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入赘:我苟到举世无敌》 第177章 忠义传家 …… “所以那截杀宋家小子的人,应该不可能是外人。即便是外人,也绝对是跟我们苏家亲近的人,或者受了我们苏家大恩惠的人。一般人,可不会这般帮我们,毕竟那小子可是景城宋家最宝贝的儿子。” “会不会是路上遇到强盗?谋财害命也未可知。可能与我们这件事,并无关系。”苏三爷摩挲着茶盏边缘,釉面映出他浮肿的眼袋。 “应该不会,哪有这么巧。你当宋家这些年喂的天材地宝是糠秕?那孽障虽不擅杀伐,保命法器总该有三五件。还有,你刚刚也听到了,那小子死得很惨……筑基修士被碎尸……那截杀他的人,显然是抱着必杀他的决心的。怕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苏二爷冷笑,指节叩着案几上密报。 苏二爷苏二爷忽地倾身向前:“大哥,孙先生跟了你二十多年,而且可是侍奉过老太爷的老人,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无论是谁,都应该不会怀疑他吧?而且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不曾有过差池。刚刚朝槿丫头遣人递话……对你说了什么?莫不是朝槿查到了什么?” 苏儒朔皱着眉头,没有回话,指腹反复摩挲着密信边角的血渍,那是今晨信鸽带回的。他突然起身,青铜烛台被带得火光摇曳:“你们都回去吧,一天都没有吃饭了,快回去吃饭吧,我去朝槿那里看看。” “大哥忒也小气。”苏四爷把玩着玉貔貅吊坠,“也不留兄弟几个吃个饭?” 苏儒朔摆了摆手,没有理他,转身离开。 廊下林管家垂首侍立,听得家主沉声吩咐:“孙先生刚刚急病猝亡了,暂时去把他埋到他住的小院里,等明天知会他的亲眷后,再起棺厚葬。” 苏儒朔的话音未落,原本瘫软在地上的老先生,突然如同触电般猛地抬起头,双眼瞬间瞪得滚圆,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他挣扎着爬起来,动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一个年迈之人,几步便扑到了苏儒朔脚下,双手紧紧抱住苏儒朔的大腿,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哀求道:“老爷!老爷开恩啊!老奴是一时糊涂,被逼无奈啊!求求您,放过老奴这一回吧!” 孙德枯爪死死攥住苏儒朔袍角,额头在地砖撞出闷响。血珠混着涕泪滚落,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痕迹。 苏儒朔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教自己习字的老人,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记得开蒙那年,孙德袖中总揣着松子糖,趁父亲不注意悄悄塞给他。此刻那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与记忆中替他拂去砚台墨渍的手重叠。 这多少年的情分,怎能说断就断? 然而,背叛就是背叛,无论情分多深,也不能容忍。 “苏家可曾薄待于你?” “自然是不曾亏待,老奴知道,老奴该死,但求老爷开恩!宋家那帮畜生绑了思礼……老奴实在……” 孙德喉间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思礼是老爷看着长大的,连名字都是您取的,他去上京也是老爷送去的,赴京前夜……还说要学成归来,替老爷分忧,为苏家效力……” 说到这里,孙德已是泣不成声,泪水与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忽然扯开衣襟,胸口狰狞刀疤赫然在目——那是二十年前替苏儒朔挡的刺客利刃。 “铮”地一声,林管家腰间佩剑出鞘三寸。苏儒朔抬手制止,蹲身扶住老者肩头:“叛主之罪……” 他指尖触到孙德剧烈颤抖的肩胛骨,“当诛九族。” 孙德浑浊瞳孔骤然收缩,却听得家主叹了口气,续道:“但你的家人,苏家会照顾。思礼,苏家也会想法子救回来。你放心去吧,苏家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老者闻言,怔愣片刻,,眼中满是感激,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自责。 “老爷大义,我孙德愧对苏家!” 他忽整了整衣冠,行三跪九叩大礼。 起身时袖中寒光微闪,众人尚未回神,他已如离弦之箭撞向石灯笼。 颅骨碎裂的闷响惊飞檐下栖鸦。 苏儒朔弯腰拾起孙德怀中滑落的银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是他亲笔题的“忠义传家”。 血渍正慢慢渗入“义”字最后一笔的沟壑里。 苏儒朔的袍角扫过石阶青苔,沉声道:“老林,送孙先生体面上路。”他望着老管家佝偻的背影,腰间玉佩被攥得温热,“他家那个在国子监的孙儿……总要全须全尾接回来。” “是。” 林管家喉结滚动,终是拖着孙德尸身没入夜色。 血痕在青砖上蜿蜒如蛇,苏儒朔沿着那道暗红痕迹踱至西跨院,却在月洞门前驻足。 思索了片刻,他转身往二女儿住的僻静小院走去,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却没有进去,正要转身离开时。习秋推开雕花门,看见了他,面色古怪:“老爷怎在风地里站着?怎么不进来呢?小姐……小姐在书房写字,还没有休息呢。” 苏儒朔犹豫了一下,只得又抬步走了进去。 进了庭院,从打开的窗户里看去,那一袭素白衣裙的娇弱少女,正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用着刻刀,正在动作柔婉地雕刻木材,梨木碎屑如雪落满湘裙,目光里满是温柔的神情…… 等等?! 什么东西?! 刻刀!! 苏儒朔挑了挑眉,进了院子,站在了暖阁门口,并未进去。 绿巧刚要进去禀报,他低声问道:“朝槿在干什么?” 绿巧犹豫了一下,嘴角扯出难看的笑容道:“小姐在雕刻……姑爷作的词,说是要亲自印一本诗词集。” 苏儒朔目光一动,沉默了一下,道:“那小子……经常过来吗?” 绿巧摇了摇头,看了里面的小姐一眼,低声:“姑爷不经常过来的,每次都是夫人催三请四才肯来。小姐有时候去找姑爷,都见不着。” 苏儒朔眉头一皱:“那小子架子这么大?” 跟在后面的习秋哼道:“姑爷的架子大的很呢,总是对我家小姐不理不睬,特别可恶。有一次我看见姑爷在池边喂锦鲤,小姐隔着花墙看了半刻钟,他愣是没回头!” 第178章 我认下了 苏儒朔怔了怔,心里想着那小子的确有些过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那小子做的对。 姐夫与小姨子本来就该保持着距离,不是吗? 这小子倒是个知礼的,只是未免太知礼了些。 不过他还救了朝槿的命,算了,由着他吧。 “我会找机会说说他的。” 苏儒朔点了点头,心头暗暗道:找机会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对瑶云不满,是不是有离开苏府的意思。 “爹爹,您来了。” 苏朝槿一惊,连忙将刻刀和木材藏到桌子底下,檀木镇纸“当啷”滚落。要起身时,素白裙裾又被长椅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惊的绿巧和习秋慌忙飞奔进去扶住了她。 苏朝槿尴尬道:“哈哈,爹爹,我在发呆呢,您现在来,可是有事?” 苏儒朔望着那块梨木胚上新旧叠错的刀痕,喉间发涩:“刻的是许舟的诗词?” 苏朝槿耳尖泛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女儿最近身子爽利了些,闲来无事练练手……” 苏儒朔沉默地看着她,俄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苏朝槿微微一笑,柔声道:“爹爹把所有功劳,都算到朝槿的头上就好了。” 顿了顿,又低声道:“若是以后……朝槿有做的出格的地方,或者有损苏家名誉的事情,还希望爹爹……” 苏儒朔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如果需要爹爹帮你,也尽管说。什么苏家名誉,苏家利益,你比他们都清楚,爹爹对这些,看的不重。只要你们好,爹爹就心满意足了。” 苏朝槿微微低头,指尖抚过案上诗词,素绢封面沾了点点梅香:“谢谢爹爹。其实朝槿知道,爹爹这两年让渡海运份额,连盐引都分与旁支,割掉许多利益,不争不抢……可是在给豺狼喂饵?朝槿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我们……” 苏儒朔叹了一口气,目光怜爱地看着她:“朝槿,其实在我们苏家,你比谁都聪明,你可知‘亢龙有悔’?过刚易折,咱们苏家这尾蛟龙……是该潜渊了。而且你的身体……放心吧,咱们很快就去上京,爹爹会为你找一个好大夫的……” 苏朝槿看着他的目光道:“爹爹说的‘咱们’,应该不止我们俩人吧?” 苏儒朔沉默了一下,道:“都去。” 苏朝槿低声道:“原来爹爹早就在谋划……这苏府,被那么多人觊觎,应该是有什么秘密吧?” 她又抬起头道:“爹爹不用告诉我,朝槿也不想知道。朝槿只想知道,爹爹说的都去……包括姐夫吗?” 苏儒朔点头:“许舟那臭小子……既然叫了我一声父亲大人,那这个儿子我就认下了。” “朝槿替姐夫谢谢爹爹了。” 苏儒朔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只道:“你好好歇息,将养好身子。虽说你如今气色稍有好转,但仍不可过于劳累。年关将近,到时大公主会来景城过年,会很热闹的。罢了,不要再多思多想,爹爹这便回去了。” 言罢,他微微摆手,转身阔步离去,身影在廊下渐渐隐没。 苏朝槿目送父亲离开,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久久地伫立在房间里,周身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气息。 良久,她缓缓弯下腰身,从桌底轻轻取出刻刀与木材。 她微微怔愣片刻,随后在长椅上落座,手中握着刻刀,正欲发力,却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咳”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那木板之上,瞬间将木板上的字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小姐!” 绿巧与习秋惊呼出声,脸色骤变,眼眶泛红,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窗外,夕阳渐渐沉没于山后,夜幕悄然降临。 少女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 那斜挂在屋檐下的梅花,熬过了凛冽的寒冬,却终究没能等到百花齐放的春天,已经开始渐渐凋零…… “还是,无用吗……” 少女轻声呢喃,粉唇边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宛如那曾经在冰雪中绚烂盛开的红梅,却在百花盛开之际黯然凋零。 只是不知,她是否会如那木板上被鲜血染红的小词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却依旧……香如故 不多时,许舟再次来到了二小姐的院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放下一杯自己的血,便转身离开了。 不仅二小姐需要静一静,他自己也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许舟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城一趟了。 修行固然可以在屋内闭门造车,但更需要在实战中磨砺提升。 一直龟缩在府中独自修炼,终究会错过许多东西。 有些感悟与成长,唯有在真正的战斗中才能获得。 当然,出城必然会面临诸多危险。 但修炼之路,若是一味惧怕危险,那便失去了前行的意义。 更何况,以他如今与苏府的处境来看,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从苏二小姐那里离开之后,天色已近傍晚。 许舟稍作思量,决定出门一趟。 他特意绕了一些路,在集市上购置了一些野外可能用到的物品,又买了一些火药所需的原材料。 最后,照例买了一整杆糖葫芦,便从后门返回了苏府。 此时,天色已经快要完全黑了下来。 即便是在内城,夜晚也并非安全之地。 更何况,他和苏府如今都被人觊觎,天黑之后,绝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回到小院时,汀兰正站在门口,满心期待地望着他。 见到他手中拿着那么多糖葫芦,小丫头瞬间眼睛一亮,欢喜地蹦了起来,喜滋滋地跑出来迎接。 ”公子,你又独自一人出门了?怎么买了这般多糖葫芦呢?奴婢孤身一个可吃不完,吃多了牙齿会疼的,奴婢只敢尝个两串,不,三串,顶多四串!” “想得倒美,就给你一串。”许舟仅递给她一串,还不忘叮嘱道:“吃完记得漱口刷牙。” 第179章 你很特别 小丫头拿着糖葫芦,望着他手中剩余的那一杆,思索片刻,道:“大小姐一串,司琴姐姐一串,甘棠姐姐一串,还有……二小姐一串?那剩下的呢?” 许舟脚步一顿,转过头看着她,好没气道:“你怎的分得如此清楚,我就搁在房间里,但你一天只能吃一串,再多吃可要生蛀牙的。” 小丫头嘻嘻一笑,道:“不会的,只有小孩子才会生蛀牙,汀兰已经是大人了。” 说完,眼疾手快地又摘了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直奔厨房,道:“公子稍等,奴婢这就给您把饭菜热一热。” 许舟耸了耸肩,满心无奈。 他坐在石桌旁,眼看着夕阳一点点没入碧瓦朱檐,直至消失不见。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又不禁想起了今日清晨,二小姐对他说的那句话。 小姨子想亲姐夫? 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 而且,那个时候,他还听到了苏二小姐心里的话:我这般试探姐夫,姐夫会不会瞧不起我,觉得我轻浮不知羞耻? 苏二小姐为何要如此试探他? 是岳母大人的吩咐,想看看他是否对苏二小姐有非分之想? 还是苏大小姐的指示? 不管何种原因,他往后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若敢露出对姐妹二人皆有企图的不轨之心,只怕会立刻被岳母大人打断腿,扫地出门,抑或直接被苏大小姐的头号打手甘棠姑娘一剑封喉。 唉,可惜他把二小姐揣在兜里,二小姐却把他踹进沟里,竟来试探自己。 这糖葫芦还是他自己吃吧。 这糖葫芦还是他自己吃吧。 姐夫趁着天黑去给小姨子送糖葫芦,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要送也不该是他去送。 用过晚饭,许舟带着三串糖葫芦出了门,直奔大小姐的院子。 尽管苏大小姐不太可能接受他的糖葫芦,但样子还是要做足的,不可能只给司琴和甘棠,却不给苏大小姐,这说不过去。 院门敞开着,前院空无一人。 许舟拿着糖葫芦,径直去了后花园。 司琴正站在花园门口,双臂抱胸,懒洋洋地斜倚在绿藤攀附的圆门上,耳朵上插着一根翠绿的茎秆,神情呆呆的,脸上还露出一抹傻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双眸一亮,赶忙站直了身子,看向他,粉嫩如花的俏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脆声道:“姑爷,你来啦。” 那抱剑站在花园里发呆的冰冷少女,听到声音后,也立刻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又侧开目光。 “姑爷,你看,棠棠好过分!” 司琴瘪了瘪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我不过就是想试试秋海棠的味道,还没咬到呢,就被她揍了一顿,臭棠棠还把枝干插在我脑门上,不让我拿下来!” “太过分了,还敢偷吃,看我得把你吊起来打。” 许舟随口回了一句,话一出口,他却突然愣住了。 这不是那位岳母大人的口头禅吗? 人传人现象? 司琴撅起小嘴,哼了一声:“姑爷经常被夫人欺负,如今都快变成夫人的模样了呢。” “别胡说。” 许舟瞪了她一眼,司琴睁大水汪汪的眸子,瘪了瘪嘴,没再开口。 许舟没有再理会她,从身后抽出一串糖葫芦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迈步进了花园。 司琴突然抽了一下鼻子,满脸感动地道:“好耶,姑爷果然跟司琴天下第一好!” 刚说完,她察觉到花园里那双冰冷的眸子,连忙又抽泣了一下,改口道:“但是这种拍马屁可没用哦,人家和棠棠才是天下第一好……” 许舟走进花园,先来到那棵梅花树下,把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道:“甘棠姑娘,糖葫芦……” 梅花树下的抱剑少女,冷着脸别过了身子,冷哼一声。但依旧伸出小手将糖葫芦接过。 许舟笑了笑,左右看了看,凑近低声开口:“……我房间里还有一杆,想要的话自己去拿…… 别让司琴知道了。” 还不等甘棠反应,一道声音便在身旁响起:“姑爷,司琴已经知道了呢……” 司琴俏生生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啃着糖葫芦。 甘棠抿了抿嘴,拿着糖葫芦快步离开,进了屋里,再也没有出来。 许舟:“…… 哈哈,下次给你买。” “姑爷,你上次也答应给我买了,买到棠棠那里了吗?” 司琴勃然大怒,一口撸下剩下的糖葫芦,猛猛嚼了两口,随后将签子狠狠地丢在地上,扭头就要走。 “……下次买三杆给你。” 司琴立马转过身来,讨好地道:“姑爷最好了……刚刚是人家鬼迷心窍、精神错乱了……当不得真的。” 许舟:“……” 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花园外走去,只留下司琴还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下次该如何从姑爷那里多捞点糖葫芦。 “大小姐。” 许舟走到凉亭前,低头送上糖葫芦,轻声道:“我在外面买的。” 【…… 予之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 哟,今日读的是《孟子》。 苏瑶云正在亭中安静地看着书,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糖葫芦,又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许舟拱了拱手,转身欲离开。 “姑爷,我来送送你。” 司琴没等他拒绝,连忙走了过来。 许舟点头,司琴领着他往前院走去,在拐角处却又停了下来,双眸波光流转地看着他。 许舟正要靠近时,司琴慌忙后退一步,抬手捂着嘴巴,低声道:“姑爷,今晚不能再对人家色色了,真的不能了……三杆糖葫芦可收买不了人家。” “司琴姑娘,你太普信了吧?” 许舟面色古怪,侧开身子从她身旁往外走去。 司琴:“……” 她急忙追了上去。 “姑爷,普信是什么意思啊?” 许舟犹豫了一下:“就是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司琴很普通吗?” 司琴委屈地瘪了瘪嘴,那微微垂下的睫毛里,有薄薄的雾气在弥漫。 许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司琴姑娘很特别。” 第180章 傻得很特别 司琴望着他,眸中泛起微光。 许舟忽地侧过身,双手按在少女肩头,神色郑重的开口:“傻得很特别。” 司琴茫然地眨了眨眼:“?” “也就是特别的傻。” 话音未落,许舟已经有些绷不住了,他疾步朝外走去,袖角在风中翻卷如蝶。 少女呆立片刻,忽然提起裙裾追出门槛,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姑爷!糖葫芦买两杆就够了!剩下的一杆换成龙须酥、炙地瓜、糖渍冬瓜仁、云片糕......” 许舟:“……” 许舟脚步踉跄,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垂花门外。 悲伤笼罩的宋府正堂,白幡如雪。 最受宠的二公子横死暗巷,连全尸都未留下。 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城中各世家闻讯皆来吊唁,苏家亦遣人送来帛金。 景城不过弹丸之地,纵使暗流汹涌,明面上总要维持着虚伪的和气。 知府柳承砚连夜提审全城仵作,红木惊堂木在寅时三刻生生拍出裂痕。 吊唁的名流显贵们起初群情激愤,誓言要掘地三尺擒拿真凶。 可当边关急报传来,满城权贵便默契地将宋家惨案抛诸脑后。 ——大公主的车驾已抵青塚原。 腊月霜天里,大公主十万边军正在城北约三十里的青塚原扎营。铁蹄踏碎三尺积雪,玄色营帐沿山势绵延起伏,恍若蛰伏的黑龙。这是大玄武纪九年的凛冬,北风裹挟着北狄族狼旗的腥气,在雁门关外呜咽如泣。 谁都不曾料到,这位被朝臣称作 “铁衣裹着红妆”的传奇公主,竟会在年关将近时折返封地。 景城耆老犹记十年前定鼎之役,十四岁的大公主披血甲率八百死士夜袭叛军大营,箭雨将她的胭脂染作赤霞,一箭射杀叛首陆昭。平定叛乱之后,当今圣上念其功劳,破例敕封镇朔将军,赐蟒袍玉带开府建牙,自此朔州有了大玄千百年来首位女藩王。 柳承砚早早得到消息,连夜召集衙役清扫御道,青石板上泼了三遍皂角水。坊正们举着火把挨户盘查,将流民乞丐悉数逐出内城。绸缎庄掌柜忙着在檐角悬起彩绸花灯,书肆里挤满挥毫泼墨的才子,雪浪笺上尽是“红妆安社稷”之类的颂词。 整座城池都在为迎接凤凰临幸而沸腾。 茶寮里的说书人拍响醒木,从公主七岁挽弓射雁说到上月奇袭北狄族王帐。少女们攥紧绣帕幻想那袭猩红斗篷,少年郎则反复擦拭佩剑,盼着能在朱雀大街上得见天颜。 他们仰慕的并非天家贵胄的血脉,而是雪夜里单骑叩关的胆魄,是运筹帷幄时指尖掠过沙盘的从容,更是十年间百余场战役淬炼出的赫赫威名。 在军事领域,大公主组建的“飞狐骑”配备特制神臂弓与连发三眼铳,每逢朔望便深入草原腹地侦察。北狄斥候闻之胆寒,单是那玄甲银鞍的骑兵阵列掠过地平线,便足以令游骑哨所燃起十二道狼烟示警。 经济方面,她在朔州首创“军屯三一制”,戍卒可获三成屯田产出归私,引得边军争相拓荒。更设立“雁门书院”,特设军户学堂与质子学斋,将《武经总要》与九章算术熔铸成革新教材,堪称开百年风气之先。 正因如此,当这位传奇公主的鸾驾即将莅临景城的消息传开,整座边城都沸腾了。 东市大街上,鼎昌商会的南海珊瑚还凝着晨露,龟背锦胡商挥舞铁秤砣训斥伙计:“此砗磲珠要嵌进公主的九鸾衔珠剑鞘,差半钱便拿你的骨头补!” 巡城卫兵新漆的鸾鸟铜徽映着日芒,腰间弯刀下压着的洒金笺,俱是本地乡绅绞尽脑汁写就的贺词。 当然,总有不为之所动者。 许舟在厢房闭关两日后,揣着《景城府志》踏出府门。书页间夹着的羊皮笺,正记载着“雁荡东麓鬼哭林,阴雨时闻幽咽声”。 鬼哭林中有没有鬼许舟不知道,但是肯定有妖兽。 他决定要去闯荡一番,一方面可以提升自己的战斗素养,另一方面妖兽的肉据说很好吃。 他先在内城转了七家药铺,比对三十余种金疮药价格,最终选定了云纹瓷瓶装的止血散。又在鼎昌商会购得玄铁匕首,刀刃淬着暗蓝寒光——这花去了他半数积蓄。 最蹊跷当属那张鬼哭林地图。 这几夜他神魂出窍勘察城外,偏那东北方始终笼罩在诡谲黑雾中。 一是那里很大,崇山峻岭,连绵不绝。 神魂到不了那么远的范围。 二是在神魂的视线中,即使极目远眺,那里的天空飘浮着一层浓郁的黑雾,似有天然禁制,连月光都化作粘稠墨汁般难以穿透。 “客官您的点心。”伙计递来琉璃纸包,打断了他的沉思。 许舟这才想起答应司琴的零嘴,忙又添了松子琥珀糖和玫瑰缠丝糕。 穿过永庆桥时,许舟看见十二匹赤焰驹牵引的沉香辇正轧过青砖,八个绣娘悬在飞檐上穿织金线,空气里浮动的龙涎香雾,熏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听说织造局调了三百匠人,要给全城商铺换上朱红帐幔。”卖糖翁的凤凰糖画垂着九条尾羽,蜜色流光险些沾上许舟肩头。老人边浇铸新的鸾鸟糖雕边絮叨:“昨夜来了八个御膳房师傅,专教我们把糖人捏成祥瑞模样,我们啊,也是沾了大公主的光……” 许舟咬着糖葫芦挤过人群时,茶楼飘下的说书声截断在风里:“要说那柄九鸾衔珠剑……”他望着西市突然多出的三层货架,忽然惊觉今日原是腊月二十三。 在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个岁日,竟因那位公主的到来,提前半月便有了年节气象。 晌午时分,许舟踏着青石板绕至苏府后巷。 经过大小姐居所时,朱漆门扉吱呀裂开寸许,司琴扒着门缝探出半张俏脸,她眯着眼睛看了过来:“姑爷应承的零嘴呢?” 许舟:“……搁在院子里,我等下拿给你。” 许舟拢了拢衣袖,青竹暗纹的袖口掠过石阶上斑驳的苔痕。 第181章 要下雨了 其实就在许舟身上,但是许舟总不能当着司琴的面把那些东西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吧? “可是你现在不应该是刚回来吗?” 司琴提着藕荷色裙裾跨过门槛,狐疑地绕着他转了两圈。廊下风灯将少女鬓间珠花映得流光溢彩,却照不亮许舟此刻僵硬的面容。 许舟:“……” 您多冒昧啊,这个时候脑袋这么灵光? 许舟只得拱手道:“司琴姑娘抱歉了,我出门的时候忘记了,等下吃过午饭我再去帮你买。” 说完,转身离开。 “嗯?姑爷,那你刚刚出去啥也没买,出去干什么?” 司琴突然逼近半步,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许舟面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装作没听到,匆匆拂袖而去。 “不对劲,姑爷有古怪……”司琴看着许舟离去的背影,眼珠子转动,忽然“吱呀”一声木门重重闭合的闷响,伴着渐远的碎步。 “棠棠,大事不好了!姑爷他……” 吃过午饭,许舟叹了口气,真是百密一疏,哪曾想会被司琴抓个正着。 没办法,他只能再出去逛一圈了。 他径直向着苏府后门走去。 来到后门,他刚要推门而出,突然感到不对,转头看去,身后不近不远,跟着一个人。 他刚停下脚步,对方也停下了脚步。 红衣少女环抱剑鞘倚在太湖石畔,霜色剑穗垂落如瀑。 “甘棠姑娘?”许舟愣了一下,驻足回首。 对方睫羽低垂,苍白的指尖摩挲着剑柄夔纹,恍若与天色融作一体的石像,仿佛一直都站在那里,并没有跟踪他。 许舟:“……甘棠姑娘,你还有事吗?” 甘棠冷着脸,看着别处。 僵持半盏茶光景,少女终于启唇:“你,去哪?” 许舟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出去买点东西。” 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待会儿我给你买糖葫芦回来,你要几杆?” 甘棠沉默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双眸冰冷,鸦青色发带扫过凝霜的侧脸,咬字生涩如冰棱相撞,磕磕绊绊道:“司琴说,你,今天……出去是,去青楼,找……没穿衣服的,花魁,是不是?” 许舟:“……” 他第一次听到这位甘棠姑娘说这么多字,感到有种莫名的新奇。 “嗯……是。” 许舟鬼使神差般勾起唇角,决定大胆包天,逗她一逗:“你家小姐又不跟我同床,我去找花魁怎么了?外面的书生都去过青楼,偏我守着冷衾孤枕,我今天想去长长见识,不可以吗?” 一股熟悉的寒意袭来。 少女握紧了手里的剑,另一张小手,握住了剑柄。 拇指已顶开剑格三寸,剑身映着暖阳渗出猩红血光。 许舟喉结滚动,忽觉后颈泛起细密寒意。 颇有种出门鬼混被老婆抓到的感觉。 许舟咽了咽口水,连忙急退两步举手告饶道:“开玩笑的,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刚刚出门是去买书去的,不是去青楼找没穿衣服的花魁的。空着手回来是没买到想要的书。” 少女依旧握着剑柄,双眸冰冷地看着他。 许舟只得举手道:“我发誓,若是我说……若是我是去找没穿衣服的花魁,天雷五雷轰!” 少女又看了他几眼,剑刃缓缓归鞘时带起细雪般的碎光。 许舟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敢再开玩笑,道:“那个,甘棠姑娘,我先出去了,我答应给司琴买的糖葫芦还没买呢,放心,等下给你带。” 刚走了几步,转头看去,她又跟了上来。 许舟:“???” 少女见他停下,也停下,看向别处。 许舟出了后门,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向门口。 她也跟了出来,停在了门口,仰头数着瓦当上的脊兽。 “甘棠姑娘?” “嗯。” “我要出府了。” “嗯。” “你是不是应该……” “嗯。” 许舟:“……” 两人走走停停,在小巷里拉扯了一会儿。 身影在青石板上投下纠缠的暗影。 许舟瞥见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有再管她,连忙甩开衣袖疾步拐入岔道。 布履踏过苔痕斑驳的砖墙,七弯八绕竟转至外城安平医馆。 刘老头正捣着药杵,浑浊的老眼从铜框眼镜上方斜睨来人:“哟,苏家姑爷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话虽刻薄,颤抖的尾音却漏了喜色。案几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碟桂花糖。 许舟笑了笑:“刘大爷,你这就是折煞晚辈了……” 回去的路上,暮色已浓,许舟刻意绕了三道水巷。 确认身后再无缀着的红色衣角,这才翻进苏府后墙。 应该是跟丢他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怀中的蜜饯油纸包尚带体温,穿过月洞门时却撞上司琴托腮呆坐的身影。 她见到许舟回来,一脸惊喜的接过零嘴,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 “甘棠姑娘还没回来吗?”许舟将云片糕搁在石桌上,左右看了看。 司琴倏然起身,酥糖渣簌簌落在裙裾:“姑爷没有跟棠棠在一起吗?刚刚棠棠不是跟姑爷一起出去逛街去了吗?” 许舟眉头一皱,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我以为她自己回来了。” “完了,姑爷,完了,棠棠不认识路,她是路痴啊,那时候从定国府回来,她带的路……姑爷,快去找棠棠!她害怕一个人,特别是天黑的时候,其实她胆子很小的……我……我不能离开,我还要看着小姐,你……” 司琴慌忙踱步,满脸焦急。 话到半截突然噎住,杏眼瞪得滚圆,“姑爷,你把她弄丢了?!你去找……” 不待她说完,许舟立刻转身出了小院,直接向着后门奔去。 他居然忘记了这茬。 而且那位孤独的少女跟着他……只不过是怕他去青楼,或者想要跟他一起出去逛个街,他却…… 他真不是个东西! 府外,黑夜已经笼罩了整条街道。 他快速奔跑起来。 “轰隆!” 恰在此时,惊雷劈开暮色。 他抬头看去,傍晚时还晴朗的天空,此刻竟已是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 第182章 登徒子 闪电划过。 刚被夜幕笼罩的街道,被照亮了一瞬间,又重新陷入了更深的夜幕之中。 雷声滚滚。 长街乱作一团,货郎撞翻了果脯摊子,蜜饯与暴雨前的尘土混作泥泞。 许舟逆着人潮奔窜,玄色衣袂扫过惊慌的稚童、倾倒的货架、散落的书籍残页。 这天气,说变就变,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许舟在匆忙的人群中穿梭着,顺着去往鼎盛商会的道路上,每条大道,每条小巷,都挨个寻找。 每处暗巷都回荡着他嘶哑的呼唤,惊起檐下栖鸽扑棱棱乱飞。 整整一个时辰。 几乎找遍了内城的所有街道,都没有找到那道冰冷的身影。 难道迷路乱走,过了桥,去了外城? 许舟思考着,不敢歇息,又继续向着外城走去。 可惜如今时有雷霆乍现,否则他便可神魂离体悬于九霄,俯瞰全城寻人必当事半功倍。 天地间至刚至阳的雷霆对神魂有着天然的压制,尤其是这等自然孕育的天雷威能。 那些专门克制神魂的法器,也多以雷纹篆刻或引雷晶锻造而成。 纵是修炼有成的神魂修士,亦不敢在雷云密布时凌空虚度——除非是渡过雷劫的超强神魂。 但是许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境界。 不知道那位梦里的神魂前辈,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许舟皱着眉头,快步向着外城走去。 城郭上空黑云翻墨,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向鳞次栉比的屋脊,仿佛要将整座城池碾入地脉。远处已有银蛇在云海中窜动,裹挟着天地威压的雷鸣隐隐传来。 往日熙攘的街市此刻空无一人,沿街商铺早已落下厚重的柞木板,更有店家将八仙桌抵住门扉,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 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在狂风中叮当作响,许舟心头焦急起来,加快了脚步。 踏过护城河石桥时,青石板上已落满铜钱大的雨点。外城低矮残破的砖木建筑群在雨幕中影影绰绰,像极了幽冥界的鬼市。 漫无目的地找了一会儿,当第七道闪电劈开天际时,许舟突然顿住脚步——那少女跟着他出来时,以为他要去青楼找没穿衣服的花魁,跟丢后,会不会…… 他左右看了一眼,连忙闯进了一家正在关门的商铺,直接问店老板道:“老板,你知道附近哪里有青楼吗?” 女老板:“……登徒子,滚出去!” 许舟被骂了一顿,然后被女老板拿着扫帚赶了出来。 叹了口气,他只能自己来找。 不过青楼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而且灯火辉煌,装饰精美,很远就能看见。 通常情况下,越是下雨天气,青楼的生意就越好。 因为这个时候,许多商铺都停业了,街市也关闭了,人们没有地方去,能娱乐的地方又很少,所以很多人兜里有银子的就去了青楼。 当然,也有去喝茶听戏的。 总之,青楼很好找。 许舟走街串巷,终于看见一座青楼,艳帜在狂风暴雨中猎猎翻飞,描金灯笼泼洒出暖昧的橘光。此时的销金窟门庭若市,大把大把的女子衣着暴露,半截藕臂探出窗外招揽着客人。 许舟走过去看了一眼,并没有在外面找到那道身影。 按说,甘棠姑娘不会进去的。 他又去找其他青楼。 第二座青楼外面,依旧没有人。 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如同天神的战车碾过苍穹。 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行人了。 许舟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向着另外的街道奔去。 跟在一名男子的后面,他找到了第三座青楼时,紫电恰好照亮檐角蹲踞的嘲风兽。 突然,他看到三丈开外的老槐树下,三名醉汉正围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醉醺醺地调笑。 甘棠青丝尽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正紧紧盯着青楼门口,剑鞘抵住青石板缝隙,玄铁剑身已出鞘三寸。 正是甘棠! 许舟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小娘子一直盯着那里看,莫不是来捉奸的?是你家夫君不要你了,去里面找女人玩去了吗?”酒气冲天的汉子伸手欲挑她下巴,“这等负心汉有什么好惦记,竟然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独自一个人丢在这里,简直瞎了眼睛。姑娘,那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不如跟爷……啊!” 话音戛然而止。许舟已经一手从背后掐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扔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甘棠倏然转头,眸中冰霜在触及少年身影时裂开细纹。 旁边另外两名男子,见此一幕,正要趁着酒意怒喝挥拳时,许舟一脚一个,直接把他们踹爬在了地上。 “走,回家。” 许舟注视着眼前面若寒霜的少女,神色肃然。 未曾料她当真来青楼守株待兔! 少女五指扣紧剑柄,眸光似刃般掠过他面庞,转而投向楼前搔首弄姿的艳妆女子,最终又落回他脸上:“你……在里面?” “不在。” 许舟言简意赅:“我回家了,发现你不在,又出来了找你了,刚刚才在这里找到你。” 剑穗在风中轻颤,少女默然不语。 许舟只得抬手立誓:“我发誓,我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 “轰隆!” 云层恰在此时炸开惊雷。 雨幕应声倾泻,铜钱大的雨点砸得青石板噼啪作响。 许舟抹去面上雨水:“……那个,我真没说谎,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回去问司琴姑娘,她总不会帮着我骗你吧?” 剑鞘与青石相触发出轻响,少女终是松了手。 “臭小子!你……” “砰!砰!砰!” 三名醉汉方要起身叫骂,已被许舟一脚一个踹得栽进泥水。 “走吧,回家,要下大雨了。” 许舟转身看着眼前的冰冷少女催促。 少女不再倔强,垂首紧随其后。 两道身影在长街渐行渐远,暴雨如天河倒悬,电光不时撕裂穹顶。 许舟忽觉衣袖微沉,身后的少女贴近了自己——每当雷鸣炸响,身后人便不自觉贴得更近,单薄肩背隐隐发颤。 “看来司琴没有骗我,原来这丫头,胆子好小……” 第183章 桥洞 两人淋着大雨,踏过护城河石桥时,玄铁门闩闭合的闷响穿透雨幕。 许舟心头骤沉,暗道不妙:他忘了,最近因为大公主要来景城的缘故,内城夜晚的戒备森严了许多,城门关闭的时间也提前了很多。 他看着紧闭的城门,有些不甘心的跑过去,推了一下沉重的城门,想要看看门是不是只是虚掩着,结果发现门已经关的死死的,岿然不动。 显然,门后已经架上了沉重的门栓。 这个时候,即便有守卫在门里面,也绝对不会给他开门。 “轰隆!” 惊雷恰在此时劈落,城楼飞檐上的嘲风兽在电光中狰然欲活。 暴雨滂沱,完全没有要停下的痕迹。 城墙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下面的人,快要宵禁了,不要在城门前逗留,小心弓箭伺候!” 许舟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多说,只得淋着暴雨,跑到那名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女面前道:“城门关了,进不去了,今晚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去外城开个……找个客栈吧,明天再回去,可以吗?” 少女愣了愣,微微点头。 许舟立刻带着她穿过石桥,返回外城。 结果连续找了两个客栈,店老板都把他们赶了出来。 “最近大公主要来景城,官府查的严,没有路引或者其他身份证明,没有熟人带着,哪家客栈要是收了,抓到不仅要罚银子,还要蹲大牢。两位客官,实在抱歉了。” 都是同样的说辞。 两人再次流落到了街头,淋着大雨,不知该去哪里。 “阿嚏……” 许舟正想着办法时,少女猝然掩唇,单薄脊背在湿透的素衣下微微发抖。 这少女没有练过武,不能再到处淋雨了。 他突然回身道:“甘棠姑娘,教坊司和青楼总该不用路引,我们不若寻间阁子暂避风雨?过一夜,你看可以吗?” 少女足尖钉在青石板上,眸中寒芒如刃。 满脸都是拒绝。 “哈啾——” 第三声喷嚏在雨幕里绽开,她骤然背过身去,湿透的鬓发贴在颈侧。 许舟抹了把脸:“那便只剩桥涵了,那里干燥一些,可以避雨,虽阴冷些,总强过冻毙街头,你受得了吗?” 话音未落,红色衣角已掠过他身侧,径直朝河岸那座石桥飘去。 许舟叹了一口气,只得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了那座石桥,然后从旁边下去,进入了黑漆漆的石洞里。 石桥涵洞淤积着陈年腐叶,尿骚气裹着霉味扑面。 大公主要来,前日官府刚驱尽流民,草席破碗零落散在角落。 深夜时,外城的街道上也有巡逻的巡检司,他们若是待在街头,估计被发现后会被抓回去审问。 所以还是这里比较安全。 许舟拨开几丛枯黄芦苇,将外袍拧出半瓢水:“甘棠姑娘,你坐这里,这里干净一些。” 少女抱剑蜷坐,湿透的襦裙勾勒出伶仃肩骨,她抱着剑,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许舟褪下中衣绞水,又重新穿在了身上。 桥洞两边通风,又因下雨气温骤降,冷风灌进桥洞激起细密战栗。 他抄起洞内半朽的藤筐,冒雨往返三趟才从河畔拾够柴薪,堆在了少女的身前。 枯枝都被雨水淋湿了,幸而暴雨刚下不久,这些枯枝只是表面淋湿,里面还是干的。 “啪嗒”火星迸溅在青苔石壁,第七根火折子终于引燃枯草。 由于桥洞幽深,外面风雨雷电交加,并没有人能够注意到这里。 湿柴在火舌舔舐下吐出青烟,许舟赤着精瘦上身踞坐火堆对面,水汽从他掌中衣物蒸腾成雾。 两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 桥洞里寂静无声,只有枯柴偶尔发出的燃烧声。 等上衣烘烤的差不多时,他方起身走到对面少女的面前,烘干的葛布外袍递到她眼前,道:“把外衣脱掉,我帮你烤一下,你把我的衣服披上,暖和一些。” 少女剑穗微颤,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衣服,又看了一眼他赤着的上半身,沉默了一下,只接过了接过衣物裹住肩头。 宽大的男子外衣包裹在了她那纤瘦的身子上,垂落膝前,像只误入狼穴的雏雀。 许舟没有再勉强,把身下的里衣穿上,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边拨弄火堆,火星在他锁骨投下跃动的影,一边轻声道:“衣服湿的,穿在里面,会很难受的,而且会生病。你里面穿着亵衣,我又不会看你,干嘛不脱呢?” 剑鞘“当啷”撞上青石,少女别过脸,火光将耳尖染作玛瑙色。 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她那俏丽的小脸上,即便依旧冰冷似雪,却也楚楚动人。 “再说了,又不是没看过……” 少女猛地转头,耳尖赤若滴血,像一只炸毛的猫。 “好好好,没有没有,我乱说的。” 许舟只好顺顺毛,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她裙摆下的鞋子,道:“衣服不方便脱的话,可以把鞋袜脱了烤一下,鞋子里全是水,会很难受的。” 说完,他直接脱掉鞋袜,在火上烤了起来,水珠坠入火堆嗤嗤作响。 寂静在洞中漫延,唯有雨打芦叶声混着衣料窸窣。 许舟烤了一会儿,将烤得半干的鞋袜搁在火堆旁继续烘烤,侧身望向抱膝而坐的少女:“你既是习武之人,何必拘泥于俗礼?自己舒坦最要紧。况且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又不会到处说。” 少女沉默须臾忽地转头,剑穗在火光中划出半弧,冷冷地道:“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是。” 许舟面色坦然。 甘棠:“……” 答得过于利落,倒让甘棠指尖微颤。 【怪不得,司琴,说他不会聊天……】 原来是司琴那个死丫头天天在外面造自己的谣。 果然该找个机会把那碎嘴丫头倒吊在房梁上。 许舟移开目光,偏转视线望向洞外雨幕:“若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我可暂时避让,你自行处理,这样可以吗?我只是觉得湿衣贴身会很不舒服,而且会染上风寒的。” 第184章 试探 少女双眸怔怔地盯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方微微低头,鲜红色裙裾如莲瓣轻绽,一截玉色自暗处探至眼前。她别过俏脸,低声道:“脱。” 许舟愣了一下,看向她伸出的纤秀小脚。 “呼——” 桥洞两边,寒风呼啸灌入。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 许舟看着从裙摆中伸出,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少女纤秀小脚,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剑。 少女环抱的长剑虽未出鞘,另一只手掌虚按在剑柄下方,仿佛在等待某个逾矩的瞬间。 但是…… 这是试探吗? 故意伸出小脚试探他,当他暴露出龌蹉的心思伸手去碰时,她突然宝剑出鞘,一剑封喉。 “登徒子,该杀!” 于是,这漆黑寒冷的桥洞下,就多了一道可怜的亡魂。 也成就了一段“登徒子殒命桥洞”的市井传说。 不对,既然洞房的是他,自己和她什么没做过。 怕什么? 许舟思索着,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左右脑互博。但身体已经很诚实的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脚踝,把她的脚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帮她脱掉了湿透的鞋子。 浸水的雪白罗袜在指尖褪下时泛着凉意,火光霎时漫上凝脂般的肌肤。那小巧玉足被他握在手里,仿佛雪白精致的美玉,毫无瑕疵。 许舟其实不想多看的,但是自瞄忘关了,他只能仓皇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强迫自己抬头看向她。 少女依旧别着脸,看向别处,顿了顿,又把另一只脚从裙摆下伸了出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许舟低下头,又拿起她的另一只纤秀小脚,帮她脱掉了鞋袜。 少女始终侧着脸凝望雨帘,发间银饰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地上脏,就放我腿上吧。” 许舟是这样说的,但是他心里却是想:“我想占你便宜,就放我腿上吧。” 甘棠:“?” 许舟:“?” 许舟:“啊?” 不是,许舟分不清了,自己刚刚到底是说的哪句? 他抿了抿嘴唇,不再开口,为了让少女放的舒服,侧过身子,把腿伸了过去,然后拿着她的鞋袜,在篝火上烘烤。 少女紧紧裹着他宽大的衣服,侧着俏脸,看着桥洞外面。 许久之后,少女睫毛轻颤着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鞋袜,和他伸过来的腿,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他腿上的雪白小脚,眸光在少年膝头的玉足、烤得蓬松的罗袜与火光勾勒的侧颜间流连。 许舟正俯身整理篝火旁的绣鞋,火星溅上他执袜的手指。他凑近火焰,很认真地烘烤着。 桥洞下,寂静无声。 枯枝在寂静中爆出脆响,寒风挟着水雾掠过剑穗。 两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少女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她望着少年被火光镀上金边的轮廓,以及那清秀俊美的侧脸。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也许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 记忆仿佛小巷里的风,撩动了她的长发,也撩动了她的心扉。 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当然,更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但从她想起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头满是柔软;她的眸子里,满是他的样子。 更是得知他要入赘的时候,她都在那里偷偷地看着他。 于是,在他进门的那一天,在那最后的一刻,她突然鼓起勇气,第一次红了脸,对着小姐和司琴说了那句至今令她想起来都无地自容的话来。 原来心尖发软便是这般滋味。 “轰隆!” 桥洞外,突然炸响一道震耳的惊雷。 少女身子一颤,脊背猛然绷直,下意识地靠近了他,紧紧抱着双膝,雨帘被闪电照得透亮,她蜷成团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膝骨,小脸变的煞白。 黑夜与雷声,狂风与暴雨,对于曾经流落在街头与田野的她来说,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噩梦与阴影。 她害怕这些。 许舟见她娇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小脸都吓的白了,愣了一下,伸出手臂,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这里很安全的。打雷听着可怕,其实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遥远的,它在天上,我们在地上,所以……” “轰!” 突然又一声雷鸣。 随即一道雷电划破黑夜的苍穹,落在了桥洞外不远处河畔的一棵柳树上。 “咔!” 那棵柳树当场被劈成了两半。 火焰燃烧起来。 但很快,又被暴雨浇灭。 焦烟混着水汽漫进桥洞。 许舟:“……梅狸猫” 许舟张着嘴,怔怔地看着那棵被劈断和烧焦的柳树,嘴里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身边的少女,颤抖的愈发厉害了。 许舟索性将人整个圈进臂弯,指尖穿过她冰凉的发丝,轻轻拍打安抚道:“没事的,别怕,有我在呢……” 又一道电光掠过,少女倚在了他的怀里,脸颊埋进染着松香气息的衣料。身上的颤抖,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许舟一手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和柔顺的秀发,温柔地安慰着她,托着罗袜的手悬在火焰上方。怀中体温渐趋平稳,他却觉胸口被某种温热洇湿。 夜色悄然流逝。 夜雨在洞外织成密网。 桥洞两边,依旧寒风呼啸。 许舟用下颌轻蹭她发顶,忽然发现少女握着剑鞘的指节已然泛白。火舌舔舐着雪色罗袜腾起细雾,他鬼使神差将掌心覆上她紧绷的手背。 篝火前的两人,依偎在一起,竟有种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干了,我帮你穿上吧,不然脚冻着了。” 许久,少年托着她玉脂般娇嫩滑腻的足弓,替她套上罗袜。 “那个,要不……你趴我腿上,我帮你烤一下头发,不然明天会生病的。” 许舟见此刻的少女已经变的难得的温柔,于是心头没有了太多的顾忌和忌惮,话到半途又转作更轻的试探。 少女贴在他的怀里沉默了一会儿,耳尖蓦地染上霞色,却乖顺地伏在他膝头。 如瀑青丝垂落时带起细小涟漪。 第185章 谁人的梦境 许舟五指梳开发绺的刹那,篝火突然爆出朵金花。 他靠近火焰轻轻捻着绸缎般的乌发,低声赞道:“甘棠姑娘的头发真美。” 蜷在腿上的身影动了动,剑鞘磕在石面发出清响。跃动的火光将交叠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少女始终未抬头,唯有攥着剑柄的指尖松了又紧。 洞外风雨渐歇时,她忽然用额头蹭了蹭少年膝头——轻得像是错觉。 许久之后,篝火将熄时,许舟喉结动了动:“头发干了,那个……你这外衣……要不也脱了?” 伏在他膝头的少女仿佛玉雕,唯有剑柄上垂落的流苏在火光里轻晃。 许舟试探着唤道:“甘棠姑娘?” 回应他的只有洞外雪粒叩击青石板的碎响。 “睡着了?” 许舟想了想,伸出了手。 指尖触到冰绡衣料的刹那,少女紧绷的肩线忽然松弛。 许舟屏息解开浸透寒气的罗衫,火光在珍珠盘扣上滚过最后一抹暖色。 当他用尚带体温的外袍裹住那具单薄身躯时,瞥见少女蜷在袖中的指尖正微微发颤。 一直穿着湿乎乎的衣服,她又不是修行者,肯定会生病的。 当然,至始至终,许舟目不斜视,只不过自瞄关不掉就很烦。 “睡吧……” 许舟虽然有些腿麻,不过没有动,他运行其功法,丹田处腾起暖流,少年将星辰之力化作融融春意。 怀中人无意识蹭了蹭他胸膛,发间雪水融成细流渗入衣襟。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趴着,安静下来。 暴雨在下半夜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但寒风依旧刺骨。 外面竟悄无声息地飘起了的雪花。 许舟望着洞顶垂落的冰凌,膝上绵长的吐息与柴火哔啵声渐渐同频。 他也有些困了,腿被压的很麻,但没忍心打扰趴在腿上似乎已经睡着的少女。 破晓前最后一阵寒风卷着雪片袭来,少女在梦里瑟缩。 篝火的火焰渐渐熄了下去。 许舟坐起来,从旁边拿了枯柴,填进了火堆里。 火焰烧着潮湿的枯枝,腾起呛人青烟,被风一吹,飘向了两人。 他连忙脱下上衣,赤着上身挥动外衫,掌风拂开少女鬓边尘灰的刹那,指尖不慎掠过她耳垂——比剑穗末端的玉珠更凉。 青烟很快被朔风撕成缕缕残絮。 许舟垂目看着重新燃起的火焰,忽然察觉环在腰间的双臂紧了紧。少女鼻尖抵着他心口,霜睫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 少年下颌抵着少女发顶昏昏欲睡时,最后一颗火星正巧落在那件摊开的冰绡外衫上,绣着棠花的衣摆渐渐蒸腾起白雾。 …… 许舟睁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破败的民居中。 山脉的寒风裹着黄土,灌进破漏的窗棂时,许舟看见一名女子,她正用冻得红肿的指尖穿针引线。 粗麻布上凝结的冰碴划破指腹,在素白的冬衣上洇开暗红的梅。 她身旁有一个男人,男人的右臂骨痂像老树根般盘结,随着粗重的呼吸在草席下微微颤动,桡骨似乎是被人用皮鞭抽断了,如今已溃烂生蛆,散发着腐肉的腥臭味。 “这是梦境?” 许舟喃喃着:“这又是谁的梦境?” 自从前辈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自己,自己也从来没做过梦了。 正思索着,眼前的场景陡然快进,许舟看着面前的景象不断变化着。 忽然,画面的速度慢了下来。 官吏暴力的踹开破门,许舟看见那女子正用瓦罐接屋檐下的融雪。 青铜秤砣重重砸在灶台上,震得梁上的蛛网簌簌发抖。 “三石粟米,少一粒都拿人抵债!” 为首的税吏靴底碾过她刚摊好的榆皮面,腰间铜铃叮当作响。 “大人开开恩,今年大荒,前日里小女饿得啃树皮,如今已经饿死了……连这点榆皮面都是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给你们留活路,谁给我们留活路,上面催的紧,我也不想死啊!滚一边去!” 她蜷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丈夫用畸形的右手死死抱住米袋,却被衙役一脚踹在旧伤处,喉间发出牲畜般的哀鸣。 许舟沉默,他想出手帮两人,但是却发现无法动弹,他真的只能作为一个观察者了。 画面再次跳转,许舟看着男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其实就许舟看来,男人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即使没有那衙役的一脚,也是时日无多。 “别学隔壁王娘子卖身葬夫……”男人的气息如游丝,但还是强撑一口气说着,枯瘦的手指在她掌心画着圈。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编草鞋时沾的草屑,腕骨处还留着被枷锁磨出的血痕。 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照见他眼窝里的灰败。 “等我棺木落了土,你就……” 男人彻底断了气息。 女人握紧他的手,看着掌心银戒内侧刻着的“同牢”二字,那是他们成婚时,他典当祖田换来的违禁品。 许舟沉默,画面继续闪烁。 送葬人推开柴门时,檐角的冰棱正滴着雪水。她端端正正死在灵前,身上穿着成亲时的茜色襦裙。 这件用十担麦麸换来的嫁衣,如今已被补丁缀满,却被她用草木灰洗得发白。梁上的素练在风中轻晃,她的赤脚垂在结冰的地面,无名指上的银戒映着晨光。 “这该死的世道,又是一对……” 送葬人叹了口气,将他们摆成相拥的姿势,一起埋葬。 许舟默默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边的孤寂与悲伤淹没了自己。 …… “……别学隔壁王娘子……” 许舟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黑暗中一双漆黑的眸子猛地睁开,正在他的双腿间静悄悄地盯着他。 她侧耳倾听,直到她听清楚内容的时候。 双眼猛地一亮。 她伸出手想要抱住他。 想了想,又缩回他怀里:“不怕……我没学,我找你……来了” 许舟猛地惊醒,冷汗在脊椎凝成冰棱,火光忽明忽暗。他看见自己的指节发青,仿佛还残留着冻土下银戒的寒意。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仿佛溺水之人重回岸上,呼吸在黑暗里炸开白雾。 第186章 许舟忽然感到面颊上痒痒的,他关节僵直着摸向脸颊。 “是…残留的泪?” 指尖触到脸颊时愣住,是一道未干的水痕。 刹那,识海里突然响起金属咬合的铮鸣。 “关键情绪补充完毕,武器解锁。” 机械音在识海震荡。 许舟愣了愣,这把解锁中不知道解锁了多久的武器居然现在解锁了。 关键情绪? 是自己现在的悲伤吗? 至于这个梦境是谁的,许舟也不想深究了,他到现在都没搞懂这个入梦的机制是什么。 梦里也没出现熟悉的人或者事物。 也许可能甚至是某个写话本的人在构思剧情? 许舟思索着。 身下传来衣料摩挲声,少女突然侧了个身子。 许舟慌忙胡乱擦着泪:“甘棠姑娘?你醒了吗?” 一阵沉默。 许舟挑了挑眉,没再有动静。 只是现在要他睡也睡不着了。 许舟盯着渐弱的火堆发怔。 闲来无事,他握紧拳头,屈起手臂,在火光下认真地端详着自己修行淬炼后散发着光泽的坚韧皮肉。 看了左边手臂,又看右边手臂。 看完右边手臂,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挺起胸膛,用手摸了摸,非常结实,又捏起皮肉弹了一下,非常有韧性。 篝火在少年紧绷的胸肌上投下跃动的光影。 许舟垂首端详着两点淡褐茱萸。 这里的皮肉如何? 他用指腹捻住左端轻轻一拽,又忽地一丢。 “啪!” 皮肉回弹的颤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嗯,也很有韧性。 修行后,果然全身……‘ 嗯??? 他正想感叹一番修炼的成效,忽觉腿间漫上寒潭般的凉意——少女不知何时侧过脸,乌瞳正透过衣摆缝隙凝在他。 “……” 鎏金剑穗垂落在他绷紧的膝头,许舟脸颊一热,连忙穿上了上衣,看向了趴在腿上的少女。 刚刚还侧着脸偷看他的少女,此时又把脸颊埋进了他的双腿里,仿佛已经睡着。 许舟忍不住开口道:“甘棠姑娘,我腿麻了,你可以先起来一下吗?” 少女没有理他,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舟的目光,打量着她手中的剑,剑鞘吞口的云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心头忽地有些发痒,伸出手,想要摸一下。 可是当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时,指尖刚要触及鎏金浮雕,那趴在他腿上的少女,仿佛背后生眼一般,忽地坐了起来,三尺青锋横亘在两人鼻尖之间,双眸冷冷地看向了他。 “我稍微活动下。” 许舟连忙讪笑着,趁机挪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双手撑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捶打麻痹的双腿。“你刚刚没睡着?” 许舟活动了一会儿,双腿渐渐恢复后,他揉着恢复知觉的膝头坐下。 少女曲起双膝将剑横抱胸前,玉雕般的侧脸映着雪光,没有理睬他,唯有被火舌舔舐的剑穗泄露一丝颤动,似乎又恢复了冰冷傲娇的模样。 许舟道:“待会儿还会打雷的。” 少女看着外面,依旧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风雪卷过剑鞘的呜咽。 许舟往火堆掷入枯枝。瞥见少女握剑的指节却泛起青白,他慢慢躺下道:“我睡会儿,明天还有事,你若是睡不着,看着火。你若是想睡,嫌地上硌的话,可以再趴在我身上睡。我没关系的。” 说完,闭上了眼睛。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可以修炼一会。 少年合拢眼睑佯装入定,实则运转周天导引灵气。 少女抱剑端坐如青松,听到他鼻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方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怔怔地看着那被火光描摹的侧脸——他唇角的火苗投影正在石壁上摇曳。 过了片刻。 她又贴近了他,轻轻躺在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许舟睫毛细微颤动,却未睁眼。 可是睡不着。 她突然想到了刚刚偷看到的一幕,仰起小脸,看了他一眼,纤指如游蛇般钻入少年微敞的衣襟,精准钳住茱萸尖儿,轻轻向上一扯,再忽地一丢。 “啪!” 皮肉回弹的颤音响彻桥洞。 嗯??? 许舟猛然睁开了双眼,低头看去,少女趴在自己的怀里,鼻息绵长仿佛沉眠,睡得很香,素手也规规矩矩搭在剑格螭纹处。 “奇怪……” 许舟一脸疑惑,抬手揉了揉发烫的乳首,感觉那里隐隐有些发痒,难道是他自己刚刚掐的? 算了,可能是错觉。 很快,他又闭目沉入气海,开始修炼。 过了片刻。 霜风掠过剑穗,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犹豫了一下,又把小手悄悄伸了进去,抿着指尖,捻住另一粒红樱,玉甲在暗处泛着幽光…… "嘶——" 许舟猝然蜷身,却见少女已翻至外侧佯装观雪。晨光里她抱剑的指节泛白,耳后飞起可疑红晕。少年揉着胀痛的胸膛苦笑,这痛楚竟比挨了记摧心掌还要绵长。 卯时初刻,鹅毛雪片簌簌落着。河岸垂柳折了十七八枝,淤泥里嵌着半截焦木。许舟按着隐隐作痛的乳尖起身,满地余烬中躺着枚珍珠扣——正是昨夜从少女罗衫坠落的。 "回罢。" 少女剑穗扫过洞壁冰凌,径自踏入碎琼乱玉中。许舟踩灭最后一点星火,忽然发现前襟有两处细小的破口。晨风灌进来时,乳尖残留着诡异的刺痛感。 翌日,雪幕纷扬。 桥洞外,经一夜暴风雨肆虐,河畔满目疮痍,满地尽是泥泞,枝叶狼藉散落。 许舟从睡梦中惊醒,只觉胸口两处隐隐作痛。 按道理来说他如今也已经是修为在身的人,即便是那两个点,也不该随便拉扯一下,就疼一夜吧? 难道真是甘棠姑娘把脑袋压在上面导致的? 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满地灰烬,其中还有几颗残存的火星。 许舟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把剩下的火星都踩灭后,走到洞口对甘棠说:“走吧,回家。” 甘棠已经抱着剑站在桥洞口,眼神空洞地看着外面的河水发呆。 听到许舟的话语,少女出了洞,走在前面。 许舟跟在后面。 第187章 好巧啊 天刚亮不久。 但内城的城门终于打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城。 穿过一条街道后,走在前面的甘棠突然停下了脚步。 许舟走上前问:“怎么了?” 甘棠没有说话。 许舟走在了前面,忍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要是不知道路,可以直接说。很多事,其实都可以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甘棠姑娘你应该多说说话……这样应该会好一些,” 甘棠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依旧没有说话。 许舟也没有再说话。 快到苏府时,甘棠才突然开口道:“司琴话多……你喜欢,她吗?” 她有些吃力的开口,又怕眼前人不耐烦,急得耳尖泛红。 许舟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我的意思不是说爱说话的人就更讨人喜欢。我只是觉得,你多说说话,对你自己有好处……而且你这样沉默,我会心疼你……” 甘棠怔了怔,片刻后看着他道:“你喜欢司琴吗?” 许舟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答她,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甘棠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握紧剑,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中。 林管家看了他们一眼,退到了一边,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丫鬟下人们看见他们,也都纷纷避开。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许舟的缘故。 在苏府,苏大小姐和她的两个侍女,都是让人不敢直视、不敢多嘴的存在。 要是谁私下议论苏大小姐,夫人会让人把他们的嘴打得烂掉。 天空中没有风,雪花却依旧缓缓飘落。 昨夜彻夜未归的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大小姐庭院的门前。 许舟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甘棠道:“昨晚淋了雨,回去后最好泡个热水澡,然后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好好睡一天。要是身子不舒服,记得让司琴去给你抓些药吃。” 说完,准备离开。 门口突然响起了司琴幽幽的声音:“一夜未归,定是去了青楼与那没穿衣服的花魁鬼混!” 许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道:“我与甘棠姑娘在一起,怎么去的青楼?” 司琴哼道:“那就是花言巧语,引诱蛊惑,让棠棠夜不归宿,陪你在外面睡觉了!” 许舟道:“司琴姑娘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甘棠姑娘?” 司琴又哼道:“棠棠衣衫不整,秀发凌乱,神情恍惚,昨晚定然被某个坏蛋狠狠地折磨了一夜!” 许舟没有再理她,快步离开。 大小姐庭院门前,恢复了安静。 两名少女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交汇。 良久,司琴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恼:“棠棠,要不,咱们就坦白吧,好不好?” 甘棠没有说话,进了屋。 司琴跟在后面道:“丢人就丢人吧,总比一直瞒着要好,再这样下去,我……我……你可别怪我。姑爷真的好会……好会撩人的。” 甘棠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他好像,想起来了,但是……” 说完,进了屋。 司琴愣了一下,连忙追进去道:“棠棠,你说什么?姑爷想起来了,那你们怎么……” 许舟回到屋,洗了个热水澡。 虽然很想看看新的武器长什么样,有什么用处。 但是反正武器也不会跑,先焚香沐浴一下,洗去非气,希望能开出一个强大的武器。 刚把头发弄干,有人砰砰砰的敲着院门。 许舟蹙着眉头,从屋里走了出来,打开门发现居然是司琴,愣了一下,道:“司琴姑娘,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随后又问道:“甘棠姑娘怎么样了?昨晚她淋了雨,还打了好多喷嚏,我怕会生病。” 司琴低下头,咬了咬嘴唇,眼圈发红道:“姑爷,棠棠已经生病了,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发了高烧,嘴里一直在说着抱,抱抱……呜呜,感觉……感觉棠棠撑不过今天了……” 许舟脸色微变,快步走了出去。 司琴跟在后面,带着哭腔道:“姑爷,你昨晚到底怎么欺负棠棠了?棠棠的身上,全是姑爷的味道……” 许舟快步跟着司琴来到大小姐的院中,走到甘棠的房间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砰!” 身后的房门突然关上。 司琴在外面抽泣道:“姑爷,你先在里面陪着棠棠,我去找大夫了。” 许舟愣了一下,看向了房间里。 雕花木格窗棂漏进斑驳斜阳,铜兽香炉吞吐着袅袅青烟。 紫檀木浴桶氤氲着迷蒙水雾,少女玉雕般的肩颈浮出水面,凝脂肌肤在蒸腾热气中泛着珍珠光泽。 她微微侧首时,鸦羽长发蜿蜒入水,宛如墨色蛟龙游弋在乳白烟波里。 许舟僵在朱漆门槛处,喉结滚动带起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少女抬眸刹那,寒潭似的瞳仁掠过霜刃,将满室氤氲水汽都凝作冰晶。 许舟:“……甘棠姑娘好巧啊,你也在这啊?” 少女依旧冷冷的看着他。 “看得出来你好像在忙,那我不打扰,我先走了。” 甘棠:“……” “……咦,最近眼睛怎么看不见呢?得去找刘大夫看看了。” “司琴,快开门!” 他连忙转身拉门,却拉不动。 司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姑爷,我去找大夫去了,外面没有人。你且去给棠棠搓搓背,洗下身子,温水泡久了要着凉的,陪她睡会儿也没关系的。” 许舟握着门环的手微微发颤,指节泛白:“那好吧,我去陪她。” 话音未落,臂弯肌肉骤然绷紧,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裂帛响,木门轰然洞开。 司琴正踮脚扒着门缝张望,冷不丁被撞个正着,手中铜盆 “哐当” 落地:“姑爷,你耍赖!” 她跺脚时银铃作响,发间茉莉花簌簌飘落。 许舟没有再理她,快步离开。 谁喜欢耍赖,根本不用争辩。 待他出了小院后,司琴方回到房间,雕花窗棂后,少女浸在琥珀色药汤里的雪色肌肤若隐若现,青丝如墨在水面铺陈。 第188章 二狗 司琴轻哼一声,拾起铜盆里的鲛绡帕子,帮桶里的少女搓着光滑细腻的后背和双肩,嘴里嘀咕道:“分明是个假正经,偏生棠棠生得这般绝色,这么诱人,他怎么就不馋呢?看看棠棠的前面,终于挣脱束缚,傲然挺立了,姑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后悔莫及的……” 她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 桶里的少女,依旧沉默无言。 许久之后。 桶里的少女,方低声喃喃:“他,知道……” …… 许舟回到自己的小院中,一番作祟的仪式感后,许舟才看向系统面板。 面板中已经没有武器解锁的字样,储物栏和储物空间也没有武器的影子。 “奇怪……怎么没有?” 许舟喃喃着,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联系。 他顺着感觉,意识潜入深海,来到了那片熟悉的焦土中。 一柄雪亮的狭细长刀出现在焦土之上,刀身三尺三寸,刀柄二尺二寸,拄在地上时,刀柄高至他锁骨。 许舟将这柄刀提于手中,好奇的打量着。 雪刃映着血色残阳,刀柄缠着玄色鲛绡,其上錾刻的金色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刀颚吞口处白虎啸天,两颗红宝石在眼眶灼灼生辉。最奇的是刃身靠近护手处,竟有两行小篆若隐若现。 许舟依稀认出,应该是臭肺两个字。 真是奇怪的名字。 如果许舟没记错的话。 这是道教里的概念。 三魂者,爽灵司智,胎光主命,幽精掌情;七魄则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此刀名“臭肺”,正是取七魄中主悲之魄为名。 《云笈七签》有载:“臭肺者,悲气所聚,主司人之哀戚。”? 怪不得之前需要悲伤的情绪。 那是否日后还有需要喜悦情绪的尸狗,需要愤怒情绪的非毒…… 许舟握着这柄“臭肺”,感觉莫名熟悉,仿佛寻到了久违的朋友。 许舟缓缓睁眼,从焦土中返回。 心念一动,从虚空之中抽出那柄刀。 他缓缓收刀于面前,臭肺刀身光滑如镜。 阳光下,他在“镜”中照见自己,院中的枯叶被风席卷于他背后,耳边发丝随风微动,一一清晰可见。 风停了。 一片枯叶从空中缓缓落在臭肺的刀刃上,寂静的被一分为二,轻飘飘归于大地。 “可惜是把刀,我还是觉得用剑更帅。” “是否销毁?” 机械音突兀响起。 许舟:“……我乱说的,你不要装智能。”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紧接着有人咚咚咚的敲门。 许舟:“……” 他翻了个白眼,冲着门口喊道:“司琴姑娘,这般把戏……别再来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敲门声顿了顿,门外传来小厮的气喘声:“姑爷,是小人来福!” 许舟剑眉微挑,旋即收起臭肺打开院门。 许舟剑眉微挑,旋即敛起漫不经心的神情,推开了院门。一个面生却眼熟的小厮忙上前一步,躬身禀道:“姑爷,门房差小的来寻您。说是有个自称有难处的人,投奔您来了。” “有难处便找我?是男是女?”许舟眉峰微蹙。 “是个小乞儿,看着像是男娃。”小厮低首答道。 男娃?小乞儿?莫不是……许舟剑眉微挑,想起几星期前那户人家。 那家的两个男人皆被猛兽叼走,只剩下寡妇。自己确实曾对那寡妇儿子说过,若有难处便来寻他。 只是短短数日,怎的就沦落成乞丐模样了? 许舟沉吟片刻,抬首吩咐小厮:“带路。” 绕过幽深回廊,穿过几重月洞门,许舟在门房台阶下瞥见一团灰扑扑的身影,蜷缩在角落,似受尽风霜。 那孩子闻声猛然抬头,乱蓬蓬的头发下,半张青肿的脸触目惊心。 左眼下那块胎记,让许舟瞳孔微缩——正是那李寡妇家的独子。 男孩想扑过来,却踉跄着摔倒在地,破旧的布鞋里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 他慌乱地伸出满是血痂的手,想去抓许舟的衣摆,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许、许公子……娘让我来找您……救救我们……” 话音未落,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痰中带着血丝。 许舟温声道:“别急,我认得你,你是李嫂子的儿子。” “许公子,我叫二狗。快把我放下来吧,我身上脏……” 许舟俯身将人抱起,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他这才注意到,二狗后背破布下缠着渗血的绷带。 他摇头轻叹:“无妨,我亦非什么高贵之人。” 许舟剑眉紧锁,转头吩咐一旁的小厮准备饭菜,自己带着二狗回了自家清幽的小院。 他忙着给二狗烧了热水,又差人去买了身干净衣服。 待二狗捧着白瓷碗狼吞虎咽时,许舟在偏厅的软榻上坐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慢慢吃,不够再添。” 他递过绢帕,指尖轻轻触到少年冰凉的手背,“你方才说,村子里来了坏人?” 二狗猛地抬头,几粒米粘在长长的睫毛上:“是,是坏人……他们在祠堂养了只大虫!”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每晚子时,都会抓两个人去喂大虫!昨晚是王大叔和李婶……前天是张大娘和二丫……” 二狗眼泪止不住地流,瘦弱的身躯因恐惧而颤抖。 他胡乱抹了把眼泪,又急切道:“娘让我钻地道逃出村子,我跑了两天才到内城,打听很久才找到苏府。” 许舟挠了挠头,问:“你身上的伤?” 二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一开始打听错了,去了外城的苏家,被人打了出来……” 许舟轻叹一声,满是怜悯。 二狗突然从座位上下来,跪在许舟面前:“公子,求求您救救我们村!” 【选项一:答应帮助二狗。奖励:特殊能力·易容】 【选项二:拒绝,潜心修炼。奖励:修炼速度翻倍】 许舟毫不犹豫,果断选择了第一个选项:“快快起来,我一定会帮你的。不过,我需先了解一些情况。” 第189章 千面 二狗听闻,乖乖地站起身。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在许舟脑海中清晰响起:“奖励已发放。” 许舟又向二狗打听了一些情况后,此刻,他心中已隐隐有了判断。 他猜测,这村子里潜藏着一个邪修,正暗中炼制伥鬼。 每晚子时,便是那邪修动手之时,精准无误地夺走两条人命。 许舟详细盘问二狗后发现,这些遇害者竟有着惊人的共同点,他们的出生年月似乎遵循着某种隐秘的规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刻意编排。 许舟暗自思忖,或许炼制伥鬼需要满足一些特定条件,而这出生年月的联系,极有可能就是关键所在。 知晓这些后,许舟心中的恐惧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冷静与思索。 许舟合上那本从鼎盛商会淘来的《玄门正典》,书脊上镶嵌的鲛人泪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书中夹着的金箔书签正停在“炼心”篇,墨迹里掺着朱砂的批注格外刺眼——"邪修渡劫,如履刀山"。 他记得很清楚,炼心境是修士的分水岭。那些靠杀人夺魂提升功力的邪修,往往卡在“问心”这一关。 书里打了个比方:正派修士过炼心境像走独木桥,邪修却得在万丈悬崖间踩着蜘蛛丝过去。倒不是天道不公,而是恶事做多了,心魔自然比常人多出千百倍。 但总有些疯子能闯过去。许舟摩挲着书页边缘的裂口,那里记载着千百年前修行初期的血案:某个魔头突破炼心境后,三日屠尽青州十二城。 墨迹在此处晕染开来,像是被血水浸泡过。 “所以真正的魔头不会窝在山沟里。” 许舟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画符。思索片刻,他又问:“你们村长呢?按理说,村长必须有修为在身,为何没反抗?也没去报官?” 二狗就是在此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孩子蜷缩在太师椅里,擤鼻涕的动静像坏掉的风箱,却在说到“五十个人”时突然绷直脊背:“村长爷爷的家人被坏人抓了,那人对村长说,只要有人去报官就杀光所有人。他说他不想惹事,只杀够50个人就离开。那坏人来的时候,我娘就把我藏在地道里了,所以没被发现……” 就在这时,汀兰端着药碗进来时,烛火恰好爆了个灯花。 许舟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好,你先在府里呆着,我现在就去。” “汀兰,帮我照看好这孩子。” 许舟系紧腰间革带,精钢匕首在鞘中发出轻响。二狗突然扑过来攥住他衣角,孩子的手劲大得惊人:“公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娘说,不能害了你!” 许舟点头,揉了揉孩子枯草般的头发。 在小巷里,他查看面板中的特殊能力千面,福至心灵,摇身一变。 千面易容的过程比想象中痛。 许舟背靠青砖墙,感受着骨骼发出炒豆子般的爆响。 巷子口野猫炸着毛逃开,日光照见书生清瘦的轮廓正像面团般重塑。肌肉纤维如同地龙翻土般蠕动,连指甲盖都在重新生长。 当痛楚潮水般退去时,日光正好移到他脚下。许舟低头看着水中倒影:剑眉星目的少年郎,眼神却透着股憨气,活像话本里初入江湖的愣头青。他试着咧嘴笑,水中的倒影露出两颗虎牙——连酒窝位置都算计好了。 黑色劲装是早市上淘的便宜货,却在束紧腰带时显出几分英气。 许舟特意在衣襟处磨出毛边,又把匕首别在显眼位置。抬腿时他刻意加重靴跟落地声,脚步声在巷子里撞出回响。 “这才像样。” 铜镜里传来沙哑的自语。许舟愣了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新嗓音,比原本低沉些,带着恰到好处的青涩。他对着镜子演练惊慌的表情,看着镜中人涨红脸结结巴巴道:“在、在下周序,见过各位大侠。” …… 许舟握紧手中路引,青灰色的官道在晨雾中蜿蜒。 他特意选了东市最不起眼的马车行,花二十文钱租了辆褪色的牛车。 车夫是个缺了半颗门牙的老汉,驾着车吱呀呀穿过城郊芦苇荡时,还不忘絮叨:“后生仔,去李家村可得当心,最近村里供着什么邪神……” “谢了,老人家。” 正午的日头晒化了瓦檐残雪,将青石官道烙成赤金,许舟轻叩牛车,老牛便乖觉地停在山道拐角处。 下了牛车,许舟走了一段路程,站在官道尽头仰头望去。本该炊烟袅袅的山村静得诡异,竹篱笆围成的院落像被按了静音符咒。 “奇怪……” 他神魂微微震荡,化作一缕青烟飘荡而出,神魂视野中,刹那间天地变色,只见黑雾如墨汁在村口老槐树上晕染,血丝顺着树纹爬满树干,原本炊烟袅袅的山村竟蜷缩在墨色浓雾里,每间屋舍的瓦当都在渗出黑血。忽有腥风掠过神识,隐约传来幼虎呜咽般的风声。茅草屋顶泛着不正常的油光,像是被抹了层尸油。 “果然有蹊跷。”许舟神魂喃喃道,忽地感到灵台一阵刺痛,他急忙回到肉身,后背已沁出冷汗。 他不再犹豫,他闪身躲进道旁百年槐树的树洞,腐殖土的气味里混着新鲜尸臭。 两个佝偻人影拄着人骨杖蹒跚而过,它们脖颈都系着浸血麻绳。 “这是……?”许舟双眼猛地瞪圆,刚刚去东市,顺便去鼎盛商会买了些介绍鬼物的书籍,刚刚在牛车上就看过,这种是书上记载的“双生伥”。 许舟屏气凝神,身上波动降到最低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邪修派出来的,此刻若是打草惊蛇,让邪修给跑了,那就很难抓住他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突然停步,腐烂的眼窝对准树洞方向,麻绳竟如活蛇般昂首探查。 许舟皱眉,从虚空中拎起臭肺刀,摒弃凝神。 若是情况有变,打草惊蛇便打草惊蛇了。 “叮——” 怀中的臭肺刀突然轻颤,刀鞘白虎纹泛起微光。在许舟愣神的时候,伥鬼像是被烫到般缩回麻绳,拖着残躯继续巡山。 第190章 搞心态 “嗯?这就走了?” 许舟皱眉。 槐树洞里的霉味突然浓重起来。 许舟刚要探身,后颈汗毛如遇雷击般根根竖起。多年后他回忆这个瞬间,总觉得当时闻到了铁锈味——不是血,是麻绳绞断颈骨时蹭下的陈年血痂。 他下意识侧过身子。 麻绳洞穿三人合抱的古树时,许舟正拧腰侧翻。树皮爆裂声与布帛撕裂声同时响起,他低头看见白皙腰腹间渗出的血线,像有人用朱笔在宣纸上勾了道红痕。更诡异的是伤口并不疼,反而传来冰锥刺入骨髓的寒意。 “跑!” 这个念头炸响的刹那,许舟已经窜出三丈远。 臭肺刀在掌心震颤,刀柄龙纹咬破虎口,血珠渗入吞口处的白虎浮雕。 身后传来麻绳绞碎山石的爆响,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系在伥鬼颈间的索命绳正在追魂。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黑雾像煮沸的沥青般翻涌,所过之处松针蜷曲发黑。许舟的神魂微微震荡,只见四周的树木都扭曲变形,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咬紧牙关,催动全身灵力,手中臭肺刀泛起幽光。 “破!” 许舟大喝一声,臭肺刀划过一道弧线,刀光如闪电般劈向黑雾,划过的轨迹亮起青白磷火,黑雾发出类似指甲刮瓷的尖啸。 黑雾发出尖锐的啸声,不甘地散开。 许舟趁机冲出黑雾缺口,回头望去,只见那只伥鬼在黑雾中咆哮哭泣,麻绳如毒蛇般乱舞。 他暗暗心惊,这邪修的手段果然不凡,连派出来的伥鬼都如此厉害。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刀身上的“臭肺”二字正在渗血,自己的伤口却诡异地愈合了。 正当许舟以为能顺利逃脱之时,他忽然听见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伥鬼还有! 许舟没有回头,往山林中跑去。 呼吸。 追击许舟的伥鬼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辽阔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山风骤然呼啸而过,林间枯枝上最后的树叶一片片离开枝头。 喘息声在胸腔里鼓荡如雷,许舟奔跑时忍不住侧目,他看见漫天飞舞的灰色枯叶迎面而来,又被风卷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犹如江湖夜雨,又犹如某些人某些事。 他忍不住想伸手抓住一片枯叶,却听见另一种声响。 不是脚步声,是某种硬物高频叩击青石的动静,像暴雨敲打铁皮屋顶。 他猛然折身变向,一支玄铁弩箭逆风而上,击碎了一片片树叶来到许舟面前。许舟微微偏头,任由那枚弩箭擦着耳廓钉入柏树,发出哚的一声,箭尾的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更多弩箭破空而来。 许舟蹬断横枝借力前冲,看着箭簇击碎纷飞的枯叶。 他回头看去,却见十余丈开外,正有一名黑衣人手持连弩肃然尾行,速度极快。 黑衣人额头处,被人用朱砂写着篆体的“厌胜”二字,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眼白完全被血丝吞噬,瞳孔缩成针尖大的红点,像被剥了皮的山魈。 形似人,神似鬼。 许舟想起先前画舫上的黄纸符箓,与此时的厌胜二字异曲同工,没想到这么巧。 就算不是当时的幕后黑手,也必然有所联系。 那名黑衣人见许舟躲开自己偷袭一箭,当即从腰囊里取出一支模样古怪的镂空箭矢,想要换到连弩机括上。 鸣镝箭! 鸣镝箭一旦激射而出,必发出尖锐嘶鸣声引来其他人,这黑衣人一定还有同伙在附近! 山下的许舟不退反进,逆着山势突进,迎着山坡拖刀而行,黑衣人也不避不让继续前进。 两人越来越近,如两头野兽同时狂奔,脚步溅起地上的积叶纷飞。 黑衣人来不及换上鸣镝箭,便干脆将鸣镝箭衔于口中。而后举起连弩,对着许舟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弩弦兀自颤动,箭矢飚射而出。 许舟拖着的长刀骤然撩起。 时间似乎放缓了。 锋利的刀刃当当正正从箭矢中间劈过,刀刃与铁箭头摩擦出耀眼璀璨的火,继而顺着箭杆的木质纹理迎刃切开,将箭矢一分为二! 黑衣人面色不改,一边前进,一边不停扣动扳机,要一口气将机括里的五支箭全部射完! 挥刀! 挥刀! 挥刀! 许舟手中长刀在空中与一枚枚箭矢碰撞,化作一团团璀璨的星火。 铁木交击迸发的火星落在枯叶上,竟烧出符纸灰烬的焦味。许舟的虎口已经震裂,血珠顺着刀柄龙纹渗入吞口,白虎浮雕突然活过来般颤动。当第五支箭袭来时,他福至心灵地旋身横斩,刀光在身前划出满月弧。 正当黑衣人第六次扣动扳机时,上弦的机括意外卡住,金属刮擦声格外刺耳,他低头检查弩机,再抬头时,赫然看见许舟已撞碎空中飞散的枯叶,拖刀来到身前! 少年的发丝被山风卷动着,衣袂上下翻飞。 一眼万里,杀意长决! 死! 许舟撩刀斜斜向上,刀锋至腰间处时,单手撩刀转为双手。 入肉的触感很轻,像裁纸刀划过熟宣。 黑衣人丢弃连弩拔出腰刀下劈,可他的刀刚碰到许舟的刀便应声而断。 这一刀,从黑衣人左下腹处切过,由右胸前收刀,一抹鲜血被刀刃带出,泼洒在一旁的树干上。 完美避开了所有肋骨,脏器剖面在日光下泛着珍珠色。 黑衣人身形滞住,嘴中衔着的鸣镝箭落下。 他怔怔低头看向伤口,居然在笑,喉管漏气声混着话语:“好刀术,比我的好……” “还会说话?” 许舟剧烈喘息着向后退去,打算迅速脱离战场。 黑衣人缓缓跪在地上,跪姿诡异地挺直脊背,面色惨白的仰头看向许舟:“小子,想当英雄,筑基境中期可不够格啊,我的伥鬼和符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就慢慢玩吧,等今晚子时杀够了人……” 许舟瞳孔收缩,后退的脚步缓缓停住。 说这些屁话干什么? 搞我心态? 他若是真的有本事,早就直接杀了自己了。 第191章 真正拿起来 黑衣人跪在地上,一边咳血一边笑着说道:“本来只想着杀完50个人就走,既然被发现了,就怪不得我了,小子,记住了,这些人都是以为你才死的。” 说罢,黑衣人轰然倒地。 就在黑衣人倒地的瞬间,十余步开外的树干后骤然飞出弩箭来,许舟下意识挥刀隔挡,噹的一声,这一次弩箭没有被一分为二,反倒是他手中长刀应声而断。 精铁断裂的颤音在山林间久久回荡。 许舟盯着手中只剩三寸的残刃,虎口传来的麻痹感让他有些错愕。 弩箭歪了方向,从许舟腰侧划过,留下一条血痕。 臭肺,断了? 许舟手持断刀倒退着下山,几个呼吸后,转身不顾一切的开始逃亡。 …… …… 下山路上,许舟看向手中断刀,只见刀身只余下刀颚以上三寸,连柄匕首都不如。 这柄从系统手中得到的刀,居然就这般不堪重任。 许舟不相信,但是现在不是想找个的时候。 现在该怎么办?应该退走。 现在的情况不是逞能的时候,应该去城中县衙,让知府来处理这件事。 这是许舟最理智的判断。 这邪修高深莫测,自己若是再去,别说能不能救下人,自己必定十死无生。 而且,自己该做的已经都做了,虽然答应二狗要救出他娘,那自己能做的也只是以后为他们报仇,而不是回去送死。 这时候去救人,毫无意义。 “对,毫无意义,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救的,” 许舟像是在确定着什么,自言自语道。 他疯狂向山下逃去,一步数米,将追来的黑衣人们也都远远甩在身后。 可是,许舟忽然站定,惯性使他在山坡上滑行数丈、扬起漫天的积叶才终于停住。 他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空,面色明灭不定。 山风如潮汐汹涌,吹动着他的发丝与衣袂向后飘去,猎猎作响。 下一刻,许舟站在山腰处环顾四周地形,脑海里心念急转,盘算着他要做的每一件事情。许舟缓缓闭上眼睛,收起体内炉火,任由星辰之力蔓延全身。 他带着黑色云气从苍穹之上坠落,落在焦土之上。 焦土之上矗立着臭肺。 许舟看着它。 焦土山,雪亮的臭肺刀似乎也在看着许舟。 许舟忽然伸出手,提起一人长的臭肺刀。 雪亮的刀光像是一颗流星,在山间不断地下坠,下坠,下坠! 是了,这把刀,自己从未真正拿起来过。 剑乃百兵之君,刀乃百兵之胆! 许舟手里拖着的刀一点一点提起,身体里太阳熔炉发出轰鸣,他最终骤然高高跃起,刀锋旋转举过头顶,仿佛杀意也随刀刃攀升至苍穹! 天有三宝,日月星。 人有三宝,精!气!神! 噹! 金铁交鸣声响彻天地间,如武道鸣音震耳欲聋。 山林间。 许舟闭目站定,一动不动。 一名额头写着猩红‘厌胜’二字的黑衣人,正悄然潜伏至他后方,无声的抽出自己腰刀,奋力劈下。 下一刻,许舟忽然睁开双眼,反手一刀,雪亮的刀光将黑衣人的长刀、头颅、胸腹,全部斩断。 许舟定睛一看,屡屡黑色烟气从黑衣人头顶飘出,带着无尽的悲伤。 臭肺,主悲! 刀身三尺三寸,刀柄二尺二寸。 刀颚吞口处白虎怒目,拄之齐眉,举之如潮。 许舟缓缓收刀于面前,鲸刀没有留下一滴血,光滑如镜。 许舟长舒一口气,突然,沙沙沙沙的声音从数十步外传来,许舟平静的环顾四周,幽暗的山林里却不见人影。 对方似乎并不想与他为敌,只是藏匿在山林间的暗影里,开口问道:“哪来的愣头青,跑这里来送死么?” 许舟愣了愣,朗声开口:“是哪位道友,不妨出来一见?” 对方没有回答,许舟回头看去,却见山林里间的影影绰绰。 许舟不再逗留,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既然没有恶意,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他拖着臭肺刀往军镇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 当经过一棵大树时,大树仿佛树皮脱落似的露出一个黑色人影,无声中一刀劈向许舟后背。 但这般利用光与影伏杀的手段,许舟虽未曾见过,但是第一时间便有了本能反应。 刹那间,他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首一刀劈去,一抹鲜血喷溅在地上,黑衣人缓缓倒地。 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待到许舟再往前走去,却见山林里间的影影绰绰竟向自己走来。 有人低声道:“不像是筑基境界,是炼心境界。” 有人回应道:“不是炼心境界,是那柄刀。” “现在怎么办?” “想问问他什么情况。” 许舟皱了皱眉,山间的黑影走了出来。 “我们是巡检司的,你是何人?” 清冷女声自柏树枝桠间落下。 五个玄色劲装的身影错落站成北斗阵型,领头的女子束着银红双色发带,腰间玉牌刻着巡检司的云雷纹。她身后四个男子各持短弩,第五人还背着朱漆木箱,箱角渗出暗红液体。 许舟眯起眼打量。 为首女子身材高挑,双腿修长,而且身段凸凹有致,堪称极品; 拿弩的汉子们靴底沾着新鲜泥土,显然刚从别处追踪而来; 那口木箱…他嗅到一缕沉水香混着血腥味,想起《道门广记》里记载的“拘魂箱”。 “在下…周序,散修。” 许舟抱拳,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我有位恩人住在这李家村,她儿子前些天找到我,说这里有邪修在炼制伥鬼,我答应了人家来看看。” 五人对视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 许舟连忙拿出路引,之前特地托苏朝槿去做的假路引,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左边的一名中年男子接过路引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便还给了许舟,他身材矮小精悍,双臂肌肉鼓起,皮肤黝黑,即便如今寒冬腊月,依旧穿着露着手臂的黑色皮衫。 那粗壮的胳膊上,还纹着一只猛虎。 场内依旧沉默。 许舟在打量着他们,他们也在打量着许舟。 第192章 舟槿? 山风掠过松针的瞬间,许舟看见女子瞳孔泛起血色纹路。她身后的汉子们已呈扇形散开,短弩箭尖在阳光下泛着蓝光。远处传来更多锁链拖地声,黑雾顺着山涧漫过脚踝。 “我们奉命清缴邪修。” 女子松了气,气氛顿时缓和,她从怀中取出盖着火漆的公文,“那邪修挟持了此地的村长,我们本来想找个机会执行斩首计划的,没想到你突然闯入。” “我看你刀术不错,留下来将功赎罪吧,不然我们将以妨碍公务把你带回去了。” 许舟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柳知府亲自颁发的公文,上面还有知府大印。 许舟望向远方村口歪斜的牌坊,石狮眼眶里积着暗红苔藓。“在下正有此意。且不说将功赎罪,我答应了要救人的。” “江湖人士果然讲义气!” 中年男子呲着牙笑道:“我叫韩江,你可以叫我老韩或者老江。是巡检司的镇妖门玄字号捕快。” 许舟恍然大悟。 巡检司中有专门负责处理邪修和妖兽的部门。 部门中的捕快分级是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再往上便是有独立编号和代号的捕妖人。 “好的,韩大哥。”许舟装作有些腼腆的开口。 “我叫吴声,黄字号捕快。”带着拘魂箱的男子开口。 “吴大哥。” 另外的两名男子也报上了姓名,是一对兄弟,老大叫秦文,老二叫秦武,都是黄字号捕快。 很常见的名字,两人的长相也很平常。 最后是那美艳动人的为首女子,她看了看许舟,没有开口。 气氛陡然有些凝滞。 身旁的韩江出来缓和气氛:“这是我们的队长,叫……” “我叫林舟槿,没时间寒暄了,刚刚的动静已经打草惊蛇了,现在估计一大堆的伥鬼和厌胜奴往这边赶来了。” 舟槿? 是巧合还是? 许舟转头看了一眼。 就在此时,所有人忽然听见树林里传来铁链子在地面拖行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那铁链子与地面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的主人仿佛正爬行在树林里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隐隐约约还有犬吠声。 …… 山林里。 十余名黑衣人,面色冷峻的牵着猎犬一路追索,猎犬很快找到许舟之前战斗之处。 他们回头向身后打了个手势:找到了! 另一边,陈迹听见犬吠声越来越近,似乎只有数百步距离。那犬吠声像是催命似的,叫得人心烦意乱。 下一刻,犬吠声忽然消失了。 就仿佛困扰了一个夏天的蝉鸣骤然不见,连世界也清爽了一些,可许舟心却往下沉去:猎犬忽然不叫了只会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猎人已经松开了猎犬的缰绳,猎犬正全力朝猎物飞扑过来。 跑不掉的。 猎犬一旦认准了猎物,不咬上绝不会善罢甘休。 …… “快走!” 松脂燃烧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 秦家兄弟对视一眼。 秦武从腰间皮囊抓出把赭色粉末,迎风一撒,那些粉末便乖巧的附着在枯叶上。秦文则用刀背敲击岩壁,某种特定频率的震动让山涧雾气愈发浓稠,完美掩盖了七人的体温气息。 “这是鬼面蛾的鳞粉。”韩江边走边往许舟掌心倒了些银色粉末,“抹在靴底,那些伥鬼的鼻子就废了。” 他的动作熟练得像酒楼跑堂的伙计,完全看不出是镇妖门的玄字号捕快。 “往村子里跑!” 许舟皱了皱眉,还是跟了上去。 踩着山林里枯黄的腐叶,一边辨认着方向,一边挥刀砍掉路上树枝与灌木。 韩江有点社牛,一边跑动一边还和许舟聊天:“那邪修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其实三天前村长截断阵法节点之后,我们就察觉到异样了,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因为大公主要来,被派出去清剿妖兽了,我们也是刚空下来。” 许舟沉默不语。 吴声看了眼众人,轻轻拍了拍身后的拘魂箱,许舟顿时感到一阵阴冷。 还不等他发问,只听山林里突然传来猎犬的哀鸣呜咽声。 一声,两声,三声。 猎犬哀鸣声不绝于耳,格外凄厉。 许舟豁然回头,这是有人将猎犬杀掉了! 谁? 是刚刚吴声放出去的什么东西? 正当许舟疑惑时,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前方树林处一闪而过。 一条猎犬正全力奔来,却不防被这黑影团起爪子,一拳拍在脑袋上,硬生生将它拍翻了一个跟头。 这一拳凶悍至极,猎犬摔倒在地四肢抽搐,眼瞅着是活不成了。 许舟惊疑不定的问道:“刚刚那团闪过的黑影是什么?” 巡检司的众人没有回头,转身继续向西南方向逃命:“巡检司的小手段,快走。” 半柱香后,几名黑衣人赶到猎犬毙命处。 一名黑衣人蹲下身子,拎起猎犬的后颈皮,仔细观察着猎犬的死状。 他先是掀开猎犬眼皮查看,只见里面全是红色血丝,他又摸了摸猎犬的头颅,颅骨上有一处碎裂的痕迹。 “一击毙命。” 黑衣人们相视一眼。 好猎犬皆是铜头铁骨豆腐腰,唯有腰部是弱点,头部便是挨了火铳都未必会死。 可现在,有人竟一掌打在猎犬头部,将猎犬活生生打死了。 一名黑衣人凝重道:“修行者!” 话音刚落,东南方传来沙沙的声音渐行渐远,黑衣人们顿时抽出腰刀:“追!” 林舟槿领着众人行走于山林间,以免被伥鬼和黑衣人追上围杀,他们从晌午逃到日落,直到翻过一座小小的山丘,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山丘下,李家村坐落在山坳里。 小村中,正有一名名精壮的汉子推着独轮车往返于土路街道,街道上铺着煤渣,浓黑如墨。 街道旁,一座座作坊竖着烟囱,从里面冒出滚滚浓烟…… 在作坊外围,还绵延着数百丈的民居土屋,这些屋子怕是够住上千户人! 许舟瞬间伏低了身子:“这是?李家村?” 韩江疑惑:“李家村不过是百来号人的村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些人在做什么?” 第193章 林舟槿看着那一座座高炉,肃然道:“炼铁!” 难怪这里有成建制的厌胜奴,原来有人在此处偷偷炼铁。 这是杀头的重罪! 那邪修所图不小啊! “现在怎么办?”韩江问道。 林舟槿思索片刻:“进小镇!我们得躲起来,今晚子时,那邪修必定会出现,他的大型伥鬼马上要成型了,今晚不完成,必定会功亏一篑!” 傍晚的小镇外。 山道转过第三个弯时,许舟终于看见所谓的“阵法节点”——埋在槐树根下的青铜兽首,此刻正渗出沥青般的液体。“每个村口都有这么个玩意,” 韩江用刀鞘敲了敲兽首獠牙,“平常看着是镇邪的,实际连着府城观星楼的灵枢脉络。” 许舟想起在鼎盛商会看过的《山河志》,书中说大玄王朝用三百年布下这张“天罗地网”。为了就是防备北狄和妖兽入侵。 当韩江说到“昨夜子时这里的灵气波动断了”时,他终于明白为何邪修要挟持村长——唯有村中掌印人才能破坏阵法核心。 “可是,”许舟皱着眉:“才短短三天时间,李家村这么变成这样了?” 韩江看了看许舟,又看了看林舟槿,欲言又止。 众人对视一眼后,韩江开口:“邪修只是一个幌子,背后还有其他势力出手。” “大公主的鸾驾七日后到。”吴声突然开口,他背着的拘魂箱正在渗出黑气,“鬼哭林那些百年树妖突然集体暴动,你说巧不巧?” 箱体表面的符咒随着他说话闪烁,像在警告什么。 “停下。别再闲聊了,找个地方躲起来。” 林舟槿突然停步,腕间银镯相撞发出清鸣。 众人蹲下身子,目光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无声向外打量。许舟蹲在众人身后屏气凝息,紧张地眼睛都不敢眨。 片刻后,四名黑衣人手按腰刀,从数十步外巡逻经过。 小镇如行营一般,外围皆是一人多高的木栅栏,还有黑衣人带刀带弩巡逻,一片肃杀。 眼看着黑衣人远去,韩江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现在混进去吗?” “别动。” 林舟槿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又等了三队步卒,这才低声说道:“一炷香的时间巡逻两次,我们必须在两队巡逻的间隙进入小镇,找到藏身之处。” 韩江低声道:“可这小镇里都是眼线,咱们该藏哪?” “我们藏炼铁作坊里,”林舟槿眼睛盯着小镇,头也不回道:“作坊里炉温极高,即便熄了火,温度也需要到半夜才能降下来。那里面酷热难耐、气味难闻,没人会住在里面的。” 此时,太阳的余晖终于落入山丘背后,林舟槿急促道:“走!” 却见他身轻如燕,瞅着黑衣人巡逻的空档便熟练的翻过栅栏,平稳落在地上。 在场的众人都又修为在身,直接一步跃过了栅栏。 众人贴着小镇边缘,在下一队巡逻的步卒到来之前,钻进一座炼铁作坊的后门,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像是将危险隔绝于外,里面便是一片独立的天地。 作坊内,高炉内的煤灰还没完全熄灭,散发的热气不停翻涌。 众人分工明确,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恢复体力。 许舟看见西南角整齐码放着一些模具,抬下来一看,顿时一惊:“这是……铸铜钱的模具?你看,铜汁从这个孔倾注进去,开模之后便是铜钱,修一修毛边就可以拿去市面上流通了。这里不仅在制造铁器,还在私铸铜币。” 韩江一边浑不在意的说道:“私铸铜币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城中的几个家族都在干,这些年朝廷落下巨大亏空,皆是拜他们所赐。” “朝廷不管吗?”许舟疑惑。 林舟槿讥笑道:“朝廷?朝廷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朝廷。一旦被抓住,也不过是推几个替罪羊罢了。” 几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众人都拿出携带的干粮默默啃着。 直到半夜子时。 “还有两刻钟到子时,我们要去村西祠堂,直线距离不过八百步。”林舟槿突然开口,她甩出三枚铜钱占卜,钱币竖着插进岩缝排成直线,“秦氏兄弟去东南巽位布雷火阵,吴声去发信号,韩叔……” “知道知道,照顾百姓嘛。”韩江把短弩机括调到连发模式,转头冲许舟眨眼,“小子,待会跟紧我,被伥鬼摸到屁股可别哭。” 许舟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六人已摸到村西祠堂。许舟看着林舟槿解开束发带,乌发垂落的瞬间,发梢竟燃起青白色火焰。她咬破指尖在眉心画符。 “子时到了,来了!” 祠堂屋顶突然炸开,漫天瓦片中冲出道黑影。那邪修竟是个驼背老妪,手中人骨杖串着五十个铜铃。 许舟终于看清所谓“大型伥鬼”的真面目——整个村子的房屋都在蠕动,墙皮脱落露出森森白骨,原来所有建筑都是用人骨搭成的! “老身就知道,肯定不止一只小老鼠!” “动手!” 林舟槿化作流光直取老妪,发梢火焰在夜空拖出流星轨迹。秦文引爆雷火阵的刹那,许舟看见了毕生难忘的景象:燃烧的雷击木钉组成二十八宿图案,天雷地火交织成网,将那些想要重组的人骨建筑牢牢锁住。 吴声的拘魂箱喷出七条锁链,精准洞穿七具想要尸变的尸体。 韩江的弩箭全部换成刻着往生咒的爆裂矢,每箭都能在人骨墙上炸出丈许缺口。 秦武的双刀舞成风车,把漏网的伥鬼绞成骨粉。 老妪的人骨杖突然暴涨,顶端铜铃幻化成吊睛白额虎。林舟槿的软剑被虎爪拍飞,眼看就要被撕碎喉咙——许舟就是在这时突入战圈。臭肺刀划过诡异的弧度,竟从虎口逆鳞处切入。 “小子找死!” 老妪尖叫着喷出毒雾,眼角却忍不住流出泪水,许舟却咧嘴笑了。 血雾与毒雾相撞的瞬间,林舟槿的发梢火焰突然暴涨。许舟这才发现她燃烧的不是头发,而是某种附着在青丝上的符咒。 第194章 奥特之父飞踢 火焰顺着毒雾反噬,将老妪烧成火球。 “不可能…我的替身蛊…”老妪在火中挣扎,林舟槿却甩出银镯套住她脖颈:“三个时辰前,我们就找到你藏在城隍庙井底的真身了。” 许舟在一旁看着,暗自咂舌,自己好像是来打酱油了,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 这就是体制内的人的实力吗? “韩叔,收尾。” 林舟槿长舒一口气。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火焰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影,手中握着一把精钢大刀,迅速朝着她冲去。 脚步声听到的时候,人已然很近。但林舟槿因为怀着警惕心,所以在对方靠近的那一刻,突然蹲起,用手肘用力击打对方腹部。 当即,便将他肘的后退。 好结实的肌肉,是炼体修士的…… 林舟槿意识到对方的力量很强,所以完全不掉以轻心,肘击后迅速接上一击猛踹,命中胸膛。 男人本来就不稳的重心,因为这一脚,直接就便踉跄的跌倒。 不行,他已经豁出去了,肯定要跟我缠斗的。 得赶紧把他制服。 趁着现在,林舟槿决定反握他的关节,当场压制在地上。 然而在接近的那一刻,凌冽的寒光出现。近在咫尺,朝着她的手臂,用力的剜刺而来…… 吃了我那么重的一脚,竟然没有任何的停顿,就这样爬起来?! 是肯定,这炼体修士力量比自己强! “舟槿!” 韩江大吼道。 躲不开,太近了。 这家伙在倒地的那一刻,应该就已经准备好掏刀了。 这就是炼体修士的力量…… 我,要死了吗? 林舟槿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死不至于,但要留疤。 不过有我在,能让你蹭破点皮,都算是我不会玩。 奥特之父飞踢! 绕了一圈后,许舟突然从男人的背后出现。 然后,一记侧踢,直接将他踹翻。 “小心,他是炼体修士!” 林舟槿也因此能够拉开距离,离开钢刀的伤害范围。但这一刻,她想的完全不是自己。 “你妈的!狗东西!”男人一声大叫后,竭力爬起。然后对着许舟,胡乱的挥刀而去,刀气纵横,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是那么的疯狂。 这样状态下的人,比寻常更具有危险性。 没有人,比林舟槿更懂这个。 但这次,我肯定不要允许它发生! 男人在挥刀时,来自背后的一击有力的重踏,朝着他的小腿。然后,直接将他的小腿踹断了,锋利的骨刺穿破皮肤,他踉跄倒地,发出哀嚎。 紧接着,林舟槿单膝跪在了他的身上,从怀中掏出特制的绳索捆绑。 仅仅在两秒钟以内,就漂亮的完成制服。 “厉害……” 许舟看呆了,是真的帅。 然而林舟槿在制服的一瞬间便起身,直接抓住许舟的手,神情慌张的到处摸索:“没有被伤到吧?!刀伤……没有吧?” “离得很远,没有……” 许舟有些害怕,这林舟槿怎么回事,有些莫名其妙了。 “那个,我是有妇之夫……” 完全不听许舟讲话,林舟槿摸完许舟手臂胳膊后,就把他的衣服掀起,包括里面的里衣,在裸露的腰部上找伤…… 手忙脚乱的大概半分钟,确定的确是毫发无伤后,林舟槿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紧接的,是双腿颤抖,眼眶发红。 后怕,如潮水一样袭来…… 在恍惚之后,她看见‘红’。 “血……血!” 看着自己的双手,林舟槿突然发现,血液从她的手纹里溢出。接着,沾满全手,无论怎么样都擦不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 “晕血?林家的血脉居然晕血。” “去管理家族在江南的丝绸生意吧,虽然有些浪费了,这么好的修行天赋。” “可惜了,暴殄天物。” “没办法,密谍司的工作这么见不到血。不过万一遇到那种情况,那可真是要命……” 檀香在议事厅里结成盘旋的灰蛇,五位紫袍考官的金丝楠木椅在地面拖出狭长阴影。 “我晕血……已经好了。”在几位考官讨论的时候,坐在椅子的林舟槿弱弱说了一句。见没人理她,她索性将手指咬破,然后展示道,“我真的,不晕血了。” “诶!!!”台下的考官们,一齐发出惊诧的劝阻。 最终,她还是成为了一名密谍。 而且因为她数次见血时,表现得都比较淡定,所以晕血这个曾经写在履历里面的劣势,也逐渐被大家遗忘。 可是今天,明明没有血,她却看到了止不住的血。 所以,她的心结并不是血。 记忆总是从指尖开始溃烂。 小杰他就是被那种人杀的…… 小杰胸口的血先是温热,渐渐变得粘稠,最后在寒冬里凝成猩红的冰晶。 她记得自己徒劳地按压那个窟窿,就像孩童试图用沙土堵住涨潮的海水。当怀中的躯体彻底冰冷时,沾血的双手在雪地里刨出十道血沟。 最后,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渐渐苍白。 手心,也失去了温度。 “林舟槿,醒醒!我是周序。” 突然的,许舟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然后,紧紧的用眼神盯着她,认真说道:“我是周序,你知道我吗?” “周序?” 下意识的喃喃之后,林舟槿突然醒悟过来。 “对的,我是周序。” “……嗯。” 眼前这个人,的确不是自己的弟弟。 他身上,也没有伤口。 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后。 转身看向祠堂。 当老妪化为灰烬时,祠堂地底传来轰鸣。五十具棺椁破土而出,每个棺盖都刻着受害者的生辰。吴声的拘魂箱飞上半空,箱内《度人经》梵文如金蝶纷飞,超度亡魂的光柱惊动了数十里外的知府衙门。 许舟瘫坐在井沿。 林舟槿走过来时,发梢还有火星在跳:“你的刀法,跟谁学的?” “一个朋友。” 许舟摸着臭肺,突然想起黑衣人临死的话。他抬头望向鬼哭林方向,那里正升起血色狼烟——大公主的鸾驾,怕是要不太平了。 林舟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顿了顿笑道:“那些事情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不过,你来救人的吧,看看他们有没有发现幸存者。” 许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