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1. Chapter 1
义人的路,好像黎明的光,越照越明,直到日午。
————《箴言》
*
京郊西公园
东湖码头一带拉着圈蓝白警戒线,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路人。
“我听说死人了,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哎哟哟,这么年轻,有什么事想不开呀?”
有打听详细的人凑过来解释:“不是自杀,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满地是血,小姑娘是给人捅死了,市局的刑警正在里面调查呢。”
“噢哟,太吓人了,这姑娘也是可怜。”
“就是,什么仇什么怨呀,真是造孽。”
“别看了,都别看了啊。”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过来疏散群众,“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晚上回家做噩梦,都别看了!哎——你,那个寸头,不许拍照!”
寸头尴尬一笑:“删删,我这就删。”说着赶紧招呼旁边围观的几个人,“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人群陆陆续续散了。
寸头拍了几张案发现场的照片,边走边在朋友群里发消息装逼:‘今天东湖码头惊现杀人案,我拍到了高清画面,有没人要看?’
群里一堆消息回复。
‘卧槽,牛逼啊,这都敢拍?’
‘就是,你不害怕啊?’
‘发来看看!快!’
寸头洋洋得意:‘怕什么啊?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肯定是不怕,不过你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那场面……相当血腥。’
‘少废话,快发。’
群里有人开始催促。
寸头回复个行,点开相册选好照片,正要点击发送,手腕突然被人捏住了,疼地他龇牙咧嘴脱口就骂:“谁啊?他妈有…”
有病没说出来。
捏着他的那只手跟把铁钳子似的,寸头手指用不上劲儿,握着的手机啪嗒落进另一只白皙的手掌里,抬头,正对上个比他高一头的刑警。
对方逆着光站在他面前,宽肩窄腰身型削瘦,自带一股威压,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气势凌厉骇人,一个眼神扫过来,寸头吓得双腿发软,把从小到大犯过的错全都在心里交待了一遍。
“陆队。”疏散群众的小警察跑过来立正站定,打了个敬礼。
陆岩封划拉两下相册,递给寸头:“擅自传播命案现场照片将会被依法刑事拘留,自己删掉。”说完带着小警察走进警戒带。
寸头站在原地,抖着手指头删了照片,才发现已经满身冷汗。
案发现场,地面到处是喷溅状血迹,痕检和技术员正在有序的拍照取证,看到陆岩封,主动上前打招呼:“陆队。”
陆岩封颔首,言简意赅:“尸体。”
“在那里。”痕检指指不远处,把陆岩封带到了副主任法医师李斯旁边,“李主任,陆队过来了。”
见陆岩封过来,李斯刚要起身,被陆岩封按住了。
“怎么样?”陆岩封问。
李斯摇摇头:“情况很糟糕。”
的确很糟糕。
死者身上的白色羽绒服已经染成黑红色,地上几乎血流成河,透过裸露在外的青灰色皮肤来看,死者身上的血应该都放干了,脖颈只剩一块肉皮还和头颅黏连着,简直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陆岩封从痕检手里接过一次性乳胶手套戴上,提了下裤腿在尸体旁边蹲下,抬手碰碰刀口位置,那黏连着的肉皮立刻耷拉下来。
跟在旁边的痕检捂着嘴直呕。
陆岩封收回手,擦了擦沾在手套上的血迹:“有什么发现?”
“死者颈部动脉断裂,血液大量涌出,面部、手心、脚掌均已烧焦碳化,根据肌肉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已经超过12小时。”李斯拿出勘验箱说,“我先提取些死者血迹,回去做个DNA检验。”
陆岩封剑眉微拧,一双漆黑的瞳孔就像黑不见底的深潭,盯着死者的碳化的脸默了片刻才开口:“凶手故意破坏了死者面部和指纹吗?”
李斯扯过白布把死者盖住,点头:“是的,做案动机很明显,就是为了让咱们无法查到死者身份。”
“有没有办法还原死者容貌?”陆岩封说。
李斯摇头:“以现在的技术来看,够呛。”
其实,不是技术不行,是市局目前没有能仅凭死者骨骼轮廓就还原出相貌的技术人员。
“先把尸体带回法医中心吧。”李斯说,“虽然现在看上去死因很明确,但不排除还有其他可能,要进一步解剖。”
人一旦没有了气息,就像是个物件,哪儿还有什么尊严?
两名刑警将尸体利落塞进尸袋,拖上了运尸车。
————
黑云乌压压在天边翻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京台,市公安局。
刑侦口大办公室里气压极低。
“我和老师对死者血液进行了DNA数据提取,”法医助理贾宝宝咬着笔尖小心翼翼地,“但是很可惜,咱们库里没有与死者相符合的配对记录。”
“死者生前无作案前科,应该就是普通受害人。”李斯摘下眼镜擦擦镜片,接话,“目前来看,还得从还原死者相貌开始着手。”
陆岩封揉揉眉心,问丁建:“你们图像科呢?怎么说?”
丁建说:“技术正在对死者进行面部还原。”
“能还原多少?”陆岩封盯着他。
丁建颓唐地抹把脸,“死者被毁坏的不止面部,头部毛发也烧干净了,具体能恢复到什么样,得等结果出来再看。”
陆岩封点个头:“技术问题我会替你们想办法,放手去干。”
有了陆岩封这句话,丁建信心倍增:“一定不辱使命!”
这时候,李斯摸着下巴,提出了另一个疑问:“死者浑身上下干干净净,钱包、证件、手机,什么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
“不奇怪。”陆岩封语气冷冰冰的,“你说的这些东西,很有可能都已经被凶手销毁了。”
“丁点线索也挖不出来。”李斯摇头叹气,念念有词,“要是小宗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挖到有用的东西。”
一语点醒梦中人,陆岩封猛地抬眼:“我现在就给他去打电话!”
*
远在千里之外的三川省思远市直机关修养二所。
京台市刑侦支队退役的前副支队长谢遇知刚刚把车停稳,丢在副驾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昨晚他逼着他们家小花在床上唱儿歌,录下来设置成了手机铃声,想到小花唱完‘我要进来’时耳根红到滴血的样子,谢遇知抓过手机,嘴角勾起得意的笑,胸腔都乐到共鸣:“喂,我谢遇知。”
“谢副。”电话那边,陆岩封声音听着有些着急,“我是小陆。”
谢遇知挑眉:“什么事?”
陆岩封直奔主题:“我找宗哥。”
“小花在家养病呢。”谢遇知拉开车门,绕到后备箱拎出刚买的菜,问他,“怎么了?”
陆岩封神情严肃:“今天上午十时二十七分,我们接到群众报案,在京郊西公园发现一具尸体,死者面部烧毁,碳化严重,手和脚也烧得面目全非……”
“没有做DNA比对吗?”谢遇知拎着菜上楼,“法医科那边怎么说?”
陆岩封说:“DNA记录不在库。”
谢遇知啧了声:“图像科呢?”
“图像科正在努力攻克技术难关。我想着宗哥在勘验方面有经验,能不能……”
谢遇知三步并做两步上楼,掏出钥匙开门,严词拒绝:“不能!”
陆岩封说:“宗哥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什么?!”谢遇知眉毛一剔,“你要跟我抢小花?拔刀吧!”
陆岩封笑:“不敢抢。”
谢遇知进门把菜往置物柜一放,边换鞋边往卧室走:“我等会儿再打给你。”
因病在家修养的宗忻此时睡衣没换,听到声音迷迷糊糊从卧室出来,挠着头发问他:“谁的电话?”
谢遇知上前温柔抱住他,在他头顶亲了亲:“京台市局打来的。我的大局长,头痛好点了吗?”
宗忻踮脚尖蹭蹭他嘴唇,“好像还有点烧,嘴唇干干的。”
谢遇知张开怀抱,给予他一个更深层次的吻才舍得放开,“去沙发坐着,我给你冲药。”
宗忻点点头,裹着毯子摸到沙发老老实实半躺着,“京台给你打电话有什么事?”
谢遇知将药端过来递给他,“凶杀案,无法辨认受害者身份。”
宗忻就水把药吞下去,问:“图像科对死者进行过面部重组了吗?”
“小陆说,图像科正在努力攻克技术难关。”谢遇知看着他把药喝完,才继续说:“他想让你帮忙。”
宗忻一愣。
“怎么了?”谢遇知把杯子接过去。
宗忻说:“不是跨省联合执法,我能帮的忙很有限。”
“那正好!咱们要多给年轻人历练的机会。”谢遇知笑笑,拉过他的手神情凝重道,“你最近身体状况太差了,听我的,在家好好休息。”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宗忻咳嗽两声,“不过……”
谢遇知挑眉:“不过?”
“嗯。”宗忻盘腿坐在沙发里,因为发烧原因脸还红红的,“说到帮忙,我这里倒真有个很不错的人选。”
看着他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谢遇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小火苗砰地一路向下炸开了!
谢支队三十来岁啊!
血气方刚啊!
这特么搁谁受得了啊!
宗忻盯着谢遇知,眼睛亮亮的,刚要说话忽然被股大力压进了沙发,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两人位置上下交叠,鼻尖几乎碰着鼻尖。
谢遇知呼吸灼热。
宗忻赶紧抵住他:“别,浑身疼,要散架了。”
要不是心疼小花感冒发烧还没好,谢遇知绝对当场雄赳赳气昂昂再来一遍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算了,两天和尚我还能忍。”谢遇知强压住心头涌上来的/情/欲/,放开他坐起来,“你刚才说有个很不错的人选?”
宗忻老实点头:“嗯。”
谢遇知抱臂:“谁啊?”
宗忻舔舔干涩的嘴唇:“沈临。”
谢遇知懵道:“沈临?谁?没听说过。”
宗忻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往前凑。
谢遇知听话的凑过去。
“帮我联系秦指导。”
谢遇知:“秦指导现在和他苏姓小娇妻正在丽江度假,秦指导没空!”
宗忻:……
“来。”谢遇知侧脸,“亲一个,老公替你拆散他们!”
宗忻无语,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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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谢大少爷整个人都熨帖了,拨通电话开始棒打鸳鸯:“秦展……”
*
电闪雷鸣整夜。
京台公安局门口那颗屹立二十年的梧桐树被劈了,四分五裂的冒着黑烟。
市政道路维护的工程车刚把残枝断杆清理走,一辆黑色红旗H9稳稳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男人探身出来。
白衬衣黑西装,下颌弧线锋锐,远远看去就像秋夜里淡淡的星光,有种冷白的味道。
*
“他真是这么说的?”黄子扬端着茶缸子幸灾乐祸,“陆队,没事你惹谢大少爷干什么?”
陆岩封翻着法医门诊送来的DNA数据报告,头也没抬,“总之,他答应帮忙了。”
黄子扬挠挠头,凑过去倚着桌角语重心长地开解他:“陆队,谢副就那性子,你别在意。”
“我不在意。”陆岩封把手里的数据报告往前一推,捏捏鼻梁,抬头问黄子扬:“图像科那边今天有进展了吗?”
黄子扬摇头:“还没有,我现在就去看看进度。”
陆岩封目送黄子扬离开,起身走到阳台,烦躁地点了根烟。
他看着窗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案件细节。
受害人身上的刀口、痕检提取到的物证以及民警在走访中询问到的少量笔录,零零散散尽是些没有联系的碎片,如果不能尽快确定死者身份,案子就会像一团乱线,根本无从下手。
陆岩封深吸一口烟,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一如他此刻杂乱的思绪。
‘咚咚————’
两声不轻不重地叩门声。
陆岩封单手插兜回头:“进来。”
办公室门被人缓缓推开,进来的男人浑身透着潮潮的湿意,五官分明鼻梁高挺,深邃目光带着几分冷锐落到陆岩封身上。
他的眼型很漂亮,给人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陆岩封无端心底一动。
“刑侦口办公室?”男人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润好听,和他锋锐的长相显得格格不入。
陆岩封下意识开口:“是。”回神才想起来问他,“找谁?”
男人自顾走到桌边,放下手里的白色方盆。
陆岩封这才注意到盆里面种了单支郁金香,洁白的花朵上挂着的水滴反射出柔和碎光,看着很治愈。
“我是新来的模拟画像师,我叫沈临。”他伸出手,可能是为了表达友好,对着陆岩封象征性地笑了一下,“很高兴认识你陆支队,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事了。”
“你好。”陆岩封简单和他握了下手,“陆岩封。”
沈临没有和他寒暄客气,直白提出自己的要求:“陆支队,我需要看一下死者尸体。”
陆岩封:“……”
“你这样单刀直入的人,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嘴上这么说,但陆岩封已经提步在前边带路了。
“从哪里调过来的?”他边走边问,“咱们机关单位人员调动会事先审批,怎么我这边没有任何关于新人报道的通告下来?”
沈临说:“我是临时接到的调剂通知,档案还没下来。”
陆岩封猛地驻足。
沈临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脚步没收住,哐地一声结结实实撞了上去,两人几乎一般高,这么一撞额头立刻碰出大红印子。
陆岩封质问:“人比档案速度,谁那么大权利?”
“上头说你们遇到个很棘手的案子,希望我能尽快过来协助。”沈临眉毛拧成了疙瘩,“市局写的报告,秦指导员批的条子!”
公安厅的人,背景还挺硬。
陆岩封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比自己略矮两厘米的小白脸。
对方拧着眉毛,满脸意见。
“怨气挺大啊?”比起被撞一下额头就肿起来的沈临,他简直堪称铜墙铁壁,随便抹把天灵盖,揶揄,“跟京台公安局有仇?”
沈临看他一眼:“不算有仇。”
不知道为什么,逗了会沈临后,陆岩封发现自己原本因为案子烦躁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沈临绕开他径直推开解剖室的门:“昨天收回来的尸体存放在哪了?”
正在清洗不锈钢解剖台的贾宝宝回头抬头,看清来人整个双眼放光!
“师哥。”
后面跟进来的陆岩封眼角一抽:“什么师哥?”
贾宝宝抬双手郑重介绍:“这位虎背蜂腰螳螂腿潇洒倜傥一表人才的帅哥,是本人贾宝宝的师哥。”
陆岩封上下打量一遍沈临,蜂腰螳螂腿还勉强说的过去,虎背……他哪里虎背了?
沈临完全没理他们,径直进了更衣室。
“哎——师哥,尸体在冷库……”贾宝宝跟到更衣室门口,扯嗓子汇报。
陆岩封倚着门框,一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完了,这孩子是M。
“……宝宝。”
贾宝宝回头:“嗯?”
陆岩封指指更衣室,语重心长地:“作为队长,我有必要提醒你,就算对方长得好看,你也不能当M。”
贾宝宝盯着他眨巴眨巴眼:“什么?”
陆岩封说:“我知道干咱们这行的大龄光棍多,尤其像你这样的女法医,相亲对象更是退避三舍,但你这个师哥一看就对你没意思,听陆队的,别舔。”
贾宝宝哭笑不得:“什么呀陆队!你误会了!”
2. Chapter 2
陆岩封点点头:“好姑娘,有志气,陆队没看错你。”
贾宝宝瞥瞥更衣室,挪到陆岩封身边小声蛐蛐:“陆队,我师哥这个人性格有点古怪。”
性格古怪?陆岩封想了想,他刚才好像已经领教过了。
“毕竟是天才法医嘛,恃才傲物可以理解。”贾宝宝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反正除了秦大指导,他跟谁都有壁!”
“什么壁?”
贾宝宝闻声猛地回头。
沈临已经穿好一次性蓝色防护服从更衣室走出来,边看着她边戴手套。
背后说人被逮正着,贾宝宝小脸唰地红了。
“裨益。”陆岩封单手插兜,替贾宝宝解围,“我们宝宝说,你的归来对我们市局大有裨益。”
沈临漠然看他一眼,拖着移动尸床走进冷库。
陆岩封跟上去:“要进行二次尸检吗?”
“对。”沈临打开尸体冷藏柜门,将死者拖上移动尸床,问陆岩封:“死亡原因明确吗?”
凶杀案首先应该确认受害人死亡原因,这是警方办案的基本程序。
“啊。”陆岩封说:“利刃割喉。”
沈临推着尸床边走边继续发问:“现场有喷射状血迹?”
“你自己看吧。”陆岩封从口袋里掏出拍摄的现场照片递给他,“技侦第一时间就固定了案发现场原始证据。”
沈临接过照片,对比尸床上的女尸看了几眼,“喉管断裂,致命伤进口深度5cm,的确是割颈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
陆岩封接话:“死者面部、指纹均已烧毁,现在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六小时,还没有任何人来认领尸体。”
沈临掀开死者衣服,手指沿着尸体咽喉部位一路往下按压:“死者女性,根据骨骼发育来看,年龄在20岁到25岁之间,口鼻腔未见损伤,颈部皮肤未见损伤,锁骨完好无淤血,胸口有轻微压力出血,胃腹干瘪,遇害前没有进食,耻骨……”
他突然顿住,神色凝重起来。
陆岩封注意到他表情变化疑惑道:“怎么了?”
沈临没有回答,转身打开勘验箱,“宝宝,帮忙。”
十五分钟后。
沈临将切口缝合,抬胳膊擦了把汗,“第一次见这种细微程度的破裂。”
贾宝宝记录着尸体解剖后各组织的详细状态,发表见地:“之前我们只着重解剖了创面,看来还是解剖的不够深入。”
陆岩封一直抱臂在旁边看着,见有了结果,指指尸体,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沈临收起血钳,看了眼陆岩封:“肌纤维不随意收缩。”
陆岩封说:“讲具体点。”
沈临活动下肩膀:“死者遇害前与人发生过|性|关|系。”
陆岩封拧眉:“之前,已经有了相关论断,怀疑是凶手强/奸后故意杀人。”
“不是,强|奸|造成的肌纤维破裂是很明显的,像死者这种细微到几乎难以发现的破裂多发生于|性|同|意。”沈临说,“当然,关于|性|高|潮|,每个人感受都不相同,有的人表现为浅表血管充血,有的人皮肤表面会发红,有的人肌肉兴奋增高会身体扭曲,肌纤维破裂的情况算极少个例。”
陆岩封看着他:“什么原因会发生这种情况呢?”
沈临回看着他:“性|兴|趣|缺乏症。”
陆岩封默了默,提出疑问:“可是,一般性冷淡患者很难有|性|高|潮|。”
“对。”沈临单手扣上勘验箱,“确切的说,死者没有|高|潮体征。”
陆岩封愣住:“也就是说,死者很可能是半同意半被强迫?”
“按照目前的结果来看,的确可以这么认为。”沈临摘下手套,走到洗手台处打开水龙头,哗哗地水流声加重了解剖室的森冷感,“死者身高165cm,体重45kg,不算重,但这么大一个尸体,想要转移肯定也不方便。”
他拿毛巾擦手,若有所思地吸了口气,看向陆岩封,问道:“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移动、拖拽过尸体的痕迹吗?”
陆岩封说:“没有。”
沈临看看躺在移动尸床上那具整张脸焦黑女人,沉吟片刻:“暂时先对死者进行社会关系排查吧。”
“丁建那边还没有复原死者相貌。”陆岩封说,“有些困难。”
“哦。”沈临冷淡疏离的脸上毫无波澜,“我一会儿将死者容貌画下来。”
陆岩封点点头,丝毫不拖泥带水,“你画,我去通知其他人。”
*
京郊西公园始建于1911年,占地12639平方米,是一个集园林、文化、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综合性开放式公园。
当初市政规划建设的时候,考虑到西林路商业圈繁华,就把休闲娱乐设施都修建在了西边这块,很多年轻人喜欢过来消费,老年人也爱在这里打打太极跳个广场舞的,平时人很多,熙来攘往非常热闹。
公园东边是个天然河道,虽然也修建码头开发了游船、游湖的项目,但因为地方太偏没什么人愿意过来,久而久之比起西边就显得有些荒颓。
昨晚一场雷雨,让东湖水位上升,超过了河岸警戒线,黄浪拍打着驳岸石,冲积出大量枝叶和浮沫。
码头售票岗亭里,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售票员正百无聊赖刷着短视频。
“大姐。”
售票员抬头,看见窗口站着两个身量颇高的大男人,当场脸就拉下来了,估计每个女的都不喜欢被人叫大姐,售票员撇撇嘴,不怎么热情地回了句:“成人票四十一张。”
男人拿出黑色皮夹打开,给她一亮:“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正在办案。”
售票员看到证件上面的警徽和公安俩字,立刻来了精神:“是不是在查昨天那个被人害死的小姑娘啊?”
“是。”黄子扬指指售票厅的摄像头,“需要看一下这片的监控。”
售票员赶紧拿着钥匙给他们开门,“有的有的,有监控。”
两人进了岗亭,黄子扬说:“麻烦给我们找一下前天的监控录像。”
售票员走到电脑旁边,将监控录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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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48小时以前,让开位子贱兮兮地八卦:“昨天不是我的班,我听到消息过来的时候人都走了,听说头和身子都分家了,是不是真的呀?”
黄子扬说:“没有的事儿!”
售票员点点头,又问:“那小姑娘是谁查到了吗?”
“查到了还来你这里调监控录像?”黄子扬苦笑,俯身挪动鼠标把监控时间拉到早晨五点半,招呼跟着他的民警,“小王,你过来盯着,有发现喊我一声。”
小王把u盘插进主机,边看录像边做拷贝。
民警就这样,甭管你在学校是个啥学位,进了基层就得做好被磨砺的准备,详情可参考:双一流985药学硕士进医院药房发药,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
“来吧。”
陆岩封推开刑侦科三楼最西边一间办公室的门,招呼沈临:“这里就是你的工作间了。”
沈临驻足,抬眼打量一圈。
正对门是整面白色墙壁,西边有个很大的落地窗,两张陈旧的办公桌随意堆在角落里,房间空荡荡的。
“这间办公室原来是档案库房,两年前扩建办公大楼的时候把文件档案都转移到新档案室了。”陆岩封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给房间通风,“回头叫人过来帮你收拾收拾。”
沈临双手插兜往前走几步,踢踢墙角堆着的桌子腿,“陆支队长,麻烦先叫人搬个能用的桌子过来。”
“行。”陆岩封满口答应着往外走。
“还有画板、素描纸、2B铅笔。”沈临补充,“顺便再给我带杯冰美式。”
陆岩封回头,嘴角一抽,“画板、素描纸,铅笔都可以,至于冰美式……”
沈临:“?”
陆岩封说:“会不会苦了点?”
沈临:“……”
“来点薄荷糖?”陆岩封眉梢一挑,建议,“提神效果一样的。”
沈临盯着他,客气道,“谢谢,我还是喜欢冰美式。”
陆岩封不放弃:“不然,试试芥末拌薄荷?我保证你会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沈临不动声色扯嘴角:“灵魂也会得到升华吧?”
陆岩封食指一点:“懂我。”
沈临面无表情:“这么歹毒的料理,陆队留着自己吃吧。”
陆岩封:……
*
“陆队,陆队!”
黄子扬沉着脸脚步匆匆,哐地推开办公室门,发现陆岩封人根本不在办公室,扭头就走。
“小王,你去通知大家准备开会。”黄子扬脚步不停,“让丁建带好合成图像到会议室等着,我马上去找陆队。”
“好的黄队。”
小王在楼梯口和黄子扬分开,直奔图像科。
黄子扬马不停蹄赶往法医门诊,刚出刑侦大楼迎面就跟李斯和贾宝宝撞上了。
“李主任,宝宝。”黄子扬快步上前,问道:“陆队呢?”
“陆队不是在楼上吗?”李斯说,“二十分钟前陆队和小临就从法医门诊回来了。怎么,你没见到他?”
3. Chapter 3
黄子扬说:“小林?哪个小林?”
“我师哥沈临!”贾宝宝一脸兴奋,“黄队,你不记得了?”
“谁?”黄子扬诧异道,“沈临回来了?什么时候?”
贾宝宝猛点头,“今天上午,秦指导员特派,师哥这次荣归故里锦衣还乡啊。”
黄子扬高兴地拍掌,“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我正愁得头秃呢,这下案子有破获希望了,咱们现在就去找他。”说着拔脚就走,刚走两步哐地又停了下来。
“干啥呀!黄队!”
贾宝宝跟着差点怼上去,碍于对方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无能狂怒,挥舞小拳头宣泄不满。
黄子扬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身浩然正气:“……那个,他人在哪儿?”
贾宝宝:= =
*
“天地良心!”陆岩封嘴里叼着根烟,把一摞素描纸放到新换的画桌上,单手叉腰冲沈临一笑,“我向党和人民保证,薄荷比咖啡醒脑。”
沈临抿口冰美式,打量半天刚完成的素描人像,俯身在眉骨位置又添了几笔,闻言将炭精条随意扔到旁边,抬头:“陆支队长还真是执着。”
“想试试了?”陆岩封眸光闪亮。
沈临起身,和他来了个面对面。
“陆队。”
“啊?……咕咚……”陆岩封刚张嘴,一股冰凉且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后劲直窜天灵盖。
沈临抱臂,得逞地笑:“冰美式醒脑,不接受反驳。”
下一秒,陆岩封蹩着眉毛逃命般窜了出去。
沈临调侃:“去哪啊?陆支队长。”
陆岩封心里直骂这苦出升天的东西,什么怪人喜欢!僵着脸丢了句:“洗嘴!”踏步流星奔向洗手间。
沈临看着陆岩封的背影低声一笑,自言自语道:“肝气郁结心火旺盛。啧,肾虚啊。”
*
黄子扬李斯贾宝宝三人并肩走出电梯,一眼看到迎面走来的陆岩封,脱口就喊:“陆队!”
陆岩封抬眼,嘴巴太苦以至于他下颌绷地死紧,只面无表情的冲黄子扬一点头。
“我们走访了东湖码头售票岗亭,在案发当天的监控录像中,发现有与死者身形、年龄相近的女人。”黄子扬上前认真汇报,“刚刚我已经通知了刑侦、技侦和法医门诊到大办公室开会,一旦确定死者身份,这个案子就能撕开突破口了。”
陆岩封惜字如金:“很好。”
黄子扬一怔。
别看陆岩封是支队长,官儿比他们大,年龄却比他们都小,想听这个后辈的表扬简直白日做梦,黄支队此刻心里慌得有些发虚。
“还……还行吧。”
不敢邀功。
完全不敢邀功。
见陆岩封完全没有要搭话的意思,黄子扬耙耙头发,“至少,通过走访和监控排查,也算有点小进展。”他一边汇报案子进展一边踮脚尖往陆岩封身后看,磕磕巴巴的:“那个,陆队……”
陆岩封推开洗手间门,回头。
黄子扬忽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大侄子!”
陆岩封扶着门框,微微眯眼脸色黢黑。
前脚刚迈出门槛的沈临听到这声中气十足的大侄子,瞬间垮脸,看着黄子扬眼角直抽。
黄子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从头打量到脚,摸摸下巴满意的很:“不错不错,长个儿了,看来这五年你小子日子过得很惬意。”
沈临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黄队今年三十八了。”
“对。”黄子扬笑呵呵地,“你小子还算有良心,记得我生……”
“人一般在三十五岁开始衰老,骨骼中钙的流失会使骨密度降低,引发身高减少。”沈临看着黄子扬半笑不笑地,“黄叔,你个子缩水了。”
“你小子,五年不见一点没变,说话还是那么刺儿!回头我非告诉你爸,叫他大棍子抽你不可。”
黄子扬骂骂咧咧相当嫌弃。
沈临摊手:“惊不惊喜?”
“惊你大爷!”
沈临挠挠鬓角:“我大爷是你大哥。”
黄子扬哏了,摆摆手不接他话茬,直白发问:“说吧,你这边有什么新发现?”
沈临收回手,转身走进画室,不一会儿就拿着画好的画像出来,拍给他:“你看看这个。”
黄子扬接过素描纸看了眼:“这是什么?你相亲对象?”
“噗——”陆岩封被水呛到,喷了李斯一身。
“陆队!”贾宝宝着急替他拍背,“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李斯生无可恋掏出纸巾擦掉脸上的水,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纠正黄子扬:“什么相亲对象?那是东湖凶杀案的当事人画像。”
黄子扬捏起画像又看了看,问沈临,“你哪儿弄来的?”
“黄队。”陆岩封打断他,走到沈临面前严肃正经地介绍,“我还没有正式通知你,这位是刑侦支队新调任来的模拟画像师沈临。”
黄子扬看看陆岩封,看看手里的画像,又看向沈临,有些茫然。
京台市公安局天赋极高的青年法医,他大侄子沈临同学,消失五年后,摇身一变,成了模拟画像师。
谁能告诉他,这空白的五年里,沈临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画像师?”
他看着沈临,投去求证的目光。
沈临指指自己,点头承认:“京台市公安局刑侦科模拟画像师,二级警司,沈临,前来报到。”
黄子扬瞪眼:“我……”
“私事之后再说。”沈临打断黄子扬,“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死者画像交到下面各分局民警手里,去刑侦口大办公室吧,人应该都已经到齐了。”
黄子扬硬生生压下心里的疑问,卷起画像大手一挥:“走。”
*
刑侦口大办公室
万年如一日的蓝白背景墙嵌着鲜红色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警务投屏短暂闪烁后,李斯手里捏着的图像显现在蓝光屏幕里。
“1号图片是死者头部骨骼图,透过颅骨缝合线闭合程度、骨质密度、骨骼现阶段流失情况,可以断定死者年龄应在20-25岁之间。不过,死者的牙齿磨损程度相对较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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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更倾向于死者实际年龄偏向20岁。2号图片是耻骨联合解剖图,死者的耻骨联合有细小异位。3号图片是死者肌纤维解剖图,肌纤维有极轻微受损,无出血。”
办公桌前坐的,都是各科室负责人,从案发时起就在深入案件,多少对李斯放出的这些解剖图有些了解。
“也就是说,死者除了脸部烧伤以及手和脚的烧伤,其他部位也有轻微伤损?”技术侦查员孙响双手十指交叉,盯着李斯求证。
“是这样的。”李斯开口,“结合2号3号两张图片来看,死者遇害前遭受了|性|侵|害。”
一句话,整个刑侦口大办公室人人面面相觑。
“这……这么说,不……不是单纯凶杀。”新来的实习警吴小花嘴唇一哆嗦,“是……是奸杀吗?”
沈临看向她,锋锐的目光带着些冷意,“新人?哪个科室的实习生?”
吴小花被他的冷凛冻了一下,回的毫无底气:“我……我是侦查小组吴……吴小花。”
毒舌属性作祟,沈临非常嘴欠地问了一句:“侦查小组今年标准降的这么低了吗?结巴也接收?”
冰美式这么不做人,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在刑侦|口|活|下去。
陆岩封扶额,开口道:“小吴是公大侦查专业的尖子生,到处争抢的香饽饽,能来咱们刑侦口侦查小组,实力还是有的。第一次接触凶杀案紧张很正常,宝宝刚来那年也在案发现场看着尸块吐得昏天黑地,不耽误她现在照样生蛆肢解巨人观。”
沈临和气的点点头,并不反驳,“好,陆队这么说了,吴同志就汇报一下侦查小组侦查的结果吧。”
吴小花被点名,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抱着资料走到投屏仪前。
她有一头长长的黑黑的头发,肤色苍白,五官很轻描淡写,是扔人堆里没什么存在感的那种类型,只有一双眼珠漆黑溜圆,给人盛满了知识的感觉。
“我们根据对在场目击证人的询问走访,调查到一些细碎线索,东湖码头一带商业活动极少,平时几乎没人,但因为前几天市气象台发布了雷雨通知,河道相关人员要做疏通淤堵工作,对东湖环岸进行了两次巡检,上午我带着三名小组侦查员找到河岸巡检人员做了详细情况了解,这是他们提供的相关线索。”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吴小花声音柔柔弱弱的,但提起案情侦查一点都不结巴。
“两次环岸巡检时间,一次在二十七日晚九时十分,一次在二十八日早五时三十分,两次巡检均未在东湖沿岸发现尸体。”
听完吴小花的汇报,大家沉默不语。
黄子扬神色凝重开口:“人不是在东湖码头遇害的?”
“可以确定,人就是在东湖码头遇害的。”沈临抬眼,眼底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小花,“你调查的很严谨,但是……”
吴小花望向沈临,她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笑得有些发凉的同事,似乎抓住了她走访过程中一直抓不到的什么东西,不由流露出隐隐的期待和急切。
沈临语气平淡的继续:“你有没有想过,向你提供线索和口录的人,可能对你撒了谎呢?”
4. Chapter 4
“撒、撒谎?可、可是为、为什么?他们没有要、要撒谎的理由啊。”
吴小花看着沈临,又开始结巴。
她似乎有什么语言障碍,不针对某个人发表言论的时候说话很正常,一旦对着固定某个人沟通,就会磕磕绊绊。
“理由很多啊。”沈临声音懒懒地略带冷意,“可以是涉嫌作案而有意识隐瞒真相,也可以是单纯抵触警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吴小花愣住。
她确实没有往这么离谱的方面想过。
沈临单手搭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照技侦和侦查小组的走访结果来看,案发当天,东湖码头只有死者以及河道巡检人员活动轨迹。”他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忽然看向黄子扬,“黄队,放一下拷贝回来的现场监控录像。”
黄子扬冲小王递个眼色。
小王会意,立刻起身,上前将u盘摁进投影仪usb插口,蓝色幕布开始播放水上乐园售票岗亭的外置摄像监控画面。
“两日前,也就是二月二十八日早上六点四十分,一名穿白色过膝羽绒服,头戴卡其格纹龙宝棉帽的女人,从监控区域经过。”
随着小王的陈述,视频中出现了女人的身影,她两手插在羽绒服兜里,脚步匆忙走入一条红砖小路,两分钟后消失在绿化带远处。
天将亮未亮,此时的售票岗亭周围很安静,没有虫鸣鸟叫,只有西北风呜呜地肆虐着。
画面一闪,监控定格到女人消失前的镜头。
黄子扬按下播放暂停,清了清嗓子:“这条红砖小路的尽头就是案发现场。”
在座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京台西北方靠着塞蒙,每年开春的时候必然飞沙扬尘,出门刮得脸皮生疼,在坐的每个人都深有体会,二月春风似青龙偃月刀,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大风雷雨天气,一个女孩子急匆匆到没什么人的东湖码头。”丁建面露不解,挠头看向贾宝宝和吴小花求证,“到底什么重要的事,能把你们这些大美女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啊?”
“上班啊。”贾宝宝说,“别人不知道,反正我的话,要是队里不考勤,我能从晚上九点睡到第二天下午吃晚饭。”
丁建幸灾乐祸:“怪不得宝哥你到现在都没对象。”
面对他的精准插刀,贾宝宝回了个白眼:“彼此彼此,光棍丁寡王建。”
丁建:……
回旋镖来的太快,扎得他又狠又疼。
“啧。”意识到自己嘴欠,丁建抽了口凉气立刻转移目标:“小吴,你觉得呢?”
“冒、冒着大风雷雨天气都要见的人……我爸我妈,或者关系很要好的朋友。不、不过……”吴小花抬眼看向屏幕,神色凝重道,“受害人应该是精心打扮过,我猜,她可能是去见男朋友吧?”
丁建恍然大悟:“你分析的有道理啊。”
李斯也跟着附和:“结合死者遇害前的遭遇来看,见男友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黄子扬说:“不愧是心理学高材生,分析的有根有据,我看,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吴小花的结论很稳妥。
只有沈临盯着大屏幕,始终没有说话。
陆岩封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离开沈临,见他看着监控画面出神,虽然不理解也没说什么,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他才移开目光敲了敲桌面。
“死者系他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至于凶手,还需要等确认受害人身份后再展开追查。”他环视一周,继续道,“画像已经下发到各工作群,大家即刻调集警力进行摸底排查,马上行动!散会。”
“收到。”
所有人立正敬礼,抓起帽子迅速出警。
空荡荡的会议大厅,只剩下陆岩封和沈临两个人。
“这个录像,”陆岩封微微往前一倾,看着沈临嗓音清冽又低沉,“有什么问题吗?”
沈临抄起遥控结束画面暂停,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目光逐渐变得锋锐犀利起来。
“不是见男友。”他说。
陆岩封抬手捻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说说。”
沈临侧目看他一眼,起身走到屏幕前,指着画面里的女人,“着急。”
“的确走的很着急。”陆岩封盯着画面,表情认真:“按照小吴的分析,和朝思暮想的男友见面,急不可耐也很正常,小别胜新婚嘛。”
沈临轻轻地眯了一下眼:“陆队没谈过恋爱吧?”
陆岩封皱眉:“和我谈没谈过恋爱有什么关系?”
“热恋中的小情侣就要见面了,肯定乐得心花怒放。”沈临倾身单手扶住桌面,似笑非笑看着陆岩封,“陆队,人在开心的时候脚步是非常轻快的,可是,录像中无论是死者的情绪还是其肢体动作,看上去都很沉重。”
陆岩封看向画面中的女人,仔细观察她走路步伐,发现确实如沈临所说,肉眼可见的沉重。
“可能是风大的原因走路比较吃力?”他说。
沈临摇摇头。
陆岩封一副愿闻高见的表情:“你有别的猜想吗?”
“在这里假想,不如动点真格。”沈临淡淡一笑,抄起外套,冲他抬抬下巴,“走。”
陆岩封起身:“走?去哪?”
“案发现场。”
*
京台的二、三月,风沙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蓝天白云。
托前两天雷雨的福,今日晴好,大气能见度非常高,西环路车辆少的可怜,福特警车一路畅行无阻。
二十分钟后,陆岩封把车在滨河大道停稳,解下了安全带:“下车吧,再往前是步行街,机动车禁止通行。”
沈临乖觉地推开车门,面无表情扫视一圈周围。
“别看位置在西环内,和商业街就隔着条高架,平时根本没什么人来。”陆岩封啪地一声关上车门,抬手指指不远处的水上乐园售票岗亭,“就在那边。”
沈临收回目光,说了句:“这地方风水不好。”提步往陆岩封指的方向走去。
“你还会看风水?”陆岩封锁好车门跟上他,半开玩笑似的揶揄:“咱们干刑侦的可不兴搞封建迷信那套。”
“哦~”沈临点点头,“陆队,局里今天很安稳啊,居然一个警情都没…”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陆岩封死死勒紧脖子捂住口鼻。
“要死啊。”陆支队长哭丧着脸,咬牙切齿的,“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沈临冲他无辜地眨眨眼。
陆岩封松开他,没好气道:“刑警队三大忌:今天事儿真少、下半夜可以睡好觉、明天就退休!李主任没教过你吗?”
沈临摸耳朵:“不吃芒果、穿红内裤、还有……忘记了。”他说,“法医门诊的禁忌和刑侦不一样,你们怕有警情,我们怕死人。”
陆岩封摸额头,满脸无语:“谁叫我们是干这行的呢?有什么办法?”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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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绕过‘案发现场禁止闯入,以免损坏证据’的超大警示牌,抬手掀起蓝白警戒线钻了进去。
插在地上写着编号的线索牌,明确标出了现场各个证据位置,地面经过雨水冲洗,已经不太好辨认受害人活动痕迹。
“我们接到报案过来的时候,死者就躺在这个位置。”陆岩封指着明显比周围泥土颜色更深的地方,“一大片都被血染透了,全是血腥味。”
沈临走过去缓缓蹲下,伸出食指沾起些淤泥捻了捻,盯着画了人形的白线若有所思。
陆岩封双手扶膝,半弯着腰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沈临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顿了一秒忽然站起来,往前走了大概两三米,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陆岩封跟上他,“所有能提取到的东西,技侦都第一时间提取过了。”
沈临不理他,只是埋头搜寻着地面。
陆岩封吃了两次瘪,干脆不说话了,就那么抱臂站着,打算看看沈临到底想干嘛。
沈临围着案发现场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一株侧柏树旁边,没什么波澜的眼睛倏地亮起来,远远冲陆岩封招手:“陆支队,这边。”
陆岩封循着声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问他:“你作法结束了?”
“什么做法?”沈临斜他一眼,指指树根的地方,“你们技侦干活不严谨,落东西了。”
陆岩封低头,果然看到侧柏突出地面的树根处挂着条和泥土几乎同色的项链。
“周生生足金M扣肖邦链。”沈临戴好手套,弯腰将链子捡起来放进了物证袋,在陆岩封面前晃了晃,“女款的。”
这也太离谱了。
前有法医门诊解剖疏忽,后有技侦现场勘察失误,陆岩封觉得头疼。
“你带的队伍不行啊陆队。”沈临把物证袋揣进裤兜,“京台市局还真是……”他看了眼陆岩封,无语到发笑:“废物啊。”
陆岩封不想承认,但沈临说的没错,现在的京台公安局办案能力真不行。
至少,比起五年前谢遇知和盛阳在的时候,垮太多了。
“都是新鲜血液,还需要时间成长。”陆岩封没有过多解释,“你怀疑,这条项链是受害人的?”
“嗯。”沈临点头,“看来,下班之前咱们还得去一趟珠宝店。”
*
“开玩笑,周生生在京台三十多家门店,现在已经四点了!”
王阳痛苦地抹把脸。
“黄队,陆支是想让我们死。”
电话那头,黄子扬声音透着生无可恋地疲惫:“这是任务,就这样,今晚加班。”
“可是……”
嘟嘟嘟嘟
王阳看了眼已经挂掉的手机,布满血丝的双眼闪着晶莹的泪光,他默默看了眼身边的同事。
“叫咱们去王府井大街138号吉祥市场的周生生,调取下最近购买肖邦链的客户信息。”
同事叹口气:“走吧。”
*
“您好。”柜台小姐眉眼弯弯的,全程微笑服务,“钻戒?还是选购项链呢?”
沈临将物证袋掏出来,递给个子高挑的柜台小姐,问道:“这个,是你们这边的吗?”
柜台小姐看着透明塑料袋里跟土一个颜色的项链,笑容尴尬在了脸上。
“啊?这个……”
她伸手,想接过去看清楚些,被陆岩封挡住了手。
“警察。”陆岩封亮了亮证件,“正在办案,麻烦把你们经理找来。”
5. Chapter 5
柜台小姐表情紧张起来,她看了看其他顾客,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叫不远处另一名工作人员替了岗,客客气气把陆岩封和沈临请到二楼,推开经理办公室的门。
“陈姐。”
经理是个女的,正在和客户打电话,抬手示意她有话等会儿再说。
“是是是,不会的,这个您可以尽管放心。”
“没问题没问题,肯定从香港发货的。”
“好好,好那就这样谢先生。”
陈经理全程赔笑挂断电话,抬眼看向柜台小姐,“阿莉呀,什么事啊?”
被她称呼阿莉的柜姐尴尬一笑:“陈姐,这两位是公安局的警官。”
其实,陈经理早就注意到陆岩封和沈临两个人了。
一米八多的高个子,腿又那么长,浑身释放着低气压,她想不注意都不行。
听到是公安局的警察,陈经理立刻站起来,带着包含歉意的微笑迎上去:“阿sir,我们有什么不合规定的地方吗?”
“没有。”陆岩封抬抬下巴,问她:“听口音,陈经理是香港人?”
陈经理说:“是的。”
“在内地喊同志就行。”陆岩封晃晃手里的物证袋,顶着张公事公办脸,“我们正在走访一个凶杀案,案发现场找到了这个。”
陈经理看看物证袋里颜色土黄的项链,顺手递了支烟给陆岩封:“抽一根?”
陆岩封摆摆手:“工作时间,不能吸烟。”
陈经理递烟的动作一顿,把烟塞回烟盒,赔笑:“阿sir,链子的确是我们的产品,不过呢,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手里是没有这款货的,而且这个货号的款式是限量发售,市面上总共一千多条,我们这边只配了二十条,根本不够卖啊。”
条理清晰逻辑在线,经理处事就是比员工从容有担当,实话实说不甩锅。
陆岩封说:“我们没有怀疑贵店工作人员涉案,只是案子相关,例行排查,调一下这边购买产品的客户信息。”
·
同一时间,一家私人整形医院。
年轻帅气的主刀医生从手术台下来,几个年轻的小护士蜂拥迎上。
“宋主任,78床张女士今天办理出院,需要签字。”
“上星期来的那个大明星不满意鼻子垫的假肢,要重做。”
“二十八号上午约了您主刀的何女士晚上八点之后动刀,想再跟您确认下具体调整的部位。”
几个人七嘴八舌一通汇报。
宋默生摘掉金边眼镜疲惫地揉揉鼻梁,接过出院证明,签下自己的名字,问:“出院禁忌单子已经给患者了吧?”
小护士点头:“给过了,也进行了口头叮嘱。”
“很好。”宋默生继续对另一名护士道,“晚上八点我要操刀何女士的手术,杨大明星的假肢,安排其他人做吧。”
“可是,”小护士有些无奈:“她指名道姓要宋主任做,其他人她都不接受。”
宋默生默了默,还是坚持道:“尽量跟她沟通换人。”
小护士抿唇,觉得自己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做。
看出小护士的为难,宋默生替她找了个好借口:“实在不行,就告诉她我回香港休假了。”
“好。”小护士顿时眉眼带笑,欢快地走了。
宋默生换下手术服后,转身进了卫生间,双手扶住洗手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猛地掬把水拍在脸上。
“呼————”
他长长舒了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女朋友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没人接听,手机关机。
宋默生拧眉,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随后按下语音留言。
“还在生气?我知道错了,宝贝,就原谅我这次吧。晚上还有一场手术,结束后我去接你吃法餐作为补偿好吗?别耍小脾气了。”
留言发送后,他重新带上眼镜,离开了洗手间。
私立医院比公立医院好的地方就是走廊不会到处都是人。
宋默生推开办公室门,一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女人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
“宋主任,想要见你一次可真难。”女人笑意洋洋看着他,“刚才接待我的小护士告诉我你回香港休假去了,要不是我打电话给伯母,伯母说没见到你,差点真的被她骗了。”
宋默生面无表情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没有搭话。
“现在的小护士啊,一点不知道含蓄,明目张胆的吃醋。”女人语气嘲讽,“真是越来越没职业道德了。”
“我晚上有其他手术,你可以去找赵副主任,他的技术也很好。”宋默生根本不看她,抽出本人体解剖学翻开,“还有,我们医院的护士都有职业操守,你是大明星,知道造谣对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危害,别乱说话。”
女人蹙眉,忽地站起来,情绪异常激动:“你这么护着她?你什么时候和她勾搭到一起的?!宋默生,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不了主,那些一个月拿着五六千块工资的小护士,根本入不了伯母伯父的眼,她和你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你不能和她发生任何关系!”
宋默生放下书抬眼看着她,神色淡淡地:“护士怎么了?凭自己的双手挣钱,不比任何人差。”
“你真的看上那个不要脸的护士了是不是?”她抄起书狠狠砸向宋默生,“宋默生你王八蛋!我绝不同意你跟她好!”
“杨可,你疯了!”宋默生躲开砸过来的解剖书,指着她咬牙切齿:“我告诉你,你别胡乱揣测,人家小护士跟我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关系,我有女朋友,我马上就会带她回香港见家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永远不会!你给我走,立刻离开我的办公室!”
“什么!”杨可愣在原地,忽然不要命地冲上去撕他,“那个野女人是谁?那个外边的野女人到底是谁?”
她的指甲又尖又长,胡乱抓挠一通,宋默生的脖子就被挠出几道血津津的印子,白大褂袖子也被抓烂了。
“保安,保安。”宋默生挣脱着去按电话,“这里有人医闹,快点过来把人请出去。”
很快保安就过来将失去理智的杨可拉了出去。
宋默生抽出纸巾擦掉脖子上的血迹,颓坐在椅子里,只觉得头晕脑胀,呼吸加速。
*
“只有十九个购买记录?”陆岩封有点疑惑,“你不是说,你们店配了二十条这个型号的项链吗?”
陈经理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应该啊,这些都是建档的,怎么会销售记录对不上呢?”
陆岩封说:“一周汇一次总,看来这个规定陈经理可以改改了。”
“我这就去把员工都喊过来。”
陈经理也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查到不对劲后,立刻就临时关店,把所有员工都召集到了办公室。
“你们谁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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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干净?”陈经理看着一屋子的员工,脸色冷到冰点,“现在站出来承认,我可以看在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不报警处理,只要把项链交还,可以带薪离开。”
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站出来承认的。
陈经理眉毛一拧:“没人承认是吧?等会儿如果查出来,我可就以盗窃罪报警了。”
人群一阵骚动,忽然有个后排的员工站了出来,好像刚才想起来什么急忙道:“陈经理,我记起来了,那条项链是小宋总带走的。”
陈经理脸色一变。
沈临问:“小宋总是谁?”
陈经理忙道:“小宋总是我们宋总的儿子。”
陆岩封说:“姓名,年龄,详细说说。”
“小宋总名字叫宋默笙,二十九岁。”陈经理只得实话实说,“小时候在香港读国际双语学校,后来到澳洲悉尼大学留学,主修外科临床,现在在一家私人整形医院做主任医师。”
“能联系的上吗?”沈临说。
陈经理有些为难:“我没有电话,小宋总不喜欢热闹,很少会来店里。”
陆岩封打断她,站起来:“哪个医院?”
“好像是叫什么虹桥爱博国际整形。”陈经理说,“我不太确定。”
陆岩封低头,沈临的屁股就像黏在椅子里,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还去医院吗?”他问。
沈临抬眼,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不去了。”沈临起身,把两只手都插进裤兜,“下班,回家睡觉。”
“不去了?”
陆岩封眼皮毫无征兆的开始啪啪乱跳,有种今晚要被底下人骂死的感觉。
“不去了。”沈临盯着他,斩钉截铁地说,“我这个人熬不了夜,天黑一定要睡觉,不然第二天脑子就会像一锅粥,咕咕嘟嘟的完全无法思考。”
陆岩封还是第一次听一个从警人员说,天黑一定要睡觉这种话,差点被气笑了。
这种夜都熬不了的废物,也配从警吗?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沈临抬手拍在他肩膀,“陆队,熬夜不是警察的职责,破案才是,不要因为熬夜是职业常态,就忘记了警察也是人也得睡觉。”
沉重有力的手指,隔着层衣料按在他肩膀,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撩拨的发痒的感觉。
陆岩封怔住。
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对沈临有什么过敏症状。
不过,这个过敏症状酥酥麻麻的,还挺舒服。
见他出神,沈临解释:“睡觉对人类来说很重要,熬夜非常容易猝死。”
沈临说的很有道理,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行。”陆岩封没有坚持己见,转头嘱咐陈经理,“今天就到这里,之后如果案子需要,还希望陈经理能随时配合我们工作。”
“肯定的肯定的。”
陈经理捏着把汗,把两个人送走,立刻给远在香港的老板打了个长途。
*
沈临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全程闭目养神。
陆岩封打着方向盘,瞥暼他,又瞥瞥他,最终还是没忍住。
“为什么不去医院?”他说。
沈临看向陆岩封,诚恳道:“回家睡觉。”
“不信!”陆岩封毫不留情戳穿他,“我要听实话。”
沈临一直很稳当的表情终于变了些,他坐直身体,一本正经的问陆岩封:“陆队,仅凭一个项链,能断定宋默生涉案吗?”
6. Chapter 6
答案是肯定的。
“不能。”陆岩封单手虚搭着方向盘,狠狠咬了下后牙槽。
“只是怀疑就采取措施不合法规。”沈临双指并拢点点额头,“你一个支队,别给我说不知道办案流程。”
陆岩封嗤笑:“高高在上的姿态,谁教你的?”
“这不是高高在上,这叫严谨,我的陆大支队。”沈临漆黑的眼睛里浮现出浅浅笑意,“有些案子过于追求快速侦破,反倒会让自己陷入窘境。”
陆岩封烦躁地扯了下领口,“你的意思是?”
“先回趟局里把东西交给痕检,然后回家睡觉。”沈临略一停顿,舔了舔嘴唇:“叫黄队和王阳回来吧,不用查了。”
“沈……”陆岩封蹙眉啧了声,“沈专家,你也太把刑侦口的人当牛马了,一句话,他们就放下手里的工作去给你跑物证,刚跑两家你又说不用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作死的行为很欠揍啊?”
沈临摸下巴,表情郑重地点头:“的确欠揍。”
他就这么大方承认了!
陆岩封哑然失笑,继续开车,语气调侃:“明天来上班记得穿厚点。”
“穿那么厚干什么?”沈临不以为意,靠上椅背伸个懒腰,“跑断腿儿的活又不是我喊他们去的,挨揍也是陆支队挨。”
“哎你——”
陆岩封觉得不用等别人动手,他现在就很想给沈临一拳。
想到刚见面时,沈临撞到自己额头当场就起了个大包,陆岩封还是决定不和这个细皮嫩肉的人一般见识。
算了,他想。
然后掏出手机,拨响黄子扬的警务通。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周末夜晚的周生生客流量非常大。
黄子扬从店员手里拿过资料,顺手接起电话:“喂,陆队,我刚刚拿到朝阳区分店客户资料,还没来得及筛查。”
“不用查了。”陆岩封说,“我和沈临在周生生总店查到些线索,你和王阳立刻归队。”
“查到了?”黄子扬内心激动了下,“好,我和小王马上回去。”
半小时后,福特警车停在市局门口。
天已经彻底黑了,路灯下夜色有些暧昧不清。
下了车,沈临下意识拢拢领子。
京台的气温他始终还是适应不了,倒春寒一来,三月可能都还要下场雪。
陆岩封看着他,关车门的手微滞。
“快走吧。”他上前两步拍了下沈临肩膀。
沈临被他从身后一拍,下意识抬头,才发现,其实陆岩封个子要比他略高那么一些。
“愣着干什么?”陆岩封错开目光,好像在掩饰什么似的没话找话:“不是说困了要回家睡觉吗?”
“嗯。”
沈临答应着。
他确定,刚才陆岩封的眼神有些异样,好像在故意躲避。
主道两旁的路灯将他们影子拉得长长的,交错在一起,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
“那个……”沈临语气有些沉闷,“陆队。”
陆岩封挠挠头:“啊?”
“……”
沈临没回应。
陆岩封边走边等着下文,结果身后的沈临直接哑巴了,他蹙眉,忽然转身:“我说……”
砰————
这次两人不只头撞到一起,连胸口都来了个亲密接触。
沈临痛苦地拧脸。
陆岩封把他从怀里扯开,手劲儿很轻:“喂,你还好吗?”
沈临法医出身,平时最大的运动量就是早晨起来自由跑操,还是非强制自愿性的,身板自然不如精通格斗擒拿,撩开上衣拥有八块腹肌的陆岩封结实,这一撞,无异于嫩豆腐撞上块钢板,能好才怪了!
“陆队,你下次转身的时候,能先说一声吗?”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喜欢追尾?”
沈临脸色不好,陆岩封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不能理解,沈临一米八几的个子,撞一下至于疼地整张脸五官都拧一块吗?
沈临抬手揉胸口,嘶气:“陆队今年几庚?”
“29。”陆岩封看他疼不像装的,虽然瞧不上他这弱体格,但语气却没刚才那么冲了,甚至还带了几分关切:“能走吧?”
“沙中金命里克我。”沈临小声自语,“真是冤家路窄。”忽然眼前身形一晃,他下意识低头,陆岩封已经在自己前面蹲下来,肩背挺括的像座山脊。
“我背你。”陆岩封大气道。
看着陆岩封的背,沈临眼角直抽,坚决反对:“我可以自己走!”
陆岩封回头,一脸严肃:“陆队背得动你。”
是背得动背不动的事吗?!
两个大男人,在春天的夜晚,狼狈在一起,恶不恶心?变不变态?
沈临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大骂陆岩封没脑子!有种想冲着陆岩封屁股狠狠踹一脚的冲动。
“快点。”陆岩封看他迟迟不动,命令道:“男子汉大丈夫,爽快利落!扭扭捏捏当自己是未出阁小姑娘呢?”
沈临利落趴上去,心一横:死就死吧。
于是,春天的夜晚,京台公安局前往痕检科的小路上,多了道让人不敢恭维的身影。
偶尔有人从办公大楼出来,投过好奇的目光。
痕检科一堆精密仪器里,几个穿着白大褂带蓝色防尘口罩的值班人员,正在分析数据。
玻璃大门被推开的瞬间,大家集体看过去。
“老陆。”领头白大褂放下手里的切片,跟陆岩封打招呼。
陆岩封也不客气,开口喊他:“老定。”
“什么老定?”白大褂立刻挂了脸,强调:“我叫定中原,定中原!”
定中原是痕检科副科长,祖籍内蒙,小时候经常听父母说,他们是匈奴,老祖宗日思夜想就是平定中原,所以给他起名定中原。
志向挺远大,但他后来上了小学,学到陆游《示儿》里那句王师北定中原日,觉得定中原还有另一种合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解释:定中原,九州同,华夏民族大团结!
对于陆岩封每次都喊他老定这件事,定副科很有意见。
“你背得这谁呀?”定副科长视线一瞥。
啪嗒,有什么东西此刻轻轻地碎了。
沈临细碎刘海几乎盖住双眼,他微垂着头,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陆岩封把人往地上一放,自豪介绍:“新来的模拟画像师,沈…”
“沈临!”
定中原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脸上惊讶程度不亚于看到木乃伊原地复活。
“听盛局说,你去林大师那里学人物画像,五年了,学得怎么样?”
“我们在东湖码头案发现场找到了新的物证,你帮忙看一下。”沈临根本没有回答定中原的问题,直接把物证袋拍过去,“是个足金项链。”
定中原接过去,看了两眼,立刻交给旁边另一名痕检员:“看看有没有人体组织、指纹以及血迹遗留。”
“定副科,痕迹鉴定就交给你了。”沈临说,“明天早上我要见到结果。”
“放心。”定中原拍着胸脯,“今晚加班,一定给你分析出准确数据。”
陆岩封双臂抱起向后一靠,浑身透着不爽的气息:“沈画像师挺有领导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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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抱歉,陆支队,那这里就交给你们。”沈临打个哈欠,摆摆手,“走了。”晃晃悠悠出了痕检大楼。
问:论如何做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答:向沈临同志学习。
陆岩封耙耙头,指着沈临背影问定中原,“老定,这人以前,也这样?”
“昂。”定中原简短道,“臭屁吧?”
陆岩封说:“欠揍!”
“那倒是。”定中原悉悉索索调试着显微镜,“不过沈临虽然情商不高,但这里聪明。”他点点脑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二十岁就已经帮局里破获了几个悬案疑案。”他直起身,看了陆岩封一眼,说,“陈年旧案子,那时候哪有监控电脑这种高科技玩意儿?全指望过硬的专业技术侦查,法医的相貌复原。沈临可是为咱们京台市局立过大功的人,可惜啊…”
“可惜什么?”
定中原的话,让陆岩封彻底对沈临的过去好奇起来。
“可惜,天才受挫容易夭折。”说到这里,定中原垂下眼,不无惋惜,“五年前的冬天,腊月三十,除夕夜,局里接到一通报警电话,一名叫薛琪的中年妇女说,十五岁的女儿失踪了,警队根据线索,找了整整三天,最后在百花山找到了女孩尸体,那年连着下了四天大雪,尸体埋的很深,挖回来送去法医中心的时候,整个尸体都是青白色,当时局里询问了很多相关人证,都说女孩是自己去滑雪探险死于非命,当时负责解剖尸体的法医就是沈临,他给出的解剖结果也是死于非命,但是……”
“死因有疑点吗?”陆岩封问。
定中原点头:“猜得没错,的确有疑点,最大的疑点就是,女孩脸皮没有了。”
陆岩封一怔。
“对吧?滑雪,意外,身上可以多处擦伤,脸上也可以有破皮,甚至身体都可以这一块那一块碎的到处都是,以往所有极限运动遇难人员的惨状来看,都是如此。但偏偏,这个女孩除脸皮消失外,任何部位都完好无损。”定中原将物证袋里的碎屑组织对着灯光一照,神色一喜,“沈临的尸检报告结论是,被松树枝丫戗掉了脸,但现场根本没有找到女孩的脸,结案三个月后,沈临忽然说,尸体鉴定失误,要重新翻案,他说,那个女孩的脸皮,是人为剥掉的。”
陆岩封眼神暗了暗。
他大概猜到,这个案子后续走向了。
“物证鉴定交给你了老定。”陆岩封留下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灯火通明的信息科大楼档案库。
陆岩封靠在椅背里,翻开五年前的案卷。
案子记录的流程和定中原口述的基本差不多,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个案子在三个月后没有提交再审申请。
陆岩封看完档案后,觉得原因应该是冤假错案证据证明不足,因为人证、物证、现场勘验结果和尸体鉴定根本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任何细节可以推翻结案定论。
难道,这就是沈临一定要放弃法医身份,转而去学习人体绘画的理由吗?
他想,画出五年前那张丢失的脸?
可,死亡的女孩怎么可能没有艺术照?根本不需要去花五年时间学习怎么画出一张脸啊。
一张脸……
陆岩封忽然站了起来。
东湖码头那具无脸女尸!
想到这里,陆岩封合上档案,刚准备再去法医中心,手机响了。
“喂,陆队,你赶紧来一趟受立案大厅。”
电话那边,黄子扬语气很急。
“有个叫宋默生的人报案,说女朋友失踪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间是二月二十七日,对方穿过膝白色长款羽绒服,带卡其格纹龙宝棉帽。”
7. Chapter 7
陆岩封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钟。
这个点沈临应该已经睡了,他单手划拉两下通讯录,目光在备注的‘冰美式‘三个字停留片刻,利落收起手机提步走了出去。
*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受立案大厅内值班民警正在做笔录。
黄子扬本来没想抢民警的活,但听报案人提到失踪女朋友身上多处特征,与他们手里正在查的案子死者完美吻合时,立刻当机立断给截胡了。
陆岩封赶过来的时候,黄子扬正和一个年纪三十出头、戴着金边眼镜的白大褂说着什么,看到陆岩封起身叫了声陆队。
白大褂碎发凌乱垂在额前,满脸焦急,手足无措的也跟着站起来。
陆岩封抬手示意他坐,自己也扯了把椅子在对面坐下,开口问道:“姓名,年龄,哪里人?”
下午在周生生总店,听那个陈经理说起过宋默生,但他还仍然需要确认一下,眼前这个白大褂和陈经理口中的小宋总是不是同个人。
“宋默生,29岁,祖籍廊北,出生于香港尖沙咀。”
“做什么工作?”
“虹桥爱博国际整形医院主任医师。”
陆岩封颔首,确定宋默生身份后,不动声色接着问他:“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宋默生说:“周思林。”
“多大了?”
“23岁。”
“做什么的?”
“还在读硕。”宋默生有些疲惫地搓搓脸,“她是金融专业学生,我们两年前在一次校招会上认识,确定关系一年半了,感情很好。”
陆岩封皱了皱眉:“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我不知道。”宋默生摇头:“我今天才发现她不见了,打电话关机,联系不上。”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二月二十七日?”
“对。”
“几点?”
“下午三点。”
“失踪之前你们吵过架?”陆岩封问。
“没有!”
宋默生听到这话忽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陆岩封。
陆岩封平静地回视着他。
大概僵持了两分钟,宋默生终于放弃挣扎,缓缓垂下头有些丧气:“其实,也不算吵架。因为那天是周末,本来说好要陪她回家见父母,但医院突然叫我回去,说有个减肥做抽脂的患者需要植皮,当天主刀的赵副主任家里有急事,我只好让思林打电话告诉她爸妈,把回去的时间延后一天。”
陆岩封说:“那第二天你陪她回家了吗?”
“没有。”宋默生有些无奈:“院里好多人等着手术,我太忙了,休息时间几乎都没有,一连几天全靠营养针坚持着,根本抽不出时间陪她回家。”
陆岩封打量他几眼,宋默生整个人都很颓,虽然衣服穿得一丝不苟但精神极差,的确是没休息好的样子,状态很潦草。
“从二十七号到今天,你一直在医院吗?”
宋默生点头:“是的。十点钟刚刚做完最后一场手术,回家后发现思林不在家,打电话关机,留的语音消息也没有回复,我以为她是在赌气,把我拉黑了。我看了家里的监控,发现思林二十八号早晨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
他疲惫不堪地抹把脸,说:“她失踪了。”
陆岩封沉默着,一言不发。
“你们什么时候出警帮我找人?”宋默生问道,“我现在很担心她。”
陆岩封脸色沉肃看着他:“周思林,23岁,身高165左右,失踪时间二月二十八日早六点,失踪时身穿白色过膝羽绒服,戴卡其格纹龙宝棉帽。”
“对。”宋默生答应着,突然意识到他从没提过周思林的身高,立刻看向陆岩封不解的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女朋友的身高?你见过她?”
陆岩封叹口气,“你跟我来吧。”
宋默生满脸疑惑,“去哪?”
黄子扬上前,表情沉重地拍拍他肩膀:“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根据你目前的描述来看应该八九不离十。”
宋默生愣了下,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他嘴唇哆哆嗦嗦地抖着,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发出来的了:“她…她怎么了?”
“认领下尸体吧。”
陆岩封冷冰冰地声音,一下子让宋默生瘫软在地上。
“不,不会的,不可能,肯定不是她!”因为激动,宋默生声音骤然变大,他双目圆瞪几近歇斯底里,“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黄子扬弯腰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我们也希望死者不是你女朋友。所以,需要你亲自确认。”不过就算是很亲近的人,估计看到那张烧焦的脸也不好辨认了吧?这一句,黄子扬没忍心说出来。
*
法医鉴定大楼。
常年加班习惯了,每个主任法医都在办公室留有过夜用的单人床,方便被半夜喊起来做尸检,李斯就是在睡梦中被值班法医护理摇醒的。
“看看有什么熟悉的特征吧。”李斯推着尸床从冷库出来,接开白布露出脸部焦黑碳化的尸体。
黄子扬扶着宋默生上前辨认,安慰着:“好好认一认,或许不是。”
宋默生目光落在尸体脖子处,突然双腿一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黄子扬腿前。
“是。”
一个字,似乎用尽了他全身力气,然后就在陆岩封、黄子扬和李斯三个人的注视下,晕厥过去。
李斯暗叫一声糟糕,眼疾手快把人扶起来掐人中,宋默生长口气转醒,眼神涣散地看着他们。
“先把人弄出去,看着亲属尸体很容易情绪激动再次晕厥。”
“好。”
黄子扬搭把手,和李斯一起把宋默生抬了出去,放在走廊单排蓝色长椅上。
法医助理端了杯白糖水递给宋默生:“喝点水会恢复些气力。”
宋默生就着抿了一口,状态恢复些。
“确认死者是你女朋友周思林?”陆岩封指指冷库。
走廊里没有声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安静地可怕。
“是。”宋默生哽咽道,“她的脖子和锁骨中间的地方有一颗平滑的红色血管痣,很小。”
李斯说:“微小血管痣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常见,就连本人可能都注意不到。”
“她经常去网上搜,搜索出结果都要让我看。”宋默生有气无力地扯扯嘴角,“我告诉她只是个血管痣,根本不会影响健康,但她非说是血管瘤,怕会恶化,一定要动手术去掉。”
陆岩封和黄子扬交换个眼神。
黄子扬立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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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掏出手机把下午沈临画的死者画像找出来,给宋默生看。
“这是我们画像师画的死者相貌,你看看是不是和你女朋友长得一样?”
宋默生看到画像有些意外:“是,画得一模一样。”
三个人听到确切答复,同时松了口气。
既然身份已经确认,接下来他们只要针对死者进行人际关系排查,就能抓到凶手了。
*
一大早,沈临抱着冰美式,精神奕奕走进自己的画室。
“桌子贴东墙放,文件柜挪到墙角,画板就放落地窗旁边吧。”
几个过来帮手的民警被他指挥着,井然有序的往房间里搬东西。
“花盆放桌角。”沈临吸一口冰美式,拍拍硕大的桌子,“这边光线好。”
抱花盆的民警咧嘴一笑:“沈老师,你还喜欢养花呢?”
沈临说:“不是喜欢,是挑战。”
“挑战?”民警放下花盆,不是很明白他要挑战什么。
“挑战如何养不炸花头。”沈临拉开窗帘,上午的阳光洒了满屋,暖洋洋的。
民警说:“郁金香炸什么头?不都是窝着开不了的吗?不过话说回来,沈老师你这个画室规格可真大,咱们局里除了李主任的解剖室,就属这里宽敞了。”
沈临笑笑:“我们搞艺术和人体研究的,对工作场地是有点要求。”
话音刚落,熟悉的声音就从门外传进来。
“这点要求,局里可以满足。”
沈临回头。
陆岩封闲闲靠着门框,含着颗薄荷糖冲他扬眉。
“陆支。”
“陆支队。”
几个民警纷纷向领导问好。
陆岩封点个头,对沈临招招手:“昨天的案子,不听听?”
沈临说:“李主任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
陆岩封本来想跟眼前这个口味独特的冰美式嘚瑟嘚瑟,现在觉得,李主任有点碎嘴。
“你怎么看?”他提步走进来,拉张椅子大马金刀往那一坐,“有什么思路提供吗?”
“这不是我的工作。”沈临毫不在意,“死者画像已经画出来了,剩下的交给陆队。”
“必须提供思路。”陆岩封说,“这是命令!”
很强势,很凌厉,很权威。
沈临砸口冰美式,“从割断死者咽喉的手劲上来看,凶手是男性,可以排除女性作案嫌疑。”
陆岩封点头:“分析的不错。”
“前面我也说过了,凶手作案手法娴熟,应该是个惯犯。”沈临放下一次性纸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根据现场痕迹处理的干净程度,我觉得应该往从医人员方向侦查。”
“从医人员?”陆岩封微蜷手指,放在嘴唇上摩挲,“死者周思林的男朋友宋默生是整形医生。”
沈临看着他,挠挠眼角,没接话。
“昨天我们和宋默生一起去了他们住的地方,也查看了监控,小情侣之间感情很好,宋默生没有任何作案动机。”陆岩封说,“你的怀疑不符合逻辑。”
“那就排查宋默生上班的医院,看看有没有知道他和周思林谈恋爱,但平时又和宋默生有过节的同事。”沈临说,“谋财、复仇、情/欲/杀/人、激/情/杀/人,凶手总要有个动机。”
8. Chapter 8
陆岩封点点头,摊手邀请:“怎么样?一起过去?”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两人一站一坐,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些难以言说的暗昧。
“您说什么呢?”沈临笑了笑,“我去出警,王阳他们干什么?再说,你是支队长,什么都亲力亲为,副支队就该去休假了。”
陆岩封说:“哦,他在休伤假。”
沈临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这么巧?”
“上个月协助分局的兄弟追查一起持刀抢劫,汪副英勇无双,与歹徒搏斗身中两刀。”陆岩封说,“局里准备为他开个表彰大会,下周出院。”
沈临没接话,扯过搭在椅背的外套,冲陆岩封扬了扬下巴:“走吧。”
陆岩封目光一直盯着他没动,听到走吧两个字,抑制不住嘴角上扬,起身跟过去。
“你是咱们局里特殊型人才,对面部特征、神情、眼神、动作的捕捉,你比小王他们专业多了,在破案中起着关键作用,熊猫般的存在。”
沈临抿唇压了下上扬的唇角:“少拍马屁。”
“我发自肺腑……”
放完花盆的小警察扶着桌角,和同事调侃:“咱们陆队什么时候夸人这么好听了?”
旁边的警察关上资料柜门,叉腰:“咱们陆队什么时候夸过人啊?”
几个人会意,摇着头一脸姨母笑走出画室。
*
虹桥爱博国际整形的停车场里停的都是豪车,最便宜的价格也在三位数以上。
陆岩封的普拉多在一众豪车里边显得像个异类。
沈临抱臂打量一番,暗暗摇头。
“怎么了?”
陆岩封随手锁了车,见他盯着车不动,有些疑惑。
沈临看了他一眼,“我听说,陆队是官二代,正厅级别的干部子弟,开辆四十来万的车不掉价吗?”
陆岩封说:“你背后查我?”
“你想多了,陆队。”沈临笑着说,“故人交代过而已。”
“沈专家口中所说的故人是哪个故人?”陆岩封把钥匙揣进裤兜,“黄队还是李主任?”
“盛阳。”沈临说。
陆岩封有些诧异:“你认识盛局?”
“曾经是同学。”沈临简单回答了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催促他,“走吧,去见见那个姓赵的副主任医师。”
导医台
穿粉红工作服的小护士刚放下手里电话,两个身高腿长的帅哥就围了过来。
“我们找下赵斗纯医师。”
小护士脸红心跳,“有预约吗?”
沈临双手插兜:“没有预约。”
陆岩封搭手撑着导医台,一张帅逼脸凑得近在咫尺,“我们是赵主任的朋友,过来探班的。”
小护士脸已经红到耳朵根了,“哦,赵主任在三楼312主任办公室。”
陆岩封冲小护士笑笑,直起身丢下句谢谢,拉着沈临上了电梯。
接水的另一个护士回来,就看见同事双手托腮一脸花痴样,戳了她一下:“好好上班,发什么春呢?”
小护士白她一眼:“刚才来了两个帅哥,你没看到有多帅。”
“再帅,还能比咱们宋主任帅啊?”另一个小护士喝口茶,明显不屑。
“不一样。”小护士咬咬唇,“宋主任是斯文的帅,这俩是高大英俊凛然伟岸的帅。”
“夸张地,不就是长得高点?”
“那,我问你,如果让你选,你是选爱豆还是选天安门升旗那波?”
“这还用选?当然是天安门升旗那波啦,犹豫一秒都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小护士托腮,继续犯花痴,“就是啊。”
导医台护士怎么讨论他们,当事人陆岩封和沈临完全不知道,也根本不会在意,电梯在三楼停下,陆岩封率先走出去。
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陆岩封感慨:“私人医院就是豪横啊,走廊里连个排椅都不安排。”
沈临很想翻他白眼。
“你见过哪个明星到医院还得挂号等位的?”
陆岩封想了想:“倒是没有。”
两人走到312,敲响了副主任医师办公室的门。
“你好,请进。”
陆岩封推门和沈临一前一后进来。
宽敞的办公室看上去相当豪华,办公桌都比三甲医院里的更大,接待用的是真皮沙发而不是蓝色硬板凳。
赵斗纯抬头看看他们:“请坐吧,约的什么号呀?”
陆岩封上前亮了下警察证:“市局的,想跟你了解下,上个月的二十七号和二十八号,你没有上班,是在做什么?”
赵斗纯看到警察证的时候,似乎是怔了一下,动作非常细微。
沈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面部肌肉变化,弯腰从桌面上捻起一张药品使用说明书,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块剩下半截的炭精条,开始涂鸦。
“先坐吧。”
赵斗纯起身到净水机前接了两杯水回来,递给他们,自己在对面沙发坐下。
“二十七号那天,我家里出了事就请假回家了。”
他说。
“家里出了什么事,可以说一下吗?”
赵斗纯搓搓手,低着头苦笑一声,“我妻子出轨了,被我妈抓个正着,我回去的时候,他们还睡在一起,□□,就在我们结婚的床上。”
办公室里一时沉默起来。
这种事不太好安慰,但是,出于职业操守,又不能不继续问。
安静片刻后,陆岩封再度开口。
“那二十八号你为什么还没有上班?”
赵斗纯自嘲道:“她要和我离婚,二十八号一整天我们都在民政局排队,直到下午五点才办完手续。”
陆岩封和沈临对视一眼。
赵斗纯抬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同志,你们突然来找我,是我老婆……不对,是王娟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陆岩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张照片递给他,“这个人,你认识吗?”
赵斗纯接过照片看了看,“哦,认识,这是小宋的女朋友,叫周思林,是个大学生。”
“平时关系怎么样?”
“这个……怎么说呢?”赵斗纯捏着照片,似乎在斟酌用词,“小周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我一个四十几马上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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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的人,跟他们小孩说不上话,再说,她很少来医院找小宋,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要说关系我觉得应该不算好吧?”
陆岩封点点头:“你和宋默生关系怎么样?”
赵斗纯说:“还不错,有时候会一起唱个k聚个餐什么的。小宋这个人家境不错,为人又大方,经常会送同事些珠宝玩,在医院人缘挺好的。”
“行,我们了解了。”陆岩封起身,“感谢配合我们工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我送你们出去。”赵斗纯跟着起身。
“不用,你忙。”
离开医院,普拉多汇入下班高峰时段的车流中,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宣告着堵车司机的烦躁。
陆岩封踩着刹车龟速前行,看了眼沈临和他面前堆放的纸片:“唰唰地涂什么呢?”
“赵斗纯的面部速写。”沈临把两张纸片递给他,“眼神不会说谎,一个人心情愉快的时候,眼睛会发光,如果焦虑不安或是沮丧,眼神就会黯淡无光,就算是演技精湛的演员,也能通过眼神识别出表演的成分有多少。”
陆岩封看了看手里的画像,又拿起沈临摆在控制板上的几张速写都看了看。
画纸里的赵斗纯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沮丧垂目,时而弯唇自嘲,时而沉思凝重。
陆岩封由衷赞赏,“你这画的也和本人太贴合了。”
沈临说:“从赵斗纯的神情、动作以及眼神来看,他和周思林的死应该没有关系。”
车里一时陷入沉默。
陆岩封放下画纸,想了想,“他说和周思林的关系不算好是因为没有接触几次。”
“和宋默生关系不错,约过k约过饭。”沈临补充。
又是一阵沉默。
“的确,这样就说的通二十七号那天,宋默生会答应去替班了。”陆岩封分析道。
“可是……还是不对。”沈临摸起那张画着赵斗纯自嘲的纸片,“如果死者出事前没有和宋默生吵架,也没有和其他人发生矛盾,那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单纯的激情杀人,不会忙活个把小时把案发现场处理那么干净,而且手法还相当专业。”
陆岩封说:“总不会,周思林还有认识的其他熟人也是医生吧?”
“黄队不是正在查周思林的人际关系吗?”沈临提醒道:“打电话问问他。”
滴滴滴滴滴滴
嘟嘟嘟嘟
路口绿灯亮起来,堵在后面的车开始不停按喇叭。
陆岩封缓缓起动车子,忽然,沈临目光一错,看见不远处路边有个熟悉身影。
“等下,陆队。”
陆岩封猛地一踩刹车。
后边跟着的大众司机车屁股一撅,差半公分就怼普拉多保险杠上去了,气的司机哐哐鸣笛,摇下车门骂街。
陆岩封没搭理骂街的司机,问沈临:“怎么了?”
“陆队,前边路口调头。”沈临神情严肃地看着车窗外,“是宋默生。”
“宋默生?”陆岩封往外瞥了一眼,“这边是他上班的医院,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
沈临收回目光,说:“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9. Chapter 9
普拉多好不容易从拥堵的车流里爬出来,驶入路边限时停车位,宋默生早已不见踪影。
陆岩封下车,看着空荡荡的无障碍通道,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
“没赶上。”沈临扶着车门,说,“人走了。”
陆岩封掏出手机,把电话打给黄子扬。
“黄队,你着手查一下宋默生的社会关系,我怀疑他和被害人周思林之间有情感矛盾。”
黄子扬本来就在查周思林社会关系,查宋默生就是顺手的事,当即答应:“放心吧,交给我。”
挂断电话,陆岩封深深看了沈临一眼,表情凝重:“如果宋默生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就不能排除他杀人的嫌疑了。”
“的确是这样。”沈临表示赞同。
两人回到局里,时间已经过晌,陆岩封把车停稳,看了眼副驾睡着的沈临。
阳光照在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稍上,照在他鸦色的长睫毛上,带着透入人心的温暖气息,这一刻陆岩封心情变得很宁和,不自觉朝他靠过去。
感受到车停下来,沈临惺忪睁眼:“到了?”
陆岩封单手撑头看着他,“我说,你是不是晕车?”
沈临捏捏鼻梁:“嗯,有点。”
“先去吃饭。”陆岩封说着替他摁开安全带锁扣,突然想起什么,问他,“食堂吃得惯吗?”
“还行。”沈临说,“我不挑食。”
两人肩并肩走进单位食堂,片刻后,陆岩封坐在桌前,看着沈临不锈钢餐盘里有且仅有的红烧肉,有些无语。
不是说不挑食吗?
只吃肉那种的不挑食吗?
沈临夹起块红肉慢条斯理咬了口,看向陆岩封的餐盘。
一碗清粥,两个茶叶蛋,三根油条还有碟小咸菜。
“陆队午饭就吃这个?”他有些不解。
陆岩封说:“我这是早饭。”
沈临秒懂,这是从昨晚开始一直加班到现在。
“挺能熬。”沈临说。
“身体素质好,是刑警的必备条件。”陆岩封半开玩笑半正经的,“你现在也属于刑警,体能得跟上。”
“还行。”沈临舀了勺海带汤,“拿过格斗竞赛个人荣誉第一。”
联想到他两次都撞在自己身起包的情景,陆岩封明显不信:“有时间,咱们比划比划。”
沈临摇头:“不比,没意思。你们刑警天天打鸡血似的见到个人就要比划,赢了给钱吗?”
陆岩封笑:“给多少?你说个数。”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陆岩封电话响了。
“是黄队。”陆岩封说着接起电话:“喂,我陆岩封。”
电话那边,黄子扬似乎正在和谁说话,听到陆岩封的声音马上回应:“陆队,排查到宋默生身边的确有很多女性追求者。”
陆岩封点头:“详细汇报一下。”
“大概七八个追求宋默生的女性,我们通过筛查,确定了三名与宋默生关系较为亲近的对象,一个是叫孙瑶的小护士,二十一岁,单身,京台本地人,父母是双职教师,家庭背景简单。另一个叫吴晗,是个舞蹈家,宋默生给她做过眼睛整形,那之后她就经常找各种理由和宋默生见面,宋默生几乎每次都会赴约。还有一个是在香港有点名气的女明星,叫……”电话那边,黄子扬顿了顿,“哦,柯林,本名杨可,父亲是香港知名实业家杨任东,根据调查,杨宋两家关系很好,双方家长曾有意促和宋默生和杨可的婚事,不过杨可这个女人很强势,宋默生对她颇为抵触。”
他一口气说到这,喘了口气。
“陆队,我还发现一件事。”
“说。”
“宋默生和父母的关系应该不好,他留学回来以后一次都没回过香港。”
“我知道了。”陆岩封挂了电话,看向沈临。
沈临眼皮没抬,“看我做什么?”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陆岩封说,“你有事就喊黄队。”
沈临点头,说:“好。”
很乖,很听话,很配合。
陆岩封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觉得沈临听话的有些异常。
吃过饭陆岩封前脚刚走,沈临后脚回到画室凭记忆画下了宋默生的脸部速写。
李斯告诉他宋默生昨晚报过案后,他一早就去受立案大厅看了监控录像,在医院外认出那个和女人纠缠不清的人是宋默生,也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宋默生的长相。
沈临仔细端详着贴在墙上的速写画像。
阳光很大,当时路边没有树木类遮挡物,宋默生侧身站着,额头高度曝光,眼角隐在鬓角碎发阴影里,表情淡漠呆滞,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对外界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和感知。
眼神……
那个眼神和昨天监控里的宋默生,仿佛完全是两个人。
沈临目光一沉,抓起衣服离开画室。
受立案大厅立案登记室,沈临推门而入:“昨天晚上凌晨一点钟左右,有个叫宋默生的人过来报案,找一下当时的表给我。”
民警拿过蓝色硬封文件夹翻开,从里面抽出章立案表递给沈临:“就是这个。”
沈临接过表格,走到旁边拾起座机话筒拨号。
嘟——嘟——
“你好。”
电话一被接起,沈临直白开口:“宋默生,我这边是市公安局,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
那边,宋默生大概沉默了十几秒,才回答:“我现在不方便。”
“你在哪里?我们可以去找你。”
那边又是沉默很久。
“告诉我,你的位置。”
嘟嘟嘟嘟嘟嘟——对方忽然挂了电话,沈临看着不停忙音的座机听筒,瞳孔骤然压紧。
“沈、沈老师?”
沈临回头。
是侦查小组的吴小花,怀里抱着厚厚一摞文件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沈临放下听筒,看了看还在忙碌的其他人,抬手指指吴小花:“手里有其他工作吗?”
吴小花说:“没、没有,我、我就是过来交接下资料。”
“跟我出去一趟。”沈临提步就走,完全没给吴小花反应时间。
“啊、啊?”吴小花赶紧把文件往民警怀里一塞,“这个整理下。”然后跑着追了出去,“沈、沈老师,等等我——”
十分钟后
吴小花坐在红旗h9副驾驶,攥着手指头,难掩兴奋:“沈、沈老师,我、我们去哪?”
沈临敲了敲方向盘:“吴小花。”
“有!”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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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下意识挺背,声音清脆洪亮。
沈临瞥她一眼,对她这个表现还算满意:“学过手机号定位吗?”
“没、没有,我是心理分析专业,和通信八竿子打不着。”吴小花如是说。
沈临发动引擎,“从现在开始,按我说的操作,打开手机。”
“哦。”
吴小花听话的滑开手机,按照沈临说的输入一串网址,然后输入账号后,她发现,进入了个全是字符的神秘系统。
“这、这是什么?”
沈临打着方向盘,“定位基站。”他把一张纸条丢给吴小花,“把这个输入进去,确认一下。”
“好。”
吴小花打好纸条内容点击确认,手机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片地域图,偏左上角三十度位置,有个红点一直闪烁。
沈临侧目看了一眼,调转的车子行驶方向。
*
富林街,一家豪华私人会馆包间。
女人轻轻解下粉色睡衣吊带,露出婀娜多姿的酮|体,十指纤纤,皮肤细腻光滑,她将睡衣随手扔进沙发,依偎在男人怀里。
“咱们下个月把婚礼办了吧。”
声音娇柔的勾魂。
男人捏起她下巴,金边眼镜反射着精光:“这么想和我结婚?”
“人都给你了。”女人撒娇搂上他脖子,“你想不负责任啊?”
男人低头,凑在她耳边轻笑:“很快,我就会给你一个难忘的婚礼。”
女人被他呵的耳朵痒痒,不停往怀里钻:“讨厌。”
*
沈临一个脚刹,利落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就是这里。”
吴小花跟着下车,抬头看了眼会馆楼顶的大字。
紫荆花私人会馆
“沈老师……”
吴小花想说,上班时间跑私人会馆来,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他们不是隔壁扫黄大队的,管不了这么宽。
沈临完全没搭理她,自顾走了进去。
吴小花抬头望天,硬着头皮跟上。
沈临进门直奔前台接待,“帮我看一下这个手机号码有没有的定过房。”
前台打量他两眼,接过纸条看了看,“认识吗?”
“认识。”沈临说。
前台搜索了下订房顾客,把纸条还给沈临:“七号公馆1123房间,左手边电梯上去。”
吴小花跟在沈临后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前台目送两人离开,随口说了句:“1123今天玩的真花。”
几个人会意地笑了笑。
沈临敲了三分钟1123的房间门,里面始终没反应。
“会不会,人不在房间里?”吴小花合理分析。
沈临神情凝重:“你去前台喊人过来开门。”
吴小花一看他脸这么黑,把腿就跑,没几分钟就把前台经理喊了过来。
经理笑着边刷房卡边说:“搂上是洗浴,可能人上去泡澡了。”他推开房间门,把沈临和吴小花请进去:“你们先在房间等等吧。”
沈临和吴小花站在门口,谁都没动。
吴小花瞳孔已经放大,直勾勾盯着沙发,嗓子发紧。
经理见她表情不对,疑惑转头:“啊—————”
10.Chapter 10
满地是血,锈腥扑鼻。
仰躺在珊瑚绒沙发里的人,脸部皮肉已经没了,颧骨处裸露着大片白骨,手指以及脚趾指腹均不知去向,从身上穿着的贴身衣物和躯体弧线,可以辨别出死者是个年轻女性。
包间里透着难以名状的恐怖。
沈临脸色铁青,咬牙在心里暗骂了句混蛋。
吴小花表情空白,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才勉强保持镇静,张张嘴,颤颤巍巍从嗓子缝里挤出三个字:“杀、杀人了。”
“吴小花。”沈临眉头轻微下压,语气凌厉:“报警!”
吴小花被这一嗓子镇住,总算回魂了。
作为实习女警,吴小花有自己的觉悟,她很清楚,像今天这种状况,在以后工作中会无数次遇到,而刑警要练出强大心态,就要不停的、反复的看这些血腥场面,直到麻木。
虽然手依旧在抖,但她还是克服恐惧坚定拨通了110接警电话。
沈临套上鞋套,把腿软的经理拽出房间,声音冷冽不容挑战:“为保护案发现场证据,现依法隔离闲杂人员,在警方调查清楚真相之前,紫荆花私人会馆禁止开门营业。”
经理靠着墙根腿直打颤,别说开门营业了,现在就是让他从地上站起来都困难。
警笛声嗡鸣而至。
福林路分局刑事、片儿警,技术侦查,七七八八能到的都到齐了。
领队的是个寸头大队长,皮肤略黑,一脸严肃,大步流星走过来,问了句:“谁报的案?”
吴小花说:“是我。”
“姓名,年龄,和死者什么关系?”大队长说话的时候嘴角压得平平的,自带威严感。
“吴小花,25岁。”吴小花说,“我和死者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大队长语气有些硬。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沈临上前亮了下证件,“洪大队长是吧?”
大队长目光在沈临证件上逗留片刻,斜入鬓发的眉梢一挑:“是,我是富林分局刑侦大队洪涛。”
沈临点个头,收起证件指了指包间:“先把现场保护起来,以免证据遭到破坏。”
洪涛一挥手,其他人立刻行动起来,他自己跟着沈临进了包间。
“女性受害人。”沈临戴着手套转了下女尸脖子,“死于利刃割喉,刀口深度有近七厘米,颈骨几乎完全砍断了。”
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在看到尸体的一刹那,洪涛也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
“绝对是男性作案。”洪涛坚定道,“能一刀砍断颈骨,女人没那么大手劲。”
沈临单手搭着膝盖蹲下来,摸了摸颧骨处黏连的肉块,切面很平整,和割断咽喉的应该是同一把凶器。
死法和东湖码头被害的周思林一样,但细节处理却有不同。
一个是明火烧毁,一个是直接剥皮。
他盯着尸体沉默片刻,起身摘掉手套:“现场除尸体和血迹外没有任何遗留,现场已经被人为清理过了。”
洪涛诧异:“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故意杀人案件?”
沈临嗯了声,提步走出去,刚要让吴小花打电话告诉局里,凶手是同一个人,两起案子可以串并了,突然视线瞥见不远处,动作一顿。
陆岩封穿着黑色黑色行政夹克,袖子撸到了小臂,露出手腕戴着的藏蓝色手表,很小众的拍子,但沈临认识,那是格拉苏蒂的原创开拓,四位数,不贵,在体制内算得上相当低调了。
倒是和他一起的那个人,穿着一身Amani奢华高定,高调的像只开屏孔雀。
沈临目光沉了沉,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不高兴。
沈临看到陆岩封的同时,陆岩封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不等沈临开口,他已经几疾走两步把旁边那只开屏公孔雀甩在后面,到了沈临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陆岩封问。
沈临双手插兜,冲包间扬扬下巴:“正好碰到。”他说,“你呢?不是说下午有事吗?”他撩眼皮撇了眼‘花孔雀’,“怎么带着朋友跑案发现场来了?”
“刚要回局里,接到吴小花的电话。”陆岩封说,“衣服没来得及换就赶过来了。”
“嗯。”沈临敷衍地点点头,提醒:“把不相关的人带到案发现场,有点违反规定吧陆队?”
陆岩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沈临说的不相关的人,好像是……
不相关的人已经到了两人面前,扶着门框往包间里看了眼。
“嚯,死相这么恐怖,凶手八成是个心理变态。”
陆岩封说:“之前东湖码头发现的那具女尸,脸是直接烧毁的。”
沈临不满地看着花孔雀:“痕检和技侦正在工作,不要影响到他们。”
花孔雀居高临下把沈临打量一遍,“你……”他想了想,欲言又止,看向陆岩封,“他不是市局刑侦队的人?”
陆岩封说:“是。”
花孔雀眉毛一挑,拍拍陆岩封肩膀:“性格沉稳行事严谨,是个不错的苗子,好好培养。”
沈临看着花孔雀落在陆岩封肩膀上的手,不满情绪更深了。
“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两位要是想说话,可以先回家。”
“我倒是很想回家先洗个澡,可你们陆支队不同意。”花孔雀连连摇头,“旧社会奴隶主都不带这么压迫人的。”
他比沈临高一个头,比陆岩封也高出半截,周身带着那种家境优渥的京圈少爷独有的矜贵。
按理说,这类型的钻石王老五很有吸引力。
但沈临有点讨厌他。
不是因为对方的外观样貌和说话行事而讨厌,沈临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觉得他讨厌。
陆岩封扶额,“谢副,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打住。”谢遇知摆摆手,“已经卸职了,直接称呼我名字就行。”
到底是刑侦支队的前辈,直呼名字陆岩封呼不出来,干脆继续叫谢哥。
谢遇知也不跟他假客气,直白道:“秦展给你送的人呢?还没来报道吗?”
陆岩封指指沈临:“沈临昨天一大早就报过道了。”
谢遇知闻言,目光再次落到沈临身上重新打量了一遍。
沈临觉得花孔雀好像特别喜欢居高临下看人,不由紧了紧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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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遇知眯眯眼: “我听说,你和小花是死对头,上学的时候总是欺负他。”
沈临抬眼,心想,小花是谁?不是,你又是谁?
“九门考试,你年年压他八门,死学霸,少考两分又不会掉到年纪第二,那么会考干什么?最后还不是当个小警察!”
沈临:……
知道为什么讨厌这个花孔雀了,厌屋及乌。
“谢遇知,谢副支队。”沈临顶着招牌假笑伸手,“我是京台市刑侦支队模拟画像师沈临,能见到您,真的很荣幸。”
谢遇知一阵恶寒。
知道小花为什么不喜欢沈临了,曲意逢迎。
分局痕检捧着物证袋过来报告:“陆支队,这是我们在沙发缝隙里找到的,洪队让我过来问问,物证是直接送去市局鉴定还是带回分局?”
陆岩封接过物证袋看了看,里面是很小一块类似指甲质地的半透明薄片,“你们看看。”
他把物证袋递给沈临和谢遇知。
“是指甲碎屑。”沈临肯定道。
谢遇知说:“既然有发现,带回去做个基因比对,看看是受害人还是凶手的指甲。”
陆岩封把物证袋还给痕检:“送去市局现场痕迹鉴定中心交给定副科长。”
痕检拿着物证袋走了。
*
(下班回来太晚赶不及更新了,凌晨一点之前下面重复地方会修掉,先看上边内容吧)
————————
“九门考试,你年年压他八门,死学霸,少考两分又不会掉到年纪第二,那么会考干什么?最后还不是当个小警察!”
沈临:……
知道为什么讨厌这个花孔雀了,厌屋及乌。
“谢遇知,谢副支队。”沈临顶着招牌假笑伸手,“我是京台市刑侦支队模拟画像师沈临,能见到您,真的很荣幸。”
谢遇知一阵恶寒。
知道小花为什么不喜欢沈临了,曲意逢迎。
分局痕检捧着物证袋过来报告:“陆支队,这是我们在沙发缝隙里找到的,洪队让我过来问问,物证是直接送去市局鉴定还是带回分局?”
陆岩封接过物证袋看了看,里面是很小一块类似指甲质地的半透明薄片,“你们看看。”
他把物证袋递给沈临和谢遇知。
“是指甲碎屑。”沈临肯定道。
谢遇知说:“既然有发现,带回去做个基因比对,看看是受害人还是凶手的指甲。”
陆岩封把物证袋还给痕检:“送去市局现场痕迹鉴定中心交给定副科长。”
痕检拿着物证袋走了。
谢遇知说:“既然有发现,带回去做个基因比对,看看是受害人还是凶手的指甲。”
陆岩封把物证袋还给痕检:“送去市局现场痕迹鉴定中心交给定副科长。”
痕检拿着物证袋走了。
谢遇知说:“既然有发现,带回去做个基因比对,看看是受害人还是凶手的指甲。”
陆岩封把物证袋还给痕检:“送去市局现场痕迹鉴定中心交给定副科长。”
痕检拿着物证袋走了。
11.Chapter 11
“宋默生,你冷静点。”
陆岩封单手插兜,幽暗光线下,一双黑眸映衬着凌厉逼人的脸廓,仅仅一个凝视,那压迫感就如暗涌的潮水袭来。
宋默生抬头,在他凛厉注视下停止了反抗。
一名刑警此时正死死钳制着宋默生,以防他情绪激动伤害到自己,另一名刑警见到陆岩封则立刻起身喊了声:“陆支。”
陆岩封点点头,走到宋默生面前,示意刑警放开人,自己拉过椅子在宋默生对面坐下。
“吴晗,二十七岁,毕业于京台舞蹈学院古典舞系本科,多次参加国际舞蹈大赛获奖,是国内很有名气的青年舞蹈家,后来转到幕后,做了名舞蹈动作指导。”陆岩封顿了顿,继续,“今年年初,她在你这里做过一次眼型矫正手术,你应该有印象吧?”
审讯室里异常安静。
宋默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地重新坐下。
“有,她经常来找我,想约我吃饭,但都被我拒绝了。除了我女朋友周思林,我反感和任何不相干女人接触。”
“反感和其他女人接触?不见得吧?”陆岩封叩叩食指,“我们民警调查到你经常和吴晗约会,地点、时间,人证都有,你最好老实交代。”
“不可能。”宋默生毫不避讳迎上陆岩封的目光,“我的手机通话有录音,你们可以查,我从来就没有赴过吴晗的约。”
陆岩封拧眉,看了眼身边的刑警,刑警立刻把手机拿给宋默生:“打开。”
“姓名备注栏是吴女士,你们可以把所有通话录音都听一遍。”宋默生解开锁屏,交给刑警,“至于手机号我不可能作假,你们一查就能查到。”
刑警在通话记录里点开吴女士的通话,算上未接听整整有三十九个记录,联系这么频繁,刑警都觉得有些吃惊。
陆岩封说:“就从最早的通话录音开始听。”
“最早一条是一月三号的。”刑警说着点开录音。
‘宋医生,我今天的手术是安排在三点对吧?’
‘是的。’
‘我这个职业对肢体柔软度要求很高,后面还是要继续登台的,听说打麻醉会影响到神经,我想问一下,如果手术不打麻醉的话,这个疼痛我能不能受得了呢?’
‘看各人受痛能力强弱,如果你执意不用麻醉,院方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这样啊。’对方停顿几秒,坚定回复道,‘我考虑了下,还是决定不打麻药了。’
‘好的。’
很简短的一段通话,吴晗声音听上去很软糯,倒是宋默生语气淡漠的没有丝毫感情,像个人机。
两人之间的谈话,也没有任何除手术外不相关内容。
刑警接着点开下个一月十号的录音。
‘宋医生,我是上次做眼型矫正的吴晗,您还记得吧?’
‘哦,吴女士,有什么事情吗?’
‘我今天照镜子,发现眼睛已经完全看不出肿了。’
‘这很好,说明你术后恢复的不错。不过彻底恢复可能需要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你还是要忌口,生冷辛辣刺激性食物不要吃。’
‘啊,好的,宋医生,手术做的这么成功我很感谢您,想请您吃个便饭,您看有时间吗?’
‘不好意思,我们医院有规定,不能和患者私下吃饭。’
‘那……’吴晗不放弃,继续找话题,‘那要不,我请宋医生喝咖啡好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抱歉,我没有时间,而且也不想我的女朋友对我产生误会。’
宋默生很直白的拒绝了对方。
接下来,刑警一一听完了其余三十七条通话录音。
从一月十号开始直到今天案发,宋默生每次拒绝吴晗都拒绝的非常干脆,倒是显得吴晗有点死缠烂打的意思。
按照通话录音内容来看,宋默生的确不大可能和死者吴晗有过任何接触。
陆岩封眼神微微闪动,看不出什么情绪。
宋默生低下头,微微凌乱的黑色碎发遮挡住眉眼,他肩膀轻轻抖动,声音里带了些哽咽:“你们根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我有多爱我的女朋友,她是这世上最纯洁美好最善良可爱的姑娘,我绝对不会背叛她。”他忽然仰头,抬手捂住眼,“别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关心,求求……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抓到杀害我女朋友的凶手,求求你们……”
眼泪顺着指缝从他侧脸不停滚落,抽泣声在空响的审讯室里断断续续,看着宋默生痛苦的样子,两个刑警面面相觑,对这场提审的坚定变得有些动摇。
陆岩封眉头紧锁。
宋默生好像没有在撒谎,可如果他说的都是事实,那和吴晗约会的男人是谁?又为什么会用宋默生的手机号开房?
刑警凑到陆岩封跟前,弯腰小声问道:“陆队,现在怎么办?”
陆岩封起身,“暂时出去,让他先缓一缓。”
刑警点个头。
一走出审讯室,陆岩封立刻吩咐跟着的刑警:“马上通知黄队,叫他把人带过来对宋默生进行指认。”
刑警颔首:“明白。”
另一边,沈临正盯着刚画好的宋默生的肖像出神。
陆岩封提步上前敲敲桌子,问他:“想什么呢?”
沈临抬头,挑高了点眉梢:“宋默生。”
陆岩封倚着桌沿,修长双腿优雅而随性的交叠,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嗯?”
他挡住了灯光,在沈临身上落下一大片阴影。
沈临和他安静对视几秒。
“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神会不受控制看向其他地方。”沈临默了默,指着画像中的宋默生,“心理学中说,眼球如果向左上方瞟是对方在编造谎言,而眼球向右下方瞟则是在回忆真实情况,宋默生在审讯过程中一直直视着你,半点也没有躲避,他说的都是实话,吴晗不是他杀的,他很爱周思林。”
“可是,黄队的确调查到他和吴晗一直在约会。”陆岩封说,“就算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只要有人站出来指证,他就要作为犯罪嫌疑人被依法进行刑事拘留,配合警方调查。”
沈临说:“联络下黄队吧。”
黄子扬带着人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这期间宋默生不说话,不喝水,始终垂着头不哭也不闹,就僵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像个泥塑雕像。
透过单向玻璃窗,沈临把宋默生每个动作神情都完美的画了下来。
他盯着手里的素描,转动画笔。
“你都看了两个小时了。”陆岩封说,“滴点珍视明吧,我怕你会瞎。”
沈临把中午在画室画好的宋默生画像递给他,“看看这个。”又把刚刚画好的画像也递给陆岩封,“再看下这个。”
陆岩封接过两张画像看了看,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明明是一个人,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沈临点头,“人的情绪很复杂,但无论怎么复杂,不同情绪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表现出来,都不会有割裂感,但这两张画像,却给人一种完全不是同一个的陌生感。”
“难道……”陆岩封想了想,“宋默生还有双生兄弟?”
沈临一怔,说:“倒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黄子扬闯进来,拎起茶缸子先猛灌一口水,叉腰问沈临:“你刚才说什么可能?”
沈临把画纸从陆岩封手里抽走,低头:“没什么。”
陆岩封起身,冲黄子扬抬抬下巴:“人带来了吗?”
黄子扬打个OK,“不负陆队所望,我辗转几个地方,总算把人都凑齐了。”他一挥手,“小王,叫她们一个一个地进来。”
话音刚落,王阳就带着一名看上去约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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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来岁的大姨走了进来。
“这是泰岳金汤的服务员王霞,宋默生和吴晗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就是在泰岳金汤定的席位。”
王阳说。
陆岩封指指单向玻璃窗,“里面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王霞往玻璃窗前凑了凑,眯眼看了半天,点头:“没错,就是他。”
“他们是一月份去的泰岳金汤,你一天接待那么多人,两个月了还记得他去过泰岳金汤吃饭?”
沈临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开口问了句。
王霞说:“时间是挺久了,不过,那天晚上和他一起的小姑娘长得特别漂亮,还给了我五十块的小费,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陆岩封和沈临交换了个眼神。
“行,我们知道了。”陆岩封点点头,“你可以回去了。”
“哎。”王霞转个身,刚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句:“那天他不这样的,眼睛看着更凶些,头发也梳得很油亮,不像现在看着……”她琢磨了下,用了‘面善’两个字,“而且那天,他没戴眼镜。”
沈临听完,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闪的太快,以至于他没抓住那末灵感,握着画笔的手迟迟无法落在纸上。
王阳把王霞带出去,又领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服务生。
男服务生和王霞的口录完全相反,他看到宋默生的时候就连连摇头否认了。
“不是,长得的确有些像,但神态不对,和吴小姐一起的那个男的眉峰更高,眉骨更突出,面部轮廓没有这么柔和。”他说,“他不带眼镜,穿戴很绅士,像个学识渊博的海归。”
沈临终于抓到些什么,他盯着单向玻璃窗后面的宋默生,听着一个个指证人的描述,画笔在A4纸上飞快勾勒出他们口中的那个宋默生的脸部线条和五官形状。
“很冷漠,眼睛里没有丁点感情的样子,我当时都在怀疑他会不会是个AI机器人了。”小姑娘说,“他的右手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烫伤,当时我不小心把炭火掉到他手上了。”
陆岩封点点头:“谢谢你的配合,你也可以回去了。”
等王阳把最后一个指证人带出去,陆岩封抱臂看看沈临,“怎么样?”
沈临把所有画纸平铺在桌面,“特征都和宋默生能对的起来,却又都对不起来。”他重新把最早画的那幅宋默生的素描找出来,钉在刚画好的所有图像上面,“这些人口中描述的其实都是这个宋默生,而不是审讯室里的宋默生。”
陆岩封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难道,宋默生真的是双胎,还有个长相一样的亲兄弟?
“再问他些细节。”沈临说。
审问室的门重新被推开。
宋默生缓缓抬头。
“宋默生。”沈临走到桌前坐下,“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父母。”宋默生说,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声音听起来很消沉。
陆岩封说:“独生子?”
宋默生点个头:“他们眼里只有钱,孩子算什么?”
“你跟父母感情不好?”沈临说,“他们,不爱你吗?”
“爱?”宋默生看着沈临,忽然笑了下,“什么是爱?给很多的钱吗?如果给很多钱算爱的话,我想,他们是爱我的吧。”
沈临认真地想了想,说:“算爱,但不多。”
“他们眼里只有门当户对,利益往来,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宋默生说,“我想要做的事他们都不赞同,我不想做的事,他们从小到大逼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人,硬往我身边塞,我喜欢的,他们看不见眼里,他们没有把我当成是个人,没有把我当成独立个体,除了冷冰冰的钱,他们还能给我什么?”
陆岩封看看沈临,又看看宋默生,有些不明白。
给钱不算爱吗?谢遇知父母就是给钱有多厚,爱就有多厚。
12.Chapter 12
此刻,富贵里小别野。
边洗澡边和宗忻视频的谢遇知突然打了个喷嚏。
“总而言之,我在这边待两天就回思远。”
宗忻坐在电脑后,看着内网里身穿藏蓝色制服、肩扛一杠一星的年轻警司,瘦削的肩膀,五官分明的脸,漆黑眸子流露着说不出的肆意张扬。
那是十年前的沈临,心无褶皱,明媚春光。
宗忻眼梢微挑,心情很不错的捉起茶杯抿了口养生枸杞茶,捂着嘴咳嗽一声:“嗯,回来吧。”
·
审讯室外。
陆岩封低头点了根烟,“刚才我看过宋默生的手腕,并没有发现什么指甲盖大的烫伤。”
黄子扬唏嘘:“费那么大劲,好不容易抓到的嫌疑人,结果就这么摆脱嫌疑了?”
沈临看着黄子扬笑了笑:“看样子黄队很不甘心。”
“不甘心!”黄子扬说,“真不甘心。”
“吴小花已经和医院核实了,案发时宋默生的确在手术室,没有离开过。”沈临撑手伸个懒腰,看向陆岩封,“陆队,开个释放证明吧。”
*
傍晚的淡红色霞光透过枝叶倾斜而下,微风轻拂,一行人把宋默生送出市局大门。
黄子扬说:“行了,走吧,没你什么事了。”
宋默生抬眼,看向旁边站着的沈临:“沈警官,下班后,有时间一起坐坐吗?”
沈临颔首:“当然可以,我很闲。”
宋默生点点头,“那我等你电话。”
夕阳压山,夜幕像张开的网从天上漫撒下来,看着宋默生离开的背影,黄子扬耙耙头发,顶着充血的眼眶叹气:“唉,白忙活一场。”
沈临目光低垂,有些心不在焉,没搭理黄子扬的抱怨,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子扬拿胳膊肘捅捅他,“你说,凶手不是宋默生会是谁啊?你画的肖像和他那么像…”他琢磨道,“这世上总不可能有两个宋默生吧?”
沈临忽然抬眼看他。
黄子扬说:“怎么啦?”
“没什么。”沈临摇摇头,心里却在重复着黄子扬的话。
这世上总不会有两个宋默生吧?
两个宋默生……
回到画室,沈临自己给自己冲了杯冰美式,盯着满墙宋默生的脸部速写,微微眯眼手指下意识转动着玻璃杯。
与此同时,周生生朝阳总店不过三百米的糖想咖啡馆。
落地窗外的街道上,行人匆匆而过。
空气中弥漫着淳郁咖啡香,陆岩封在舒缓的背景音乐里推给陈经理一杯加奶拿铁:“宋默生父母是内地人?”
陈经理接过拿铁用勺子缓缓搅动两下,冲陆岩封礼貌笑笑:“宋总和夫人都是廊北人。”
陆岩封不喜欢咖啡苦涩的味道,招手跟服务生点了杯马白,“他们只有宋默生一个儿子?”
“是的,他们只有小宋总一个儿子。”陈经理抿了口咖啡,“宋总和公司的合约马上到期了,年底退休后就不再负责大区总经理的工作,以前宋总很忙没有时间留在小宋总身边照顾他,退休后应该能好好陪陪儿子了。”
“那……”陆岩封喝口马白,问道,“宋默生平时和父母的关系好吗?”
陈经理摇头:“一般,小宋总在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贵族学校寄读,他和家里保姆的感情反倒更深些。”
“那这个保姆现在还在照顾宋默生吗?”陆岩封问。
“已经去世了。”陈经理说:“五年前在尖沙咀火化的,小宋总那时候刚从澳洲回国,受到了很大打击,差点轻生。”
陆岩封沉吟片刻,“你有这个保姆的照片吗?”
陈经理一愣:“这个……”她垂目想了想,打开随身携带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应该有,不过是张合影,时间太久远了可能不太好找。”她说,“我看看能不能找得到。”
陈经理在手机里扒拉了大概十几分钟,终于面色一喜。
“在这里。”她把手机递给陆岩封,指着照片里一个穿白色半截短袖的年轻盘发女人,“就是她,梁诗林,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
陆岩封看到这个梁诗林的第一反应就是面熟,接着他便想起了沈临画的那张周思林的速写画像。
眉眼、五官,甚至连身高都差不多,不说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至少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陈经理。”陆岩封点点照片,“麻烦把这张照片传给我。”
离开咖啡馆,陆岩封划拉下手机,看着合照里梁诗林那张脸,抿唇拉开车门,发动了汽车引擎。
他不像李斯,法医专业,可以通过解剖尸体找到蛛丝马迹,也不像沈临,有扎实的美术功底,善于捕捉嫌疑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细微情绪变化,但多年基层办案的直觉告诉他,宋默生和周思林以及吴晗的死绝对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客观来讲,刑警办案要的是实打实的证据,说靠直这种话其实觉很不负责任,不过直觉这东西很玄乎,在破案过程中是真的能发挥很大作用。
在比对过周思林和宋默生保姆梁诗林的容貌长相以后,陆岩封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普拉多suv越野在车流中加速穿过,直奔死者吴晗居住的苹果园小区。
*
刚到下班时间沈临就换好衣服,开车出了市公安局大门。
黄子扬本来准备下班和沈临一起走,正好问问这几年沈临背着他都干了些什么勾当,怎么突然就从法医转画像了?
结果等他交接完工作赶到画室,开开心心扑了个空。
就在黄子扬抓着门口警务保障人员,问沈临去哪了的时候,沈临已经拨通了宋默生的电话。
“技兴路223号十里桥小区7号楼1136。”宋默生简明向他说了下居住地址。
半小时后,宋默生开门把沈临请进屋。
“随便坐吧。”他说,然后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问沈临,“沈警官喝点什么?”
沈临在沙发坐下,单手搭着膝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房间布局,“白开水就好,谢谢。”
宋默生从冰箱里拿出听可乐,转身走到净水机前掏出一次性杯子装了些温水,递给沈临:“谢谢你能过来。”
沈临接过水,没有喝,他抬眼看着宋默生,随意点了下沙发:“刻意避开其他人,你想单独和我说些什么?”
没有任何掩饰,反客为主的意思很明显。
宋默生默了默,抠开易拉罐猛灌一口,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他说。
*
陆岩封在小区物业的帮助下,成功打开了吴晗家入户门。
“吴晗一个人住。”物业打开客厅灯,“她平时要在家里练舞蹈,客厅装修的非常宽敞明亮,正面墙都贴了落地镜。”
的确,这间房子目测使用面积有二百来平,客厅大的和个小广场似的,全铺木地板,通屋干干净净不见桌椅橱柜,一点障碍物都没有。
“她平时不在家里做饭吗?”陆岩封问。
物业说不在,“她对身材要求很高,吃的都是轻食,不开火,家里油星没有。不过上个月收物业费的时候我见到她,发现她比以前胖了些,还问她怎么不保持身材了,她说准备结婚,我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后来她带男朋友来,我才知道她是真的要结婚了。”
“你见过她男朋友?”陆岩封问。
“见过啊。”物业絮絮叨叨地把他往卧室领,“小伙子长得瘦瘦高高斯斯文文的 ,据说是个海归,反正俩人站一起男才女貌特别相配。”
她推开卧室门,指了指,“喏,这就是卧室了。”
陆岩封走进去。
吴晗的卧室里很干净,床头柜摆着个手工树枝相框,不拘一格的古朴,里面嵌着张吴晗的艺术照。
蛾眉宛转,眼尾微挑,目光温和中带着些傲气,像一朵盛开在阳光下的牡丹,明艳,大方。
陆岩封掏出手机,将梁诗林、周思林和吴晗三个人照片放在一起。
果然。
事实证明,他猜想没错,这三个人的确长得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眼睛形状,梁诗林和周思林两人的眼睛是俏丽的水杏眼,吴晗则是比水杏眼略短促些的荔枝眼型。
“这张照片,是吴晗最后一次参加国际舞大赛跳国色天香的留影。”物业见陆岩封盯着照片看,就主动介绍起来,“去年七月份的事,当时她膝盖滑膜严重受损,身边的人都劝她不要参加了,她说不参加会遗憾一辈子。”说到这儿物业忍不住惋惜,“多好的人呢,说没就没了。”
陆岩封点个头,“这里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疑点,麻烦你下班了还专门再来走一趟。”
物业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配合你们工作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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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陆岩封笑了笑。
离开苹果园小区,陆岩封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扒拉着手机通讯录,拨了‘冰美式’的号码。
嘟嘟嘟
没有人接听。
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七点不到。
就算沈临熬不了夜,也不至于六点多钟就爬床上冬眠吧?
陆岩封拧眉,重新拨了一遍号码。
听筒里嘟嘟两声,响起了接听的刺啦声,陆岩封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压在胸口的闷气舒缓了。
“沈临,我有了个重大发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陆岩封拧眉,忽然有种失落感。
他以为是沈临接了电话,结果是人工智障,亏他还满腔激动准备告诉对方自己的重大发现。
挂断电话,陆岩封想了想,又打给黄子扬。
“黄队。”
“陆队。”
黄子扬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到陆岩封耳中,竟多了些沧桑感。
“我刚才去了趟吴晗住的苹果园小区,拍了张吴晗的生活照,一会儿传给你,你拿给沈临,看看他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黄子扬抹把脸,提起沈临来浑身是意见。
“五点半一过这小子就跑的无影无踪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住哪呢,刑侦口技侦口,哪个部门加班不是常态?他倒好,哎,比等放学的学生冲的都快,追屁股后边都没撵上啊我。”
陆岩封说:“走了?”
黄子扬抱着手机郑重点头:“走了。”
“……”陆岩封沉默了会儿,“他手机关机了,打不通。”
黄子扬蓦地拔高了音调:“什么?”
“你现在马上到海阳路的公寓大楼二栋三单元。”陆岩封说,“沈临住301,我现在往回赶。”他抬手又看了眼时间,补充,“十分钟后碰面。”
*
哐哐哐哐
黄子扬噼里啪啦对着猪肝色入户门一顿乱拍。
“沈临,开门!”
没人回应。
黄子扬贴门听了听,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侄子?沈临?”黄子扬一巴掌拍门上,“沈小五!”
还是没人。
黄子扬掐腰,琢磨着,这小子下班跑那么快,总不会没回家吧?刚冒出这个念头,他突然打了个激灵,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调头就走。
陆岩封才把车停在楼下,就看到从楼梯口急匆匆出现的黄子扬,按了按车喇叭。
黄子扬抬头,远远看见他,提步走过来,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副驾驶座。
“沈小五…不是,沈临不在家。”他说,“下午的时候,宋默生说过要沈临下班后和他一起坐坐,我猜他可能是单独去见宋默生了。”
陆岩封若有所思:“他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老吴说,五点半刚过,沈临的红旗H9就离开了。”黄子扬说完紧接着问了句,“怎么办?现在去找他吗?”
人不在家,手机关机,黄子扬又说沈临可能去见宋默生了。
陆岩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宋默生目前牵扯两起命案,调查结果虽然排除了他的嫌疑,但不代表他就真的和案子没有关系。
“听着,黄队,刑侦口警务人员联络不上,这绝对不是件小事,”陆岩封重新扣好安全带,发动引擎,“你立刻回局里,到天网部门找高庆峰,让他想办法查一下沈临所在的方位,一旦有结果立刻联络我。”
黄子扬丢下句:“好,我这就去。”头也不回上了自己的车,一溜烟离开海阳公寓大楼。
·
我的身体里边,住着24个不同人格。——比利
*
滴答,滴答,滴答
窗户透着幽暗光影,水滴不断的从挂起的淋浴头缓缓滴落,浴缸边缘一直延伸到马桶边的下水道,流淌着鲜红色液体。
一双苍白手臂搭着浴缸沿,指腹处白骨嶙峋,血水就是从手指缝流淌到地上的。
再往上看,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露出浴缸里女人的脸,那是一张漆黑的,碳化成烧焦了的牛奶一样的面孔。
窗帘忽然晃动了下,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一个长着尖长耳朵的黑影。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响彻整个小区。
沈临忽然睁开眼,猛地坐起来。
13.Chapter 13
“醒了吗?”
沈临循声看过去。
宋默生翘腿坐在不远处靠窗的藤椅里,举起盛红酒的高脚杯冲他点了点,右手食指上套的足金指圈格外显眼。
“沈警官还记不记得,晕倒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沈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里好像被什么硬块粳着,他缓了好半天,才终于能发出点轻微的气声。
“别勉强自己说话。”宋默生放下高脚杯起身走过来,俯身凑在他面前,垂下眼眸,“……对不起。”
他说。
沈临下意识蜷动手指,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宋默生歪头仔细打量沈临。
沈临死死回视着他。
“别这样看我,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宋默生起身,摘掉眼镜往后抓了把头发,弯腰轻轻松松扛起无法动弹的沈临走了出去。
沈临说不了话,身体也无法动弹,意识却非常清醒。
CHO,异丙酚,一种淡黄色短效口服麻醉药,用于全身麻醉的诱导和维持。(注:出自药品目录2023年——西药部分)
沈临想起宋默生给他倒的那杯纯净水,脸色微变。
那杯水颜色好像的确有些轻微泛黄,他当时只以为是水质问题,现在看来,那时候宋默生就已经把药下到水里了。
沈临心下一凛。
这个人是他早上在医院门口见到的那个人。
他不是宋默生。
疑似宋默生的男人扛着沈临一路走出住户楼,绕过小区一片绿化带,停在一间车库前,单手掏出钥匙打开了黑漆漆的大铁门,转而拉开灯闸,在里面反锁了,才扛着沈临继续下楼梯。
车库的楼梯越往下面走周围光线就变得越加晦暗,他扛着沈临约摸走了大概三、四分钟,才终于碰到了地下室的平地。
这段时间里,沈临一直默默数着台阶层数,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下,他们现在离地面应该有四米多深了。
宋默生把他放到地上,扭开一盏不用插电的小夜灯,周围忽地明亮起来。
沈临终于恢复视线,看清楚了整个地下室的布局。
约摸三十来平的空间,靠墙位置摆着长方形雕花黑漆木条桌,上面立张黑白框的遗照,条桌的两边还垂落着挽联,甚至连墙上也挂了几面白幡。
再加上小台灯还是冷白光,尤其衬得氛围阴森森的。
沈临贴墙侧躺着打量遗照,发现女人的五官长相竟然很眼熟,蓦地,脑子里浮现出了周思林那张脸。
实在是太像了!
但沈临可以肯定遗照里的人并不是周思林。
那种上世纪末梳头女才会梳的老式盘发,它就绝不可能出现在现代任何一位女性头上。
宋默生把沈临扔到旁边就没有再管他,自顾抽出三炷香用打火机点燃了,插进遗照前的白瓷香炉里,一整衣襟在遗照前的黑色软垫跪下来。
“林姨,我又来了。”他深深伏地磕过头,起身垂下眼睫,语气淡淡的,就像在聊家常,“今天又做了几场手术,有一个是做微笑唇的,我很认真给她矫形,应该用不了多久,她笑起来就会和你一样慈爱了。还有一个要垫高鼻子,她那个鼻子塌的太厉害,怎么填充都填充不到合格的高度,我劝她放弃填充直接改变骨型,她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接下来,就是长久而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临努力动了动手指。
“哦,对了。”枯跪在地的宋默生突然重新开口,语调失落,“林姨,思林死了,她被人杀了,我在公安局看到她的尸体,你知道吗?她的死状就和当年的你一模一样。”
沈临微微转了转头,麻药劲儿似乎已经过了,手臂已经慢慢开始恢复知觉了。
宋默生仍跪在那里,面对着遗像,脊背挺直。
“我要找到杀害思林的凶手。”他说,“我一定要找到凶手,我不能让思林像你那样白白死去。”
他忽然站起来,看向沈临,提步走过去。
沈临半握成拳的手一僵。
宋默生在沈临面前蹲下,“你就在这里待着,替我陪陪林姨,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地下室十几年了,一定很寂寞。”
沈临张了张嘴。
麻药药效还没完全退去,他依旧说不了话。
宋默生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事情结束,我就放你出去,也会主动投案自首。”
沈临长长眼睫剧烈颤动了下。
*
陆岩封单手扶着方向盘,在技兴路压着限速飞驰,时不时就瞥眼扔在操作台上的手机。
沈临电话一直打不通。
黄子扬那边也没有打过来。
陆岩封握拳抵着齿尖,眉头紧锁,公路两旁景物掠过车窗,他紧盯着前方,车速越来越快。
‘提示,提示,您的车速即将超出区间测速范围,本次区间测速80。”
驾驶系统里传来机械的区间测速仪器的安全提醒。
陆岩封闻声猛地回神,才发现80的道路限速他已经被他跑到了79。
太慢了。
他一拍方向盘,咬牙在心里把交警队全员问候个遍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加班,补台账,督察又来了!例会,做笔记,还要学习呀。夜市下,监控中,抓人啦。嘟嘟,嘟嘟,对讲机响啦,出警,出警,警灯一拉,出警,出警,小区楼下又有群众打架啦————’
陆岩封利落抓起手机:“黄队,怎么样?”
“我们定位到了沈临的位置,他一直没有离开十里桥小区。”黄子扬信誓旦旦保证,“还在宋默生家里。”
普拉多suv黑色越野,缓缓驶入十里桥小区。
刚到七号楼,陆岩封就解开安全带跳下车,迈着大长腿三两步走进七号楼道。
电梯红色数字不停闪动着,最后停在十一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陆岩封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刚到1136门口,就碰到了沈临。
“陆支队?”沈临明显有些吃惊。
陆岩封看到沈临没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你怎么回事?”他挂着嘴角,尽量语气压得平淡些,“局里还有没处理完的案子,不到下班时间就跑,电话打不通,三项注意八大纪律第一条是什么?”
沈临一愣。
“怎么?忘记了?”陆岩封重重呼气,“明天写五千字检讨交上来。”
沈临下意识抬手扶上眼眶位置,忽然顿了下,意识到什么冲陆岩封勉强笑笑,“对不起陆支队,是我没注意,明天一定交上检讨。”
陆岩封蹙眉,看着他,眼神有些疑惑。
沈临摸摸脸问他:“陆支队,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陆岩封收回目光,舔了舔嘴唇,“你专程来见宋默生是有什么发现吗?”
“哦,没有。”他把手揣进裤兜,随意道,“就是下班了没事,到处走走,有些问题想不通,想着来找宋默生问问。”
“问到了吗?”陆岩封说。
“还没,宋默生好像不在家。”他说,“陆支队,我们走吧,不是明天还要交检讨书吗?我得快点回去写。”
陆岩封盯着他,良久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放在自己唇间吸一口,单手插兜吐出些烟圈,点了点他:“检讨书不着急写,走吧,我请你喝冰美式。”
沈临笑了笑,“太晚了,冰美式就不喝了,又凉又苦,含咖啡因,还刺激大脑中枢神经系统,会影响睡眠。”
陆岩封微不可见笑了下,顺手弹弹烟灰,摸出颗薄荷糖递给他,“那行,不喝就不喝吧,来块薄荷糖,味道还不错。”
沈临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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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清爽。”
陆岩封点个头,“你先回去吧,我正好约了几个朋友在这片吃饭,就不和你一道了,明天记得把五千字检讨交到我办公室来。”
“哦,好。”沈临没有反驳,客客气气跟他说了句明天见就离开了。
陆岩封掐灭烟,看着沈临离开的背影,目光变得犀利,他掏出手机按下拨号:“黄队,多带几个人过来。”
二十分钟后,穿便衣的几个刑警从依维柯里陆续跳下车,马不停蹄直奔七号楼而去。
领头的两个人都穿着黑外套,一米八几的身高,一前一后走到陆岩封身边。
“陆支。”
陆岩封夹着烟,不动声色对高庆峰道:“定位的最后方位在哪里?”
高庆峰掏出一个小型精密雷达仪器,点点上面小红点固定的位置,“以我们为圆心的周围二十米以内。”
黄子扬说:“没在宋默生家里找到沈临吗?”
“没有。”陆岩封说,“我怀疑,沈临出事了。”
黄子扬脸色铁青:“怎么回事?”
陆岩封没回他,冲旁边几个便衣刑警并指一挥,“小杨、大姚,你们带俩人把1136住户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检查一遍。黄队,高主任,还有小王、小魏,你们跟我在四周到处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沈专家今天穿的是黑色行政夹克,随身携带一根用了三分之二的炭精条,可能还有几张巴掌大小的画纸,白间带灰褐色草纹,一旦有丁点儿发现,及时对讲机呼我。”
黄子扬仔细想了想沈临今天穿的衣裳,的确和陆岩封说的丝毫不差,不禁心里感慨,陆岩封是真的细节控。
“无论有没有发现,半小时后在这里集合。”陆岩封说,“散。”
*
狭窄的地下室里,连空气都觉得稀薄。
麻药逐渐失去作用,沈临艰难地靠着墙坐直身体,用刚恢复些知觉的手揉搓着木讷的双腿。
大意了,他竟然会着了这么低级的道儿。
好不容易等腿恢复些知觉,沈临扶着条桌站起来,拂了拂相框,取出了里的遗照装进衬衫内口袋,拖着还隐隐麻索索的双腿,提起小台灯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去。
好不容易爬到地面,他才发现,这个往下延伸近四米高的楼梯口竟然焊死了一扇防盗门。
他在台阶上坐下,把灯放在脚边,笑嘁了一声。
堂堂一名刑警,被非法囚禁了!
人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发出很奇怪的语气助词。
他掏出放在上衣内口袋里的照片,随手摸向裤兜,手指忽然一顿。
随身携带的炭精条好像不见了。
他神色一凛,是什么时候掉的他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掉在宋默生家里,那时候他摸过裤兜,一定是宋默生转移他的时候掉到了小区的路上。
他低头,看了眼旁边放着的小台灯,忽然站起来握住了防盗门的锁柄用力晃动。
想靠蛮力把防盗门锁拉开,肯定是异想天开,这种防盗锁,就算有专业工具也很难撬动,但只要能撬动一点,就足以把整个锁心破坏掉。
沈临咬牙,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暴起了青筋。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沈临白皙的手慢慢发红,拇指和食指间的户口已经因为磨损翘起块肉皮,正血从粉红的嫩肉里往外沁。
他咬牙,最后一个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非常细微的断裂声在安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临神色一喜,松开锁柄往后退两步,用了十分力抬脚一踹。
哐哐当当,随着一阵金属条”晃动,防盗门扭出一条二十多厘米的门缝。
沈临想也没想侧身就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
外面,陆岩封在车库门口蹲下来,从地上捻起一条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炭精条。
14.Chapter 14
黄子扬双手扶膝弯腰一看,脸色陡变。
陆岩封把炭精条揣进裤袋,起身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正对着他的黑色车库大门。
这里离住宅楼比较远,位置偏僻,绿化带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杂草和藤蔓四处乱长。
无人踏足的地方,周围静悄悄的。
“陆队……”黄子扬往干涩的喉咙里咽了口唾沫,“沈临他,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陆岩封淡淡看着他,莫名其妙问了句:“沈临有背景吗?”
找不到沈临,还在这黑漆漆的车库门口发现了根快用完的炭精条,这一刻,黄子扬心里发毛,已经淌了一手心凉腻腻的冷汗,而陆岩封竟然问他沈临有没有背景!
“什么背景?”黄子扬搓着手心的汗,“指的是哪方面的背景?”
陆岩封沉默了下,说:“他父母和公安厅…”
话没说那么直白,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哪儿有什么背景?!”黄子扬听完,情绪都有些应激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父母双职工,老实本分人,能生出他一个天才都属于是家族基因突变,祖坟冒青烟了。”
陆岩封盯着黄子扬,“那他和秦指导员是?”
黄子扬说:“秦指导员在刑警学院做特聘的事你知道吧?沈临有幸在秦指导带的班待过。”
陆岩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黄子扬看他神色不太对,觉得他理解有误,立刻解释道:“秦指导员只钟爱苏队,其他学生都是放任散养,沈临修的学科又不是刑事侦查和禁毒,硬傍也傍不上秦指导这个靠山的!”
家族基因突变、祖坟冒青烟的产物:沈·冰美式·天才·临,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全凭自身聪明才智,稳扎稳打一步一步爬到的二级警司位置。
陆岩封不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非常古怪。
黄子扬:……
到、到底什么事?
“黄队,不犯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陆正国也能算作靠山吗?”陆岩封忽然征询道。
黄子扬烦躁耙头:……什么靠山?那是靠山吗?那是你亲爹!高干子弟都一个脑回路,总觉得是凭自己本事上位,绝对没沾家里的光。
生在这样的权贵家庭,只要他不是个败家子,三观正积极上进,有能力又有重大立功表现,陆厅在那里坐着就行了,根本不用插手也不用动用任何关系,陆岩封就已经可以坐着火箭晋升了。
“陆厅长也管不着咱们京台来啊。”黄子扬抹把脸,“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陆岩封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脑筋不清楚了,就算他提出要陆正国同志给沈临做靠山,依陆正国同志那刚正不阿的性格,十成十不会为他动用职权徇私舞弊,甚至还会因为觉得他丢脸而把他扫地出门。
“没事。”他说,“走吧,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有没有线索可以查。”
黄子扬点头,刚要说好,哐当一声巨响从车库里传了出来。
“……陆队,”黄子扬警惕地看过去,“有情况!车库里有情况!”
他话音还没落,陆岩封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车库黑色铁门前:“里面有人吗?”
他站在门前,贴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巨响过后,里面一瞬间恢复安静。
黄子扬跟着上前拍门:“里面有没有人?有人答应一声。”
沈临撕了块衬衫布条,把伤口咬在口中吸掉冒出来的血,刚把右手虎口缠住,听到外边有人在拍门,边拍边胡乱喊着什么。
车库有隔音板,听得不是很清楚。
他吐掉血沫子摁开灯,握拳砸了两下铁门,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听到里面有回应,黄子扬拍门的手一滞,立刻看向陆岩封:“有人,真的有人。”
陆岩封看看他:“会开锁吗?”
黄子扬嘴角一抽:“抬举我了陆队,我不会开锁。”
陆岩封摇摇头,在裤袋里一阵摸索,掏出根食指长短的细铁丝,不费吹灰之力顶进锁孔。
黄子扬紧张地站在旁边,“你怎么还随身带这玩意儿?这玩意儿真的能开锁吗?”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锁眼中心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动了下。
陆岩封试探着转动锁孔,竟然非常轻松地拧了半圈。
黄子扬都震惊了。
不过震惊归震惊,震惊过后他在陆岩封之前先闯了进去:“警察!”
里面,沈临听到锁响的时候就退到了门后,此刻正抱臂看着闯进来的黄子扬。
黄子扬一看到他心脏都跳快了,上前一把薅住他激动地半是哭半是笑,边锤他边嚎:“小五,小五,叔可算是找着你了啊,你大爷的,给老子吓死了,吓死了!”
沈临被他锤的前仰后倒,抬手制止:“黄队,别锤了,人没死感觉在,肉疼!”
黄子扬八爪鱼似的抱着他,怎么推也推不动:“小没良心的东西,我这是担心你,你懂不懂?”
沈临无奈,任由他巴身上放弃了挣扎,抬眼去看陆岩封,神色郑重:“陆队,宋默生有蹊跷。”
“你受伤了?”陆岩封封没有接话茬,视线下意识落在他包起来的右手虎口上,“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
沈临说:“我暂时不能走。”
陆岩封眉头皱了皱。
“不能走?”黄子扬问他,“为什么不能走?”
沈临抬手,重新把黄子扬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掰开,推出半米距离,相当心累的样子:“我得留在这里等宋默生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黄子扬不明所以,“短短两三个小时,你就被关在了车库里,要不是陆队及时赶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就死这了?”
沈临看看他,“死不死的到没什么。”他瞥了眼外边,问:“就你们俩人?”
黄子扬说:“小杨、大姚、王阳、魏同都来了,对,还有高庆峰也跟着过来了,要不是他通过天网进行定位追踪,我们还找不到你,回去给高主任拎两条中华,这个人情咱们侦查口得还。”
“叫他们都过来吧。”沈临说,“我有个想法,你们都听听。”
陆岩封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沈临点头,从怀里掏出梁诗林的遗照递给他:“看看这个。”
陆岩封接过黑白照垂目看了眼。
黄子扬凑上去:“这谁?怎么长得那么像死者周思林?”
陆岩封捏着照片,面色凝重:“梁诗林,宋默生的保姆,五年前就去世了,在香港尖沙咀火化的。”
沈临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从宋默生的话里沈临大概猜测了下这个林姨的身份,她应该是宋默生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但具体是什么关系他还无法确定,所以很震惊陆岩封竟然知道的那么详细。
“那个陈经理。”陆岩封解释,“下午我找她调查了下宋默生小时候的事情,这个梁诗林从宋默生两岁时就开始照顾他衣食起居,一直照顾到宋默生从澳洲留学回来。陈经理说宋默生和父母关系不好,对这个保姆却有着很强的情感依赖,五年前梁诗林去世的时候,宋默生轻生过。”
“我去,这个宋默生该不会是爱上家里的保姆了吧?”黄子扬咂咂嘴,“保姆,就算照顾宋默生的时候只有十六岁,那宋默生留学回来她怎么不也得四十岁啊?这……忘年恋?”
“虽然不一定是忘年恋,但,不排除这个可能。”沈临说完,问陆岩封,“你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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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的梁诗林的死因是什么?”
陆岩封说:“病逝。”
沈临摇头:“不对。”他说,“梁诗林的真实死因是他杀。”
“他杀?”黄子扬吃惊。
陆岩封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
沈临说:“死状和周思林一样,面部烧焦手指脚趾也烧焦了。”
一时间,车库里陷入沉默。
香港拥有高度自治权,内地公安局没有权利直接对涉港案件进行调查调取。
“能调取到那边的案宗吗?”沈临开口问道。
“有点麻烦。”陆岩封说,“不过不是问题,可以请香港警方协助调查。”
虽然嘴上这么说了,但其实沈临和黄子扬心里都清楚,这很困难,要走的程序也非常复杂。
“两天能……”
“一天。”陆岩封打断沈临,“一天时间。”
“那好。”
沈临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他很相信陆岩封,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基于对刑侦支队长这个职位的信赖感,也或者是些别的什么原因的信任,但他不太纠结这些情绪。
“我得留在这里。”他说,“等宋默生再回来。”
“这样,你可能会很危险。”陆岩封说。
“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沈临声音压得低低的,“我觉得,宋默生身上有些看不清的东西,我不觉得他是杀害周思林和吴晗的凶手,但……”
蹊跷的是他刚才见到的那个‘宋默生’。
陆岩封转身,不去看他,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重新点了根烟,烟头一明一灭的。
“他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沈临说:“不知道。”
夜风拂过,裹挟着倒春寒的冷意。
陆岩封回头,招呼黄子扬:“走吧。”
“啊——啊?”黄子扬懵道,“真让他一个人继续留在这黑咕隆咚的破车库里啊?”
“嗯。”陆岩封语气淡淡的,没什么特别情绪,撩起眼皮看了眼沈临,转身对着黄子扬挥挥手,“门带上。”
“不是,不是,陆队。”黄子扬嘴里喊着陆岩封,脚钉死在了水泥地,“沈临,走啊,快走。”
啪——一个黑影从门外飞过来,沈临下意识伸手抓住,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步话机。”陆岩封挺拔的背景被月光笼罩着,表面脸色如常,眼神却沉了下去,“有问题及时联系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
沈临收起步话机,点个头:“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黄子扬气急败坏:“你这是违反规定,省厅把你调过来,要是出了事,局里怎么跟秦指导员那边交代?”
“出了事,我自己负责。”沈临说。
黄子扬:“你疯啦?!”
陆岩封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忽然道:“他一个二级警司负责什么?他负责不了,要负责也是我这个支队长负责。”
黄子扬忍不住暴躁跳脚:“你们俩都疯了!”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俩轴货,犟驴,真是不想管了,爱死死吧。
一起死!
黄子扬一步三回头,临关门最后一刻,他扒着门缝不放弃地又探进去个脑袋:“大侄子,真不走?”
沈临笑笑:“外边宋默生就麻烦你们多注意了。”
车库门哗啦关上。
黄子扬跟在陆岩封后边,还是不放心:“陆队,这真的不符合规定。”
陆岩封驻足:“《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第八十七条规定是什么?”
黄子扬:“公安机关在进行与违反治安管理行为有关的检查时,人民警察不得少于二人。”
“叫小王他们过来。”陆岩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