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娘亲叶楚月》 第3736章 算尽人心为大楚,长命平安我都要 她笑吟吟地看着楚云城,眼眶翻涌出的猩红浪潮,如一头乱世吃人的魔兽。 戾气之重,宛若炼狱爬出的魔鬼。 黑金龙袍披在身,亦作人间王。 海神大地的一场战役。 她付出太多。 她经历太多。 远观的楚云城,还真以为她是怀揣正道的人。 差点儿忘了。 她是焚世天罡的魔。 楚南音归还的眼睛,解不了她的心头苦。 消不掉无间地狱的恨。 既得利益的楚南音该还这份债。 始作俑者的楚云城、楚祥更该死。 楚云城浑身发寒,打了退堂鼓。 但来这海神大地一趟不容易。 想到诸天殿封侯所带的荣誉,更有了主心骨。 一鼓作气道:“月月……” “你是天生的战士,没人比你更适合做女帝。” “南音,南音不如你。” “大楚为她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去铺路,可她不中用。” “你看你,多出色。” “你想想,要不是这一番历练,你焉能有今日的作为?为父又怎能没半点心思付出?” 楚月听着这厚颜无耻的话,笑了。 她从未想过作恶之人会痛改前非。 想着楚云城从根本上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那不重要啊。 楚云城的喜怒嗔痴,不值一文。 “那我要你杀了楚南音呢?”她问。 楚云城愣住,心口痛了下。 “我是说,我要你杀了楚南音,我才认你呢,才愿意放下前仇旧恨呢?” 她嫣然一笑,眼底的嗜血如波涛涌聚。 楚云城如在人生的岔路口,陡峭凌霄的悬崖边,瑟瑟风里孤独屹立彷徨了很久。 但他并未立马回答精确,留了个心眼,“小月,只要你先认祖归宗,什么都好说。” “所以,你会杀了她,对吗?” “对与不对,全看你的抉择。” 楚月嘲讽地看着这位衣冠禽兽的楚家主。 那在大楚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的小公主,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可怜呢。 “滚吧。” 楚月不再与之周旋。 “月月,我是你的父亲,你怎能……” “若没有我,就没有你的存在。” “我赋予了你的生命,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会被丢下无间地狱,难道你就没有半点错吗?” 楚云城恼羞成怒,憋红了半张脸,瞪圆了眼睛,怒然地看着楚月。 楚月立于寒风,默然无声,眼底的杀气和内心的寒意成正比,她自嘲生而为人的复杂,有些情绪自己遏制不住,自从脏腑出。 “她何错之有?!” 身后,传来了铿锵凛冽的喝声。 楚月回眸,眼底的阴霾和寒意烟消云散。 梧桐树后,徐徐走出了熟悉的身影。 是她的父亲。 伟岸、巍峨,不可动摇。 就算只有一臂。 也如高山之上的参天树。 叶天帝踏步而出,站在楚月的跟前,将女儿护在自己的身后。 “她从来没错,错的是你,是楚祥,是大楚。” “可恨你们一步错,步步错,不知悔改,不配为人。” “没心没肺终日做些损阴德之事的人,也妄想得到福禄一飞冲天,旁门左道终会将大楚反噬一日不如一日。” “楚云城,你不仅错,你还大错特错,甚至为了掩盖自己的错,恶语相向,歹毒心肠,并且在这歧途一去不复返。” 叶天帝冷漠地看着楚云城。 他能和慕倾凰那样,接受一个愿意疼爱女儿的雪挽歌。 但绝不接受一个蛇蝎心肠毫无担当的楚云城。 楚云城忮忌叶天帝,当下便隐忍不住了内心的翻涌,双手滚烫,掌心溢汗。 他锋锐的眼神看向了后方的楚月,脱口而出如下令:“过来,月月。” 楚月默不作声,从叶天帝的身后,走至了父亲的身侧,冷眼瞥着楚云城。 根据《洪荒律》,楚云城虎毒食子,必遭惩处。 若是孩子弑父,一生尽毁。 可怜楚云城一把年纪还是不谙世事的蠢模样。 楚祥是个人精,焉能不知她对楚云城何等的恨意,哪能只言片语就信了楚云城的所谓真情。 知她性情不好,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就算是从前的父亲不过做个痛快刀下鬼哪会犹豫片刻。 楚祥算尽了人心为大楚—— 多好的谋算啊。 楚云城来到海神界,因界面压制的存在,实力锐减很多,如顶着大山行路。 他来到楚月的面前,又正逢界主、蓝老等诸多势力簇拥自己的时候。 杀一个近在眼前的楚云城岂非易如反掌? 楚祥再事实以此为要挟。 换曙光侯诸天殿的万般荣耀。 整个大楚都会焕然一新。 “楚云城。” “你想过吗?” 楚月淡淡地问。 “什么?”楚云城一时未反应过来。 “你来此地,我会不会杀了你?” 楚云城眉头皱起,满额大汗,无比警惕地看着明月。 “但我不会杀你。” 楚月话锋一转,“本侯担心,杀了你后,楚祥以此来要挟,逼本侯将曙光侯的殊荣同分大楚,共享甘霖,那本侯为了求生,说不定真会点头答应,真就跟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了。” 楚云城蓦地瞪大了眼睛,呼吸都跟着急促。 他从未这般想过…… 楚月又说:“《洪荒律》楚家主应该比我更明白,难道说,楚家主决计来送命,就为了上演这一出好戏。既能消我之恨,又能和大楚做交易。牺牲你一人,换来本侯与大楚的安宁和平,还真是一桩好买卖。楚家主,你真是为了大楚什么都做得出来。” 楚云城惊出了满背的汗。 寒意涌过四肢。 这其中的关系纠葛,以及背后隐藏的深意,越想,越觉得后怕。 作为楚祥唯一的儿子,他从不会这样去想自己的父亲。 哪怕楚祥是第一个发号施令,要宰杀明月自己亲孙女的人。 楚云城也不觉得害怕,认为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作为大楚的掌舵者之子,更是感同身受呢。 便从未想过,父亲为了大楚的利益,会把自己作为秤砣上贩卖的鱼肉,推上那任人宰割的砧板。 孙也好,儿也作罢,都比不过大楚的千秋基业,后世传承啊。 一阵阵寒意浸透脏腑。 如在深夜跌进冰冷的湖随时溺毙。 那种被冰冷和死亡将至气息包裹的感觉,衍生出了无尽的恐惧。 楚云城的脸色覆上了一阵白,还在强装镇定,不敢露惶惶。 “月月,不可胡诌。” 他咽了咽口水。 “我诚心而来,哪能拿血肉做买卖?” 男人踩着流光般的月色往前,逐步地靠近了楚月,忽视掉叶天帝的存在,还有种暗暗较劲的意味。 “你已是为人母亲的女子了,你也身兼重责,该知为父的难处。” “你这道貌岸然的父亲并不知我的言不由衷,如若他和我易地而处,他又何尝不是我?” “昨日之事皆成云烟,往事该如灰烬散,你我父女,和好如初,才是重中之重。” 楚月笑了。 “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愚昧,蠢笨如猪,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脑的浆糊,惯会说些没心没肺的话。” 楚月嗤笑了一声,言语冷冽,毫不客气,直把楚云城说得灰头土脸,垮了脊椎骨。 “往事云烟,该作灰烬散,你说得轻松自在,无非因为在过去被烧作灰烬九死一生受苦受难的不是你。” “楚云城,我当真高估你了。” 她往前踏出,目光凛凛。 “若论为人父,你比不上这天下人。” “若论为人君,你上不如楚祥,下不如楚世远。” “夫妻已和离便是两路人,再叨扰雪娘让他无宁日,我定要你碎骨万段,不得好事。” “楚家主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她高高地挑起了眉梢,藏在灵魂的乖戾邪戾,从骨头缝里溢出镌在眉角眼梢。 与之对视的楚云城浑身发寒。 他不愿做死在女儿手中的可怜男人。 他耷拉着头,满身疲惫就要离去。 月影深深。 雪如寒酥。 白茫茫的交织着银色月华,朦了人眼。 数步过后,他顿足,回头看来—— 这一次,豺狼虎豹般的眼睛,直直地锁定了叶天帝如临大敌,满腔恨意不得泄。 偏是不信,当叶天帝知道事情的真相,在面对叶楚月时会没有半分的恐惧。 “你以为她是什么?” “她可是焚……” 叶天帝打断了他的话:“焚世天罡魔吗?” 楚云城眼眸赫然扩大,惊愕如海啸,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寒意陡然席卷了全身。 一点波澜,永不止住。 他定定地看着岿然不动,神情始终的叶天帝,手掌抖动了一下。 原来—— 原来叶天帝竟早知焚世天罡的真相啊。 竟无半点恐惧忌惮。 甚至还如此呵护? 他不信! 不信一个男人,一个父亲,能做到这等地步。 “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我需说明。”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孩子,叶府的掌上明珠,这人世间的金枝玉叶。” “和你大楚,毫无瓜葛。我想,比起在此地多说废话,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大楚怎么就烂透了,是源自于你,还是你的父亲。” 叶天帝字字珠玑,说得楚云城面色如土。 “小月,走吧——” 叶天帝收回了眼神,为楚月拢了拢大氅,拂去女儿发梢的落叶,如寻常人家,道寻常话,“祖母温了酒酿,就等你了。” “好。”楚月勾唇一笑,在父亲面前,清冷眉目褪去寒意,暖流涌动在心眼角都是柔和的,似那年盛夏的晚风。 父女俩踏步同行,不再多看楚云城一眼,如同对待空气般忽视。 楚月没想过点明楚祥目的能让楚云城万分相信,但只要留下了这个疑影,就会挥之不去,阴魂不散地跟着楚云城。 总有一天,会成为楚祥自掘坟墓的祸端。 楚云城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忮忌遍身,从发红的眼睛透出。 他竟有所期待。 期许明月会这样,陪在他的身边。 时而莞尔,喊一声父亲。 春夏博弈赏花。 秋冬温酒喝茶。 …… “我会杀了你的,楚云城。” 所有的期许在脑海里幻化出的楚月声音和满是恨意的一张脸一双眼给冲击为泡影。 他瑟缩颤抖,脚步趔趄地往后退去,不觉间泪水就涌上了眼,想要追上去和楚月诉说这么多年的思念,转瞬想到每一次的思念都是暗藏杀机,便又僵硬着迈不动腿了。 “月月,我真的不配为你父亲吗?” 他丧气垂首,喃声恹恹,自言自问。 “是的——” 斜侧,幽幽传来了一声。 楚云城蓦地警觉,循声看去。 洒了雪的枯树枝上,懒洋洋地坐着一人,身穿血色的袍子,两手环胸,背靠于树,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楚云城,眼梢氤氲着暴戾气息,唇边若有似无的弧度含有讥诮。 楚云城知道这人。 叶无邪。 叶楚月唯独认定的兄长。 “你们竟真的不怕焚世天罡?那可是魔,会带给你们带来灭顶之灾的,会下地狱的。” 楚云城一闪而过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如吞金般窒息。 他难以接受自己因为惧怕而丢下无间地狱的孩子,竟有那么一批人,情愿下地狱都想着托举。 “她从未带来过灭顶之灾,她带来了无法估量的美好。” 叶无邪问:“雪夫人怀我小月时,大楚渡过了难关,并得到月族青睐,那时风光无俩。楚家主,你可想过,这是小月带来的好?” “她所过之地,并未留下过祸患祸端的灾,相反,她在的地方,河清海晏。” “就算有灾祸,也会被她抚平,这是她的好。” “楚云城,她很好,她不会让我下地狱。” “如果有朝一日,你看我在地狱里,那只能是因为我该死,我的命数就该在地狱里沉沦,和小月无关。” 戾色很深的男子,和往日里的邪佞阴绝截然不同,竟在心平气和,与楚云城对话。 楚云城瞳眸紧缩,无法相信,这世上竟有这般纯粹真挚的兄妹感情。 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叶无邪所说的话,让他回想起了往昔。 不管是他,还是楚祥。 都将那几年大楚的崛起,归功于楚南音。 “不可能!那可是焚世天罡魔啊。” 楚云城连连后退,挥动的衣袖斩去了顺着月光飘落下来的雪茫茫。 “她也是衔神珠而生的人。”叶无邪不紧不慢地纠正,眼底深处狂涌杀机,末了又缓缓掩下如个无事人。 经叶无邪的提醒,楚云城想起了明月的神瞳,他从未见过如此纯正的金和神性。 放眼洪荒界,那是绝无仅有。 乃至于是诸天万道,亦是罕见。 而当他把神瞳放入楚南音的眼中,神气消散了太多。 要不是这么多年来的细心养护,耗尽了半数家财,早就烟消云散了。 “楚家主,真可惜。” “可惜?” 楚云城紧盯着枯树上的男人看,一轮皓月遵循黑夜轨迹在男子的背后升起。 男子百无聊赖地玩着枯树枝,指腹碾碎了雪花,像是无害的人儿,有几分幼童的稚气。 在楚云城的注视之下,过了半晌,叶无邪才好整以暇地懒声说:“你本该是神的父亲,不可惜吗?一念之差,竟天地之别。你没接住泼天的富贵,也对不住神的考验,所以,神将你丢弃了。”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直中要害,在黑压压的树上,欣赏着楚云城的神情龟裂出从未有过的绝望,才是叶无邪想要的杀人诛心。 “你说,可惜吗?”叶无邪敛起眉目的阴鸷,缓声问道。 楚云城的脸色相当难看,咬着牙不语。 是啊。 他原可以成神的父亲。 为何非得是灾厄。 如若说,那是降生大楚的神呢? 正如叶无邪所言。 从九万年前,时至今日。 叶楚月所在的地方,和其有感情羁绊的人,都只有好处啊。 是他被父亲带着,一直朝焚世天罡的方向去想,反而从未思忖过神的存在。 “我很好奇。” 叶无邪饶有兴味地看着楚云城的神情变化,见时机到了,便又问: “我很想知道,是你一手造成这局面,还是听从了旁人的怂恿?” 楚云城想到了阴恻恻的父亲,习惯了号令群雄的老爷子。 那时,挽歌生下明月,他怀揣着何等激动的心。 抱着异瞳的孩子,虽心生惧怕,但也没想过要杀死这个孩子。 正是父亲! 是父亲他让自己去做这些狠毒的事。 把明月丢进无间地狱不说,还要挖掉明月的神瞳。 时间证明了一切。 神瞳在楚南音的身上毫无神性可言。 父亲的决策错了。 可父亲从未认过错。 楚云城脸色愈发难看,却并未顺着叶无邪的话说,而是冷着一张脸道:“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 “也是,不管如何,我得感谢你们,让我成为了神的兄长,成为了曙光侯的长兄,这泼天的殊荣,我接着。” 叶无邪平静地笑,俊脸上的五官如画精致,摆在台面上的话实乃阳谋,但对付楚云城就够了。 即便楚云城听出了他挑拨离间的弦外之音又如何,前有小月所说的“弑父交易”,后有他的“错失神”论。 叶无邪从枯树上一跃而下,伸了个懒腰,眉角阴鸷又消散些许。 他勾着唇,眉梢轻挑,笑不及眼底如看跳梁小丑欣赏着自我挣扎的楚云城。 “没有真心的人,才是要下地狱的。” 言罢,他踏雪而去。 “可她不是神——!!” 楚云城往前走出一步,欲追上叶无邪,盯着叶无邪的背影,压着嗓忍着情绪之苦低吼。 “她不是神,谁又会是神呢?” 叶无邪回眸看来,眼梢蔓延开了血腥的绯红,笑意愈发浓郁,眸底倒映着楚云城惨白的脸,漫不经心说出让楚云城错愕的话。 麒麟靴踩着满地的积雪,以漫天霜华作披风,叶无邪走出了楚云城的视线。 楚云城在原地站了很久,失魂落魄的,如行尸走肉。 周遭都是刺骨的寒气,从衣襟、袖口往皮肉里钻去。 回首九万载,自己一直在失去。 他也曾酩酊醉酒,涨红了脸,摇摇晃晃想去雪挽歌的房间,道出当年之事,说清有关于明月的实情。 那也是他的孩子。 虽被他亲手杀害。 他也曾有过父亲的感情。 就算只有一丝,也足以叫他今朝断肠啊! 他也曾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挽回,偏偏都被冷血冷心的父亲亲手阻挡,斩掉了他的回首之路。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破南墙不肯回! 他就要进了雪挽歌的院子。 是父亲派人擒下了他。 一盆盆冷水浇灌。 父亲的手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逼他清醒。 “逆子,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作为一家之主,你难道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该说什么吗?”楚祥怒喝。 楚云城清醒过来,对上父亲失望的眼神,却流出了痛苦交织的泪水。 “爹,我亲手杀了我的女儿,我很痛。” “挽歌有一天知道真相,绝不会原谅我的。” “不会的。” “我不想失去她。” “爹,你不知道,我看着南音的金瞳,我总会想到那个孩子。” “你说,如果她还活着,会不会对我笑,喊我父亲,会不会也是一个很乖的……” “啪!”这一巴掌,楚祥打得很狠,直接在楚云城的脸庞留下了渗血悚然的红色掌印。 楚祥一盆冷水浇了过来,浇得楚云城衣裳湿透风一吹就是彻骨的冷。 “你好好冷静冷静,就算你现在说出来,以挽歌的性子,绝不会原谅你的。” “她的性子,你作为丈夫,应该比我更清楚。” “她只会恨你,恨你杀了她的孩子,哪怕她那不中用的肚子只生下了一个不中用的魔,害我大楚险些覆没。” “这就是你找的好妻子,你非她不娶的好姻缘!” “你想干什么,我拦不住,但只要是有碍大楚的事,我决不允许。” “如若雪挽歌她得知真相,妄图伤害大楚,即便她是我的儿媳,我也不会原谅,绝不留情。” “……” “啪嗒。” 雪地里,楚云城跪在了地上。 身上又是厚厚一层积雪。 白得纯粹,让他感到恶心。 他闭上眼睛扯着唇苦笑,嘲声道:“就算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也不会留情的,对吗,父亲大人。” 无人回答他的话。 迎来过往,三两清风三两雪,还有轻愁的月诉不尽多少载的殇。 楚云城跪了好久,想要支棱起身,奈何跪的太久,腿部的血液不流畅,发麻得险些跌倒。 他一手撑在地上,磨破了掌心,跪坐在地上揉了揉僵硬的腿,缓了半晌才站起身。 原想打道回府,但鬼使神差的,想要去看一看雪挽歌,和他的……明月。 “谢将军,许将军,有人要往侯爷那里去,该如何去拦?” “好像……好像有上界的气息。” 守卫来到谢承道、许流星身边问。 “上界来人?” 谢承道疑惑,“会不会错了,上界来人,怎会悄无声息?上界的人,又怎么会来界天宫?当界面压制不存在吗。” 许流星略略思忖,眼底寒光流转,“莫不是,大楚。” “大楚?”谢承道骤然警惕,端出剑拔弩张随时指哪打哪的架势,眼睛里迸发出雷霆之威,“大楚来人,定要伤害侯爷,由不得他们欺人太甚。” 许流星微微一笑,看着一惊一乍的谢承道将军,有几分无奈。 生怕谢承道一时奋勇热血,当真提刀去见了血。 “谢兄,若真是大楚来人,侯爷定不会有损伤。” 谢承道停下了脚步,“何以见得?” 许流星睿眸深邃,眉宇青涩。 “大楚派人前来,定是有所图,楚凌公子削发为僧也不见大楚这般焦急,一则图雪夫人,二则图侯爷。” “图侯爷?他们对侯爷毫无仁慈,只怕想杀之而后快吧,有什么可图的?除了来刺杀侯爷,难不成还能……” 谢承道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悬河的话语声戛然而止,与许流星深深对视了眼。 许流星点点头,认可了谢承道的灵光。 “原是有利可图。” 谢承道狞笑:“看来那大楚,想要攀附诸天殿的荣宠了。” 许流星不语,看先了西北角。 一道身影,从如沙细雪中走出。 衣袍是刺目的红。 “邪公子。”许流星敬重作揖。 谢承道侧首一看,赶忙拱手,“邪公子深夜来此,可是有要事相商?” “是关于上界来人的事。”叶无邪说。 谢承道满脸的严肃,凑上前,手刀往脖子上一抹,比划了个干净利落的手势,眯起凶狠的眼睛咬着牙问:“邪公子可是想趁此机会,将那不速之客给宰了?公子安心,为侯爷效命义不容辞,一句话的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承道这就去将那来者斩成三节。” “不用了,放他进去。”叶无邪则道。 “公子这是?” “不会有危险的。” 叶无邪的话语声很轻,有着一如既往的冷,眼梢的阴邪之气让人不禁想到血鬼的痕迹,方而胆寒。 谢承道只得按照叶无邪说的去做。 却在叶无邪走后,拧着眉深思:“邪公子这是何意呢?他应该比我更担心侯爷才对。” 百思不解叶无邪的做法。 许流星望着叶无邪消失的方向,空空的只余下松软轻盈的白雪。 “兴许……” 少年低语,“只会走出阴霾,去触摸光,才会被光给焚得羞愧难当吧。” “什么意思?”咬文嚼字的谢将军听不懂,暗搓搓的只想许将军说人话。 少年咧嘴一笑,言简意赅:“大概,是想让大楚来人,看到什么才是人间的真情可贵,方才能自惭形秽吧。” 谢承道懂了,高深莫测地摸着下巴,“原来如此,巧了,许将军和本将想到一块儿去了。许将军,本将是想考考你,没想到你脑子和本将一样的灵光。” 许流星笑而不语,稚嫩青涩,还有着少年老成。 从前。 许流星和他部下的军队,都是最末流的。 守备军不如前锋军那般威猛,但有着自己的价值,正如盾比之矛。 …… 楚云城身如鬼魅,行于暗夜,畅通无阻进了界天宫内。 笑语声远远传来。 他像行尸走肉,痴痴地看。 那里,是黑夜里的芳菲天。 “祖母温的酒,便是好喝。” 楚月汩汩地饮酒如喝水,咬了口桃花酥,甜而不腻的醇香蔓在唇齿间,直冲咽喉去,是让人留恋不舍的味道。 她说:“桃花酥也好吃。” “小楚喜欢便好,祖母要为你酿一辈子的酒,我们小楚,可是无酒不欢的。” 太夫人握着金灿灿的拐杖笑容满面,自豪道:“祖母祖传的精酿手艺,就算放在上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临行前,掐着时间想多陪伴孙女一些。 “好。”楚月咧着嘴笑,“那我便喝上一辈子。” 那是在家人之前难得流露出来的神态。 没有紧绷的神情,皱起的眉。 也没有运筹帷幄的疲惫,在锋芒杀机中求生的难得喘息。 酒暖暖的。 胃里,心里,都暖暖的。 今年的冬天,不算冷。 “小楚月,别提了。” 慕临风嗷呜惨叫,“我帮你祖母酿酒,稍有个打盹儿,都得被骂好几句。” 小舅舅越说越气。 “去找母亲告状,又被骂了一顿。” “找父亲说道,父亲熟视无睹。” “你说,有这么个理吗?不就打了个盹儿。” 慕临风闷哼了好几声,还特意去看卫袖袖获得同情,企图拉帮结派。 “袍袍兄,你说对吧?” 卫袖袖一怔,问:“袍袍之意,从何而来?” “哦——”慕临风应了一声,“是那秦怀鼎老先生所说,说这是你的乳名。” 秦怀鼎一生都想把卫九洲的儿子占为己有,连名带姓都取好了,以袍对袖极致工整。 小老头儿还觉得十分大气。 反观袖袖,小家子气。 卫袖袖两眼一黑,又回到了被秦怀鼎捉弄支配的恐惧。 “慕兄,我觉得……”在慕临风两眼放光的注视之下,卫袖袖轻咳了数声说:“我觉得,二位老夫人骂得好。” 慕临风:“???”这厮到底是谁的拜把子兄弟啊? “挽歌,你多喝些汤。” 慕老夫人留意到了沉默寡言的雪挽歌,“汤里有小月特地嘱咐的神农丹,还有一些稀有药草,适合你的底子。” “老夫人有心了。”雪挽歌一双白皙纤细的手,端起瓷碗喝了一大口汤,身体确实舒适许多。 “你这孩子,就是心事太重了,应当放宽些心,没什么过不去的。人生在世,为己则顺。”太夫人宽慰道。 雪挽歌看着楚月,欲言又止。 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玉璧。 是一个平安扣,用红绳系列,还吊着一颗月光石,被她镌刻成了圆月的形状,拇指大小。 “老夫人说得是。”雪挽歌温声回。 她看了眼慕倾凰,握着平安扣的手,更是加重了些力道,乃至于骨节渗出了白。 她听闻。 小月弄丢了慕倾凰所赠送的长命锁。 悲恸到吐血。 长命锁。 平安扣。 都是母亲对儿行千里的担忧。 她一怕自己送的无关紧要。 二也担心慕倾凰心中不快。 “小月,你阿娘有话对你说,别再喝了。” 慕倾凰看了眼饮酒而乐的女儿,畅快道。 楚月懒懒地靠在椅上,吊儿郎当的松垮,没个正经模样。 黑金纹的大氅披在身,特别的暖和,半壶酒下肚,她惺忪地看向了慕倾凰。 雪挽歌当即紧张到正襟危坐,露了些怯,袖衫下的双手紧紧地绞着平安扣。 这份迟了多年的心意,她怕玷污了纯洁的女儿。 慕倾凰。 罗玲玲。 这两个母亲对明月的好,都不在她之下。 相反,她的爱平均给了每一个孩子。 落在明月身上的,不算多。 甚至还有点儿少。 她觉得,自己微薄的感情拿不出手。 就像这份迟来的平安扣,送不出去。 “阿娘,有话?”楚月眨巴了两下眼睛问,浓密漆黑的睫翼上都沾染着微醺的酒气。 “月月你……吃了吗?”雪挽歌脑子嗡鸣空白,憋出了一句让满座人都侧目的话来。 慕倾凰扶额,哭笑不得。 慕临风用手支着脑袋,看了看雪挽歌,又看了看正在吃的楚月,暗暗道这叫个什么事呢。 “吃了,还吃不少。”楚月扬唇一笑。 雪挽歌微笑:“那就好——” 总算是摆平了过去。 她心一颤,便将平安扣藏起。 有慕倾凰的长命锁就好。 无需再多她的平安扣。 雪挽歌为了掩盖住自己的思绪,端起了酒杯,轻呷了一口。 楚月却朝她伸出了手。 雪挽歌茫然地看着女儿空荡荡的掌心。 “阿娘不是有好东西相送吗?怎么还不给我,我可盼了很久,便来讨要了,阿娘可别怪我无礼。” 楚月咧着嘴笑,莹白的脸噙着少年意气。 雪挽歌发怔。 慕倾凰说:“挽歌可别让小月久等。” “一点薄礼,怕月月不喜。” 雪挽歌轻吸了口气,将红绳缠绕的平安扣月光石拿出。 “月月已有了长命锁,多这平安扣,若是累赘了就不好。”雪挽歌说。 “阿娘此话差异,古往今来,珍稀宝贵的好东西,不怕多。” 楚月精神微动,那平安扣就到了自己的手中,遮蔽日月的檐下也能看到粼粼月光。 雪挽歌有七窍玲珑心,特地镌了圆月,而非是弯月。 月有阴晴圆缺,她盼望明月的人生,如那月满之时。 “你——” “喜欢吗?” 雪挽歌问得忐忑小心。 楚月将平安扣别在腰上,玉璧垂落之时,恰好在衣袍所绣的龙首上。 犹如游龙顶着一轮圆月破海而出,从夜色中来,走向太阳的光明。 “喜欢。” 楚月收起了笑,认真地望着母亲。 “阿娘,我很喜欢阿娘给我的平安扣。” “有平安扣,前路定会平平安安。” 长命锁。 平安扣。 她都要。 正如每一个母亲,她都爱。 雪挽歌红了一双,笑时有泪流出,不觉没入了嘴唇,尝一口苦涩,和内心弥漫的温暖甜味交缠。 她笑着看向楚月,泪如雨下,哽声温婉:“我们月月,定会平平安安,长命无忧的。” 平安喜乐。 长命无绝衰。 是雪挽歌和慕倾凰对女儿的寄望。 楚月的元神之力,犹如温柔的手,春风一般汇聚,为母亲拭去了眼尾的泪痕。 雪挽歌心中的暖流融化了冰川。 一直压抑的本源之力,竟隐隐有所松动,似有要突破的迹象。 楚云城遥遥看着雪挽歌的泪和笑,又看着一家的温情没有算计,不似大楚的冰冷。 他从前,也有这么个家。 从何时开始冷了起来呢? 是秋风瑟瑟时吗? 还是冬天来临时。 楚云城想不起来了。 “雪夫人。” 叶无邪走入了殿内,“晚辈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雪夫人?” “请说——” “晚辈听说,当年雪夫人怀小月时,正是大楚的辉煌之时,都传言,雪夫人孕育的正是祥瑞之胎。” “嗯,有这么一回事。” 雪挽歌细细搜刮陈年的回忆。 叶无邪又问:“怀胎的那些月份里,可有发生过,令雪夫人至今不忘的事吗?” 雪挽歌颦了颦眉,眸光一闪,眉峰舒展开来—— 还真想到了那么一件事。 “那时,洪荒道有个说法,说神会降临洪荒,是洪荒文明飞升的好时刻。” “之后的二十年,洪荒都要把握机遇,有望成为下一个诸天万道,乃至于超过诸天万道。” “这个说法,甚至连诸天万道的人都惊动了,还派人来洪荒观察了许久。” “但后面,并未见过神的诞生,二十年的洪荒好气运,变得平平无奇,结合天干地支五行论道,竟是走向衰败空亡的气运。” “从此,再无人提及神的诞生了。” 雪挽歌清晰地记得这么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她的知己好友还看着她肚子说:“不会是神诞生在你的腹中吧?” 雪挽歌不以为意。 她虽自命不凡,但还没狂妄到觉得自己能够生下神胎。 而今回想,雪挽歌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 毕竟明月诞生的时候,是有神瞳的…… 那…… 算不算是神呢? 那又算不算扼杀了神呢? 雪挽歌看着楚月,满怀亏欠。 楚云城走了。 始终想着雪挽歌的话。 那年有关于“神诞”的事,他也听了一些。 难道…… 他真的能够成为神的父亲吗? 这条光辉之路,真的被他扼杀了吗? 他千辛万苦,跌跌撞撞回到了大楚。 除了侍卫、婢女,儿女没来迎他。 他想。 大抵是夜色深了吧。 好在父亲还是和往常那样盼他归家。 楚云城心里的灯火还未暖洋洋地亮起,想到明月所说的话,又被一片寒意所覆。 他并未去见楚祥,而是在父亲察觉自己归家前,去细查了一番大楚的兵力调遣。 这一查,便是心一凉。 大楚兵力,皆听楚祥的差遣,有破釜沉舟之意,随时去往海神地。 率兵的楚祥,也会去。 楚云城满目的苍凉,渗进咽喉,吞入脏腑,化作一声凄凄苦笑。 去海神做什么? 是认为明月会杀了我,从而和明月谈判吗? 用我的命,换诸天殿封侯的满门荣耀吗? 就算我死了,我还有儿子留在世上,能够继承大楚的霸业。 楚云城脸上湿漉漉的,黏糊凉意爬着皮肤。 他抬手一抹,才发觉是自己的眼泪,源源不断从眼里流出。 第3737章 夜深了,儿子没了 他忽然想—— 被父亲遗弃的感觉,竟是这等滋味。 那时的明月,是否也这般心如刀绞呢? 不同的是,从前他是残忍的凶手,如今成了被遗弃的那一个。 而当人的心中种下了一团疑影,就会恰似附骨之蛆。 就算楚老爷子没有冷血意,楚云城也会朝最坏的地方去想。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安慕小说网 风雪渐大。 他不允许任何人的走动通知,而是令自己的心腹,匆匆去见了父亲。 “楚老,出事了。” 心腹侍卫面色惨白,焦灼来到楚祥的殿宇,一路跌跌撞撞,煞有其事般。 楚祥猛地抓住了椅把,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紧缩着发灰的瞳眸,颤声问:“什……什么事?” “我儿怎么了?” 他面如死灰,痛不欲生。 痛。 当真痛。 亲手把儿子送到孙女手上。 就是为了激怒孙女,要叶楚月一怒之下,伤及楚云城。 他若以此出兵谈和,定能拿下诸天殿曙光侯的荣耀。 楚祥满目泪水,死死地攥着拐杖,皱纹横布的脸苍白如纸,人都快要跌下来了。 “说,快说,云城出什么事了?” 他竟觉得万念俱灰。 又后悔自己的作为。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应该留在人世间的。 孙儿再好,终究比不上自己的孩子。 “家主性命堪忧。” 侍卫单膝跪地,颔首回道:“只传来了微弱的生机,家主好似在像我们求救,似乎遭受了重创。楚老,这该如何是好啊。” “定是明月那个逆女!” 楚祥赤红着眼睛,飒飒拂袖,怒道:“是她害了云城!” “我竟没想到她是这等狠毒之人。” “怪我,怪我,是我害了云城。” “快,想办法联系海神界的人,逼出叶楚月的曙光荣耀!” “叶楚月现在是曙光侯,出了这等事情诸天殿肯定会保她,远在他乡,无法要她付出惨痛的代价,只能与之虚与委蛇,让曙光侯认祖归宗,记在我大楚王室的族谱才是最重要的事!” 丧子之苦,逆流成河。 他多伟大啊。 可恨苍天瞧不见他的卧心藏胆,他的付出。 为了大楚,他能倾尽一切。 可偏偏,大楚在这风雨飘零的世道,夹缝生存,举步维艰。 他定要以曙光侯的殊荣,换得大楚起死回生的机会。 要是在往日,楚祥面对侍卫只怕还会再谨慎细心点。 怎奈他有着真真切切的痛和彷徨,自我挣扎,一宿一宿合不拢眼。 难以打起精气神儿,就忽视了这其中的细枝末节,从而让侍卫趁虚而入了。 “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楚祥怒喝。 夜深了。 儿子没了。 新的曙光要来了。 他也不能闲着。 得召集人亲自去办。 仙武天那天也要有个交代。 楚祥拄着拐杖从宝座之上起身。 “我去一趟仙武天,此事得有个说法,须得征求仙武天尊者的想法。” 他红着的眼睛还有泪,行事作风依旧干脆利落的果断。 悲伤的眼泪蕴着算计的精明。 “不必去了。” 熟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楚祥浑身猛地一震。 第3738章 寒风凄凄的夜 楚祥喉管发紧,涩涩生疼。 他紧盯着寒风凄凄的夜。 雪轻扬,月淡淡。 楚云城跨过了高高的门槛,看向了楚祥。 “你……”m.xfanjia 楚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父亲想问,我怎么如此健全是吗?” “父亲,我对你而言,也不过是个棋子,是吗?” 楚云城觉得好笑,苦涩。 他红着眼睛看向了父亲,只余下无尽的失望纠缠心肺难耐。 他竟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却忘了。 早在很多年前,他还有个胞妹。 有一回。 楚祥修炼邪攻走火入魔,需要血亲的血脉来解这反噬之灾。 于是,父亲将胞妹楚山青炼为药人,以此解读。 后尸首也是草草埋了。 楚云城曾担心过,有朝一日父亲会不会将自己也炼成药人。 答案是否定的。 他可是男子。 不是女郎身。 他不一样的。 终于,在很多年前的今天,血淋漓的现实让他不得不醒悟。 他和楚山青、楚明月对于父亲而言,都是一样的棋子。 执棋的手,曾也温情深厚,和蔼慈祥,又是那么的冷血,似毒蛇的转世。 楚云城犹记得。 雨水淅淅沥沥的那个晚上,雷电声很大。 时不时有闪电如开刃的剑,劈亮了夜。 妹妹淋着雨湿透了最爱的翎羽浮光裙,白煞煞的脸,慌张的眼,脚步仓皇进了他的屋子,惊恐道:“阿兄,别告诉父亲我来过。” “扑通——” 少女跪在地上,如风中的细弱蒲柳。 她重重地咳了几个响头。 “阿兄,求你了。” “父亲要将我炼为药人。” “阿兄,这偌大的王宫,我只能相信你了。你一直对我都是最好的,求你,护我。” “……” 楚祥率领侍卫前来时,楚山青已经躲好。 楚云城嘴里说着不知妹妹去向,目光却是看向内阁紧锁的柜门。 少女被带走时,血红的眼睛注视着楚云城。 “今日之我,焉能不是明日之你。” “袖手旁观的人,来日也不会有人为你抱薪。” “阿兄,你会家破人亡,不得善终的。” “楚祥,大楚王朝有你这样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终会因你因楚云城的懦弱而走向灭亡。” 这是大楚尘封的往事。 很多人都不记得大楚有这么一位小公主。 只有一些年迈的老人清楚。 那是一个明媚炽烈的少女。 不拘小节。 不喜珠宝。 总穿着浮光裙,去那些苦难之地,照拂一些苦主。 她会赈灾施粥。 她会在夏日将绿豆汤送往贫寒人户,秋月备好御寒的衣物。 楚云城不把楚山青的话放在心上。 他可是父亲膝下唯一的男丁。 他不一样。 女儿家,被父母轻视是应该的。 父亲有难。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合适的时候还给父母恩情又怎么算事呢? 楚云城站在富丽堂皇却无比冰冷的宫殿,四肢透着凉。 寒气往骨缝里钻去。 猩红的眼,竭力忍着悲苦的泪。 历历在目是楚山青临行前绝望泣血的眼神。 “你说什么,为父不懂。” 楚祥并未矢口否决,而是装傻充愣。 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 背后要不是有高人指点,绝对不会发现这一步棋的精妙之处。 总不可能是楚明月的提醒吧? 绝无可能! “你苦口婆心让我去海神大地,找明月说和,你觉得,以明月的性子,会轻松与我好吗?挽歌她对明月,呕心沥血,明月方才接纳她。我呢,我做了什么?” “父亲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就犯了糊涂呢?” “不!父亲你不曾犯糊涂,你眼睁睁让我去,就是认为明月鲁莽冲动,性子暴烈。” 楚云城凄绝一笑。 绝望透顶。 “你想要曙光侯的殊荣,你只能以此逼得明月犯下罪业,以此来操控她。” 他还能举一反三,若楚月在此听到,只怕还会有所欣慰,觉得孺子可教。 “明月一旦有把柄在你手上,午夜梦回你也不会惊醒,不会心神不宁整宿整宿睡不着了,不怕明月来找你索命了。” “爹!” “你的眼里,就没有半分感情吗?!” 楚祥却是惊诧。 他没想到,还真是楚月的告知,让楚云城及时归回。 “你宁可相信那野丫头的话,也不愿意相信你的亲生父亲吗?” 拐杖“砰”一声用力拄地,发出了炸耳的闷响。 羞怒的楚祥愤然地看着楚云城。 “你可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会这样做?” 楚祥绝不承认。 “父亲坏事做绝,早已丧尽天良,还有什么是父亲你做不出来的吗?” 楚云城冷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残忍到剜了亲生女儿的眼,还将她丢到无间地狱。若非你,挽歌又怎会与我和离,决然离开这伤心地。父亲又怎么样?!山青公主的死,犹还历历在目啊父亲。这么多年,你可还曾记得你有个因你而死的女儿!!” 多少年来。 这是楚云城头一回反驳了父亲。 一贯是父亲说什么,他就点头应是跟着做。 父亲为他铺好了路。 但也让他误入歧途,悔之晚矣。 “啪!”楚祥一巴掌甩在了楚云城的脸上。 “放肆!” “这是你跟为父说话该有的态度?” “我为大楚呕心沥血,兢兢业业,要不是我,你可能高枕无忧做这楚家主?在这王朝万人之上?” 楚祥气得两眼昏花。 这毕竟是他亲生儿子。 他设计送儿子去死是真。 痛苦也是真。 时至此时,他巴不得楚云城真死在了楚明月的手中。 反倒还有好处拿。 就是因为他有着心软的通病。 他明明可以给楚云城一个必死的局。 却也良心发现,只给了楚云城一条迷蒙的路。 他在赌。 不管结局如何,他都接受。 叶楚月杀不杀楚云城,皆看天命。 否则的话,他完全可以使得计划更加缜密血腥,楚云城更无退路,只能死在曙光侯的手中岂不是美哉? 可恨逆子不知他的用心良苦之谋算。 堂堂八尺男儿在这里计算着小家子气的东西。 哪里有楚家主大丈夫的威严? 楚祥恨自己的心软。 这一生,两次心软,都害了自己。 一次是该将孙女楚明月用弓弦活活勒死再丢进无间地狱,而不是留了苟且偷生的喘气机会。 其二就是楚云城换殊荣的这一步棋了。 “父亲,若作为棋子的是你,又当如何呢?” 楚云城厉声反抗。 “那我会甘愿去死。” 楚祥阴冷地笑了,“为了大楚,去死算什么,下十八层地狱都使得。云城,你到底不像我,随了你那优柔寡断的母亲。若不是生了个废物儿子,我何至于一把年纪还在这里操心谋算,早就颐享天年,有四世同堂的弄孙之乐了。” 楚云城不可置信地看着字字刻薄的父亲。 原来,在父亲眼里,自己就是个没出息的废物。 气头上的时候,总会话赶话。 或是言不由衷。 或是真语吐露。 而不管哪一样,总归都要伤感情的。 父子两这么多年,头一次吵得声嘶力竭。 离心的种子既已埋下,生根发芽之际,就是大楚王室的崩塌之始。 楚祥看着万念俱灰的楚云城,清醒了过来,不再与之争执。 “明月那孩子,多智近妖,她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女儿家。你我,都被她戏弄了,不该中她的计。”楚祥解释道。 就算按捺下来,争吵的事已经传到了楚家儿郎的耳中。 楚南音执笔写字,皱了一下眉,便站起来。 失去光明的她,时而用书香墨宝来陶冶自己。 “这是怎么了……” 楚南音低语。 “别去。” 楚世远默然地翻了下书。 “阿兄?” 楚南音循声偏头。 “大人的事,与你无关。” 楚世远微微一笑。 去了,只怕会惹一身腥。 看来是祖父的计策被父亲识穿了。 他很想知道的是…… 父亲,又是如何得知的? “阿兄,都是我不好。” 楚南音似蹙非蹙的眉宇间,染上了清愁。 她说:“若我长进些,也不至于让父亲和祖父,这般艰难。他们为了我,付出太多,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想扶我为大楚的女帝。不行,我得去看看。” 双耳处,忽而生暖。 楚世远放下了书,拿着银狐皮的绒毛护耳为楚南音罩上。 一双宽厚的手,则是隔着护耳压下,挡住了那些聒噪的声音。 这里距离很近,听得不算清楚,实在是聒噪。 “阿兄。” “嗯。”楚世远低低地应了声。 “有你,真好。” 楚世远叹了口气。 这尘嚣纷纷扰扰,他想让妹妹活在净土。 “阿兄。” 她又说:“我有时会想,要是没有那些事,明月会不会像护着萧离她们那样,来护着我。” 楚世远抿唇不语。 想到明月。 他深深地皱了下眉。 黢黑瞳眸,划过不解之意。 他全然琢磨不透明月。 明月…… 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夜深,月凉如水。 楚世远问了下属有关楚云城的事。 他在大楚的心腹很多,就算在祖父那等谨慎之人的身边,都安插了眼线。 祖父从小就教导他。 谁也不信,只有相信自己,才是在这人世真正的立锥守则。 “明月?” 楚世远端坐在椅上,蹙起的眉头始终未舒展开。 “是明月提醒了父亲?父亲才会早早归来,并摆了祖父一道?” “禀皇子的话,事实确实如此,属下亲眼目睹,亲耳所闻。” 楚世远挑起了剑眉,眼底浮起了邃然的笑。 “明月。” “我等你登天。” “来屠了大楚。” 一点笑意,逐渐地扩散到了面庞,满怀期待纠成了光在眼底氤氲成野心。 “阿兄,陪你玩。” “便看这大楚,你掀得了不。” “………” 棋逢对手,才是痛快。 他需要时刻警惕明月的到来,才能督促自己的进步。 那侧,楚祥父子两不欢而散。 楚云城坐檐上,孤独地饮酒。 楚祥是个心志坚定刚毅的,当即披上斗篷,提着早已备好的礼去了仙武天。 “诸天殿的章程,需要半个月时程才能下来。” “阁下,请定要兼并大楚,大楚若得曙光之荣,定不会忘今朝的抬举之恩。” 仙武天的内阁长老,斜眼看人,捋着雪色胡须笑吟吟地认下了此事。 届时,只要入一遍大楚的族谱即好。 生米煮成熟饭。 便不可更改。 “可以是可以。” 内阁长老眯着眼睛,说一半,藏一半,“就是,老朽近来食欲不振,提不起力,整日休眠在榻,还得养养精气神,才能去做这辛苦的事。” 楚祥头皮发麻。 他用楚云城去赌,就是不想为内阁长老的“食欲”付代价。 得割让大楚的几座城。 还要每日送上三千童子过来,足足送上七日。 这些童子,是大楚的根基啊。 那几座封地,还是楚家祖宗的发家之地。 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阁下安心,果腹之事,交给我来办就好。” “定能让阁下大快朵颐,吃个安心。” 楚祥承诺,心在泣血。 回到大楚的皇家祠堂,楚祥跪在列祖列宗的灵灯前,老泪纵横续着香火,隔着案牍拜了拜。 “割地送童,都是不得已的事。竖子云城,冥顽不灵,从来都没什么出息。他不懂我的宏愿,列祖列宗懂得。等大楚崛起之日,比肩仙武天的时候,拿回大楚的封地又算什么?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华发老头像是苍老疲惫了许多,这般安慰自己。 …… 界天宫。 楚月在桌前拿着第七执法副队长林野的信。 正是林野的传信,让她提前得知了楚云城的不告而来。 方才提前应对,想到了楚祥的计策。 “焚音台。” 楚月念着信中尾端的内容。 眉头皱得很紧。 “怎么了?”慕临风咬着个馕,随意一靠便问。 楚月格外严肃道:“林副队的字,太丑了。” 慕临风险些被嘴里的馕给噎到了。 他这外甥女曾一手狗爬般的字,竟还嫌弃别人的字丑? “这司命林府,在执法总处的地位不低。” 大舅舅慕惊云深思,“大司命林振天是总处的一条狗,指哪咬哪,为人向来谨慎。林副队能送出这封信,恐也有大司命的投诚示好。” “林野——” 楚月指腹掐着雷火,点燃了林家来信,“是个有意思的。” 看起来不中用,实则韬光养晦。 静候佳机,果敢有气魄。 若非有点气魄,绝不敢和她有很深的联系。 毕竟司命府足以保全林野一生的荣华富贵,子孙后代出生就在这青云之上,何苦还去血腥地里博弈,稍有不慎来个满盘皆输,遁入万劫不复之地呢? 窃取功德之事,不仅有清远沐府,怕还有焚音台。 林野的圣灵珠试探,只怕是上头人的意思。 清远沐府,还没这么大的能耐。 “传信到林野,严查楚祥、仙武天的来往,说不定,能趁火打劫,捞上一笔。” 楚月眉眼含着笑,说出漫不经心的话。 司命林府既已示好,她总得回点礼证明自己的价值。 林老爷子不出面,便是想给司命府留有后路。 若她和司命府之间的交情有朝一日被揭露出来,林野承担全责,恐要祭天。 林野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密切关注仙武天、楚家的往来。 “割地送童子?楚祥真是个狠人,还有这陆内阁,是疯了不成,要这么多童子做什么,下饭啊?” 林野恼怒。 “林副队,此事若是揭露,定能记你一功,你就可以当队长了!要不要立刻出手,前去缉拿?” “且慢……” 林野想了想,还是打算修书一封给叶楚月。 他想知道,曙光侯会怎么做。 好在卫远征、夏有浓的封神,万民同乐,又有相连的执法之地,加上司命府的能耐,传信倒也轻松。 第3739章 宅心仁厚楚老爷子 楚月很快就传信给了林野。 林野看着信,眉头紧皱。 下属精神绷着,还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哪知林野撇着嘴,嫌弃说:“曙光侯的字,还不如我呢,有够难看的。” 他视线下移,却是一怔。 叶楚月在信上交代了。 暂且按兵不动,等到大楚送完封地再说。 届时,大楚封地充公。 然后要保下那些无辜的童子。 再去找内阁长老…… “真是个心黑的女人。” 林野把一封信看完,打了个冷颤。 还好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否则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把信烧成灰烬,仍有后怕,庆幸自己上了叶楚月的船。 他按照楚月的信上所说去做。 先静默观察。 楚老爷子屈辱地送了七座城出去。 “楚老先生。” 人来人往,都得尊他为一声老先生。 他自小就已积累声望,如今大楚的子民,都很信奉他。 他对大楚好世人有目共睹。 因而,割让七城的事,都是暗中进行的。 这七座城的子民,听闻楚祥在附近,甚至都备上了真心好礼送给楚祥。 不是什么富贵的东西,但都是子民们的真心。 譬如开过光的佛珠。 祈福得运的莲灯。 楚祥戴上了一串紫檀佛珠,指腹慢慢地摩挲。 佛珠生凉,沁骨而去。 他再一次看了眼脚下延绵雄伟的城池,屈辱感再度席卷而来,令他愤怒。 一把年纪了还要遭受这等痛苦。 这可是违背祖宗的决定!! “我自有打算。” 楚祥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会把你们带回大楚的,这只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内阁长老的仇,他也记上了。 等到大楚的风光之日,有朝一日能够超越仙武天内阁的时候。 他定要那个吃大大楚童子来邪修的内阁长老血债血偿,以祭这些死去的童子。 想到这里,楚祥眼尾掉下了一滴泪珠,苦涩自嘲。 他啊…… 终究是有心软的毛病。 对谁都是。 诶。 …… 楚祥和内阁长老约在了大楚的栖梧城来送童子之事。 城池,早就交到了内个长老的手上。 童子之事。 约好的时辰正是子夜。 子夜过了。安慕小说网 内阁长老久久不来。 楚祥的脸色有点儿难看,在寒风萧瑟的亭子等了半晌。 倏地,背后传来了动静声。 楚祥心中一喜,回头看去却是煞白了脸,震惊不已。 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第七执法队陪同林野副队空降大楚栖梧城。 执法队的到来,惊扰了不少的城民。 楚祥咽着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 “林副队这是什么话,老朽听不明白。” 楚祥冷静道:“老朽何罪之有,林副队莫要冤枉好人。” 话虽如此,心里却擂鼓般跳动,快冲到嗓子眼里去。 他紧张地看着林野,内心祈祷祖宗保佑,定要熬过这一次的难关,可别让林野发现了什么。 而今城池都让出去了。 可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他就真是大楚的罪人了!! “林副队,我们楚老,宅心仁厚,不会犯罪,林副队怕是搞错了。” 城民门急得僭越了规矩,忙开口说。 第3740章 好东西!都是好东西 越来越多的人,汇聚于栖梧城。 双手捧着一颗颗点亮夜的明珠。 明珠悬浮,光芒皎皎,随着前行攒动的人群而动。 “林副队长,老爷子一生辛苦为大楚,切莫冤枉了老爷子。” “老爷子怎么会有错,是不是那楚明月的事。” “林副队长,楚明月的事,定是另有苦衷,况且我们的南音公主已经赔了她眼睛。” 私下里,楚祥未雨绸缪,将消息传递到了千家万户,令人厌恶楚明月。 “是啊,楚明月一出现就害得大楚王室分崩离析,就连雪夫人都丢下安逸日子远赴他乡了。分明是楚明月的不好嘛。” “林副队长,你可一定要给老先生一个清白,若是事关楚明月,林副队长可以明鉴,是那楚明月娘胎里带煞,命格不好,会危害大楚,王室才不得已丢弃血亲。这一切,都是为了芸芸众生啊。” 楚祥的人,特地旁敲侧击,让人以为楚明月的存在会危害到大楚的社稷。 只要关乎到世人的利益,就会引得世人厌恶。 哪怕从前可惜楚明月的悲惨,后也会庆幸楚王室做出了果断的决定。 林野身披石青色的风氅,内里着淡墨长衫,漠然地注视着这热闹起来的夜。 他听着那些人的话,皱了皱眉,眸色颇具嘲弄。 只觉得可笑。 远在海神的叶楚月,为这些人着想。 为那些童子谋划。 反观吃人的楚祥,是人人敬仰的神明。 林野觉得多说无益,直接摊开了证据。 一副卷轴,萦绕着幽绿的微光。 旁人对视一眼便衍生出诡异却兼并神性的气息。 “划拉”一声,卷轴往下铺出。 黑金泼墨为底,血红的字映着威严到令人两股战战的威。 “第七执法令,大楚楚祥,将本地童子献祭给了邪修,甚至割让栖梧、修水在内的七城。” “证据确凿,楚祥,你赖不了。” “根据《洪荒律》,楚祥要削掉十块悟道骨,淬三千断魂钉,半年牢狱,并赔偿钱财、灵宝。” 楚祥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野。 怎么会! 这件事如此的隐秘。 内阁长老有通天的权势。 怎么可能被执法队知道。 证据摆在眼前。 律令如山。 卷轴底部还附着楚祥割让城池的契约。 白纸黑字,莹莹生辉的金色线光,缠绕着这些字便形成了有效的证据。 楚祥说不出话。 他成了大楚的千古罪人。 史书工笔,足以将他斥责成猪狗不如败坏祖宗基业的东西。 他将遗臭万年,不容更改。 周遭的城民面露惊色,惶然不已。 俨然不信,他们心中敬仰的神,和蔼可亲的慈祥老人,会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丧尽天良的可恶事情来。 这七座城的城民,若是贩卖到了邪修手中,足以见得会发生怎样血腥可怖的事情。 能够以童子来修炼的邪修,算得什么东西。 那根本连人都不是啊。 楚云城带着儿女匆匆赶来,看到那卷轴上的证据,已经腿脚发软了。 这几座城池,是大楚四通八达的重要之地。 进可攻退可守。 大楚老祖就是从栖梧城打下的江山。 辉煌延至了今朝。 “爹,你怎能做出这等事啊?” 楚云城怒喝。 他气得发抖。 为什么就不跟他商量一下。 他是大楚的家主。 难道没有半分实权吗? 他太信任自己的父亲了。 以至于被推到鬼门关去见明月。 还丢掉了七座城。 楚祥泪流满面。 他这一生,孤傲又自负。 从小,就站得很高。 未曾有过这样慌张的局面。 哪怕死了孙子,他都不曾这般四肢冰冷过。 “第七执法队行令,缉拿楚祥,当夜归案。” 林野冷漠地开口。 身后的执法队成员呼啸而过,威风凛凛。 转眼就动作利落拿下了楚祥。 “既已缉拿了罪人楚祥,林副队长,栖梧、修水七城的地契可否送还给大楚?” 楚云城急道。 比起父亲被抓,他更在乎此事的落定。 林野嘲讽地看着楚云城。 “地契已归执法队,执法队会派出新人来统领这七城,楚家主不必忧心了。” 林野一挥手,就把楚祥带走了。 楚祥失望地望着楚云城。 好一个了不得的儿子。 林野尽收眼底,知晓大楚的王室,这是离心了。 楚世远拢了拢眉,并未说话,而是出神地看着幽幽夜色。 是了。 这一步棋,是他辅佐祖父而成的。 往深点说。 还是他指点祖父才会想到的。 那仙武天的内阁长老,和他有点渊源。 游方试炼的时候,一点机缘,让他救了内阁长老一次。 这内阁长老算是他的靠山之一。 “父亲真是糊涂了。” 楚云城怒喝:“怎能做出这等事来,还好被大公无私的执法队查到,否则我大楚的州城落入了邪修手中,不知会发生何等事。” 他痛心疾首,又做出欣慰表情,实则是和父亲划清界限。 父亲倒下了。 他可得站起来。 让世人清楚,他并未有任何的瓜葛。 他对大楚的社稷,那可是相当用心的。 回到大楚王室。 楚世远独自坐了很久。 他临窗而坐,红木矮几之上放着一盘棋。 独自执棋,对月而落子,应当是运筹帷幄满盘的智者。 是…… 哪里错了呢? “明月。” “有你的手笔吗?” 楚世远的心里隐隐不安。 沐垚进了一趟琼露殿就自焚了。 虽说清远沐府被神机功德反噬,但他不信好端端的人会被自焚了。 当时进琼露殿的执法队成员,就有这林野副队长。 琼露殿,究竟发生了何事? “应该不会。” “明月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楚世远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是这段时日以来太累,太过疲惫了。 从胞弟楚御辰丧命起,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他竟觉得叶楚月有那通天本事,远在海神竟能操纵洪荒上界之事。 那这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 先前得知清远沐府的神机功德之事,他或许被明月给惊到了,导致他都觉得这事和明月有关。 神仙打架的事,明月怎么能掺和其中呢? “希望内阁长老那里,能够挺过这一次。” 楚世远目光深邃,“执法队只是查出了祖父和邪修交往,但不知背后的邪修是谁,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邪修的内阁长老,冷汗潸潸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的林野。 林野的实力境地俱不如他。 他只需要一掌下来,就能拍碎林野的三魂六魄,躯壳成肉泥,甚至还能喂给自己作为邪修的滋养。 奈何执法队就在附近,林野又是司命林振天的孙子,失去生机的顷刻间,他的府邸就会被围剿得窒息。 “林副队,我与你祖父也是颇有交情,说起来,你都该喊我一声爷爷呢。” 内阁长老刻意拉近关系。 林野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热血沸腾,蠢蠢欲动,又暗骂了一句曙光侯真是心黑,让他做这匪里匪气的事。 “执法队办案区间,不可与任何人徇私往来。” “陆内阁,你的修行处事已经严重违背了《洪荒律》和仙武天。” “此事还没有揭露出去,本副队也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可否有些苦衷。” 林野意味深长地说。 内阁长老背部的汗湿透了衣裳,按捺住嘴角抽搐,心里怒骂林野是个黑心肠的。 这不是在趁火打劫,趁机敲诈勒索吗? 从前林野办事,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也从未见过此等奸诈行径啊? “林副队,我那有一座仙苑山,还有好几个灵石矿脉……” “放肆!” 林野手掌猛地朝桌上一拍,“本副队是行受贿赂的无耻之人吗?” 陆内阁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实在是头疼,恨不得把林野剁成了肉泥。 他咬了咬牙,肉疼地拿出了一个乾坤镯,递给了林野。 “这里头,是老朽多年攒下的天材地宝,都是世间罕见的好东西。” “老朽还养过不少的神兽,在那迷蒙的神兽山中。” “……” 他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心在流血。 后悔极了和楚祥的交易,引来这可怕的灾难。 林野优雅地翘着长腿,下颌微抬,静静地望着陆内阁。 “陆内阁,林野不才,但一贯见不得俗物,自有清高做派,见不得这肮脏,做不出行贿劣迹之事。” 内阁长老要吐血了。 不得已的他,又拿出了第二个乾坤镯。 “这里头,都是童子的心火,对于修行,有很好的帮助。” “童子们我已经处理干净了,只余下这些心火。” “林副队,你若服用这些干净的心火,保你三年之内,去往诸天万道。” “……” 林野心动了。 贪婪面前,如何能够不被撼动。 他红了眼睛看着这乾坤镯。 正是林野的心动,才让陆内阁非常安心。 固然很是肉疼,但和生命利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野深吸了口气,怒视陆内阁,“瞧不起谁?本副队乃是执法之人,怎么会收你的东西替你说话。” 言罢,愤然一甩袖,将梨木雕花桌上的物品尽收袖袍。 一颗心,砰砰乱跳。 好东西! 都是好东西! 三年就能进诸天万道。 十年说不定就能封神了。 此时,林野觉得,自己不该做第七执法队的副队长,应该去当土匪。 他太有土匪的气质了。 再说这世上的土匪,定没有一个比他英俊的。 “林副队,那老朽的事……” 陆内阁的眼里有了光。 林野爽朗一笑,“陆爷爷且安心等着消息吧。” 听到这话,陆内阁重重地松了口气。 不下些血本,是不行的。 仙武天内阁长老级的邪修,和那么多的童子被救,此乃执法队的三等功了。 林野又背靠司命府,独立完成此事,日后完全可以当一队之长。 这是他的前程,必须拿出真正的好东西才能让林野松开。xfanjia 只是不知…… “这孩子,怎么鬼精鬼精似狐狸了……” 以前也不这样啊。 林野回去的途中,满意地翻看着陆内阁送的东西。 里面有几个灵宝,让他眼神一亮。 “御穹甲,日后侯爷登天梯的时候能用到。” “还有这双踏云靴,登天梯也能用。” “处理完了陆内阁的事,再给侯爷送去吧。出身穷苦的人,哪能见这等好东西呢。” 林野心满意足。 他根据楚月信上所说,在和陆内阁对话的时候,还派人去盯梢。 果不其然,陆内阁趁此机会,转移走了积攒多年的钱财。 简直是一座金山。 他带着人收进了私账,一下子腰包鼓鼓,富甲一方。 走路时都步步生风,颇具底气啊。 陆内阁则在等着林副队为他开脱的好消息。 很快就等来了。 “陆内阁,执法队来人了。” 内阁长老满面红光,理了理衣襟,人逢喜事精神爽般迎了出去却是煞白枯老的脸。 “第七执法队。” “第八执法队。” “第九执法队。” “缉邪修陆内阁归案。” 此外,还有仙武天的高层辅佐执法队办案。 陆内阁愣住,他急忙去寻林野。 “林副队,你……” “陆内阁,人在做,天在看,你当真是狠心,邪修三百载,谋害童子之数超过五万之多。” “仙武天以你为耻,你罪该万死!” 陆内阁惊涌,呼吸急促,四肢发冷,死死地瞪着林野,要把贿赂的真相道出: “林副队,你可是收了老朽钱财的!” 他要攀咬林野,活活啃下一块肉。 反正他没活路了。 “胡扯,本副队何等清廉,何等优秀,焉能收那脏东西。本副队,一贯厌恶铜臭味,实在是恶臭。” “陆内阁,没人会信垂死之人的攀扯,桩桩件件板上钉钉,罄竹难书汝之罪。陆内阁,束手就擒吧。” 几大执法队和仙武天的高手共同出手,凝结阵法,光芒绽放,道道杀气幻化囚笼将陆内阁桎梏。 陆内阁不可置信地看着淡然处事的林野,才知自己低谷了这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竟给了他致命一击。 林野则经此事,总处着重褒奖,立下了二等功,往后成了独立的队长。 为三十七队的队长。 三十七队虽不如第七队来得重要,但队长和副队长的一字之差,却是很多人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成就。 司命林振天得知喜讯疾驰而至,惊诧不已,他孙儿竟然独当一面,完成了这等功勋业绩。 “是曙光侯让我查的,也是她告诉我怎么做的。”林野则说。 第3741章 投桃报李曙光侯 “曙光侯?” 林振天愣住了,不解:“她人远在海神,洪荒执法之事,与她何干?” 充其量,被缉拿进监的人里,有一个她不肯相认的祖父。 林野如实相告:“爷爷,关于焚音台和楚祥、仙武天等事,我传信给了侯爷。侯爷回信的时候,让我暗中彻查楚祥、仙武天。” 这一查,就查到了陆内阁的邪修之事。 仙武天何等重要,内阁长老又是怎样德高望重的身份。 受万万人的敬仰。 竟做出以童子来灌溉饲养修行的事。 简直令人发指。 林野又解救了小一万的童子。 揭露楚祥、陆内阁的罪行。 楚祥比不上陆内阁,也够吃一壶的了。 “孙儿原是想直接缉拿陆内阁的。”林野说:“是侯爷让我先从楚祥下手……” 他将事情一一道来。 还把陆内阁赠送的价值连城之物拿出来。 堪比一座座金山摆在林振天的面前。 他心惊肉跳了一下,脸色蓦地变化。 难不成,曙光侯知道近来司命府颇为短缺拮据,作为大司命的他也有些疲软。 司命府后继无人,靠着祖荫辉煌至今。 他想要延续这份辉煌,就需要大量的钱财灵宝。 然,久而久之,就容易挥霍一空,尽管他已经精打细算了。 迎来送往都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立世之艰难,尤其是这名利场,且他还是孤军奋战。 没人知道司命府的底蕴快被挖空了…… 否则的话,大厦将倾…… 九百多口人,该何去何从呢…… 林振天望着桌上的“金山银山”,湿润了眼眶,热泪如迷雾模糊了视线。 心头猛的一哽。 曙光侯,竟知他举步之艰,养家之难。 林野歪头看来,撇撇嘴,“不至于吧,祖父。” “她这是投桃报李,给我们的好处。” 林振天闭上眼睛,长吸了口气。 当年妻子红杏出墙,与人私奔的时候,他还财大气粗,将半数家产给了妻子。 他乃男子汉大丈夫,虽没俊美的皮囊,但有着有趣的灵魂啊。 原还想着妻子会有所感动,为了孩子们留下来。 哪曾想。 感动归感动,走时太过于利落,叫林振天好是伤心。 后来终日酗酒,也不知是痛苦妻子的离去,还是后悔手贱交了些钱财灵宝出去。 兴许…… 二者皆有之吧。 “曙光侯这人,能处!” 林振天热泪盈眶地给出了结论。 林野眨了眨眼睛。 从前他是在赌,并非完全忠诚于曙光侯的。 现下曙光侯交他的处事手段,和这一大笔好处,让他的内心动摇偏斜了。 “日后,你就是三十七队的队长了。” 林振天语重心长道:“往后为人处世,定要再谨慎些,你的背后,是司命府,不可有所差错。” “知道了,爷爷。” 林野内心恍惚。 他是队长了。 是自己用手拼来的队长。 他还记得,解救那些童子的时候。 都关在脏兮兮、黑压压的地牢。 月光惨淡。 一双双惊惶如小兽的眼睛,在看到他身上执法队服饰的时候,焕发出了希望。 就像是看到过太阳。 他心感触,随之动容。 还有童子朝他跪地磕头。 “林副队长,你真是个好人,日后等我长大了,做牛做马报答你。” “说什么胡话,执法队秉公办案,皆是职责所在,你无需做牛马,也不必谈报答。”m.xfanjia 这一番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林野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熠熠生辉,好似佛像般镀了一层神圣的金。 还有童子泪眼汪汪,“林副队,我错了,我以前竟然以为你是绣花枕头,游手好闲的司命孙儿,靠着司命府才有今天。没想到,你人品贵重,是活菩萨。” 林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怪怪的。 从前执行任务,他多是混口饭吃。 凶险紧要的,都不会派给他。 这是祖父的庇护。 他安排好了这些童子后,带着执法队离去。 高悬在半空,身后,有一名小小少年,迈动双腿,赤着脚往前狂奔,追逐着执法队的步伐。 “林副队!” “我以后,一定也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执法队员!” “等我长大,我要成为和你一样救苦救难的人!” 童子们熬过那段深渊,看见了名叫林野的光。 林野从不觉得自己是光。 他唯利是图。 他奔着三等功去。 奔着陆内阁的家财万贯去。 从未奔着这些孩子去。 “在想什么?”林振天问。 “在想祖母离开司命府后,祖父为何不续弦,另娶一个女人陪伴自己终老。” 这也是林野真心想知道的。 林振天怔住,不知作何回答。 沉寂的内心,泛起了浅浅的涟漪。 眼眶不禁又红了一圈。 灵魂龟裂开痕迹。 痛。 好痛。 他和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都以为是婚约绑架,实则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偷偷去看未婚妻。 他知道,等他长大后就要娶她为妻。 彼时,小小一个的女孩儿,很可爱,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嫩粉的裙衫,啃着一张比脸还大的馕,会对他笑。 两个浅浅的梨涡露出来,像是把阳光酿作酒盛满梨涡,醉了尚未长大成人的林振天。 林振天想。 他定要好生努力,拼一个锦绣前程。 他要妻子富贵清闲,无忧无虑。 后来,知道妻子不爱他,又是一个心如刀割。 他明明可以把人软禁下来,但他舍不得,还是放开手让妻子远走高飞了。 他时常会想,长途跋涉去他乡的路上妻子会不会累。 又会想,累点也挺好,这样才会知道自己这个丈夫是来之不易的珍贵。 然后想,罢了罢了,不顾念自己也好,人好就好。 …… 其实,有很多没说出口的话。 怀了别人的孩子又怎么样,会叫自己爹也行。 偌大的司命府,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吗。 他愿意原谅。 妻子却不给他原谅的机会。 …… “野儿,你记住——” “他人的陪伴都是虚无缥缈之物,只有精神富足,自己强大,远胜过一切的陪伴。” “在这世上,能陪伴你的,只有你自己的灵魂,或是这山川河流,天地四方流动的云。” 林野登时两眼放光,敬佩崇拜地望着林振天。 不愧是司命府的顶梁柱。 这等胸怀格局和立意思想,是凡夫俗子快马加鞭都难以匹及的! 林振天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孙子的肩膀,卷起陆内阁的钱财灵宝,步履沉稳地走出了里卧。 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回到自己屋子,就趴在床榻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怎么偏老朽这么命苦。” “这么多年过去,就不知道来看看老朽,你个没良心的。” “好歹也来看看你的儿子孙儿啊,虽然都是些小废物,但好歹也算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畜生吧。” “老天爷,你真不开眼。” 老人说完,又看了眼陆内阁的灵宝,贪婪地咽了咽口水,吸着鼻子说:“罢了,也算开了一只眼吧。” 林野自是不知祖父脆弱的灵魂和伤心处,而是将一个冷冰冰的乾坤镯取了出来,眼神幽幽地看着乾坤镯。 这里头,有死去童子的心火。 他唯独把此物瞒下,并未告知祖父。 他查看过。 心火都是非常干净的,非邪修的正道人,也能用来修行。 如陆内阁所说,三年之内,他绝对能进诸天万道的门。 半年之内,他能够成为最高执法队的领军人物。 一颗心,在左侧胸腔内砰砰乱跳犹若擂鼓。 林野紧张到呼吸都加深了不少。 前途似锦。 光明未来。 他的人生,绝对不止在执法总处苟且。 诸天万道。 仙神天界。 都是他的飞升之地。 “砰!” 林野把乾坤镯砸在了桌上。 “林野,你疯了!你真的要变成丧心病狂的人吗?这些都是死去的童子炼化出来的心火啊!” 转而又狰狞一笑。 “对啊,童子又不是我杀的,是陆内阁杀的,这些心火很干净,不是吗?” “林野,做人得讲良心。” “有良心的人,去不了高处哦。” “林野,不可失去原则。” “别忘了,祸害才能遗千年,好人不长命,作恶者风生水起,厄运专挑苦命人。都说恶有恶报,且看这诸天虚假的神和佛,哪个不是高居明堂俯瞰卑微的蝼蚁,这九万年来降临过什么报应?!再者说了,只要我登临诸天万道,我有能力我就可以去救更多的人,这些童子的家人我也会去帮助啊!” “………” 林野跪在地上,两行清泪流出。 贪婪如恶魔,顺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滋长。 他浑身发抖,眼睛发红。 末了,一封信,送去了海神界。 ——侯爷,救救我。 ——求您。 楚月收到了林野的赠礼、一封信,还有一个乾坤镯。 乾坤镯内,有一半的童子心火。 楚月吸食了这些心火,就能一步登天,直接登天梯。 那他林野也能心安地吸食了。 “童子心火。” 楚月执笔处理军中事务,嘴里碎念:“将护心阵覆在童子的心室,再将童子吸食成干尸,血肉瘪陷,灵魂麻木,依旧有轻微跳动地心脏。再放入极寒之地四十九天,后埋进岩浆,可逼出一缕心火。” “新生的心火,非常之干净圣洁,没有半点邪祟杂污。”萧离穿着墨黑色的干练长衫,坐在了前方的椅上说。 “林队长,这是心神不宁了。” 楚月淡声道:“巨大的利益冲击前,贪婪会占据脑子,没有多少人能做到不动声色。但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内心如何贪婪,最后的行为才是因果循环的最后一笔。” “童子心火,不得往生。”萧离拧了拧眉。 被炼成心火的童子,死后也要成为终日痛苦的孤魂野鬼,没有往生之路。 那是十恶不赦之人才有的颠沛。 楚月放下了狼毫,看向了窗外的如绸绮霞,若有似无的神息,弥漫在这灾后重生的大地。 比之以往,生命力愈发蓬勃、坚毅。 经历过漫长黑暗迎来的黎明,会成为少年毕生的光。 “不得往生的人,需要一盏往生灯,来指引方向,永消苦厄。” 楚月说:“往生灯极难锻造,难度在于,需要神之息。世上凡人,不见真神。但巧了,神在我们眼前。” 世上的阴差阳错,有时是一种冥冥注定的因缘际会。 这些童子们,可以得以安息了。 “阿离,去把袖袖喊来。” “是——” 卫袖袖听到要让自己锻造往生灯,愣了一下。 “侯爷,我只会锻剑,不会锻灯。灯和剑,差别太大了。” “就按照锻剑的方式去锻即可,注入神息。” 楚月温声:“你是远征大帅的儿子,你锻的剑,能为远征大帅增加功德。我会让清欢郡主辅佐你的。” 大夏的清欢郡主,亦能为夏有浓女帝增加功德。 卫袖袖目光闪烁,心动了。 然后盯着楚月的眼睛问:“侯爷,那你呢?” “嗯?” “你为何不自己来做,分明是增加气运功德的事。” “山海有灵,花草有信,芸芸有期。袖袖,我不为功德。” “那是为什么?” “为脚下之路。” 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她要开辟出一条真正的凡人之路。 卫袖袖深吸了口气,红着眼低下头:“好,我这就去锻灯,请清欢郡主务必及时赶来。” 大夏帝师有召,夏时欢毫不犹豫就收拾着出发。 “郡主,真要去吗?” 郡主府新来的随从撇着嘴说:“帝师又非大夏王朝独一无二的帝师,是千万人的曙光侯,她对郡主未免太过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点呢?” “你叫什么名字?”夏时欢骑乘瘴马,回头看来。 随从两眼一亮,还以为自己要被提携了。 “属下名字赵年。” “很好,赵年,以后你不必来郡主府了。” 夏时欢策马扬鞭,星夜驰骋,就算手上有千头万绪的事,帝师有召也不得不放下,一门心思赶往界天宫。 而当她知道是为大夏添福添寿为有浓女帝在神界追加功德时,泪珠滚滚而落,跪在楚月面前双手合十交叠平放,磕了三个响头。 楚月将她扶起,“神息我会想办法注入,郡主辅佐卫公子锻好往生灯即好。” “时欢定会竭尽全力,不负帝师所托!”夏时欢泪如注下。 锻造好的往生灯,载着心火,揣有神息,去往了远方。 漂浮在世人肉眼看不到的忘川海面。 去有光的地方。 剩下的半数往生灯,则装入乾坤镯,送到了总处。 林野手都抖了下。 “半数心火,登天之捷径,你竟无半点犹豫吗?” 林野眼眶一圈都发红了。 信上,楚月并未教他如何做。 他的路,他自己走。 该拿童子心火去做什么,既是他自己的事,也是他一个人的因果。 “侯爷,为何,不给我一个答案呢。” 林野苦笑。 他叹了口气,枯坐了一夜。 贪婪,卷土重来。 黎明破晓的时分,疲惫的他,两眼乌青,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他到了偏远之地,点燃了一盏盏往生灯。 灯下有神息。 灯上载着童子心火。 林野肉疼得流出了两行泪。 “罢了,罢了,安息去吧,孩子们。” “下辈子,做个富贵人,被经历那阴暗的事。” 泪水往下流淌。 旁人见了还以为他是大善人做善事,见不得人间疾苦。 实则是想到自己错过锦绣前程,快要窒息了。 送完最后一盏往生灯,浑浑噩噩回到司命府。 祖父林振天带来了陆内阁的后续详情。 “那陆内阁实在是可恶,不仅用童子修行,还要压榨掉最后的价值。” 林振天喝了一大壶凉茶,“他将童子炼成了心火,以为心火能够助人修行。” 孙子眼皮跳了一下,心也跟着擂鼓。 “他倒也谨慎,先让旁人服用心火,哪知服用心火的人,会脏腑溃烂而死,七窍生火,三魂六魄俱被心火焚烧。” 祖父又道:“生前经历惨痛折磨不说,死后都不得安生。” 林振天喝完了凉茶,瞧见林野的脸色惨白。 似是反映过来了什么。 手心发冷,茶壶直接掉在地上摔成了锋利破裂的碎片。 他咽了咽口水,忐忑不安又带有一丝希冀地问:“那陆内阁,赠你心火了?” “嗯。”林野点了点头,四肢还在生寒。 “坏了——!!” 林振天站了起来,着急不已:“你该不会一时贪婪,用这心火了吧?那可真就无力回天,是该死之局了。” 林野不语,只一昧的四肢寒冷,后怕感萦绕心脏久久不会,跳动的速度好似万壑雷。 “你说你啊,怎么就这么贪心,这天大的事,怎么就不跟爷爷说一声呢?!你这个逆子!逆子!” 林振天急得焦头烂额,又担忧不已,生怕唯一正常的孙子就这么没了,他情愿为孙子抵命。 林野后觉,赶忙摇头,“祖父,我未曾服用心火,只差一点。” “真的?” “真的!” 随后又将后续的事道出。 “她竟能拥有往生灯,还是这么做的,那她有着触摸神息的本事?这可能吗!一介凡胎肉体,触摸神息会被灼烧得魂飞魄散才对!” 林振天拧着眉喃喃自语,惊得不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爹,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心火能让人脏腑溃烂而死?” 林野近乎崩溃,“可她若是知道的话,为何不告知我?” 好一阵后怕如黑色阴影将自己全部覆盖。 他深吸了口气。 惨白的脸,发红的眼,都彰显出了他的恐惧。 一念之差,一步之遥,他差点就把自己害死了。 只要想到自己英俊的面庞和莹白的皮肤都会滋长大面积的溃烂,便心生惶恐。 “她让你自己做选择。” 林振天说:“不!更准确来说,她更像是在考验你,考验你配不配成为追随她的人。” 老人同样后怕。 一个低域位面来的人,能得司命孙子相助已是无上荣幸。 但她居然要考察。 “可我……” 林野哆嗦着嘴唇说:“可我已经帮她了,有我的助力,来日她登天也可轻快。” “她自信,有你没你,都一样。哪怕是司命府,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依附。如果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她情愿不要这份助力,对她来说,反而是灾殃。”林振天长叹。 这世上,竟真有这等正道的女子吗? 分明在世俗中摸爬打滚,又怎能一直保持本心。 丢下地狱的人如厉鬼般爬出来,居然还会向往光明吗? 不!她从不向往光明。 她要的是,光明追她而去。 在这中,林振天察觉到了曙光侯的野心,震撼久久不弥。 林野颤颤巍巍的手,拿出了楚月的信想给祖父看。 信从他的手上滑落。 掉在地地,是背面朝着林野视线的。 林野眸光陡然一缩,信的背面好似有字! 他捡起来一看,元神所镌的字赫然映入眼前。 ——陷于泥沼,人当自救。 林野的灵魂为之一惊。 曙光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给出了漂亮的答案。 不同于的循规蹈矩,而是让他自己遵循本心。 是在考验他,还是有识人之目,断定他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呢。 林振天张了张嘴,咽喉道不出言语,只得缄默。 良久,他肃然地看着孙子林野说:“野子,一步错,步步错。好在,你没错。你不仅没错,还有大造化,司命府的功德气运,都会因这往生灯而直冲九霄。这是侯爷的提携,也是侯爷的交易。” “交易?”林野错愕。 “大楚七城充公,执法处会派人前往统领七城,至于派什么人,是我们说了算。” 林振天点到即止。 孙儿则是两眼生光。 “爷爷的意思是……” 他吞咽着口水问:“侯爷,想要掌控大楚七城?” “应当如此。”林振天点点头:“放眼洪荒上界,大楚算不得什么,但大楚和她的纠葛太深。像她那样爱憎分明的人,不可能只取走楚南音的眼睛。正因为是这样,她应当想要七城的管辖权。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该由何人统领呢?” “问一下侯爷,她心中,或许有人选。” “祖父,她在洪荒上界,哪有什么人脉呢。” 林野笑了两声,但还是按照祖父所说,书信送往界天宫。 …… 楚月抚摸着,罗玲玲生命精元的蛋壳。 冰蓝的裂痕犹如碎钻,蛋壳通体都是,恰似迢迢银河。 “阿娘,帮过你的人,也该有好运的,对吗?” 她的眼眶发红,披着纯黑的大氅。 冰棺里头未醒的美人。 放在元神空间的墓碑。 容放着母亲生命精元的蛋。 都是她放不下的执念。 神魔瞳通过生命精元,看到了斑驳闪烁的碎片画面。 只依稀拼凑出了血腥的场景—— 荆棘贯穿了剔透寒冷的冰棺,以及冰棺里的母亲。 满屋都是狠心肠的人,只有一位眉间烙着紫黑色朱砂的少年仗义执言。 虽翻不起什么风浪,没改变历史的进程,却是母亲陷入寒窖的幽暗日子里,鲜少的几许微光。 莹莹之火,亦有燎原的暖。 “眉间有紫黑色朱砂的人?” 林野摸了摸光滑的下颌,眨巴了两下眼睛,“总处有这么一号人吗?” 不管了。 侯爷吩咐,总不会有错。 一经细查,总处还真有个朱砂少年。 其名为方知序,对外称是个孤儿。 实际上,母亲早死,父亲续弦生了胞弟,便不养他了。 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在方知序的身上可谓是演绎得淋漓尽致。 方知序得到过罗玲玲的机缘造化,元神处生长出了一朵风铃花。 他却从未炼化罗玲玲留下的机缘。 他在等。 等一个人的登天。 起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 直到他听说,罗玲玲是曙光侯的母亲。 此次破棺而出,疾驰如流星,便是为了曙光侯。 方知序眸光深深地注视着斜阳西垂的黄昏。 他大概知道,自己要等谁啦。 “方知序,杂役做完了吗,地上积雪扫清了吗,兄弟们的茶倒好了吗?我等忙死忙活,累如牛马,你倒是好,在这里享清福。” “我这就去做。” 方知序拿起扫帚,立即去清扫积雪。 “凭什么先给他扫雪,应该先给我倒茶!” 又一个身穿执法队服饰的青年横眉冷对,怒目呵道。 方知序刚放下扫帚,一块琉璃石的暗器就远远地打在了方知序的膝盖。 打得方知序一个不留神,扑腾在地上,隔着几层衣料都摔破了腿。 腿骨裂出几道痕。 方知序抱着曲起的腿,疼到张开嘴用尽力气都发不出声音,脸色白得吓人。 几个青年对视了眼,彼此眸底都泛起了玩味的笑容。 从前的方知序虽没有多出色,但也算是能在执法队立足。 奈何不知出了什么事。 方知序的那一支执法队员,从队长到成员,竟全都死于执行任务了。 具体执行怎样的任务,没人知道。 但现在的方知序,没有一个执法队肯要。 “行了,方兄弟,别装了。至于吗,一点小事而已,装成这样,实在有损大丈夫风范。” 那要扫雪的黑袍青年不以为意道。 “我的腿骨裂了。” 方知序的眼中有泪,“诸位自己的活,烦请自己去做吧。” 他原以为,把自己藏起来,悄悄然地活着,就好了。 但只要身处世俗的大染缸,就藏不了。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或许会是兵不血刃的战场。 “怎么可能?定是你骗兄弟的。” “赶紧的,先事做了,别耽误我们等等出去执行任务,否则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哦。” “方知序,够了,是男人吗,站起来去扫雪。” “……” 四五个青年,双手环胸,笑看着方知序。 方知序红了眼,拿起扫帚疼得龇牙咧嘴,倒抽冷气,却还在坚持扫雪。 没扫几下,就又跌倒了。 他做低伏小,不愿逞强,“诸位兄弟,我真的腿不行了,这样下去,我的腿会废了的。” 黑袍青年大步流星走来,一脚踩在了方知序的腿上,“不想做事,想偷懒,谁知道你的执法队就你活下来了,是不是背叛了战友。你真该死啊。” “啊啊啊啊!” 方知序疼得惨叫出声,苍白的面庞大汗淋漓,滚滚流淌。 “砰!”缠绕藤蔓氤氲淡青色烟雾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林野瞧见里头的场景,瞳眸一缩。 青年们望见近来炙手可热名声大噪的林野,就算心中不屑有司命这个祖父谁都能当英雄,但还是要对林野堆起笑容。 “林队长,恭喜恭喜啊,听说你从第七执法队升迁到了三十七队长。” “无事不登三宝殿,林队长可是要兄弟们做些什么?” 最后说话的人,脚掌还踩在方知序的膝盖。 方知序身体蜷缩,墨发乱在积雪上。 林野瞧了眼方知序眉间的紫黑点印,旋即出剑,直接将黑袍青年的膝盖给贯穿了。 青年跌倒在地,腿直接被林野的剑硬插在大理石板的地面。 “总处区域,谁允许你们这般肆无忌惮欺辱同门,如此蛮横,和仗剑行凶有何区别?” 林野震怒,眉头紧皱,一步踏出,冷眼扫向了剩余的青年们。 “像你们这样的东西,可还有留在执法队的必要?” 他赫然暴喝。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毕竟司命府的孙子,只会被人簇拥着,好言哄着。 原来,跌入低谷的人,会遭受这样的委屈磨难。 “林队长,我们知道错了。” 听闻要被赶出执法队,这几个人真的慌了。 就连吃痛难忍的黑袍男人,都煞白了脸,“林队长,我们就是和方兄弟开开玩笑。” “唰——!!” 罡风骤起,锋芒撕裂长空。 “啊啊啊!”黑袍男人的剑赫然倒飞了出去,重回到林野的手中。 剑刃脱离血肉的霎时,疼得黑袍男人仰头惨叫,双目赤红。 下一个刹那,林野蓦地就到了对方的身边,剑横在男人的脖颈,血珠沿着剑刃沁出。 冰冷的触感,危险如死神的降临,直叫黑袍的青年毛骨悚然,寒意直冲头顶,以至于头皮发麻难以克制。 林野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这位兄弟,本队长也只是和你开开玩笑,别太介怀。开玩笑而已,你不会介怀吧?” 话说着,剑刃又往前了些许。 青年吓得浑身毛发倒竖,眼睛紧缩,浑身发颤。 “方知序,日后是我三十七队的人了,谁再敢羞辱他,莫怪本队长不讲情义,只论一个刀剑无眼!!”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敢相信,林野队长会要一个灾星。 就连方知序都神情恍惚了好久。 他…… 还能进执法队吗? 不再是这边缘杂役了吗? 林野踩着薄雪,沙沙作响。 身形修长的男子停在了方知序的面前,剑回鞘中,银狐风氅下,朝方知序伸出了手。 “喂,方知序。” “林,林队长……” “要不要来本队长的三十七队当副队长,正缺一个副队长。” “……” 方知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随后看着林野的手掌。 林野的皮肤很细嫩,像少女一样。 可见是养尊处优没吃过苦的富家少爷,和这总处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相同。 很多人表面敬重林野,背地里骂得很难听。 “我可以吗?”方知序怔住。 适才欺凌过他的青年们俨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只觉得不可思议。 简直荒唐! 心中不服,却不敢言,只能嫉恨地注视着方知序。 “你愿意一试吗?”林野反问。 “我愿意。”方知序急道。 林野勾唇一笑,尽是少年意气,挑眉时笑意更深,“那不就对了。” 方知序咬咬牙,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林野的掌心。 林野握着他的手,一个用力把人拉了起来,搀扶着方知序走了出去。 三十七队的人都在门外两侧候着,跟随林野、方知序。 临行前,林野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的青年们,“你们五个,要么滚出总处,要么去刑堂自领惩罚。今日之事,当下不为例!” 青年们顿时软了膝盖,暗叹倒霉,又想不通方知序到底踩了什么狗屎运,竟被林野队长给看上了。 林野请来医师,治疗方知序裂开严重的膝盖。 “你就在我府上静养一段日子,有什么尽管跟我说,等你伤好了,还有事交给你。大楚充公的七城你知道了吧,以后,这七城由你来统领。” “我……?”方知序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仅成了三十七队的副队长,还能统领充公的大楚七城。 这实在是天降馅饼了。 “为什么,是我?”方知序不解地问。 “曙光侯点名要的你。” 方知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他和曙光侯不会有交集。 大概多年以后,曙光侯登天之时,会把自己的风铃花机缘交出去。 仅此而已。 “曙光侯?” “嗯,武侯大帅叶楚月,她有话带给你。” “什么话?”方知序的语气,难得有一丝急促。 “吉人天相,后福无穷,愿你万事胜意。” 林野不解其中意,只是充当个传话者,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哪知方知序听到这话,霎时红了眼睛,紧咬着下嘴唇。 大抵是他为罗玲玲的仗义执言,被曙光侯知晓了。 曙光侯,是在还恩情。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改变不了残忍的结局,倒让自己侥幸活了下去。 林野撇撇嘴,瞧着方知序的多愁伤情,忽而觉得不痛快了。 他阅侯爷之信时,也没这般。 侯爷对方知序再是看重,也不可能越了他林野去吧? 他比方知序生得俊多了。 “侯爷大恩,无以为报我……” 林野打断了他的话:“别来什么当牛做马老掉牙的一套了,好好养伤干活才是正事。” “是,是,林队长说得是。” 方知序深吸了口气,满目的坚定如铁。 侯爷。 知序会为你守好大楚七城的。 ——盼你登天! …… 楚祥伤痕累累被丢在牢狱。 夜晚,几许月光洒了进来。 他想不通,自己谨慎行事,何故会失败呢? “陆内阁真是惨啊,风光一世,鬼迷心窍,落得这般下场。” 从看守士兵的嘴里,楚祥知道了陆内阁的事。 以及林野的风光。 楚祥的指腹沾染着自己身上伤口流出的血,在冰冷脏污的地上一笔一划抹动。 父子离心。 央求陆内阁。 割地送童子。 先后被擒。 …… …… 明月! 楚祥瞳眸紧缩。 “小月,是你想害祖父吗?” 他怀疑—— 是楚明月特地点名了楚云城。 又算到楚祥势必要拿下曙光侯的殊荣,定会上请尊者。 可又是怎么算到他会割地送童子呢? 楚祥头疼欲裂。 “不,我真是老糊涂了,竟觉得一个海神界的人,能够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大楚、仙武天和执法总处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 楚祥摇摇头,苦涩地笑:“不可能的,小月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算不到这细枝末节,做到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大楚七城充公罢了,又不是落在明月的手中。” 他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胸腔冰凉一片,血液都在发冷。 “小月。” “你最好,不要登天梯。” “否则,别怪大楚,鱼死网破。” 小月啊小月。 黑夜里最皎洁的明月。 你说。 这世人知你是焚世天罡,还会敬你是豪杰吗? 楚祥低低地笑出了声。 状若癫狂。 「白发苍苍人到暮年又如何,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终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 “小月,这一步步算计,你是怎么做到的?” 界天宫,慕惊云诧异地问。 这一步棋,足以伤及大楚的元气,楚祥的根本。 楚月为大舅舅倒茶,看了眼身侧的夜墨寒,嘴角微勾,娓娓道来: “这次,七杀天的柳三千长老,为我带来了有关于大楚的一切调查。” “其中有提到,大楚这几年,童子失踪的数量很大。” 她因此怀疑楚祥在用童子和见不得光的人做交易。 “再加上楚云城的突然造访,假意情深,楚祥对封侯殊荣的执着。” “我看过大楚的堪舆图,同是太上长老柳三千送来。” 楚月端起茶杯,喝了口,缓缓道: “栖梧、修水等城,暂时没有童子失踪,这意味着,这几座城的童子数量很多,生机蓬勃。如若有人真想要童子来行作恶之事的话,他会更想要一座生机勃勃的城,而走投无路的楚祥历经失败,又有父子离心,再加上封侯殊荣的诱惑,足以让他红了眼,像个赌徒去孤注一掷,哪怕是背叛他一直信仰的祖宗。只是我不曾想到,他能割舍掉七城。” 她也并非真的算无遗策,只是根据眼前所知的万般信息推算演变。 就算楚祥不割地,送童子一事,就足以让他失民心了。 只要他失民心,就是大楚王室失了民心。 楚云城能做的就是放弃父亲,保住自己。 但他却保不住大厦将倾的楚王室。 因为楚王室,从根里就烂透了,没救了。 “他竟私下以大楚童子换利益。” 雪挽歌闻声,觉得可笑至极。 “童子失踪案,我有耳闻,是断断续续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过一次,很快就有凶手缉拿归案,恐怕也是楚祥不知从何处找的替死鬼。” 她只感到满心荒凉。 九万载,都没看清楚王室的人。 楚祥自诩为大楚,却做伤害大楚子民的事。 罪不容诛! “雪娘。” 楚月看向了雪挽歌,放下杯盏,郑重道:“北方龙族,定要多心,切莫和大楚往来。” “阿娘会的。” “最好防一防大楚,毕竟血脉不可分割,不管是楚南音还是楚世远,身上都有着龙族的血。以楚祥的性子,定会在他们的身上大做文章,以此来冒犯龙族。外公那里,也要让他多加提防。” 楚月把一箱丹药取出,“愿外公身体康健,这些丹药,是我根据外公体质所炼。我尚未登天,不能为外公尽孝,劳烦阿娘帮我带去龙族。” 雪挽歌捧着一箱沉甸甸的丹药,红了红眼,心疼地看着楚月。 明月总是这般好,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考虑到每一个人。 再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家人们都陪在楚月身边。 闲话家常,有时种花。 离别在期,却不谈别离。 诸天殿的赐福殊荣,封侯之光,都落在了北洲大地慕府和帝域叶宫。 族谱生辉,庇护后世。 就算流光海域被封印了。 谁也不知,将来的哪日,是否会有人将封印解开。 而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只要诸天殿还存在于人世间。 叶、慕两府以及叶楚月和夜墨寒的后人,子子孙孙,都能以此开道,少走许多弯路。 封侯殊荣一事尘埃落定。 林野倒是个有心思的,派人在楚祥的牢里念叨此事—— “下界的叶、慕两府,真是三生有幸啊,有这么个叶楚月,被诸天殿封侯,光耀门楣,造福子孙,真是羡煞旁人。” “你说大楚怎么回事,错失了个曙光侯。” “还能是怎么回事,古人云虎毒不食子,楚王室我瞧着比虎还毒呢。” “嘘,小声点,别被那人听见。” “知道了。” 话虽如此,却没个小声的。 都是直奔着刺痛楚祥的目的。 声音太小了,这老头儿可就听不见了呢。 楚祥咬牙切齿,遍体生疼,不甘的情绪翻涌,充满了心肺。 若这曙光侯花落别家,毫不相干的人倒也罢了。 偏偏! 偏偏是那叶楚月,才是最让人抓心挠肺般难受的关键所在。 放在往日,诸天封侯的事,楚祥想都不敢想。 但知晓一步之遥,这满门荣耀就属于自己的了,那自然会扭曲心态,丧失理智,只一门心思的唯利是图去了。 楚祥血红的眼浸满了泪。 可笑的是。 这么久的时间里,满堂儿孙,竟没一个人来看望自己,关心自己。 他这么多年的付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怎叹人心凉薄,不堪一提。 楚祥低低地笑了两声,泪水沿着眼眶往下流。 他合该德高望重的人,落得这般田地,就算来日回到大楚,也不过是过街老鼠,人人皆可打骂。 他突然害怕,怕前路的渺茫,楚云城的不堪重用。 这日,林野乔装打扮,戴着帷帽,一袭白衫胜雪,私下托人约了楚南音出来。 “你是何人,特与我相见,是为何事?”楚南音问。 “南音公主,难道就不想知道,楚云城去海神界,是为何事吗?” “父亲去了海神界?这不可能!” 楚南音眉头紧皱,矢口否决。 “可能与否,不重要。” 林野唇角一勾,“重要的是,我有一物,需要告知公主。” “什么东西?”楚南音浑身写满了警惕。 来路不明的人,定是心怀不轨。 林野一挥手,袖袍萦绕着乳白色的光辉。 他将楚月改良版的千行神卷取出,铺盖在桌,以茶杯压着一角。 千行神卷记录着楚云城的脸庞,以及他和楚月的对话。 楚南音垂放在膝的双手,紧攥成了拳头。 手背的薄薄青筋,微微地凸起。 她紧蹙着一双柳叶眉,牙关死咬,脸色透白。 “我不会相信你给我听的话,你这根本就是挑拨我和父亲、祖父的关系。” 楚南音一挥手,茶盏便掉落在了地上。 林野:“答对了,南音公主。” 楚南音:“?” 林野浅笑,“公主说的不错,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挑拨离间你们楚王室关系的,但所带之物绝非有假,事情的真相都可以如实告知。” “你的祖父和父亲商量着,去往海神界,劝说曙光侯,关系转圜,或可得诸天殿封侯的殊荣。” “你父亲确实前去了,还说了这样一番话。至于你的祖父,还有别样的心思。” “他算准了曙光侯对大楚的憎恶,兴许会做出弑父的事情来,再以此谈判,说不定能换得曙光侯加入楚王室族谱的事。” 楚南音低着头,眼睛缠着绸缎,瞧不见光,耳边除了茶楼外的车水马龙,就是林野带着笑意的少年声了。 她想到—— 那晚,父亲和祖父的争执。 手掌,颤抖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不会相信你所说的。不管是我的父亲,还是祖父,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是么?”林野笑眯眯道:“一个好到割地送童子,一个好到挖掉亲生女儿的眼睛再丢进无间地狱。南音公主,你以为你得到了偏爱,实际上当利益冲突时,你也不得幸免。楚祥连自己儿子的命都算计,别提是你了。至于你那父亲,你该不会天真认为,是曙光侯该死,而你不该死吧?” 楚南音屈辱万分。 “醒醒吧,言尽于此,我也不过受人之托来挑拨离间,至于你们楚王室的事,就由不得我这外人操心了。” 林野收起千行神卷,交到了楚南音的手中,“信与不信,是你的事,你真该睁眼好好看看,你父亲的嘴脸。” 楚南音紧握着千行神卷,纤弱的背脊抖动了下。 她有几分信,却不敢信。 难道自己的温室,只是海市蜃楼吗? 林野即将走出雕花门的刹那,楚南音回头问:“公子,且慢——” “干什么?少爷我很忙的。” 林野看着楚南音失明的眼睛,叹了口气。 多好的姑娘瞎了眼,可惜瞧不见他这英俊的脸。 “是曙光侯,嘱咐你来的吗?请公子务必告知,这……对我很重要。” 楚南音迫切道。 林野深深地凝视着楚南音,缄默不语。 “是,南音公主你也听见了,她虽挖你双眼,但知你不是罪魁祸首,真正该死的另有旁人,只是这眼睛她必须拿回来,血债血偿。” “她,有话跟我说吗?”楚南音忐忑地问,竟不觉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并无任何言语交代,但我想,她希望你能够清醒,而不要为人棋子。南音公主,楚王室,真的烂透了呢。” 林野踏出了茶楼,不再管后事如何。 楚南音紧咬着下嘴唇,丢掉了千行神卷,独自拄着拐杖离去。 过了会儿,她又匍匐过来,手掌在地面摸索着,找到千行神卷,小心翼翼地卷起,藏在没人知道的空间宝物。 回到楚王室,楚云城见她归来,便问:“去哪了?” “祖父尚在仙武牢狱,南音心中惆怅,就去散了散心。” “好孩子。” 楚云城为之动容。 却说林野走出人群熙熙攘攘的长街,停下脚步,眉头一皱,疑惑出声: “不对啊……” “我这是成了侯爷的走狗咩?” 哪有他这般丰神玉朗的走狗啊。 不过……能为侯爷做事,还真是让人骄傲。 林野咧着嘴一笑,挺直脊背如劲松,飒沓出了长街,莫名的自豪旁人隔着帷帽都能感受到。 「那不是一般的走狗。」 「那可是曙光侯的小俊犬啊!」 楚月批阅军务,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慕倾凰忙为她拢了拢披风。 雪挽歌添了一壶热茶。 小狐狸将屋子烘热。 …… 第3742章 可是阿娘,我不要你辛苦 因有浓女帝和远征大帅的封神之事,两府家人便能在界天宫待上一段日子。 这是楚月来到海神大地后,最心平气和的时候。 剑星司在天梯脚下的枯竭血地动工了好久。 卫袖袖倒是勤快,时不时溜过去指点。 不知道的恐还以为这是在给袖袖公子修剪新婚的府邸。 顾小柔老早就看卫袖袖不痛快了,坐在赵追岳身边的藤蔓秋千上,晃荡两条腿,群裾衣袂随风而起,如盛开的樱花。 “他是剑星司的什么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天管地管我们的剑星司。” 顾小柔撇着监工的卫袖袖哼唧了两声。 “卫公子没有恶意。”赵追岳说。 “怪讨厌的。” 顾小柔见卫袖袖朝自己看来,当即扭过了脸。 昨夜这卫袖袖还深夜去寻她,讨论剑星司的殿宇分配。 气得顾小柔够呛。 赵追岳并未多言,只低垂着头,无声笑了。 “万剑山那边倒是沉得住气,没什么动静,或许,是已经接受剑星司的存在了。” 顾小柔仰头看天,冬日里的喜鹊绕碧穹旋飞,彩霞似缎,景如仙境,堪称是美妙绝伦。 “防人之心不可无。”赵追岳提醒道。 “知道啦。”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腊月一过,便是年。 新年伊始,又下了一场瑞雪。 四处都是炮竹红绸,黑夜里响着烟花。 “侯爷,云都一切安好。” 云都的吕骁启将军前来禀报有关于云都的事务章程。 楚月闲暇时,不仅要处理界天宫三十六军的军务,还要批阅云都的折子。 “吕叔,云都好,那你好吗?”楚月放下折子,问道。 吕骁启近来疲惫,眼下乌青很重,又是个痴迷于都中事务的狂热人儿。 这样下去,身体必有问题。 楚月玲珑心通透,明白是铃娘的二次死亡,让吕骁启难以承受。 他爱慕铃娘多年,从未见过回应,即便如此还是不肯娶妻。 铃娘拼尽一切来到深陷灾厄的海神大地,却不曾和人群中拼死奋斗的吕骁启对视一眼。 哪怕一眼! 这是吕骁启的心结。 “我很好。”吕骁启强颜欢笑。 想到玲玲小姐,内心又是一道裂开的伤痕,滋滋往外冒着血。 “侯爷,反倒是,事事忧心,牵挂太多,不如选个人来接替你的位子。” 要是旁人说这话,倒像是有了僭越之心。 但吕骁启实打实为楚月好。 尽管他想不通自己爱慕的死在少女时期的玲玲小姐,为何会有曙光侯这个孩子。 他不知是何时发生的事,却知道这是玲玲小姐在世上的执念。 “陈王后,陈瑶瑶,就很好。” 楚月微笑着说。 吕骁启心中一惊。 显然,关于云都王的后继王位者,心中早有人选。 “可她是前任云都王的妻子,这,只怕有违常理。” “她是她,前王是前王。陈瑶瑶经历过太多的黑暗,她有韧性,而且我看过她的文章理念,有王侯之才,是个心怀抱负的女子。既出淤泥而不染,便能做到常人难行之事。吕叔,不妨让她一试。” 关乎此事,楚月深思熟虑了很久。 纵观云都,陈王后的身份比较特殊,但她的才能确实有目共睹。 “可是侯爷,王后她可否愿意这么做……”吕骁启又道。 楚月抬眸,笑意更甚,“她愿意——” 云都大雪,百家心思。 都知往后的曙光侯,重心会在剑星司上。 这云都王一位,便悬空了。 谁都想搏一搏这出头之日。 能做王侯,谁想做将相? 陈瑶瑶披着胭脂色的斗篷,遥望着日头。 和煦的光穿过枯枝,落下细碎的金芒,映在陈瑶瑶的眼底,如星辰般好看。 “王后,你的手炉忘带了。”婢女匆匆而来。 陈瑶瑶接过手炉,神色落寞不减。 “日后,侯爷不会回来青云宫了吧。” 她不知新王是谁,自己又要何去何从。 像她这样属于前王后的身份,又将怎么面对新王? 孤身一人的她,也想有所建树,但身份如枷锁在躯,步履艰难。 即便心中夙愿烧得炽热,也不如门前大雪来得冰冷。 “剑星司和界天宫都需要侯爷。”婢女说。 陈王后垂下了眼睫。 她长舒了口气,这寒风也不如她来得萧瑟。 她知在曙光侯面前,任何时候能人异士都可毛遂自荐,侯爷是爱才惜才的人。 但正因如此,她藏在心底的野心不愿在侯爷面前诉诸,从而让侯爷为难。 她想做这新王,又得垫垫自己有几斤几两。 侯爷一路风雪兼程走得艰难,她不舍侯爷因她的事又添一笔新愁。 陈王后收拾了自己的包裹。 很轻,没几两东西。 她将踏上远方的征程,放弃这帝王漩涡,去找寻少年时期的理想。安慕小说网 若真有一日称王,她希望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只有帝王权力在手,才能改变许多人,正如曙光侯。 “你去哪里?”李守珩匆匆而至。 他的腰间别着坤灵笔,急于拦下陈王后,“新年尚未过,王后就要去他乡,没有这样的事。” 李守珩早年对陈瑶瑶心动,如今也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彼此疏离有情,男女有别。 今日的李守珩失了仪态,焦灼不已。 “这云都已无楚王,我这王后,没意义了。”陈瑶瑶说。 “你不为楚王而活。”李守珩焦灼。 “但我要为自己打算。”陈瑶瑶面带微笑,“如若我是这云都的王后,我只希望,是楚王的王后。” 曙光侯在云都的那一段日子,她是真正意义上的王后。 侯爷从未忌惮过她。 而她,也利用王后的权力,做了许多令人欢愉的善事。 “为何是王后?为何不能是王?”李守珩一眼看穿了陈瑶瑶的心思,“你不愿与侯爷提,我去提。” “让侯爷为难的事,我不能做。” “侯爷不会因一个女子的称王而为难,她会高兴。” “………” 陈瑶瑶默了,眼睛泛起了浅浅的红,暗潮流动间很快又把情绪压了下去,始终如一的清凌凌,清秀面颊浮起了风轻云淡的笑。 “啧,前王的王后竟有称王的野心,这牝鸡司晨之事倒真是屡见不鲜了。” 旁侧走来了一伙青年,都是镇龙道的世家后辈,同对王位起了心思。 “陈王后这是要走了,恕不远送,看来陈王后也知道自己无颜待下去了。” “侯爷她宅心仁厚,对陈王后一视同仁,但仔细想想,王后一介寡妇,你……” “啪!”李守珩抽出腰间的坤灵笔,蓦地一挥,笔下有乾坤,凝聚为巨掌,直接甩在了说话之人的脸上。 “李守珩你——!!”那人被甩得口血飞出,捂着发红肿胀渗血的脸,瞪圆了双目,怒然地看着李守珩。 纵是滔天大怒,却也对李守珩甚为忌惮。 毕竟曙光侯对这李守珩青眼有加。 “李守珩,你对陈王后的情谊,别以为旁人不知,我告诉你,你们这是无媒苟合,罔顾纲常!这要是传了出去,你们二位的风流史怕是要成了云都的千古罪人,我奉劝二位好自为之!” “李某与王后,清清白白,并无半点私情。若你不信,大可与李某来赌命一场,请上峰查个水落石出。你若不敢,最好不要信口雌黄,毁人清誉!” 李守珩面色如霜,眼底一片肃杀。 他从不是偏执极端的性格。 陈瑶瑶侧眸,讶然地看了眼李守珩。 “大可去天梯脚下让各路仙神做个见证,你我各立血誓分个清楚明白,否则诽谤他人也该是下地狱的!” 李守珩真是怒了。 从未这般焦灼。 他不求和陈瑶瑶能有夫妻之缘,却希望陈瑶瑶这悲苦的一生到此为止。 红墙外,雪地里,霎时寂静无声。 这李守珩就是个疯子! 众人心里暗骂,却不敢出声,只在彼此对视间默然嘲笑陈瑶瑶是痴人做梦,异想天开。 回到家中更是添油加醋说道一通。 陈瑶瑶想做新王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据有心人的引导,坊间多处对陈瑶瑶有了谩骂声。 茶楼里,说书人,挥动羽扇义愤填膺。 “荒唐,太荒唐,前后做新王,好大的一个野心。” “乱我王室,坏我纲常,想步侯爷之路,却无侯爷之丰功,这叫什么?这叫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如此一来,便能把陈王后推成众矢之的,其余野心勃勃之人,便可隐藏在暗处,想方设法坐收渔翁之利。 楚王能够驾驭得了云都群臣,陈王后势单力薄,并无雄浑底蕴,又是孤寡女子,不过是那任由人欺的蒲柳罢。 很快,界天宫就传来了消息—— 楚王无暇兼顾云都,故退位让贤,经细致考察,陈氏瑶瑶,可着龙袍,立新王。 李守珩、凌秋远几个把消息带来,陈瑶瑶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冷茶溢流于毯,她诧愕地看和李守珩。 旧后做新帝。 还真的成了。 侯爷知她,懂她。 体她苦寒,谅她难处。 无需她毛遂自荐,亲口钦定,云都芸芸皆不可质疑。 这云都境内,谁敢忤逆曙光侯的决策?! 那可是率领界天宫三十六军的大人物,已非当初籍籍无名的凡人女。 即便是这样,还有人蠢蠢欲动,不服陈王后。 便想着曙光侯山高皇帝远的,管不到云都王宫之事。 陈王后登基之日,好些个士族称病不来,想下一下陈帝的颜面。 陈瑶瑶心中忐忑,穿上和楚王相同的黑金龙袍,想起故人之姿,竟觉得心安不少。 凝神屏气,沉稳矫健。 万事开头难。 她不求一步当天满堂红。 “守备军,奉侯爷之令,来送陈帝新登大宝。” 许流星率领部下前往云都。 “新军奉侯爷之令,恭送陈帝新登大宝。” 王城、姜宁等人进了云都城。 姜宁看着陈帝,想到这是前王后,心中有些别扭。 更别扭的是,想到侯爷对陈瑶瑶这般好,有了些拧巴,流露出的羡煞神情,恰好被王城给捕捉到了。 “谢某率众将士,祝贺陈帝!” 谢承道笑道。 “星云宗恭贺陈帝……” “御刀山祝贺陈帝……” “临渊城……” “骨武殿……” “大炎城……” “……” 不计其数的人,来到了陈王后的身边。 屠薇薇、萧离、夜罂、顾青绿更是千里迢迢赶来。 萧离背着刀,两手环胸,依旧是扎着高高的马尾,发梢微微蜷起迎着往来的风雪。 一身墨衣内敛,时而显锋芒。 夜罂、屠薇薇踏步前方,为陈瑶瑶开道。 一刀一斧,寒芒锐利。 屠薇薇棕色双眸因嗜血而聚成了一双竖瞳。 她舔了舔唇,挑眉一笑,刀锋斩开千堆雪,高声喝道:“曙光侯御下屠薇薇,来为云都新帝洗净风雪,愿新帝万岁!” 夜罂血色巨斧拖在地上,惨绿色的衣裙裹身,赤着双足踏薄雪,刀刃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夜罂奉侯爷之令,为云都新帝斩邪祟,瑞雪兆丰年,邪祟何敢侵?!” 沉声喝,如闷雷,激荡在这鹅毛大雪中。 陈瑶瑶着黑金龙袍,红了双眸,心微微颤。 她…… 早已不是孤身一人了啊。 她一步一步,坚定有力地踏入了金色辉煌的殿。 满殿朝臣,无一人缺席。 屠薇薇的刀,夜罂的战斧,远方曙光侯的侧耳倾听,都像是作奸犯科之人的催命符。 想要这项上人头安稳健在,就得夹起尾巴收起歪心思做人。 安静时,萧离说道:“陈帝,我代侯爷传话,万事不止开头难,步步难,称帝之路难上加难。唯愿河清海晏,帝业坦荡。陈帝尽管放手一搏,后头有侯爷托着,这天就塌不了。” 陈帝泪如雨下,殷红的唇角却是勾起。 大抵是喜极而泣。 “侯爷还说了。” “男儿称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美人如云,陈帝不过要一个心满意和的郎君,料这天下人不会说什么,倒不如开了这先河。既有权在手,讨不到喜欢的郎君,还要与三心二意的男子委曲求全,那这帝王才是真失败!” 萧离一语点醒了陈瑶瑶。 陈瑶瑶心悦李守珩,却不敢贸然失礼。 一则怕路不同,又无回头的机会。 二则也觉得李守珩过于干净,而自己曾是别人的王后。 如今称帝更不敢和李守珩有过多的牵扯,怕旁人是非如河溺毙了陈守珩的少年壮志,再不见风发意气。 经萧离的话,陈瑶瑶蒙尘的心,豁然开朗。 她既已称帝,不过做个寻常男儿都敢做的事,怎么畏首畏尾的,像个懦妇呢? 萧离见陈瑶瑶不再画地为牢,为其感到高兴。 回界天宫前,留下了一句话。 “陈帝,还有一事。” “阿离请讲——” “侯爷希望你,能由衷地开心。你不仅是陈帝,还是陈瑶瑶,独一无二陈瑶瑶。” 萧离留下了楚月的原话。 字字道出,陈瑶瑶已经满面晶莹的泪痕,滴落在威武的龙袍之上。 风雪外,夜罂、屠薇薇等候已久,踏上回程的路。 夜罂:“她还好吗?” 萧离:“她很好。” 陈瑶瑶得偿所愿,做了这新帝。 她红着眼睛,独自垂泪。 温柔真挚的祝福,总是让人热了眼眶。 李守珩来汇报诸多事宜。 陈瑶瑶擦去了泪水,发红的眼睛还是让李守珩的心痛了一下。 “陈帝,云都事务分明,皆在上头。”李守珩特地为陈瑶瑶批注了许多,怕陈瑶瑶忙中出错。 “嗯,珩卿有心了。”陈瑶瑶说。 相顾无言,又交代了些云都诸事,李守珩方才躬身告退。 “守珩。” 陈瑶瑶忽而喊道。 李守珩脊背一僵,不敢回头看陈瑶瑶。 殿门打开,风雪拂面,一阵阵寒气往衣襟里钻,合该冷得让人瑟瑟,他却浑身发烫,心在颤抖。 “陈帝。” 李守珩深吸了口凉气,冷静了些许,回过身来,颔首低头不看敢新帝,静待陈瑶瑶的吩咐。 陈瑶瑶清亮灼热的眸,深深地注视着李守珩,久久不语。 风声谡谡,细雪呜咽。 朱墙绿瓦盖上了薄薄的积雪,和那远方的月光相映成辉。 李守珩的额角沁出了汗珠,一颗心,跳个不停,担心被新帝听到。 “李守珩。”陈瑶瑶终于又喊了一声。 “臣在!” 李守珩单膝跪地。 “侯爷登天日,你可愿,成为朕的王后?” 她问。 又是悄悄寂无声。 落针可闻。 李守珩浑身僵住,脑子空白,不知作何反应,像门前的石狮子。 好久过去,陈瑶瑶轻叹了口气,“珩卿不愿,朕不要你为难。” “愿,愿,我愿意,千千万万个愿。” 李守珩猛地抬头语无伦次回到,素日里的沉稳寡静消失殆尽,像个愣头青生怕这到手的姻缘被自己坑没了。 便见陈瑶瑶扬起了一抹笑。 “守珩,我亦心悦你。” “……” 李守珩满脸发红,呼吸声都变粗了。 他咽了咽口水,脑海一团浆糊,竟对着陈瑶瑶连磕几个头,急道:“臣爱慕陈帝,已是好多年,能得偿所愿,做鬼也值得。” 陈瑶瑶:“………”怎么办,有点后悔了。 这晚的李守珩脑子有病——云都诸多人一致认为。 李守珩不顾第一军统领赵策安已然入睡,翻窗进了里屋问赵策安睡着了吗。 “?”赵策安迷迷糊糊醒来觉得自己见鬼了。 后又带着昏睡不醒的赵策安去找凌秋远喝酒。 凌秋远哀嚎:“不是,大哥,谁家好人这般邀人喝酒?我梦中的金屋银屋就这么被你搅和没了,你赔我,你赔我。” “凌兄弟,听说你今晚未曾用膳,饿坏了肚子不好。”李守珩几度虔诚。 “?”啊啊啊啊啊。 凌秋远要疯了。 守珩兄怕是撞邪了吧,他好怕怕。 李守珩又依次喊了一伙的兄弟。 他还去找了自己的堂弟。 李舟鹤。 彼时,李舟鹤正在感慨时过境迁,陈瑶瑶都做新帝了。 李守珩敲门。 “舟鹤,是我。” “干嘛?” “我见你青丝稀薄,大抵是少年心思重,给你要了几昧药材,兴许能治好你的顽疾。” “????” 李舟鹤惊掉了下巴,急忙捂住自己的脑壳,羞愧瞪着门,“谁顽疾了,你才顽疾,你全家都是顽疾,你祖宗都有顽疾。” “?”李守珩觉得舟鹤堂弟脾气太大了,该好好磨炼下性子,放下几昧药材就去找下一个人“互诉衷肠”去了。 李舟鹤见脚步声远去,蹑手蹑脚,做贼般开了门,就要把药材拿起来。 堂兄忽而出现,吓他三魂丢了七魄。 “有病啊。”李舟鹤要被气哭了。 李守珩正色道:“为兄说了吧,你有顽疾。” 李舟鹤扭头不想看他。 李守珩问:“你说,陈帝的王后,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知道。”李舟鹤无精打采丧着气。 “你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要我看,该让叔送你去苦寒之地好好历练一下,你这般纨绔,真让人揪心。反正像你这样的人,是不配做王后的。” 李守珩郁闷地走了,发了一通脾气。 “………”李舟鹤懵得不行,怀疑堂兄守珩被鬼俯身了,否则实在找不出这厮精神失常的理由。 这晚的云都好是热闹,李守珩祸害了不少人,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纵一宿未眠,翌日晨曦还是有精气神儿的。 反观其他人,受尽虐待般,眼下乌青相当之重,左一个哈欠,又一个眼神哀怨,倒让陈瑶瑶诧异了。 云都,一切照旧,万般都好。 楚月在界天宫过了一个安详热闹的新年。 她穿上了祖母缝制的衣袍,是殷红色的,衣襟和袖口都有烫金的祥云纹。 叶无邪、夜墨寒、萧离……都换上了新衣。 祖母红着眼感慨,“小宝那孩子,许久未见了。” 他们很难得与叶尘见上一面。 也不知小宝过得如何了。 还不敢太过靠近,怕把这纯净无邪的孩子拖拽下地狱。 血鬼的深渊里有他们就好。 当晚,还发生了一件事。 诸天万道的夏族来人了。 “侯爷,你是玲玲小姐的孩子,我们曾为玲玲小姐点过一盏引魂灯。” 来者是个华发如雪的老人,着青灰色长袍,腰间玉牌镌一个龙飞凤舞的“夏”字。 “玲玲小姐的引魂灯早已熄灭,但这么多年,灯芯晦暗不明。” 老人喟然:“关于灯芯之事,老朽始终不明,难解其中意,直到此次海神界深陷灾厄,玲玲小姐竟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方知是怎么一回事。” 楚月静静地聆听着老人的话,她的精神力略微感应了一番,察不出对方的实力,可见深不可测,夏族卧虎藏龙。 老人又说:“侯爷,玲玲小姐身陨时,这灯芯彻底地灭了,引魂灯亦是一片灰暗,但之后,灯芯点燃,引魂灯亮起。” “老前辈的意思是,母亲并未陨灭,还存在于世?”楚月问道。 她心知肚明,是因为她强行留下了母亲的生命精元。 她不愿谋算一生、颠沛两世的母亲,只有这么个陨灭的结局。 “是!”老人点头,笃定道:“她虽身葬穹海,当着世人的眼陨灭,可老朽和夏族的人认为,她还活在这世上。” 楚月抿唇不语,低垂着的睫翼掩盖住了眸底的情绪。 片刻便问:“晚辈冒昧问一声,老前辈怎会有家母的引魂灯。” “玲玲小姐十二岁那年,老朽与夏族的人,知她是天赋异禀的神算师,便来请她去往夏族。” 楚月眸子一缩。 年少的母亲,做了太多的谋算。 殚精竭虑,煞费苦心,耗尽了生命。 这引魂灯,又是何故呢? 她听老人娓娓道来。 “她说她是向死之人,有未了之事,恕不能去夏族启神算大业。” “回程时,玲玲小姐找到我们,将她的引魂灯炼成取出。” “老朽不解,问她何意,她说,引魂灯熄灭的那日,用她的引魂灯,锻一件护心内甲,赠给她的女儿。” 老人说着,便见那世人追崇的曙光侯,单薄的身影颤动了一下,睫翼挂上了湿润的泪珠,依旧是镇定。 “老朽始终疑惑,但还是照她说的做了,她死于万象塔都是未嫁未育。” “这么多年过去,老朽真的想不明白,她的女儿,到底在哪里。” “只能守着这引魂灯,命人关注海神界的事。” “侯爷,她的孩子,是你。” 楚月面色冷峻如霜,阖上眼眸的时候,两行清泪流淌,顺着面颊往下。 时隔很久,母亲还是触动了她的心。 引魂灯的护心甲,是将自己敲骨压榨掉通身的价值再护她一命。 “侯爷。”老人感慨道:“灯芯还亮着,人世虽不见玲玲小姐,老朽却是于心不忍锻成护心甲,特来归还引魂灯。” 楚月能够感受到,蓝雾氤氲的蛋壳,母亲的生命精元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老者双手捧起引魂灯,归还给了楚月。 楚月拿过引魂灯,以神识将引魂灯放置在罗玲玲的蛋壳。 冰蓝有碎纹的蛋,当即将引魂灯吸入。 隐约可见,引魂灯的光芒闪耀。 楚月眉间一喜,旋即起身,面朝老者郑重地躬身作揖,微微颔首。 “晚辈叶某,谢老前辈多年护灯,日后有用得到晚辈的地方,晚辈义不容辞!” 有了这引魂灯,母亲的生命精元又蓬勃了许多。 从前若隐若现,很容易破碎。 楚月怕自己守不住,惴惴不安过。 老者讶异地看了眼楚月,旋即深深地作揖。 “侯爷,你若愿意隐形更名,不和从前的每一个人联系,老朽有办法,带你去诸天万道。只是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且是孤身一人。侯爷可愿?” 楚月摇摇头。 她将罗玲玲的蛋壳取出,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对方。 “老前辈,母亲的生命精元和引魂灯都在此,有了引魂灯的加持,还需要上古岐山法则蕴养,能让母亲唤醒新的生命。” 那时,罗玲玲不再是罗玲玲。 凤凰涅槃,浴火新生。 忘掉重新,做一个真正的快活人。 别再去为了从前丢下的孩子谋划,别再因介怀而放弃前途。 孩子已经长大,已经会独自上路。 老者惊了一惊,“侯爷,罗小姐的生命精元,是你守下来的?” “老前辈料事如神,不该早就算到了吗?”楚月浅浅一笑,了然于胸,看向老者的眼睛幽邃,仿佛能够洞悉人的灵魂。 “万般神秘事,都瞒不过曙光侯。”老者不再惺惺作态。 他早便算到了罗玲玲的生命精元和楚月有关,为了拿到生命精元,他先是归还引魂灯,又是扶楚月上诸天。 “让我去诸天,恐要废掉前辈的半生修为,燃一魂二魄吧。”楚月目光睿智,语气笃定。 老者不以为意一笑,洒道:“渡人渡己,算不得什么,侯爷,老朽真心所劝,以你的能力,去玩诸天万道,是时间问题。只有到了诸天万道,你的能力才会放大,再去做更多你想做的事,不是吗?” “我既一身清白,就无需重头做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侯永远是叶楚月。” 老人缄默,震撼地看着叶楚月。 她从未有任何的动摇。 心中未起贪婪的波澜。 半晌,老人深吸了口气,长叹:“但侯爷,舍得让我将罗小姐的生命精元带走吗?她是你重视的母亲。” “老前辈既愿照拂母亲,让她重焕生机,就比什么都要好。” “侯爷就不怕我会伤害到罗小姐?” “老前辈不会。” 老人终于懂了,海神地,为何有那么多人愿意生死追随武侯大帅叶楚月。 “侯爷,老朽定会以命相护罗小姐,只是你不在她身边,她会忘了你。” “忘了我,才能做她自己。” 楚月红着眼,不动神色地沉声说:“她应当先是她自己,再是我的母亲。” 罗玲玲为她做太多了。 这执念入骨,化作钉子贯穿了三魂六魄,生生世世都要辛苦。 楚月觉得她太辛苦。 她会抚平女儿眉间的褶皱拭去女儿眼角的泪痕,温柔说—— 母亲应当是辛苦的。 ——可是阿娘,我不愿你辛苦。 ——玲娘,我要你自由。 老人内心感慨万千。 母女情深,似比山高。 他再度,对着楚月作了作揖。 “侯爷,我等你上诸天,我定会护好罗小姐的,拼了老朽这条命!” “有劳前辈了。” 老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罗玲玲远去,和来复命的吕骁启擦肩而过。 第3743章 从前岁月匆匆,脚步也匆匆 再烈的酒穿肠而过,黎明已至,便也要醒酒了。 “侯爷,第一军不会辜负你的提携知遇之恩,定会大干特干,秋远在外头,也不会给侯爷你丢脸的!” 凌秋远哽咽说道。 一双宝石般透亮的眼眸,蔓开了悲为底色的红。 不忍别离。 终要别离。 月有阴晴圆缺。 人也不会时时团圆。 各人有各人的前程要去奔赴。 任何人不会和任何人绑定一生一世。 一辈子啊。 太漫长。 “侯爷,第一军祝你早日登天,去更高的天大展拳脚。” 赵策安沉声说。 李守珩深吸了口气,凉风吹来,很是清冷,褪去了半数酒意。 他对着楚月笑:“侯爷是天下人的侯爷,却独是我们云都的楚王。王若有诏,我等绝不犹豫,定会随时踏上征程。” 李守珩很少说煽情的话,侯爷的出现,却是改变了他的一生。 从前的阴郁少年,也有锦绣前程和美好的爱情期许了。 “楚王,你不是孤身一人,你的背后,会有我们。” 李守珩红着眼睛,憋住泪,“或许,我们追不上你的速度,高山仰止,他日可能云泥之别。但我们会一直在你的身后,会为你保驾护航,会守护着你。” 楚月叹了口气。 踏上征程,有星辰大海。 可这一路,也要割舍好多人。 聚散的朋友,来日是故人。 她原以为自己看淡这常态,却还是红了一双凤眸。 尽管咽喉酸胀,视野模糊,她依旧镇定地扬起了笑。 拍了拍李守珩的肩膀说:“遇诸君,今犹不悔,风雪兼程天各两道,再见时,我定还会和诸君饮酒谈笑,且听一曲新调。” 她转过身,看向了父亲、母亲。 他们在等自己。 他们看见了自己眼中的泪。 楚月强行用精神力压了回去。 这泪水一掉,青云广场便会是满地眼泪。 “薇妹。” 赵策安终于来到了屠薇薇的面前。 屠薇薇神色,难得出现了一丝动容。 大抵是因为这风雪中众人眉宇之间的哀伤。 屠薇薇抱着喝酒的巨碗,背着煞气很重的血杀刀,定定地看着赵策安,等待着男子的下文。 赵策安是个闷葫芦,就算暗许真心,也不会太过于表露。 可今朝一别,往后不知何时相见。 倒霉点的话,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了。 有些话,他要说。 “你还想与我成婚?”屠薇薇问。 “不。” 赵策安摇摇头。 “那你想说什么?”屠薇薇不解。 她的心装不下很多东西。 一把刀。 几个小师妹。 好喝的酒。 好吃的菜。 鲜嫩多汁的鸡腿。 叉烧鸭也不错。 还有红烧肉,最好是肥而不腻的那种。 蔬菜也能吃点,但吃不下太多。 说起来,云烈的饭菜好次,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太夫人做得也不错,很合她的口味。 那牛乳茶也挺好喝的,燕窝不太行,燕子口水有什么好吃的。 …… “?”赵策安看着出神的屠薇薇,有点儿哭笑不得。 和屠薇薇经历过并肩作战的岁月,大概知道屠薇薇在想些什么。 薇妹的杀气很重。 跟她的刀一样重。 用膳时的薇妹很专注,两耳不闻窗外事。 拔刀时的薇妹也很专注,不过专注之外多了些嗜血快乐。 她是天生的战士,为战场而生。 更准确来说,她是带血的一把刀,很锋利。 至于是把凶器,还是惩恶扬善的刀,就要看执刀之人了。 赵策安一直都清楚,曙光侯才是唯一的执刀者。 除此外,再无人能握得动屠薇薇这把刀。 不自量力的结果就是会反受其害。 “对了,有什么事吗?”屠薇薇回过神来,问。 “薇妹。” 赵策安又喊了一声。 他深吸了口气,湿冷的空气,浇灭了久来的遗憾。 他张开了手,“我想抱你。” 凌秋远正在哭哭啼啼,矫揉造作得很,一听这话,和其他几人竖起了耳朵,两眼生光。 八卦之事往往能让人枯萎的灵魂重新焕发新生。 “赵统领有出息了。”凌秋远小声叨叨。 第一军弟兄们点头赞同。 “他真不怕被打吗?薇妹的拳头,很痛喔,会断掉骨头的喔。” “不管怎么说,不愧是赵统领,这等雄风,我辈膜拜。” “……” 一双双眼睛看着屠薇薇。 屠薇薇看着赵策安。 旋即,咧着嘴一笑。 她伸出手,拽着赵策安的衣襟往前。 赵策安朝着屠薇薇的方向趔趄。 屠薇薇直接双手将他用力地抱住。 钢铁般的手掌在赵策安背上重重地拍了三下,不分轻重的,差点儿把赵策安拍得吐血。 “赵策安,喜欢老子,你无需自卑。” “……” 赵策安头脑风暴。 屠薇薇松开了手,对着他明媚一笑,“我对你,也有那么一点动心吧。” 赵策安目光大亮,仿佛看到了无限的希冀,好比早晨从东方升起的太阳。 “但心动而已,算不得什么啦,我杀人的时候,心跳得最快。” “……” 一盆冷水浇下。 赵策安忽然想回家找阿娘了。 凌秋远等人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去。 屠薇薇掰着手指数,“我对小师妹也动心过,阿离也动心过,哦对,我对小师妹她爹她娘都动心过。” “薇妹,别再说了。”赵策安麻木了。 屠薇薇自言自语,完全不顾他人的死活。 叶天帝、慕倾凰宛若石化。 屠薇薇:“小师妹她祖母我也心动过呢,你不知道,她祖母的饭很好吃。” “咳,咳咳咳咳。”太夫人俨然呛到了。 “这孩子——” 慕老夫人目光慈祥地注视着屠薇薇。 雪挽歌眉眼含笑。 她很少离开楚王室。 走出来,才知人间的有趣。 小月身边,都是鲜活的人。 会哭,会闹,会大喊大叫。 有时胆小怕死。 有时又视死如归。 只要底色不坏,小月就会接纳所有人的一点小瑕疵。 赵策安浑身僵住了。 那一点心动,已然不算什么。 倒不如死在薇妹的刀下,才会是真正的怦然心动呢。 “赵策安。” 屠薇薇掰着手指数了半天,又喊了赵策安的名字。 “薇妹。” “祝你幸福,此生平安。” 屠薇薇鲜少说这般的话。 赵策安怔住,眼睛彻底的红了。 “你呢,你也要平安,也要幸福。” “我啊,我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煽情不过一刻,赵策安人又麻木了。 屠薇薇总有一本正经让人哭笑不得的本事。 爱恨交织,目光所侧,她是这人世间最锋利的那一把刀。 她要活得漂亮,吃得很饱! 屠薇薇不再多语,踏步到了楚月的身边。 赵策安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便知这世上之事,有太多的没可能。 他微笑地看着屠薇薇的背影,心声无影。 ——薇妹,我不祝你觅得良人,我祝你顿顿吃好,刀刀见血,祝你去最血腥的战场,披上最坚硬的甲胄。 他和屠薇薇的夙愿不同。 他的家中,还有病体缠身的母亲。 他志在云都,只想守着第一军。 心动。 不代表合适。 更不能代表爱情。 只说明自己活着而已。 陆陆续续的人,和楚月说着离别的话。 云子君犹豫半晌,只背着琵琶,在远处静静地看。 “不过去吗?”陈帝回来问道。 云子君摇摇头,“天上月的身边,总会簇拥着群星,有闪耀的,距离近的,也要不惹眼的,比较远的。” 同行的这一段日程,她拥有了很多快乐的日子。 她也开始对凡人道肃然起敬。 侯爷,改变了许多人。 以及许多的人生轨迹。 “子君。” 这是楚月第一回如此喊她。 云子君怔了怔,面容端肃,来到了楚月的面前,行了个礼,“侯爷。” “女修军,就靠你了,前路虽难,但我知道有你在,没问题的。”楚月用平常的语气说道。 云子君压低了头,咽喉哽咽,遥遥看去显得傲慢,情绪却快要化作星河的眼泪从眸底溢出。 “侯爷,云子君的这条命,为女修而活,为女修军而活。” “你且放心去——” 云子君抬起眼帘,一鼓作气道:“这里,有我,有我们。” 楚月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面庞噙着笑意,又环顾了一圈熟悉的面孔,最后和醒来的夜墨寒,以及家人伙伴们,离开了青云宫。 她想悄悄然走的,正如她静悄悄的来。 云都,将是过去了。 而当她乘坐灵鸟,翱翔于碧空,红霞环绕着苍穹,如颜彩丰富的绫罗铺在朝阳下。 “云都修行者,恭送楚王!” 忽然响起了震彻九霄的声音。 楚月灵魂一颤。 她在灵鸟之上朝下看去。 密密麻麻的人,单膝跪地。 都在黑夜里等候许久。 都知楚王的归来。 并未有任何组织性的,只是最初李舟鹤随口与旁人说了一声“侯爷来的了,在青云宫的大殿广场喝酒吃肉”。 消息就像秋风卷落叶般,顺着人际关系,传遍了云都城。 他们不知楚王何时走。 便一直在等,就怕错过这等机会。 是恭送,也是一种道谢。 楚王即位期间,功绩皆是有目共睹的。 云都焕然一新,不再是死气沉沉,不再是被权贵压着夹缝讨生。 楚月立于灵鸟,远远一作揖。 满城跪拜,恭送曙光侯。 迟迟才来的卫袖袖,身边还跟着兰若亭,见此一幕,为之触动。 “侯爷功勋,日月当鉴,世人眼睛雪亮,看得清楚。” 卫袖袖道。 兰若亭诧然。 一身热血,能换满城真心吗? “兰兄,你不知道。” 卫袖袖说:“侯爷初来云都的时候,举步之艰,令人忧心。” “原来卫兄那时就担心侯爷了。”兰若亭道。 卫袖袖哽了一下,“没,那时看个笑话。” 最早,是在诸神之日的流光海域。 那天骄少年,摇身一变是女郎。 执笔镌墓。 本源封海。 三千墨发散,独挡千万军。 下界之主,叶楚帝。 卫袖袖在作画方面,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于是他深深地注视着眼前一幕,铭记那细枝末节。 回到界天宫,执笔生烟,似有菩提世界跃然于纸。 他将云都一幕,落笔成画。 足足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三个昼夜,才疲惫又轻快的取出了画,送往云都,“就说,是云都新帝登基的贺礼吧。” 这是一幅很长的画。 画一分为三。 地面黑压压的人群跪拜。 青云大殿新帝、赵策安等人的不舍。 苍穹的灵鸟,侯爷在曙光当中作揖回礼。 卫袖袖认为这等场景百世难遇,实乃震撼,若不裱成画留给后世那才是他执笔作画生涯真正的遗憾。 “可是,公子……”贴身侍从嗫喏着说:“云都新帝看着这话,会不舒服吧?这岂不是得罪了新帝!” 新帝既已登临大宝,旧王的风光就该藏起来。 否则新帝如何立威,如何把路走得长远呢? 卫袖袖笑了笑,摇摇头:“不碍事的,侯爷亲自选出来的新帝,不会是泛泛之辈。” 新帝陈瑶瑶收到画很是讶然,正和云子君、南皇涧讨论云都的民生大计,和修行者相关的赋税。 “这画……” 陈瑶瑶打开画,眸光一亮,“真乃好画,子君,南皇,你们且看——” “画不错。”云子君说。 南皇涧:“下笔有神,灵气十足。” 陈瑶瑶将这画悬挂在了镇龙道场的匾额处,她要每个修道之人都能看得清楚。 镇龙道场的门口,寻常的修行者也能去得。 她相信这云都还有许多未曾和侯爷有羁绊就已不舍侯爷的人。 她为这些人,留了一个地方。 供他们信仰炽热,观摩仰望。 云子君回到云府,又见父亲云天翔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 “子君,侯爷他不曾提及为父吗?”云天翔问。 他和侯爷,交谊匪浅。 那么深的感情。 可恨侯爷来云都的那晚,他喝多了酒早便躺下歇息。 既无缘在青云大殿和侯爷把酒言欢畅说诸侯之事,又错过了晨时满城恭送曙光侯的机会。 云天翔如个叛逆少年在家中捶胸顿足,好几阵哀嚎。 云子君看着伤心的父亲,欲言又止。 “父亲,侯爷的心再大,也装不下那么多人。” 女儿叹息。 这父亲,竟比她还多愁善感。 从那日过后,就是茶饭不思。 她能理解几分,但生活还要继续,眼前的路也还是要走的。 云天翔悔断肠子了,猛地一拍脑门,“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好喝呢。” 要是那晚没有喝过了头,定还能见侯爷一面。 侯爷不再是云都的楚王。 不能和从前那样,近水楼台先得月,想拍马屁随时拍。 “能追随她一程,见证凡人王曙光侯的成长,就已是有幸,父亲何必还要央求太多?太贪婪的人可不好。” 云子君莞尔一笑,眼角噙着苦涩。 她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 云天翔提不起精气神,面色颇为失落,惆怅都写在眼角眉梢。 “子君。” “往后山高路远,她自有前程要奔赴,不会再想起我们了吧。” 云天翔有点儿难受,闷闷的。 从前倒戈,决定跟着楚王,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和私心,与楚王之间并无多少感情。 甚至还在背后蛐蛐过楚王几回。 可当楚王一去不复回,甚至还不曾好好道个别的时候,云天翔觉得丧失了所有力气。 跟随过那样一个轰轰烈烈的张扬明媚的王,是他年垂垂老矣满头白发,都会在弥留之际回响想起这一段历程的。 “她非池中物,还是上界人屠宫的朝华公主,又是诸天殿钦封的曙光侯。” 云天翔深吸了口气长叹:“罢罢罢,何必在这冬日里玩着伤春悲秋的把戏。子君,父亲让你见笑了。” 父亲没个父亲样,他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云天翔转过了身,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好几岁。 恨自己人到中年,不是骑马纵歌轻狂笑苍天的少年时期。 他想啊。 要是自己少年时期遇到这么个惊艳的人。 他定会踏上皇图霸业的旅程。 又恨自己是一家之族,背负太多。 恨自己实力太弱,无法继续追随一直在前进的兴旺的王。 “家主,子君小姐。” 侍卫步履匆匆,喘着气出声。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云子君拧眉,甚有女修军的铁血风范。 “信,有信。” 云天翔闻言,头也不带回的。 什么信,都吸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他要出家当和尚,剃发为僧。 “侯爷的信。”侍卫说话大喘气。 云天翔“锃”的一下,从内门到了侍卫的身边,狐疑地盯着侍卫看:“胡说,侯爷怎会送信?” “当真是侯爷的信,还有一个储物袋呢。” 侍卫急道。 云子君半信半疑地打开了信,目光微闪,把信给了云天翔,“是侯爷的字迹,不怎么好看,但笔锋很利落,父亲,是给你的信。” “侯爷真是大忙人,现在知道我了。”云天翔莫名其妙的将双手负于身后。 那贱兮兮模样,看得云子君眉心狂跳,毫无耐心可言。 云子君:“看不看?” 云天翔:“看——” 他故作倨傲高冷地接过了信,仔仔细细去钻研着侯爷提笔所写的每一个字。安慕小说网 「云家主,见字如面,你和子君、大族老,近来可好?」 云都相伴一程,亦师亦友,小侯永记之。 望天翔兄珍重己身,富贵恒昌,大族老康健平安,子君前途光明。」 云天翔怔怔地看着这一封信。 没有惜字如墨,都是真情流露。 “父亲,你哭了。”云子君老实巴交地说。 “没有,你这孩子怎么胡说?!”云天翔瞪目。 云子君缄默,却在思索信的内容。 这辈分,是不是有些许的乱了? 侯爷称呼父亲为天翔兄的话。 那她算什么? 侯爷的侄女? 她还以为自己和侯爷是金兰之情。 怎么跟叶尘一个辈儿了? 云子君郁闷不已,眼神哀怨地看了眼父亲。 云天翔则护犊子似得护住了自己的信,“怎么?这可是侯爷给我的。” “?”云子君嘴角狂抽了几下,实在不愿见这不成样的父亲,抬步就往外走。 走至门槛处听到身后的谈话,险些一个趔趄摔得四脚朝天。 那云天翔鬼鬼祟祟凑近了侍卫问:“这信单是给本家主的,但是云都城内人人都有?” “。”侍卫诡异的沉默了,被云天翔灼热目光凝视得快要头皮发麻。 “侯爷给不少人送了信,都是过往交情好的。”侍卫迎着头皮回。 果不其然,云天翔的眉间出现了伤心色。 不患寡,而患不均。 “父亲,你要嫌弃,女儿这就给你一把火烧了,眼不见为净的好,省得你烦心意乱。” 云子君在门楣处回头看。 “烧什么烧,败家孩子,谁说为父嫌弃了。” 云天翔揣着信就走了回去。 绕开屏风,跨过内门。 又一阵烟般脚底抹油溜了过来,把侍卫手中侯爷所赐的储物袋给拿走。 “子君小姐,这……”侍卫哑然。 “无妨,由他去。”云子君看穿了父亲的德行,这个家的大梁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来挑起的。 云天翔回到房中,小心地打开了储物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倏地,浑身僵住—— 那是一枚丹药,环绕着浅浅淡淡若有似无的神农气息。 这丹药云天翔未曾见过,也不曾看到《丹药史书》上提及过。 应当是侯爷所炼。 云天翔八岁那年,跌进了冰湖,伤及根本,膝盖骨里积了沉疴旧疾,每天都会疼。 从前年轻倒也扛得住,现在年纪到了,时常困扰自己休眠。 这件事,云子君都不知道,他藏得很好。 却被侯爷看出来了。 侯爷早就知道。 只待风平浪静,有闲心为他炼制特有的丹药。 如若云天翔知道,拿到这治愈波棱盖旧疾的丹药之际,就是彻底和侯爷分道扬镳的时候,他定不想要痊愈。 确实如那侍卫所言,楚月给云都的云府、白府等关系好的人,都送了信和丹药,都是对应不同人的。 从前岁月匆匆,脚步匆匆,很少和人好好告别,都是被时间推着走,习惯了离合。 而今,她学着师父从前写信的模样,在灯火下,寄与云都诸君。 “砰!” 楚月抬眸看向窗外,烟花漫天,映如眼底恰似盛开的星河。 眉眼泛起了笑。 还好。 还好邪不压正。 很快,就到了上元节。 第3744章 日行一善紫煞星,岐山碧穹神女花 上元节,又称元宵。 意味着团圆。 雪渐渐弱了许多。 伸手摸着冷风,就知是冬末了。 界天宫,羽界主为楚月开辟出了新的侯府。 这些日子里,楚月便在武侯府处理军机事物。 元宵佳节,她只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 抱枕、阿兄,两府家人,以及夜罂、萧离、屠薇薇。 恍惚间,仿佛还在下界。 满桌的珍馐美味,烈酒醇香。 慕临风脱口而出:“要是小宝在就好了。” 远在龙吟岛屿的小宝不能随时出现。 平日里,亲人对小宝的思念都藏在心底,但新年过去,又是一个元宵,总归会想到那个孩子。 慕惊云皱眉,用胳膊肘撞了撞慕临风。 慕临风当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举杯敬向诸君,“来,喝酒喝酒。” 却没人动杯盏。 是啊,要是小宝在就好了。 此次相逢,已是最后的期限了。 每个人都很珍惜家人的团圆。 差一个小宝,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团圆。 楚月不提小宝,就是不愿看到父母长辈的面上流露出伤心之色。 “不知道小宝那孩子怎么样了。”太夫人红了眼睛。 慕老夫人对着满桌的佳肴,毫无动筷子的想法,只道:“小宝那孩子,最喜欢吃酥肉了,他还喜欢攒金子。” 在人屠宫的时候,每个人都给小宝备好了礼物。 长命锁,如意圈,璎珞条…… 都是纯金打造的。 小宝一定会喜欢。 慕老夫人拿出了纯金长命锁。 这锁做得厚重,有手掌大小,而且她注入了血鬼族的阵法,能够护着小宝。 战争结束,龙非烟回到龙族的时候,她并未托龙非烟带长命黄金锁回龙吟岛屿,只带了其他的灵宝好物。 她总想亲自交给小宝,对于老人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楚月指腹摩挲着杯盏,睫翼微微地垂下,体内龙族血脉隐隐而动。 等她把龙族血脉彻底修行到登峰造极,龙祖需要的时候,便能以龙太子的身份出现。 “娘亲!” 颇为软糯的声音响起。 就出现在冷风交织的门外。 熟悉的孩子声,倒像是幻觉。 楚月蓦地看去,却是诧然。 小宝穿着合身的紫色华服,袖袍绣有乳白色祥云纹,袍摆则是苍龙纹,一针一线聚有灵力,可见不凡。 一双水汪汪圆溜溜如宝石般的眼眸,是这黑夜晚风里的唯一星辰。 男孩儿用玉冠一丝不苟的束起了墨发,两捋龙须刘海随意地垂下。 龙族下,绑着石青色的额饰发带,颇具少年人的意气。 比从前,高了不少。 雪挽歌怔怔地看着叶尘。 这是她的…… 外孙…… “娘,真的是小宝!”慕临风窜到了小宝跟前,用力捏了一把小宝的脸,捏得生红,惊喜地回头看去。 慕老夫人心疼赶来,拍掉了慕临风的手,还在慕临风的额头用力地弹了下。 “你这混球,莫要伤了乖孙。” 慕临风揉了揉发红的额心,疑惑地看着为小宝摸摸面颊的慕老夫人,怀疑自己或许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 “小宝,你怎么来了?”太夫人拄着拐杖前来。 小宝眯起眼睛笑:“子蘅叔叔让我来的。” 龙子蘅原就是龙吟岛屿的人,也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龙太子之一的人选。 为了让小宝出现,动用了不少关系,也耗费了不少钱财。 当然,还有点小私心。 他回到龙吟岛屿的时候,拿着糖葫芦对小宝说:“小宝,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你爹,我不介意你称我为爹爹。” “可是叔叔,我介意。”小宝歪着头说。 他总能用纯粹无邪的语气和眼神,去做最正确的事。 因孩子年纪虽小,却有初衷和原则,并不会随意地更改。 龙子蘅哑了一下,又说:“不喊爹,就不给你吃糖葫芦哦。” “蘅叔,我有阿爹,他是世上最好的阿爹。” “那你喊我爷爷吧,听说你爷爷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龙子蘅越说越觉得做叶尘祖父好。 这样一来,夜墨寒和朝华在他面前都挨了一辈。 小宝没见过这么幼稚的执法队长,幽幽地叹了口气。 “子蘅叔叔,你喜欢我阿娘吗?”小宝忽然问。 龙子蘅差点被口水呛到,捂着小宝的嘴像个人贩子把小孩儿拖到无人处,于假山岩石下指着小宝威胁道:“不可胡乱说话。” 过了会儿,又凑过来问:“有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阿娘这么好,喜欢她,不是丢脸的事,你该为此感到自豪。” 龙子蘅瞧着这鬼精鬼精却讨喜的小孩儿,颇为失语。 “蘅叔叔是想让我和阿爹阿娘团聚吗?”小宝又问。 龙子蘅无比惊诧地看着小宝。 他的心思,都被对方踩中了。 朝华的孩子,难不成能读心? 小宝摇摇头:“我不会读心术哦,我只是猜的。 蘅叔叔每回新年都不曾来到龙吟岛屿,今年来,定不是恋家,是有事情要做,对不对? 我想,蘅叔叔找到我,就是为了让我去海神界。” 龙子蘅瞧着他,只觉得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打听过有关于小宝的一切。 小宝总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大哭大闹。 见到任何人,都是面带微笑。 长得又好看,粉雕玉琢的,甚是讨喜。 龙子蘅越看越是心痒痒,火辣辣的,暗恨这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己的。 好想偷走怎么办。 他大抵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尚未被开苞就想做父亲的男人吧。 “你在龙吟岛屿上有没有受委屈,日后蘅叔罩着你,谁让你受委屈了,我弄死他。” 龙子蘅牵起了小宝的手问。 小宝则细细沉思,才梗着脖子,仰头看他,眨巴了两下如明珠晶亮的眼睛,怯懦地问:“真的要说吗?” “说!看我弄不死他,横竖要他断条腿。”龙子蘅满面冷峻,端出了第三执法队长的架子,气势外露,磅礴凛凛生风。 小宝犹豫了下,顺着龙子蘅的话如实说道:“有是有一些人欺负我,他们说是听你吩咐的哦。” “?” 龙子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咳咳……” 他这才反应过来,从前属实不痛快叶尘这个孩子。 “子蘅叔叔,没关系的。” 小宝咧着嘴笑。 龙子蘅深深地感慨。 这孩子多好的心思啊。 跟那一双黑心的夫妻截然不同。 小宝紧接着说:“还好阿娘教我做人要心地善良,我留了他们的命哦。” 龙子蘅咽了咽口水。 好吧。 不愧是岳离公主和驸马生出的小王子。 一家三口,都是雷霆手腕。 后来龙子蘅又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那些孩子都在叶尘手中吃了亏。 甚至欺负被叶尘的人,还被叶尘救了命。 龙子蘅问:“为何要救他?” 叶尘歪头:“多行善事,多积德。” 孩子软嫩语调说着老气横秋的话。 “子蘅叔叔,你说,我积德多了,阿娘阿爹他们,是不是会逢凶化吉,长命无忧?” 问这话时的叶尘,是龙子蘅见他最天真无邪的时候,像寻常的孩子,不谙世事,还多了些让人心疼的乖巧懂事。 “会的。”龙子蘅给以了肯定。 “那就好。” 叶尘蹲坐在山峰,双手托腮,遥望着远方的夕阳。 他听路过的老道士说,多做善事,就能多多积德。 他积好多德了呢。 他差点弄死欺负他的小少年,然后在关键时刻去相救。 周而复始了好多回,还拿一个小本本记着自己行善积德的数量,怕日后和诸天神佛对不上账。 至于那小少年快要疯掉了,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想对叶尘动手,哪知这叶尘是个疯子,还对着他一个人薅羊毛。 每次都略施小计就能让他性命遭殃,偏生都是这叶尘“恰好”伸出援助之手呢。 且都被人瞧见。 于是乎。 叶尘得到了龙祖和诸位族老的褒奖。 不出二十日,他又被叶尘救下。 叶尘还每次等他遭受了点痛苦才出手相救。 太过于荒唐了。 拢共下来,他欠了叶尘三十多条命。 龙吟岛屿的人都说他这辈子要给叶尘做牛做马才还得清这些救命之恩。 小少年心中不服,怒指叶尘哀嚎:“是他,是叶尘故意要害我。” 岛屿上的老人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一个比你小这么多的孩子,能在二十几个险地设下陷阱,而你又每一次踩进陷阱?” “是!”他嚎叫:“就是叶尘要害我,他厌恨我,讨厌我,因为我辱骂过他的母亲。” “放屁——!” 小少年的父亲怒喝:“他既恨你,又何苦还救你,不如看你在阴沟里消失得了!你小小年纪,怎可怒骂叶尘母亲?” 可怜的人儿非但没把叶尘拖拽下深渊,还因辱骂叶尘母亲,又被记了一罪。 他快被叶尘折磨疯了,好几次设计想害叶尘,都被叶尘反将一军,使得自己泥足深陷。 有一回他掉进毒蚣窟,惊恐不已,叶尘蹲在窟上,安静地看着他。 他绝望地看着叶尘,“叶尘,救我,快,救我,我要死了。” “再等等。”叶尘说:“不急,不会死的,大哥哥,你再等等好不好?” “为何?!你故意的叶尘!”他要疯了。 叶尘竟掏出了个小本本,拿着翎羽笔不知在记录什么。 随后,叶尘居高临下地看向他,满面认真,又无比虔诚真挚地说:“大哥哥,你现在还很安全,等你真的有生命危险,我再救你,这样功德大点,性价比好哦。” “???” 小少年睚眦欲裂。 他死死地瞪着叶尘:“叶尘,我命令你,即刻,救我,否则等我出去,我必把你碎尸万段。” “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我还是等你被毒虫咬坏了嘴弄断了腿再救你吧。” 叶尘叹息:“虽然功德少点,但我心情会好些。老道士说,人的风水取决于心情,我的风水不能被你破坏掉。” “叶尘,求你了,快救我。” 小少年一下子威胁,一下子跪地求饶。 九死一生的处境前,没人能做到往日的高雅淡然。 他亦不例外。 叶尘始终不动如山,蹲坐在窟上,一笔一划,字体非常的娟秀方正,笔锋清晰。 “叶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密密麻麻毒蜈蚣将小少年给掩埋了。 包括他的最后一道声音。 他真以为自己要下地狱了,害怕的想喊母亲。 却只能弱弱地诅咒叶尘。 叶尘妥善地收起了小本本,拍了拍手,然后救小少年出深渊。 他掐着时间点,刚好岛屿上的族人来救援了,还能看到他对少年的救命之恩。 众人见叶尘不顾危险把他救起来。 其父将少年抱在怀中,以灵力灌其身,使得少年清醒过来。 哪知少年一醒来就指着叶尘惊恐尖叫:“爹,是叶尘,叶尘眼睁睁看我去死。” “这孩子吓糊涂了。” “胡说什么话?!你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父亲震怒。 这传出去,还说他儿子是白眼狼,毫无情谊。 少年哭着嚎叫:“真的,真的是叶尘要害死我父亲,而且叶尘见死不救。” “叶尘,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男人问。 叶尘回答道:“我路过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掉进毒窟,还威胁我,让我快点救,见我犹豫,还说出来就弄死我。抱歉,我需要冷静思考一下才能出手,否则非但救不了人,还搭上自己的命。我母亲说过,救人前,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人生之路才走得顺利坦荡。” “啊啊啊,叶尘,我要杀了你!掐死你!” 小少年真的丧失了理智,挣扎掉父亲的怀抱就想要往叶尘走去。 叶尘说得也是真话,他无法反驳。 “啪——!!” 父亲一巴掌打下来,打掉了一颗染血的龋齿,这才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红着眼睛,万般委屈,楚楚可怜地看着父亲。 又看了看周围的族人,都失望地看着他。 眼神里,充满了异样之色。 好像他是个异类,是个怪物。 他的实话实说,为什么没有人信呢? “你辱骂过他的母亲,他还能做到以德报怨,而你呢,时至今日,受人恩惠,还不知感恩,我真是白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 父亲怒火滔天,极尽失望地看着近似疯癫的孩子,心都寒了寒,“你要有叶尘的半分懂事,为父何至于这个年纪就白了半头的发!” “爹,你为什么相信他都不相信你的亲生儿子?!我可是你的血亲啊,他叶尘是个什么东西啊!” “啪!” 又一巴掌打下来。 男人抽出了剑,指着儿子的眉心,“你再敢胡诌,再做这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之事,我权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从此你再也不是我这一脉的人!” 小少年这回确实害怕了,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百般的委屈只能化作苦水往肚子里吞去,不敢再争辩一个字。 但看向叶尘的眼睛却是怨毒的。 叶尘朝他看来,笑如弯月,还宽慰道:“龙叔,没关系的,大哥哥他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就会变好的。” “???”小少年近乎呕血,他的年纪再小也比叶尘的大。 叶尘此话分明是在羞辱他,周围的所有人却还要他去念及叶尘的好,以及叶尘的救命恩情。 他想杀了叶尘。 他私下传出消息,让族人都议论奇怪之处。 是啊。 他怎么能几十次都快要死了,且被叶尘救到呢? 这太奇怪了吧。 他相信,族人们都有着雪亮的眼睛和明辨是非的能力。 怎知没过几天就传来让他恼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事。 族人们对此展开讨论,最终得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常言道,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被呛死的,这孩子定是太倒霉了,才会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多的性命之忧。” “怎么全岛屿的人都不倒霉,就他倒霉呢?” “那还用说啊,人叶尘救了他多少次,他总是对叶尘恶言相向,要我看啊,这种人就该驱逐出龙吟岛屿,放逐出去。” “…………” 小少年终于怕了。 他想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不会出问题吧。 那叶尘一个外族外姓人,还真就有通天的本事。 屋子起了一把火。 叶尘赶来救火,顺道救下了他。 他又和从前一样,指着叶尘怒斥:“就是你,就是你放的火!” 这次,他还真的冤枉了叶尘。 叶尘没有放火。 他只是偶然听到有坏人要放火而已。 当然,他也没阻止,他只是赶来救活,给自己积德。 “爹!我发誓!绝对是他叶尘放的火,他为什么刚好来救火,就是他?我以项上人头发誓!真不是他放的火我自刎!” 父亲也有所动容了,看着叶尘的眼神,多了一丝狐疑。 他决定联合岛屿上的权威老人们彻查这次的放火之事。 不出半日,就查出来了。 放火的人,是少年父亲从前得罪的一个上峰。 那上峰作恶多端的事被揭发,因此家破人亡,独留了个女孩儿在牢狱里活着。 这女孩有一次趁乱逃出来,也是个有本事的,竟想一把火烧了他的家。 从此,再无人相信小少年。 小少年瘫坐在地。 父亲气急地看向他:“你真是蠢笨如猪,还不自知,敢以项上人头和自刎来立誓。族人都在此看着,看你还如何交代。” 男人希望叶尘求情,叶尘却在发呆。 无奈之下,只得让儿子自刎。 誓言已经立下,如何能够更改呢? 更改不了的! 叶尘却是在想—— 救下自刎的人,算不算功德呢? 算不算做好事呢? 叶尘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来。 小少年泪洒灰烬废墟,颤抖的双手握住了剑。 他不恨放火的女孩,只恨叶尘,恨极了叶尘。 剑刃很冷,很锋利。 他好怕。 但话说出了口,就必须履行。 他闭着眼睛鼓足勇气,叶尘却说:“不要自刎了。” 他睁开眼睛,死死地瞪着叶尘。 叶尘清亮的紫眸凝望着小少年,“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想担上人命官司,事既是因我而起,就该由我来解决。大哥哥,你定是对我有所误解,没关系的。” 他又看向了少年父亲:“龙叔,不要让他自刎啦,他也只是判断失误。” 叶尘留下这话就走了,回到屋子里,给自己的小本本记上了一笔。 后来,小少年执着要查放火案,认为绝对和叶尘脱不了干系。 但不管怎么查,此事都和叶尘无关。 那女孩甚至咬着牙说:“都怪该死的叶尘,不然我早就烧死你了。” 小少年这才相信了此话。 他找到叶尘,原想问叶尘为何要救自己,话出口却变了味道:“叶尘,别以为我龙乐乐能对你感恩代谢。” “一债还一债,我真欠了你一条命,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来回报你?” “放了那个女孩。”叶尘说。 “为什么?她是你的人?” “不是,不认识。” “那为什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叶尘歪头一笑。 小少年如约放了那个女孩。 女孩回到牢狱前,问他:“为何要放走我?” “是叶尘,他救我一命的代价,是放走你。” 少年不懂叶尘。 女孩更不懂。 叶尘,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们只知道,叶尘是人族凡女的孩子。 凡女,就意味着毫无过人之处,远离仙神之界,一辈子只能在凡人道庸碌无为、 当夜,叶尘又为自己记下了一笔功德。 孤独的他,小小的他,坐在窗前。 几许月光洒过窗棂,微芒细碎映在他的眼底。 他仰起了头,紫宝石般的眼睛泛起了红,紧抿着嘴唇。 想家的时候,他就会对着皎洁的月光祈祷。 娘亲。 爹爹。 外祖母。 祖母。 …… 你们,都要好好活着。 等小宝长大了,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 老道士白发如雪,远远地看着窗前许愿祈祷的小孩儿。 身后的青年则不解地问:“师父,为何要这么做?你不是说,道法自然,不去改变任何的朝向吗?为何还要去提醒叶尘有关于功德之事?” “这孩子,煞气太重。”老道士叹息:“越懂事的孩子,越痛苦。并非他们生来懂事,只是比旁人多了一丝善意。但对旁人有善意,就意味着这份外放的善意会化作囚笼来内耗自己,如慢刀子割肉。他是天生的紫煞星,命里只有两种结局。” “哪两种结局?” “紫气东来,福满天下!” “师父,此等命格,岂非万年一遇,那对天下人而言是好事啊。” 青年惊讶,目光映着皓月衍生霜华。 师父却是摇摇头,“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兮,福满天下,就意味着祸满天下。若不加以引导,他的存在,会是一把利刃,对于人族而言是灾厄,甚至仙神界都会变作乱世。” “竟如此可怕?”青年惊道。安慕小说网 “若非如此,为师又怎会损耗自己的命格,而将天机泄露给这孩子呢?好在这孩子一点即通,是个聪明人,不过也有些妖邪,竟能想到在一个人身上救这么多回。” 老道士有些哭笑不得。 随即,又道:“这孩子,慧极必伤。” 老道士泄露天机,命格必遭横祸。 下个月的月满之日,命格寿元都会有所损耗。 他盘膝,安静地坐在山巅之上等着满月的升起,等待命格寿元的丧失。 青年跪在旁侧耷拉着头,红着的眼眶噙满了泪珠。 徒儿哽咽:“师父……” “若能换得福满天下,就算因此丧命,都是一种荣幸。”老道士说。 青年无法理解师父的胸襟大义,不在乎天下人如何,只知道自己的师父兴许熬不过今夜了。 深夜如墨,月满似盘,清辉霜华落满山,白发老人双手背点放于膝,面容安详慈和,胡须似霜白,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等待着窥探天机的代价降临,他安然处之! 老道士追崇了一生的道法自然,遵循自然之力。 不去剪断树的枝桠,不去摘掉美丽的花,自然的生长,朝着无法设想的轨迹,是这人间最正的道法。 而这,是他唯一一次违背自己道心的时候,就该承受相应的代价。 然而,灾厄劫难并未降临,几个时辰过去,老道士都还是完好无损的。 师徒俩人对视了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分外的疑惑。 “师,师父,怎么会这样呢?”青年徒儿诧然地问。 老道士拧了拧眉,颇为不解。 闭目沉思了好久,眼睛骤然打开,炯炯有神地看着徒儿。 “我知道了。” “师父?” 师父并未回答他,而是发出了笑声。 青年百死不得其解。 师父笑累了才为之解答:“紫煞星还是幼子,家中长辈教的好,我左不过是锦上添花,这些道理,叶尘兴许早就悟到了。” 青年惊诧。 老道士笑着起身,“走了,回诸天去。” “可是师父,你不打算在他身边,看着他吗?” “不了。” “那他要是危害到了这天下苍生该怎么办?” “若真有那一日,就是这苍生该有的劫了。” 一老人,一青年,游遍了列国,才回到了诸天。 回到诸天万道的岐山脚下时,苍穹之顶,冰蓝的霞色神圣到不容人侵犯,看上一眼碧穷都觉得心灵得到净化。 乳白色的云,浅银色的月光,炽烈的金色太阳之火,融合在一起,于蓝霞之中,勾勒出了花的痕迹。 是类似于风铃花的生长方向,却又有几分不同,没人在世间见到过这样的花。 于是,岐山的人取了一个新名。 “师父,你看,那是神女花!”青年喜道。 第3745章 月光照落了一檐的春 “好次。” 小宝咬着糖回。 楚月眉眼噙着笑。 她看了看四周,入目所及,都是家人。 人生之幸,不过如斯。 龙子蘅的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有小宝的出现,为这上元,画龙点睛。 夜里,用膳过的众人,陪着小宝放噼里啪啦的烟火。 在龙吟岛屿的时候,他不喜欢跟着同龄的孩子去嬉笑玩乐,只有在家人的身边才会卸下铠甲,露出最天真的一面。 他在院子里跟慕临风玩乐,嘴角咧着,就没下来过。 到了晚上,便和父母同睡一榻。 他躺在夜墨寒和楚月之间,左看看,右看看,恍惚还以为一场梦。 “爹。” “嗯?” “我想听故事。” “好。” 矜贵清雅的男子,半垂下紫眸,褪去几分妖异,涌上了些许令人沉溺的温柔,喉间溢出的声响格外清润柔和。xfanjia 在妻子和儿子之间的他,到底是和往常倨傲清冷很不同的。 于是。 他绞尽脑汁想故事。 讲故事而已,不会太难的。 还能比练剑难吗? 夜墨寒认为是信手拈来之事,当即娓娓讲起—— “从前有一片海,海里有个老和尚,与小和尚。” 他依稀记得,从前不经意听过类似的故事,大概记不起来其中的内容了。 “爹爹,和尚为什么要住在海里?” “不知道。” 夜墨寒说:“或许,是鲛人出家了吧。” “嗷。”小宝应了一声,窝在被里继续听。 虽觉得故事怪怪的,但也不想打扰父亲的性质。 楚月嘴角轻抽了几下。 神农空间的神兽们和朱雀都捂着耳朵不想听这粗糙的故事。 “虐待本圣兽!这简直就是证据确凿的虐待!” 朱雀一双爪子盖住耳朵处,眼睛里流露出的怨气让小魔王都觉得瘆人。 “后面呢?”小宝问。 “后面,小和尚离开了海域,遇到心爱的女子。” “可是爹爹,出家之人,不是不能沾染感情之事吗?” “嗯,他等自己长出了头发,才去求爱的。” “嗷。然后呢?” “然后女子不喜欢小和尚,小和尚就又剃发,回到海域里了。老和尚问他人间好玩吗,小和尚说:不好玩。从此,小和尚在海域修行得道,成了一条美人鱼。” “………” 小宝眨巴了几下眼睛,看着夜墨寒欲言又止。 就算他很喜欢爹爹,也不得不说,这个故事糟糕透了。 非但让人毫无睡意,还觉得有很多处诟病却因为实在是太多而不知从何提起。 “故事如何?”夜墨寒颇为期许地问。 “爹爹讲的故事,曲折离奇,很罕见。”小宝很诚实。 他又扭头看向了楚月,“娘亲,你会讲故事吗,爹爹讲一个,你讲一个,双双对对多好。” 夜墨寒亦望着楚月。 楚月对上父子俩的视线,点了点头,“会——” 她所讲的故事,定能比抱枕好上许多。 抱枕的故事,根本就是在折磨孩子的心灵。 她需要净化一下小宝遭受过虐待的魂灵。 略微思忖了会儿,才徐徐道: “在大海的另一头,有一群羊,和一头狼。” “狼每日都很勤勉抓羊,羊群里有个聪明的小羊,每次都会化解困难,从狼口之下救了很多小羊。” 小宝问:“娘亲,那他什么时候能够吃到羊。” “吃不到,不过,他的儿子和羊成了好朋友,时常去羊村玩。”楚月回。 小宝来了点兴趣,眸光锃亮地注视着楚月。 楚月看了眼小宝,搜肠刮肚去想羊和狼的后续,奈何自己未曾关注过狼羊的故事,便即兴编作:“有一回,狼儿子和小羊去远方探险,小羊为了救狼儿子,掉到了满是食人鱼的海。小羊在海域里遇到了小和尚变作的美人鱼,俩人合伙做起了生意,赚得家财万贯,衣锦还乡。之后,悟得大道,飞升仙神。” 小宝:“…………”好吧,娘亲的故事,好像也奇奇怪怪的。 夜墨寒不忍打断楚月的性质。 朱雀已经啊呜乱叫:“女人,你这辈子,都不准讲故事了。” 太可怕了,听的人别说休眠了,只怕要做噩梦。 楚月对自己的才华,颇为自信,故事还没结束,口若悬河不绝: “后来……” 说着说着,便见小宝闭上了眼睛,睫翼轻颤,睡得香甜,小嘴微微地张开随着呼吸而动。 楚月垂眸,旁侧的男子看来,正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晚安,我的家人。 楚月眼角带着笑入睡的,这是她睡过最安稳的一个觉了。 一家三口。 一张床。 胜过满月,和世间万千喜乐。 次日一早,龙吟岛屿的人就来接小宝了。 小宝背上包袱,在众人不舍的相送之下,踏上了回程的路。 到了龙吟岛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祥云龙袍换下来,洗干净,妥善地放好。 就连额饰发带和麒麟紫玉冠都保存在了红木灵晶的宝箱之中。 龙乐乐问他:“叶尘,和我们相见的时候,为何不穿上你的祥云龙袍。” 小宝:“怕你下回有性命危险的时候,弄脏了我的衣裳。” 龙乐乐:“…………”他就说叶尘很讨厌吧,总会把聊天聊死。 可在龙祖、龙子蘅面前,叶尘甚是懂事好说话。 龙乐乐不解,思考了很久才恍然大悟。 就因为他从前羞辱过叶尘母亲,就算他已经在生死边缘几十来次都不解恨。 真是个小气鬼。 “叶尘,我听说了海神界的事,你阿娘真了不起,是个战神!我祝她以后飞黄腾达,踏步万道。” 龙乐乐酝酿了一晚的话说完后,果然见叶尘对他展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颜。 “谢谢你,大哥哥。” “………” 龙乐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前的言语,对叶尘的伤害太大了。 他抱拳低头道:“对不起,叶尘,我以前不该中伤曙光侯,胡言乱语的话,太过于恶意,让你难过了,对不住。” “知道错就好啦。”叶尘笑道:“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哦。” 叶尘笑吟吟的,映在龙乐乐的眼中却是胆战心惊。 他相信,如果自己做事再出格一点,就没命站在叶尘的面前说着歉意的话了。 …… 又是一个晚上。 距离小宝离开,过去了一日。 床榻之上,只余下楚月和夜墨寒两人。 没了吵吵闹闹的小孩,倒有些不适应了。 是夜,因思念儿子的俩人,在屋檐上赏月。 “抱枕,你的故事不好听。” 楚月看着明月说。 “阿楚的也不遑多让。”夜墨寒侧目,妖异的眼眸,漾着几许涟漪的笑。 楚月扭头望来,笑着对视。 目光相撞,灵魂有些酥。 男子视线从她的眼神往下移,描绘着唇廓,而后上身微微前倾。 楚月闭上了眼睛。 呼吸声有些热。 男子靠近了她,却是拂去了她肩头的落叶,用落叶轻轻地扫过了她的鼻尖,“在等什么?” 他明知故问。 楚月睁开了眸子,难得面色一红,干咳了声,“没什么……” 话音才落,男子欺身而至,轻吻殷红柔软的唇,而后温热交织。 缠绵缱绻,略感窒息。 所闻皆是彼此的呼吸。 月光照落了一檐的春。 第3746章 意在仰慕,无关风月 温情缱绻于唇齿,如热火交缠,抽干了骨头的力气。 夜色低垂,像是远方神明随手一泼的墨。 淡淡冷风萦绕。 呼吸却又热又深。 …… 回到屋内。 他将楚月抱起,放在桌案上,强而有力的双臂环着楚月,低头继续适才的吻。 绫罗轻褪,香肩微袒。 楚月勾着男子的脖颈,微微仰头,任由耳鬓厮磨,青丝痴绕,灯火下明晃着雪白的肌肤。 冬末晚风噙着寒意,彼此却点起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燥。 这初春,当真该来临了。 …… 一夜过,楚月醒来的时候,浑身跟散了架似得。 尽管抱枕用真力为她蕴养了四肢百骸,酸疼感依旧如影随形。 身边空荡荡的,楚月起身,绕过屏风看向了旁侧的房间。 为了方便处理军务,里卧和厢房打通了,只用仕女图的屏风感觉。 军务处的屋子里,男子坐在堆积满山的竹简事务前,代她批注了很多。 如此一来。 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她赤着双足,来到了夜墨寒的身边,顺其自然地坐在了男人的腿上,朝着夜墨寒的怀里轻轻地靠去。 “醒了?”许是一夜的疲惫,男人嗓音有些颇为磁性的哑。 “嗯。” 楚月应了一声。 男人握了握她生凉的足,眉峰轻皱,掌心蕴温,暖了暖阿楚的足底。 “饿了。” “膳食备好了,一直温着,就等你醒来用膳。” “吃你。” 楚月环住男人的脖颈,抬头咬住对方的唇。 温热间浅尝辄止。 眼前就是秀色可餐的人儿,她还需要去用什么膳? 夜墨寒眼底的温柔宠溺,快要溢出璀璨的光。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楚月,旋即反客为主,攻池掠地,又是一阵转瞬即逝的光阴,弹指又过了一日。 武侯府外艳阳高照,屋内倒是几分昏暗,就连空气都流动着迷迭般的花香。 和有情人,食髓知味,饱后餍足。 浮浮沉沉。 半昏半醒。 恍惚惺忪之中,楚月只依稀听见了一声“阿楚”。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大抵是快到破晓时。 …… 因楚月以精神之力隔绝掉了神农空间和元神空间,以至于当她放开的时候,诅咒小黑阴魂不散的跟在脑后问: “这两日发生了何事?” “主子,我好担心你。” 小黑泪眼汪汪地看着楚月,殊不知马匹拍到了马腿上,主子只觉得头疼。 心神微动,便把小黑赶了回去。 下地时,腿儿有些发麻。 她以气力灌入双腿,硬是走得沉稳坚毅。 这会儿,大夏卿澈前来武侯府,既是汇报章程,交代大夏的事,还送了些年礼。 “准备匆忙,故而年礼送晚了些。” 卿澈颔首作揖:“帝师大人,大夏近来蒸蒸日上,还有不少修行者去大夏的土地上帮忙。” “这是好事,不过也要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楚月说道。 “是,明珠女帝派人盯紧了来帮忙的人,不会有出错。” 卿澈眸光清亮地看向了楚月。 眼底深处,有几分炙热。 他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感情。 但在知道明珠女帝要遣人前往武侯府的时候,他马不停蹄出来自告奋勇,生怕被人抢了去。 战后,回到大夏—— 他总会想起,从前暗无天日的厌世,有一人披荆斩棘,披星戴月而来。 “怎么了?”楚月执笔批注军务,掀了掀眼皮看向颇为发怔的卿澈。 卿澈低下了头。 羞愧于自己的感情。 兴许是明珠女帝初见镇海大将,一见钟情带来的怦然心动。 他不懂感情,很少去外头的世界,但也知道有家室的女子不可觊觎。 但他也不是不能做外室! 卿澈猛地一惊,脊背生冷,果断摔去了脑海里的想法,暗骂:卿澈,你真不是个东西。 夜墨寒踩着日光,从玄关踏步而至,落座在了楚月的身旁,视线游走于卿澈的身上,男人的直觉让他虚眯起了眼睛。 楚月把玩着翎笔,挑了挑眉梢,好整以暇地看着卿澈。 “有心事?”坐在高位的女子,身穿红衣,披着大氅,一眼看出了卿澈的不对劲。 卿澈犹犹豫豫地看着楚月,好一阵出神,眼底的一点炙热似可燎原。 而那一双紫眸氤氲的血雾危险,如沉渊里深埋已久的一把剑,随时都会出世。 卿澈额角豆大的冷汗沁出。 他当即跪了下来。 “帝师大人,卿澈爱慕你。” 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 魂牵梦绕,骨血酥痒。 夜墨寒拿着杯盏的动作一顿,只单单看了眼卿澈,卿澈就看到空气稀薄,近乎窒息,加上他心跳过快,血冲颅腔,脑子一顿晕乎,不够清醒理智。 卿澈不敢抬头,甚至闭上了眼睛,暗骂自己嘴快,心道完了。 书房一阵静默,旋即传来楚月低低地笑声。 卿澈茫茫然地看去。 “何为爱慕?” 她问。 “男……男女之情?是为求偶?” 卿澈一鼓作气说出了心中想法:“抱歉,帝师大人,是卿澈失礼了。” 楚月俯瞰着匍匐在地的男子,一字一字,清晰道:“卿澈,你错了。” “错了?”卿澈迷惘。 对上那一双清潭般的眼睛,如被风雪夜的神明震慑。 楚月睨着他说:“你是在仰慕本侯,无关风月,是你想左了。” 第3747章 错把仰望当爱慕 卿澈诧然地看向了她。 仰慕? 楚月继而道:“心生敬仰,又何须怀有歉意?” “你在大夏许多年,厌恶世间的种种,消极到觉得随时都能去地狱里沉沦。” “因而,你会仰慕。这不可耻,卿澈。” 卿澈泛红了眼睛。 仔细想来,这段日子里,他悸动梦绕的,都是像一束曙光的帝师。 并非是她的一颦一笑,是她的纵马长夜、风雪兼程,和一招一式。 如楚月所说,卿澈常年在大夏,不太清楚正常的感情。 时常浸透瘴气,在悲哀为底的王朝诞生中的人,一生都会执拗当年,无法拥有正常平和的感情,会拉着最亲近的人共沉沦,却又会在临近溺毙时候将亲人推出海面。 这,就是瘴人。 经卿澈一事,启发到了楚月。 在大夏,像他这样的人,定不是少数。 明珠女帝固然有能力,只怕在大夏崛起初期,也会有自顾不暇的时候。 楚月略微思忖,手指敲打桌面,几下过后便说: “剑星司将要于血海之地建好,届时,剑星司的长老级会带着剑客们去往大夏历练。可大规模开设讲座,讲座涉及剑道和爱恨嗔痴贪怒恋。” “卿澈,像你这样的人,大夏境内定然比比皆是。” “他们分不清爱慕和仰慕,常年生活于阴暗的人,刚触摸光明,都会有点不适应。” “起初或许会憧憬,但遇到点挫折,便会缩回阴霾,情愿一辈子这样。” 卿澈看着谈吐大夏社稷之事的她,在桌案前熠熠生辉。 如烟火绚烂。 使得卿澈眼底的狂热更甚,凶狠蔓延,呼吸微促。 这一刻,他懂了何为仰慕。 是向往太阳和高山的慕强之心,是一生都想要在旷野驰骋去追逐白色月光的灵魂。 楚月手指轻抬,元神之力呼啸而出,将跪地的卿澈搀扶了起来。 “回到大夏后,和明珠女帝再捎带几句话。定要留意通天山域,以及元族。大夏虽不被桎梏,但只怕背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大夏的瘴人。瘴人和文明相关,风平浪静不了几息,定要有所地方。” 卿澈把曙光侯的话带给了明珠女帝。 夏明珠眼神一亮,“如帝师所言,大夏人暂时无法正常生活,以及不能有正常感情的事,也是当务之急。帝师远在他乡,竟接二连三为我大夏解燃眉之急。” 末了,又念道:“你说,侯爷是受到了什么启发,才会想到这一步吗?” 卿澈:“………”他若说自己错把仰望当成爱慕,还当着楚帝夫的面,向帝师示爱,夏明珠定会宰了他的。 “卿澈,你脸红什么?” 夏明珠只觉得诡异,狐疑地盯着卿澈看。 卿澈满脸涨红,犹如熟透了的苹果,甚至还蔓延到了脖颈双耳,入眼尽是绯色。 “……咳……咳咳……”卿澈微微发窘地干咳了几声。 夏明珠坐直身躯,拉开了和卿澈的距离,“卿澈,别爱慕朕,朕无心风月,而且早已把你当自家亲人看待,实在无法对你动心。” 卿澈:“?”他的命,可真苦。 第3748章 世上最可怕,屠薇薇灵机一动 卿澈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即便他解释了无数遍。 从这之后,夏明珠只要看到他,就会拉开生疏的距离。 生怕卿澈沉迷于对自己的爱慕而丧失了生活的动力。 卿澈崩溃到借酒浇愁,在黑瘴树前嚎叫。 夏明珠得知此事,长叹了口气,“都怪朕,是朕让他变得这般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 夜深时分,夏明珠喊来夏时欢推杯至盏。 “女帝这是何来的轻愁?”夏时欢问。 夏明珠叹息不止,眉宇之间一片忧虑。 “时欢,朕辜负太多人了。” “。” “你说,卿澈怎么就对朕心生爱慕了呢?” “?” “诶,卿澈不会因爱生恨,做出傻事吧?”xfanjia “……” “朕辜负了镇海大将,又辜负了卿澈,真让人清愁啊。” “。。。” 这一夜,夏时欢风中凌乱,无言以对。 夏明珠恨自己魅力太大,总是这样,让人折服。 不是一见钟情的陆猛,就是日久生情的卿澈。 还好清欢郡主和曙光侯都是女子,否则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可就真是大罪过了。 甚至还写了一封信寄往武侯府,诉诸她的寂寞,希望侯爷能懂。 楚月对信傻眼,而后感慨良多。 不管卿澈、还是夏明珠,都体现出了大夏人对感情的懵懂。 去往大夏开设讲座的事,不容有误,须得提上进程。 楚月规划好了诸多事,也在数日后,送两府的家人离开海神地。 这次,血亲陪伴了她很久。 小宝甚至还在上元节赶来。 是她人生之中难得的温馨时刻。 太夫人拄着拐杖,脊背好似被压垮,眉眼染着疲惫,灰浊发红的眼睛,不舍地看着孙女。 “小楚,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她握着孙女的手,哽咽:“祖母,会想你的。” “很快会再见的。” 楚月温声说:“在这之前,时时刻刻,我都会想念。” 祖母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去到萧离、夜罂、屠薇薇三人面前交代。 “都是好孩子。”太夫人道:“离家奔波,日子很苦。” 屠薇薇摇头:“不算很苦,跟着小师妹,吃得挺好,也够饱。” 一番纯粹言语,惹得众人忍俊不禁,破了这悲伤氛围,万里晴阳下愈发和煦轻快了。 “还是薇薇好养活。”慕老夫人笑着说。 慕临风撇撇嘴,“不呢,母亲,你莫不成忘了,薇薇那碗老大一个,用来洗脸都觉得大喔。” 慕老夫人瞪了眼慕临风。 慕临风当即闭嘴,再次觉得自己是捡来的。 屠薇薇动了动脑子,略微思忖,把自己的碗取出递给了慕临风。 她跟着楚月的辈分一同喊道:“小舅舅,你要喜欢,就拿去吧,我还有。” 慕临风:“……?”他啥时候说要这个盆来吃饭了。 一点都不优雅。 慕臣海则在慕惊云耳边小声说:“此碗,有辱斯文。” 慕惊云的嘴角蓦地抽了几下。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拿去就是。”屠薇薇强塞给了慕临风一个碗。 抱着巨碗的慕临风面色呆滞,难以想象自己用巨碗来用膳的场景。 稍微一想,就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夜罂宠溺地看了眼屠薇薇,唇角含笑,心中无奈: 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屠薇薇的灵机一动。 当简简单单的人开始动脑子了,寻常人可招架不住的。 第3749章 九千寿元一千五甲子年 两府亲人,踏上了回到血鬼一族人屠宫的征途。 夜墨寒墨袍着身,袖口、衣襟皆烙有烫金的纹路。 他率先踏出,为太夫人等人开道。 血鬼一族,通过龙吟岛屿之禁地来到海神界的。 岛屿的禁地,终年有阴魂不散。 血鬼的气息,与之相融。 能够吸引无数的幽灵怨煞前来。 魑魅魍魉,呜咽的风,黑雾流动,恰如那叫人心生胆寒的百鬼夜行。 一缕缕怨煞的雾,却如凶兽狰狞,獠牙毕露,朝慕倾凰等人冲来! 夜墨寒前方看到,以神光避散诸邪。 太夫人看着夜墨寒的背影。 身形秀颀挺拔的男人,隐隐闪耀着浅金色的微光。 老人的心里,泛起了些许的涟漪。 他…… 会是神吗? 太夫人心中才闪过这个念头,就被按了下去。 神来当她的孙女婿,小元孙甚至还跟着孙女姓,这可是夜晚都不敢梦的事,她还真敢想。 龙吟岛屿的禁地外,小宝躲在杂草丛生的枯树上,两手托腮地看着蛛网密织的禁地。 “叶尘,你来这里做什么?”龙乐乐遍寻好久,才找到了叶尘。 小宝不曾搭理他,而是呆呆地看着禁地。 “这禁地很危险的,未经允准,谁都不能来这禁地。” 龙乐乐皱眉,胆寒地看了眼禁地的入口。 “你竟有闲情雅致,来这禁地沉思,赶紧走吧,怪吓人的,青天白日里好似闹鬼呢。” 龙乐乐怕得发抖,拽着叶尘就要走。 叶尘一动不动。 “你疯了?”龙乐乐恼。 叶尘盯着禁地入口,恍惚着说:“等我,送他们去远远乡。” “他们?”龙乐乐瑟缩了下脖子,朝四周看看,不住地吞咽口水,不明白叶尘所说的他们是谁。 “叶尘,你怎么了,别吓我。”龙乐乐快被吓哭了。 “龙乐乐。” “干什么?” 叶尘腾地站起,又把龙乐乐吓了一跳。 “我会长大的。” 叶尘固执倔强地说:“在这之前,就算焦灼,我也要过好每一天。” 龙乐乐疑惑不解地看着叶尘。 大抵多年以后,才会反应过来。 彼时叶尘,是想家了。 孩子被世道规则拘束,成长为大人就能有太多的自由。 但长大以后,又会觉得孩童才是最想回去的自由时日。 …… 无间口,龙吟禁地相连之地。 怨煞消弭,众人抵达。 叶无邪看着夜墨寒,欲言又止。 半晌,才别扭地缓声道:“谢了。” 有目共睹的是,夜墨寒为人屠宫做了很多事。 他对小月的爱,拿得出手。xfanjia 即便他厌恶有人抢走自己的妹妹。 即便妹妹也不属于自己。 叶楚月,是属于叶楚月的。 “生疏了,长兄。” 夜墨寒面色的倨傲冷意褪去,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太夫人正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这俩孩子,难得没有针尖对麦芒。 叶无邪晃了晃神,旋即扭头看向别处,闷哼了声,“夜尊贵庚都九万岁,一千五甲子年了。”言下之意,夜墨寒在占他的便宜,嫌这妹夫年纪大了,却也有几分拧巴的口是心非,许是习惯了经久以来的暗暗较劲,一时半会儿,还真难更改。 第3750章 阿楚,我想与你成婚 “就算是寿与天齐,也得随着阿楚称一声长兄。” 夜墨寒徐徐道来,平静如潭。 叶无邪目不转睛地看着夜墨寒,过了会儿,踏入了人屠宫。 他不喜欢妹妹身边的男子。 但非要有个的话,他希望是夜墨寒。 众人回到人屠宫,又恢复了原貌,血腥裂痕缠绕起了无数的绷带,成了无间地狱下的神秘传奇。 夜墨寒则从七杀天拿了卿重霄和柳三千准备已久的东西,重回了海神界。 “打开看看。” 他立在旁侧,眉眼温和。 楚月望着眼前四角包边镶嵌着蓝宝石的匣子,微微一怔,抿紧了双唇。 打开前,心中想了诸多。 打开后,刺目绚烂的红,映入了眼帘。 匣子内放置着一件整齐的喜服。 和往常的喜服不同。 那是用金色龙纹缀成的。 在数年前,她为他穿过一回喜服。 是逍遥城的百年湖畔。 万妖女皇的凤冠霞帔。 情义所至,机缘所得。 平常的喜服,偏多又贵气的当属龙凤袍。 龙袍既是男子所着。 世上从未出现过,一件独属于女子的龙袍喜服。 “这是?”楚月眸光微颤,指腹抚过鲜红如血的衣袍。 “阿楚,我想与你成婚。” 男子低声说:“但不想草率的成婚,想要亲朋满座,霞光漫天的那种。” 他颇为紧张,说话很笨拙。 顿了顿,酝酿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阿楚,这是我托人做好的喜服,属于你的那一件。” “等到成婚那日,再穿上。” “我想等,等到那日,再给你。这和百里湖畔的凤冠霞帔不同。” “可我又不想等,我想亲手交给你。” 夜墨寒低垂下了睫翼,不去看女子的眼。 他颇为紧张,言辞不算清晰明了。 这对他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突地,女子微凉的长指,握住了他的手。 夜墨寒讷讷地看向了楚月。 楚月朝他一笑,“我很喜欢。” 抱枕懂她。 龙袍是帝王的专属。 寻常男儿婚嫁时却可随意穿着。 身份略高点的权贵亦可着蛟龙袍。 但女子服饰,远离了龙衣。 楚月从前有一闪而过的想法,便是大婚时着红色龙袍。 在这个时代,龙是神的坐骑,更为尊贵的象征。 她希望不只是王的存在可以披上龙袍。 正如她在云都称王的时候,关于龙袍,是否要改为凤袍,被她否决了。 她终日着黑金龙袍,就是想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笔,或许会在历史的长河,掀起新的篇章。 龙袍并不比凤袍高贵,但她希望天下女子,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一类。 楚月眉眼噙着浓郁粲然的笑,足尖微点,在男子薄而红的唇上,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你的呢,可是一样?”楚月问。 若是按照常规思想,女子喜服改了龙,则要把男子的压下去,改为别的。 “一样。”夜墨寒道。 楚月含笑的眸,熠熠生辉。 窗外初春的阳光鳞鳞洒落,耀出明媚。 “抱枕。” “嗯?” “我想与你成婚。” 夜墨寒心脏似是忘记跳动,屏住呼吸,灵魂为之一震,久久嗡鸣回不过神来,像是被霹雳击中了元神,这颗心永远怦然如擂鼓,是久处愈喜的小鹿乱撞。 第3751章 为你,岁岁年年 …… 是夜,月如水。xfanjia 楚月窝在男人的怀中,睡了个好觉。 旁侧的檀柜之上,放置着龙袍喜服。 夜明珠的光芒照耀,熠熠生辉,流转着神圣贵气。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雾蒙蒙的霜气儿重,露珠衔在枝,檐上的积雪渐渐消融。 初春寒气是湿冷的,不如腊月凛冬那般彻骨,往脏腑缝里钻去。 “阿楚。” “我走了。” 夜墨寒在女子的眉间,缓缓落下一吻。 又去书房,把一连几日的军务处理了。 外头冷,他用气力,将满屋烘得温暖如夏。 又倒了一杯温热水放在床边。 书房案牍上摆着牛乳。 两边的杯盏都氤氲着真力,能够使水和牛乳保温在理想的状态。 楚月背对着外边侧睡,睫翼浓密漆黑的眸子早已睁开,眼神清亮透彻,眉间染着清愁,是对别离的不舍。 她保持着平稳均匀的呼吸,真像是熟睡了那般。 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一圈。 她勾了勾唇,又是一如既往的坚毅倔强。 爱恨贪嗔痴。 眷恋不舍,温情缱绻。 人的七情六欲,还真是惹人厌烦啊。 她如是想—— 夜墨寒动作很轻地打开了房门。 尚未到黎明。 正是霜寒气最重的时候。 扑面而来一阵冷意。 外头朦胧的灯火,看不到光明的前途,似只有曲折的道路。 夜墨寒逆着冷风只吹了一会儿,便踏上回程。 倏地,男人脊椎一僵,背后温暖又柔软。 一双柔荑般的手,环绕着他的腰部,在身前绞起。 “抱枕。” 楚月赤着双足,踏步掠来,紧紧地拥着他,侧脸贴在男人的背脊,声线微微颤动。 男人温热的掌,裹住了她微凉的手。 当他回头看去,却只见一抹明艳绚烂的红,刺痛了他的眼。 正是赶制出来的喜服。 他原想等到河清海晏,以万贯家财来成婚时,再见这一抹红的。 “阿楚,穿早了。”他的嗓音充斥着隐忍克制,许是在克制喜悦,又在隐忍别离的沉痛。 “不早。” 楚月嫣然一笑,恣意张扬,“为你,岁岁年年,朝朝暮暮,随时可穿。” 夜墨寒心口痛了一下。 他拥有,这天底下最好的心上人。 夜墨寒将她拥入了怀中,力道加重了些,似要融入骨髓里去。 急步而来的阿楚,并未穿得服帖整齐,一丝不苟。 只是松松垮垮披在了身上,随意系着腰封,更显得慵懒端肃。 楚月跌入了温暖的怀抱。 男人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旁侧的斗柜上,握着她的足,穿上了鞋袜。 “再急,也别忘了好好穿鞋。知道吗?” “知道了。” 楚月低头看了眼,又看向了夜墨寒,“但是,它好像反了。” “。”夜墨寒仔细一看,还真是反了。 登时,男人浑身发烫,差点儿热到生烟,耳根子都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他重新为楚月穿好,又仔细检查了下不曾反,这才心满意足。 夜墨寒想了想,将一个用来储物的血玉指环取出,打算把血玉指环递给楚月。 楚月并未收,朝着夜墨寒眨巴了两下眼睛。 在夜墨寒疑惑的注视之下,才解释道:“该洗手了。” 夜墨寒:“……”原来阿楚是嫌脏了。 第3753章 孤身一人赵青衣 赌坊掌柜望着被劈得一分为二的赌桌,盛怒的眼,瞪向了青衫男子。 “赵青衣,有病啊你!你赔得起吗你?!”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赵青衣。 常言道,法不责众。 于是,他只要揪着赵青衣这个出头鸟往死里整就好。 赵青衣冷眼看他:“是你开设不该有的赌台,玷污了侯爷名誉。侯爷在周怜一战的付出世人有目共睹,而你,竟以此来作乐。” “这样的赌台,洪荒上界,到处都有,凭什么我不能有?”掌柜不服。 谁还会嫌赚钱磕碜。 他无非是想捞一把。 谋财是为生计奔波,何错之有? 他的眼底浮起了阴狠杀意。 随即嘲讽一笑。 “赵青衣,你不会以为,你帮大夏说过话,侯爷就把你当自己人了吧?你还真以为自己一朝龙在天,翻身做贵人了?” 掌柜嘲笑,一挥手,十几个阵法师将赵青衣给团团围住。 “来人!” 赌坊掌柜喝道:“把这个混账给我捆起来。” 灵云赌坊的阵法师,都是个中好手。 先前和赵青衣一同斥责的人,都退避到了十丈开外之地,且心有余悸地看向了这些杀意毕露的阵法师。 赵青衣孤身一人,拔出了剑,眉宇凛凛,眼神中透着韧劲和傲气。 “你敬侯爷为神明,侯爷哪知你是何方人士,这世上的有能之士多如过江之鲫,你赵青衣可排不上号。” 掌柜优哉游哉地坐在了侍从搬来的太师椅上,翘着一双腿,喝起了雨前龙井,饶有兴味地看着孤弱的赵青衣。 这赵青衣,唯唯诺诺了多少年,在周怜一战为大夏脱罪,又帮侯爷叶楚月说话。 心思啊,重得很。 这一带人,都以为赵青衣想要借此平步青云,奈何没有那个命。 “动手!” 身穿长袍的阵法师沉声说完,其余十几个阵法师分别立在了不同的方位。 阵光如炽。 气息肃杀。 无数阵法交织出来的锋芒犹如道道流星镶嵌着环绕而坠,一路高歌前进,凶狠地撞向了赵青衣。 赵青衣握着剑,正与之一战。 倏地,身后传来了一道凛冽的剑意。 黑色风暴席卷而过,将那阵法的光圈给猛地撞碎! 狂风四摆,掀起了赵青衣的鬓发,衣袍也吹得猎猎作响。 他和那些惊愕的阵法师们,一道朝着身后的方向看去。 萧离、屠薇薇、顾青绿、顾小柔一行人,踩着斑驳细碎的朝阳光,踏步而至。 出手的,正是侯爷身边的异姓手足——m.xfanjia 萧离。 萧离拖着破妖刀徐徐而来,看了眼赵青衣,而后朝前狂奔。 瞬步暴掠。 一个瞬间出现十几次在不同的方向。 分别是那些阵法师所在的地方。 阵法师们只感受到凉风嗖嗖,顿时毛骨悚然。 这青天白日里,竟也有种如堕冰窖的感觉。 最后,萧离落定在地,背对着这些人,出现在赌坊掌柜的面前,一脚踩在赌坊掌柜的太师椅上。 赌坊掌柜愣愣地看着萧离。 视线顺着萧离往后移。 便见萧离后方的赌坊阵法师们,兵器全部粉碎不说,刀锋直接碾碎了任何与阵法相关的结印,每个阵法师都是口吐鲜血,捂着腹部单膝跪地,惊恐地看着那桀骜不羁的冷寂背影。 第3754章 遥不可及曙光侯 赌坊掌柜惊恐地看着距离自己很近的萧离。 萧离面无表情,却透着一股平淡的狠劲。 足以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握着破妖刀,在赌坊掌柜的脸庞上擦了擦。 “以侯爷来赌,阁下是活腻了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寒芒凛冽的破妖刀,恰恰好停顿在了赌坊掌柜皮肤粗糙的脖颈。 无需往前,就有一条血线出现。 冰冷的触感和刺痛,叫赌坊掌柜呼吸急促,害怕到脸色白煞煞的如纸。 “萧将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贪财作恶,萧将军放我一马。” “我再也不这么做了。” 赌坊掌柜说话又急又小心谨慎,生怕一个激动,萧离尚未下手,自己就无意中撞刀刃上身首异处去了。 萧离唇角抽动了下,扯出冷笑。 她把刀收回,额前碎发轻遮住那一双沉寂又如琥珀般的眼瞳。 “赵青衣,是我剑星司的人。” 顾小柔踏步向前,冷声喝道:“动剑星司的人,好大的胆子呢。” “怪我,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赌坊掌柜腿骨发软,才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就又跌了下去。 赵青衣讷讷地看着这些人,眸光颤动,双足如树根扎于地,浑身不动弹,内心早已充盈澎湃。 “大师姐让我们来寻你。”顾小柔眼神清澈地看着赵青衣,“大师姐说了,剑星司才是你施展抱负的地方,那日,你为大夏仗义执言,雪中送炭的事,大师姐始终记着。只是近来事务繁忙,耽搁了些时日。赵家兄弟,可愿来做我的师弟?” 顾小柔抱拳问。 赵青衣郑重作揖,“赵某愿意。” 顾小柔笑意涟涟:“在剑星司大干一场,你若想去大夏,开春后可去大夏开设讲座。” 赵青衣精神为之一震,看着顾小柔直发愣。 打小,他就有一个夙愿,想为大夏做点什么。 他和很多人不一样,不将大夏当做洪水猛兽。 他反而觉得,大夏曾都是慷慨悲歌之士,不该落得这么个凄惨结局。 但他也泯然于众,哪敢说出自己的抱负,只因一只蝼蚁是挡不住历史滚滚的泥石流。 他没那个胆识去做以身殉道的事。 时至今日,大夏之事,都是他心头的劫。 意味着他一直懦弱,不曾是真的勇士。 顾小柔瞧着他那样,便道:“大师姐说了,你志在苍穹,心在大夏。修生养性,克己复礼,好生沉淀练剑,既是有志之士,心也可豁然呢。” “侯爷,真这么说的?”赵青衣说话的嘴皮子都在哆嗦。 侯爷何许人也。 诸天殿所封曙光侯。 羽界主、卫老钦定的武侯新帅。 那战场上的人真多啊。 都是侯爷的战友。 他赵青衣也不过沧海一粟,战役过了便会忘记他这么一个人。xfanjia 他从不曾奢求侯爷会因为他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回首。 “当真。”顾小柔笃定回道:“大师姐还说了,一时的犹豫权衡不叫懦弱,保全自己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失为明智之举。” 赵青衣眼眶倏然发红。 他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人如此懂他。 而那个,还是遥不可及的曙光侯。 第3755章 刹那,剑出鞘 “赵师弟,剑星司,需要像你这样的剑客。” 顾小柔笑容璀璨。 看向赌坊掌柜之时,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她凝了凝眸,元神骤动。 刹那,剑出鞘——!! 冷芒锋利的剑,以流星追月般速度,直奔赌坊掌柜而去。 赌坊掌柜吓得一动不动,浑身紧绷。 分明该拔腿就跑,逃出这危险之地。 身体却好似已然僵住,根本做不出反应。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小柔的剑,朝自己猛扎而来。 剑人割断了赌坊掌柜侧边的碎发,近乎是擦着鬓眼而过。 甚至还带起了一阵令人背脊生冷的风。 “砰!!” 身后,出现了一声震响。 犹如闷雷。 赌坊掌柜顿时回头看去,猛地吞咽着口水,手掌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那把剑,插在了赌坊结实牢固的壁面,四周都是无规则扩散的裂痕。 整面墙壁都是随时崩塌的迹象。 赌坊掌柜根本不敢想象如若这把剑贯穿了自己的颅腔,会是何等的血腥。 人到中年的男人,当即软了膝盖,惨白着脸跪在地上,半点怨气也没,只余下无边的恐惧。 顾小柔杏眸流转过狠厉,呵道:“再有下次,你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洪荒上界什么个章程我们不知道,说白了,我也没本事管到上界去。那是他们的自由,也是他们自己的德行。但在海神境内,何人敢以大师姐下注取乐,我这剑,就只管见血的了,没那么多仁慈。” 赌坊掌柜两股战战,连连认错。 顾青绿欣慰地看着自家妹妹。 从前生了许多嫌隙。 但好在,重修旧好了。 带着赵青衣回剑星司的途中。 顾青绿说:“小柔,你要好好辅佐侯爷。” “我会的。” 顾小柔点点脑壳,斗志昂扬。 她不仅仅是叶楚月的师妹。 她更是剑星司的中流砥柱。 愿将一生的热爱与信仰,皆奉献给剑星司。 顾小柔眉间刚毅,眼神坚韧,清秀的面庞扬起了笑,“我会和姐姐一起,辅佐好大师姐的。” 顾青绿神色黯了黯,目光也有几分不自在。 “阿姐?”顾小柔一愣。 “我要回翠微山了。” “可你不是自愿离开翠微山了吗?不是说好要和侯爷同行凡人道吗?” “我想修仙道了,翠微山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这几日,就要动身过去了。” 顾青绿声线温婉如春风。 妹妹却红了一双眼睛。 “那,你放弃凡人之道了吗?”她好不容易才接受,阿姐修凡人道的事实。 “不放弃。凡人逐仙,以身入道。”顾青绿回。 顾小柔还是不解:“可你之前不是笃定要行凡人道吗?” “小柔。”顾青绿极为耐心,“人生的旅程很长,每一段,都会有不同的感悟。从前我执拗凡人道,是真心,如今我想追逐仙道,也是真心。我不曾放弃凡人之道,只是我还想再试一试,角逐仙灵。” 顾小柔耷拉着头。 半晌,才问:“侯爷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今晚就与她说。” “……” 傍晚,日薄西山,斜阳照海,暗红的霞色犹如烟云绫罗。 武侯府,侧书房。xfanjia 楚月和顾青绿,相顾无言。 “想好了?”楚月执笔一顿。 “嗯。” “那就去吧,翠微山,更合适些。” 顾青绿深深地看着楚月。 “武侯府和剑星司,你且安心,不会有事。”楚月说道:“倒是你,重回翠微山,兴许会受人白眼,这条路不好走。最起码,身边不会有很多的助力,万事得靠你自己。” “我可以做到。”顾青绿说。 她又走上了一条不被理解的路。 已经渐渐听到了些声音。 说她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竟不继续留在武侯麾下了。 顾青绿的心底执着如深海。 楚月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青绿,你是顾家长女,有责任要担,如今顾家,颇受针对。你重回翠微山,是为了父兄家族。” 顾青绿眸光一颤,怔怔地看着楚月。 懂她者,唯曙光尔。 第3755章 刹那,剑出鞘 “赵师弟,剑星司,需要像你这样的剑客。” 顾小柔笑容璀璨。 看向赌坊掌柜之时,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她凝了凝眸,元神骤动。 刹那,剑出鞘——!! 冷芒锋利的剑,以流星追月般速度,直奔赌坊掌柜而去。 赌坊掌柜吓得一动不动,浑身紧绷。 分明该拔腿就跑,逃出这危险之地。 身体却好似已然僵住,根本做不出反应。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小柔的剑,朝自己猛扎而来。 剑人割断了赌坊掌柜侧边的碎发,近乎是擦着鬓眼而过。 甚至还带起了一阵令人背脊生冷的风。 “砰!!” 身后,出现了一声震响。 犹如闷雷。 赌坊掌柜顿时回头看去,猛地吞咽着口水,手掌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那把剑,插在了赌坊结实牢固的壁面,四周都是无规则扩散的裂痕。 整面墙壁都是随时崩塌的迹象。 赌坊掌柜根本不敢想象如若这把剑贯穿了自己的颅腔,会是何等的血腥。 人到中年的男人,当即软了膝盖,惨白着脸跪在地上,半点怨气也没,只余下无边的恐惧。 顾小柔杏眸流转过狠厉,呵道:“再有下次,你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洪荒上界什么个章程我们不知道,说白了,我也没本事管到上界去。那是他们的自由,也是他们自己的德行。但在海神境内,何人敢以大师姐下注取乐,我这剑,就只管见血的了,没那么多仁慈。” 赌坊掌柜两股战战,连连认错。 顾青绿欣慰地看着自家妹妹。 从前生了许多嫌隙。 但好在,重修旧好了。 带着赵青衣回剑星司的途中。 顾青绿说:“小柔,你要好好辅佐侯爷。” “我会的。” 顾小柔点点脑壳,斗志昂扬。 她不仅仅是叶楚月的师妹。 她更是剑星司的中流砥柱。 愿将一生的热爱与信仰,皆奉献给剑星司。 顾小柔眉间刚毅,眼神坚韧,清秀的面庞扬起了笑,“我会和姐姐一起,辅佐好大师姐的。” 顾青绿神色黯了黯,目光也有几分不自在。 “阿姐?”顾小柔一愣。 “我要回翠微山了。” “可你不是自愿离开翠微山了吗?不是说好要和侯爷同行凡人道吗?” “我想修仙道了,翠微山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这几日,就要动身过去了。” 顾青绿声线温婉如春风。 妹妹却红了一双眼睛。 “那,你放弃凡人之道了吗?”她好不容易才接受,阿姐修凡人道的事实。 “不放弃。凡人逐仙,以身入道。”顾青绿回。 顾小柔还是不解:“可你之前不是笃定要行凡人道吗?” “小柔。”顾青绿极为耐心,“人生的旅程很长,每一段,都会有不同的感悟。从前我执拗凡人道,是真心,如今我想追逐仙道,也是真心。我不曾放弃凡人之道,只是我还想再试一试,角逐仙灵。” 顾小柔耷拉着头。 半晌,才问:“侯爷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今晚就与她说。” “……” 傍晚,日薄西山,斜阳照海,暗红的霞色犹如烟云绫罗。 武侯府,侧书房。xfanjia 楚月和顾青绿,相顾无言。 “想好了?”楚月执笔一顿。 “嗯。” “那就去吧,翠微山,更合适些。” 顾青绿深深地看着楚月。 “武侯府和剑星司,你且安心,不会有事。”楚月说道:“倒是你,重回翠微山,兴许会受人白眼,这条路不好走。最起码,身边不会有很多的助力,万事得靠你自己。” “我可以做到。”顾青绿说。 她又走上了一条不被理解的路。 已经渐渐听到了些声音。 说她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竟不继续留在武侯麾下了。 顾青绿的心底执着如深海。 楚月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青绿,你是顾家长女,有责任要担,如今顾家,颇受针对。你重回翠微山,是为了父兄家族。” 顾青绿眸光一颤,怔怔地看着楚月。 懂她者,唯曙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