱着她走进屋里,轻轻把她放在客厅的桌子上,随后对着她那粉嫩得如同花瓣一般的小嘴,温柔地亲了一口,说道:“别着急,眼瞅着就快过年了。等过了年,咱们汀兰就长大啦。” 第210章 小号行事 小丫头听了这话,心里又是害羞又是欢喜,轻轻咬了咬粉唇,羞答答地问道:“真的吗?公子这次,可不能再骗奴婢了呀。真的过完年,公子就……就会要奴婢吗?” 许舟伸手轻轻揪了揪她粉嫩的脸蛋,转身朝着房间走去,嘴里说着:“公子一言……” 小丫头反应极快,立刻从桌子上跳下来,小脸通红,喜滋滋地扯着嗓子大声接道:“驷马难追!” 许舟走进房间,开口说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待会儿还得出门,估计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小丫头立刻欢快地 “哦哦哦” 应了一声,满心欢喜地回到房间,取出那绣了一半的牡丹。她刚要迈出房门,却像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忙转身回来敲门,说道:“对了,公子,今早奴婢出去开门时,瞧见甘棠姐姐独自站在门口。那会儿天还没亮,寒风刺骨,冷得厉害,也不知甘棠姐姐在那儿做什么。奴婢问她,她一声不吭,径直就走了。” 许舟微微点头,应道:“哦,知道了。哄好了就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那奴婢告退。” 小丫头立刻拿着物件出了门,继续专心去研习绣花技艺。 “对了,二狗呢?” 许舟又追问了一句。 “二狗天没亮就回李家村了。他虽说担心公子一夜未归,本想等公子回来再走,可奴婢自作主张,让他先回去了。奴婢给了他五两银子,还带他去找了之前租车的老伯,嘱托老伯带他回李家村。公子,你看……” 汀兰轻抿着嘴唇,手里握着绣棚,神色间透着些许忐忑,不知自己这般擅自做主,会不会惹公子不快。 “做得很好。” 许舟露出满意之色,点头称赞,“你这般安排十分妥当。二狗一个小孩子,许久未见母亲,肯定思念心切。可他孤身一人上路又不安全,我本也打算送他回去,你这安排正合我意。上次那老伯,人确实靠得住。” “嗯嗯。” 汀兰听了,高兴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房间。 许舟在房内坐了一会儿,沉思片刻,决定出门给苏朝槿购置些小礼物。一来是为了答谢她帮忙弄到假路引,二来也想赔礼道歉。毕竟……昨晚吃亏的确实是她。 这般思量着,许舟出了门,朝着东市走去。 他从苏府后门离开,正要走出小巷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犹豫片刻,许舟背靠青砖墙,只觉骨骼发出如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爆响。 日光下,书生清瘦的轮廓如同面团般开始重塑,肌肉纤维似地龙翻土般蠕动,就连指甲盖都在重新生长。 转瞬之间,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腼腆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正所谓人在江湖,保命要紧,得用小号行事。 既然自己拥有 “千面” 这个技能,往后出门,还是都用这副面孔为好。一来,有些不便之事不会牵扯到许舟本人;二来,也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许舟又想起了那个清冷的少女。若是她知晓自己又出府了,怕是会胡思乱想吧? 走出巷子,路上行人神色匆匆。 许舟一番打听才得知,原来大公主近日就要进城了。这段时间,景城将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内外城。 这也不难理解,大公主驾临景城乃重大之事,若不提前戒严,难免会混入一些不稳定因素,比如那些修行者,武力高强,危险系数颇高。 天空中,雪花悄然飘落。 许舟仰头望向天际,只见天地间一片静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轻柔地落在行人的肩头,悄然嵌进发丝之中。 他不禁暗自思忖,待大公主进城之时,究竟会是跨马而来,还是安坐于马车之内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届时景城的百姓必定会倾巢而出,万人空巷,夹道相迎。 许舟悠然地闲逛着,不知不觉路过东市的祁云斋。 他猛地记起,汀兰好似提过,这家的点心颇负盛名。 稍作犹豫后,许舟迈步走进店内,挑选了一些点心。少女心思细腻,通常对甜食毫无抵抗力,这般想着,许舟便挑选了诸多甜食。 祁云斋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卖相极为精致,他买了桂花糕、蜜三刀、糖火烧……几乎每样都购置了一些,而后手提大包小包,踏上回府之路。 在走进距离苏府的最后一条小巷时,他竟再度瞧见了那名叫林舟槿的性感少女。 哦,不,应当称她为林羡如才对。 只见那少女今日身着一身黑色衣裙,双腿笔直修长,身段婀娜,凹凸有致,身后长发仿若被无形的风轻轻拂动,腰间缠绕着一根黑色玉带,正缓缓踱步,似乎陷入了沉思。 许舟眼角微微一抽,面无表情,试图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 然而,他手上那大包小包的纸袋子却不争气,随着他的转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林羡如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待看清是许舟后,顿时眼睛一亮,脸上瞬间浮现喜色,不过她还是故作正经地说道:“喂,你这人怎么如此没礼貌,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咱们可是有过命交情的欸!” 许舟略显尴尬地转过身来:“……林舟槿?” “本小姐今日不叫林舟槿了,叫杜丽娘。” 许舟:“……” 杜丽娘?那不正是他给苏二小姐讲述的《牡丹亭》里的人物吗? 这每天都换一个新名字? 许舟心中不禁一阵无语。 这苏府里的人已是稀奇古怪,没想到他们从上京来的亲戚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实在不知该从何吐槽。 “……你好,杜丽娘。” “我可比你大不少呢,你怎能直呼我的名字?” “那该怎么称呼?” “你好好想想,在杜丽娘后面能加上哪两个字的称谓?” 林羡如一手轻抚着腰间的玉带,一边满怀期待地问道。 “杜丽娘……” “对对对,是哪两个字,快说出来。” “长官。” 第211章 不解风情 “是姐姐啦!”林羡如较真地纠正道,眉头微微蹙起。 “哦。”许舟神色平静地应了一声。 “这下你知道该怎么叫了吧?”林羡如又追问道。 “杜丽娘。” 许舟又唤了一声。 “……” 林羡如嘴角微微一抿,心中暗自思忖,倘若弟弟还在世,长大成人后,断然不会像许舟这般不解风情。 【我还觉得你们挺像的,看来只有在善良与勇敢方面有着相似之处。】 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得,那你还是叫我林羡如吧,这才是姐姐我的真名。”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许舟见林羡如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心中好奇,便开口问道。 林羡如轻轻踮起脚尖,抬手掩住嘴巴,凑到许舟耳边,小声说道:“逮人呢。” “逮什么人?”许舟也压低声音,好奇地追问。 “你猜猜看,巡检司一般会逮什么人?”林羡如较真地小声反问。 许舟微微皱眉,稍作思索后,试探着说:“打鹧鸪的?” 听到这个词,林羡如猛地用力拍了一下许舟的肩膀,面露愠色,气鼓鼓地说:“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黑话,可不许乱说,知道吗?” “……明明是你先故弄玄虚的。”许舟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小声嘟囔着吐槽。心里暗自嘀咕:要是真的在执行逮人的任务,会这么轻易就告诉我? “过来。”林羡如朝许舟招了招手,把他喊到身边,目光瞥向另一个小巷子中的模糊人影,压低声音解释道,“大公主不是即将进城了吗,附近城镇巡检司的大部分人手都被调集到景城来了,现在他们分散在各处,隐匿于人群之中,就是为了防范一些不稳定因素。” “然后要是发现可疑人员……”许舟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就当场格杀?” “当然不可能,那可是违法的行为。”林羡如白了他一眼。 “那要怎么做?”许舟又追问道。 “当然是请那些可疑人员去巡检司走一趟啦。”林羡如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浅笑,说道,“你以为我们只是在这里闲逛吗?” “不然呢?”许舟满脸好奇。 林羡如一把抓住许舟的手臂,将他拉近,手指着另一边的小巷子,轻声说道:“他们都有各自固定的位置,还撒下了特定的灵药,顺便布置了阵法。” “灵药?阵法?”许舟微微一愣,重复着这两个词。 “对啊,面对那些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光靠巡检司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林羡如耐心解释道,“我们撒下的灵药能够抑制灵力的运转,布置的阵法则与护城大阵相连通。” “原来如此……”许舟微微点头。“其实,我本来也不用来帮忙的,我只是巡检司的临时工罢了。今天出门主要是想去买点零嘴。” 林羡如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舟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 许舟:“……” 他抿了抿嘴唇,伸出右手,示意林羡如拿一包点心。 “给你一包,我刚从祁云斋买的。” 林羡如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从许舟手中接过最小的那一袋。随后,她盯着许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腰带上解下荷包,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掏出一颗碧绿浑圆的丹药。这颗丹药表面还镌刻着金色的细纹,看上去颇为不凡。 林羡如捏着那颗丹药,像献宝似的举到自己面前,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说道:“这颗丹药,吃了能让修炼速度加快一旬时日哦。叫我一声羡如姐姐,我就把它给你。”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不过是一包点心而已。”许舟想都没想,当即拒绝道。 “没事,我多的是这种丹药,平日里都当糖豆吃呢,你瞧。” 林羡如说着,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当场打开储物袋,递到许舟面前。许舟随意瞥了一眼,只见储物袋中,这种丹药堆积如山。 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可惜这丹药吃多了,药效便会降低,对我而言已经没什么大用了。不过,我还有更高级的丹药哦。快叫羡如姐姐,姐姐我一高兴,就给你。” “不要。”许舟毫不犹豫地再次拒绝。 开玩笑,男人的尊严岂能为了一颗丹药就轻易舍弃? 一颗小小的丹药,休想收买我! “那简单点,叫姐姐就行。”林羡如开始讨价还价。 “不要。”许舟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那算了,不给你了。”林羡如轻哼一声,收回丹药,装作要自己吃的样子。 “再见,我该回家了。”许舟转身便欲离开。 “拿着拿着!”林羡如实在没办法,一把拉住许舟。见他两手都提满了东西,便强行把丹药塞进他的腰带里。 许舟坦然接受,既没说谢谢,也没叫姐姐,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搞得就好像自己堂堂密谍司司长之女是这小子的舔狗一样。 在上京的时候,自己处理了那么多尾随骚扰纠缠的舔狗,一直都觉得这些人很好笑,但今天自己竟然这样舔着脸求人吃自己的丹药。 我咋这么贱呢? “上次的韩叔你还记得吧,他还夸你呢,说单论刀术,他都比不上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巡检司?姐姐我一句话的事儿,这可是个铁饭碗。”林羡如笑着打趣道。 “一般般吧,只有自身的硬实力,才是真正的铁饭碗。”许舟丝毫没有因被夸赞而露出喜悦之色。 “那知府大人悬赏邪修的五千两银子,你也不想要?”林羡如继续诱惑道。 “不要。”许舟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我是散修,就想低调些。” “那要是功劳都被我一个人独吞了,你不眼红?”林羡如想激他邀功,便继续用激将法说道。 “随便吧,我无所谓。”许舟耸了耸肩,神情显得十分随意。 这下,林羡如有些着急了。 我是不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怎么感觉他这么嫌弃我呢…… 实际上,许舟是真的不想出名。 现在这副作为散修周序的面孔,他还不想暴露在众人面前。 第212章 偷袭 见闲聊了许久,许舟开口告辞:“那行,我得回家了。” “…… 好。”林羡如情绪有些低落,轻声应道,随后又开口,“我最近都住在苏府,就是旁边那个苏府。有事儿可以来找我,丹药药效过了也能找我拿。” 许舟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又说道:“注意安全。” 听到这话,林羡如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许舟,神情有些恍惚。 “记得保护好自己,别受伤。最近大公主即将进城,景城鱼龙混杂,你在巡检司当差,一定要多加小心。” 许舟语气难得地柔和,说完后,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转身离去。 林羡如的眼眶,瞬间泛起晶莹的泪花。就在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她赶忙揉了揉眼睛,强忍着把泪水憋了回去,表情管理堪称极致。但内心,还是忍不住泛起阵阵涟漪。 林羡如就这样温柔地注视着许舟的背影。 “你可不能像那个哥哥一样,长大了就不听我的话。” “知道了姐。”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后面的巷子路过。听着他们的对话,明显是在暗指自己和林羡如。 谁丫的是弟弟啊? 许舟觉得莫名其妙,可此刻的林羡如,看着那两个小孩,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种被误解成姐弟的感觉,竟让她如此满足。 说实话,许舟看到这一幕,心里都有些自责了。林羡如对自己一直热情相待,毫无保留,纯粹是不求回报的好。 自己只是不想跟她玩姐姐弟弟的角色扮演游戏罢了。可对方显然,真的很想当自己的姐姐,占这个便宜。 这个时候,自己要是叫她一声姐姐,估计她会开心得不得了。 但我就不。 “再见了,林羡如。”许舟摆了摆手,随后转身离去。 此时,林羡如呆立在原地,听到这话,心中焦急万分,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乱爬。 叫姐姐啊!求你了,周序,就叫一声姐姐嘛,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许舟拐进后面的小巷,见四周无人,这才撤去了 “千面” 的能力,从后门进了苏府。 回到自己的小院,许舟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他实在是困乏至极,决定先睡上一觉,等下午醒来再去修炼。毕竟昨晚一夜未眠,又一直神经紧绷地防备着那位岳母大人和苏二小姐,此时的他,身体和精神都已疲惫不堪。 他将大包小包的点心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稍作思索后,又取出一个纸袋,从储物空间中拿出几根糖葫芦,随后关上房门,躺上床,闭上双眼,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进了客厅。 这人看了一眼桌上的零嘴,微微一愣,又朝着房间的方向看了看。 随后,她走到桌前坐下,只打开了那包糖葫芦,开始一串接一串地吃起来。没过多久,好多串糖葫芦便被她吃了个精光。她将舔得干干净净的竹签,又重新放回了纸袋子里。 少女在桌前静坐了一会儿,似乎还在回味着糖葫芦的香甜味道。过了片刻,她才起身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她推了推房门,发现门从里面插上了。 少女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柄薄薄的小刀,将其从门缝中伸进去,轻轻一拨,门栓便被悄然拨开。 房门无声地打开了。少女收起小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又重新插上了房门。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目光落在床上那张熟睡的清秀脸庞上。 她静静地注视了许久,随后脱掉了鞋袜和衣裙,取下了秀发上的钗子,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她上了床,钻进被子里,紧紧地贴在了许舟的怀里。 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了许舟的鼻子里。 他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少女仰着那张美丽动人的小脸,目光温柔似水,静静地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小嘴,轻轻地吻在了许舟的嘴唇上。 嘴里残留的糖葫芦的香甜味道,也随之送进了许舟的口中。 少女伸出手,轻轻地解开了许舟的衣服。 晌午时分,外面的雪依旧簌簌地下着。 许舟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发了会儿呆,努力回味着梦里那模糊的画面,这才起身下床。 刚坐起来,突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 他忍不住龇牙咧嘴,抬手摸了摸胸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连忙掀开衣服,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只见胸口处一片青紫,而且竟然还肿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那晚在桥下试验修炼成果时不小心扯了一下,他再没动过这个地方。汀兰每次帮他搓澡时,虽然会稍微搓几下,但也不至于刻意伤害他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伤得这么严重?自己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 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在睡梦中他竟然毫无察觉。如今他不仅练武,还修炼神魂,感知力远超常人,按说不可能有人伤害他而他却浑然不觉。 难道是…… 想到梦中那令人心旌荡漾的画面,他渐渐明白了什么。 “嘶……臭丫头,原来还没哄好啊……下嘴也太狠了……” 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衣服,起了床。 稍稍运转了一番功法,胸前的两点茱萸又恢复了粉嫩透亮。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洗漱一番。 心中暗自思忖,今日得去一趟苏二小姐那里。 毕竟今早那位岳母大人已然放下狠话,若是他今天再不去给苏二小姐讲故事,今晚必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趁着白天时分,相对安全,他打定主意,去给苏二小姐讲上几回合《石头记》便离开,免得重蹈昨晚的覆辙,再遭遇那般尴尬的情形。 他从房间出来,本打算拿上点心,待会儿送给甘棠和司琴吃。 第213章 攒钱 刚走进客厅,许舟便猛地愣住了。 只见桌上那整整一包糖葫芦,竟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竹签横七竖八地躺在袋子里,上面光溜溜的,连一丝糖汁都没留下。 许舟:“……” 谁偷了他的葫芦? 野猫? 老鼠? 小偷? 司琴? 嗯?怎么混进去一个奇怪的东西。 不过,稍加思索,“凶手” 已然一目了然。 除了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还有谁能做出这般事来? 甘棠那呆丫头,若是吃完了,定会随手扔在地上,绝不可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放回去,还将包装袋恢复如初。 他决定去好好 “谴责” 一下那个偷吃的丫头。 吃个一串两串也就罢了,吃这么多,牙齿吃坏了可怎么办?以后跟他……还有,偷吃糖葫芦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唆使甘棠偷袭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于是,他顶着风雪,朝着大小姐的庭院走去。到了地方,只见院门大开,前院一片静谧。 他试探着在门口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便迈步走了进去。前院里空无一人,他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去。 刚走到后园门口,便瞧见司琴倚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眯着眼睛,一脸幸福地舔舐着。 那竹签上,只剩下最后一颗山楂了。 果然是她!这下人赃俱获!许舟快步走上前去。 司琴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是他,微微一愣,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喜色。她连忙迅速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随后把竹签扔到旁边的草丛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咕……姑爷,你来啦……等、等下,唔,嘴巴里还有……还有登西……” 许舟走到近前,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瞥见那个平日里冷冰冰的少女也站在一旁,正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许舟心中暗笑,这丫头,刚偷袭完自己就又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你若是仔细看看我,我就不信你两眼空空。 于是,许舟将手中最大的袋子递向她,笑着说道:“棠棠,我出门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吃?” 身旁的司琴两眼放光,连忙问道:“姑爷,我的呢?我的呢?欸,姑爷,你刚刚叫棠棠什么?” 许舟装作没听见,压根不搭理她。 甘棠看着他手中的大袋子,微微一愣,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她又看了看许舟,耳尖微微泛红,随后转身离开,走到那边的凉亭里,抱着剑伫立着,目光投向亭外池塘里的荷叶,一动不动。 许舟微微一怔,无奈之下,只得又拿着零嘴跟了过去,神情认真地说道:“甘棠姑娘,这可是专门给你买的,求求你收下吧?” 说着,便伸手要强行把袋子塞给她。 甘棠轻轻扭了一下身子,握紧了手中的剑,侧过身来看着他,眼神有些躲闪,嗫嚅着开口道:“不……” 【原来,是这样。】 许舟满脸疑惑,问道:“怎么了?” “我,不爱……你,自己吃。” 少女似乎有些紧张,费力地说出这句话,俏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 许舟:“???” “???不爱吃???” 许舟愣了好几秒,旋即恍然大悟,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甘棠姑娘,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甘棠眼眸中波光流转,欲言又止:“我……” “快吃吧,这可是祁云斋的点心,我花了不少银子呢。要是你不拿,恐怕就得便宜司琴那馋猫了,快接着。” “姑爷,喂我喂我,我超想吃!”司琴一听,立刻撅着嘴,把脸凑了过来,那模样像极了讨食的小猫。 许舟伸出手,将司琴推开,随即将手中的纸袋放在前面的石桌上。见甘棠仍有犹豫,他只得再次开口,言辞间满是真诚:“这都是我的一番心意,甘棠姑娘若是不收下,我可要伤心了。” 少女听闻此言,沉默了一瞬,缓缓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纸袋,紧紧攥在手中,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许舟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又扫向旁边正探头探脑、好奇心爆棚的司琴,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对甘棠说道:“甘棠姑娘,其实我刚来时,还带了一大包糖葫芦呢。可谁能想到,我买的糖葫芦,全被某个嗜糖如命的‘糖罐子’给偷了。下次吧,下次等我再出门,一定给你买。” 甘棠微微侧过身,恢复了那副神情冰冷的模样,望向亭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她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在心底默默念道:棠……罐子么? 许舟拱手向甘棠告辞,而后压低声音,对躲在柱子后面的司琴说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司琴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慌慌张张地跑进亭子里,躲在甘棠身后,只探出个脑袋,警惕地看着许舟,大声说道:“姑爷,今天有棠棠在,你可别想再对人家动手动脚!” 甘棠转过头,目光如霜,冷冷地看向许舟。 许舟对此却丝毫不在意,不过就是几串糖葫芦罢了。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 他洒脱地转身,大步离去。 待许舟离开后,司琴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糖汁,小声嘀咕道:“姑爷可真会骗人,他要是真买了糖葫芦,肯定就一起带过来了,我这个‘糖罐子’才不会偷他的呢。对了,棠棠,你刚刚出去就只买了一串吗?才给我留了一颗,你也太抠门了吧。” “没,没钱。” 甘棠没有理会司琴的抱怨,抱紧怀中的点心,走出凉亭,径直回到房间。 她轻轻关上房门,动作极为小心地打开纸袋子,从中拿出一颗蜜三刀,缓缓放入口中。 甜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没忍住,又捏起几颗蜜三刀,一股脑地塞进嘴里。 品尝完美味,她忽然想到,许舟刚刚说过,祁云斋的点心价格不菲…… 他是不是钱不够用了? 那自己要开始攒钱,攒很多很多的钱。 然后…… 第214章 养他 养他。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迅速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径直来到后园,在司琴面前停下脚步,伸出了手。 司琴愣了一下,满脸疑惑,问道:“你这是干嘛?” “还钱,糖葫芦……的钱。”甘棠语气冰冷,言简意赅。 司琴:“……” 司琴左右张望了一番,挠了挠头,皱着眉,试探地问道:“多少钱?” 少女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自从成为大小姐的侍女后,她便再未为钱发愁过,日常所需皆是跟司琴开口索取,久而久之,对金钱的概念早已模糊。 他需要多少钱呢? 思索片刻后,她神色坚定,报出一个数字:“一百……” 司琴一听,顿时暴跳如雷:“就一颗糖葫芦,你要一百文,你这是抢劫啊?”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抢劫,没有,这么快,是,一百,万两。” 司琴:“……?” 许舟从大小姐的庭院出来后,便朝着苏二小姐庭院走去。 许舟刚到门外,习秋便脚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习秋看到他,眼睛顿时一亮,急忙说道:“姑爷,快进去,夫人正差奴婢去叫您呢。” “夫人?” 许舟一听,心里猛地 “咯噔” 一下,暗觉不妙。 “习秋,夫人她……她怎么会在这儿?叫我过去有何事?” 回想起昨晚的事,许舟不禁双腿发软,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走,哪里还敢进去。 习秋深知他心中惧怕什么,赶忙压低声音说道:“姑爷,别怕,不是昨晚那事儿。夫人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奴婢也没跟夫人说,您放心。夫人来是因为给大公主送礼物的事儿,羡如小姐也在。听羡如小姐讲,大公主喜好一些豪迈且与打仗相关的诗词和画作,夫人想着姑爷或许擅长,所以打算让奴婢来叫姑爷过去。” 她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对了,夫人刚到的时候还在发火,说姑爷不讲信用,今日竟还没来给我家小姐讲故事,还放话要是姑爷今日不主动过来,今晚定要重重惩罚姑爷呢。” 许舟听到这儿,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昨晚的事儿,让他写一百首诗词都不在话下。不过…… 那个林羡如也在? “姑爷,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呀。别害怕,待会儿好好表现就行。有小姐在,肯定不会让夫人欺负姑爷的。”习秋焦急地催促道。 许舟不敢再犹豫,只得跟着习秋往里走。 “咻!” 刚一迈进院门,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凌乱的破空之声。 只见庭院中雪花纷飞,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高挑少女,正手持木剑,稳稳收势站在院子里。她身前的地面上,梅花凌乱纷飞,一片狼藉。 身披同款雪白狐裘的林疏雨母女,在一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下,站在屋檐下静静观看。 林疏雨微笑着夸赞道:“羡如真是厉害,巾帼不让须眉啊!” 其他丫鬟嬷嬷也纷纷随声附和,赞不绝口。 林羡如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模样,让许舟不禁联想到过年回家被长辈要求表演节目的小孩。 当许舟踏入院子时,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羡如看到他,将手中木剑递给一旁的丫鬟,转身回到屋檐下,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林疏雨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冷却下来。 唯有屋檐下被绿巧和习秋搀扶着的柔弱少女——苏朝槿,依旧满脸笑意,眼眸中满是柔和。 林疏雨带着林羡如和一众丫鬟仆人,转身走进屋内,在客厅依次落座。 许舟停留在庭院中,一时间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进去。 苏朝槿在屋檐下轻声说道:“姐夫,进来……” 待许舟走近,少女目光坚定地看了他一眼,低声浅笑,安慰道:“姐夫,别怕,朝槿会护着你的。” 许舟心中暗自腹诽:我怕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少女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掩嘴轻笑一声,眼神示意他赶紧进屋。 许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屋内,来到坐在客厅主位的年轻美妇人面前,低头拱手,恭敬说道:“岳母大人,您唤许舟前来,有何吩咐?” 林疏雨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低头抿了一口,这才抬起头看向许舟,问道:“你可会作气势豪迈的诗词?最好是表达志向远大、建功立业,或者与国家大事相关的。” 许舟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会。” “嗯?” 林疏雨手中的茶杯猛地一顿,旋即缓缓放回旁边的茶几上,目光如霜,冷冷地盯着许舟,再次问道:“不会?” 许舟低下头,恭顺地说道:“许舟愚钝,确实不会。” 刚刚他在心里仔细盘算过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可不能干。 这些诗词可是要送给大公主的,涉及国家大事和战争的诗词,与那些风花雪月之作截然不同。 万一写得不好,或是其中表意稍有偏差,被心怀叵测之人抓住把柄,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文字狱的例子在世间可屡见不鲜。 反正自己左右不过是个赘婿,既没资格面见大公主,也没必要去阿谀奉承,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林疏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中满是不善,紧紧盯着许舟。 这时,苏朝槿在一旁轻声开口:“娘亲,每个人的文风各有千秋,姐夫不擅长创作这类诗词,也是人之常情。刚刚羡如姐不是讲了嘛,大公主也喜爱绘画,朝槿可以作一幅画,再自己构思一首诗词题在上面。虽说可能不够出彩,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想来大公主不会怪罪。届时母亲再添上些其他礼物,相互映衬,便足够了。” “哼!” 林疏雨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有些人啊,养着真不知道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连个弱女子都比不上。” 林羡如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赶忙出来打圆场:“姑姑,文人所擅长的领域确实各不相同。况且大公主的喜好,我也只是多年前知晓一些,这些年我们没联系,说不定她的喜好也变了呢。” 第215章 许舟深感荣幸 许舟心中暗叹,林羡如果然是个好姐姐。 他拱手低头,默不作声。 林疏雨听了林羡如的话,撇了撇嘴。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些道理,可她转头看向许舟,见他一声不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剧烈起伏,正准备拍桌子发火,苏朝槿连忙又说道:“娘亲,要不这样,到时候朝槿画一幅画,让姐夫写一则小故事,或者作一首借景喻人的诗词。如此,想必也能拿得出手。” 林疏雨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讥讽道:“他会吗?” 苏朝槿看了一眼堂下低头恭立的许舟,坚定地替他回答:“姐夫会。” 林疏雨柳眉一挑,眯起眼睛看向苏朝槿。 坐在旁边的林羡如,满脸好奇地问道:“朝槿,你和妹夫很熟吗?怎么连这些都清楚?” 苏朝槿柔声说道:“羡如姐,姐夫才华横溢,这并非朝槿一人知晓,娘亲也是知道的,苏府上下,众人皆知。” “嗤,可别算上我,我可不觉得!” 林疏雨嗤笑一声,扭过头去。 林羡如点了点头,说道:“姑姑,我听闻过妹夫讲的那些故事,确实别具一格,一般文人难以企及,想来是不擅长豪放派诗词,担心写出来不尽如人意吧。” 苏朝槿微微一笑,应道:“羡如姐所言极是。” 林羡如回以一笑,随后又微微蹙眉,目光重新落在堂下站着的许舟身上。 这少年模样倒是周正,可惜看着弱不禁风,与其他书生并无二致。 她实在想不明白,苏瑶云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更让她费解的是,身旁这位柔弱的小表妹,似乎也被这小子迷得神魂颠倒。 每次来与表妹交谈,都听她滔滔不绝地讲她的这位小姐夫,而且一提起来,眼睛就亮闪闪的,仿佛世间除了这个家伙,便再无其他可聊的话题。 这小子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年纪不大,和周序差不多……可惜,男儿还是要有武艺傍身才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许舟:“……” 这波真是鲁迅不如周树人了。 “许舟!” 林疏雨突然厉声喝道,“朝槿刚刚说的,你能做到吗?” 许舟沉默片刻,看向旁边那位柔弱却坚定的少女,刚要开口,林羡如突然又说道:“文人读书,不应只专注于吟作风花雪月的诗词。天下事、国家大事,都应当关心。我听朝槿说起过你作的几首诗词,文采尚可,只是立意稍显小家子气。不是无病呻吟,便是儿女情长。你若能创作出志向远大、关乎国家的诗词,那才堪称真正的才子。” 林疏雨冷着脸附和道:“羡如说得对。许舟,你到底能不能作?” 许舟低下头,说道:“许舟不……” “你要是不能,现在就去我后花园去种花去!以后也不用读书了,好好去当个种花匠,让你那通房小丫头也去,以后你们主仆两人,都不能再踏出后花园半步!” 林疏雨横眉竖目,满脸怒容,声色俱厉地喝道。 【这笨蛋,我和朝槿刚刚还在羡如的面前夸他,现在就要打我和朝槿的脸了?他今日要是敢在外人面前让我丢脸,我定要他好看!】 许舟:“……” 原来如此。 苏朝槿见此情形,柔声开口为许舟辩解道:“娘亲,即便您要姐夫作诗词,也该给他些时日准备呀,哪有当场提出要求,就立刻要姐夫写出来的道理。您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为难人了。” “嗯?” 林疏雨猛地转过头,怒目圆睁地盯着苏朝槿,质问道:“你说我欺负这小子?” 随即又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可知道,你周姨家的那个赘婿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到你周姨门外恭恭敬敬地躬身候着,洗衣扫地,像牛像马一样干活,什么又脏又累的活儿都得做。” “你周姨的女儿还瞧不上他,就连府里那些丫鬟都敢肆意辱骂他,他吃不饱、穿不暖。你周姨甚至还让他给她抬轿子、赶马车,动不动就用巴掌和鞭子教训他。” “别人家府中的赘婿,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他们的日子比下人还不如,谁都能随意欺辱、唾骂他们。” “你再瞧瞧这小子,在我们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吃得好、穿得好,每天除了读读书,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身边还有通房小丫头伺候着,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娘子和岳……哼!他真该烧香拜佛,感恩上天!” 苏朝槿听着母亲的数落,缓缓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其实她心里明白,娘亲说的都是实情,其他府中入赘的人,日子确实过得十分艰难,连府里的丫鬟仆人都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 可是…… 在她心中,姐夫与那些普通的赘婿截然不同。姐夫才华出众,腹有诗书,随口便能吟诗作词,还能讲出精彩绝伦、扣人心弦的小故事;他人品好,性格也讨人喜欢,而且还能保护她,让她的生活充满了快乐和惊喜。 反正,在她的认知里,姐夫就是最好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娘亲也不行。 许舟眼见这位岳母大人气得脸色煞白,一连串话语脱口而出,身子都因盛怒而微微颤抖。她既心疼自家闺女,又觉后悔,可那股子气尚未发泄殆尽,只能强自憋在心里。苏二小姐为他仗义执言后,却遭训斥,低着头,小嘴轻撅,满脸的不服气,瞧那模样,还欲继续为他辩驳。 林羡如见状,赶忙放下手中茶杯,笑着打圆场:“姑姑,消消气。朝槿所言在理,体力活与脑力活终究不同,文人创作需得灵感。” 既然有人给了台阶下,林疏雨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许舟心里清楚,此刻自己不能再默不作声,便开口说道:“岳母大人,小婿方才想说的是,能为岳母大人效力,许舟深感荣幸。既蒙岳母大人差遣,小婿必定全力以赴。且小婿此刻已灵感泉涌。” 第216章 醉里挑灯看剑 林疏雨带着几分余怒,瞥了他一眼,眉头紧皱,并未吭声。 【这臭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坐在一旁的林羡如赶忙催促道:“妹夫既有灵感,快说来听听。” 苏朝槿也抬起头,满含期待地看向许舟。 林疏雨冷不丁下令道:“习秋,去书房研墨,让绿巧准备记录。他要是敢糊弄我,这便是他在苏府作的最后一首诗词!” 习秋应了一声,急忙与绿巧一同奔进书房。 许舟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凝神酝酿情感,随后开口,声若洪钟,激昂地吟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此词一出,语调铿锵,一气呵成,毫无滞碍。 念罢,许舟只觉胸膛之中,一股豪迈壮志油然而生,热血在血管中奔涌激荡! 林疏雨虽未能立刻领会词中深意,可单听这磅礴气势,心中便陡然一凛,脸上的神色也随之骤变。 苏朝槿听完,小手不自觉地握紧,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泛起一抹激动的红晕,双眸波光粼粼,嘴唇微微开合,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是将目光投向身旁的白裙少女林羡如。 林羡如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微微沉吟,似乎沉浸在诗中的几句妙语里,细细品味。 片刻之后,她看向林疏雨,说道:“姑姑,给大公主的礼物有着落了。这首词,虽说不敢断言大公主定会喜欢,但送出去,必定极有面子。此词一出,其余人所送的那些诗词,怕是都要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了。” 气氛稍稍缓和了些许。林羡如虽未直白称赞这首诗的优劣,但她这番话已然表明,此诗颇具水准。能得到这位来自上京、见多识广的密谍司司长之女的认可,林疏雨自然面上有光。原本满心的怒气,也不便再发作出来。 她轻哼一声,斜眼睨着堂下躬身站立的少年,说道:“也就那样吧。你先前说不会作,这不是也作出来了?在外人面前谦逊些倒也罢了,在自家跟前,还用得着这般虚情假意?” 苏朝槿在一旁小声地为许舟辩解:“娘亲,或许姐夫刚刚还没来得及构思周全……” 林疏雨柳眉一竖,瞪了苏朝槿一眼,斥道:“就你话多!我说他一句,你倒回我两句,到底我是你娘亲,还是他是你娘亲?” 苏朝槿无奈地低下头。 林羡如也赶忙开口:“姑姑,文人作诗确实依赖灵感,这是常理。” 林疏雨这才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小口,站起身来,面色冷峻地看着堂下的许舟,吩咐道:“朝槿作画,你负责题诗,现在就着手去办。倘若能想出更绝妙的诗词,多作几首也无妨。此次大公主驾临景城,其他家族都争着送礼讨好。你若能为我苏府争得颜面,我自然不会吝啬,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说罢,她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冷冷瞥了许舟一眼,补充道:“你若立下功劳,往后在府中犯下的过错,皆可将功折罪;之前犯的错,也能既往不咎,明白吗?” 许舟闻言,心中一惊,挑了挑眉,拱手低头应道:“是。” 林疏雨摆了摆手,说道:“随朝槿去她的暖阁吧,好好琢磨琢磨,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佳作。今日哪儿都别去了,就在暖阁里专心思考,听明白了吗?” 许舟微微一怔,正欲开口,苏朝槿已然起身,朝着暖阁走去,轻声唤道:“姐夫,快进来……” 林疏雨板着脸,目光紧紧盯着许舟。 许舟不敢多言,跟在苏二小姐身后,走到暖阁门口。他犹豫片刻,才脱掉鞋子,走了进去。 林疏雨看着门口那双鞋子,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林羡如也站起身,感慨道:“只可惜,如今精通军事谋略的人愈发稀少。大公主自幼痴迷兵书与战争典籍,那些行军布阵之法,皆是从书中钻研所得。遥想当年,‘军神’叶靖城威名远扬,虽如今已年迈隐退,但大公主对他的敬仰从未消减,自幼便熟读其兵书。若有人能献上一部珍贵的军事秘籍,大公主定会欣喜若狂,说不定会彻夜研读,一口气读完。” 林疏雨收回望向书房的目光,提议道:“羡如,要不,咱们去外面的书店找找看?” 林羡如摇了摇头,说道:“别说大玄的兵书,就连北狄人的兵书,大公主在十二岁之前就已通读殆尽,不必白费力气了。况且,妹夫的诗词已然十分出色,再稍作润色便好,姑姑不必过于严苛。而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哎……羡如,你这说的什么话,跟姑姑还见外什么,有话但说无妨。” 林羡如抿了抿嘴唇,说道:“姑姑,咱们边走边说吧,顺便去看看玄正,我来这儿几个月了,都没怎么见着他。” “嗯嗯,走吧。”林疏雨微笑着说,“你呀,就是太较真。有些事儿交给旁人去做便是,哥哥也是个倔脾气,本想着让你历练几日,竟真把你送去巡检司干那些繁杂琐事。”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走出客厅,在一众丫鬟和嬷嬷的簇拥下,沿着走廊徐徐而下。 走到院子里时,林疏雨回头望了一眼书房紧闭的窗户,眉头微微皱起。 林羡如突然问道:“姑姑,我这位妹夫确实才华横溢,我听说瑶云她……” 林疏雨眼眸低垂,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瑶云她……我也曾苦劝,可根本没用。说到底,是我们苏家亏欠他。但羡如啊,你要明白,我对他已经算是宽厚的了。平日里对他态度欠佳,可我从未对他动过手,不过是言语上教导几句罢了。唉,我这张老脸,实在是放不下身段,只希望能以此稍稍弥补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