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何归》 玲珑篇;投石 回客栈,夏墨走的是后门。白天店员是从后门那里骑出来三蹦子,他当时留了心认路,晚上刚好用上。 …… 夏墨望着浴室镜子里自己下巴位置的小割口,叹气。 学艺不精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用酒精棉球把破皮渗血的伤口消了毒后,该贴创口贴的位置贴上,该揉药酒的就慢慢揉。 坐在床上的夏墨,用药酒揉着自己锁骨处的瘀紫,复盘在染厂的事情。然后发现有几个疑惑点。 排除掉夏墨今夜的行动,单就拿泡在染池里的男人和雨衣人来盘关系。分为两种,一种是那男人来染厂搞破坏,雨衣人制止,还夺去了男人的武器。 另一种就是闹事者和维护者的关系反过来,不过夏墨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感觉还是前者更准确。 夏墨能感觉出来,雨衣人没有很强的恶意。如果是为了灭口或制止行动,他手上的刀远比甩棍好使,杀伤力更大。所以夏墨偏向于对方不愿把事闹得特别大。 解决完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男人大晚上去染厂做什么? 夏墨是不相信那人是去偷东西,毕竟那染厂的德性,你就是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什么,除非你是打算把人家机器扛走,不过这种目标太大,跑不远的。 不是拿取...那就是放置或破坏.... 联想到挡雨棚那边上锁的屋子。屋门很旧,锁却是新的。而且上面的蜘蛛网也很完整,应该是很久没打开过了。 久久不开的门,却换了新锁,还不止一把锁。 那屋子里有什么? 其次,那么大的声响,临时房里的人没出来查看也很奇怪。 帽儿山的很多事都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夏墨以寻常的逻辑推理,却有些走入死胡同。事情中间缺少了细节。 他决定先休息,等天亮再去染厂那边晃一圈。 …… 不知是心有疑虑还是环境的关系,夏墨睡得很浅,却还是短暂做了个梦。 那梦奇异得很。 他梦见自己站在某个空间,周围漆黑,身后隐约传来声音。有些像吹奏和敲击类的乐器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但太飘忽。 当夏墨转过身,试着想要听清内容时,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红点,应该是在向他的方向移动。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夏墨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眼见那红点越来越近,这才看见竟是一顶老式的花轿! 那轿子悬在半空,如风般飘浮过来,又在夏墨面前落地。那花轿上鲜艳的红色宛如浸了血。压抑感从脚底向上蔓延。 又不知从何处吹来阵风,将花轿的帘布吹开一角,从轿中飘出块红布,径直落到夏墨头顶。 突然间,他感觉身后有推力,将他往花轿的位置撵,凑巧脚下踉跄,脑袋直接栽进花轿中。 …… 砰! 一声响,将夏墨从梦中拉回现实。 睁开眼是客房的木质天花板,身上的短袖早已被冷汗浸湿。他捂着眼睛,在床上调整呼吸,平复自己那颗颤栗到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梦都梦到所谓的山神娶亲。 不过话说回来,夏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梦里,是被盖上头推进花轿的那个。 那山神总不至于男女不忌吧!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想看时间。不过睡醒时的手机屏亮光从来都是害人利器,夏墨被刺得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看。 时间是早上五点四十。 估计也就只能睡到这地步了,再睡只会更头疼,还耽误事。索性翻身下床,踩上拖鞋走到窗边。微弱的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处照进,估计天才刚亮。 那声动静应当是从窗外传来的。 拉开帘,推开落地窗走到小阳台上,眼睛往外瞥。后院里,民宿老板娘正拎着个铁皮桶往屋里走,桶中盛满了水。 可能是老板娘的力气太小,加上水桶太重,她不得不走两步就停下来歇。恰好院中供人行走的路上铺了石板,铁桶落地,两者一碰触,就发出夏墨刚刚所听见的那种声响。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早上周围比较安静,又在夏墨窗下,这声音就显得刺耳了。 见她吃力得很,夏墨开口说道:“需要帮忙吗?” 老板娘闻声抬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话音刚落,铁桶的拎手突然断开,铁桶侧翻在地,里面的水尽数撒了出来。 “哎呀呀,撒了。”老板娘尴尬一笑。 “我还是下来趟吧。”夏墨转身回屋,从椅子上抄起件外套便往屋外走。穿外套时不小心扯到昨夜挨打的伤处,疼得他皱眉。 “方便的话,你下楼顺便把虎口钳和铁丝拿过来吧,就在前台后面的柜子最底下一层。”老板娘对着窗户口喊了句,但没得到回复。 下楼时夏墨没看见昨天那店员的影子,是出门还是没起床也不晓得。按着老板娘的说法在前台的柜子里翻找,找到所需要的物件后归置回原位。当他准备离开时,意外瞥见柜子里放着的营业执照。昨天登机的时候,这个位置正好被店员挡住,后面又有其他的事情,夏墨也就没有留意到这个东西,现在倒是‘误打误撞’瞧见了。 “尤薇...”夏墨看着上面的人名,在心中反复念叨,脚上的步子没停下,继续往后院走。 院子里尤薇正拿着扫帚扫水,大概是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借机打扫石板路。 “尤老板,东西。” “噢,谢谢。”听到声音,尤薇放下扫帚,接过夏墨递来的东西,走到一边去修桶。 夏墨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并不喜欢守株待兔,便上前搭话:“店里不是有自来水吗?怎么还需要打水?” “一看你就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吧。这山上昼夜温差大,有的时候温度一低,管道不是结冰就是抽不上水。不过没什么,等上午太阳出来就没事了,就早上这会儿。一般我们都会提前接点水备着,这不昨晚忘记了么,所以只好去村附近的井边打水。” “看样子昨晚尤老板挺忙啊。”夏墨在她旁边蹲下身,说出的话却是没那么好听了。 尤薇睨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手中的钳子一用劲,便将铁丝夹断。 “你不也一样没休息好吗?” “何以见得?”夏墨淡笑着回答,并不怕自己的行动被戳穿。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掩盖,再者,若是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想要引人,那么夏墨的行动路线十有八九会被猜测出来。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原以为接下来会是针锋相对,尤薇突然掉转矛头,方才那股子戾气皆被收敛回去。 “年轻人早起的可不多,更何况这会儿天才刚亮,所以我猜想...你一定是认床了吧。” 愣是把夏墨刚酝酿好的情绪给打断了。 “对...对...我水土不服。”夏墨嘴角一僵,“做了个噩梦。” “我就说呢。”尤薇站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腿,“我屋里有安神香,等会儿拿些给你吧,要一直睡不好可就糟糕了,脑子会转不起来的。” “看不出来啊,尤老板还兼职卖药啊。” “自家种的,我喜欢实用。”尤薇朝夏墨递了个眼神。 夏墨顺着看过去,确实,院中那些花草中,大部分都是可作药用,纯观赏类的极少。 “尤老板喜欢花草,才取了个白薇的薇?” “兴许...是微小的微呢。因过于弱小,蜷缩在一层又一层的杂草树枝之下,苟活。” “你们在扯什么呢?”店员打着哈欠在二人身后出现,“刚就想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自来水管冻住了,这位先生想洗漱没水,就聊了两句。”尤薇对其解释道,而后又转头看向夏墨,“水井在出后门,往西走两百米左右,自己打水吧,我去采购食物了。”说完,她将手上刚修好的铁桶递给店员,自己进屋去了。 夏墨心中的疑惑更甚。尤薇这个人有故事。可这个故事目前为止不晓得是否与夏墨的目的冲突,且不知是否带着哄骗他的意思。 他还是觉得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 估计是夏墨想得太过久,店员见他站在那边一动不动,以为他是被冻傻了,走上去拍拍他肩膀:“时间还早,要不你先回去睡,我把水打好烧好再送上来给你吧。” 正想回答不用,手机突然响起来,来电是宋伊。 宋伊的电话里说这一行比之前多了几个人,但这人是舒心加进来的,也不好拒绝。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舒心与夏墨两者的目的并没有过多的重合,甚至有可能是相悖的,横插一脚就会受到阻碍,夏墨的自由时间大幅度缩减,这个举动很有可能是为了留把柄秋后算账。 单人不行..那就捆绑出行,实在不行就说是在风花雪月谈理想,总之让她找不到理由挑刺。夏墨开始在脑子里物色人选。 “你们团的?”店员问了一嘴。 “是的,对了,周围有没有可以拉行李的车。呃...除了那辆三蹦子以外的。”对于昨日的遭遇,夏墨多少还是有点心理阴影在。 “这个点应该有拉货的小卡车。只要价钱谈好,别说行李,炸药包都能给你扛上来。” “倒也没那么夸张,我们就是来旅个游,遵纪守法的。” “嘿嘿,我也随便一说,你别放心上。” 夏墨总觉得他这个‘嘿嘿’有点别的意思在。 …… 下山比上山快,再加上清晨没什么人活动,不用担心有车经过。 山脚下码头那边比山上稍微有生气,已经有不少拉货送货的。夏墨就近找了个大哥谈起拉人拉行李的事情,对方爽快,直接拍板,甚至还给安排了小板凳,一看就知道这活干了不少次。解决完运输的问题,夏墨去找大部队。好在旅行团人多,目标也大,哪怕码头热闹,却还是容易找到的。m.xfanjia 正好赶上他们下船,当中比较扎眼的还是宋伊,叉着腰脸黑如关公,在左顾右盼,估计是在找夏墨的踪影。她旁边还站着在打哈欠的曹雨烟。 夏墨走上前,与宋伊简单寒暄后,也开始接下船的人,当他与正在下船的一个女孩对视的时候,他眼看着对方的脸垮了下来。 这就很迷惑了,难不成是熟人?不至于吧呢,夏墨自认为他应该不是特别会得罪人的那类。 “我们认识吗?”他轻声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不认识吧。” 女孩一出声,夏墨就听出来了,这声音是空桐悦。 “你怎么来了?” “彼此彼此咯,我还想问你呢。”她拉了拉自己背包的肩带,没好气地说。 夏墨一时语塞,某种程度来说,这确实是巧合。 “那个...没车子来接吗?”人堆里不知是谁问着。 夏墨闻声扭头,回答道:“车子找好了,不过是小皮卡,但胜在空间大,人和行李都能放下。” 刚刚发问的是旅行团里一对偏老年的夫妇,夏墨看过名单资料,是宁城大学的教授和他妻子。 “没事,乡村风光好,就当赏景了。”老先生先做出了表态,旁边的人不是宁城大学的学生,就是好面子的人,老人家都不在意,别的再说话反而显得不近人情。 于是曹雨烟带着人去夏墨叫到的皮卡那边上车,夏墨和宋伊以及空桐悦留下来搬行李。 “要不要解释一下,她怎么回事?”夏墨这话问的是宋伊,他记得之前没说空桐悦也来。 虽然是意料之中,可被隐瞒又是另一回事。 “怕你太菜解决不了。”空桐悦撂下这句,拎着两个大箱子就赶上大部队。 宋伊同样云里雾里,琢磨不透空桐悦的态度,明明昨晚还好声好气的啊。 “你得罪她了?” “谁知道。”夏墨也很懵圈。 宋伊琢磨了下,努力理出逻辑,说道:“可能她和你不爽的原因是相同的,毕竟你也没告诉她你要来帽儿山。”。 感觉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玲珑篇;投石2 由于下地的专业设备还需要时间准备,明天才会送到,今日随身带来的都是众人的贴身行李。行李被搬运上车,旅行团里的人见附近正好有早市,便与司机商议后,让他先行把行李送到客栈,人则打算去逛集市,顺便解决早饭的事情。 宋伊是独行,路过时听到周围有人不知在议论什么。她走近去听了一耳朵。谈论内容是在说这山上的那座染厂的事情,染厂池子里泡了个人,发现的时候,那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但那人穿着古怪,当地人觉得这人来路有问题,就去找了当地最有权力的杜氏家族族长来定夺。这会儿虽然送到卫生站医治,却是被派人盯着,估计一醒就得被盘问一通。 “为什么不报警?” 宋伊旁听时问了一句,那几个本地人登时住嘴,也不继续谈论这件事,反而以一种戒备的眼神看她。在这种戒备中,他们纷纷散开,没有回答问题。宋伊想再找个人询问情况,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她回头,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站在她身后,那是宁城大学历史系的老教授涂璟。 “涂老师。”宋伊之前在学校与他碰过几面。两人不算很熟,但师生之间的礼貌她还是有的。 “你这么问是得不到回答的。”涂璟示意宋伊观察周围,“你应该不难发现,他们都是以小团体的模式活动,再加上这周围近年来发生的事情很多,你一个生面孔贸然岔进去,他们自然有戒心。”说完,涂璟慢慢悠悠往早市的方向走,瞧着走在前面正拉着年轻小姑娘说个没完的自己妻子,仿佛也被她们间的好心情感染,神情放松。 宋伊有不解,追上去说道:“可如果事关人命,我觉得还是交给当地警方来判断比较好。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封建迷信并不可取。说到底族长只是一种长辈的代称,并没有实际权利。有的事交给他们判断,到时真出问题,怕是会浪费不少时间。” 涂璟脚步放慢,与宋伊并行:“任何事物被流传下来,总归是有它的意义在。兴许在我们外人看来很难以理解,不过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有一套很‘完整’的家族制度。我们此行目的不在人文流传,所以非必要,还是不要与他们起冲突较好。”他们依靠这个制度来做事,可能有偏颇之处,不过早已习惯。 “我确实不理解。”若是精髓,传承下来固然好,相反如果是糟粕,则不必传承。宋伊认为,时移世易,他们的制度都是过去式,现在的法典更贴合现代行为模式。 涂璟见她那副正经的模样,笑了下:“你们家的长辈...应该没有下过乡吧。”否则这孩子也不会一点概念都没有。 宋伊摇头,却又说道:“家中确实没有,不过从我堂系的长辈那边有听过一些。说是六七十年代那会儿,大部分的知识分子都会下乡。那时条件不比现在,熬不过去的大有人在。若运气好的能继续回城读书务工,再不济混个村官当当也算可以了。” 涂璟摆摆手,笑容更深:“你那亲戚没说实话。”当然也可能他是最早一批回城的,“或许在你们年轻人听来做村官是好事,却也只是外人看热闹罢了。做了村官,大小琐事都会找上门,且村官的任期长,一人连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而最大的折磨除了肉体的疲惫,新旧制度的碰撞所造成的连锁反应,会比你们想象中得还要惨烈。改革这种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对于某些归心似箭的人来说,是天大的磨难。”精神上的反复拉扯是最为致命的。 “您用上了‘惨烈’这个情感色彩十分浓重的词汇,是否...您这些话也是有感而发?”严谨的人用词都是斟酌来的,宋伊觉得,以涂老师的身份,能够说出这么重的词,当年的事情想必不是三言两语可说得清的。 “当你见过太多不朽的东西...你就会意识到,原来除去天灾...人心才是最大的变数。” 宋伊被他这番话打得七荤八素,对方却一转方才那有些沉重的情绪,邀请她去附近的摊位买吃的。 走了几步后,涂璟又退回来说了一句话。 他问宋伊,她是不是家里的独生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涂璟面上流露出思考的神情,但也只是一下,很快恢复原样,径自走开了。 宋伊觉着有些怪异。如果将方才那些长吁短叹归类成忆往昔,涂璟最后的那句话就很突兀。想必当中还是有些不便告知于人的事情。 再者... 她看向人群中,与她一道搭船来的人。 他们太招摇了。 * 空桐悦将行李稍微归类,顺带记住数量,以免等会儿到了住店的地方搞不清。夏墨在她旁边时不时搭把手,他眼神就没从空桐悦身上移开过。 “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啊。” “倒是不至于有花,不过确实很新奇。”夏墨指的是空桐悦那张不太熟悉的脸,“舒心手下能人辈出啊。”改头换面有一手。 “有什么好新奇的,无非是我和你们比起来势弱些,需要保个底。正巧旅行社里有个人在休假,我就借个东风,调度调度。”再次确认数量后,空桐悦对小皮卡司机招呼了一声退到旁边,省得车发动后被糊满脸车尾气。 夏墨跟着她退开,两人找了个没那么拥挤的角落。看着人来人往,陷入了沉默。 “暴乱那晚,其实就已经找人互换了吧。” 空桐悦没看他,数着从眼前经过的路人,答道:“看样子舒心跟你交代过了,虽然有点赶鸭子上架,不过她的考虑也没错,毕竟人总不能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事后也不好圆场。” “她没说,我猜的,运气还算好,猜对了。”夏墨语气蛮轻快,可听不出心情愉悦,更像是有点苦哈哈。 “合着你诓我话呢。”空桐悦侧头瞧他,对方也同样看过来,“你这才几天啊就成这样了,我看我这千年冰山的外号真是取错了,早知道该叫你大尾巴狼才对。” 夏墨听后,摆出很无辜的模样,摊了摊手:“人类的联想力很丰富,再加上心有疑惑,很容易发散思维。”当时便已经产生疑惑,事后那替身都在有意避开与人过多接触,被猜到也是因为演技拙劣。 “至于外号~随你怎么叫,怎么习惯怎么来,在这地方,有熟人总好过睁眼瞎。”多少能让夏墨觉着安心点。 夏墨见这会儿空桐悦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似是有话想说,却又见她咽了下去,来回几次后才给出斟酌后的回答:“怎么猜到的。” “没有药味。” 那夜夏墨给空桐悦涂过药,梁绮还给她留了薄荷膏,即便不是特别重的气味,但凑近还是能够闻到一些的。后来在渔具店的那个人,尽管她连空桐悦掌心的过敏都复制了,可身上半点药味都没有,还有鞋子上那不该出现的湿泥,都在透着古怪,便也能猜出这人有问题, 但对方没有做出格举动,而且空桐悦身边的人也没有太多异样,处在某种默认不言明的状态,夏墨就猜到这事长辈们知情,或者就是他们组织的。于是夏墨礼貌性给一之宫魅提个醒。刚刚又试了空桐悦一句,一试就知道答案。 空桐悦挠挠头:“做人别太精了,容易挨打。再说,你我都是因为舒心来帽儿山,证明目的相同,相煎何太急。” “也未必相同。” “嗯?”空桐悦眯了眯眼,察觉到微妙,“我怎么觉着有点危险呢?” “那就当一阵风,听过就罢了。吃早餐么,我请。” 话题转的可谓是相当生硬。他不说,空桐悦也不会追问到底。 “路上吃过面包了,不饿。你要真好心,就把我那三万多的门钱抹了吧,逢年过节我一定感谢你。” “这不行,一码归一码。”这是经过夏墨深思熟虑后的答复,听得空桐悦直翻白眼。 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他牛。 “吃早饭么?” 这话好像刚说过。 “吃,怎么不吃啊,吃穷你。”空桐悦露出很虚假的笑容,“容我找个摊位先,吃垮你。” 走出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她转身,见前几秒还在说着请客的人正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像是在发送消息。 “边走边玩小心近视。” 夏墨把手机收回去,迈步跟上:“人生几十载,开销那么大,你总得容我做点生意赚点钱吧。” “你做哪门子生意?” “保密,总之是稳赚不赔。” * 曹宅 曹达裕给曹老爷子的账本是早就预留好的,在当中添了几笔。确实会让他挨骂,不过也只是伤皮不伤筋的水平。 反观曹达裕的大哥曹达慷,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性子,若是将曹达裕称为不学无术的混子,曹达慷就是一丝不苟的刻板。他近乎是在被告知后,当日就把账本送到了老宅,曹达裕则有意拖拖拉拉,磨到后面才看似不情不愿地交上去。 查账是很漫长的过程,尤其曹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偏又信不过别人选择自己接手,没个几日怕是解决不了。码头被查的曹达裕也就懒得殷勤,安排好一些预订单的转接后,选择吃吃喝喝。 闭着眼,翘着二郎腿在躺椅上,在忙碌的宅子里显得相当惬意。 他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讨账’的便来了。 头顶蒙上一片阴霾,曹达裕睁开眼,发现曹达慷站在他跟前,手上还拿着单子。 “哥来了,坐坐坐,我叫人给你泡茶。” “这怎么回事?”曹达慷把手里的单子往曹达裕身上一甩,“我盘口上的三号仓库,里面多了批建材,可我记忆里并没有这笔生意,管事的说是你签字调过来的。为什么不过账?” 曹达裕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从躺椅上站起,赔着笑脸:“这...你也晓得,我那不是被警察暂时封了么,就借用下你的地方。我那单子是预定的,肯定不能耽误啊,否则人以后不跟我做生意了。至于为什么不过账...嗐,那建材我只收了定金,而且建材是分批到的,十天半月才能到一批,我这不好做账啊。” “放屁,那建材一周前就放在我那儿了,但凡防护做差点都能长蘑菇了!如果不是老爷子要查账,这事儿你还要瞒我多久?预订单有它的算法,你接手码头也有一段日子,我不相信你一问三不知。说,这批建材的来历是不是有问题!你不说我就大查,查到有问题我直接把你送进局子里!”事出反常。本来平日里他这么说也就过去了,偏偏老二这会儿被查,很难不让曹达慷多想。 一听要闹大,曹达裕不免有些发慌,大概还是心虚作祟,赶忙拉住曹达慷:“别别别啊,这建材的来历真没问题,最多就是...价格方面有点问题。”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听去,曹达裕把曹达慷拉进屋里,关上门,好一阵解释。 …… 事情说来复杂,归结起来也简单,绕不开一个钱字。大概是上月中旬,C市暗标批下来一块地皮做房地产项目,规模不算很大,却也不小。通过一些朋友的消息曹达裕得知这是个外包项目,有些心动。曹达裕自知没做房地产建设的本事,可还是不想放过肥肉,便打起了房地产建材的生意。凑巧比较相熟的朋友里有与之相关的,虽然不是抓着货源的人,却有别的门路。 他查到外包的公司里有多位股东,因此公司内基本上大事都需要股东举手表决,相当于凑钱组局。曹达裕和朋友借用些许门路,找到了当中一位股东,在这局里投钱加了个杠杆。又在货源采购上周旋,明面上他是只拿到建材运输权,实则也分了一杯羹。大富大贵不至于,小赚一笔还是有的,属于他自己的小赚一笔。 原本他是想另开一个地方保存建材,结果第一批建材的速度超乎预料,只能暂放码头。后没隔几日,他收到风声说警察在暗中查案,曹达裕不想将这事捅出去,就冒险把东西转移到曹达慷的盘口,推算时间,等到码头解封,第二批建材应该也会到,恰好衔接。 放着放着他就放宽了心,又转头忙别的,就给忘记了。结果没成想警察没发现,他的好大哥倒先发现了,现下东窗事发,曹达裕只能选择割地赔款。 他很清楚,以他的本事若是做出头鸟只有被打掉的份儿,他必须依傍参天大树才可以活得恣意,必要时候放血割肉不可避免。 曹达慷再刻板,到底是商人,并不会与钱过不去,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答应帮其隐瞒。至此也算告一段落。 * 帽儿山 昨日夏墨找的向导很准时,所有的人入住没多久便来了。不过夏墨有意让自己的存在感不高,他的影踪也无人在意,稍微消失个一天半天的也无妨。 向导是开车来的,夏墨让向导稍等片刻,他需要回屋取些东西。上楼时看见尤薇正在楼梯口拿那几罐没开封的油漆。 尤薇抬头看了眼夏墨,又瞥见在门口停着的车子,对他说了一句:“爬山的话最好穿鲜艳点,要是迷路也容易被找。” 夏墨道了声谢,快步上楼。 他的东西早早就收拾过装在包里,放在床尾的地上,一拿便可以走。 大抵是有些急了,拿包时抓到了床单,将床单带了起来。床单被掀起一片,露出里面的床垫和床架。正欲伸手将其抹平,目光扫到床架时,动作停下来。 他蹲下身,用手将床单再掀开了点。 在床架和床垫交合的缝隙位置,有一道深红甚至偏黑的痕迹,手指在缝隙上抹动,指尖带下一些深红色的粉渣。 油漆...还是血? 他索性将床垫直接抬起,露出另一面。当他看到后,他确认了答案。 软硬适中的纯白床垫的另一面,是大片的红色,近乎覆盖了床垫的一半,在床垫边缘能看到连成行的红点,像是滴落造成的。 这是血。 而且是大量的血。 能造成这种出血量,绝对不是轻伤,致命伤也不是没可能。再回头看床垫上那一串红点,就更笃定了夏墨的想法。 在睡梦中或昏迷中的某个人,躺在床上被人袭击,尖锐的利器刺进身体,可能是一下,也可能是多下,造成大量出血。 事后,这家客栈的人并没有急着处理现场,甚至胆大到继续保留床垫,让人入住。。 “这个地方,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玲珑篇;投石3 曹雨烟与宋伊在分房时选择搭伙,知根知底终归是安全系数更高,最后住在一楼的其中一间。这会儿二人正在整理箱子,宋伊速度快些,整理完便在屋子里闲晃。 房间内的窗户比较大虽是一楼,但采光也不错,且可将后院中的景色一览无余。 宋伊走到窗户口,瞥见后院靠墙的位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空桐悦,另一个是民宿的老板娘,宋伊记得她貌似姓尤。 由于两者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加上一楼窗的隔音极好,在不开窗的情况下宋伊无法得知两人的谈话内容,秉持着不打草惊蛇的原则,宋伊选择安静旁观。只见那尤老板正拿着刷子在墙面上涂抹,至于对方具体在描绘什么图案,从宋伊这个角度瞧不见,应当不是重点。她的落点还在于两人交谈时面上的微表情。但两个人的神色很平常,感觉只是在普通的闲聊。她们的聊天并没有持续很久,几句过后空桐悦便转头离开,留尤老板一人站在原处。 尤老板也是个自得其乐的,无人聊天就自己拿出耳机戴上,颇有想与世隔绝的姿态。 宋伊还想要再观察会儿,身后还在整理的曹雨烟出了点动静,惹得她回头查看。曹雨烟说自己随身带带用来记事的小册子不翼而飞,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未曾发现,后回忆了下,兴许是落在大厅的座椅上,正打算出门,宋伊把她叫住,说自己正打算出门一趟,可以帮曹雨烟把东西带回。曹雨烟琢磨了下,也没多扭捏,直接同意了。 其实宋伊本来也想在屋内多休息会儿,不过空桐悦和尤老板之间那些个交谈倒是让她有些感兴趣。更何况...空桐悦似乎与监狱里的景槐有几分说不清的关系,使得她有些在意空桐悦的行动。某种程度来说空桐悦是个游离全局之外,让人琢磨不透的存在。若她想做什么不好的事,宋伊知晓后也能加以阻止。 走到前厅时宋伊扭头瞥了一眼,见民宿的男店员正站在某间客房门前,做出要敲门的动作。 “有事么?” 店员闻声答道:“这位客人叫的车到了,但他迟迟不下来,司机叫我来查看一下。”语毕,店员敲了敲他面前的房门。 既是有安排,宋伊也不好多问,转而去帮曹雨烟找东西。 …… 屋内,夏墨手还撑着那张背面沾血的床垫,听见屋外说话声后,他赶忙将弄乱的房间草草收拾一番。当店员第二次敲房门时他才拎着包,慢悠悠把门打开。 店员站在门口,重复了一遍他方才同宋伊说过的话,眼神则是略过站在门口的夏墨,目标明确的望着屋内那张还有点糟乱的床。 他看似很贴心的询问夏墨是否需要整理客房。 夏墨把门关上,说不用费心,神色平淡,仿佛方才屋内震惊的人与之无关。 店员没多说什么,侧身为他让道,夏墨走在二楼走廊,睨向一楼大厅,看见宋伊正在找东西。于是他下楼时的动作快了些,在一楼楼梯口与宋伊小小相撞。 宋伊被他撞得打了个踉跄,夏墨伸手扶住,问她是否有事。宋伊也没那么易碎,直答没事。夏墨做出不放心的模样,又说道。 “确认没事么?好好确认。” 他这副模样让宋伊有些不解,以为他是责任心作祟,摆摆手说若有问题第一时间告诉他。得到答复,夏墨松了口气,朝民宿外快步走着,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抬头,宋伊见那店员还站在二楼房门口,眉头微微皱起,却也没多说。她本想出门查看周遭,这会儿也将心思收敛起来,拿着小册子回屋。 回屋时她还在想那句‘好好确认’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直到曹雨烟同她说,她放在屋内的手机方才响动了下,应该是有新消息。宋伊将册子还过去,走到床头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信箱。 曹雨烟确认册子无损,转头想同宋伊道谢,却见对方面色难看。她琢磨那信息里指定不是什么好事,她也就没凑上去,到自己的床上坐着了。 查看完消息的宋伊觉得有些头疼,叉着腰在理思绪,想跟曹雨烟交代什么,又想起简讯上的内容,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再次打开手机,宋伊选择以简讯联系别人。发完消息后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真出过人命...可就不好办了,他们现在完全处于在狼窝的状态。 那人也是心理强大,这种时候还想得到顾及别人。 宋伊在心里不禁这么想着。 * 简讯内容如下—— 客房内有不合情理之处,床垫下有干涸血迹,在此之前应有事发生而未报备。且屋内或有监听,言语需斟酌。必要时候需得和警察保持联系,以防万一。。 另,邻村有位精神异常的女性需要救助,三十岁上下,住在田边的矮小木屋,名叫孟仙桥。她身边已无直系亲属。若宁城有女性救助站劳烦联系。 玲珑篇;投石4 聂向导开了辆小面包,停在民宿对面的路边,不至于挡住门头,但也足够让人一眼看见。夏墨走到驾驶座的车窗前同他说抱歉久等,然后走到车门前,正欲伸手,车门却先一步打开。安慕小说网 “哈喽。”此刻空桐悦穿着登山服,正坐在座椅上同夏墨打招呼。 “你...”夏墨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来都来了,我怎么可能呆在屋里看天花板,多无聊。”说完往里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上来吧,等半天了。” 怎么说呢,部分事情,看似有些乱,在空桐悦的身上又意外得合情合理。夏墨承认,他对空桐悦还是有点问题想问。 于是他看了眼民宿,将肩上的包放到第三排的后座,转头上车。空桐悦觉着他这一眼,当中有点内容。 …… 后院中,尤薇瞧着色彩斑斓的墙面,觉着少些什么,便又开启一罐白漆,滴了几滴色素进去混匀。 隔着耳机仍能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店员走到她跟前,找了个没被刷过漆的地方靠着。 “他知道了。”来者张口便是这句。 尤薇扫了眼他,装作不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店员观察着她,大有不将她彻底看透不罢休的势头。 兴许是品出什么了,店员又说道:“当然,只要他不阻碍我要做的事,我不动他。” “他即便是真做了什么,你也不能动他。”尤薇用手上的软刷点触着墙面,为画点缀细节。 “怎的?看上他了?你与他才见过几回啊,就这么舍不得了~” 显然这问题很无聊,所以尤薇没搭理他。店员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就打算离开,走时撂了句。 “下回出去,门记得锁好,否则要是被老鼠钻了空子,容易死。” “彼此彼此。” 余光见人终于走开,尤薇心里可算舒坦了点。可她手中的刷子却停了下来。 画画讲究灵感,讲究机缘,她心不静。 现下耳机里传来的窸窣声更能抓住尤薇的注意。 …… 昨夜下了雨,路上积水路滑,向导开车便很小心,但难免还是有些磕绊,遇到比较泥泞的坡,车子容易熄火,要发动好几次才能过去,引擎发动出来的声响个没完。后座的俩人出于求生本能,抓住车门上的扶手,然后认命地随着车子摇摆。 开出有一阵距离后,夏墨开始话题。 “你总不至于无聊到见车就上吧。”万一是辆黑车呢。 后半句夏墨只敢在心里念叨,不然怕被开车的人扔到半路上。 “保不齐我就是这么无聊的人呢?” 两人陷入沉默。 不知是不是过于尴尬的缘故,开车的人来了个急刹,打破了这种氛围,只不过后座俩人差点头磕到椅背上。 缓过神来看向挡风玻璃,发现车前方不远处的路中间放置着一排简易的自制路障。而越过路障大概没几米的位置,能瞧见有大片的红布遮挡,无法看清路深处的景象。 “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聂向导解开安全带下车。 空桐悦见那开车的人离开,暂时无法顾及其他,便从身上摸出个本子,又拿出支笔,低头开始在纸张上写东西。 夏墨则相反,目光随着向导的背影,看那向导跨过路障,步行走向路的深处,最后那片红色将他拉入、吞噬。 红色有些扎眼,再加上昨夜没休息好,用眼过度难免会有些头疼。夏墨正想揉揉穴位,旁边的空桐悦递来一张纸。 “一路上来的路线图,时间短画得寒酸了点,不过该有的路标都有。要是那孙子想诓我们,也不会找不到路跑。” 接过东西,夏墨草草看了眼就揣进衣兜:“真想对我们下手,也跑不掉。” “这可未必,因为我可以把你推出去挡刀,然后我自己逃,反正我跑得快。”空桐悦回答道。 “这么狠?” “你可以试试。” 天又给聊死了,夏墨总感觉这会儿空桐悦对他有点不满呢,句句带刀。 咚! 车外传来一声。两人同时从自己侧边的车窗往外看。在夏墨窗外能看见,有个小小的红色腰鼓正在顺着斜坡往下滚,最后陷在一个水洼之中。 “凭空冒东西?白天见鬼?”空桐悦面带怀疑,且周围目前除了他们这辆车,并没有其他人经过。 夏墨直接开门下车,空桐悦想拉都拉不住。他径自走到那个位置,捡起掉在路上的腰鼓,在手上把玩了会儿。腰鼓也就比巴掌大一点,因为在路上滚了几圈,原本红色的小鼓沾染上许多泥水,却掩盖不了鼓鲜艳的红色,红色的鼓身上用金色描绘出些图案。 绘制的图案是祥云鸟飞以及...脚踏烈火的小鬼? 这矛盾的两种存在让人不解。不知绘制图案的人是想表示人间和炼狱,还是阴阳互生,神鬼两说。 “傩戏...” 夏墨联想到那夜在江边看到的花船。碎片般的线索又穿起了一点。 带着另种心态,他再次看向那从高处垂下的红布。 山间的风吹动红布,一瞬间它们鲜活起来,飘动的红布正在朝来者勾手欢迎。 满眼的红色中,若隐若现一张脸。不过与其将它说是脸,夏墨更愿意将其称为面具——傩戏的鬼面具。应当是有人佩戴,隔着红布窥探着。 红布就像安全线,将光明与昏暗画上分界,两个地界的人互相好奇,又因危险而惜命。 不过这次貌似是对方先来勾搭。 所以夏墨对着面具出现的方向,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鼓,带着挑衅的意味。 既然想要,那就自己来取。脱离掉你的安全区,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等面目。请君入瓮,你也得亲自把我请进去。 夏墨在心中这么想道。 空桐悦坐在车内看车外,暗骂他脑子碰线,见过赶鸭子上架的,赶着给自己揽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骂完后她还是下车了。 玲珑篇;寻路 红布被人从内揭开,却不是佩戴傩戏面具的人,是聂向导。 他刚才进去打听了一番,之所以拦路是因为有家在大摆白事。按照帽儿山的风俗,是需要请傩戏班子来做法,为往生者引路,为在世者谋求福音。挂红布是防止往生者被外界刺激导致魂魄乱窜无法转世轮回。 碍于是上山的必经之路,办丧的主家也不是不通情面,说只要他们动作小一点,不打搅到逝者就可以过去。霸道是霸道了点,但总归能走。 车子开不了,只能暂时停在路边,接下来的路三人需要步行。出于顾及空桐悦夏墨二人的情绪,向导说即便不挂红布拦路,车子也向前开不了多久。xfanjia 再往上走,就是当时山体滑坡的区域,那边已经没有可供车子前行的路。 向导的话虚虚实实,带着点神鬼气息,却又找不出毛病。夏墨其实对这个所谓的‘做法’现场还是蛮好奇的,但直接提出来又很突兀,所以绕了个弯,说自己捡到个腰鼓,可能需要还给傩戏班的人。 向导瞥了眼那小腰鼓,停顿了下,然后说可以。 面包车后座上的东西被拎出背在肩上。空桐悦和向导都是轻装上阵,只带个小背包,把带登山包的夏墨反衬得有些另类。空桐悦调侃他是把半个家的家当都给背出来了。 某人回复说纯粹是图个安心。 …… 远瞧与近在面前终归还是有些差距的,当跨过路障真走到那大片红布跟前时,心中开始萌生出的某种压抑感,使人极其不自在。红布向上一眼望不到头,预估起码有个十米,若这布落下,怕是能在里面纠缠好些时候。 向导揭开一角,示意可以进去了。 红布如年轮般,层层叠叠,当你迈开步子走进时,会发现不远处又有一片红色等待你去穿越。过高的布置使得人的视野里放眼望去全是红色。 风吹动布匹的呼呼声,还有脚踩沙粒的摩擦声便是全部。三人都没有开口打破这种诡异的平衡。 再走深一点,可以隐约听见敲锣吹唢呐的声响,估计是在吹奏丧乐。 长时间面对这种鲜艳的颜色,人开始视觉疲劳。空桐悦最先不耐烦,直接大步上前,略过向导走在三人行最前,代替向导掀布。但兴许是出门忘记看黄历,空桐悦手一揭,佩戴傩戏面具的人与其撞个正着,恶鬼面具与之相视,空桐悦怔在原地失神。 夏墨伸手拽着她的背包,把她带到身后,而他站在傩戏面具人的面前。 “找这个?” 没记错的话,他在红布后见到的就是这款面具。虽不知是不是同个人,不过对方的目光直盯着这个腰鼓,夏墨还是可以肯定的。 对方拿过东西,没有道谢,扭头就走,有点替他们带路的意思。毕竟在这片红布里待得太久,主家可能觉得过于叨扰。 空桐悦跟在夏墨后面,同他嘀咕说戴面具这人神神叨叨,看着就不靠谱。夏墨扭头看她一眼,问是不是被吓到了。空桐悦反甩给他一个白眼,说怎么可能,她只是水土不服,别给她扣胆小的帽子。 这就属于见仁见智了。 …… 久违的光亮与预想中同样刺眼,人下意识选择低头避光,给眼睛一个适应的过程。耳边的丧乐声也更大了些。大概是吵闹过了头,夏墨侧目看了眼声源。 从他的角度来看,敞开门的屋子正对着那一片废墟但仍旧绵延的山脉,瞧不见屋里的情况。屋外门的两边,排成两列的乐队吹敲着民间乐器,还夹杂着几声哭泣的声音,应该在哭丧。 至于缘何是这种不确定的语气,是因为两者之间横着一块白纱,夏墨无法完全看清,且白纱尾部坠着细长的风铃,风铃响动的声音与这些吹奏声相加,很是吵闹。 还未等他看多久,傩戏面具的人便有意阻挡了他的视线。 “逝者眼下魂魄离体,正是最受不得刺激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冲撞,惹得不高兴,小心被上身报复,飞来横祸。”面具人的语气不算友好,对着夏墨似乎抱有几分敌意。 “呵呵呵,孩子不懂事,好奇心太重,不好意思啊~逝者安息逝者安息。”空桐悦走过来打着哈哈,一边把夏墨往自己身后撵。 面具人没再说话,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那是一小块自己开垦的小菜地。面具人示意他们可以往那个位置上山。 空桐悦一直赔着笑脸,等走到离他们有段距离后啧了两声。 “装神弄鬼。” 夏墨注意到面具人的目光似乎一直朝着他们的方向,正带着戒心,可听到空桐悦的念叨,再看她的变脸,被逗笑了。 “唯物主义啊。” “难不成你不是?”空桐悦反问道。 “这个嘛,子不语,怪力乱神,保持敬畏之心总是没错的。” “我怎么没看出你刚刚敬畏呢。”眼睛都快飘到人家家门口了。 “心里敬畏,也是敬畏。” “牛还是你牛。”空桐悦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一波属实是歪理占了上风。 …… 向导走在最前面,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摸出根长竹竿,时不时用竹竿在地面捅两下,怕有被虚掩的塌陷处。空桐悦和夏墨跟着向导的脚印走。 愈发往上,脚下的路变得越崎岖,成堆成堆的沙土滚石以及还能看见点雏形的碎瓦遍布周围。这里的时间仿佛陷入了凝滞,灾害发生时是怎样,如今还依旧保持着。因为没有树木,附近连只筑巢的鸟都没有。 无人问津,鸟都不来。 空桐悦步伐比两个男的要慢点,到了三人行的最末。走累了,回头望着远处,他们在山脚下路过,正在办丧的那幢房子。这会儿它变得迷你不少,站在屋前的人更是只有芝麻点大。 “你们说,这平时,人家办丧事不都得开个席面啥的嘛,现在干唱干哭,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饿了?想蹭饭?”夏墨扭头回话。 “好奇不行啊,再说我真想吃饭,肯定会象征性给点钱的啊。”脸皮也没有厚到白吃白喝那个地步。 “可惜你有钱吃席没钱还我。” “啧,欠打。”空桐悦一脚上去,夏墨闪声避开,空桐悦踩空,脚别了一下。 夏墨赶忙拉住她胳膊。 只能说何必造作。 向导见他们两人闹起来,有点白费唇舌,便开口给他们答疑解惑。 “帽儿山基本上头三天都是哭丧,第四天才会开席,摆到第六天,头七下葬。看样子今天应该是第二或者第三天。” “因为拦路的红布上沾了泥水还有点厚重,是么。”方才掀布的时候,夏墨就感觉手上有些重量,且布有点湿润。 头三天只哭丧,所以人并没有去世很久,而昨前天都有下雨,但雨并没有很大,所以雨水只是把红布打湿了一部分,风还能稍微吹动一点。 向导看了眼夏墨,神色里带着些欣慰。 “所以那位长辈是因为雨天在山上滑倒而去世的是么?”空桐悦听着两个人的念叨,冷不丁冒出一句。 引得原本在说话的两个人朝她投去目光。 空桐悦指了指山脚下的房子,说道:“农村不比城里,交通不便会限制他们的出行,活动范围很有限。办丧的房子附近有菜田,证明那个屋子里是有长辈居住的。但刚刚我听哭丧的声音都比较年轻,应该是长辈去世了。” “小姑娘耳朵挺灵啊~那为什么是雨天滑倒去世的呢?” “因为您先前耽搁了很久,我想应该是去打听情况和做别的准备了吧。后面不论是我们差点走到屋前冲撞,还是前面一段路上,我看您的状态都一直是紧绷着的。且,对脚下的路格外留心。所以我才这么猜测。至于路滑,是因为下雨天和上山联想起来能致死的,无非是遇到野兽和摔倒受伤。后者更合乎寻常逻辑。”说时把脚边的石子踢开。 这小石子走得硌脚。 “说得大差不差。”向导这话算是肯定了空桐悦的猜测。手里的长竹竿在周围一圈敲敲戳戳,确认无误继续往上走。 夏墨把空桐悦往前推了点,自己则走在最后,向导在前夏墨在后,把空桐悦夹在中间。 向导没注意身后两人的小动作,只是一门心思给两个年轻人叙述前因后果。 “那屋子周围废墟一片,空旷得很,雷响起就跟天要塌了似。前几天夜里,那家人的鸡惊了,从鸡舍飞出去跑到山上。屋主家里老人心疼,都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人,直接摸着黑就追出去,结果路滑一脚踩空,掉进这附近的某个废墟洞。听屋主说那洞虽然有点深,可努努力吧,也能靠自己爬出来。但哪能想到老人家那么倒霉啊,岁数本来就大,手脚不灵活,结果掉下去偏偏磕到脑袋,估计当场就走了。” 空桐悦与夏墨相视一眼,读懂彼此眼神的意思。。 若没预料错,这便是此行的开端。 玲珑篇;寻路2 趁着话头,夏墨又询问了些关于那个洞口更细节的东西。 向导毕竟没有亲眼所见,于是提议不如直接去,总好过凭空想象。 夏墨正想应下,空桐悦扫了他一眼,抢先接话说山路崎岖,太过绕远,还是按照原先的路程走吧。 向导没有强求。既然没法实地去看,他也就只能转述所听过的内容。 据说当时捞人的站在洞口,朝里一眼看下去,觉着是个直挺的,当真下去后才发现原来是个斜洞,不过是地质变动沙土堆积,才给人一种它是直上直下的错觉。斜坡再往下,堆积的沙土砖块就更多了,只留给人一条窄缝。有好奇心重的,用灯照过那缝隙,却是照不到底。那斜道深度是个未知数,倘若真想探究,估计得将碎石沙土全都清理一番才行。但没人选择这么做,一来费事,二来谁知通向哪里,若是半道挖出尸体,岂不是扰人清净。 最后那群人在洞口周遭扎了几根木桩,用绳子围一圈,系了几块颜色鲜艳的碎布,提醒过路人小心。 夏墨听完内心的想法是,这向导说得大篇,实则内容里没几处有用的。 …… “接下来还要走多久?” 这话来自爬了半天山还没彻底坐下来休息的空桐悦。回头望,已经上了很远。 向导说翻过前面那个小坡,是没有被泥石流影响的树林,那边有水源,路相对来说也会好走许多。穿过树林有吊桥,从吊桥走,就能去往另一座山头。也就是有红枫的那座。 这点夏墨认为向导是没耍猫腻的。他之前从杂志上有看到过吊桥的事情。 “为什么不是从山顶翻过去?”空桐悦又问道。明明都快爬到山顶。 这都不用轮到向导,夏墨先开口回她了。他将乔家那些碎事简略告知给空桐悦。还不忘提醒她擅闯私人领地被逮到会进局子。 当然,说完这番话的夏某人有几分心虚也是真的。 …… 与另一面的满片荒芜不同,树林中的枝叶仿佛还停留在盛夏,翠绿、茂密。草木长得不高,但不影响它抽出的枝条叶片割人。若是真的穿着短袖来,在这小树林里绕一圈怕是能割出百来个小口子。 脚下全是混着落叶的湿润脏泥,稍微碾一下步子才能看到湿泥下隐隐露出的石子路。这路应当也是有一阵子没人走过。 奇怪的是,依旧听不见鸟叫。按理说有林则有鸟,这里树虽不高,却也有四五米,一只筑巢都没有的话,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静悄悄的树林,似乎只有他们三人前进的脚步。突然向导停住步伐,转头说他听到附近有水流声。可以到那边休息。 关于向导的耳朵是否真的灵,另二人倒是不在乎,不过上山到现在将近两个小时,也是时候休整。 然而话虽说得轻巧,路却更难走。与前面的碎石崎岖不同,林子越往里,树木草丛两者挨得更加紧凑。大抵是不常有人走动破坏,这里的杂草的高度已经到了腰部位置。草木葳蕤,层层叠叠,遮挡住今日那本就不灿烂的光。此刻唯独能指引方向的就只剩走在最前的向导。 直到水流声清晰传入三人耳中,向导拨开拦路的树枝,重见光明。 …… 水声来源于小瀑布。清澈的水流从高处的石缝中倾泻而下。大小不一的石块将水流下游围成个圈,天然形成一座不大的圆潭。此刻三人就在潭边的位置。水潭周遭石块聚集,之前下过雨,很多石头上还有未干涸的水渍,有些不好落脚,怕一个不留神跌跤。 空桐悦并没有穿登山鞋,所以有些打滑,向导和夏墨一左一右,架着胳膊给她带到块石头那边坐下休息。尴尬是尴尬了些,好歹能坐下来。 放下人,向导说想去找个地方放水,看两人没有反对,就又拐进附进的树丛,消失在树荫的昏暗中。 空桐悦见那人还跟个木头似杵着,好心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石头,示意夏墨也可以坐下来稍微休息。 “不用,我缓下就好。” “体力真好,我都快累劈叉了。”空桐悦说着,用手给她自己扇了扇风,“一大清早折腾到现在,也不晓得究竟图个什么。” “图个好奇。”夏墨拍拍她肩膀,指了指那潭,“想过去吗?那边凉快,我拉你过去。” “可别,我好不容易坐下来,你想玩水自己玩去。”空桐悦从随身物品里翻出驱蚊水,在周围喷了一通。 “行,你休息,帮我看下包,我去。”将背着的包放在空桐悦脚边的位置,夏墨迈着略显滑稽的步伐,往水潭的方向走。 “这一路太平,没什么动静,这边临水,小心有蛇虫。”说完她又喷了一圈。 夏墨比了个手势表示明白。 水边总是带着某种独特的潮气,尤其是山野间。夏日炎炎时是消暑的好去处,可到了其余季节就有些寒凉。 潭边石头上的苔藓长势喜人,潭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潭底的石头和石缝里长出的碧绿水草。 不过... 夏墨把手泡进潭水,凉意从指尖渗入,时间久了凉得让人牙颤。望着这潭水,他不免又开始琢磨起来。m.xfanjia 潭不大,如果他想绕着走完,甚至不需要花几分钟。潭水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流动感,就像是凝滞了。但源源不断的水落下,却不满溢,证明这潭不是终点。 他用手,在潭中拢起一捧水,在离开水面的那刻,细小水流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 没有分支,那就是下渗。也不知下面有没有溶洞。 夏墨认为是有的,于是思路又绕回了最开始的地下水道。老人家坠洞一事说来是意外让人倍感惋惜,细想下来却是合理的。原本就存在的水道并不会因为泥石流而消失。如果将水道比作一根较硬的吸管,在受到外界挤压的情况下,塌方是肯定的,却不是毁灭式的。它会产生堵塞,却也会产生新的缺口,或者说成是入口更确切。 用命开路...有够讽刺。 …… 简单休整后,三人再次出发。绕出林子才发现吊桥的位置与废墟的距离并不算很远,若是熟悉路的人,不停歇的话很快能到吊桥。 这是座木质的吊桥,感觉有点年头,能看出有被维护过做了加固,但抵不过日晒雨淋留下的痕迹明显。借用向导的话术来说,这桥虽丑,可哪怕同时站满人也是撑得住的。 也是这样,夏墨不解的点又多了一个——一年前那场灾害,有桥而不逃,很奇怪。 除非是当时村子与吊桥之间被隔开,否则很难想象有人会自取灭亡。不过看附近的植被茂密程度,显然不会是这个原因。 更别提这山上还有乔家基地,若说泥石流发生前一点征兆都没有,是很难使人信服的。 要么真就倒霉到家,倒势汹涌,大家一起下黄泉。要么,就是那天还发生了点别的,导致疏散的最佳时机被耽误。主要得看当时基地内的人有没有撤离。 “你说从这里摔下去得多疼啊,啧啧。”走在夏墨前面的空桐悦瞥了眼桥下,面露惧色。在大自然面前人都是渺小的。 “骨头碎完,直接死。”夏墨分心回了她一句。 向导笑说也不一定。 “有故事?”空桐悦觉着这向导挺有倾诉欲啊。 向导咧嘴一笑,说还真有个人从这桥上掉下去还大难不死。 空桐悦调侃,说可千万别是向导你自己。 向导摆摆手,表示他没这个好命,他说的,是杜家村的族长。 “杜家村?” 夏墨见空桐悦糊涂,补充了一句:“就是我们民宿旁边的那座村子。不过现在人家叫是帽儿新村。” “你怎么啥都知道?” “可能我爱乱跑吧。” “……” 空桐悦脸上写满脏话,夏墨选择性忽略,扭头问向导那位村长大难不死的前因后果。 …… 说来也不复杂,是在泥石流发生后没几天的事情,为了搜救生还者,周遭几个村子都出了不少人手,杜家村尤其。但到底不是专业的,心有余而经验不足,又逢下雨,意外接踵而至。杜家村的族长在过桥往返时滑了下去,失踪了两天,最后是在山下的溪水边找到的人,那族长满身满脸的血,糊的都快瞧不清面容。伤得重脚上落了残疾,却好歹保住命了。 到这为止都是还算正常,后续就莫名玄妙起来。那杜姓族长在醒后第一句话就提到了山神,只因他在昏迷时与山神有了片刻的神交,山神让他递话,他才侥幸捡回一条命。他直言此事是山神之怒。那帽儿村的人将地皮卖给外人,过度开发,扰了山神的清净。 起初这事无人相信,更有人嗤笑。但没过几天,突然天降惊雷,把山神庙给劈了。杜家村周围起了好大一场火,更有甚者说在山中遇到红雨降下。 这使得人心惶惶,不得不信。于是再次找上了那杜姓族长。 对方却满脸痛苦,同来者说若想灾祸不再降临,须得赶忙平息赎罪。首先便是那废墟不能再挖,有罪之人不配得到安稳,但人死不能复生,惹怒山神之罪仍需赎。几番商量,杜家村决定改名为帽儿村,替已死之人赎罪。 经此事,山神一说在帽儿山又盛传,原本应该停止的傩戏被捡起,每年都会办那么几次,规模有大有小。而对于外来调查灾害的人,各个村的村民们达成了某种不言说的默契。。 话到此为止,他们过了桥,走进红枫林中,在向导的引路下,来到了那座山神庙。 玲珑篇;山神庙 ‘残旧’,是初次见到这座山神庙的两人,最先于脑海中蹦出的词汇。 说不上特别破败,只是普通的旧房子。在周围鲜艳如火的枫林中显得有点寒酸。 三人站定于山神庙后门的位置。但向导口中的后门,实则是垮塌墙面裂出的大缝。 庙外墙是大面积的焦黑,能看出被雷劈过的痕迹。垮塌掉下的砖块随意的散在院内外两侧,砖块应是长久无人挪动,已经凹进泥土中。砖块的裂缝处能看出点点绿色的苔藓和细小的杂草。 向导将山神之事吹的玄乎,可现下见这废弃无人修缮的庙,一时间不知该说是荒谬,还是向导那张巧嘴堪比诈骗。 夏墨跨步迈进院子,打量着内里布局,发现身后空桐悦没跟上,便侧过身子往外瞥了一眼,见空桐悦选择去庙外围墙查看后,他收回视线,专注在自己这边。空桐悦身手比他伶俐,这会儿没什么突发情况,他也不必过度关注,省得又被她阴阳怪气怼一番。 与此同时,向导也见她离开的身影,没吱声挽留,等她走出视线范围后,转头跟上夏墨的行动。 院靠东的位置有两间堂屋,窗户的连接处已经生锈,窗板上的格子里带着灰黑色的痕迹。堂屋的木门也发了霉。院西的角落有棵枫树,混在这满山的红中,乍看不容易发现。树旁大概十步距离有口六边形的井,井上盖着块薄木板,木板上压着一块不大的石头。而院中的杂草已到了夏墨膝盖的位置,踩下去见不到脚,保险起见,他用手左右拨动草丛,确认无虫无蛇才继续往里走,走到井边。 盖井的薄木板即便被雨水打湿仍旧白净的很,和周围绿黑的院墙比起,它显得过于崭新了。再看院里,愈靠近前堂的位置,杂草愈歪斜,近期应常有人走动。 这山神庙荒废...但也没那么废。 而夏墨身后一直有动静。当然,他不瞎,向导那么大个人跟着,他不会毫无所知。于是回身看人,大概向导是有话想说。 果不其然,他问了关于空桐悦的事情。夏墨也回答他,她与自己是熟人关系。向导却类似调侃的说,觉着空桐悦有些嫌弃夏墨,态度可劲儿差。 夏墨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同向导表示,他上山前刚把人家小姑娘给得罪了,这会儿要能得到好脸色,那才是见鬼。再者帽儿山这气候,属实难让人心情愉悦,大概率也有点水土不服。 向导却不这么认为,趁着空桐悦不在场,他亦是直言,近些日子来帽儿山找他带路的,并不止夏墨他们这一拨人。而最后目的都大差不差,久之向导也能猜到个几分。偏偏这人心难测,枕边人都能半夜捅刀,更何况只是区区熟人。比起莫须有的,还是小命留好才是最打紧的。 对于向导的‘好心’,夏墨先是道谢,也给出了他自己的答复。 “其实我也未必是被祸害的那个,我的道德底线...兴许没您想的那么高呢。” 说罢指了指前堂的方向:“来都来了,再去前面转转?” 向导没反驳,夏墨便径自往前堂的方向走。这后院的摆设大致瞧了后,他总觉着这山神庙有些和玲珑坊相似。 …… 堂内无灯,昏暗的很,空气中带着湿润和霉味。庙堂本身也没多大,从左到右不会超过三十步的距离。就近选择一面墙,稍微凑近看,墙面上有大面积的壁龛,只不过里面放的都是融化凝固的红烛,红烛的蜡油上也带着黑点和灰尘。 顶上的屋檐漏了多个小洞,一小簇天光穿过这些洞,照射进来。与之一道来做客的还有未干涸的雨水,它顺着瓦片的弧度,滴答在前堂那并不平整的地砖上,积出浅浅的小水洼。 当中就有一个小洞,正巧在堂中神像的位置。一缕小光打在神像上。倒也让夏墨印证了想法。 这山神庙...的确是玲珑坊的前身。 不过两者差距确实过大了,前者显得寒酸许多。比起玲珑坊,这里的神像既没有镀金更没有绘彩,光秃秃的石像还被削去了一部分。 神像头部,从右侧眉骨向左下延伸,直至左唇角的部分都已无踪迹,像是被劈开了似。本应该是祥和的神像,因为这部分残缺,剩下的眉眼竟能品出几分肃杀。 被俗气沾染的神,能不能继续称之为神...这事儿暂且还拿不出结论。 再回头,正巧山神庙前门被推开,早已生锈的门栓掉在地上,随着推开的门移动,在地面刮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 推开门的空桐悦听到这动静揉了揉耳朵,迈过门槛走进来,感叹说帽儿山的人做事风格独特,信奉的神庙被毁,后续是半点行动不做,任由着它荒废。 “都有了新地,哪还顾得上旧址。” 夏墨朝空桐悦递了个眼神,后者顺着他的指引往神像的位置看过去。 “这里...”空桐悦停顿了。 夏墨见她一副失忆的模样,接上话茬。 “那夜去的玲珑坊,神像就与这个无差。当时还是你把我拉过去的。你我与曹雨烟还说过这些神仙的事。” “这不是那天发生太多事儿了么,哪件不比这个惊心动魄啊?差点小命都搁在那里了。”情绪没有过多波动,自然印象浅。 夏墨却也如她那般停顿了,过了会儿才瓮声瓮气道:“你倒是向来只记在乎的事...” 这话有点不太中听,空桐悦单手叉着腰,反驳道:“我管别人在乎什么,别人说话,我听不见不就得了。” “也是,是我话多了。”夏墨转身去另一面墙。 “阴阳怪气。”空桐悦咂舌,又看向这神像,神色凝重,然后...双手合十作参拜状。 “劳烦,保佑我财运亨通无灾无奈。” “那是山神,不是财神~”夏墨慢悠悠飘来一句。 “你管我!” 夏墨没吱声了,他看着与另一面墙几乎无区别的壁龛,而后原地稍微跺了跺脚,确认脚下有别的空间后,再继续往前走到堂外的空院,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最后索性在前门的门槛坐下。安慕小说网 他望着被门栓划出一道痕迹的地面,竟开始发起呆来。 拜完神像的人扭头一看,脸上也是莫名其妙。 “这人...傻了?” …… 山神庙这一圈不知该说是顺利还是不顺。下山一路的枫叶鲜艳,连带着雨后树下的野蘑菇都属鲜艳那挂的。 “你说这些能吃吗?”空桐悦指了指某棵树下的大红蘑菇。 “这个嘛,能不吃还是尽量别吃。”向导适时插了句,生怕说晚对方直接上手摘个一背包回去。 “额...我是替他问的。”空桐悦把锅甩给夏墨。 不过夏墨却是怔愣的回看旁边的女孩一眼。他现在正拿着手机,抱着侥幸心理在找信号。 但事与愿违,即便前身是景区,山上依旧没有信号,估计是没有基站。 因此另二人说话他是半点没听进去。 空桐悦眯着眼瞧他:“我怎么感觉你奇奇怪怪的。”上山以后这人就不太对劲。 “可能水土不服吧。”夏墨回答,听着有些敷衍人,却也不好再多问。 又往下山路走了段距离,大抵是附近开始有人居住,于是手机才勉强有一格信号。夏墨便发了条消息出去。 至于对方是否收到,后是否回复,就不是夏墨操心的了。。 还是那句....他话多而已。 玲珑篇;焦躁 :23uswx某种程度来说,这聂向导的效率也是极高的,三人离开红枫林再次见到大路时,路边已然停了辆车。向导熟门熟路,直接拉开车门,把二人送下去。 山神庙一行...感觉也挺荒谬,无所收获。 向导开车离去后,空桐悦才凑到夏墨跟前。 “这人手脚够快的,那车早就在那侯着了吧。” “人家靠这行吃饭,手脚快些无可厚非。” “我是说...”空桐悦挡在夏墨面前,“这人有我们不知道的门路。” “起码目前为止...他没有太大的恶意。” “所以你花了多少钱?”空桐悦话锋突然一转。 “不算多,但也不少,算是我能接受的范围。”夏墨来时就做好心理准备,反正来宁城这趟,事多是显而易见的,这种小事他也就选择性忽略。 空桐悦双手环胸,绕着眼前人走了一圈:“你这个话...我感觉你血亏啊~花了一笔钱,就买了个负重爬山游?” “这周围都是山,除了爬山,你还希望有什么?”夏墨答得含糊,不过却也听出来别的意思,“你绕来绕去,没话找话,怎么,想打听我要做的事啊。” “这不是怕太直接,你给我拒了么。” “那你觉得兜个圈子就能把我绕晕,对你和盘托出?”夏墨反问。 于是两人相视,沉默了片刻。 “啧,烦人。”空桐悦转身就走,完全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 夏墨拉了拉自己背包的肩带,跟上前面已经走远人的步伐。 …… 在夏墨出门的这片刻功夫,民宿里的人早已打成一片,会调节气氛的年轻辈,比较亲切的长辈,当中部分还有师生的这层关系,因此其乐融融,和谐得很。 以至于,他瞥见到从大门口进去,被一伙子人拉住嘘寒问暖好一阵的空桐悦,忽然有些无所适从,趁着无人发现的空挡,绕到民宿后院后门的位置。 直到站在后门,夏墨才想起这门常关,现下还特意绕过来的他跟个小丑无异。他叹了口气,正想折返回去,山风一吹,原本闭着的门竟被吹开了一条缝。 夏墨记得很清楚,后门是从院内落锁,不存在忘记的情况,那就只能是有人刻意打开。 有人出门?还是等他? 这想法冒出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妙。 走进院子,院中并无人在等候,夏墨犹豫了下,还是没把门锁上,将门虚掩。他怕自己领错了情。 院里花草还是早上那副模样,不过却也有不同。 墙壁上的画用色过于张扬,夏墨想不留意到都难。 下意识想走近瞧瞧,却听见一楼某房间窗户推动的声音,顺着望去,宋伊坐在窗口,与他对上。 “你们商量好的,前后脚...前后门?”宋伊不知晓山上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夏墨与空桐悦两人一道出的门。所以她也是想不明白二人这番‘避嫌’图个什么。毕竟出了这山,现下这帮人都不一定会再遇见。 夏墨的回答很坦诚:“有些吵,应付不来。”他不排斥与人交往,但有些时候确实没必要在这类事上太费心思。 宋伊倒是挺认同这点:“可以理解,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不过人多些,心里安慰多了,倘若真的静寂,反而心慌。 “嗯...”夏墨应了声,眼神还是止不住往墙壁上的话瞟。 宋伊这个角度多少能见到他的那些个小动作。 “民宿老板娘画的。” “我知道。” 见那人注意力被画吸引,她继续开口,想把人的注意力拉回来点:“明日东西运来,那帮人就准备进山了。” “这画很好看。” 宋伊:“……”他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罢了,明日你且歇着吧。至于你说的事,我知会过了,人很快会被接走。还有就是,在你们回来前,民宿的店员来问过各个客人的忌口,来征求晚饭的菜色。我与你不熟,就没多说,你要是有,记得告知下他们。”说完她起身,退回到屋子里。 “宋小姐很平静啊,似乎并不介意之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情况。想来在出发前,你已然未雨绸缪过了。” 宋伊探出半个身子,拉着窗户:“是啊,总得留条后路吧,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更何况比起现在的我...这两日乱晃的你应当才是不安全的那个。”频繁的外出,又是外来的人,极其引人注目。 “我同宋小姐一样,自然也不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断送自己的。” “但你的神色...可比在客栈时疲惫不少...”打开的窗户被关上,宋伊方才那句话的尾音隔着玻璃,都听的有些不真切。 …… 废话,几天都没休息好,能有精神才是见了鬼吧! 夏墨在心里念叨着。他不排除自己是庸人自扰,却也确确实实被影响了。 再看回墙壁上的画。他又凑近了点,想触碰,可看见自己那双有些脏的手,便也作罢。画的内容有点抽象,不知是不是还未完成,但瞧得出,主打一个狂字。 然,狂也没那么狂。画的一些细节上总觉着带了些敷衍。画画的人...心不静。 夏墨想到此处笑了,貌似他也不太有资格说别人。 …… 房间还是走时的模样,大抵是知情后有点膈应,夏墨不太乐意往床那边靠,在电脑桌那边坐下,摆弄起自己的相机。 数码机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回看。 山神庙整体平平无奇,比起它,夏墨对它地砖下的空间更感兴趣。也不知道是个地窖呢,还是地道。似乎后者概率更大。 庙的地理位置在半山腰的斜坡,往下的话,深度多少,长度多少,它的起始点与终点又在哪里?且不论建造者是谁,单就地道来说,挖地道费时费力,如果它不能发挥到极致,那它的价值就不足以让人耗劲。 某些人呐,打着神庙的幌子,受着旁人的香火,却在虔诚叩拜的信徒脚下干着暗度陈仓的事情,真是...好得很。 来这帽儿山将近两天,时间花的不少,效率却是奇低,也就一个孟仙桥,半路还和夏墨扯上了点关系。再说回一年前的考古队。即便不算太感兴趣,总归希望能了解个大致的前因后果。 目前对于那支考古队,除去那个越桑桑,留白的地方太多。若是能找到当时他们的资料,估计能填补解答不少疑惑。 可能在最开始,他们自己都没留意到的细节,是构成如今结局的某节锁链。 夏墨头靠在椅背上,有些烦躁。 目光再次看向那张床。 啧,更烦了。 …… 碍于早些时候并无交流,且之后也没有热络的想法,晚饭点众人在一楼长桌落座时,夏墨选了边缘的位置。这样既不用夹在中间像个拨浪鼓似来回给反应,也省的半路被戳一句。 若说夏墨坐这个边缘位有什么坏处,大概就是吃不到什么他感兴趣的菜,随意夹了几口后,筷子便撂下了,余下基本上都在喝水。 混熟的人无所不谈,加之基本上都是成年人,因此饭桌上酒水饮料没停过,酒上头就起兴致,谈到后面就开始八卦起来,于是目光以及话头挪到了当中最年长的涂璟先生身上。有问考古趣事的,当然更多的是在调侃问涂老先生以及妻子年轻时的恋爱史。 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说下酒的炸肉条没蘸料,得去跑一趟,恰好店员不在,老板娘也早早回了屋,一时间有些冷场。 夏墨见桌上已经开始有人劝酒了,为避免酒杯递到跟前,把拿东西的活揽到自己身上。 这一起身,七嘴八舌要带什么的都有,番茄酱牙签辣椒面。最离谱的还有说带包好烟的,要轮着给这些哥哥妹妹发一圈。 讨烟的刚说完就被桌上的其他人笑了,说他喝糊涂,这是民宿,不是小卖部,而且人家去的是后厨。 喝了酒的人这才恍惚反应过来。 在他们哄堂大笑的间隙,夏墨已然溜走了,省的真成跑腿小工。 …… 后厨里无人,只有冰箱运作的嗡嗡声。无人帮忙就自己上手,后厨不大,部分调味料的位置基本上一目了然。由于背着光,人又有些急,没留意到细节,手肘不小心将敞口的调味料碰倒,撒了炉灶边的台面上。 花椒粉在空气里飘荡,呛得夏墨咳了几声。 待到这股气息散去,他站在原地,手撑着台面,疲态尽显。 大概跟这几夜没睡好带点关系,今天下山时那股子情绪一直憋闷在心头,直教人堵得慌。其实他可以去尝试倾诉,就像外面饭桌的人,三两下灌几杯酒,发个酒疯慷慨激昂一番。 可...真要不过脑子往外蹦话,夏墨反有些害怕自己的口不择言,倒把自己的底给漏了。和不熟悉的人推心置腹,那种一瞬间被剥干净的感觉,他不喜欢。 脑子里万马奔腾,现实里他的脚步跟被强力胶粘住似的,傻站在灶台的位置,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想露一手炒几个菜。 “小夏先生。” 夏墨回身,尤薇站在厨房门口,不知她何时来的,不知她为什么走路无声,又站在这里观察他个傻子多久。 她的情绪稳定,衬托显得夏墨更多了点滑稽。再扭头看还有这台面上的调味粉末,感觉完全是在给人添麻烦。 “那个...我...拿东西,不小心把东西碰撒了。”他眼睛飞快在周围扫视,总算找到抹布,拿到手上清理台面,还看了眼尤薇,“我会赔偿的,到时候结账时一起算就好。” “一小瓶花椒粉而已,我们店也没贫穷到非得客人倒贴的地步。”尤薇走过去,拿过他手上那块已经脏掉染色的抹布,走到洗菜池那边,拧开水龙头,掺了点洗洁精搓洗,“左边的碗柜里还有新的,麻烦小夏先生自取。” “……好。”夏墨按照尤薇的话,蹲下身开柜,在一众瓶瓶罐罐里找出新的花椒粉。心中疑惑怎么突然对他改了称呼。 正要拿出东西,却听尤薇开口说了一句。 “小夏先生似乎有些焦虑。” 拿取的动作稍稍停了下,又在对方转身前拿出东西,起身关柜门。 “也不算,其实就是....”安慕小说网 尤薇打断他:“是与不是,小夏先生自己最清楚,不是么。”拧干水的抹布被人展开,搭在池子边缘。 “人若是在短时间内接受太多繁杂的消息,追求完事掌握,是很容易顾此失彼的。与其在满头凌乱中,费力理出个可能根本无用的头绪,不如回忆自己的初心。必要时候...走走捷径也未尝不可。” “尤老板的情绪...与白日也不太一样。”比起早上,夏墨觉着这会儿的她...心平气和很多。很难不让他多想,这个人是不是有些过于关注自己的行动了。 印证了宋伊的话,出门即是招摇,跑的多了,就高调了。 尤薇找了块干布擦了擦手,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没明白夏墨话里的意思,直接跳过他这句话,径自继续说道: “早上有说给小夏先生送安神香,一忙就给耽搁了,稍晚些我给您送过去吧,反正就在隔壁。” 夏墨听到一半想拒绝,当她话说完,又给咽了回去,转而应下,拿着需要的那些调料离开了后厨。 …… 回去时饭桌上聊天的话题从涂老师讲到了涂老师的太太,夏墨听到这么几句话。 ‘有时不必太拘泥于男女间情爱,伴侣好找,知己难求。知己情厚重,亦会想他所想,忧他所忧。一个动作或一句话就能明白所思所想的默契,远比空口白牙及白纸黑字所说所写要难得。’ ‘情啊,人人都有,亲友爱间,不分三六九等,却得分清。’ …… 嗯...这说得倒是不错,长辈偶尔还是会说出些有用的话。 夏墨重新落座后这么想道。 …… 晚饭结束,各回房间,夏墨不知第几次琢磨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尤薇所说。 她确实没说错,尽管夏墨不愿承认,但他很清楚——他在焦虑,也在怕。 怕影响自己原本的目的,怕无法做到全身而退。 说白了,现在这民宿里的人,他没一个能完全信的。 真奇怪啊~明明宁城是他出生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他焦虑的源头。。 再一次看向那张床,夏墨打算做点什么,让自己短暂的不考虑那么多。:23uswx 玲珑篇;有所思 :23uswx民宿大堂已经熄了灯,门也落了锁,屋顶天窗落下点微弱的光打在一楼地面,二楼也只有走廊上的窗户有点光亮,整体还是偏暗,偶尔能听到不同房间里有微弱的声音传出。 某间房门被轻轻敲响,屋内的人从里开门,光线从屋内争先恐后窜出,包裹住站在门口那尚未完全适应黑暗的人。 尤薇侧身倚靠在门上,暖黄色的灯光从她身后照射,将她的影子拉长,落在夏墨脚边。 “进来坐,外面冷。” …… 房间内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鲜明的个人风格,除了多出个半人高的推拉柜,摆设基本与隔壁夏墨的房间无差别。 屋内有张小圆桌,两个带靠背的凳子相对而放,夏墨找了就近的凳子坐下,背对着房门。 现下,屋内的主人正站在那个柜子前不知在捣鼓什么。听到有撬动的声响,坐在凳子上的人稍微往旁倾了下身子,看到尤薇正在用勺柄开一罐奶粉的金属盖子,奶粉罐身上写着‘中老年高钙奶粉’的字样。 同夏墨对她的初始印象有些出入。这人貌似是细致的,又带着点粗心。 不过她的直觉却是准的,准到她可能后背夺长了只眼。 “奶粉是你们上山前新买的,没下东西。”端着两杯冲泡好的热牛奶,走到桌前,于夏墨面前放下其中一杯。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活跃下气氛。毕竟你看起来...真的紧张。”尤薇拿着剩下那杯热牛奶,再另张凳子坐下,“天凉喝热饮暖胃,碳水也能助眠。” 这话不由得让人联想起在后厨的短暂交流。 “我看起来真有那么焦虑吗?” “小夏先生的演技属实是生疏的,是个人只要愿留意你,都瞧得出来。” “那看样子我确实很容易挂像,劳烦尤老板专门跑一趟劝诫我了。” “有时间说这些漂亮话,不如先把自己顾好了。”尤薇抿了口自己杯中的热饮,放下杯子勾起笑脸,“直接点吧,你这两天进度太慢,为免误事,你我不如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 夏墨答得快速,仿佛就等着尤薇说这句话。尤薇稍稍撇了下嘴角,又压了回去。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示意夏墨把手覆上来。 然而夏墨却跟没瞧见似的,双手环胸,她隐约感觉这人还往后退了点。最要紧的是眼神还贼真诚甚至带点‘睿智’。 很好,依旧不给面子。 尤薇抽回手,笑容同样下去了点。 “接下来几日,你的任何动向我都需要晓得,且,必要时候你得按我的话做。当然,合作期间,帽儿山上,你的命我会护。” “好处呢?”谈判是得有砝码,双方各取所需,才能使天平稳定。 “作为诚意,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好啊。”夏墨退后的身子又往前倾,但仍旧双手环胸。 “第一个问题——三天前的夜里,渔具店门的风铃,是你挂的吧。”那夜风铃显眼得很,动点脑子都知道是刻意为之。 “我记得小夏先生是宁城本地人吧,这宁城做生意的人门口挂风铃再正常不过了,大可不必揪着不放。” 这个答案是意料之中的敷衍。但不否定...也算是默认了。 因此夏墨不恼,继续说道:“那日可谓是相当精彩,曹家小姐落跑不说,就连简纪都横死街头,似乎局势骤转,可又觉得...才刚开始。以至于在民宿门口见到同样风铃后我那叫一个欣喜。欣喜之余更是好奇。我很好奇尤老板与简乔那帮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拿人钱财,互惠互利。”简单明了。 “是么...那既是合作,简纪后面的计划又是什么?” “小夏先生想听过程还是结果?”尤薇一个反问。 “这么说来,应该是结局已定了....我想听听过程。” “过程啊...”尤薇像是真的有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很是正经答道,“不晓得。” 夏墨脸有点垮,还是尽可能保持礼貌,没把脏字骂出来。眼前这个人嘴上说是合作,实则就是浑水摸鱼。 奈何对方还摆出副很有道理的模样。 “俗话说事在人为...就像是做等式题,哪怕答案的数字相同,列式却有多种,加减乘除也好,正数负数也罢,答案还是那个答案。正如同总有人企图操纵正义之剑审判芸芸,又被芸芸众生之中另个人取代,很多事都是未知的。”尤薇指尖轻轻敲了两下盛着热牛奶的玻璃杯,敲击所发出的声音清脆,宛如那夜的风铃。 夏墨目光落在她手部的动作,停顿片刻后上挪,望向尤薇的面庞,看得认真。 再然后,他笑了。可能是觉得尤薇太能扯淡,亦或者...是尤薇的话里有他认同的点。 他拿起杯子,三两下把杯中液体饮尽,空杯子被搁到一旁。 “的确,有的事情很复杂。就像你所说,前路未知,但不代表完全不能预估。简纪有把握让结果不变,就证明他会在某些环节出手干预。而你,或多或少也会知情部分。可你却一直在同我兜圈打马虎眼,这说明在计划推进当中,你与简纪有了相悖的想法,对么。” “这算第四个问题。” “无妨,那就算我自问自答吧。”毕竟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目前就我已知的情况,我们此行目的有交集之处,却各不相同。曹雨烟想弄明白她母亲的真正死因;简纪与乔家最开始抛出的饵是长生香,现在是山神娶亲,舒心拿考古队案引人。若要以事情要紧程度来排,曹母事排最末,其次是考古队,重点是乔家和简纪的算盘。 舒乔简看似独立,但我估计他们三方是上下其手,编了个箩筐让人进。他们想要的东西,出现的时间线只会比考古队更要向前推。 不过人的能力范畴有限。尤其是他们需要的生面孔,某些方面确实比不过老手。譬如我,初来乍到帽儿山,仅靠自己,能够活动的范围便会仅限在民宿周围。想要远行,最保险的法子就是求助身边人。楼下那店员应当是他们安排的吧。尽管他领我找到了孟仙桥和聂向导,可一路上他的每段话,背后总结起,无非就是乔家和山神。加之上山前一日,乔家人又宛如弱智般,给我来了出白日绑人的戏码,使我对神鬼之事加重印象。 聂向导今天的举动,同样是为了巩固我内心对未知的恐惧。按他们的计划来看,我被玄学困住,接下来的行动自然是为了不耽误正事,努力解除心中困扰。那么不论我怎么前进,最终都绕不开需要进帽儿村的结果。大概这就是你说结果已定的缘由吧。” “但你却相反,你不想我过度深入,所以将我安排在那间房,只想我查考古队的事情。还是你觉得比起其余,我随考古队一起会更可...” “因为好护。” 夏墨话中的‘可控’两字还未说完,尤薇已然打断,使他有些恍然。 “掺杂越多,越不容易抽身。你自己刚说过,相较而言,考古队的事情最简洁,其余利益输送太多,你难不成想在帽儿山耗个一年半载么?”更何况,现下已经浪费了几天时间。 “小夏先生,‘意外’可以改变生活轨迹,但你不能在‘意外’上消耗自己的人生。” 想来夏墨多少还是听进去了点,尤薇见他神色由恍然转为了沉思。但并不像是要采纳的样子。 所以夏墨开口反问。 “那你怎么办?” “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按照计划走,你会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如果因为我的后续行动,会对你造成实际性影响与麻烦,我希望你坦诚告知。”夏墨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你现在这样追问的语气就很麻烦。”拒绝的意思几乎是摆在台面。 说了没两句的人再次哑火,眸子垂下不知在看什么地方,只是很明显的情绪又低了下去。 还没等尤薇再说话,他就起身说要回去。任人怎么瞧,都觉着他有点委屈。 眼看着这人好不容易起来点的心态又开始低沉,尤薇只觉得头疼。 心中踌躇,直到那人都走到门口,她在心中叹口气,开口说道: “若住的不自在,明天我帮你把那床垫换了。” “不用了...”夏墨背对着尤薇,用带着情绪的语气回答,头还是垂着。 “你不是洁癖怕脏?” 那人忽然扭头看她。 “你还记得?” “你连被脏手抓一下都带着点嫌弃,那床垫...确实有些难为你。”话说他刚刚眼睛是不是亮了。 这句话显然比方才那几句要顺耳得多。 “那我明天早点起。”说完拉开门,走时还不忘说句晚安。 尤薇望着那扇门,摇了摇头。 “跟个电灯开关似的忽明忽暗。” 但说好哄,他也是真的好哄。 …… 身后卫生间传来动静,‘尤薇’头也没回,而后脚步声靠近,她被人从身后抱住。那人双臂交叉搭在她的肩上,俯身凑到她耳边。 “与他聊那么久,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啊~空桐悦。” “你高璐婕和魅根本就是一脉相承,要是真无聊...早就闹起来了。”顶着假皮的空桐悦头都没回。 高璐婕笑了笑,隔着凳子往她身上靠:“还不是因为今天一整天...跋山涉水,顶着张不知是谁的脸疯狂演戏,我可太累了...”朋友做到她这份上,算是相当可以了。 “明天找个理由避开他们,至于是要休息还是下山,随你高兴。” “你这是过河拆桥?” “怕你不自在。” “哦?”这话高璐婕倒是听着很顺耳,直起身,绕到空桐悦面前,在小圆桌的边缘坐下,“是怕我不自在,还是怕我搞破坏...亦或者...你怕隔壁那个不自在?” “都有。”空桐悦几乎是没有犹豫,便这么答了。 “你果然一如既往的坦诚。”高璐婕都想给她颁个‘诚实小天使’的优秀奖项,“不过呢,可能是我今天扮碟中谍习惯了,我还想再留两天,磨练下我那演技。” “你扮得哪里是碟中谍啊,分明是碟中碟中谍。”空桐悦听她那带点刺的语气,不免感慨道。 高璐婕明显神色凝滞了,瞧向空桐悦的目光都转而带上了几分审视:“你...” 空桐悦回给她一个堪比向日葵般的和善笑容,眉眼弯弯:“求个自在,也给某些人求个安心罢了。” …… 大抵还是有心虚的成分在,高璐婕没继续追问这个话题,也没脸追问。 其实高璐婕并不喜欢空桐悦这种笑,总觉得背后憋着坏水。 “那他呢?”高璐婕选择转移注意力,“那个夏什么...” “夏墨。”空桐悦敛下笑容,拿起杯子,继续喝着杯中的热牛奶,“入住登记表上不都填了,你还看过呢。” “谁知道那是真名假名,姑且算他是真名字好了。那个夏墨,完全是被乔家逗得团团转,刚刚你们聊那么多,绝大部分都是你已知的信息,基本上可以归类成废话,你听了半天居然一点火都没冒,我是真的很好奇了~”高璐婕甚至觉得这小孩儿...有点好骗,随便挖个坑都能埋了。这种天真无邪的孩子她没少见,反观空桐悦这次的态度不多见呐,高璐婕的八卦之心自然是宛如扎了肾上腺素般,直线往上飙涨。 “虽说人际交往需靠互惠互利才能稳固长久....但也没必要一成不变。再者他小帮过我几次,且你也说了...乔家一直诓他,他的状态已经有些异样,放着不管极其容易走岔路。帽儿山上他本就没几个认识的人,假若多说几句话能让他平衡点,就让他说吧。” “哦?这么贴心?”高璐婕语调上扬,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在阴阳怪气,“可我怎么觉得,你看上人家了。” 尽管高璐婕对夏墨这个人的好感指数并不高,却不得不承认,那孩子的脸是长得真不错。秀气但不阴柔,带点傻...又很真诚。 空桐悦见她那表情,不阻拦她的话,怕是思想能跑马跑到赤道的另一边:“你脑子里能不能别只有情情爱爱。有那个功夫八卦别人,不如想着怎么把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 “我那门路,撑死无非就是从地下一层做到天台一层。你不一样啊,你铁树开花的样子我还没见过呢,可不得黏着你吃最热乎的第一口瓜啊!” 空桐悦:“我还是那句话,你和魅两个人简直是一脉相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魅是高璐婕生的。 高璐婕拧了拧眉,摆出思考的模样,带了点认真:“但如果你不是看上了他...那就是你认为,他和曾经的你有相似之处,怜悯心作祟,开始担忧。” 在高璐婕的记忆中,继空桐悦失踪被找回,刚回L市的那阵子,这人曾把自己关在房间好些天,除了吃饭就是啃书,不知疲惫。她什么类型的书都在看,当中不乏那种中西方的经书,保不齐翻着翻着就把什么言论看进去了。 毕竟‘渡人亦是渡己’这类话,还是出现挺多的。 空桐悦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没回答。 高璐婕一时不知自己说得是对是错。 “唉...他确实挺漂亮。”空桐悦这也是实话,她当时在教室里见到那厮第一眼,是真的看进去了。 某种程度来说,她确实很吃这类。 此言一出,高璐婕沉默了,不到三秒,她原地蹦了起来,兴奋至极。 “吼,我就知道,你果然是个看皮相的浅薄女人!”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空桐悦懒得反驳,且就这么让她认为着吧,省得各种解释。毕竟有的东西自己都没捋明白呢,又怎么转述? 空桐悦拿着两个已经空了的奶杯起身,忽略掉高璐婕正在原地打一套拳的兴奋模样,径自走去卫生间。 高璐婕的上头劲儿来得快去得快,见身边没人,又凑到卫生间去。 “我对你的眼光不发表意见,不过...现在这种环境...” “好了,再说就显得聒噪了。”空桐悦洗着杯子,哗啦啦的水声使得气氛没那么尴尬。 “我是说...小心吊桥效应。” 空桐悦抬起头,对着洗手台前镜中高璐婕的映像,啧了一声。 “好的我懂,我走了。” 咱就是说,也不至于真没眼力见。看出来空桐悦这下子是真烦了,高璐婕当即脚底抹油,开关门声不大,空桐悦刚好能听见。 此刻房中除她外再无旁人,空桐悦看向镜中自己,她这会儿的表情算不上太友善,再调整,充其量就是面无表情。 手上洗杯子的动作变得迟缓。 …… 空桐悦心中清楚,高璐婕说得并非全是胡诌。不论是魅,亦或是上官云达,都说过她心态的变化,能让他们这些个心大的人都察觉,那她绝对不只是微妙改变这么委婉了。 她是这般,所以理所当然,别的人也会有这类表现,尤其是与她某种程度处境相似的人。 对于千年冰山...哦不,现在应当说是夏墨更礼貌。即便这人已经表现得很合情理,却还是带着点游离感。暴乱夜的独来独往就初见端倪,现下在帽儿山更是明显。 她对高璐婕说他在帽儿山没几个可以说话的人,空桐悦何尝不是。 他们两个...在一些角度有相似,却又不同。 与其说是空桐悦在担忧...说是观望更准确,她想看看,若是同等境况,这人会怎么走。 当然,非必要...空桐悦不会让他,走她的老路。 …… 将洗好的杯子倒扣在洗脸台上沥水,走回房间。瞧着时间差不多,空桐悦便把灯给关了。 今夜无雨,月亮扒开乌云,活动着筋骨。 浅色的窗帘终究是不防光,月光透过窗帘,连带着落地窗外的影子一道投进来,落在地上。 空桐悦侧过头看着地上那长长一条的人形影子,脚步都未挪过。 她只是浅笑,语气极其平淡说道:“再在我身边碍眼,我就把你砌成罗马柱,立在店门口哦~” 影子晃动了下,而后一点点往窗户的位置退,消失不见。 空桐悦耳力好,那人大抵是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二楼就是这点不好,离地近,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上来。”。 话没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大跨步走到床边,以某种非常不雅的姿势趴了上去。:23uswx 玲珑篇;薄雾 :23uswx夜半三更,窗外传来窸窣的声音,浅眠的人从床上坐起。 “又没得睡了。”空桐悦挠挠头,翻身下床。 …… 一楼某个房间的门从内打开,屋内的曹雨烟打着赤脚缓缓走出,低垂着头,一步步,似是有目标般,往后院的位置走。 走到大堂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前进的步伐停顿住,以极其僵硬的动作转过头,如被抽取了灵魂。 刚转过头,见一股白色粉末于她眼前被挥洒开,粉末被吸入后,曹雨烟的意识开始恍惚,好像是清醒了,可身体却又不受控制,疲惫感压迫着她,整个人卸了力。 空桐悦接住她,而后将人放倒在地上,自己去往后院。 …… 宋伊是被冻醒的,总觉得温度比睡前降了很多,迷糊睁眼,瞥到旁边那掀开被子,已是空无一人的床铺,登时从床上坐起来,睡意全无。又见房门是敞开着的,赶忙穿鞋找人。 走到大堂时,借着天窗洒下的月光,瞧见地面上倒着的人,小跑过去查看曹雨烟的情况。 所幸她呼吸平稳,应该只是昏睡过去。 宋伊见曹雨烟的脸上,以及衣服上皆沾着些不知名的粉末。用手捻起一点,觉得应该是什么药粉。 在宋伊记忆中,睡前曹雨烟的衣服上是没这个的。尤其她没穿鞋就走出来,这个行为也在印证她的意识不是很清明。 莫不是类似致*幻*剂的东西? 此刻天窗的那点月光,已驱不散宋伊心中疑惑。 她还是决定先把人带回房间,等天亮后,送装备的船到再作商议。 …… 民宿之外不远处的树林中,久等不到来者的人显得有些不安,黑暗中他的身影左右来回踱步走着,即便戴着面具也盖不住他的情绪外露。他自知自己的举动并不谨慎,只是兵行险招,若是出了疏漏.... “三更半夜,找谁呢?”思绪走神间,身后传来声音,可他却没听见半点脚步声。 他手摸向腰间别着的短刀,猛一转头,刀还没拔出,那人眼前一黑,看见有什么东西对着他脸落下来了。 后来那人回忆当时,琢磨了下,落在他面门上的,应该是块板砖... 比起弯弯绕绕,还是最直接的招数最为管用。 那人的面具从板砖落下的鼻翼位置开始裂口,向其余位置裂开,最后碎成几片。面具裂开,人亦是直直往后一倒,摔进枯败的落叶堆里,哗啦啦好一声响。 空桐悦单手拿着半截砖头,俯视打量那淌着两股鼻血安睡的人,寻思这人身上有什么好玩的。 然后看上了他的那身花里胡哨的衣服... 送上门的戏服,不要白不要。 …… 天刚泛白,薄雾笼罩着山头,山间路上目视的距离受到影响,雾气中还夹杂着清晨的寒凉。 高璐婕拎着箱子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大堂内静悄悄,哪怕她再刻意放轻,行李箱轮子的声音多少还是有的。 “不是说不走,天都没全亮呢。”某人的声音从楼梯口飘过来。 高璐婕听到后,心头一跳,差点没把箱子朝着声音来源扔过去。 她扭头看向二楼的楼梯拐口,夏墨正双手搭在旁边的楼梯扶手上,神色平静的望着高璐婕。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儿等着。 他那一身黑,几乎要和环境融为一体。也怪不得高璐婕没发现。 高璐婕:“你昨夜偷听了。”她用不大的声音反问他,却是笃定语气。 夏墨心中感慨,怪不得眼前这人能和空桐悦做朋友,抓重点的能力也是一绝。 他下着楼梯,回答她道:“一墙之隔,不听到也难啊。” “所以你这算什么?逮我?” “没啊,就送送你。”夏墨脸上表情真诚无比。 高璐婕觉得这人话没说全乎,他想说的应该不是我送送你,应该是我想送走你,送上西天那种。 “前门锁了,从后门走吧。” 高璐婕:其实没有很想跟你走。 …… 说是送,竟也真的只是跟在高璐婕后面,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就是全部了。 走到半程,高璐婕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了。 “所以你想问什么?” “你走,她知道么?” 夏墨与高璐婕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不至于太近,还能听得清对方说什么。不过这会儿显然有些答非所问。 “她不知道,但见我走,她不会惊讶。我如果真留下...反而会阻挠她吧。” “因为目标不一致?” “如果希望她打道回府也算是目标的话,那确实有冲突。”高璐婕语气平平。 “她或许有自己的考量。” 高璐婕脚步停顿,夏墨为免撞上同样刹住脚步。 大抵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璐婕只觉着这人话里轻飘飘,本来压制着的脾气没来由窜了上来。 “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事情趋之若鹜,真的很傻。尤其是...”她转过身,看向夏墨,“一些连自保都相当勉强的人还要掺和进来,这些人挖的坑,都得让别人帮填。” “你很讨厌我。” 从昨日夏墨就有些感觉了。尽管她一直模仿空桐悦,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她的个人喜恶很明显。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高璐婕转回去,继续往前走。 夏墨迈大步子,走到高璐婕身边。 “我自认自己没那么大重要性,但如果因为我给你们带来不便,我道歉。” “留着你的道歉喂金鱼吧,我不需要。”高璐婕连眼神都懒得给他,“我只是看着你,就好像看见以前的某个人,很恼火。” 夏墨听后犹豫了下,主要问题在于,八卦别人的私生活并不礼貌,不过为了沟通顺利,他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仇人,还是情人?” “是空桐悦那个大祖宗!” 小屁孩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得亏空桐悦不在,否则她俩绝对一人挨一个飞踢,直接给踹臭水沟游泳。 于是又一段安静的路,这次气氛充满尴尬。 高璐婕是打算乘送装备的船回去的,只是这会儿时间太早,等待的时候,两人买了个路边的早饭。 这次是高璐婕付的钱,说是让夏墨付钱她容易折寿。 于是夏墨左手茶叶蛋,右手李子园,坐在路边某个不太有人经过的石墩子上。旁边高璐婕哼哧哼哧唆着杯咸豆花,还不忘宠幸两口手里的油条。 “她以前很让人恼火么?”夏墨这话指的是空桐悦。 “你知道天真俩字怎么写吗?以前的空桐悦就是这德行,你要说她没心眼吧,她也有,但总归有考虑不周全的时候。”高璐婕啃着油条,讲真不太想回忆往昔,毕竟人都是活在当下的。 “然后,她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即便当事人的感觉可能没那么强烈,作为旁观者的高璐婕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你呢...我想你应当在早些时候就与空桐悦认识了吧,否则单凭那短短几日的交情,你完全没必要天刚擦亮,就跟我一个...对你恶语相向,却熟悉空桐悦的人绕圈子。”高璐婕认识空桐悦也是这几年的事情,就迄今为止,她的记忆里没有夏墨这么号人物,那么他们认识的时间还得往前推。 怎么说呢...高璐婕忽然感觉要上演青梅竹马相认的剧情,莫名激动。这种八卦请再来点,她承受得起。 总的来说,高璐婕讨厌小屁孩和她热爱吃瓜,两者不矛盾。作为成年人最大的本领,那就是尽管她内心澎湃,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奈何小屁孩心思难猜,愣是没继续往外抖搂故事,反倒类似抒发情绪,讲了几句没什么多大用的屁话。 “不同时候,人的想法都是有差异的。善良和胆量,是会随年龄增长而逐渐变得不再纯粹的。人会变...再正常不过。” “但也有人不愿接受,沉溺过去不得解。人嘛,总会因可望而不可得的事物记忆深刻。” “那她会么?” 高璐婕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和她说那么多,愣是就没绕开过空桐悦。这么执着,也不晓得是好是坏。 “如果你说现在...我认为,她没有。”假如在来宁城前的话,高璐婕会犹豫,可上了这帽儿山,空桐悦应当是没有的。 或者说,空桐悦也不允许自己有。 “难怪...” “怎么,她不记得你,你很难过?”仅仅是为了这个缘由,那高璐婕可半分办法都没有。 记性这东西,说不准的。 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可能是掐算时间船快来了,夏墨有意避开这个问题的回答。 “你扮她,很像。” 人的模仿能力是十分强大的。但要模仿一个人到细致,起码得是近乎疯狂的观察过。在非亲属关系的前提下,要么,这人对空桐悦心存爱慕,要么,是盯梢。 夏墨的眼神对高璐婕过于直接,直接到哪怕对方不听他讲的话,单从眼神也能品出来是几个意思。 多少带点敌意了。 “像不是也被你认出来了。” “因为你完全没掩盖对我的讨厌。”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空桐悦讨厌你,所以我演的也是这样。” “她不讨厌我。” 两人近乎是同时说完。 行吧,这还是个忠犬。 高璐婕这么想着。 这个态度很令人满意,她也不必绕圈子了。 …… “现在这档子事呢,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那帮子长辈的私心怎样我不得而知,可他们的需求却是实打实撂着。来宁城这几天,你也看了一圈,这个局里,哪些小辈是不希望被牵扯到的,哪些是上赶着往虎口送的,你应该也悟到了吧。”不排除确实有不知前因后果的人混进来,可大多数都是默认的。 “作为布局者的帮手...知晓内情是正常的。”夏墨这里指的还是空桐悦。 “那么所谓考古...可能从根本来说就是空话。”甚至于那个墓都带了点虚无的不真实。 高璐婕没否定他的话。 “但一年前的考古队,是真的杳无音信了。最大的可能...是发现别的事情,被灭口了。”神鬼之事惊不惊悚另说,这人心...却是更难琢磨。 空桐悦不希望太过牵扯,她的想法并没有错。 只是.... “她要接手吗?”这是昨夜没得到的答案。 这个问题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剑,不解决,后患无穷。 高璐婕神色有些难以言喻:“我算是发现了...你们一个二个,对空桐悦都有种迷之自信。”魅是这样,现在这个夏墨也是这样,咋的,还带传染的?! “她确实比同龄人心思更重。”想到刚刚高璐婕的话,又补充道,“起码这几日她是这样的,莫名有种...安全感。” 高璐婕听到他的回答,笑了笑,这孩子还是了解空桐悦浅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你与她...某种程度来说是很相似的。” 见这小屁孩的表情流露出茫然,高璐婕就知道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到时候容易被打。 …… 熟悉的船只靠岸,高璐婕眼尖,看已经开始卸东西,收拾了下手里的垃圾,准备登船。 扭过头发现夏墨还是坐在那里,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她身体不太好,多看顾着点。不出意外,接下来只有你们两个了。”说完这句,高璐婕拉着箱子大步走向船,还不忘给随装备一起来的人说上山的路。 夏墨还是回过神来了,目送高璐婕上船,瞅见来送装备的人相貌如何后,没有凑过去,而是起身,绕个弯回民宿。有意的避开在这种时候见面。 送装备的是乔家人,里面还有前两日刚绑过他的乔冶。 先回去再说。 …… 装备卸船再装车需要不少时间,夏墨脚程快点,就能在他们上山前先回到民宿。 这会儿天更加亮了点,路上雾基本散了不少。 夏墨还没走到,就瞧见背着邮差包的人站在大门紧闭的民宿门口,手里还拿着信件。旁边一辆自行车停的板正,那人歪着身子,像是打算把信从门缝里塞进去。 听到有动静,邮差看向夏墨。 “信给我吧,我带进去,塞门缝容易丢。” “你是这家的...老板?还是老板亲属?”邮差询问。 “亲属。我是这店女老板她哥。”夏墨答得坦然。反正空桐悦也不是没在外人面前胡诌过他俩的关系。 她自己也说过,必要时候可以走捷径。 “哦~我刚调来这边,路还不太熟。所以你是简先生是吧。看不出来啊,简先生居然长得这么年轻。呐,这是简纪简小姐的信。”说着便把信递过去,“您先忙,我去送别家了。” 送信道谢迈步上车,邮差动作行云流水。 见他离开,夏墨看向手中这信。 收件人填简纪八成是故意的,会对这个名字敏感的人不多,剩下的都是知情人士。 信封上的字体很板正,一笔一划,看不出个人的笔迹风格。 再看看背面,什么都没有。倒是邮票上的老鼠图案很鲜明,尤其是鲜红的邮戳还盖在上面。 “老鼠...今年不是牛年么...” 去年就是鼠年...08年。 这个年份更是敏感,也顾不得礼貌与否,夏墨直接拆开信封。 果然....里面装的是08年考古队的补助领取登记表。 这下,有眉目了。 “嘿嘿...嘿嘿...” 略带憨傻的笑声从身后响起,夏墨下意识将东西往自己衣兜里揣。 再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人竟站在他身后,此刻双手背后,正咧着嘴朝他笑。 “有事么?” 夏墨试探性的询问,心中却是懊恼自己老走神,连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那人却没回答。 夏墨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是截枯枝,瘦弱、面黄憔悴,穿着不合时宜的发黄短袖,瞳孔中还带着几分浑浊,明显不是精神正常的情况。 对待这种人,不招惹最好是远离。于是保持着基本礼貌,身体却是往后退着的。 男人看出了他的退却之意,笑容逐渐消失,放在背后的手拿出,原来是握着一柄不太锋利的柴刀。男人挥舞起胳膊,也不顾及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手上的柴刀对着夏墨的面门就直劈过去。 也多亏于这几日神经紧绷,又在那染厂滚过泥,肌肉反应快过大脑,一个闪身避开。奈何精神不正常的人路子一个赛一个野,打法完全没规律可说。夏墨避了几下,找准空档钳制住那人持刀的手,拉扯间,夏墨看到他手臂内侧密密麻麻,甚至泛着青紫的针孔痕迹。瞬间对这人身份产生怀疑。 而对方见手活动无法,脑回路十分直接,对着夏墨的手腕就要下嘴咬。怕他有个什么病,夏墨果断撤回手。不过也给了这人机会,柴刀横向一挥,把夏墨一只胳膊的袖子划了个大口。 车喇叭的声音在大清早响得刺耳,车前灯撕裂薄雾,晃了两人眼睛。夏墨能反应过来,往旁退几步离开照射范围,对方却是被晃在原地。 几乎是在停车的同一时刻,从车内窜出几个高个,上演一出饿虎扑食外加泰山压顶,拎着砍刀的人被制服在地,还在挣扎。 开关车门的声音也是很霸道,乔冶戴着墨镜下车,不过这会儿天本就没有太亮堂,在墨镜加持下,他完全没看到地上有个坑,脚踩进去直接磕巴一下,差点没摔个嘴啃泥。 他希望没人看见,不过还没转头就看见旁边还站着夏某人。 偏偏他还开了口:“我看见了。” “不,你没看见。” “五万封口费我就是瞎子。” “你想屁。”乔冶见到夏墨就想到被他踹的那脚,气得牙痒。但凡现下没个正事,他都想把这人绑进麻袋,丢到山坳里喂狼。 “不给算了。”夏墨转头拉开民宿大门,拉开时他自己也诧异。 好吧,看样子她也醒了。 可一开门,夏墨见到的却是宋伊。 “跟我走。”她拽过夏墨的胳膊往里走,好巧不巧正好是被划破袖子的那只。 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夏墨,在这拉扯下有了点刺痛感,估计那一刀,破了的不只是他的衣服。 …… 宋伊把人带到了她的双人间。简短讲述昨夜的情况,怀疑有人盯上曹雨烟,而民宿里的人则有最大嫌疑。 夏墨望着闹出动静却仍旧没醒,一直昏睡的曹雨烟,这状态确实不太合理。有情况是真,却也未必是宋伊所想。 “那...” 他刚对宋伊蹦出一个字,房门被敲,宋伊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脸微笑的‘尤薇’,也就是空桐悦。 “需要药箱吗?” “不需要。”宋伊当即拒绝,甚至已经要关门。 空桐悦抓住门沿,阻挡她的动作,应是使了点力气,宋伊愣是没把门推动。 “你...” “你不要,有人要。”空桐悦嘴角笑容敛下,视线径直穿过宋伊,看向屋内的夏墨。 夏墨大抵是意识到了,低头一看,被划到的位置布料已经沾了红,因为手一直垂着,伤口的血顺着往下滑,淌过手背和指尖,正要往地上滴,他用衣服抹了一把。 然后默默把手放到背后。 “我不信你。”宋伊的回答简洁,却很有敌意。 “对未知抱有敬畏之心是十分合理的心态。如果我想对你们做些什么,那么你现在绝对不会就这么平静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了。”空桐悦算是挑明立场。所以非必要,她不会做出任何会把自己送进局子的过火事。 “这也是我想说的。”夏墨适时说道,“真想带走曹雨烟,哪还轮得到你发现把人带回?”这个状况,最大可能是有人想往外拐,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给拦了,至于是谁拦住救下的,显而易见。 “乔家那个小孩,这会儿暴躁得很,他逮着的是帽儿村的人,你再不去拦,那人弄出个三长两短,可就结大梁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把路堵死呢? 宋伊见这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是相当默契。 “长点心吧。”对夏墨撂了句,往大门口调和去了,空桐悦还侧开身子给她腾出位置可供离开。 人都走了,夏墨更没有和曹雨烟单独相处的必要,尤其对方还睡着。带上门也出来了。 “她...” “省得乱跑,让她睡到下午再说。”空桐悦明白他想问什么,“去你房间,把伤口处理了再说。”。 她拎着药箱走在前面,夏墨低着头跟着她,颇有种家养的小狗被逮到做坏事的样子。:23uswx 玲珑篇;薄雾2 :23uswx在夏墨的记忆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话,他听得最多就是从他姐的嘴里说出来的,兴许是潜移默化,有关于受伤后急救的知识基本上已经是刻在他脑子了。 但,理论知识归理论知识,实际操作可就未必。 尤其是当他看到空桐悦手拿一瓶五百毫升医用酒精,甚至还为了后续收拾方便,专门拿了个水桶的时候,夏墨承认,他有点慌。 原因无他,清创很疼。 他脱外套的动作都慢了。 “那刀有锈吗?”夏墨那一脸悲怆实在是扎眼得很,空桐悦选择性忽略,心想大不了他喊疼的时候一巴掌夯过去,赠送他个美好的睡眠。 夏墨摇摇头,把外套搭在椅背上。 话说楼下出乎意料的安静,还以为乔冶会掀房顶来着。估计宋伊赶过去和平处理了。等会儿要不要去瞧瞧? 夏墨内心疯狂跑马,在空桐悦吱声的时候抬起自己伤到的胳膊。 然后,他就接收到了来自空桐悦的嘲讽。 “哇,你肤质真好,伤口都能自己长出发黄的锈渍呢。” 夏墨:“……”谢谢,如果不是你面无表情我还真信了你的话。 不过当时事情发生太快,其实夏墨也没看清那刀到底是个什么样式的。但应该是钝刀,不然他已经伤到筋骨,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皮肉伤。 考虑到伤口可能已经沾到锈和其他不干净的物质,在得到夏墨允许的情况下,空桐悦在用酒精冲洗刀口的时候,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稍稍摆弄了下伤口处,酒精冲出来不少被血染色的细小沙粒,随之落到桶里。 空桐悦手上动作没停,却抬眸望了眼夏墨。这人现下面部五官都拧成麻花了还要紧盯着伤口的处理,表情很是好笑,但估计也是真疼。 她本想说要不少爷您开嗓嚎两声?可转念一想,基于对他这几日的了解,估计也是个要点面子的,只好转移注意力了。 于是眸子再次垂下,故作漫不经心,说道: “高璐婕和你聊得愉快吗?” 夏墨反应了一下,意识到空桐悦说的是今早的那位女士。 “她偏袒你,我没问出什么。” “其实你大可来问我。” “但你不会说,所以我不问你。” “一边好奇一边收敛,你可真奇怪。” 一瓶酒精冲下去,脏东西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伤口周围有些泛白,没有一直源源不断往外涌血,应该是没伤到大血管,不需要缝合。 空桐悦拿起纱布按压吸去残余的酒精。她的动作不算很熟练,倒不是没有经验,只是她不习惯走这么一套,多数时候洗个伤口擦个药就成。不过别人的话,还是细致点好。 耳朵一直竖着,本想着听听这人还想说些什么,却没了下文。 “你这反应很平淡啊。” “你指什么?” “譬如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又譬如...你是为数不多对我那朋友的名字不取笑的人。” “你问我应该是想转移注意力吧...至于你那朋友的名字....我承认,确实很容易引人联想,虽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字,但我想,他们家中长辈取了这个名,那寓意应当是不差的。”充其量...是运气不好,与某个牌子撞了个同音。 空桐悦:“你要是把这番说辞拎到她耳边,估计她对你的讨厌值能下降不少。” “我又不属金银,做不到人人喜欢。所以我没法理解她的想法,只能保持尊重了。”话虽如此,可夏墨还是知道的,那位高小姐对他的恶意,绝大部分来源于他空桐悦。 空桐悦能感受到夏墨投射过来的目光,也不恼,心说想着看便看吧,人的眼睛总得找个地方落点。 “你刚说为数不多不取笑的人...上一个是不是你啊。”当然,这个问题属于夏墨的八卦心理,免得空气里都带着尴尬,因此倒也没指望空桐悦真的回答。 “因为没必要。”空桐悦从药箱里拿出药粉,拆开往伤口上仔细撒着,“文字的排列组合就那么些个,姓名充其量是灵魂的代称罢了。灵魂会随着年纪、经历被切割成许多片,每片都有自己的面貌,同理,代称也不止一个。只要旁人别过多的偏执于某一面就好。世上同名同姓的人,还是挺多的,不是么。” 药粉撒匀后,空桐悦拿起一卷干净的纱布,覆上伤口处,然后用手轻压住,纱布围着伤处缠绕。 屋内一下子又安静了。 夏墨认为,空桐悦这些话似乎是在倾诉,又像是无奈,最后变成无语。也可能只是她随口的抱怨。总之...应当是她不太愉快的某段经历。 “……不论割裂成多少片,它还是那个灵魂,本我并不会改变的。” “那也得能把碎的捡回来才行。”在纱布上打上个结,空桐悦把手上的手套一摘,往垃圾桶一抛。 夏墨随着她的动作抬眸: “也许有人愿意捡呢?” 或许是亲人,或许是友人。 空桐悦挪了个眼神给他,她的嘴角勾了点弧度,似乎是想笑的: “那就更不行了。” 太麻烦了。 …… 她那神态...夏墨觉得有些熟悉,他应该是见过的... 哦..是公园那晚...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语气。 宛如最喧闹时突然的死寂,那种一瞬间的抽离,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过显然,空桐悦情绪调整速度比夏墨要快上许多。 “你的伤口只是简单处理,最好还是去打针破伤风。”谁知道那刀之前放在哪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过。 “我这刚上山,你就要撵我下山?”起码在夏墨晃过的地方没见到小医院啥的。 “帽儿村的卫生站可以打。” “不是说最好不进村?” “此一时彼一时,人家饭都喂你嘴边了,再不吃属实不太礼貌。” 空桐悦这么一说,夏墨大概也明白她是几个意思了。 “行,那我就去坐实一下,我这个苦兮兮的倒霉蛋人设,让人家把我亲自送进村。”夏墨站起来,看了眼外套,想了想,还是没穿,为的就是把包扎过的伤口露出来。 弱者得有个弱者的样子。 空桐悦没搭理他,低头往药箱里,收着刚刚拿出来的东西。不知是单纯懒得同夏墨说话,还是在消化些有的没的。 * 宋伊的控场能力尚未可知,但即便有,估摸着也只有几分罢了。起码夏墨是这么想的。 乔冶确实没有过多动作了,只是靠在车门旁边装酷。那位精神不太正常的人被塑料扎带反绑着手,兴许是那股子劲儿过去了,现下趴在地上没什么动作。 宋伊蹲在那人身侧,应是在琢磨什么。 看到那绑人的工具...夏墨总觉得似曾相识,是了,上一个被这么反绑的人还是他。 夏墨回来的不知是真凑巧,还是有人悄眯报信,总之他刚来,被绑之人家属便跟踩着点似的赶过来了。 来者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人。男方身材圆润,黑白横纹的修身POLO衫把他那圆滚的腹部凸显出来。女方身材则削瘦不少,她个子不高,腰背也有些佝偻,双手粗糙如干枯的树皮,一看就是常年做活的。两者站在一出,肉眼可见天差地别,若说唯独相同的,是他们额角上都有细密的汗滴。 男子没直接搭话,像是对这类事不太在意,反观他旁边的女人,则是急迫解释起来。 女人叫尹香琴,闹事砍人的叫汪书德,两人是母子关系。早些年孩子父亲去城里打工,结果和一起上班的同事好上了,再也没回来过,两个人当时在一起的时候是私奔的,既没办酒席也没领证,尹香琴就是想找人都没道理,被以一句法律上不承认关系来反驳。就这么成了单亲家庭。 关于汪书德,尹香琴承认自己的儿子确实是有些精神方面的问题,却也不是天生就这样。 从母子二人的身形并不难瞧出,他们的家庭条件是不乐观的。因此寻常印象中寒门苦读的孩子该如何,汪书德便也是如何。好学、聪慧是他的代名词。 直到他如戏剧般,高考落榜。聪明的学生发挥失常一落千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注定是比别人差一步的,他更没有复读重来的资本。 就这样,汪书德的学生生涯在曾对他夸奖有佳的老师惋惜声中落幕。最后只能在离家稍近的厂子里打工。 原本事情也就这么过去,汪书德自己都认命了,直到后来,他在某次亲戚家饭局上见到曾经的同学。那位同学是家里有点人脉的,知道的事情也比别人多了点。后来两人喝大了,从他的口中汪书德才知晓,当年他的高考分数不低,是完全可以上一本的水平。不是高考状元,但却也是排在省内前十几名的成绩,拿出去都能光宗耀祖。 然,试问这么亮眼的分数,怎么会不引来些别的东西窥探? 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成才?既然先天不行,就得动用些后天的手段。排在最前面的过于扎眼不能动,排在末位的没意义,那就挑最中间的,挑最掀不起风雨的,最贫困的。 于部分人来说,未来的道路是需要经济铺出来的,与其付出大量金钱读书,结果还是穷三代的普通打工仔,不如换一个条件更加优渥的人,助他再上一步。 那位同学的话只说到这里,可背后包含的意思,汪书德怎么会不明白? 这是一个风险,但更是个天大的人情,参与者借这件事情以达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唯独的倒霉蛋就是汪书德。 汪书德能接受自己拮据的家庭,可以接受高考失利,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无法接受,原来他如今窘迫的造成,居然是源于他最引以为傲的优秀成绩。 别人拿着他的成绩是否平步青云,汪书德不知晓,可如果他想去找这个人,他需要付出什么是可以预料到的。光是去市区的来回路费就是很大的开销,并且谁都不能保证,他能够找到真的找到那个人。 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不好的事情一旦开始就会陷入死循环,当汪书德的家人意识到他出现问题的时候,已经到了严重的地步。仿佛汪书德十几年的努力如一场梦,在他以及他家人眼中,似会转好的未来,实则中空,轻轻一碰便轰然垮塌,碎成了渣子。 …… 再说回汪书德今日闹出的事情,解释起来也简单。孩子生病无法务工,挣钱的担子落在了尹香琴身上。医院是去不起的,只能把孩子放在家里,人不在的时候就锁在屋里,怕的就是他突然犯病做些可怕的事情。今天村子里的族长的儿子办婚事,人手不够,天还没亮就来人把尹香琴叫去打下手。 办婚事的人家最在乎意头讲究个圆满,不会苛待帮忙的人。更何况是村里有声望的人家办婚事,事后给的红包钱也是不会少的。尹香琴心动了,想着时间还早孩子还没醒,就锁了门,没看窗,急忙忙跟着去了。结果忙到一半就听邻居说她家里窗户敞开,屋里没人,她就知道出事了。 尹香琴没想到的是汪书德会跑到村子外面,还砍伤了外来的游客。瞧着对方胳膊上缠绕着的绷带在她眼前晃悠,她感觉自己都快去了半条命,同对方那拨人解释话时,她的身子都在打哆嗦,几乎哽咽。 她不怕赔钱,就怕对方逮着这件事情不放。 …… 尹香琴的状态与汪书德同样,肉眼可见的不好,夏墨尽可能摆出亲和的表情,生怕这位长辈等会儿一个惊吓扑通给他跪了。 奈何还有个乔冶,戴着墨镜板着脸,身后还跟着他带来的一串保镖,颇有种谈不拢就要砸场子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墨镜之下他的那双眼左右挪动,见那两个比他稍微大一点的人这会儿屁都不敢放,撇了撇嘴,看他怎么来一波煽风点火。 “您这绕来绕去,说的都是您家的苦难,我这哥们的伤,您真是半句都不提啊!”话里话外中带了点威胁的意思,果不其然,尹香琴听到乔冶这话,直接给夏墨跪下了,抓着夏墨的衣服哭起来。 夏墨被她抓得逃不开,只得侧头扫他一眼,这孩子但凡不是乔家的,出门就得被人揍一顿。 乔冶看天看地看手指,就是忽视夏墨投过来的视线,表示自己就是来撑场子的,至于别的,那可不归他管。 只能说,多少带点那天的私人恩怨。 夏墨心里冷笑,这死小孩,跟他整这套是吧,行,等着他的礼尚往来吧。 扭回头,夏墨将人扶了起来。 接下来十分钟,大概是夏墨最为耐心的一段时间,以尽量心平气和的方式与尹香琴商讨解决方案。 处理方法也简单,赔偿夏墨不讨要,但处理伤口的医药费得他们负担。顺势就说出了要打破伤风的需求。 尹香琴自然是希望大事化无,夏墨说什么她都点头应下。而见商讨的差不多,站在尹香琴边上的男人才开了口,如马后炮似的蹦出几句堪比和稀泥的废话。安慕小说网 听男人话中的讲述,说是自己在村中多少有点声望,还是能给个面子讲上几句。又说到上山下山太麻烦,正巧村里就有卫生站,肯定能打消炎针。虽然这会儿还早,但需要的话,他可以直接去那医生家里给人请过来。 夏墨直说没那么急,只要今天处理就没什么大事。 不过对方似乎不太听夏墨在讲什么,自己忽然变得健谈起来,打开了话匣子。夏墨应答了几句,觉得心累。倒不是说的话难听,而是这人吧,他三句绕不开他是族长的亲戚,从说今日事如何,又说到了往日如何。 夏墨听着耳朵起茧,算是琢磨了个明白,想着这人十有八九也是个靠树乘凉的主儿,平日瞎晃悠,顶着个鸡毛当令箭,旁人吹嘘的奉承话被他听进去,还当真了。 其实也没错,毕竟好话谁不喜欢听呢,加之待会儿还要进村里的卫生站,夏墨也没有非打人家脸的必要。东拉西扯了会儿,那男人就带着母子二人走了,还拍着胸脯保证,等卫生站医生上班,就立马开车来接他进村。 夏墨倒也没真的指望人家亲自接送,只要让那村子里的人知道他会去,就足够了。 “切,真没意思,还以为你能豪横点呢,结果憋屈的跟个孙子似。”乔冶不屑夏墨这种委曲求全式的做派,嘲讽摆在了脸上。他招招手,让保镖开车去接应山下的装备。 眼下门口就他三人还站着。 “你是不是真的认为...一个乔家能保你永远太平?”夏墨转身,原本对着尹香琴等人的和善此刻消失无踪,冷着脸瞧向乔冶。 “规则和道义是有智慧和良心会遵守的,真遇到不要命的穷凶极恶,就你这张嘴,怕是说不完半句话就当场横死了。” “你也说了,是穷凶极恶,那帮人算么?充其量也就一个挥刀的疯子,随便就能按下去。”也就是没本事的人才会瞻前又顾后。 “那你猜...为什么从见到尹香琴开始,宋小姐一直没说话...”夏墨把矛头抛给宋伊,自己转头进门。倒霉孩子脑子那是一点儿没带,说多了夏墨自己都头疼,换个人被这小孩祸害更公平。 更主要是...这山上大清早,那是真的透心凉,夏墨穿个T恤出来,站在那儿,晨风嗖嗖吹,给他鸡皮疙瘩吹竖起来,站久了是真的遭不住。 事实证明门里门外确实两个温度。进门后一下子舒缓不少。夏墨正想着回自己房间穿衣服,却瞥见大堂的沙发边搭着他那件外套。 走过去拿起后,下意识看了眼袖子,原本被刀割出的口子被人用衣服同色的线给缝上了,只要人不凑上去细看,基本不晓得有破损过。 抬头,目光朝柜台那边望去,发现空桐悦不在那边。 想了想昨日她的行动轨迹,然后他边穿着外套,边往民宿的后院方向走。。 总得道个谢。:23uswx 玲珑篇;试探 :23uswx.info“你...发现什么了?” 乔冶与宋伊没有恩怨,相对来说态度稍缓和,气焰自然不会同对夏墨那样嚣张。 “一些情绪波动。” “难道说,尹香琴撒谎了?!” “除非她受过专业的面部表情管理,不然以她的神态,她说的只能是实话。”换言之,更有问题的...是被绑着的汪书德。 乔冶思考了下,略微不太自信的询问:“就因为...汪书德刚刚没在他亲妈面前发疯?” 宋伊见他那副惊奇的模样,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他这话好像有些问题,但细品好像又没错。 好的,解不开的问题就跳过,只讲重点就好。 “后天形成的精神疾病患者,他所做出的行为模式是不同的,通俗点说,过脑和不过脑的区别。汪书德显然是有选择性的。他从家中出来,提着刀,我不相信他一路上会碰不到除了我们这帮人之外的其他对象。”乡下绝大多数的人作息都很规律,早睡早起,天未亮就去干活的人也不在少数。再者尹香琴也说了,今天有婚礼席面,那应该会比平日更热闹点。 汪书德如果完全处于一个浑噩的状态,他的行动轨迹就有点奇怪。 “保不齐他家就住在村子边缘,几步就能出来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在尹香琴说话时,我有观察过汪书德的状况,他似乎在思考。这证明...他还是保留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的微表情十分巧妙,所以即便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当他在进行思考或放空的行为时,他的状态都有细小差距。 “照你这逻辑,汪书德和他妈...在耍心眼子啊。” “起码不会是他们面上表露出来的那样。等会儿我陪着一起进村,有什么事可以打个照应。”说这话时宋伊一直看着乔冶。 乔冶被她盯着看不自在,摆摆手:“要去你们去,我不去啊,我不干这种吃力不太好的活。” 宋伊眼神里闪着无语,嘴上没说什么。 “先卸装备吧。”说完转身进屋。 …… 昨天墙面的画有些地方粗糙了点,现下没什么事,空桐悦又抄起小刷子,沾了点之前开封的颜料,稍微调了下色,填补画上的一些细节。 耳朵听到点动静,却也没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在她听来,就是有人朝她走来,那脚步声有些耳熟。只是还未走到她眼前呢,却突然止步调转,向着空桐悦相反的方向离去。没一会儿那脚步声又急匆匆临近,然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声音有两声。 尽管那人就坐在她旁边,但空桐悦眼珠子都没挪,用膝盖想都知道来的人是谁。至于他折返是为了什么,估计这人应该是把大堂角落里放着的板凳搬来了。 …… 这会儿雾气散的差不多,远处的山基本能瞧清楚了。夏墨背靠着没有绘过图的白墙边缘,他的目光由远至近,看向山,看向天空,又看向民宿后院里的那些还沾着露水的花草。 最后他转头,眼睛落到了正在画画的空桐悦身上。 她很专注,不为所动。 甚至在这番风景秀丽之中,她仿佛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因为认真而显得另类,这大概是最好笑的事情了。 其实昨日下山时,他给还在江楼客栈的一之宫魅发了条消息,倒也没指望对方真的会回,只是当时脑子有些乱,想要抓住什么。 夏墨问的是——于你来说,空桐悦是什么样的人。 而对方不知是在忙其他琐碎的事,还是真的有在思量,直到晚上才给了他一个回复。那时夏墨刚从隔壁空桐悦房间离开,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反问夏墨为什么会把她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倾诉对象,也没有追问能使他有这类想法的缘由是什么。 夏墨认为..在这两日里,一之宫魅大概也是过得天翻地覆,就像开启了进化模式。有的话说出来一句,却已经能品到背后的四五句了。 同样,她的回答也很简洁,甚至只有三个字——安全感。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再回想这两日空桐悦的状态,夏墨觉得这个回复...居然是贴切的。 空桐悦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起码比夏墨要强得多。从在L市,到江楼客栈,再到现在的帽儿山,她的状态都是不一样的。 但这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 这使人下意识发散思维,忍不住去揣摩她之前的经历,以及她曾做过的事情中,当时的想法以及希望达到的目的。 所以刚才在包扎伤口时,他才会脱口而出碎裂等字样。只因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人拥有多面性,或主动或被动,切换的状态越频繁,越是损耗心神。就像变色龙,它为了自保可以隐入环境之中,但主体不变,它依旧是一只变色龙。 是会疲惫的。 一旦从这个角度来看,夏墨便能意识到...昨夜还在劝解他的人,实则神经也是绷紧的。 不过他的想法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你很闲?” 夏墨听她这个语气,多半是已经猜到坐着的人是谁了,不过她一直没扭头。 “我没吱声。”夏墨看她画的认真,哪里会制造大的动静打扰。 空桐悦像是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答道:“脚步声能听出来。” “你这本领倒是厉害,听声辨人...要不哪天也教教我?”说着还真琢磨了下这事儿的可行性。夏墨这个性子,要么不做,决定要做的话,就得把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一系列事儿都想好,才会迈步走。 “个人认为,视力不佳的人才需要去另辟蹊径,你四肢健全,头脑清晰,学这个做什么?难道打算回去之后跑天桥底下,戴墨镜装瞎卖艺吗?” “钦佩而已...就像你的画。”夏墨坐直身子,看了眼墙面,“很好看。” “喜欢的话找个空闲给你画一张。” 这倒是个挺不错的提议,夏墨觉得可以接受。 “可以么?” 空桐悦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只因这人话间语气转变过于快了,甚至是光听语气都能听出来他在高兴。 她侧目瞧他。 果不其然,这人在笑,两只眼睛亮亮的。 怎么说呢...有种小狗看见飞盘的感觉。 他这个状态,有点好看... 空桐悦一时不知道她这个想法是在物化自己,还是在犬塑别人。总之这个心理活动不能说出去。 “你最好是认真的。”她收回视线,省得这人看出点什么。 “当然了,指定给你找个框裱起来。” 空桐悦怎么感觉这人更高兴了。 她此刻对于一周前的自己想说——眼光还是得练,别瞎起外号,起反效果了吧,这人哪里还有点千年冰山的样子? 预感这人会如脱缰野马,自此与初见时的形象背道而驰。 有点看不透....他的态度,有些不合常理。 她的眼神太过明显,夏墨再瞧不明白就有些太木讷了。 “有疑惑你可以问我的,我这人没什么秘密。” “知道越多,牵扯越深,我不做无意义的事。”长命百岁之人知晓众多,但反之,知晓过多的人未必长命百岁。 “这算是坦诚相待么?” 夏墨这话内里倒是有点意思... “或者说,本性暴露更确切。”空桐悦接上他的话。 她对他话中潜在意思没有否认。 “承认本性其实也是真诚的一种。再说,昨夜你还向我提过合作的事情呢。” “可我记得...昨夜你并没有真正意义上,与我达成协议,甚至浅浅拒绝了我,并在我这里套话。”虽然问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夏墨倒还作势思考了下,答道:“那我也可以...浅浅把这份拒绝收回。” 空桐悦见他又是那副真挚的模样,不似昨夜那般收敛,直接啧了一声。 “你做个人吧。” “个人认为,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不遵守规矩也未必就是错的行为。再者,我这个人确实是个极易后悔的劣性子,但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为了规避这类风险,我会习惯性去了解前因后果,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做。”说难听些,原地踏步总好过一飞冲天不成,反落到地上摔成烂泥。 重蹈覆辙这东西...于夏墨来说,挺疼的。 …… 他是坦诚的。 这是空桐悦从对方此刻的神情中读出来的情绪。可是,这只是他的情绪。 而空桐悦也可以不做回应。 …… “如果诉衷肠是你的常态,那你这性子确实得改。因为我并不适合做一个倾听的人。” 空桐悦答得可谓是不讲半分情面,在某些方面,她很坚定,坚定到...让夏墨认为几乎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看似是站在一起,实则中间的隔阂距离相当可观。 连被拒绝两次,夏墨心里都有点苦哈起来,面上收起那副认真模样,转而换上漫不经心的语气,也代表某些疑问与探索此刻暂时翻篇。 “没办法啊~你总得让我疏解下情绪吧,万一等会儿进了村,出不来怎么办?” 夏墨状态的转换也让空桐悦缓和了些。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的地上,继而在夏墨搬来的另张板凳坐下。 “别人的脑子又不长在脚指头上,就算真想收拾你,也不会那么明显的。更何况宋伊不是说陪你吗?人家能说会道,更是会武,护你一个菜鸡还是可以的。” “怕只怕...反过来。” 菜鸡这个新的名号,夏墨倒是跟空桐悦喊的‘千年冰山’时一样,接受的心安理得。 “昨夜的曹雨烟,还有以前故弄弦虚的山神娶亲,被盯上的都是女孩子,假如进村后真有什么,估计最先出现问题的就是宋伊。” “不要过度焦虑尚未发生的事情。” “小小的预判罢了。” “那你打算如何?是落荒而逃呢~还是爆发出惊人的正义感发光发热,来出英雄救美。” “换做你呢,会怎么选?” “拜托,是我问你好嘛?”空桐悦无语的看向勾出这个话题的人,反问也不带这样的。 “我好奇。” 一天天那么好奇,幼儿园小朋友都没你话多,这么多问题,你怎么不去写十万个为什么。空桐悦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看情况,距离不远,对方不作死的话就浅救一下。” “远呢?你就不去了?”她这个回答有点良心过于小了。 “去啊,谁说不去。”空桐悦还是讲人文关怀的,“找到机会就去,然后就地挖个坑把人埋了。” “那...给立碑吗?”一些清奇的关注点。 “可以,得给钱。”空桐悦也不是不可以提供丧葬业务,具体最后效果如何,看心情,看金额。 “……你好抠。” “其实曝尸荒野也是一种自然情景。”空桐悦面不改色语出惊人。 “然后呢,化作春泥更护花?”夏墨嘴角抽了抽,随即似是联想起什么。 “你...” 空桐悦避开夏墨投射过来的眼神,起身继续改墙面上的画。 “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个人英雄主义要看实际。” 她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大堂那边有些动静传过来,推算时间,估计是乔家的装备都运了上来,这会儿考察队那帮子人在准备出发了。 宋伊也是这时从前面走进院子。 “车到了,走吧。”她的声音。 夏墨看了眼宋伊,点点头,从凳子上站起来时还瞥了眼空桐悦。奈何对方跟没发现似的。:23uswx.info 玲珑篇;试探2 :23uswx这人...莫不是个单相思? 宋伊见夏墨露出的眼神,不免这么想道。她总觉得夏墨对这民宿老板有点小心思,否则他的一些行为可太不好解释。 她尊重个人情感,但出于一个旁观者,宋伊不太理解。 …… 后院岁月静好,前门叮铃桄榔。 乔冶带来的装备大多属于轻巧型,稍微大件儿的早早往另座山头运去,这也是让其余人在民宿等了一天的缘故。他们还顺道接了向导,眼下一群人正在往乔家开来的车子上放行李。 后备箱再大也放不了所有人全部的东西,加之山那边条件并不算好,很多东西带了也是白搭,只得挑拣些重要的装包里,届时再背上去。 余下来的东西自然还是放在民宿这边。 不过也有生面孔。 出门时夏墨瞧见有个人手边拎着箱子,不知是打算在这边民宿住下,还是要随宁城大学的那帮子人一起上山。 “那是乔冶带来的随行医生,姓范。”宋伊见夏墨瞧了那人好几眼,便开口解释道,“如果你不想去...可以问他拿药。” 医生啊... 夏墨收回视线,宋伊的话倒是让他想起前脚空桐悦给他处理伤口时的话。 那话倒是有些夹枪带棒,但还挺有意思,下意识用与她相同的语气来回答宋伊:“人家都把台阶递到跟前,再不走就不礼貌了。” “你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走这一趟?”宋伊总觉着这人带了几分不正经,在客栈时没看出来,到了这帽儿山反而开始撒欢了。 “探险。”就是感觉有点在玩命。 “是探险……还是为了吸引那尤老板的注意?” “你怎么会这么想?”到目前为止,他和空桐悦两者的行为,貌似并没有特别串联在一起,甚至对话都很少。 宋伊不喜欢弯绕,便直接切入重点:“感觉你在单恋。” 此言一出,夏墨整个人眉头紧锁,脸都皱巴到一起,宋伊都不用对他的表情进行分析,都能看出这人是一整个不理解的状态。 她感觉他是有点想冒脏话的,只不过还是教养占了上风: “人类表达情感并不是只有喜欢与厌恶两种的。我只是单纯欣赏,再加上一点在乎而已。” “所以你们认识。”陌生人之间,是鲜少会用到在乎这个词汇的。 “是。”知晓情况只是早晚,夏墨认为这种可能会影响后续信任度的事情,没必要隐瞒。 “难怪~”宋伊见他俩磁场微妙,果然是有些渊源在的,“交谈那么久,你们两个人莫不是达成了什么合作?”夏墨能混到帽儿山这个队伍里,自然是不会吝啬与旁人携手同行一道做事。 “算...也不算。” “?” “她不信我。” 他语气平淡,但宋伊觉察出他的微妙,直到上车都没再谈论这个话题。 …… 来接人的是另个未见过的男子,皮肤有些偏黑,应当也是常年做活的人。不过看他相貌与先前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略微有几分容貌相似,估计是有点亲属关系。上车前夏宋两人达成某种默契,宋伊坐副驾驶,而夏墨则坐到副驾驶后的座位。 他坐进来时,目光瞥到车内后视镜上挂着个黄纸的平安符,符纸很新,应该是近些日子才搞来的。 宋伊拉开车门发现副驾驶上放着件外套。开车的人似是没想到会坐副驾,却也是很快反应过来,把外套收回来,搭到自己驾驶位的椅背上。 衣服被拿走,副驾驶位还放有别的物件——一个约莫拳头大的木雕小猪。瞧那木雕上的刻痕,应当是手作物品无误。 她把木雕拿起,坐了进来,顺势把东西递给那人,于是几人间的话题就这么打开了。 “木雕怪可爱的,不知道您在哪儿买的。” “就是个给自家孩子随手做的玩意儿,不值什么钱。”突然被人夸奖,男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您是木工?”夏墨在后座适时补充一句,继续延展话题。 “是啊,往上几辈都是木匠,早些年对面山头村子里的大戏堂还是我和我家老爷子建的呢。可惜到了我这辈稍微走偏了点,跑去做生意。”男人答道,看着前面有些坑洼的路有点头疼。 “主要老路子实在是挣不到什么钱。前些年独身的时候还能凑合,后面结了婚,家里还有小的要养,就只能找新路子。和我那堂哥,就是早上跟尹香琴一道来的那个胖子,合伙做了个买卖,挣了点小钱。” 车子开的颠簸,磕磕绊绊,宋伊坐在副驾驶,很直观能看见开车人的面色,应当是对路况不太熟悉。 “您应当不常住村里吧。”毕竟宋伊见他方向盘都快打出节奏来了。 “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九几年那会儿小孩要考高中,就索性搬城里定居,后面孩子结婚生子,就更没空了,要不是我那堂哥硬拉,又刚好是族长家办喜事,估计我也不会过来。姑娘你刚看见那木雕,本来我是打算送给我那小外孙女的,结果你看又闹出这些个幺蛾子,不晓得这两天能不能赶回去咯。” 宋伊能品出这人情绪上的那点子急迫:“您似乎...不太喜欢待在村里?” 男人明显犹豫了下,像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斟酌之后才开口:“倒也没有,主要确实很多年没回来,哪怕都是村子里的,我也没法子全认出来。而且其实吧...人家未必想见着我这一家子。”说话时,男子下意识瞥了眼车内后视镜,正巧撞上夏墨阴郁的目光,赶忙收回来。 其实夏墨只是对那个黄符感兴趣,加之这几日连着起早,又没空午觉打盹,精神头差了点,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一直盯着看某个地方,难免会让人觉着有几分不友善。 所谓赶巧不过如此,但既然人家视线都看过来,还抛出个转移注意力的话题,他也没理由冷场,便接上话茬:“这话又怎么说?” “你们也晓得,这帽儿山信奉山神,所以啊,村民其实多少带点那啥,你们懂的。刚不说了么,我们家是木匠,还是当时几座山头里为数不多的木匠,很多活计自然也会找上来。” 夏墨觉着这人长篇大论有些浪费时间,也顾不得礼貌,出声打断:“您刚刚把大戏堂拎着说出来,不会是跟那戏堂有关吧?”故作诧异。 昨日上过山,下山后夏墨又自己研究过几座山头的地形,以及山体滑坡前,帽儿山当时的观光路线介绍。他很确定并没有这位前木匠所说的戏堂。 帽儿山之前又开了旅游项目,按理说这类偏传统的建筑是会保留,且作为地标景点的。现下却无影踪,只能说这个建筑真实存在时间较短,在帽儿山旅游业开发之前就已经消亡。 “这位小哥的脑子很灵光啊。” “好奇而已。”这真是一个万能的回复句式。 宋伊:“您继续说。” 男人想了想,组织语言后,言道:“差不多...八七年下半年那会儿吧,那时候口风又改了,说又要开始保护传统文化。一些个有点声望的老人就寻思再把那些老玩意拿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提的建议,就说建个戏堂,也同意了。至于造的位置呢,就在已经成废墟的那个山头,那个帽儿村里。。 当时造势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又是测风水又是算吉日,把几个山头能建房子的工匠都给叫过去了。我家老头子那时候身体还算硬朗,就带着我一起去做活,其实过程也还算顺利,八八年初就造好了。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戏堂的命能那么短啊。”:23uswx 玲珑篇;试探2 :23uswx这人...莫不是个单相思? 宋伊见夏墨露出的眼神,不免这么想道。她总觉得夏墨对这民宿老板有点小心思,否则他的一些行为可太不好解释。 她尊重个人情感,但出于一个旁观者,宋伊不太理解。 …… 后院岁月静好,前门叮铃桄榔。 乔冶带来的装备大多属于轻巧型,稍微大件儿的早早往另座山头运去,这也是让其余人在民宿等了一天的缘故。他们还顺道接了向导,眼下一群人正在往乔家开来的车子上放行李。 后备箱再大也放不了所有人全部的东西,加之山那边条件并不算好,很多东西带了也是白搭,只得挑拣些重要的装包里,届时再背上去。 余下来的东西自然还是放在民宿这边。 不过也有生面孔。 出门时夏墨瞧见有个人手边拎着箱子,不知是打算在这边民宿住下,还是要随宁城大学的那帮子人一起上山。 “那是乔冶带来的随行医生,姓范。”宋伊见夏墨瞧了那人好几眼,便开口解释道,“如果你不想去...可以问他拿药。” 医生啊... 夏墨收回视线,宋伊的话倒是让他想起前脚空桐悦给他处理伤口时的话。 那话倒是有些夹枪带棒,但还挺有意思,下意识用与她相同的语气来回答宋伊:“人家都把台阶递到跟前,再不走就不礼貌了。” “你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走这一趟?”宋伊总觉着这人带了几分不正经,在客栈时没看出来,到了这帽儿山反而开始撒欢了。 “探险。”就是感觉有点在玩命。 “是探险……还是为了吸引那尤老板的注意?” “你怎么会这么想?”到目前为止,他和空桐悦两者的行为,貌似并没有特别串联在一起,甚至对话都很少。 宋伊不喜欢弯绕,便直接切入重点:“感觉你在单恋。” 此言一出,夏墨整个人眉头紧锁,脸都皱巴到一起,宋伊都不用对他的表情进行分析,都能看出这人是一整个不理解的状态。 她感觉他是有点想冒脏话的,只不过还是教养占了上风: “人类表达情感并不是只有喜欢与厌恶两种的。我只是单纯欣赏,再加上一点在乎而已。” “所以你们认识。”陌生人之间,是鲜少会用到在乎这个词汇的。 “是。”知晓情况只是早晚,夏墨认为这种可能会影响后续信任度的事情,没必要隐瞒。 “难怪~”宋伊见他俩磁场微妙,果然是有些渊源在的,“交谈那么久,你们两个人莫不是达成了什么合作?”夏墨能混到帽儿山这个队伍里,自然是不会吝啬与旁人携手同行一道做事。 “算...也不算。” “?” “她不信我。” 他语气平淡,但宋伊觉察出他的微妙,直到上车都没再谈论这个话题。 …… 来接人的是另个未见过的男子,皮肤有些偏黑,应当也是常年做活的人。不过看他相貌与先前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略微有几分容貌相似,估计是有点亲属关系。上车前夏宋两人达成某种默契,宋伊坐副驾驶,而夏墨则坐到副驾驶后的座位。 他坐进来时,目光瞥到车内后视镜上挂着个黄纸的平安符,符纸很新,应该是近些日子才搞来的。 宋伊拉开车门发现副驾驶上放着件外套。开车的人似是没想到会坐副驾,却也是很快反应过来,把外套收回来,搭到自己驾驶位的椅背上。 衣服被拿走,副驾驶位还放有别的物件——一个约莫拳头大的木雕小猪。瞧那木雕上的刻痕,应当是手作物品无误。 她把木雕拿起,坐了进来,顺势把东西递给那人,于是几人间的话题就这么打开了。 “木雕怪可爱的,不知道您在哪儿买的。” “就是个给自家孩子随手做的玩意儿,不值什么钱。”突然被人夸奖,男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您是木工?”夏墨在后座适时补充一句,继续延展话题。 “是啊,往上几辈都是木匠,早些年对面山头村子里的大戏堂还是我和我家老爷子建的呢。可惜到了我这辈稍微走偏了点,跑去做生意。”男人答道,看着前面有些坑洼的路有点头疼。 “主要老路子实在是挣不到什么钱。前些年独身的时候还能凑合,后面结了婚,家里还有小的要养,就只能找新路子。和我那堂哥,就是早上跟尹香琴一道来的那个胖子,合伙做了个买卖,挣了点小钱。” 车子开的颠簸,磕磕绊绊,宋伊坐在副驾驶,很直观能看见开车人的面色,应当是对路况不太熟悉。 “您应当不常住村里吧。”毕竟宋伊见他方向盘都快打出节奏来了。 “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九几年那会儿小孩要考高中,就索性搬城里定居,后面孩子结婚生子,就更没空了,要不是我那堂哥硬拉,又刚好是族长家办喜事,估计我也不会过来。姑娘你刚看见那木雕,本来我是打算送给我那小外孙女的,结果你看又闹出这些个幺蛾子,不晓得这两天能不能赶回去咯。” 宋伊能品出这人情绪上的那点子急迫:“您似乎...不太喜欢待在村里?” 男人明显犹豫了下,像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斟酌之后才开口:“倒也没有,主要确实很多年没回来,哪怕都是村子里的,我也没法子全认出来。而且其实吧...人家未必想见着我这一家子。”说话时,男子下意识瞥了眼车内后视镜,正巧撞上夏墨阴郁的目光,赶忙收回来。 其实夏墨只是对那个黄符感兴趣,加之这几日连着起早,又没空午觉打盹,精神头差了点,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一直盯着看某个地方,难免会让人觉着有几分不友善。 所谓赶巧不过如此,但既然人家视线都看过来,还抛出个转移注意力的话题,他也没理由冷场,便接上话茬:“这话又怎么说?” “你们也晓得,这帽儿山信奉山神,所以啊,村民其实多少带点那啥,你们懂的。刚不说了么,我们家是木匠,还是当时几座山头里为数不多的木匠,很多活计自然也会找上来。” 夏墨觉着这人长篇大论有些浪费时间,也顾不得礼貌,出声打断:“您刚刚把大戏堂拎着说出来,不会是跟那戏堂有关吧?”故作诧异。 昨日上过山,下山后夏墨又自己研究过几座山头的地形,以及山体滑坡前,帽儿山当时的观光路线介绍。他很确定并没有这位前木匠所说的戏堂。 帽儿山之前又开了旅游项目,按理说这类偏传统的建筑是会保留,且作为地标景点的。现下却无影踪,只能说这个建筑真实存在时间较短,在帽儿山旅游业开发之前就已经消亡。 “这位小哥的脑子很灵光啊。” “好奇而已。”这真是一个万能的回复句式。 宋伊:“您继续说。” 男人想了想,组织语言后,言道:“差不多...八七年下半年那会儿吧,那时候政策又改了,不破四旧了,说要保护传统了。一些个有点声望的老人就寻思再把那些老玩意拿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提的建议,就说建个戏堂,也同意了。至于造的位置呢,就在已经成废墟的那个山头,那个帽儿村里。 当时造势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又是测风水又是算吉日,把几个山头能建房子的工匠都给叫过去了。我家老头子那时候身体还算硬朗,就带着我一起去做活,其实过程也还算顺利,八八年初就造好了。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戏堂的命能那么短啊。”:23uswx 玲珑篇;试探3 :23uswx八八年...对夏墨来说是个敏感的年份,尤其是在孟仙桥家看到那张照片之后。 宋伊通过后视镜观察到夏墨微妙的表情,心里已然有数。 她先前还在琢磨,他对待一些事情的反应不太符合既定印象。看来从一开始她的思路就产生了偏差。这个人来帽儿山...或者说来宁城的目的,就与他们不相同。 夏墨有所思没顾得上搭理那大哥,所以宋伊就给了个反应,毕竟总得有人捧哏,话才能接下去。 “八八年初,戏堂刚建好没多久,就来了个戏班子,听说是从外地过来的,这不刚好应了村里那些个长辈的心意么,村里人同意,戏班子也就这么住下。再到八八年夏天那会儿,又来了一伙人,有老有少,说是来谈生意,出手可谓是阔绰的很,给的钞票都是大张大张。想着他们人多,村里条件简陋招待不周,索性同样安排到戏堂那边暂住。 那伙人生意谈的也快,没几天就已经到了尾声。事情就出在他们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那天也是戏班子在这边唱的最后一场戏。前头都很顺利,后半夜的时候,戏堂不知怎么的突然起了火。据当时住在戏堂附近的人说,那火烧得又快又猛,好多桶水浇下去愣是一点儿没小,扑都扑不灭。大晚上好多人都在梦里呢,根本来不及跑,戏班子的人基本都烧死了,谈生意的那伙人也是伤的伤死的死,啧啧,可惨。”即便过了多年,回想起还是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猜到当年谈生意的那伙人是乔家的并不难毕竟,帽儿山的开发就是乔家带进来的。宋伊更感兴趣的,还是关于火烧戏堂的后续:“那请问是谁殓的尸?”那些年交通不便,突糟横祸,总得有人出来简单料理后事。 “是他们村村长组织人收拾的,至于尸体的去向...我也不太清楚,就算葬也是葬在他们那个村子附近。主要这么多年过去,那村子又被泥石流淹了,就算后面有人想去找,估计也找不出什么花来。主要这事儿是在谈好要动山头之后突然发生的,所有人都觉得蹊跷。人嘛,总得给事情找个理由,有人说是外来人的行为触怒了山神,山神降下神罚,才导致的大火。信奉山神的村民就在山头闹事企图阻止工程进行,僵在那里好些日子。” 山神降山火...这个说法夏墨总觉有些耳熟。哦,昨天爬山时姓聂的向导提过。只能说招数不怕旧,有用就成。 宋伊:“但最后还是建成了,甚至还成了带动帽儿山发展的景点。”而巧妙的是,按照对方的说法,犯了忌讳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入乡随俗,打不过就直接加入。”坐在后座的夏墨吱声,给了宋伊答案,“对面山头的红枫林里就有一座山神庙。” “听这语气,小哥已经去过了?”开车的男子语气微妙,连带着透过后视镜看夏墨的眼神都带了点异样。 夏墨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反倒十分平淡地说:“嗯,昨天爬个山,碰巧路过,只不过那山神庙瞧着就破烂,隔着外墙往里瞥了一眼,院里全是杂草,哪有能够落脚的位置。” 听见夏墨这么说,男子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宋伊也顾不得昨日夏墨出门那些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选择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山神在帽儿山这帮人眼里还是一个敏感词,这种事情上起冲突是十分没必要的事情。 “对了,今早尹香琴的儿子闹事,除了好奇他是做什么事之外,我还看她那儿子脸色奇差,心里有点疑惑,您可知道那人生了什么病?”这个问题是宋伊早就想问,只是找不到时机,现下刚好便也凑上了。 情绪被中途打断,男子又恢复了正常,十分礼貌地回答宋伊的问题:“这个嘛,具体我也没打听过啊,不过有一点,她那儿子那病,需要时不时输血的。”农村家庭,本来就是捉襟见肘,偏又生的是个长久的病,可不就雪上加霜么。 “至于她那儿子之前是做什么的,巧了,刚好那孩子没生病前,是在我堂哥的加工厂上班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时尹香琴会跟那个男人一道来。 “山脚下工业区的金属零件加工厂么?”夏墨又是稳定发挥,抛出一个宋伊所不知晓的点。 只是宋伊留意的到,身边开车的人同样可以。 “这位小哥去的地方可真不少。”话里倒是没否认的意思。 “早些年来过帽儿山一趟,当时景区热闹,想着再来一趟,没成想物是人非,泥石流把该毁的都毁了,我闲来无事,也就只好爬爬山,东逛西走了。” 嘴上这么说,夏墨脑子里想的可不是这回事。这个开车的大哥多半是带着传话的任务来的,可是呢,大抵这人不时常在村内居住,有的话说出,他的情绪自然也就外泄了。一时间夏墨不知该说这人的防备心是重,还是不重。总之话里几分真假很容易听出。 联想到尹香琴的叙述,再加上夏墨那夜去工业区瞧见的景象,不论是他过去可能经历过的,亦或是他的病因,他的近状,基本上能推敲出来个七七八八。 除去先天因素,后天的情绪和生活环境都能成为病症的诱发因。 在尹香琴的诉说中,汪书德是个刻苦的孩子,哪怕成绩落榜去打工也是勤恳的人,努力赚钱贴补家用。 一个污水排放不规范的金属零件加工厂,努力上班加班的人,以及需要输血的病。这汪书德的病,跟这加工厂脱不了关系,十有八九是金属中毒导致的病症。但具体是哪种,可能得抽查水质检验了。 推敲的差不多,夏墨也愈发大胆,说的话针对性也是很强:“对了,您先前说与堂哥一起合伙干生意,就是这加工厂吧。” 男人眼角明显抽了一下,显然是有心虚的成分在。 “是啊,一起开的,但没法子,我实在是学不会那些个机器操作,后面就只能分开了。” “现在您在做什么?”二连问。 宋伊眉头皱起来,对夏墨突然的冒进不满。 “我是个木匠,还是做本行最自在。所以就在桑县那边开了个小的地板厂,规模不大,勉强能糊口。”男子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但他很清楚,这份压力源于他自己,而后座那个人,只是有意无意把事情往明面上挑。 就在前座两人以为夏墨还要蹦出什么不友好的话时,他却跟泄了劲儿似,没有继续追问。 “是么?那也挺好的。”夏墨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理念不合握手告别,总好过剑拔弩张的分道扬镳。” 男人也是个会顺坡下驴的,咽了咽口水,平稳情绪后说道:“没办法,有了老婆孩子,总得多顾及些。” “确实该多顾及,有顾及...是好事。”夏墨说完后这句没再吱声。 车子开进村里,天空又飘起了雨。 宋伊觉着无聊,眼睛盯着那雨刮器,看它在车前玻璃上卖力摆动。 大抵是又起了风,雨打到玻璃上的声音变大,忽然车前玻璃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东西糊住,男人看不见前路,便立刻踩下刹车。 飘来的似乎是什么传单,十几张纸因雨水而紧贴在玻璃上。纸张也因被浸湿上面的内容透了进来。画像上的人物腾云驾雾面色严肃,宋伊还没来得及看细节,驾驶座上的男人反应比她更大。 “啧,真晦气。” 男人边骂边解开安全带,应是打算下车。 宋伊觉着古怪,伸手拉住他。 “先等等。” 话音未落,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砰的一声,车上三人同时间扭头查看,只见车窗外有个人影,那人影手一直捶着车窗,脸庞因贴在玻璃上有些挤压变形,企图借此看清车内的情况。 * 汪书德被带回,关在窄小的房间内,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两手却仍旧被扎带反绑,并没有因‘回家’而得到别的优待。 他望着墙壁,似是在发呆,可转头就翻身下床,甚至抬脚将屋内的凳子踹翻在地,闹出好大一声响。 尹香琴欲出门,听到这动静只好折返,手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锁。屋内的狼藉无疑是让人恼火的。 “你还嫌今天惹的祸事还不够大嘛!”将人从地上拽起,汪书德朝她的手腕处咬了下去,颇有不把她咬下块皮肉不罢休的架势。 尹香琴咒骂着,对方却是越骂撕咬得越狠。她痛极了,顺势抓起手边不知什么物件,对着汪书德的头便砸了下去。 鲜红的液体飞溅到脸上时,她才堪堪回神,自己用的是方才被踢倒的那把椅子。此刻血液顺着被砸破的口子往外淌着。因突发的冲击,汪书德到底还是松了嘴,跌回地上,身体抽搐,他嘴角是咬破尹香琴手腕沾到的血。。 此番下来,似乎两人是谁也没占到好处。:23us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