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游戏也会被剑穿心吗》 1、第 1 章 夜色沉沉,竹林间的风呼啸得厉害,吹得枝叶乱颤,天光都被遮住了大半。 明鸢抬头,眯了眯眼。 白天还生机勃勃的林子,此刻变得阴森幽暗。风刮过时,像有东西在暗处低吼。 不远处,黑影伏在地上,手里死死按着什么,看不清形状。 惨白的月光洒下,映得那片地方像恶鬼噬魂,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姐姐,我怕。” 身旁的小男孩拽着她的袖子,眼泪汪汪地指着墙外,手都在发抖,“那边有鬼,怎么办啊?” 明鸢低头瞧他一眼,不认识。 她才刚到这个世界,自己都还懵着呢。 见小孩扯着不放,明鸢随口应了两声,“别怕,先别吵。” 说完,她兴致勃勃地在自己身上摸索,掏出一枚小镜子,借着墙上晃动的灯光打量起自己。 镜里的人眼睛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笑起来嘴角还有浅浅的酒窝。头发扎在脑后,用浅色的丝带编成两个发髻。 除了发型和衣服,镜子里的人跟现实的她几乎一模一样。 明鸢盯着镜子,忽然收起笑,摸摸头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搭配点什么好呢…… 她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草丛里一朵粉色小花上,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摘下来别在发间。 “小孩,我好看不?” 打扮完成,明鸢兴冲冲地拉过小男孩,把戴花的那侧头对着他问。 少女穿着一身朴素黯淡的衣服,如今这一朵小花插在她发间,立刻成了她全身最亮眼的色彩。 明鸢爱美,就算进了游戏,也忍不住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是能换套新衣服就更好了,她想。 她喜欢亮眼的颜色,而现在她身上的衣服显然不是。 这衣服一瞧就是最便宜的那种,看起来单调又无趣,让明鸢怎么打量都不满意。 “呜……”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小美梦里,旁边的小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一脸煞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外面,完全不理会她。 没得到回应,明鸢不满地鼓了鼓脸—— 外面不就是有个鬼嘛,至于吓成这样? 果然还是小孩子,胆子也太小了。 再说了,她还在这里呢! 大不了真有东西冲过来,她站出来保护他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又跟这小孩蹲在墙角,全都得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近年来,科技迎来了大爆发,各种新奇玩意层出不穷,连带着娱乐方式也变得花样百出。其中,游戏行业彻底站上了风口。 全息技术被几大公司合作买下,并投入到大型游戏研发里。 明鸢玩的这款游戏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游戏还没正式公测,但光是各大平台放出的宣传,就已经吊足了她的胃口。尤其是那句—— “最真实,最有体验感,最令人心跳加速的恋爱玩法。” 她是个土狗,这种宣传真的很难不心动。 这款游戏面向全年龄段,所以除了恋爱板块,还有幼教、战斗、探秘、养生等各种玩法,供玩家自由选择。 游戏时间流速也和现实有很大区别。 官网介绍说,游戏中两个月,现实才过去一个小时。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在游戏里待久了,现实生活就脱节了。 明鸢当初就是冲着恋爱玩法来的,游戏一上线,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了恋爱专栏的第一个选项。 直到进来后,她才看清自己点的到底是什么。 【探索恋爱主题体验】。 …… 问题应该不大吧! 虽然剧本在确定选择后,除了角色下线死亡之外便再也不能更改,但明鸢对此很是乐观。 毕竟那探索后面还加了个恋爱的字样,游戏就算再难,应该也难不到哪里去。 进入游戏,再等面板被点亮后,明鸢也和新手教程所介绍的那样,获取了一份属于她这个角色的游戏剧本。 随着耳边【剧本已传输】的提示音响起,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也开始涌入她的脑中。 这个世界的主线是围绕着一对捉妖师侠侣展开的。 在剧本的设定之中,被描述的这对侠侣因为实力强劲,智商过人,在决定游历世间,替百姓降妖除魔,并付诸于行动之后,一路上几乎没遇到过什么要命的挫折。 就算有,在二人的合作之下,一切妖魔鬼怪都无法避免被他们收服消灭的结局。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或许是因为游戏更加支持玩家自己选择心仪对象,而二人的感情线几乎已经锁死,所以明鸢的抽取到的剧本并不是二人中的某位。 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在她看来死得还很惨的炮灰角色。 呃…… 明鸢摸摸下巴,仔细回想了一下。 或许抽到这个剧本也和她自身运气太坏有一定的原因,以前玩抽卡游戏的时候,她也是经常得靠大保底才能获得自己喜欢的卡。 因为游戏是为了服务玩家而存在的,所以在剧本中,对于她这个身份的描述极少,方便她过来时直接以自己的性格来填充角色。 剧本里面大部分讲述都是几位重要人物的经历和性格。 除了一看就知道是拿了主角剧本的,已经成功定情的侠侣二人之外,里面还有一个角色出现的频率也很高。 不过和他们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同的是,这个角色自私自利,谎话连篇。 甚至在别人已经夺得属于自己的机缘后,他还会痛下杀手,只为夺走财宝。 如果说之前的侠侣二人是主角的话,那这个角色则就是当之无愧的反派。 为了让她能混入主线,所以游戏给她安排的这个身份为反派的小跟班。 只不过明鸢往后翻的时候却发现,就算她貌似是和反派身处同一阵营,但对方最后居然亲自操刀断了她的手脚,还毁去她的身体,将她的神魂一点点抽离出来炼为傀儡。 明鸢:…… 等等,剥离人的神魂什么的,这在此处应该算邪术了吧? 而且傀儡什么的听起来更可怕了,这不就是妖魔化的丧尸吗! 想到各种影视作品中傀儡的形象,明鸢没忍住颤了颤。 如果之后她真变成那种人鬼不分的模样,那就算之后被踢出游戏,她也得想法设法和反派同归于尽。 谁都别想好过! 虽然后面反派被诛杀,但那都是她的角色死后的事情,和她本人的关系似乎不大。 明鸢不太想玩游戏玩到一半,结果出现自己游戏角色死了的情况。 所以在接收完剧情之后,她立马在新手教程中寻找可以改变剧本的方法。 和所有的探秘主题游戏差不多,想要改变剧本中这个角色的未来,那她就要自己寻找线索,从中获得自保的道具。 又或者是从根源解决问题,从反派身上寻找免于被他杀害的机会。 明鸢虽然本意并不是来玩探秘游戏的,但是进来都进来了,她又对这个游戏很感兴趣,所以也打算先把这个剧本好好地玩完。 两个方法都很好,所以她决定两手抓。 于是,抱着这样良好的心态,她选择了进入游戏,同时闭上眼睛,开始意识构建。 眼前的一切对明鸢来说都十分新奇。 目前的剧情刚刚来到她刚到这村子当中,夜晚路经这片林子之时,她突然听到林海深处传来求救声。 作为刚闯荡江湖的捉妖师,剧本安排这个身份立马义不容辞地进了林子。 在察觉到林中有异物,还有隐藏在暗处的,也是误入此地的活人幼童之后,她立刻选择留在原地,等待时机带人逃出去。 明鸢穿来的时机正是二人躲藏的这时。 在知道外面还有鬼,她顿时乐得有些找不着北,甚至扶着墙站起身,想出去近距离看看鬼长什么样子。 毕竟这也太难得了,那可是就站在她面前的鬼哎! 见她突然起身,一直蹲着的男孩身体僵住。 他的声音嘶哑,神情惊恐,“姐姐,你又要干什么?” 男孩唯恐弄出大动静,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小手紧紧揪住她的衣袖,似是怕她一个激动乱来。 明鸢双眼放光,见对方抓住她,想也不想就回握住男孩的手腕,把地上的孩子也拉了起来,兴冲冲地就想往外走,“看热闹去,一起不?” 小孩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她这么一拉,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把对方拖了起来。 掌心的小手打颤,对方膝盖一弯,差点就这么跪在地上。 “你在开玩笑吗……” 看出明鸢似乎不是闹着玩的,而是真要出去,小孩这下是真怕了。 他的背紧紧贴住墙身,任由明鸢拉扯都不肯起身,眼泪不要命地往外涌,“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被扫兴,明鸢拖长了声音,又“啊——”了一下,有些不开心。 但对方不敢,她也不愿强求,而是放开男孩的手,心情很快调整回刚刚的兴奋,准备独自前去近距离观察。 第二次,小孩再次抓住了她的衣袖。 察觉到从袖子上传来的拉力,明鸢有些烦闷。 她拧着眉,气鼓鼓地扭头,一把推开男孩的手,双手插腰怒视着他,张嘴就要数落,“你到底要干嘛呀——我自己去,又不带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坐在地上的男孩颤抖着身体,同时液体从他的衣服下摆处缓慢溢出。 浅蓝色的下裤中间此刻晕染一片,细微的尿骚味在空气中蔓延。 打死明鸢都没想到,小孩居然就这样被吓尿了。 “……” 明鸢缓缓抬起手,当着男孩的面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接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那滩液体的流动路径。 好脏。 不是嫌弃,但是真的,好脏。 见小孩眼泪汪汪地想扑上来,明鸢立马制止住他的动作。 “你把裤子脱了再靠近我吧……” 对方的状态实在是不可直视,明鸢转过身子,有些难以启齿。 也不是说她的洁癖有多严重。 明鸢从前也玩过泥巴,踩过水塘。 但一想到对方已经被尿液浸湿的衣物会触碰到自己,她还是忍不住恶寒。 都游戏了。 自己不把这小孩丢在此处,让他一个人面对鬼怪,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好人了。 让他听自己的话,脱了这脏得要死的裤子,应该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2、第 2 章 小孩最终还是没脱裤子,也没敢出去。 他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身子小小的一团,瞧着还怪可怜见的。 见对方这副模样,明鸢也不再强求。 她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你要是真怕就算了,自己躲好,不许管我的事。” 听到这话,小孩终于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 他慢慢挪到靠近草垛的角落,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 明鸢擦了擦掌心的汗,扶着土墙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夜风吹拂,她的发丝被带起,凌乱地扫过脸颊,带着一丝冰冷的触感。 黑雾翻腾,像是活物一样游走在地面,发出低沉的“嗬嗬”声。 林子上方的枝叶在夜风里簌簌作响,风穿透树冠,制造出层层阴影。 惨白的月光透过缝隙洒下,勉强照亮了前方的一切。 和恐怖片一样的场景渲染。 好高级,明鸢惊叹。 要不是时机不太合适,她都想鼓掌了。 在现代长大的人,大部分都或多或少看过几部恐怖片。前两年刚上大学,没课的时候她就喜欢窝在宿舍看恐怖片,甚至还自学剪辑开了个分享账号。 号子上平日里就发点什么恐怖片的精彩片段合集,有时候她也会心血来潮,大半夜的自己持笔写一段恐怖小故事,就这样还给她积攒到了一点小粉丝。 但隔着屏幕看,和亲眼见,完全是两回事。 正当明鸢还想再仔细看看,试图瞅清怪物的真实样貌时,就见那被黑雾包裹凝成的影子突然侧过身子。 影子伏在地上,身体微微耸动,像是在吞咽着什么。 四周死寂一片,只有模糊的、像野兽啃食的声音,一直不间断地在黑暗中回荡。 那怪物在吃饭? 它吃的是什么东西? 明鸢眯起眼睛,努力看向对方身下那团物体。 手、脚、头发、衣服…… 哪怕看不清样式,那轮廓依旧扎眼得可怕。 墙后的少女眼睛微微睁大,呼吸在触及到那东西的一瞬间停了数秒。 良久,明鸢倒吸一口凉气。 那、那是…… 她下意识闭上眼,缓了几秒,再度睁开。 是她眼花了吗? 不然,她为什么会感觉对方身下的那团东西,瞧着倒像是个孩童? 隔着屏幕看恐怖场景,和自己直面怪物吃人,给人带来的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至少后者能让看客受到的刺激更强烈一点。 纵使是明鸢看过不少鬼怪吃人的剧情,如今切切实实瞧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她的额头也开始冒起了冷汗。 虽然这种场景,她在各种影视剧里不是没见过。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现场直面血腥。 不得不说,确实有点小吓人…… 躲在小角落,明鸢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裳,不但腿有些软,还莫名觉得自己嗓子干涩得厉害。 等等,游戏这才刚刚开始,直接将她放来面对吃过人的,有血性的怪物,是不是过于超纲了点啊! 周围的风声呼啸,吹得明鸢的脸有些发痛。 那黑雾压在地上,身体时不时磨擦地上被风吹落的枯叶,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 苟在墙后的明鸢吞了口口水。 之前那股刚进游戏的兴奋劲下去了不少,直到现在,她才隐隐有些害怕了起来。 不是吧,她还以为探索恋爱什么的,后者才是主题,前者只是一种情/趣玩法。 但没想到这游戏它是来真的啊! 还探索,这和恐怖主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游戏系统跟死了一样毫无动静,任由明鸢怎么呼喊救命,游戏页面也是一片灰白,除了【任务进行中】这五个大字之外便再无它物。 明鸢紧张得磨起牙来,小脸皱起,瞧着有些焦灼。 这段撞鬼的剧情应该是主线专属,现在被激活,所以无法再扭转剧情线,系统也才会怎么戳才毫无反应。 她如今用了这个身份,属于该身份的捉鬼知识自然而然地涌入脑海。 只不过理论归理论,实际操作归实际操作。 她还没实战过,真要让她现在上手,基本等于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明鸢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攥得有些发白。 太刺激了。 这里距离那黑雾涌动的树下距离并不算远。 要是对方真的回头,且发现了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那她这把游戏就可以直接重开了。 游戏每个剧本之间有两个月的冷却期,在前一个剧本结束后,玩家需要熬过两个月才能再次进入游戏,并且挑选新的剧本。 时间有点长,明鸢不太想继续等。 她唉声叹气,一时间竟是忘了点恐惧。 “嗬——” 前方的怪物仰起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嘶吼。 黑雾缓缓从它身上散开,犹如潮水般朝四周退去,露出被它压在身下的人影。 尸体,或是即将变成尸体的东西,仍旧维持着被啃噬的姿态,死寂地倒在血泊里,四肢不自然地扭曲。 那黑雾游走时,发出一阵阵“嗤嗤”声,颤动顺着耳膜渗入人的骨髓,让明鸢本能地起了一身冷汗。 目睹那鬼怪身影渐渐远去,明鸢靠着墙,将自己缩成一团,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很好。 那东西似乎没发现这边。 只要它彻底离开视线范围,确保不会折返回来,她们就能悄悄从另一条路离开,说不定还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次危机…… “——啊!” 尖锐的叫声突然在耳边炸开,声音之大,几乎能把她的耳膜震裂。 明鸢整个人猛地一僵,心里瞬间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去,什么玩意啊! 她几乎是瞬间扭头,目光死死锁定那个突然发出尖叫的小男孩。 男孩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哆哆嗦嗦地低头,指着自己的小腿,声音都带着哭腔:“姐……姐姐……” 他脚踝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条青黑色的小蛇。 蛇身冰冷,缠得很紧,鳞片在月光下泛着一层诡异的幽光。 明鸢的眼角狠狠跳了跳。 不是吧! 这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怪物快要走掉的时候出现,是有病吧?! 那边的黑雾同样被声音吸引,它仿佛嗅到了猎物,猛地炸裂开来,像一张张开的巨口,兴奋地朝这边冲来。 明鸢心里一沉,手心的汗瞬间浸湿了衣袖。 这就是游戏给她的考验吗? 带个小拖油瓶过掉这个副本? “姐……姐姐,我们怎么办?” 小男孩已经吓破胆了,腿抖得几乎站不住。前有蛇,后有鬼,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他没有直接晕过去都算是个奇迹。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那东西已经盯上他们了,逃是肯定逃不掉了。 明鸢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心一横,猛地伸手,一把扯下了缠在男孩脚上的蛇,狠狠地甩向一旁的草丛。 “别出声!”她压低声音怒道,声音急促而低沉,“钻进草垛里!我去引开它!” 男孩浑身一颤,眼里满是惊恐,但还是拼命点头,咬紧牙关忍住哭声,缩着身子往杂草里钻。 墙后草丛茂密,他个子小,钻进去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很好,至少这个拖油瓶可以先保住一条命了。 明鸢咬紧牙,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出藏身处。 夜风卷着腥臭的气息迎面扑来,她强忍着胃里的不适,迈开步子朝着林间深处跑去。 身后的黑雾轰然暴起,仿佛被猎物刺激到的野兽,发出兴奋的嘶吼,紧紧追了上来。 不久前才下过雨,脚下的土地湿滑,偶尔还能踩到雨后积水和腐烂的树叶。她几次差点摔倒,鞋底裹满了厚重的淤泥,每迈一步都像被什么东西拖拽着。 本就有些陈旧磨损的长靴被裹满厚重的淤泥,更显得脏乱不堪。 地面上积满小水珠的枯叶层,在她跑过时纷纷扬起,如同破碎的玻璃那般飞溅,最后落在明鸢飘曳的衣摆上,留下几抹深色痕迹。 喉咙因为剧烈运动而泛上铁锈味,夜风夹杂着腥臭味拂过她的面庞。 呕…… 明鸢死死咬着牙,没敢停下,拼了命往前跑。 然后,在那瞬间,她似有所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黑雾翻腾间,那鬼怪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逼至她的身后。 滚滚黑雾带着侵蚀一切的阴寒气息,像毒蛇吐信般迅速向她面门袭来。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碰到她的身体。 要命,死腿快跑啊! 明鸢的神经几乎瞬间绷紧,心脏猛地一缩,耳朵嗡嗡作响,后颈的寒毛几乎竖起。 她不是怕疼,也不是怕死。 毕竟这只是个游戏,她早就把痛感调整到了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的痛感是什么概念呢? 大概就是就算被人一刀砍掉胳膊,她的感受也就跟被树叶划破皮肤差不多。 所以,真正让她心跳加速、头皮发麻的,并不是这个怪物身上赤裸裸的恶意。 而是对方长的,这也太畸形种了一点吧? 黑雾包裹下的身体异常细长,如同被扯坏的布偶,那张裂开的嘴几乎贯穿了半张脸,一条长到离谱的舌头从中垂下,一直耷拉到离地面不到十几厘米的地方。 而它的眼眶…… 本该存在眼睛的地方空无一物,黑漆漆的洞中深不见底,隐约有某种黑色的液体从眼眶深处缓缓流出,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诡异响声。 而且这玩意还很臭…… 靠得近了,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狠狠地灌进明鸢的鼻腔,仿佛有人八天没洗澡。 等她好不容易劝服对方去洗干净,结果这人直接挑了桶卤水跳进去,混着发酵八天的汗臭味,最终形成了一种超越人类认知的灾难级气味。 …… 明鸢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形容小天才。 她不是厌丑,更不是搞什么外貌歧视。 只是单纯地被恶心到了而已。 那怪物的巴掌在即,一想到对方那散发着恶气的手要碰到自己,明鸢几乎是身体快于脑子,先一步往地上趴倒。 别碰到我啊啊啊啊! 明鸢倒吸一口冷气,在心中凄厉哀嚎。 离得近了,这味也更刺鼻了。 呼啸的风从她头顶上吹过,只差一点便要击中她的面门。 身体毫无任何防护,直接趴在地上。 湿滑的地面沾满雨后的泥泞,她毫无防备地摔倒,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粗糙的石砾擦出一道道细小的伤痕。 明鸢倒在地上,连忙低头一看—— 她那双本就白皙的手臂,此刻多了几条细小的划痕,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不要啊。 虽然痛感几乎没有,但她的皮肤破了! 明鸢心里一阵烦躁,连忙抬手搓了搓手背,试图把那点碍眼的泥渍和划痕抹掉。 她最烦这些细碎的小伤口了,虽然不疼,但瞧着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但这股烦躁没持续多久。 就在她倒地,身后追逐的东西扑来,指尖直朝她后脑之时,天穹突然发出异象。 只闻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刹那间,天幕仿佛被撕裂,一道炽白的闪电悍然破空,点亮了浓稠如墨的夜色。 紧接着,倾盆大雨顷刻落下,将整片大地瞬间笼罩在一片茫茫雨幕之中。 “……?” 怎么突然下雨了? 明鸢懵了一瞬,手掌下意识地撑起身体,抬手擦了把脸上的雨水。 变故在此突生。 只见在那鬼怪看不到的身后方向,一抹凌厉的寒光出现,自天边直刺而来。 伴随着她的惊呼,那寒光带着令人心惊的凛冽剑意,目标直指眼前黑雾的核心所在。 “吼——” 几乎瞬间,鬼怪撕心裂肺的哀嚎便响彻林间。 剑光穿透黑雾,瞬间将怪物的身躯一分为二。 它的残躯狠狠地砸在地上,在雨水的冲刷下扭曲挣扎。片刻后,彻底化作黑烟,消散于夜色之中。 而周围那弥漫的黑雾仿佛失去了寄生之物,没过多久便如晨曦下的薄雾,缓缓升腾,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世界重归寂静。 …… 雨幕之中,寒光未敛。 那柄剑锋利无比,剑身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倒映着明鸢呆若木鸡的脸。 少女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明鸢动了动,缓缓抬起目光,顺着剑身向上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修长的手。 骨节分明,宛若白玉雕琢而成。 那手指微微收紧,轻巧地转了个剑花,将剑收入鞘中。 随后,持剑之人微微偏头,一双清冷如月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对上她后微微一眯。 哪怕脸颊上沾了些许怪物喷溅出的黑色污渍,他也只是皱了皱眉,随意地抬手拂去,眸子垂下,巧妙地回避了她直接投射过来的目光。 “别在地上趴着了,起来吧。” 在浩渺天地间皆是暴雨涤荡出的茫茫白雾中,明鸢听到对方淡声开口,同时朝她伸出了手。魔/蝎/小/说/m/o/x/i/e/x/s/.c/o/m 3、第 3 章 刚刚发生的一切太快了,快到明鸢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 她仍旧趴在地上,手掌撑着湿滑的泥土,眼神有些呆滞。 直到头顶传来那道冷淡的嗓音,她才猛地回神,手肘一撑,勉强让自己从地上支起身子。 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点顺着发丝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渗透肌肤,让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嘶…… 真冷啊。 面前的少年仍旧保持着伸出的手,指骨修长,掌心朝上,耐心有限地等着她去牵。 可明鸢迟迟没有动作。 他眯了眯眼,黑眸深处闪过一丝不耐。 几秒后,少年深吸了一口气。 似乎懒得再浪费时间,他干脆俯下身,直接一把抓住地上少女的手臂,半拉半拽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毫不温柔,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 明鸢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甚至因为动作太急,脚下一滑,险些又要摔回去。 但她还没来得及抱怨,对方便已经松开了手,仿佛碰她一下都觉得嫌弃似的。 嗯……? 他的反应很奇怪,明鸢有些疑惑,纳闷地抬头瞧面前的人。 见她看过来,少年眨了眨眼,面露无辜,“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什么嫌不嫌弃的。 难不成自己多想了? 雨还在下,在苍穹水幕之间,少年的轮廓在朦胧的水光中若隐若现。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视线落在她身上,漆黑的眸子像是淬了雨中的寒意,直直盯着她。 声音平静,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像是随口说出的玩笑。 “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离得近了,明鸢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雨雾朦胧间,少年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颊侧,那双眼睛专注而认真地盯着她瞧。 在这瞬间,明鸢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照句子本身的意思来说,似乎不太符合当前境地的话。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呃,这就有点过了吧。 她眨了眨眼,迅速把这句话甩出脑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敷衍道:“这个……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供你使唤?” 这话一说出口,明鸢就有些后悔了。 什么跟什么啊! 她脑子是抽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不过还好,在听完她的话后,少年只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没再追问。 明鸢暗暗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被人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雨幕笼罩下的林子寂静而阴冷,直到周围彻底恢复了平静,明鸢才蓦然想起什么。 对了,林子里好像还有别人呢! 那小拖油瓶还在里面! 幸好等他们赶到地方时,被吓得尿了裤子的小男孩仍然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动都不敢动。 明鸢看着他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一时间甚至有些心软。 ……行吧。 刚刚差点被鬼怪抓住,她本该对这小拖油瓶生气的。 但看他现在这副样子,纵使之前再怎么生气,明鸢此刻气也消了。 算了算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而已。 明鸢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伸手去拉他。 结果小孩一见到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呜呜咽咽地哭得更惨了。 “……” 明鸢一脸懵逼:“??” 不是,你哭什么啊?! 明明刚刚差点被怪物拍死的是她好吧!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远处的林间便忽然亮起了一片暖黄色的灯光。 点点灯火在夜色中缓缓靠近,如同漂浮的萤火虫。 人群熙熙攘攘地走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见有关,几人也不再多做停留,随着光的方向走去。 等他们终于摆脱了那片幽暗的林子,眼前的世界骤然一亮。 强烈的光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明鸢被照得眼睛有些不适,忍不住眯起眼,同时抬手遮挡。 待到视线逐渐适应,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围上来的人群里,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被年轻人牵着的小孩。 他们提着灯笼,在夜色里自成一条小队,火光摇曳,映照着他们脸上或焦急或庆幸的神情。 而那个小男孩,在见到眼前这群人时瞬间大叫一声。 接着,他一头扎进一个老人的怀里,哭得鼻涕眼泪横流。 老人满脸皱纹,神情却极为慈祥,此刻正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孩子的背,语气温和地哄着:“别哭了,现在没事了。” 明鸢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这小拖油瓶虽然胆子小得要命,但好歹算是平安无事了。 她心情一松,没忍住上前一步,语气轻松地打趣道:“对啊,其实也没多大事嘛。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然后—— 小孩听到她的声音,猛地抖了一下。 然后呜呜咽咽地往老人怀里钻得更深了,仿佛她比那怪物还可怕一样。 明鸢:“……” 她愣了半秒,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 这小孩是什么意思? 她都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他引开鬼怪了,结果现在对方见了她就哭? 明鸢呲牙咧嘴地皱起脸,本还想再吓这小孩一下,却见有人围了过来,将她和这边的人隔开,用着方言叽里咕噜地讲些她听不懂的话。 来的人有点多,明鸢很快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所以她也没注意到,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少年缓缓后退,最后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npc,你为什么不上前和玩家互动?” 一道电子音自他脑海中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满。 “玩家小姐现在刚刚摆脱危险,最是需要安全感的时候,你为何不趁机上前,为她提供爱和温暖?” “有病?”少年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他走得干脆,连回头都不曾,“没见着这么多人?我要同她搭话,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那你也不能这么摆烂……” 那声音依旧贼心不死,“npc,你要记住,玩家小姐就是你的一切。我们这是恋爱游戏,所以你要主动去攻略玩家小姐,让玩家小姐获得属于她的快乐……” 这声音实在是太聒噪了。 少年被烦得受不了,没忍住怒斥一声,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心惊的暴戾,“闭嘴!” 刚刚还闹个不停的声音瞬间闭麦。 呜呜呜,这个npc好吓人。 秋澄霁阴沉着一张脸。 他加快脚步,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身处人群簇拥之中的明鸢很忙,并未察觉到早已悄然离去的少年。 周围的人还在和她打听事情始末。 这事不算什么秘密,所以明鸢没想过隐瞒,如实地将自己刚刚的经历全部一一道出。 从一行人口中得知,他们都是在小男孩家里人发现孩子不见后,在村长的组织下,一起过来这边找人的。 明鸢顺着他人的目光望去,就见被老人安抚好的小男孩擦擦自己的眼泪。 接着,他慢吞吞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停在了一个稍微比他大一点的女孩身后,低垂着头的样子莫名有些委屈。 明鸢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二人。 在这种处处都得靠探索获取线索的游戏里,任何细节都可能藏着关键信息。 而她不觉得,一个从她进入游戏开始就一直待在她身边的角色,会只是个毫无意义的路人。 这可是她总结了无数恐怖片和同类游戏的经验所得出的结论。 二人应该是姐弟,尽管两人的身形都颇为消瘦,骨架凸显,明显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在其中,明显是里面的姐姐要更瘦一点。 一副长期吃不饱饭的样子,看着有点可怜。 明鸢原以为之前那位老人是他们的家人,结果后来才得知,对方只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行吧,反正这也不关她的事。 经历了一整天的高强度行动,她的精神从进入游戏的那一刻起就紧绷到了极限。此刻危机终于解除,稍一松懈,铺天盖地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明鸢四肢酸软,身体沉重得像是被灌了铅,整个人仿佛刚从鬼门关跋涉了一遭,连站着都嫌费劲。 她只想找个地方倒头就睡。 至于周围那些村民是什么时候散去的,她完全没有印象。 她迷迷糊糊地被村里的妇人带到了一间没人住的屋子里,才刚踏进门,眼角余光瞥见床榻,她几乎没过脑子,直接往那一扑。 砰—— 下一秒,世界一片寂静。 她直接睡死了。 这一觉,明鸢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 等她悠悠转醒,屋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缝洒了进来,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木头潮湿气息。 明鸢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打着哈欠站起身。 昨晚那位送她回来的人说过,今天会有人专门送饭来,她可不打算错过。 于是,她随手套上外衣,走到门口。 一推开门,果不其然,屋外地上放着一个用布包起来的小盒子。 是送上门的饭。 美好的一天,从外卖到家开始。 明鸢很开心。 不过,饭自然不是白来的。 和这间屋子一样,想要在村子里解决基本的吃住问题,她第一天来这村子的时候,就跟村里一位老妇人达成了交易。 她掏钱,对方负责每天送饭,顺带把这间废弃的旧屋租给她。 等价交换,各取所需。 明鸢随手拿起那只盒子,不经意间朝院外扫视一眼,却赫然发现有几个小孩围绕在一起,正倚靠在她这座小院残破不堪的栅栏旁,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与此同时,他们的声音也顺着风飘了过来。 “她现在才醒?这都酉时了,我奶都不可能让我睡到这个时辰。” “莫不是那猪精投胎?” “连吃食都要人送来屋前,真是不知羞耻。” 因为离得有些远,且那群孩子的声音不算大,明鸢只隐隐听到这几句。 不过就听这几句,她也基本能得出,这群小孩是在酸她的作息。 哪来的小怪npc? 给她刷经验她都懒得使力气。 不过,虽然不动手,但明鸢嘴上才不惯着他们。 她哼笑一声,特地站在门口,解开手上盒子上的布匹。 斜睨了栅栏外的人一眼,少女往饭盒里一看,故意大声说话,声音洪亮,确保屋外的人能清楚听到,“睡醒了,让我看看今天吃什么……” 在知道对面的人都被自己勾起了好奇心后,明鸢嘴角一扬,十分刻意地“哎呀”一声: “居然是大肉饼!我瞧瞧,还有鸡鸭呢!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滋润!” 她看着手撑在栅栏上,身体前倾,眼睛都直了的小孩,边闻盒子边发出赞叹:“闻起来可真香啊。” 明鸢故意的举动似乎很有效果,很快就有小孩忍不住,先一步破防了起来。 其中一个瘦巴巴的小孩瞪大眼,气得跳脚:“我家三月没吃过肉了!” 听到这,明鸢再次垂下头。 她假意没发现屋外的人,实则眼睛余光紧随着那群闹着要回家吃饭的小孩,心中不免感到好笑。 小孩就是好骗。 不过是随口几句辨不出真假的话,竟是直接击溃了对方的心防。 等人都走光了,明鸢得意地拎着晚饭回屋子,并把屋门合得严严实实的。 关门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将盒子放在木桌上,手指一动,里面的饭菜随之露出。 没有她刚刚说的肉饼和鸡鸭,盒子里只有一小碗稀饭,还有几片稀稀落落的腌菜。 寒酸得不行。 要是刚刚那群小孩看见,不知道会不会恼自己太蠢了,这都能被骗。 “等我离开村子了,我定要去酒楼大吃一顿。” 明鸢一边吃腌菜一边自言自语,同时小脸不受控制地皱起,一脸痛苦面具,“好酸的菜……” 吃了那有点难以下咽的晚饭,她将盒子收拾好,这才有心思去研究游戏面板。 关键剧情已经过去,面板上灰色的键位也终于全都亮起。 熟悉的科技感让明鸢十分心安,她用意念操控着面板,开始研究起游戏构造起来。 或许是因为目前市面上几乎没有同类型的游戏,所以游戏公司在玩法方面十分创新。 与一般恋爱游戏有固定的恋爱对象不同,在这个游戏里,玩家所见过的所有角色都可以作为想要选择的对象,自由度十分高。 从这些方面来说,明鸢对游戏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除了挑选恋爱对象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让她很在意。 想到这里,明鸢喊出游戏的新手系统,声音雀跃,“系统系统,在吗?” 新手系统的持续时间是进入游戏后的三天内,所以明鸢一喊,对方就出来了,“有事吗玩家?” 明鸢嘿嘿一笑,问出自己的问题:“系统,剧本里写的那位,未来会弄死我的人,究竟是谁?” 本只是想试试看系统会不会泄露答案,不会也没关系。 反正这些问题她后面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只不过是太好奇了,所以提前问问。 可没想到系统加载了一会儿后,竟真的开口回答了她。 系统:“是世界反派。” 明鸢惊喜。 她得寸进尺地追问道:“其实我想问很久了,剧本里一直在提的这个世界反派,他究竟是谁?” 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 “就那个,将你从鬼怪手里救下来的,你刚刚还说以后要给人做牛做马的人。” 明鸢:“……” 几乎是瞬间,明鸢就将这个反派,和昨夜那位从天而降,如同谪仙一般,轻易将她从臭气熏天怪物身旁救下来的少年契合起来。 原来他就是秋澄霁。 秋澄霁就是剧本中那个将她做成傀儡的,那个变态的名字。 在如今的剧情线上,他们两个作为互不认识的散修,不约而同地游历到此地并进行休息。 也因为这相同的身份,所以二人十分礼貌地互换了名字,此外便再无任何交集。 不过这都是昨天晚上之前的事了,昨晚林中相救,也就代表着游戏的主线正式开始进行。 当夜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 持剑的少年卓然而立,如青松般孤傲挺拔,眉眼凛冽,盯着她询问要如何回报今日的救命之恩。 …… 回报?回报个鬼啊。 明鸢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然后毫无预兆地来了个鲤鱼打挺。 扑通—— 她整个人猛地扎进被褥,将自己深深埋进柔软的棉被怀抱中。 直到脸颊贴上温暖的织物,她的神经才彻底松懈,压抑了一路的激动瞬间彻底爆发。 明鸢双手捂脸,身体微微颤抖,嗓子里忍不住迸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 她当时脑子一热,说了什么来着—— 哦,要给人家做牛做马一辈子。 什么玩意啊! 游戏这才刚刚开始,她就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不带这样玩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4、第 4 章 整整一天,明鸢一想到自己昨日就这么嘴上没个把关,话想都不想就说了出口,整个人就懊恼地不行。 不过很快,她就把自己给劝好了。 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呢?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内耗罢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虽然她已经看完了剧本,但要说有多怕秋澄霁吧,明鸢也感觉不见得。 一是对方目前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对她有害的举动。 二则是剧本终究是剧本,还没发生过的事情,明鸢很难将它用来提前审判别人。 思到可能报答的事只是对方随口一提,想通了的明鸢顿时开朗了起来。 她从床上爬起身,吃了饭,甚至还在屋内打了一套太极拳,重新恢复了活力。 等夕阳落山,室内重新暗下来后,明鸢的系统提示她收到了新的消息。 这个村子的副本名字为【乡村秘事】,任务达成的条件为找出村中隐藏的秘密,并加以解决它。 而现在,系统响起提示音是因为任务的线索点刷新出来了。 就在村后的一家屋子里。 明鸢住的地方有点偏。 她白天其实也出门逛了两圈,但因为不认路,怕到时候走不回来,只敢围着屋子转。 周围人迹罕至,村民们大部分都住在村子中心。所以她出门一趟,连个人都没看见。 一整天都没人说话,明鸢憋得不行,甚至已经到了只能和院子里的树聊天的地步。 现在触发了线索提示,而为了方便玩家能顺利找到目的地,游戏十分贴心地将村子的地图贴了出来。 所以她可以尽情出门了! 照着地图,明鸢兴冲冲地出门,直奔线索的刷新点去。 只不过她去的似乎不是很凑巧,刚出门就遇上了路过此地的秋澄霁。 少年身着浅绿色外袍,手里拿着枚有些年岁的罗盘,正站在她子前念念叨叨着什么。 见明鸢出来,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道:“明姑娘?” “嗯?”明鸢脚下一个急刹车,等站稳后,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有些惊讶,“你怎么来啦?” 这地方鸟不拉屎的,白天明鸢等了一天都没人朝这里溜达。 怎么就秋澄霁这人,偏偏挑着自己要出门的这个点过来呢? 被她问话的人似乎轻叹了一口气。 少年肤白如玉,披散在肩头的乌发如墨,泛着水墨般的润泽。 对方身量极高,眼眸透亮,如同秋水般澄澈。往后看,他的眼尾又微微下垂,让本就纯粹的脸更显无辜。 像只没什么杀伤力的小狗。 秋澄霁没回话,而是先一步发问,眼睛盯着她,仔仔细细地瞧,“大晚上的,明姑娘这是要去哪?” 少年虽是笑着的,可明鸢总觉得,对方此刻似乎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开心。 是错觉吗? 明鸢有些迷茫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瞧着秋澄霁的笑容,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身体有些冷。 “去办事。” 明鸢揉揉自己的脸,接着抬头,将脑子里的东西抛开,朝他咧嘴一笑。 像是想证明自己没露怯似的,她的声音提了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面前的人一直没吱声。 直到明鸢将问题重新抛回来后,少年这才眯了眯眼,“我迷路了。” 实际不是。 耳边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声音实在是太烦了。 自从那天离开后,那自称系统的东西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让他速速前往什么玩家小姐身边攻略对方。 秋澄霁本不想理它的,可对方去诱惑他,说只要成功后,他想要的一切对方都会赠与给他。 所以,他心动了。 且为了让他做任务,那什么系统居然还说,只要他不听话,就给他降下什么惩罚。 他不喜欢被威胁,结果就今天白天,他没来没和这劳什子玩家小姐见面。到了晚上,刚准备上床时,他的头就突然疼痛难忍了起来。 像被针刺入一般的疼痛在脑袋里蔓延,最后甚至到了全身,疼得他手指都动不了了。 比从前他受过的任何惩处都疼。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这才咬着牙,含着满嘴的血腥味,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我干。” 气得他鬼火冒。 这系统有点东西。 现在找不到方法弄它,只能先顺着对方来。 他倒要看看这东西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嗯?迷路?” 听到这话,明鸢抬头,有些讶异地看他。 只见秋澄霁面不改色地举起自己手中的陈旧罗盘,“我本是想在村中各地走走,看能不能寻得鬼怪踪迹。走着走着就来到这儿了……” 他抬手,手背遮住嘴轻咳一声,视线却是一直都不曾离开明鸢,“正巧我现在无事可做,不知道明姑娘要去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 天色渐晚,夜风携卷着枯叶吹入院中。 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刚刚才堪堪止住。 村子里本来干燥结实的泥巴地此刻变得湿润黏/腻,鞋底踩过后留下脚印,不过没留下多久便被人有意地抹去掉。 不久前还在自己小屋里的明鸢弓着背,一脸谨慎地移动到破败院子中堆放的杂物后面。 在她身后,秋澄霁则是大摇大摆地站在院子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他在试图摸清系统的惩罚机制。 不主动寻找玩家是惩罚的触发条件之一。 那只跟着对方,但只要系统不吭声,他就只干自己的事呢? 事实证明,就算面前的少女回过头来,瞧见他那混不吝的模样,并瞪了他好几眼,明显对他这副不听话的样子不满,那系统也一句话都没说,也没降下惩罚。 看来这不会被它判定为违规,秋澄霁敛下眼帘,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反派硬是要跟过来,明鸢虽气,却也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也就只能让他老实点,别搞出什么大动静害人。 明鸢走前,还特意提醒了他一番。 少女抬着头,一脸认真地交代他,“等下我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路上也别说话,等我让你开口再开口,知道了吗?” 她这趟过来是为了做任务的,现在尚且不知道线索要怎么获得,还有那个地方有没有什么警戒。 而她只有在安静的时候,思考时的效率才会高一些。 如果到时候秋澄霁一直和她讲话,她怕她一个不小心暴露了弱点,弄得任务失败就不好了。 她和秋澄霁现在还不熟,仅凭剧本的形容,实则并不能让她就这样迅速了解一个人的性格。 所以秋澄霁此刻在她眼里,其实就像是个定时炸弹。 因为不知道对方和她一起来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明鸢准备先不理他。 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后,再分心思给他也不迟。 “好。” 明鸢抬头认真叮嘱他的样子有些好笑,很久没人这样同他说话了,秋澄霁难免觉得有些好笑,也难得听进去了对方的话。 盯着她有意睁大的眼睛和绷得严肃的小脸,秋澄霁点点头,在自己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听你的。” 明鸢满意了。 秋澄霁还是挺乖的嘛。 将溅在脚踝上的泥点子随意擦了擦,明鸢迟疑地看向面前的小木屋和蹲在门口,像是睡着了的大黄狗。 “你确定待解锁的那个新的游戏线索,必须要进入这间屋子才能触发吗?” 她不确定地询问脑海中的新手指导系统,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后面露难色。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她小时候逗狗的时候,曾被隔壁家大爷养的小狗追了两里地。 从那之后,明鸢就有点怕狗了,每次看到路边有狗的时候,都会主动躲得远远的。 现在让她再次直面黄狗,而且还是只看着就凶狠的大黄,对明鸢来说无异于一场十分艰难的战斗。 她看看门口那只时不时哼哼两声,漆黑的爪子刨刨地,依稀还能看到的亮着寒光的大黄狗尖牙,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吓死人了。 不过还好,她的疼痛值调得低。 如果真被那只大黄狗咬了,应该也痛不到哪里去吧? 没事,之前在树林里,那么惊险的分分秒秒她都成功熬过来了,这就一条狗,能怎么奈何得了她? 似乎是她停顿的时间太长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秋澄霁疑惑地“嗯”了一声,懒懒掀开眼皮后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自然也瞧见了门口趴着的大黄狗,眉头挑了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怕狗?” “才,才不怕。” 明鸢吞了口口水,视线扫过一旁的黄狗,梗着脖子嘴硬,“你就瞧好吧!” 在心里给自己暗暗加油打气了一下,她深呼吸,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蹑手蹑脚地绕过杂物堆,在不惊动大黄狗的情况下试图进门。 黄狗睡得似乎很不踏实,有好几次都让明鸢以为对方醒了,心脏都差点骤停。 不过还好。 等明鸢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进屋后,它还是呜咽着,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这不就进来了嘛!其实也没有很困难! 明鸢喜滋滋地回头,她看向也进了屋的秋澄霁,有些得意地同对方炫耀,“这不进来了吗,我厉不厉害?” “厉害。” 少年十分给力地鼓掌。 虽然他鼓掌时,面上的表情瞧着十分敷衍。 但明鸢并不在意这些。 秋澄霁的行为极大程度满足了她的小小虚荣心,以至于她突然觉得,对方硬要跟来的行为,其实这样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好不容易进了屋子,明鸢四处环顾,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屋顶破了个大洞,有之前残留在上面的雨水顺着破洞滴落下来,看上去颇为寒酸。 满室弥漫蒙蒙泥土之味,周围安静得过分,只能听见远方传来几声鸦鸟的凄厉啼鸣。 室内空荡荡的,靠在窗边的桌子腿都不知道为何少了一截,摇摇欲坠的看得人揪心,不用多看几眼便能在心中生出萧条之感。 这儿又破又烂,几乎一眼就能看清屋内的所有陈设。 明鸢有些不确定地打开游戏面板,再次确定线索的定位就在这间屋子里后,她才开始在屋子里进行更细致的搜索。 从柜子,墙脚,破得不成样子的草席底下,明鸢摸了一圈都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而她在找东西的时候,秋澄霁一直站在一旁瞧着她忙活。 屋子又小又破,他光是往那一站,就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空间。 有老鼠从腿边跑过,少年的脸上闪过一抹嫌弃的神色。 他眉头一皱,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 正欲抬腿将地上那肮脏的耗子踹开时,秋澄霁脑中灵光乍现。 他视线流转,落在面前还在弯腰摸索的少女身上。 少年人的眉梢微抬,一抹捉弄之意在眸底绽放。嘴角微扬,面上表情狡黠得如同即将恶作剧成功的猫。 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舞,于空中翻转出一道简单的手印法决。同时,秋澄霁嘴中默念几句密咒。 只见地上的老鼠动作骤然停住,随后竟如受到神秘牵引一般,目光炯炯,径直朝着少女脚下的长靴旁贴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5、第 5 章 而还在找东西的明鸢对此事正一无所觉。 她还在仔仔细细地翻找,不放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偶尔抬头,见到屋中还站着另一个人后,她也会稍微感叹一下。 秋澄霁果然和她之前说过的那样,在屋子里时一声不吭,也毫无动作。 要不是明鸢换地方搜寻的时候,瞧见他正站在旁边盯着自己瞧,她还真以为,这屋子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倒霉。” 找了半天没找到疑似线索的物件,明鸢直起腰,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膀,小声抱怨了一句,“到底在哪里呀?” 正当她转身准备换地方再看看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脚似乎踢到了什么。 低头一瞧,一只通体灰白,嘴巴尖锐的老鼠正蹲在她的脚边。被踢了一下,那老鼠仰了仰头,一双绿色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明鸢:“……” 她被这突然窜出来的老鼠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后一脚踩住它的尾巴,想都没想就抄起旁边的木扫帚,朝着老鼠的头狠狠打下去。 被揍的老鼠发出尖锐的吱吱叫声,明鸢手腕一个用力,硬是将它打晕在地。 “吓死我了。”她松开踩住老鼠尾巴的脚,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哪来的老鼠?” 秋澄霁没说话。 他看着地上趴着的,生死不明的耗子,脸上表情不变,身体却十分自然地后退了几步。 想到对方刚刚毫不手软地直击耗子脑袋,他虽然嘴上不吭声,但总觉得自己脑袋有点疼。 瞧着脸上一点惧色都无,十分自然地将地上耗子扫掉并丢出窗外,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老鼠可是四害之一,弄死弄死”的明鸢,秋澄霁的唇抿了抿,眼睛微眯。 没吓到对方让他有些不开心。 他见过许多姑娘家,遇到耗子时尖叫连连。别说亲自处理耗子了,光是直接晕倒的也不是没有。 这也是正常的反应,耗子这玩意脏得很,哪怕是他,有时候见了也嫌恶得不行。 倒是没成想她胆子还挺大。 要不,下次试试放狗吧? 明鸢拍拍手,刚把老鼠处理掉,回头一瞧,就见秋澄霁正用他那双乌黑的眸子盯着自己瞧。 少年一身蓝袍,黑如绸缎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衬得脸色有些苍白。 他殷红的唇微弯,眼睛一眨不眨,比那画中的艳鬼还要惹眼几分。 明鸢盯着她,有些疑虑。 可就当她准备开口问话时,明鸢眼神一瞥,突然瞧见对方身后突然冒出个陌生的人影。 “咦?”她下意识叫了出声,声音有些惊疑未定。 仔细一瞧,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子,此刻正倚在门槛上一脸戒备地看她,两只黝黑的小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 ……完蛋。 没想到在人家家里鬼鬼祟祟时会被正主当场抓包,明鸢面上迅速涌上尴尬的神色。 她当下也懒得管秋澄霁了,下意识举起双手:“冤枉啊,我可不是来偷东西的!” 旁边的少年顿了顿。 他回头,同样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但仍然没有什么表示。 明鸢的心神全被门口突然出现的小女孩给吸引了过去。 她磨磨牙,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确实不好,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我就是,路过此地,瞧见这里有屋子,进来看看而已……” 她一边说,一边用两根手指比了个走路的动作,试图给对方模仿,“就从后面走来的,你知道我屋子在后面吗,离你这儿还蛮近的?” 小孩不说话,只是一脸死气沉沉地盯着屋内的二人瞧。 明鸢不清楚面前的小姑娘到底认不认识自己。 见对方盯着自己看了半天没说话,她还以为二人认识,绷着的身体缓缓松了些。 如果认识,那当然就好了。 她还可以说自己是来窜门的呀! 在玩家进入游戏前,剧本里的所有故事都是由程序生成,所以明鸢其实也不是很能全部了解,她目前抽取到的这个身份在程序中和什么人有过牵扯。 想着小孩一般都无法抗拒被主动搭讪,明鸢眨眨眼睛,眼睛微亮,刚想上前去牵对方的手套近乎。 可一定神,再次看了小女孩一眼后,突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瘦小的身体,黝黑的小脸。 似乎是昨天晚上,那个和她一起在林子里逃命,小男孩的那位姐姐。 就在她打量对方的瞬间,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就突然先她一步上前,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向屋外。 “咦?”明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等,你干什么呢?” 小女孩没松手,只是闷头拖着她,语气听起来很不好。 明鸢低头,就见对方盯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敌视。 “滚出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女孩看着虽瘦,但手上的力气却一点都不小。 长而尖锐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大,而深深地陷入她的皮肤当中,疼得明鸢忍不住呲牙咧嘴。 与此同时,原本安睡在一旁的大黄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 此刻它正警觉地挺直身躯守在女孩身边,眼神凶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同时露出一排令人望而生畏的尖锐犬牙,好似随时都会发出攻击。 气氛一时间有些窒息。 首战失利,明鸢也不好意思再舔着脸留在屋中,只能顺势离开。 女孩将她推出门外后,留下一句“以后不许再过来”后进屋。 没过多久,秋澄霁也直着身子被人轰了出来。 把二人都赶出屋子后,小女孩阴沉着脸,恶狠狠瞪了二人一眼,之后便“砰”地一下甩上木门。 门发出不堪受负地嘎吱声,像是对方再来一次,它就会马上坏掉一样。 ……态度差到让明鸢以为自己起猛了。 明鸢站在门口,皱着眉摸了摸自己被对方抓痛的地方,面上有些不解。 她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照理来说,自己和对方昨天晚上见过一面,她还和对方的弟弟一起经历过生死,理应不至于遭受这般冷漠乃至敌对的态度。 可事实往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或许因为小女孩的性格本就是如此,她确实十分厌恶这种,有人莫名其妙地侵入她私人地盘的行为? 明鸢凝眉思考,半响后摇摇头,有些泄气。 唉,这游戏难度还挺高。 她有些苦恼,既然对方已经强硬地将她扫地出门,那她也不好意思再去敲门请求入内。 瞧着和她一样被丢出来的秋澄霁站在一旁,一脸无所事事的模样,明鸢有些纳闷: “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就这样被人赶出来了?” 普通人如果就这样被人扫地出门,总会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脸热也在所难免。就算是真的小偷,还没下手成功便被主人家捉包,应该都会慌乱一阵子才对。 秋澄霁被她这番话讲得稍微有了点波动,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嘴张了张又重新闭了回来。 被扫地出门,他心里没多少想法。换种说法,谁这辈子没吃过几次瘪。 再说了,这不是她自己偏要趁着这家主人不在家,所以偷偷摸摸潜入人家家里的吗?在做事前就该想到失败的后果,等到被人抓了才不好意思,这本就是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他只笑了一声。 现在还不知道明鸢和系统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为了避免如果二人能互相操控,而明鸢因为他的态度不好而恼羞成怒,所以他没说实话,心不在焉地哄道:“我见你出来了,着急忙慌来找你呢。” 明鸢看着他,见秋澄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种话,说完后还动作亲昵地拍拍她的肩膀,本就因为尴尬而热起来的脸不知为何,摸起来似乎温度又升了一个程度。 “真的假的?”她移开视线,被触碰到的肩膀隐隐有些发烫。 明鸢抬臂,想将对方落在自己肩膀的手弄下去。 胳膊刚刚抬起,秋澄霁立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少年炽热的体温穿透轻薄的外袍传递过来,他微微俯身,在明鸢惊讶得瞠目结舌之际,轻轻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合在了她温软的手掌中心。 秋澄霁嘴角微提,眼帘半合,细长的眼睫几乎盖住眼底的所有神色,只留一片淡淡阴影打在眼下。 他的声音低沉,里面饱含笑意,像是在故意逗她,又像是引诱。 “还不好意思呢?别想了,你要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掌心的脸轻轻蹭了蹭。 “不如扇我脸吧,权当分散一下注意力。”少年笑着说。 不是要他攻略吗? 肢体接触往往是普通人之间最快感情升温的方法。 那他此举,如何呢? 明鸢被吓呆了。 纵然她外向,认识的人多,其中什么类型的人都有。 但秋澄霁这类,让人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对象,她真的从来没遇到过。 有,有点吓人。 明鸢猛地抽回手。 她这下也不敢再看被她挣脱束缚并缩回手,脸上表情似乎看上去还有点失望的秋澄霁了。 藏在头发下的耳朵红得发烫,明鸢慌忙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紧闭眼睛后在心中疯狂默念冷静。 ……所以秋澄霁究竟是在发什么疯啊? 难道剧本中说的,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指的是这个莫名其妙贴别人手,让人打他脸的性格? 这,这不变态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6、第 6 章 随便扯了个理由和对方分道扬镳,明鸢拿出自己从前跑五十米的速度,一路闷头猛冲,直至自家院门前才停下脚步。 耳畔仍残留着刚才的热度,她轻轻捏了捏耳垂,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不过这点小意外很快就被明鸢忘在了脑后。 想到自己出去一趟,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明鸢不由得有些沮丧。 先前的激动心情渐渐消退,她垂头丧气地步入屋内,临近床榻时,她猛地扑了上去。 唉,出师不利。 她将头深深埋入被褥中屏息片刻,直至感觉快要窒息时,明鸢猛然掀开被子,露出一张因缺氧而涨得通红的小脸。 没事,失败就失败嘛。 大不了明天再试试! 重新打起精神的明鸢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接着重新打开游戏系统面板。 看看能不能先跳过这里,刷新出下一个地方,找找其它线索。 视线在落及到面前的任务进度上,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明鸢的心脏跳动的速度突然加快几分。 就见任务面板上,本应该是零的任务进度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动,居然莫名其妙地往前窜了一小截。 而之前的木屋任务点中,右上角赫然是【线索已获得】的字样。 咦……? 这大起大落让明鸢有些茫然。 她已经获取到线索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游戏并未直接了当地帮她归纳线索,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玩家自己推断,最后记录在册。 而到当前主线任务的尾声后,由玩家自己将线索总结,最后串联。游戏则会根据玩家在这其中的表现,和最后总结的准确度来为玩家评分和下发奖励。 明鸢皱眉,摸了摸下巴,“嗯”了好几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游戏应该不会出错吧? 反正她终于不用再像小偷那样,要偷偷摸摸地潜入别人家里了! 线索页面一直停留在已收集三个大字上,暂时还没有刷新出下一个线索的所在地。 将游戏面板扒拉出来,明鸢放空了一会儿,在脑海中将自己看到的所有东西都过了一遍后,大手一挥,将【贫穷的,孤苦无依的姐弟】这条线索标记到线索栏上。 就是不知道为何,今晚没看到弟弟,只有姐姐一人回家。 天色已晚,再加上游戏还没刷新出下一个线索的所在地,所以明鸢想了想,决定今晚先不出门了。 游戏不比现实世界那样基础设施完善,在这里想洗澡都还只能自己到屋后院子到井里挑水。 费了老大劲将刚刚去小孩家里时,在路上沾上的污秽给全部洗去,再从游戏包裹里提出新衣服穿上后,明鸢从屋子里搬出一把小破椅子,一个人坐在院子的槐树底下看着月亮晾头发。 今晚天气不错,月色甚佳,皎洁的月亮悬挂在空中,温柔地洒下银色光辉。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哄得人近乎有些昏昏欲睡。 明鸢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她侧耳听着鸟鸣,心不在焉地点着腿。 游戏的周期很长,照着目前明鸢所知道的主线任务来看,光是要等剧情走到反派决定对他下杀手,并实施成功时,这期间的时间都长达游戏世界里的三月以上。 想到还要在这里呆这么长时间,明鸢感受着夜风吹起头发,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昨晚在林中跑路时背影枝叶割得狠,现在终于安全下来,明鸢才发现自己身上多出了不少细细小小的伤口。 虽然不严重,但放在那也有点让人不太舒服,有时候不小心碰到,那触感更是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看起来不好看呀。 明鸢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被划到的地方,心脏就像是被蚂蚁爬过一样,难受得不行。 她想离开村子,去镇上买点药膏涂涂。但因为任务点被局限在村子里,所以她在完成任务之前,暂时都离不开这个地方。 好烦,明鸢唉声叹气。 都怪昨天那又臭又畸形的怪物。 在心里把它怒骂一千遍,再想到自己昨夜在林中遇到对方时内无法反抗的惊惧。明鸢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尽快找到能与怪物为之抗衡的道具,之后绝不能像那次一样毫无反手之力。 都玩游戏了,自己如果在个虚拟世界还那么憋屈,这不是也太窝囊了些。 院子地处风口,不消片刻便将她原本湿润的发丝吹得干爽起来。整理好椅子后,明鸢随手将头发束起,正欲重新踏入屋内,忽闻院子外的小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有人在外面。 明鸢准备回屋的动作顿住。 以当前的时代背景来说,这个点已经很晚了,来人应该不是下午的那群孩子。 明鸢没忘记,不少修行多年的怪物都已经生了神智。 它们甚至能和人类一样思考,设下陷阱引诱猎物,已达到自己害人的目的。 而这个村子的任务她才刚刚触发,昨天的那只怪物虽然伏诛,但这里大概率不止它一只鬼怪。 那这次……又是谁? 院中那颗树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那声音在之前的明鸢听来,简直是绝佳的催眠专用白噪音。 可放到目前的境地来听,明鸢这才忽地觉得,这声音竟是如此阴冷刺耳。 周围笼罩着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偶尔传来的树叶婆娑声,唯一打破这寂静的便是门口那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手里的动作停下,明鸢在原地站了片刻,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如果是人,那还好,放进来问问怎么了就行。 但如果不是人…… 明鸢摸了摸自己别在腰间的法器,莫名有点热血沸腾了起来。 这件法器,是她在晾晒头发时无聊翻阅系统背包时偶然发现的初始装备。尽管从外观上看,它只是一根涂着黄漆、朴实无华的小木棍,然而其实际效用却不可小觑。 游戏会对玩家所拥有的所有道具进行简单的说明。 像这东西在游戏系统的介绍面板中描述的是,它自带伸缩功能,平日里可以直接缩小成手指大小挂在腰间。 而遇到危险时,这玩意可以根据持有人的意念迅速涨大到正常大小。 在对付修行在五十年以下的鬼怪,这物可以直接对对方造成实体伤害,具体伤害得多深,得看持有人和鬼怪双方的实力。 光看文字描写,这东西的威力似乎很不错。 想着那是自己目前身上唯一有的道具,所以明鸢在研究完后,十分珍重地将它缩小后别到腰间。 这可是救命的宝贝,她要时时刻刻带着身边! 如果门口站的真是怪物,那她就看情况抽道具。 要那怪物弱,她就一棍捅死对方! 要是怪物强……那,那她就跑路找人求助。 就是这样。 而在东西来源那行,游戏则写的是初始道具,来自父母赠送。 明鸢潜意识觉得,这初始道具的来历恐怕也有一段故事。 但一般更深的剧情线都需要玩家自己去探索,所以她目前只能靠游戏给出的信息来了解。 不过明鸢并不着急。 游戏这才刚开局,循环渐进嘛。 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慢慢来就好。 她对自己向来很宽容。 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抛诸脑后,明鸢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在门外的动静上。她将手置于腰侧,随时准备抽出法器,同时缓慢地向大门方向挪动脚步。 由于对方正站立于门后,明鸢无法如早晨那般,透过栅栏窥探到来者的具体身份。 只能开门。 还好,明鸢所做的一切预设都没发生。 此刻立于门外的并非什么鬼魅之物,而是她不久前所刻意避开、此刻颇感难为情面对的秋澄霁。 她有些纳闷,反派的人设里有跟屁虫这条吗?为何自己已经跑得如此之快,秋澄霁却依然紧追不舍? “是你呀……”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明鸢从听到声音就开始紧绷的身体更绷了几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别给面前的人看了笑话。 与此同时,明鸢嘴角勉强牵起一抹应付式的微笑,看向秋澄霁的目光中交织着后怕与一丝淡淡的责备。 不是鬼怪,好事。 是今天像发病了似的反派,坏事。 见到明鸢打开门,立于门外的少年仿佛全然忘记此前发生的一切,极为自然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此外,秋澄霁的目光掠过她的耳畔,在察觉那里尚残留着未褪的红晕时,他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近似嘲笑的表情。 就在明鸢即将忍无可忍的刹那,少年骤然抬手,摊开自己的手掌。 “对了,我记得昨晚的孩子回来后,说当时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身上受了不少擦伤。” 这时候的秋澄霁看上去倒是十分正常,和刚刚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对方倚靠在门框上,瞥了明鸢一眼,随即目光转向别处,懒洋洋地说道: “我估摸你也差不多,所以过来,顺道给你捎了些跌打损伤的药。”魔/蝎/小/说/m/o/x/i/e/x/s/.c/o/m 7、第 7 章 明鸢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些惊讶。 她看向秋澄霁手心,那上面躺着几瓶小小的药膏。 接过后,明鸢拧开盖子一闻,一股草药的清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真的是药! 她之前还苦恼身边没药涂,怕有的伤口久了后留疤,这头药膏就从天而降了。 太幸运了。 “谢……谢了。” 没想到秋澄霁虽然有时候吓人了点,但他居然还会惦记着这种小事,明鸢感动得眼泪汪汪。 似乎是知道她在意什么,对方还补了一句,“它消疤痕也挺厉害的。” 明鸢深吸一口气。 要不是二人的身份不太合适,她甚至想扑上前,像她从前抱朋友那样,抱着秋澄霁的胳膊使劲摇他。 大好人啊! “对了。” 看着她把药小心而珍重地塞入自己怀中后,秋澄霁顿了会,这才像是刚刚记起事似的,从自己的怀中又掏出了两个用油纸包起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明鸢视线落在她手上。 除了药膏之外,对方居然还有东西要给她吗? 秋澄霁勾勾嘴角。 他没回话,而是慢吞吞地将油纸给撕开,露出里面淡黄色的面饼。 软乎乎的面饼被对方拿在手中,饼身还在往上冒着热气。 一看就是刚出炉没多久的。 见明鸢的目光中似是带有渴望,他将面饼又往她这个方向递了递,无所谓道:“拿着吧。” “给,给我的?” 明鸢有些讶然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倒是毫不客气地接过秋澄霁手中的面饼。 看着手中烤的焦黄,还滋滋冒着香油的饼,她的眼睛都有点直了。 好香! 好想吃! 但明鸢实际上还是有点顾虑的。 今天对方在她手上那一蹭,结结实实地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剧本里对秋澄霁的形容。 吃吧,这是他带回来的饼。 剧本中的他喜怒无常,做事也全然不能按照正常的思维来分辨。谁知道他是不是突然发病,想着在饼中下毒,直接给她药死。 但如果不吃吧…… 实话说,虽然村里人送来的饭还算能入口,但那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 明鸢下午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撂下了碗筷,此刻肚子空空,正是嘴馋的时候。 如今再闻着手中面饼的香味,她确实有些忍不住 明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饼香钻入鼻中,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比刚刚更饿了点。 ……都玩游戏了,要不就别亏待自己了? 细思之下,依照剧情发展,当前的反派角色理应怀揣某种秘密,正竭尽全力通过各种手段实现其目标。 目前他在外所展现的形象,恰是一位风度翩翩、品行无可挑剔的谦谦君子。 面饼是他亲自带来的,如果自己因为这个出事,那对方的人设可能一时之间便很难继续维持下去。 “嗯……” 瞧着手中的饼,她有点犯难。 脸颊微鼓,明鸢秀丽的眉头深锁,同时红唇紧紧抿住,面上流露出一抹难掩的纠结与挣扎之色。 要不先吃? 反正现在剧情也才刚刚开始,反派总不能现在就弄死她吧? * 秋澄霁其实不是那等十分钝感的人。 相反,早年丧失双亲、历经多地寄居生活,他早已将察言观色练就得滚瓜烂熟。 少女接获意外之礼,虽竭力抑制,双眸仍闪烁光芒,嘴角微勾难掩喜悦,诸多细微举止皆流露其欢愉之情。 与对方相处的这两天,秋澄霁早已摸清这位需要他来攻略的玩家小姐,本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性格。 天真烂漫,易于取悦。尽管偶尔流露出娇纵之态,甚至带有些许任性霸道,但实际上,她的心性还是相当易于掌控的。 与这种人周旋,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虽然他直到此刻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玩家小姐”和“npc”,乃至于“系统”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不难看出,那系统虽然对少女十分上心,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贡献给对方,但实际上却也受到不少限制。 它似乎只能控制自己,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催他去接近对方。 秋澄霁不喜欢这种被人管束的感觉。 他自认自己是个狭隘的人,当那个所谓的系统初次在他耳边低语,指示他去攻略明鸢时,他心中便萌生了寻觅少女并将她脖子拧断的念头。 结果就是被头痛惩罚了一顿。 自此,他那点阴暗的心思就被暂时压制在了心底,只等系统惩罚失效那天,再重新翻出来一雪前耻。 只可惜这些事情明鸢一点都不知道。 将秋澄霁送走之后,对方留下了一句提醒,说明天他还会再来,到时候二人一起商量一下村中的情况,力求查明怪异现象的根源所在。 明鸢来这里是抱着做主线任务的心态来的。 尽管不清楚秋澄霁为何同样滞留于此,但这并非她当下应当深究之事。 为了推进游戏主线,考虑到她之后终究需要跟随反派行动,伺机获取必要的资源与道具。 当听闻对方宣称明日还会再来时,经过短暂的内心挣扎,明鸢迅速说服了自己。 反正之后总要和对方相处的嘛。 再者,尽管剧本设定自己以后将会被对方制作为傀儡,但至少目前秋澄霁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没动手就是没这回事,她只要闭眼干就完事! 明鸢被自己这一番鼓舞说得热血沸腾,甚至期待秋澄霁即刻归来,以便她能与对方深入沟通,一鼓作气破解这段主线任务,进而迈向下一个剧情节点。 可惜事与愿违,她这一等足足等到了第二天下午。 原本被夕阳浸染得一片赤红的天幕,此刻逐渐被夜色的墨汁所覆盖,四周的天空慢慢陷入了暗沉。 夜风拂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送入屋内。 明鸢用毕与昨夜并无二致的寡淡晚餐,孤身立于庭院中进行着简单的体能活动,一面静候反派的到来。 院里空荡荡的,只剩一颗有些年纪的槐树。这里与普通的荒地不同,就连杂草都不屑于在此生长,周围只剩下沙土覆盖着这片地皮。 原应早早出现的反派至今未至,这给了明鸢充裕的时间反复研读剧本,希冀从中发掘出些许有助于自己的线索。 这一看还真给她看出了点好东西。 在剧本设定中,她虽身家丰厚,但由于早年间曾见人遭遇骗术套钱,故将大部分财产悉数存入钱庄,仅携带少量金银以应付日常生活所需。 明鸢今天白天的时候翻了翻游戏给她发的系统背包,确实在里面发现了一张钱庄令牌。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还暗暗存了巨款,在大家眼里,她就是个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只能跟在反派身后混吃的小可怜。 毕竟是一文反派,在剧本中,对方的经济实力还是有一定保证的。 为了保持他在外人面前光鲜的形象,随侍左右之人自然生活尚可,断不至于沦落到饥寒交迫的地步。 然而实际境遇也并非优渥,毕竟掌控钱财者才是真正的主子。 主子对她生死漠不关心,只求供给口粮以维持表面光鲜,差不多就得了。 在看到自己目前在钱庄的存款后,明鸢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落下来过。 “等离开村子了,我就拿钱去酒楼大吃一顿。”她哼哼两声,自言自语道:“还要再买几套新衣服……再换个照人清晰一点的镜子!” 那天刚穿越过来,她在林中所使用的镜子,早在她不慎跌倒之际便已随着碰撞破裂。 近两日,每当明鸢想要通过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时,她便会前往井边打水,随后对着木桶中平静如镜的水面看自己的倒影。 麻烦得她差点要揭竿而起,提着棍子翻遍整个村子斩杀所有鬼怪。 都怪它们!要不是它们硬要追自己,那镜子能碎嘛? 天色愈发深沉,时间仿佛流逝得无迹可寻,久到明鸢已然感到困倦,甚至已返回屋内准备就寝时,房门才被轻轻地推开。 “身体好些了吗?” 熟悉的男声响起,声音清越,犹如魔咒般瞬间唤醒了略显困倦的明鸢。她的眼皮微微掀起,全副注意力瞬间聚焦在来人身上。 步入屋内的少年腰间佩着昨日在他手中舞得呼呼生风的利剑,此刻剑身仍安稳地藏于剑鞘之内。他一手按在剑柄之上,言谈间,拇指不自觉地在剑柄上那些繁复精细的花纹上轻轻摩挲。 见到明鸢,他点点头,清浅一笑,掩下眼中因为被迫前来寻找她而滋生的不满情绪隐匿于眼底,只在面上展现出一份刻意维持的平淡。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你没生气吧?” 对方的话里间全是自来熟,明鸢想。 但其实二人真没这么熟。 而且明鸢有些纳闷,按照剧本描述,秋澄霁注意到她的时间本应晚得多。 直至副本任务临近尾声,线索逐步明朗之际发生了一桩事件,秋澄霁方才开始关注到她的存在。 因为这段剧情涉及到了剧透主线,因此剧本对此并未详细阐述。 明鸢也不知道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反派在这个时间点此刻似乎不应与她进行如此平和的交谈。 她些纳闷地抬头,视线落在秋澄霁脸上,心中揣测着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十八九岁的少年身量极高,鼻梁如山峰般高挺,朱唇同胭脂抹过一般红润。 被剧本用性格阴郁,手段残忍来形容的少年有着与她本性完全不要要的纯净外貌,一双漂亮的眼眸透亮,如同秋水般澄澈。 人如其名。 秋澄霁并不知道她的内心所想。 见她盯了自己半天,忆起昨夜少女耳畔的羞涩红晕,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某种突兀的想法在心中顿起。 若是吓她一下…… 明鸢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晃,少年俊秀的脸瞬间在她眼前放大。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脸上,清亮的眸子里,她惊讶的神情尤为显眼。 “盯着我做什么?”他盯着面前的少女,故意问道。魔/蝎/小/说/m/o/x/i/e/x/s/.c/o/m 8、第 8 章 短暂的呆滞后,明鸢立刻后仰。 她抖了抖脑袋,心脏一颤,下意识抬手,想将秋澄霁的脸按住往外推。 “你,你离我远一点。” 如此近的距离令明鸢感到有些不适,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微微热度。尽管她不明白这股燥热源自何处,但手部的本能反应却完全超越了理智控制,在她尚未意识到的情况下,手臂已然抬了起来。 然而她似乎过于急切,原本意图仅仅是推开对方。 谁知力道掌握失衡,她的手掌“啪”地一声,竟直接扇在了秋澄霁脸上。 明鸢心里一个咯噔。 她抖了抖,暗道一声不好,接着小心翼翼地,如同做了坏事的小孩一般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只见少年那如玉雕琢般的面容上,赫然烙印着一个鲜艳无比的红手印,仿佛朱砂笔触精心描绘,异常醒目,叫人只需一瞥便无法转移视线。 他被打得侧过脸,原已规整束起的长发瞬时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微显凌乱。 丝丝缕缕的碎发散落,轻轻黏附于面颊之上,与那醒目的掌印相映,狼狈得令人有些不忍直视。 “……” 仿佛未料到她会真的出手,秋澄霁脸上的表情还未来得及从之前的态势中转换,依旧停留在被掌掴前的那一瞬状态。 短暂的呆愣过后,他神色瞬间凝滞,脸犹如乌云蔽日一般“唰”地一下阴沉下来。 压抑的氛围顿时弥漫四周,连平日里对他人情感捕捉较为迟钝的明鸢,此刻都能清晰感受到面前少年内心涌动的复杂情绪。 安静中,她仿佛能听见秋澄霁牙齿细微研磨的声响。 少年重新直起腰,右手摸了摸自己自己刚刚被明鸢推到的地方,指腹特地在自己被对方挥过巴掌来的时候,掌心意外碰到的唇上重重擦过。 “你的力气倒是挺大的。” 他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明鸢,愤怒之下连伪装的平静都抛诸脑后。语调阴阳怪气,声音冷若寒霜,字句间充斥着警示与胁迫之意。 “我还以为,你只是在与我玩笑罢了?” 推开秋澄霁后,明鸢捧着自己的脸,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瞧着对方黑如锅底的脸和明显嘲讽的话,她这才反应过来。 他,他生气了? 在察觉到对方恼了的那一瞬间,明鸢心一紧,下意识想道歉。 可在话即将说出口的时候,昨天夜里,对方凑近她,还让她扇自己巴掌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明鸢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 等等,如果秋澄霁对被扇巴掌要如此喜爱的话,那他现在生气什么? 所以他昨天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为了看她不好意思? 好恶劣,他现在凭什么生气呀? 该生气的是她才对吧? 想到点子上的明鸢脸上表情一变。 她怒视着面前阴晴不定地人,磨磨牙,嘴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瞧着你昨天主动求我打你脸,还以为你就喜欢这一挂呢。” 明鸢特地将声音拉长,悠扬婉转。少女的眼神明亮,出口的话却听着比他还阴阳一点,“原来不是吗?” “你……” 未曾预料到对方突然提及昨晚的玩笑,秋澄霁也忆起了自己说过的话。他的脸瞬间涨红,又迅速变得煞白,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显然有些挂不住脸。 正当明鸢还以为他还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只见面前少年动作一顿。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深沉地盯着明鸢看了看。 直到明鸢眉头一皱,张嘴又要开口的那一瞬间,他这才缓缓转移话题,“对了。” 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有察觉,但昨夜,那怪物出现在林中并非偶然。” 谈及属于自己的目的,秋澄霁的身形不由得微微一挺。 “我怀疑,怪物是村子里的人故意引过去的。而他们的目标或许就是第一个出现在那里的,和你待在一起的小孩。” 听到似乎和主线有关的重要线索,明鸢也不急了,耳朵竖起,想听听对方要说些什么。 “你知道昨夜你们走了,村里壮年人在林子里搜寻时,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吗?” 说到这里,秋澄霁偏头问她。 先前萦绕在二人周身那股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紧张气势犹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梦醒了,刚刚还一脸阴沉,眼底满是不快的少年敛下神色,又重新变回那副平淡的,对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 “什么?”明鸢问道。 “又一个幼童。”他抬起手指摇了摇,语气可惜,“虽然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 明鸢立刻想到了昨晚她看到的,那怪物怀中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 “……” 虽然知道进入了这种到处都是鬼怪,就连主线都和捉妖有关的剧本游戏,像这样的情况今后只多不少。 但是不可避免的,她还是感觉自己的胸腔有些闷闷的,喉头涌上一股恶心的味道。 明鸢眉头紧蹙,有点想吐。 “所以此事我暂时还未声张,在回来路上,我去村里其他人家中打听了一遍。” 秋澄霁很快讲到了下一个节点,他语气淡淡,“昨夜大部分人都在家中并未出门,只有村长发现人不见后,前来喊大家聚集在一起时,村子里的人这才踏出房门准备搜寻。” 来了。 也就是在这时,明鸢才将该处与【乡村秘事】这个主线名字结合起来。 她猜的应该错不到哪里去,这个村子绝对有着古怪。 秋澄霁并未在此事上过多阐述,他将腰间的荷包解下,从里面拿出一根发簪。 “不过昨夜我去探查之时,意外在林子里发现了这只簪子,或能从上面窥得些许线索。” 对方有意将东西递给她,明鸢接过,将东西捏在双指之间仔细观察。 手中的簪子做工精致,上面雕刻着的花纹栩栩如生。就连她这个门外汉都能一眼看出,此物定是造价不菲。 目前在她的印象中,这个村子虽然富裕的人家瞧着不算少。但能用得上这等物件之人,似乎也不会蜗居于这等小小的村庄角落。 光是在此处坐以待毙定不算是好决策,也就是在这时,脑内的游戏提示音响了响。 明鸢一顿,点开游戏面板,就见新的线索定位已经刷新。 这次游戏的定位有些怪异,不像之前指定在某间屋子之内,而是直接将整个村子都给标红了起来。 但系统应该不会这样玩她,总之,先出去看看,明鸢想。 不过反派现在还在她的屋中,正当明鸢冥思苦想,试图用一个好一点的理由哄得对方离开时,就听见面前的少年主动开口: “去不去附近转转?四处问问,说不定能找到簪子的主人。” “嗯?” 没想到他会先一步提出出门,明鸢眼睛亮了亮,立马点点头。 正合她意。 天色渐暗,远山峻岭,黑墨并未将天全部染色,峰巅仍透出些许晚霞残照。远处还亮着的天空红云缭绕,像水墨般晕染开来。 现在正是晚饭的点,本应该吵闹的村子此刻一片寂静。路上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留下几只不知名的鸟雀声音凄厉地在周围回旋。 明鸢跟在秋澄霁身后,看着对方走在前面四处观看,大概推测出他对村子也不甚熟悉。 也是,剧本里说二人是同一时间来到这里的,她对这里一点记忆都没有,想来反派也是如此。 没走多久,对方的脚步稍微慢了下来。 等几乎和她并排走了之后,他像是随口一问,“对了,你之前说的事,现在办完了吗?” 少年笑着,说出口的话却让明鸢重新抬起头来,“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如果方便的话,今后我们可以同行。” 明鸢抬头,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同时“唔”了一声。 秋澄霁不说,她差点就忘记了这件事。剧本中有说,二人来到此处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如今世道妖魔横行,与此对应的,捉妖师职业也大片发展了起来。 除去像小情侣那样的散修之外,还有一整个家族一起干的。这种只要规模大一点的,实力强一点的,一般都被称为世家。 她爹娘就是某个世家的成员,不过因为是旁支,后面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二人和主宅那边的人闹翻了,所以全家人一起搬了出来,和散修也没什么区别。 前些日子,她的父母接连去世。在她娘去世当晚,她将女儿喊到床头。 “你要继承爹娘的衣钵。”她语重心长地告诫哭得浑身颤抖的小姑娘,“有些事情,该干的干,不该干的绝对不能碰。” “不能像……”说到这里,床上的妇女顿住了,没再继续说下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娘困了,你出去吧。” 那晚过后,她娘就去世了,只给她留下一句话。 往渡河边北上,在一个叫石林村的村庄歇脚。这个村的村长手中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她要想办法从对方手中拿到东西,并且护送着那物进京。 这东西是什么,她母亲并未细说,而明鸢拿到手的剧本里也没写,得她自己去探索。 石林村就是明鸢现在所在的这个村子。所以她来到这里,除了查出村子的秘密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从村长手上拿到她娘说的宝贝,并在之后的旅途中保护好它。 不过明鸢这两天太忙了些,一忙起来,这些事全都忘在了脑后。 实在是有些不凑巧。 见她摇摇头,秋澄霁眉头一挑。此刻的他倒是瞧着很是善解人意,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他看起来很是好心,“不用拘谨。” 明鸢想,难不成她拿到的剧本出现bug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9、第 9 章 游戏不会直接将全部剧情都放出来给玩家看,其中自然也包括反派和她的互动。但明鸢翻了又翻,确定上面写的的确是她第一次看的那样。 反派是在即将离开村子时,莫名其妙地突然对她来了兴趣,这才设法让她跟着自己今后一起走。 但从这两天二人的互动来看,游戏给的剧本似乎和现实有些差距。 不过明鸢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现在游戏刚刚开服,她也没有其她人的经历做参考。 虽然感觉不太对劲,但她还是打算先将这件事放在一旁。 总归这游戏是大公司出品,就算是bug,等之后技术人员检修完后。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 想到这趟二人出来的用意,明鸢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假装四处张望,指了个方向朝着秋澄霁发起提议。 "两个人一起的效率不高,要不我们二人分头行动。我去西边打听信息,你往东边去,如何?" 分开的话,她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去思考这个身份的情况了。而且从地图上来看,西边的屋子多,大多数村民应该都住在这里。 东边更多的则是荒地林子,不用时时刻刻都和秋澄霁待在一起,也会让她一直提着的心脏稍微松懈些。 少年听到她的提议后,眉微微蹙起,似乎对这个意见有些不满,"……一定要分开?" 虽然他也不想和对方待在一起,但他这趟出来,不就是为了拉近距离的吗? 要分开了,他还怎么刷存在感? 秋澄霁眯了眯眼睛。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一低头,却见身高还不到自己下巴的少女正仰着头盯着自己。 二人视线相对,明鸢朝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一切尽在不言语之中。 看来这分开的事情是逃不掉的了,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后才回了一声"好"。 短短一个字,明鸢也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 但总归她的意思已经成功传达了出去,就这样,等走到东西交叉的路口,两人再次分道扬镳。 明鸢忽略对面少年那似是有话说的神情,一个人溜达着,朝西边有房屋坐落的地方走去。 反派热情得让她有些害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快跑快跑。 越走天就越黑,往她所去往的方向看,天边最后一点光亮已被黑墨彻底吞噬。鸟雀惊惶乱飞,最后一股脑地往东边漆黑的林子里扎。 明鸢朝着林子的方向看了看,想到秋澄霁说过,簪子是在林子里找到的,默默将这条线索记在游戏线索本上。 停下脚步,她回头看,想瞧瞧秋澄霁到哪了。 少年早已走远,晚霞的余晖悄然洒落在他挺拔的身形之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宛若仙气缭绕般的柔和光晕。 他的发丝随着风微扬,如同水墨画卷里的翩翩谪仙,在明鸢的视线中远去,逐渐融入道路尽头那无边的暮色深处。 走的还挺快。 明鸢想。 绵绵晚风吹动发丝,高靴踩过地面上许久没有打理过的杂草。 站在原地的少女抬手盖在眉上,远远眺望着前方略有星星点点微光的长路。 走过这段没什么人气的小道,拨开拦在路中间的草丛,明鸢隐隐看见几座屋子的轮廓。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条路虽然偏僻,但从地上的脚印和周围的树木来看,应该经常有人在此处活动。 旁边立着一座木质的架子,上面缠绕着繁茂的藤蔓,生机盎然。架子顶端,几颗鲜艳夺目的红色果实悬挂于藤蔓之间,随风轻轻摇曳, 果子看着实在是太过于诱人,瞧着明鸢有点嘴馋。 想到自己许久未吃过水果了,思来想去,明鸢最后还是没忍住,踮起脚来伸手摘了一个。 将手上的果子用衣服裹着随意擦拭了一下,她把果子塞入嘴里,酸甜的汁水顿时溅满了整个口腔。 味道还不错。 少女眯起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 见周围没有能当椅子坐的石头墩子,她干脆一撩裙摆,就这样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啃着手中的果子。 周围没人,她也不再顾及自己的形象。等果子全部落入腹中之后,明鸢擦擦手,顺便帮忙将几个有些坏死的枝头掐掉。 离房屋坐落的地方近了,周围的路也亮了起来。 现在刚到戌时,正是村里人吃完晚饭,出来活动消食的时辰。 当明鸢靠近时,她恰好看到几个小孩相互簇拥在一起,在沙丘上快乐地翻滚嬉戏。 远方隐隐传来妇女们的交谈声,其中还夹杂着点点大笑。橘黄色的灯笼光将这地点亮,地面上全是小孩嬉笑跑过时留下的,小但清晰的一个个脚印。 许是村里人对这里的安全十分信任,所以那群聊天做活的妇女并不在此处,而是在远远的地方围成一圈。 小孩则是窝在这一方沙土天地里撒泼。 明鸢踮起脚,努力眯起眼睛看向远方的妇女们,心中蓦然闪过疑虑。 不对劲。 几天前,这里才出过小孩被带走伤害的命案,照理来说这个时间段的大人,不应该还能如此放心自家娃娃离开身边。 在明鸢过来之前,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而她自己一人去敲门的准备了。可如今,此地的热闹却让她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就好像他们完全不担心,下一个受到伤害的孩子是自己家的一样。 明鸢将这个疑点记录了下来。 这个村子的古怪似乎直到现在,才开始慢慢掀开自己的一角。 明鸢不认为自己现在贸然去和那群妇女打听,对方会告诉她自己想直到的消息。她的视线落在正在沙堆里翻滚大闹,瞧着活力十足的小孩身上。 没长大的,还十分单纯的小孩往往最好哄,且嘴上没个把关,什么事都爱往外说。所以明鸢想都没想,准备先从这群小孩身上下手,瞧瞧能不能问出什么东西。 "小孩,小孩。" 她悄悄靠近沙丘,站在那群娃娃身后,声音轻轻的,一声声唤那还在吵闹的几个孩子。 明鸢不敢太大声,怕惊扰地人太多,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谁?"听到声音的小孩扭头,将自己手中抓的沙子全扬在对面另一个小孩脸上后,这才皱眉,疑惑地朝着明鸢看来。 旁边被他扬了一脸沙的小孩大叫一声,趴在地上揉眼睛。 "小孩,我有事问你。"明鸢假装没看到刚刚那一幕,她微笑着,将自己最有亲和力的一幕展现出来,"你们方便从沙丘上下来吗,姐姐想和你们几个单独聊聊。" 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女孩拧了下眉,用自己脏兮兮地小手摸了摸脑袋,犹豫了一会儿后"哦"了一声,双手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 身上的沙砾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哗啦啦地往下落,女孩盯着乱糟糟地头发站在她面前,头一歪,就那样盯着她。 明鸢弯腰,想摸摸对方的头:"小孩,姐姐想问问你,你知道……" 话说到一半,明鸢就瞧见面前的小孩脸上浮现惊异的神色。 同一时刻,几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一人抓着他一只手腕,将毫无察觉的女孩硬生生地往后扯。 明鸢惊了一下,下意识站直身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你疯啦?" 没人理她,刚刚那几个把人扯开的孩子将小女孩围起来,神色之间满是后怕。明鸢甚至看到有人抬手,往那小女孩手上打了一巴掌。 "她是那个……" 几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声音太小,明鸢没怎么听清。可她分明瞧见,刚刚对她态度还行的小女孩,在被那群人咬了几下耳朵后脸上骤变的神情。 对方猛地后退两步,接着抬头朝她看来,眼里多出了几抹害怕的神情。 明鸢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她干什么了。 小孩们齐齐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明鸢不懂自己怎么了,刚想上前问个清楚。 结果她才走了一步,一群孩子就宛如受惊的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直接散开作一团,很快就跑没影了。 "……" 不是,她脸上是有东西吗! 明鸢从未有这么想照镜子的时候。 这之后,不知道是刚刚那群小孩和旁人说了什么,但凡她靠近其他小孩,对方则会迅速像受惊了似的跑开。 等离得有一段距离了之后,他们又会停下脚步,用那种明鸢说不上来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这古怪的气氛让明鸢浑身难受,胸腔里像爬了上万只蚂蚁,又痒又麻的。 只不过,她也不算是什么信息都没收集到。 在她又一次当着一群小孩的面离开,实则是绕到他们身后,试图偷听对方在怎么说自己时,还真让她听到了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妖怪。" "没错,就是她……她吃了……" "我们人多,不怕她。" 不过,待明鸢还想再多听点时,有人先一步发现了她。 "快跑!"那人率先惊叫出声,很快一群小孩便作鸟兽状,最后全跑走了。 只留明鸢一人站在原地,摸着下巴,还在思考着自己刚刚听到的那番对话。 她虽然平日里看着随心所欲了些,却并不是不懂事。相反,明鸢只是稍微想想,就大概猜出了对方那番话究竟讲的是什么。 瞧着那群小孩对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再加上自己刚来当晚,和那妖魔是出现在同一个林子里面的。 莫非,他们认为自己就是那妖魔,如今人的脸庞是化形后的模样?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第 10 章 事实上明鸢猜对了大半。 因为那之后,她想朝着村中间走去,顺便去寻那日带人来寻孩子的村长时,一路上都碰到了不少指着她,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说她是妖怪的小孩。 小孩嘴上说得欢,可等明鸢一走近,他们又迅速散开。 长此以往,明鸢有些受不了。 她不喜欢这种冷暴力似的孤立,所以明鸢打算主动出击。 被她抓住的小孩瑟瑟发抖,瞧着面前人黑漆漆的脸色,他抖着手,吞吞吐吐地将事情始末道出。 听闻他们是觉得,那日在林中,发现的人除了她和那个男孩之外,就只剩下被怪物伤害,现在早已入土安葬的另一个孩子。 那个遇害的孩子是个姑娘,今年也才刚刚六岁。而在其中,大家不熟悉的,不是本村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最后流言就演变成了,她实际上是鬼怪化身,吃了那个遇害的小女孩后,本想再将身边的男孩吃掉。 只不过因为那个时候大部队来了,所以她这才没有吃成功。 明鸢蹙眉。 对方说得有理有据,且瞧着神情,似是一时半会都无法推翻他们的看法。 但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倘若她真是那以孩童为食的妖邪,为何这些小孩在面对她时非但没有表现出极度的恐慌,反而还敢同她摆脸色看。 要她真是那怪物,他们就不怕她被惹恼了后,会毫不留情地将所有孩子一并生吞吃掉吗? 尤其在先前众人揣测她为怪物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胆敢造访她的居所,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行为让明鸢愈发困惑,种种迹象均透出一股难以理解的蹊跷。 明鸢本还想再问几句,可就在她短暂地犹豫一会儿时,却给了小孩们找到了逃跑的机会。 几乎在她把人放下来的那一瞬间,刚刚被她揪住衣领的小孩拔腿就跑,短短几秒后就逃没了影。 明鸢被对方的速度惊了一下,她想去追,结果没追上。 周围草丛遍布,小孩个头矮,往里一钻就不见了人影。 没办法,她只能重新钻出草丛,准备照着原计划,一家一家去敲门问附近的村民。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村子里穷,村民们点不起灯笼,明鸢只能依靠窗户里透出来的那点微弱烛光,来一家家判断对方屋子的所在处。 由于周遭环境过于昏暗,她在前行途中多次失足摔倒,手掌心满是细碎的砂粒与小石子,黏黏腻腻地令人不适。 摸索着来到门前,明鸢抬头,敲了几下面前的木板。四周安静无声,只有她敲门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 在她敲过门后,屋内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明鸢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抬手再次敲响房门。这次终于有其它声音了,沙沙脚步声透过门板传来,随后在门后停住。 “谁?”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我。”明鸢不晓得村子里的大人知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并不妨碍她试试看,“我有点事想来打听打听,可以开开门吗?” 屋子里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打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看着有二十五六的模样。 一头乌黑长发被头巾严实地包裹在脑后,身上穿着朴素至极的麻布衣裳,提灯的手指因长年劳作而显得粗粝,一眼便知是位做惯了辛劳家务的女子。 “你有什么事吗?”女子开口,声音平静,“我家小子年幼,现已经睡下,恐怕不能让你进屋。” 敲门的第一家人就这么友善,让一路被小孩用眼神和语言排斥的明鸢有点不太习惯。 她连忙从自己袖袋里摸出秋澄霁给她的簪子,借着火光递到女子面前。 “姑娘,请问你见过这条簪子吗,此物是我捡……” 奇怪的是,没等她说完,对面本还平静的女子脸色突然变化。 她的视线落在簪子上,接着像是触电般迅速收回,脸上也浮现不正常的慌乱。 “这……你这是在哪找到的?” 她的反应太大,明鸢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对方此刻明显不太对劲。保险起见,她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就在你家前院。” “……是吗?” 看不出对面到底信了没有,不过女子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面上重新恢复冷静。 “我没见过这种簪子,你看看我家就知道了……墙壁破的洞到现在都没补,怎么可能会有闲钱买簪子呢?” 明鸢顺着她的视线朝旁边看去,果真看到墙上不知为何露了个洞。寒风肆意地灌入其中,仅凭目之所及便能感知其彻骨的寒冷。 这样的家庭,确实不会因为有闲钱买簪子。 想不明白,面前的女子又似乎是困了,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她不好意思再打扰别人。告别对方后,明鸢攥着簪子,一边思考一边往外走。 刚走出这家的院子,她就眼尖地看到前面有新的火光。 顺着光走去,明鸢眯眼,意外发现前方拿着烛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自己之前抓住问话的那个孩子。 还挺巧,明鸢盯着他想。 显然,那小孩也注意到了她。她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先是落在自己刚走出的那户人家房屋上,随后又转回到自己身上。即便是室内温馨的烛光也无法掩盖他脸上那一抹明显的苍白。 他的神情过于惊恐,明鸢本还想绕过对方离开。见此情景,她似有所感,脚步停住。 “有事?”明鸢咧嘴一笑。 她心里暗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还有急着上门给她送线索的人呢。 嘴角忍不住上扬,明鸢捂了捂脸,让自己的笑容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 “你,你把小月的弟弟也吃了?”小孩看着她,声音颤抖。 她疑惑:“小月的弟弟?” “就是小月。”小孩道:“那个被你吃掉的妹妹,她就叫小月呀?” 明鸢顿了顿。 刚刚妇人脸上不正常的神情,昂贵的簪子和破旧的屋子,许多东西在她脑内闪过。 所以,身后的屋子就是那个,在小孩口中被“她”吃掉的,那个叫小月的孩子她家? 不是,她又不是鬼怪。 这不纯粹是冤枉她吗!她上哪儿去吃人啊? 小孩瑟瑟发抖许久,却始终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明鸢挠挠头,学着别人哄小孩那样体贴地俯下身,正欲以温柔的话语安抚孩子,助其平复情绪。 然而,就在她尚未开口的瞬间,身后匆匆赶来的身影却打断了这幅画面。 “二牛!” 忽地,一个与那孩童酷似八分的女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望见她的那一瞬间,其面容上竟掠过一抹微妙的不自然与隐约的畏惧。 见明鸢明鸢仍站立原地,她立即抓住呆立不动的小孩胳膊,一脸戒备地迅速向后退去。 “大晚上的,你不要命啦?” 明鸢眼瞅着那名女子将小孩护至身后,不同于先前孩童们显而易见的恐惧,她仅抬头对明鸢投去一瞥,旋即垂首,自那之后便再未与明鸢目光交汇。 与此同时,她的身影缓缓退入黑暗深处,仿佛极其担忧她会开口挽留。 不是,小孩也就罢了,为何这连大人都对她为何连大人都对她如避蛇蝎,一副将她视为洪水猛兽的模样? 明鸢站在原地没动,她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对方已经撤出一段距离后,她看到妇女脸上的神色松懈不少。接着,她恼怒竖眉,对着小孩恶狠狠地踢了一脚,还伸手去拧了对方耳朵之后,这才带着小孩骂骂咧咧地离开现场。 不仅如此,她依稀还听到一句“你和她说话做什么”。 见到这一幕的明鸢没来得及感觉到冒犯。 她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自己藏在袖口里的簪子,似乎从自己醒来以来,除了刚刚屋子里小月母亲的女子之外,其他出现过的村民都对她抱着很强烈的敌意。 但仅凭她现在见到的人对她的态度,就这样轻易推断也不好。 所以明鸢准备多找几家人去询问一下。 只不过之后她的运气就没有在第一家时那么好了。 不是敲门后根本就没人来开,就是对方开了门,但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她后就瞬间变了脸色,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就猛地将门关上。 那架势就和她是什么恶鬼一样。 明鸢不确定地想,也许在这些村民眼里,自己此刻就是恶鬼化身吧。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第一家的那位女子对她那平淡的态度就更显得古怪了。 毕竟,如果按照小孩的那番她是恶鬼化形言论来看,那她就是害死女子亲闺女的凶手。 对方没道理看到她不恨。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鸢又重新绕回之前女子家的院子里,准备躲在阴暗处,看看能不能观察到什么东西。 月明星稀,秋风瑟瑟,吹得人发丝飘扬。 明鸢一个人蹲在院外的草丛中,夜风阵阵,惹得她被风吹到鼻子痒。 见周围没人,明鸢没忍住抬手擦了擦鼻尖。 几声小儿啼哭从窗内传来,一直黑着的屋子亮起灯光。 终于有了动静,明鸢打起精神,将耳朵高高竖起。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第 11 章 女子轻柔的哄声隐隐约约,可那小儿哭闹的声音并未消失,反而隐隐有更大的趋势。 除了这两道声音之外,明鸢似乎还听到了有男人抱怨的声音。 应该是女子的丈夫吧,她不太确定地想着。 没过一会儿,一直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之前给明鸢开门的女子出现。 她的头发披在肩头,手上拎着木桶,一脸困倦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的水井旁开始打水。 女子身体纤弱,一个人提着满满一桶水,回屋子时走路都有些踉跄,明显是不太提的动的样子。 可屋里并未有第二人出来帮忙,她走走停停了几次,终于拖着水桶进了屋子。 里面的人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些什么,小孩的哭闹声终于消了下去。 之后再没任何动静,明鸢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屋内的火光灭掉,看样子应该是不会再有人出来后,她这才揉揉自己因为蹲太久而酸软的小腿,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从院子后面绕路回到大路,明鸢本想着先一个人回自己现在暂时住的屋子当中,却因为周围实在是太黑了,没走多远就迷了路。 瞧着面前陌生的道路,明鸢站在原地懵然了好一会儿,这才记起自己还有地图。 随着夜色渐深,气温急剧下降,冷风呼啸着灌入她的衣袖,让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阵阵寒意直透骨髓。其间,乌鸦不时扑棱棱地划过夜空,那粗糙刺耳的叫声在寂寥的夜晚中回荡,带着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 身边没人,就算独自置身于荒芜之地,她也不为周围的环境所动。即使是那草丛间的哗哗声响,也无法激起内心的退缩之意,反而让明鸢的拳头攥得更紧了点。 这种没人的,夜晚的小路往往是恐怖片的事故高发地。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别自己吓自己后,明鸢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往前走。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等逐渐熟悉了周边的环境,紧绷的心弦也渐渐松弛下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 “姑娘,你怎么在这?” 明鸢猛地回头,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袖,指尖泛白,差点没被这道声音吓死。 背后的人并未手持灯笼照明,她努力眯起眼睛辨认,发现来者身材较她矮小许多,背部微驼,正费力地昂首向上望着她。 特征过于明显,明鸢很快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村长。 “出来散心,迷路了。”明鸢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随口乱编,“没有灯笼,也看不清东西。” 总不能和对方说,她怀疑村子有古怪,所以出来查线索吧? 这不当面暴露弱点吗? 明鸢没忘记,她的任务是调查村子中的诡异事件。而作为一村之长,村中有什么诡异事件发生,对方应该是第一时间获得消息的那批人。 不清楚他到底是敌是友,所以明鸢打起精神,努力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村长哑着嗓子“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原来如此。” “往前走吧,你的屋子就在前面。”他抬手,朝着土路尽头指了指,“别害怕,我在你后面跟着你走。” 村长这是来给他带路的吗? 可如果是带路,为什么他不走在前面,而是要自己领头? “我腿脚不方便。”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村长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行吧……” 明鸢迟疑地点点头。 她揣着手走在前方,时不时侧过身子,用余光去撇身后缓慢行走的老人。 黑灯瞎火的,她看不清楚村长的脸色,倒是对方虽然说着腿脚不方便,走路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二人之间的距离在拉近,察觉到这点的明鸢顿感不妙,心中警铃大作。 她立马加快脚步,试图拉开距离。可身后的老人腿脚也开始迈大,明鸢甚至能听到对方走路时发出的粗重喘息声。 不对劲,很不对劲。 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明鸢手下意识往自己腰间摸去。 那里别着之前她收纳的法器。 再近一点,只要对方再靠近她一点,她就抽棍,给他点颜色看看…… 肾上激素飙升,明鸢激动地呼吸都快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她察觉到身后有一道劲风袭来。 明鸢心中一惊,她下意识蹲下,刚拔出一半的棍子被再度塞了回去。 “砰”的一声响起,接着是“嗬嗬”的痛苦低嚎。 发生什么了? 动静结束后,明鸢睁开眼睛,有些茫然。 就见原本差点贴到她后背上的村长此刻被人掀翻在地,他左脸贴着满是尘土的土路,右脸则被一双黑靴狠狠踩着往下碾。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起来,别蹲着了。” 明鸢一脸茫然地被突然出现的少年从地上拉起。 对方温热的手与她冰冷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少年略微加力,指腹深深陷入她的肌肤,那份温度瞬时传递过来,让明鸢一时失神。 起身时,双腿仍有些绵软无力,若非秋澄霁的手尚且搭在她肩上,察觉到她的不稳,及时施以援手,恐怕她会在对方面前再次跌倒。 她抬头,看向来人。 少年眼眸深邃如死寂的黑夜,月光下,他肌肤苍白得令人惊骇。与眼眸同样漆黑的长发束成高耸的马尾,随着夜风轻轻摇曳,让人忍不住缩回手,不敢靠近他分毫。 明鸢在看他,可秋澄霁的视线此刻不在她的脸上。 少年边冷笑边睨着地上的村长,说出口的话毫不客气。 “老头,你刚刚为什么靠她靠那么近,是想欲行不轨吗?” 他一边说着,脚下力度越发加重,鞋尖甚至恶意地碾压着地上的人。 被踩在脚下的老人似乎在发抖,指甲在地面疯狂抠挖,刻出道道深深的划痕。 明鸢摇摇脑袋,朝着突然出现的秋澄霁看了一眼。对方来得突然,她甚至不知道秋澄霁从哪冒出来的。 发抖的村长动静渐渐变小,少年“咦”了一声,似乎有些疑惑他的变化。 他挪开了自己踩在对方脸上的脚,低头朝下看了一眼,“嗯?你说什么?” “天太黑,我老眼昏花,又怕走错,所以靠得近了点。” 村长似乎冷静了下来,待秋澄霁松开脚,他不顾自己身上的尘土,手肘撑着地面,慢吞吞地爬起来解释,“都是误会。” 明鸢不太相信他的话。 对方的古怪几乎已经遮掩不住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秋澄霁竟然点点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 少年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明鸢只看到秋澄霁说完这话后就移开了视线,似乎是不屑于再继续和他对峙下去的模样。 她在旁边看着,心里有些着急。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秋澄霁一个眼神突然扫来,正巧将她的脸色收入眼底。 随后,明鸢注意到他微微眯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在思索。 视线在空中交汇,少年微抬下巴,朝着前方轻轻点了点头。 “不是迷路了?走吧,我送你回去。”他道,声音淡淡。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第 12 章 夜色如墨,周围除了二人的脚步声外再无动静。微弱的月光洒在身上,影子与黑夜融在一起辨不出轮廓。 走在前方的少年微微偏头,余光落在明鸢身上。 跟在身后的少女一脸踌躇,想说些什么,到嘴的话却总是不自觉地重新咽回肚中。 秋澄霁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少年慢下脚步,从在前头带路变成与她并排行走,视线落在她脸上。 眉眼微抬,他问道:“有话想说?” 为了让明鸢能对他更加感兴趣点,秋澄霁思来想去,特地做了一手准备。 其实他在对方刚巧遇见村长,并说出迷路时就已经到了。同样的,村长身上散发的黑气,秋澄霁自然早已发现。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 话本里常说,在一个人受到挫折或是危险之时,如若有人突然站出来,为他提供帮助,那人就会下意识亲近,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涌现好感。 而他曾隐晦地问过自己身上的系统,要怎么样对方才能离开他。那系统蠢笨如斯,并不知道这是他挖下的坑,想都没想就告诉了他: 只要让玩家小姐选择他,并同他吐露心意后,那他的任务就算完成。届时,系统会从他身上离开,而他也会获得自由。 秋澄霁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他才不爱玩什么情爱游戏。 等系统离开后,所有他受到的胁迫和痛苦,他自会一一回报。 明鸢“啊”了半天,少女抓抓自己的头,在脑中将目前的事情全都过了一遍,实话实说:“我觉得村长有问题,你为什么要放过他?” 秋澄霁笑了笑,他自然是故意的。 轻易放走对方,那他还怎么拉长战线? 不过这话他自然不会就这么说出,少年的眸光落在她不解的脸上,抬手将明鸢一缕黏在脸颊边的头发撩开。 他不急不慢反问,“为什么觉得他有问题?” 这不是很明显吗…… 明鸢想问问他是不是过于迟钝了点,但怕对方以为自己是在骂他,于是只能将这个想法晃出脑外。 “直觉。”她说。 “直觉可不能当做断案的证据。”少年轻笑一声,“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好吧。”明鸢有点失望。 秋澄霁靠不住,明鸢决定明天抽出时间,自己再去打探一下。 临走时,少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对了,这个给你。” 秋澄霁笑容浅浅,像变戏法似的,手腕间一个翻转,几支蓝色的花出现在他手上。 花朵鲜艳夺目,仿佛刚刚才从繁茂的枝头采撷下来,花瓣上犹挂着清澈透明的露珠。 “安神养颜的,晚上你可以将它放在床头。”秋澄霁长睫轻颤,瞧着她的目光中分外诚恳。 “对睡眠好。”他笑,像是开玩笑般又加了一句,“娇花配漂亮的小姑娘,刚刚好。” 是夜。 呼啸的风声透过破败的木屋持续咆哮,杂草和枯叶随之簌簌作响,将所有暴露在外的声响悄然掩盖。 睡下没多久,榻上的明鸢就开始不停翻身。 夜晚时秋澄霁赠予她的几朵小蓝花,已被她放置在离床榻一段距离的梳妆台上。然而,随着夜幕更深,那花香愈发馥郁深沉,悄然渗透进空气中,丝丝缕缕地沁入明鸢的鼻息之间。 也让睡梦中的少女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明鸢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微的汗珠,她紧皱眉头,脸色逐渐泛红,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入的气息都显得尤为艰难。 她感觉有人正掐着她的脖子。 那只手骨瘦嶙峋,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突起的骨头正死死抵住自己的命门。 它手上的力气极大,不顾被掐住的人由红转青的面孔,动作间带着恨不得让她现在就死的狠厉。 明鸢也确实被吓了个半死。 她能感觉到自己快没气了,但不知道为何,身体却睡得十分死,一点掀起眼皮的意思都没有。 感受着手下少女逐渐微弱的生命力,掐住她的黑影发出了愉悦的咯咯声。 好香的味道…… 还差一点…… 黑影完全放松了警惕,在它看来,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挣扎的明鸢已经成了自己随手就可碾死的蚂蚁。 在榻上的人还差最后一口气就得晕过去之时,一道轻微的剑鸣声突然响起。 接着便是尖锐的破空声,目标直指它的天门。 那是它的致命之处,也是它要费尽全力,也得保护不受威胁的地方。 察觉到危险的黑雾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即使再不愿意,它也只得迅速松手,丢下自己差一点就要到手的猎物,急切地后退半步。 散发着寒光的剑尖下一刻朝它袭来,那提剑之人下手完全不留情面,“唰”地一下直戳它的面门。 剑尖离它的弱点只有半个指节那么远。 只差一点……如果对方的手再偏一点…… 黑雾周边的气息似是有些不稳,而就在来人杀进屋,黑雾迫不得已松开手的那一刻,一直被什么东西压制住的明鸢也终于冲破那道看不见的束缚,猛地一下睁开眼睛。 “趴下。” 少年淹没在阴影里的脸让人看不太真切,明鸢只来得及听到他的话,下意识趴下后只听到“砰”地一声。 身下的床榻摇晃了几下,她被吓得不敢动弹,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抬起头。 一看,自己睡的床榻如今已经被一分为二。 黑雾在屋内发出凄厉的哀嚎,拼命想从窗户缝隙中逃离,然而进门的少年果断出手,没给它逃走的机会,一剑狠劲穿透了它的身体。 锐利的剑锋仿佛只是在雾气中轻轻搅动了一下,但这足以让黑雾发出尖锐的嘶吼并向四周溃散,那些逃逸的小股黑气在到达一定距离后重新聚合,最终在少年的持续追逐下彻底消散无踪。 明鸢有点看呆了。 一直被掐住脖子无法呼吸,让她如今四肢还使不上劲,只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对方败于秋澄霁的剑下,彻底消散在屋中之后,脖子上的疼痛才终于将她从惊吓中唤醒。 “没事吧?” 少年收剑推窗,任由皎洁的月光洒满整个房间,随后他阔步流星地向着明鸢所在的位置走去,最终在离她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还好……” 明鸢想出声回应,可喉咙却因为被掐得太久,此刻火燎般的感觉强烈,让她出口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痛觉虽然被降低了,但受伤带来的副作用并不会就此消失。 她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少年撇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好笑,他抬手挡了挡嘴角,但眼底的好笑却是让明鸢尽收眼底。 “你有点弱。” 笑够了,他轻叹一声,“按理来说不应该,你睡觉时完全不戒备的吗,怎么遇事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明鸢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抬手使劲,“啪”地一下将半开的窗户开到最大,深吸一口气后仰头看他。 手往后撑,指腹擦过梳妆桌,却触碰到一抹柔软。 她微微低头,瞧见桌子上静静躺着的,那幽蓝的犹如海一般的娇花。 有什么东西从脑中闪过。 心脏跳动的速度并未因为此刻危机已去而缓和下来,嘶哑的声音像是有块巨石碾过咽喉般低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刚刚的恐慌。 “秋澄霁。” 这是明鸢第一次正式喊他的名字。 话一出口,她恍惚间想起,自己似乎和对面见了这么多面,好像确实没怎么叫过他。 更多的时候还是直呼“你”。 她的脸色不太对劲,秋澄霁被吸引了视线,“怎么?” 这就生气了?不就笑几声吗? 明鸢将桌上的花拿起,放了一夜,那花不但没有蔫,反而瞧着比之前更鲜艳了几分。 瞧着秋澄霁拧眉的模样,明鸢整张脸绷得紧紧的. 她有些生气,声音就算再怎么压得平淡,还是因为年岁太轻,藏不住情绪,让出口的声线都抖了几抖,“你之前说,这花对睡眠好,是吗?” “不然呢?” 秋澄霁表情淡淡,见她不吭声,少年懒洋洋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瞧见她怒视自己后眉头一紧,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表情?” 瞧着倒像是他掐的人似的,一片好心喂了狗。 秋澄霁那混不在乎,一副与自己无关的表情确实让明鸢有些生气。 她很想揪住对方的头发,然后和秋澄霁说,还不然呢,她今晚的睡眠看起来像是很好的样子吗? 明鸢将手中的花攥紧,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在秋澄霁晚上给她花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这花或许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明鸢也没想到,她都已经将花放得远远的了,甚至都没贴在枕头边,效果竟然也会如此明显。 昏迷之时,她听到了怪物的那几句喃喃。 对方在说她好香。 她能香到哪里去?当时屋内一片空旷,再加上她没用过什么脂粉,就连洗澡时用的皂角都是无色无味的那挂。 要说味道,也就只有当时接过那花时,对方在她衣服上残留的阵阵馥郁香气了。 就像是这个时候,被她拿在手里的花香味依旧浓烈,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在痛觉减弱的作用下,被掐脖子虽然不算很疼,但那被控制住动作和呼吸的瞬间,对明鸢的心理上造成的冲击也不算小。 秋澄霁,好讨厌。 明鸢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何,鼻子有点酸。 剧本说的果然没错,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故意让她被怪物抓,然后在最后一刻跳出来,上演最庸俗的英雄救美戏码。 觉得靠着这点小手段,自己之后就会毫不设防,将他当作可以依赖的对象,从而给他弄死自己的机会吗? 才不可能。 明鸢气得上头,想都没想,将花一口气全部砸在少年身上。 秋澄霁下意识后退两步。 片刻,他垂眸看着地上的花,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后将它捡起。 少年抬头,漆黑的眸子盯着明鸢,“什么意思?” 许是刚刚明鸢抓花时手上力气太大,此刻花枝部分有些烂了。 秋澄霁的手指无意擦过那凹下去的部分,指腹上立马沾上了绿色的汁液。 少女的脖子上还能依稀瞧见深紫色的掐痕,她仰着头,鼻头红红的,时不时欲盖弥彰地吸吸鼻子。 眼见泪水已在明鸢的眼眶里打着转,秋澄霁却傲然地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触动不是没有,但更多是对她情绪的不理解,和对这有些像是撒气般行为的疑惑与漠然。 纵然面对他人心中的波涛汹涌,他也能泰然处之。然而,无论如何,他最终也没能等到泪珠落下。 有点可惜,他想。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第 13 章 秋澄霁其实有些没想到,来到这村子里的短短几日,他就被人赶出房门整整两次。 除了幼时有这样被人驱逐嫌弃,被人当作皮球似的乱踢甩责任的经历。自他长大后,就几乎就再也没有尝过这般滋味了。 站在庭院门口,他默默注视着少女紧闭的房门,尽管沉默不语,却没有离去的打算。 视线不经意间滑向了敞开的窗户,之前明鸢为了通风而打开的窗户至今仍没有关上,透过窗户隐约可见屋内的景象。 秋澄霁仰首望去,恰好通过窗户瞥见了明鸢的床铺,床上的被褥杂乱无章,此刻却不见主人的身影。 少年心中暗想,不知明鸢此刻究竟去了哪里。 秋澄霁不傻,相反,今日之事,少女为何突然对他发难,他只不过是稍微想想便已然明了。 怕是以为今晚鬼怪的造访和花有关,所以刚刚才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罢。 秋澄霁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眼底里并无多少笑意。 夜风灌入衣袍当中,有些冷,秋澄霁裹了裹衣袍,盯着手中的花有点出神。 良久,他才从嘴里冷冷吐出一句:“不识货的家伙”。 深吸一口气,他摇摇头,决定打道回府。 站在原地发呆也无济于事,不管有什么,都先离开再说。 少年烦躁地随手一抛,手中的蓝色小花宛如一抹疾闪的蓝影,在空中摇曳飘零。尽管他的眼神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表面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却始终无法移开视线,紧紧盯着那花瓣在半空中缓缓舞动,直至其轻轻落地。 平日里极其少出现,但每次一出现就是让他接近讨好玩家的,那什么系统倒是在这个时候吱了几声。 “npc……”它声音弱弱的,听着有些小心翼翼,“玩家小姐也不是有意的,要不,你,你去解释一下?” 它有些不好意思。 或许秋澄霁并不知晓自己如今的情况,但是作为具有全面视角的系统,它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上正持续不断地向外溢出浓厚的怨念气息。 “没必要。” 秋澄霁冷哼一声,尽管面色沉重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但他嘴上却表现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他抬腿前行,眼神淡漠地径直踏过地上的花朵,鞋底无情地碾过花瓣,身后只留下一片被踩烂的湿润花泥。 “她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他的话中明显在极力压抑内心的在意与愠怒,可人表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在向系统,又或是自己辩解道:“其实也没有很重要,不是吗?” * 明鸢在屋中一个人坐了很久。 她想睡觉,可后来试着在床上尝试闭目休息时,却总觉得黑暗中有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着她,吓得又睁开了眼睛。 周而复始,根本睡不安稳,干脆就坐起来了。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蒙蒙亮。 明鸢的情绪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许多,因着想早日做完任务,离开这个村子,明鸢就想等着,到鸡鸣之时去村长家要东西。 就之前,她娘说过的,要她拿到后保存好的物件。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念着这件事时,明鸢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记忆中的少年前不久还和她说,如果她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过来找他。 明鸢摇摇脑袋,将对方的身影甩出脑子。 人家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她可不能当真! 再说了,昨夜秋澄霁被她如此下了脸,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再同她见面了吧? 不见面正好,明鸢赌气地想。 但之后的主线任务,她必须要跟着对方一起触发,这可怎么办呀? 思虑此处,明鸢有些发愁。 当屋外传来雄鸡清晨的第一声报晓时,天色尚未彻底破晓,四周仍旧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昏暗之中。 感觉到户外强劲的寒风,明鸢在门口驻足片刻,随后便转身回到屋内,为自己又披上了一件厚重的大衣。 衣服自然是游戏处理好来历后,作为新手礼包赠送给她的。 绒毛将少女的整张脸牢牢包住,只留下两只大眼睛露在外面,像只被养得很好的小猫。 村子地落南方,前些日子刚下完雨,本以为天气要转暖了,结果温度降得如此猝不及防。 明鸢抬头,往手心里呼了一口气,瞧着白雾温暖手掌。 出了门,明鸢目标明确,直直朝着地图上,屋子坐落最多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等从她所住的村尾来到大多数人住的村头,看着那边灯火通明的草屋后,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嗯?怎么所有人家里的灯都亮了? 要说是起来农忙也不对,她前些日子溜达的时候听人讲过,今年春种的日子在下周,似乎还没那么快呢。 明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热闹的场面总归是让人高兴的。 她想都没想就要上前去,脚还没踏出去几步,脑后扎起的发髻便传来一阵拉扯,硬生生地将她止在原地。 “谁呀?” 明鸢回头,却意外在自己身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是她本以为自己之后,或许会有段时间都见不到的秋澄霁。 她的眼睛微微瞪大,只见少年神色如常地看她一眼,继而扯出一抹略显勉强的笑容,显然情绪并不高涨,“你在这干嘛?” 明鸢下意识想说她来找村长,再问问对方要不要过来帮忙。 可话都到嘴边了,一想到自己几个时辰前才说的自己讨厌他,而且今后再也不要见到他了,明鸢又把话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她头一扭,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用力挣脱他抓住自己头发的手,转身欲走。 秋澄霁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他捂着自己被对方刚刚那一下打红了的手臂,脑袋沉重,时不时还刺痛一下。想到自己的经历,他有些恨恨地咬了咬牙,在明鸢看不到的地方满脸烦躁。 白皙的肤色上,怒意交融着红晕。明明是在生气,却勾得人想要伸出手指轻抚那被情绪浸染的愠色。 可惜明鸢并没看到。 晚上回去后,他气得狠了,关起门来发誓再也不管那不识货的家伙。 结果没多久,脑海里的系统就开始了嗷嗷叫,说那劳什子他不能就这样放弃,甚至又开始用妖术使它头痛欲裂。 秋澄霁都快疯了。 他试图对抗这剧烈的疼痛,双手紧紧抓握着床单,以至于将其撕裂开来,那股疼痛如同鬼魅般缠绕着他,仿佛誓要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疼得不行了,他也什么气都没有了。 只想着快点见到明鸢,呆在她身边,好歹不会再遭受这莫名生物的惩罚。 算他倒霉。 之前他说的,自己完全不在意是假的。 目前的明鸢对他来说,其实还挺重要。 他自觉已经主动放下身段,先一步来找对方求和。 所以在见前面走的明鸢当真不理自己后,少年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唯恐系统又说他消极怠工,就算心底有再多话想骂,但他还是只能扯出微笑,忍住屈辱主动上前搭话。 秋澄霁指着前方热闹的村子,有意想通过说话引起对方的注意,“看来不止我们醒着,其他人也醒了啊。” 明鸢没回他的话,他也不在意,自顾自说话,“我和你一起过去,好吗?” 依旧没有回声。 明鸢心中颇为不悦,她发现不论自己走到何处,秋澄霁都会紧随其后。对于他究竟怀着何种心思,说实在的,她有些捉摸不透。 她之前还担心后面走主线,自己要是死皮赖脸跟过去会不会有些丢人,现在看来完全不用多想。 都不用她主动,对方自会倒贴。 不是,他到底图什么呀? 但明鸢也没主动驱赶,其实并未因为对方的死缠烂打而感到烦恼。 总归后面都要和他一起行动,倒贴就倒贴吧,总好过她到时候去主动得好。 老话都说,谁先主动谁先输。 明鸢在心中暗想,自己已经在他手上吃过了亏,知晓今后不能再随意轻信这人的花言巧语,定是不会再被秋澄霁哄骗了。 她发誓! 等离那边的热闹近了,明鸢收起小情绪。 她吸了吸鼻子,抬眼望去。 就见不少人在路上来回走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惴惴不安的神情。小孩的哭闹声时不时响起,气氛显得更加压抑。 在二人靠近后,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他们,顿时所有的讨论声都停了下来。 仍在喧闹的幼儿被其母亲迅速用手捂住了嘴巴,而稍大一些的孩子企图再度发出尖叫时,旁边的大人则毫不客气地扇了他一记耳光,迫使他立刻安静下来。 本来还很热闹的村子瞬间陷入寂静当中。 被周围众多村民以这般奇异的目光审视着,仿佛她是此处格格不入的存在,明鸢心头一紧,不禁感到一阵不适,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这是做什么? 倒是秋澄霁显得格外镇定,像是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一样,还有心思去找离二人最近的妇女询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起得这么早?” 没人回他,他打听了一圈下来也不恼,态度好的不得了,“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最后还是有一个小孩憋不住话,不顾周围人惊恐的眼神,小嘴一张便将事情道来:“村长在家里晕倒了,还流了了好多血。” “那我们去村长家看看吧。”秋澄霁决定得很快,少年回过头,朝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明鸢跟上,“走。” 明鸢挠挠头,有些迟疑地追了上去。 人群中有人想阻止他们,可刚走两步就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 她回头,看到其他人和那个本想阻止他们两个的男子说了什么,那名男子咬咬牙,和几人争吵了几句后面露难色,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个村子真的很怪异。 大家似乎都瞒着他们什么事情一样,明鸢想。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第 14 章 村长的宅邸极为醒目易辨,在这个几乎家家户户都居住在简朴茅草屋的村落里,唯有位于中央位置的那一户人家,独享着一座气势非凡的瓦片大宅。 不说别的,占地面积就比其他人大了一倍。 屋子气派轩昂,石子路从小院开始,一路蔓延至红漆木门前。沿栏挂着大红色的灯笼,在夜晚冷风中一吹,红光摇曳,本该是富贵的打扮,却平白无故让人起了身鸡皮疙瘩。 秋澄霁一来就上前敲门,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比起明鸢来说还要小几岁。 应该是村长的女儿,明鸢想。 当视线触及门前站立的两位陌生外村人时,少女的面容瞬间掠过一抹微妙的慌乱神色,紧接着她故作镇定地询问道:“有事?” “我们找村长,听说他病倒了?”秋澄霁笑得十分纯良,“可以放我们进去探望吗?” “这……” 少女内心颇为踌躇,正打算婉言谢绝,然而秋澄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犹豫,抢先一步恳切地问道:“就破例这一次,行吗?” 少年在讲话时低垂着眼帘,如同黑鸦羽翼般浓密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显露出些许紧张情绪。当他偶尔抬起眼眸时,眼中闪烁着熠熠波光,其中饱含的期待之意无需赘言 “求你了,姑娘。”他情真意切道,“我们就是进去看看。” “……” 明鸢轻吸一口冷气。 对方这副模样和他平时的性格简直是判若两人,她有点想笑,却也只到这个时候一定要憋出,免得坏了眼前有些微妙的气氛。 秋澄霁装得十分深情,但他这套是对她人使的。明鸢没有直面,心中倒也没什么感觉。 但似乎,别人还挺吃他这一套的。 “……好吧。” 或许是因为他所展现的态度,确实看起来不具备任何挑衅或捣乱的迹象。又或许是因为少女尚处年少,对这类错综复杂的人际纠葛尚未有足够的理解和洞察力。 在秋澄霁这样的攻势下,对方纠结了片刻,很快就松了口,“进来吧。” 明鸢就这样被顺带着进了屋子。 相较于普通的茅草屋,村长家的瓦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那些茅草屋不仅四处漏风,无论何时都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尤其在经历了一场雨水洗礼之后,更是会长时间处于阴冷潮湿的状态。 明鸢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便遭遇了连绵夜雨,尽管睡觉时雨已经停歇,但屋内的湿土气息仍然久久未能消散。等到半夜,房屋既透风又渗水,导致她频繁地从梦中惊醒。 村长家就不一样。 甫一踏入屋内,明鸢那原本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一颤,立刻感受到了宛如靠近熊熊火炉般的暖意。宽敞的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火盆,其中火焰热烈燃烧,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爆裂声,火星四溅,使得整间屋子干燥而温暖至极。 旁边的厨房灶台同样燃起了火苗,上方的一口大锅正在欢快地冒着泡,沸腾的热水在锅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蒸腾的热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中。 厨房内忙碌的妇人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响,随即走出查看,赫然发现屋内多了两个陌生人。她布满皱纹的脸庞瞬间浮现出一丝愠色,仔细观察之下,还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不安。 “你……胡闹!谁让你擅自将外人带进来的?赶快把人送走!” 说罢,她显然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面部扭曲狰狞地疾步上前,高高地扬起手,意图朝小女孩的脸狠狠掴去,厉声叱骂道:“蠢货!” 明鸢收起自己四处打量的视线,当她听到那位妇女对引领她们进屋的小姑娘如此粗暴训斥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毫不犹豫地,明鸢立即向前跨出几步,在那个愤怒的妇人手腕即将击中小女孩面颊的刹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扯开嗓子大声喝止,圆睁双眼,怒视着对方,手上力量坚决,毫不退让,“干嘛干嘛,怎么打孩子呢,这还有人呢!” 最讨厌动不动就打人的父母了!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眼前这位性情急躁、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应当就是村长的妻子,也是引领她们进屋的那个小女孩的母亲。 显然,这位妇人丝毫没有顾忌到自己女儿的感受,竟然就在他们的面前如此严厉地斥责一个小女孩,完全不顾及颜面。 “好凶啊。”明鸢没忍住,皱着脸嫌弃地感叹一句。 秋澄霁回头看了她一眼,数秒后又转回了视线。 他想说,其实你也不遑多让。 有时候也凶凶的。 刚刚那一嗓门给他吓一跳。 但他不想张口,怕说出来了,明鸢又要同他闹。 手腕被明鸢紧紧抓住,并在听了她那一番指责后,老妇人气愤地啐了几句,但终究还是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再做出进一步的激烈举动。 面对母亲的怒气,小姑娘显得颇感尴尬与拘束,她嗫嚅着嘴唇,想要辩解却又无法顺利组织语言,只能紧张地吞吞吐吐,始终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明鸢抬起眼眸,目光本能地搜寻着秋澄霁的身影,想看看对方要怎么应对面前的妇人。 眼前的这位妇人虽已步入中老年,但从其犀利的眼神和果断的举止可以看出,她是一位精明干练的长辈,显然并不像之前遇到的小姑娘那样容易应付或哄骗。 她现在是个病号,尽管喉咙的肿胀并未严重到令她无法言语的地步,但在发声时依然能感受到不适。 且是对方硬要跟着来帮忙的,所以明鸢十分心安理得地窝在后方,揣着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如何应对眼前的状况。 在她的设想中,秋澄霁可能会选择与面前这位严厉的夫人辩论,又或许他不要脸一点,继续靠着之前的那种诱惑解决问题。 然而,出乎明鸢意料的是,秋澄霁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行动。他只是在屋内环顾一圈,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最里面的内室。 “村长在那个屋子里,对吗?” 他抬手,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 在看到妇人突变的神色后,少年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的。” “……你!” 眼见对方客套的话都不说一句,直直朝着屋内走去,本来都做好要好好扯皮一番的妇女顿时傻了眼。 “有没有教养,谁准许你在别人家里如此随意行事?”妇人在短暂的愕然后,怒火瞬间升腾,她手一伸就要拽住秋澄霁,同时以堪比敲锣般的高亢嗓音大声呵斥:“你想干什么?是要抢劫吗?外村人就是这样没素质——” 妇人用力抓住少年的衣袖,试图阻止他进一步深入屋内。秋澄霁侧目,眼皮一掀,视线投向站在旁边悠然揣着手,看似事不关己的明鸢。 “愣着干嘛?”秋澄霁点了点下巴。 明鸢本来还抱着看戏的意图,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对方这么一喊她,她竟是瞬间就明白了秋澄霁的意图。 “……” 她的眼睛亮了亮,秋澄霁看似漫不经心地反复说着同样的几句托词,旨在吸引并稳住身旁老妇人的注意力,而他的眼角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另一边的明鸢。 直到看到明鸢上道地从侧后方绕路,避开了老妇人的视线盲区,悄无声息地溜到门前,然后果断地伸出手,“唰”一声将屋门打开,揭示出内部的景象时,他脸上才难得地展现出真诚的笑容。 “不算太蠢笨。”他哼笑一声,“很好。” 听到动静,还在大闹的女人神色一僵,声音突然增高,甚至到了尖锐的地步,刺得人耳朵生疼,“住手!” 只不过她晚了一步。 明鸢低头,看了看自己扯开门的那只手,再抬头瞅了瞅屋内的景象,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庞此刻变得更加惨白了几分。 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胸口翻涌而上,明鸢急忙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地面与墙壁上遍布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渍。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从屋内喷涌而出,顷刻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在房间中央,老态龙钟的村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趴伏在地上。他的双腿呈现出怪异的交叉状,双手高高举起,超过了头顶,躯体扭曲得仿佛曾遭受过强力摆布,脸部也沾染了不少从地面沾染的斑驳血痕。 而房间的上空,那股熟悉的黑色雾气正在恣意缭绕盘旋。 从那团最大的黑雾中,延伸出几条类似触手般的细长根须。这些根须深深扎入躺在地上的村长肌肤之内,它们随着黑雾的波动而不断颤动,倘若仔细观察,还会发现根须内部有微小的凸起部分在快速地穿梭移动。 像是寄生,又像是二者本来就为一体。 只是以一种极为恐怖骇人的姿态展现在众人眼前一般。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第 15 章 就在这一瞬间的失神,那团黑雾似乎变得更加庞大,与此同时,地上村长口中流出的鲜血愈发增多,眼看就要浸透他的整个衣领。 外面的几人都被屋内的景象给震惊了一会。 还是一直躲在角落,没怎么说话的村长女儿先一步尖叫起来,打破了屋内的沉寂,“爹!”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某种封印一样,本还在和老妇人慢慢掰扯的秋澄霁瞬间拔剑出鞘,不顾自己的袖子还在对方手上,只是轻轻一点,老妇人就后退两步,重重地摔在地上。 沉闷地落地声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明鸢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老妇人有没有受伤了,秋澄霁已然入屋,手中利剑出鞘,同时口中厉喝,“老东西,看剑。” 锋利的剑尖闪过寒芒,一下就划断了雾气插在村长皮肤上的触须。 失去了养料来源的黑影愤怒地抖动,新仇加旧恨,它放弃了逃跑,而是选择直面利剑。 似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老妇人瞧着地上生死不明的村长,哀声哭喊了一句之后,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明鸢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乱。 她连忙和女孩一起扶起她娘,将吓得魂不守舍的小姑娘和她晕过去的妇人安置在屋中角落后,一拍有些沉重的脑门,拔腿直朝房间跑去。 不应该啊,之前在她的屋子里,那黑雾不是已经被秋澄霁斩于剑下了吗,现在怎么再次卷土重来,还进了村长家索命? 且按照她之前的猜测,诡异的村长或许和那黑雾有关,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相残杀,还是村长本身也是受害者? 问题如同大山一样压在明鸢头顶,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很快便从她的脑中溜走了。 明鸢迅速从腰间拔出法器,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 她也想加入战场! 威严壮观的瓦房被剑气猛烈切割,失去了一角,原本明亮的室内瞬间缺失了一片,显露出窗外无尽的黑夜苍穹。 四周瞬时狂风呼啸,席卷起地面的尘土漫天飞扬。黑雾的尖啸声震耳欲聋,响彻天际。有几个胆大的村民冒险靠近察看,见此惊人一幕,纷纷吓得瘫倒在地,喉咙中的尖叫声也被恐惧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头。 剑气在秋澄霁手中变幻莫测,最终化作一声仿若仙鹤唳鸣般的锐响,携带着凛冽的杀意直指那团黑雾。 少年单足稳稳地立于瓦房顶端,风势裹挟着他的外袍猎猎作响,马尾随着疾风摇曳不定,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碍他迅疾无比的出剑速度。 秋澄霁身形诡异,脚尖轻点便腾空而起,挥剑直指黑雾发动攻击。 明鸢紧紧攥住手中的法器,生怕错过什么。她站在屋外仰头,让自己既能看清楚一人一妖的交战,又能在距离上保证自己的安全。 昏迷不醒的村长已被黑雾吞噬进入体内,他的头颅无力地偏向右侧,虽然双眼仍然睁开着,但眼神空洞无物,仿佛生命力正被黑雾一点点抽离,呈现一副被吸取精气后的虚弱状态。 有胆子大的村民瞧见了这一幕,立刻指着天空喊出声,“是村长,村长被那鬼怪抓走了,还有……还有外村人。” 明鸢本在积极备战中,结果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一个转身。 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后竟然站着几个不怕死的小孩,此刻几个小孩正兴高采烈地看着热闹,一边拍掌一边欢呼,“打妖怪,打妖怪!” 她的头皮顿时发麻起来。 这个村的小孩真的特别特别烦人,从她刚刚穿过来,莫名其妙敌视她的小姑娘,再到路边对着她指指点点,污蔑她杀人的小孩,最后到这几个胡乱凑热闹的家伙。 “到后面去!”明鸢生怕他们被一个不小心弄死了,没忍住呵斥道。 黑雾暴动,察觉到这边还有人气,几缕雾气直直朝着这边刺来,目的直指底下的活物。 虽然心里不想管,但想到自己还住在村子中,就这么袖手旁观也算不上好,她又恶狠狠地喊了几句,“别上前!” 手中法器炽热发热,明鸢依照之前系统提供的指导,将法器抡成木棍模样,朝着那黑雾狠狠劈去。 因为暴动分裂出来的黑雾分支十分脆弱,几个来回间便被明鸢无伤收服。 空中激烈的对决似乎进入了全新的阶段,黑雾在与秋澄霁的缠斗中察觉自己难以占上风,便想着带自己的养料先一步离开此地。 可少年的剑招步步紧逼,完全不给它任何逃跑的机会,每一个退路都被对方牢牢锁死。 在双方的僵持对抗中,黑雾愈发狂怒,体型瞬间膨胀数倍。 它释放出的邪戾之气强烈到直接震塌了整个房间,明鸢见状大惊失色,眼看着房屋瞬间化为废墟,心中顿生不祥预感。 正如她所料,几片破碎的瓦片在黑雾的影响下,朝着还在远处天真嬉笑的小孩疾飞而去。 房屋倒塌后,原先隐蔽的内部情景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围观村民们的眼前。 又因为这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村中的其他人几乎全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这边。 在看到眼前如此危险的一幕后,人群中顿时有人惊叫起来,声音尖锐,听得人几乎要破碎,“我的儿——” 坠落的瓦片犹如飞溅的火花,红得夺目,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鲜红血迹浸染。 瓦片疾速砸下,危急关头,明鸢牙关一咬,迅猛俯冲向前,手脚并用,拼力将几人或踢或拉地移出危险区域。 她的力气大,被拽开的小孩还好,只是脚下踉跄几步,很快便站稳了身子。 瓦片轰然坠地,碎裂成锋利的小块。 其中几片因明鸢闪避不及,擦过她的脸颊,留下几道血痕。 另外两名不幸被踹飞的小孩瞧着便倒霉了许多,他们如同棉花团般在地上连滚数圈,最后狼狈不堪地扶着流血的膝盖坐起,小嘴一撇,眼看就要放声痛哭。 明鸢最讨厌小孩吵闹了。 特别是在这般紧要关头,她的心情本就颇为糟糕。眼见这几个小孩又要生事闹腾,她实在无法忍受,眉毛一扬,凶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嗓音低沉地发出威胁:“敢哭出来,我就把你们丢给天上的鬼吃掉。” 对这群小孩来说,这威胁煞是有效。 明鸢等了等,最后那哭声果然没响起。 她终于满意了。 这一闹过,等明鸢再次抬头,心中一跳,就见顶上的形势已然扭转。 秋澄霁施展的剑招一如既往地凌厉迅猛,然而此刻的黑雾似乎因长时间的激战而力量衰减,就连明鸢这样的门外汉也能看出它已渐显颓势。 月光下的少年犹如在云端漫步,身影飘逸,恰似月下舞者翩翩起舞。 璀璨星光仿佛从天际降临凡尘,汇聚成无形的力量萦绕在他周围,最终凝聚于剑尖,形成致命一击,直直穿透黑雾的核心深处。 黑雾受创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如同之前在明鸢屋中那样瞬间消散。失去了黑雾附着的村长从半空中坠下,被少年眼疾手快用手扯住衣领,从屋顶跃下后丢在一旁地上。 此刻的秋澄霁发丝微乱,少年微微喘息,目光与明鸢交汇时,对着她轻轻挑了挑眉梢。 “这是怎么回事?”明鸢瞧着黑雾再次消失,有些纳闷,“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 怎么弄不死的,这都是她见过的第三个黑雾了。 这东西究竟有几个? “是分/身。” 虽然明鸢没有讲清楚问题,但秋澄霁聪慧,迅速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分/身是什么意思?”明鸢这时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方面的冷战行为,在对于这种算是专业课的现场指导下,她颇为耐心地问道:“我不懂。” “也就是妖鬼的一部分。” 秋澄霁将剑收入剑鞘,低头瞥视了地面上昏迷不醒的村长,随后抬起脚,冷漠地在其身上轻踢了一下。 似乎是为了确认对方是否还有气息,又或是纯粹因为觉得他碍事,想要一脚将其挪开。 “妖鬼的本体不死,它的分/身只会无穷无尽。”少年脚下的动作不耐,回答问题时倒是十分仔细。 不过,在听到明鸢的问题后,秋澄霁顿了一下,接着抬头,探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你这也不知道,不应该啊……” 明鸢迅速闭嘴。 这难道是他们干这行的必备知识吗?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可秋澄霁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看出她现在有些心虚,一扫刚刚的粘人模样,步步紧逼,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他的脸上,手上,全是不知道在哪里沾染上的鲜血。秋澄霁缓步上前,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每一道声音在明鸢耳里听来都像是惊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相貌瑰丽的少年凑近她,透净的眸子里如今似乎有诡异涌动。与脸上的那道血痕相衬,像是一幅妖治的画卷。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第 16 章 距离骤减,二人之间的气息暧昧地纠缠在一起。衣衫摇摇晃晃,在空中不经意间同对方的皮肤触碰,留下忽视不得的瘙痒触感。 明鸢心跳陡然加速,大脑瞬间陷入一片空白。视野里只有对方骤然逼近的侧脸,温热的呼吸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在上面留下潮湿的痕迹。 趁着她失神的瞬间,秋澄霁握住她的手腕,垂眸仔细审视着她。 少女一双眼睛因为过于惊讶而瞪大,圆溜溜的煞是好笑。 她显然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感到不自在,一如他每次贴近时那样,此刻对方脸颊泛起红晕,目光在短暂的愣神后开始游离,望天望地,唯独避开正站在眼前的自己。 瞧着有些莫名的好笑。 “看来还真有秘密啊。” 秋澄霁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挺直了身躯。 少年人的身形修长挺拔,刚才那一弯腰的举动,恍若将她纳入怀中。投下的阴影遮蔽了明鸢视野所及的一切,几乎令她感到窒息。 此刻他拉开了距离,那笼罩在身上的阴影也随之消散。 察觉对方言辞间有意避开此事,明鸢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而,未等这份轻松感全面蔓延,秋澄霁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秘密很正常,我也有秘密。”少年眼眸轻眯,视线落在她身上,久久不移开,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语调稍微扬了扬,问道:“又不会逼你说出来,那么紧张干嘛,放轻松点。” 明鸢不敢吱声,缩着脖子不看他。 她不认为秋澄霁有这么好讲话,怕自己等会儿又没忍住说了什么,对方莫名其妙发起疯来,让她当场被抹脖子就不好了。 所幸秋澄霁似乎对她隐藏的秘密并无过多探究之意,此刻他脸上的血迹正缓缓滑落,他也终于察觉到这种不适,皱眉抬手擦拭面庞。 少年剑眉微蹙,苍白的肌肤上,那抹猩红的血渍分外刺目。 在目睹手背上沾染的那抹鲜红后,他俊逸的眉眼间霎时涌动难以掩饰的厌恶与深深的反感,“好脏。” 明鸢目睹秋澄霁无意识地将手背上的血渍蹭在自己衣物上,擦至半途,他似乎突然醒悟这样会弄脏衣物,原本已显不悦的脸色瞬间僵住,继而呈现出复杂的五彩斑斓之色。 她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四处瞧瞧,最后若无其事地俯身弯腰,将手背上那抹碍眼的血红,偷摸地抹拭于昏迷不醒的村长衣服之上。 动作流畅而隐蔽,仿佛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日常琐事。 手擦干净了,少年的脸上闪过满意的神色,像是终于解决了什么天大的困难一样。 “……” 好没素质! 许是她脸上不解与嫌弃的表情过于惹眼,秋澄霁直起身后斜睨她一眼。 对方瞧着心情不错,到这种时候了还有时间同她调笑。 秋澄霁悠然伸出一只手,挑了挑眉梢,下巴微微上扬,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抹他身上,那我抹你衣服上?” 明鸢抿唇,不太想和他纠结这个话题,面露些许嫌弃地暗暗后退了两步。,“你擦他衣服上吧,我没意见。” 秋澄霁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和他说话了。 或许是因为她刚才故意提及对方的秘密,作为交换,少女似乎有意让他忘却这一插曲,不再如先前那般刻意回避对于他的关注。 瞧着对方短暂地纠结过后,在他不说话时甚至还会主动上前,带着僵硬地笑容试图扯开话题,秋澄霁笑得有些得意。 “你没受伤吧?”明鸢仰头看他。 “没。”他道。 对方主动的关心让他很是受用。 见明鸢有意转移话题,他当然可以随着她的意,假装忘记刚刚那回事。 只要她听话,秋澄霁想。 明鸢确实如他想象的那般。 本不想和秋澄霁再说话了,但就当她有些放松的时候,脑内突然忆起自己现在还在走剧情。 还不能掉以轻心,现在不是和对方起争执的好时机。 呜呜咽咽的声音如同哀乐一般,见黑雾消失,那些被救下幼儿的家长们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阀门一样,全部一股脑地挤入屋中,不顾地面上全是锋利的碎裂瓦片,抖着手惊叫着将小孩搂入怀中。 在破败的屋内,纷乱的嘈杂声如潮水般汹涌,回响不绝,几乎要震得人耳膜生疼。 ……烦死了! 明鸢被扰得头痛不已,尽管身体上的不适并未带来剧烈疼痛,但持续不断的噪音对精神的冲击着实难以承受。 她拧着眉,不满地看向屋内众人。 之前对她避之不及的村民们,此刻倒是不顾她还在现场,全部一窝蜂地往这边涌来。某些在瞧见自己家孩子因为过于激动而晕厥后更是六神无主了起来,急不可耐地拽着她的衣角,语气激烈,就要她来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鸢都要被这群人的厚颜无耻气笑了。 不是说她不是好东西吗,怎么现在又求到她头上来了! 再说了,她看起来很像医师吗?问她有什么用啊! 明鸢深吸一口气,甩掉那些捏着自己衣角不放的手,抬腿就要离开这个烦人的地方。 但她的视线一转,见站在一旁的秋澄霁仍无动静,似乎还要留在此处,她刚迈出的脚步又不得不强行收回。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再等等看也行。 既然暂时无法脱身,,明鸢搓了搓自己的手掌,视线在周围胡乱扫视,有意无视那些扰人烦躁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她这才想起之前倒在另一边晕厥的老妇。 在她看过去之时,那妇人也正好逐渐苏醒过来。 年迈的老人睁开眼后,在看到自己的屋子变成如今这般破烂模样,她双眼圆睁,失声尖叫,那悲痛欲绝的喊叫直击人心,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地冲击。 不过很快,想到自己家的顶梁柱,老妇人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她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恶狠狠推开一旁还在询问她有没有事的女儿,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来。 接着,明鸢瞅着她扑在倒地的村长旁边,用力地摇晃对方的身体,声音凄凄切切。 看起来很惨,但明鸢对此并不感兴趣。 伴随着对方的哭喊声,她轻轻按了按自己刚刚奔波间不小心划破皮的脸颊,没忍住“嘶嘶”了一下。 痛感不强,就是这种感受着自己破皮,血丝蔓出的感觉很是奇妙。 老天。 她不会要破相了吧? 明鸢哀嚎一声:不要啊,脸上的伤口最容易留疤了,她怎么那么倒霉。 但凡伤到的是其他地方呢! 秋澄霁双手环胸,看着地上哀嚎的村长夫妇二人,好心提醒了一句,“人还活着,有时间哭还不如去请个医师来看看。” 那老妇人这才像如梦初醒一样地站起来,走路时腿脚还有些不稳,摇摇欲坠的,“对,对,请医师。” 她想走,可还没迈出去几步,身前突然横过来一条手臂。 老妇人眯着眼睛迷茫抬头,就见刚刚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坠了上来。 “去找医师之前,先帮我办件事。”他笑得纯良,说出口的话风轻云淡。 “把你家的跌打损伤药膏全部拿出来,”秋澄霁挑眉,下巴点了点站在另一边的,还在摸摸自己破皮的脸颊,一脸惊异的少女。 “先让我的同伴上药,你家那位,等下再管也无所谓。”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第 17 章 老妇人并不敢对他的话有所异议。 她抖着腿回屋拿了药,在给秋澄霁确定过后,才哆哆嗦嗦地出门,挑着灯在旁人的搀扶下去喊医师。 莫名其妙被喊到的明鸢有点没反应过来。 直到少年无视周围人或明或暗投来的探究目光,打开药膏瓶盖,取出一团雪白的药膏,并握住她的手腕准备为其敷药时,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往后退了两步。 “等等……你,我,我自己来就行。” 明鸢尴尬地摆手拒绝。 可秋澄霁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她都表现得如此抗拒了,对方还是执拗地抓住她的手,强硬地将膏体抹在她脸上流血的地方。 冰冰凉凉的触感在脸上被涂抹开,很舒适,但这也不足以抚平明鸢心中的躁动。 被手指触碰到的皮肤先是短暂凉了一会儿,紧接着便开始发起热来。 不知道是药效发作,还是对方指尖的体温残留。 不管周围的人有没有在看,明鸢还是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松手。”明鸢压低声音,眉头紧蹙,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人。 她想挣扎,对方却一个用力,硬生生将她的反抗给化解。 秋澄霁不但帮她在脸上上药,数秒后,对方的手指甚至还开始逐渐下滑,朝着她的下巴,脖子一路滑去。 察觉到他的手指路径,明鸢的脸瞬间温度飙升。 她猛地用力,想将秋澄霁推开,可对方却反一个用力,另一只手伸到她腰后。 轻轻一揽,明鸢便一个不稳,被少年按在离他胸膛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之上。 鼻尖擦过面前温热的肉墙,明鸢气急败坏,整个人如同熟透了的大虾,声音都有些颤。 “你干什么!” 她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咪一样大叫出声,红晕迅速从脖子开始布满整张脸。 秋澄霁的手点在她的脖子上,少年低头,瞧见怀中的明鸢气得接近晕厥,清亮的眼中闪过不太明显的笑意。 他故意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有意逗她,“帮你的脖子上药罢了,你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秋澄霁一边说,一边将手中残留的药膏,一点点地抹在她脖子上有掐痕的地方。 明鸢这才想起,她脖子上还有昨夜怪物留下的痕迹。 ……所以,她误会了? 少女的脸上出现短暂的茫然,秋澄霁看够了,收回手,将瓶身塞回进她手里。 “其他受伤的地方自己擦吧,脖子和脸你看不见,所以我才上手的。”他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盯着明鸢的脖子和脸颊,时不时摸摸下巴,“嗯……很好。” 秋澄霁快乐了。 对方之前打架时,身上环绕的那股戾气都消散了许多。 明鸢只觉得秋澄霁此刻的得意样子,看起来颇有些碍眼。 对方此刻就像一只得了骨头的大狗,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尾巴都因为满足而得意地高高翘起。 不是,他在得意什么? 明鸢扭扭脖子。 自己相比之下就比较可怜了,秋澄霁给她涂的药膏实在太多,脖子上厚厚一层,让她感觉非常不适。每次她活动下巴,都能感受到那股难以言表的紧绷与牵扯感。 秋澄霁瞧着整个人都明媚了,等周围人呈鸟兽状散开之后,他转头看过来。 “回去睡觉?” “好。”明鸢有气无力地回答。 村长昏迷,现在这里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想必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今晚她原本的计划是找村长取回重要的物件,结果东西还没到手,她和秋澄霁就已经联手把这个家给毁了个七七八八。 明鸢有点惆怅的叹了口气,腮帮子鼓了鼓。 现在这里一片狼藉,只能等几天再来打探打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东西拿到手。 据秋澄霁所说,黑雾的分/身受损,那它的本体一定程度上也会被削弱。 对方今天晚上一连损失了两个支体,精力的消耗不可估计,大概率不会继续出来作妖,所以她可以放心休息。 其实明鸢没有很相信他的话,毕竟前车之鉴在那里,不能指望反派的三观能变得正常。 但折腾了一整晚,现在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不过一会儿,明鸢就开始感觉自己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大脑晕晕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地。 身体不断传来需要睡眠的信号,明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屋去好好休息。 恢复体力最重要嘛。 明鸢打了个哈欠。 人晕乎乎地朝着自己住所的方向走去,步子才刚迈出去几步,身后的秋澄霁却突然出声,再次喊住了她,“等下。” 明鸢回头,困惑地瞧他,“还有事?” 少年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就那样静静地瞧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完了,整个屋子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隔着满地狼藉互相对视。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夜色褪去,黎明的曙光终于掀开了世界的面纱。清晨的薄雾模糊了视线,也让明鸢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她忽地觉得眼睛有点痒,低下头,用手揉揉眼皮时,耳边秋澄霁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故意坑你,”他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听着有些不自在,和刚刚调笑时仿佛不是同一个人,“昨晚的事,我没诓你半个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明鸢放下手,抬眼朝他看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 刚刚被手揉过的眼睛有些发红,可秋澄霁刚刚注意力全在如何开口上了,没注意到她揉眼睛的动作。 看到雾气中少女泛红的眼眸,他心头一紧,生怕她下一刻情绪失控哭出声来,惹得他又要被惩罚。 被系统控制着头疼的滋味不好受,秋澄霁也不管丢不丢脸了,急着解释,“花是我从后村摘的,村里人都说,闻着睡眠好用。” 那株花生长在村子后方的陡峭崖壁上,极其难以采摘。近日连绵不断的雨水使土壤饱含水分,变得疏松易滑,这让采摘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他那日也是刚巧路过,瞥见峭壁上鲜花盛开。 心中念起它安眠的作用,思来想去,可以将花送来刷好感,所以他便一撩衣袖,爬上去摘了。 就是没想到那晚正巧遇到鬼怪入屋,而明鸢又在花香的作用下睡死了过去,这才引发了这场误会。 秋澄霁本不想解释的。 可后来他思来想去,凭什么啊? 自己明明一片好心,当时拔那什么花的时候还弄得身上沾了淤泥,结果换来对方的冷脸,还有那系统连续一个时辰的头疼惩罚。 其实他从前经常被冤枉,早已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但不知为何,眼下瞧着对方这样,他莫名地想开口解释一回。 将始末简单阐述一遍,秋澄霁盯着面前的少女,想听听对方的回答。 要是敢说他骗人,那他晚上就回去画符,给她下个咒,让她倒霉一段时间。 秋澄霁心里想。 倒霉咒属于最低层次的毒咒,想来就算那系统要惩罚他,力度应该也大不到哪里去。 明鸢并不知道秋澄霁已经想好,如果她还继续给对方脸子的话,那之后要给她用上什么毒咒才舒畅了。 如果明鸢能知道他此时的心态,那定是要骂一句有病的。 但她如今并不知晓对方的心中所想,只听完秋澄霁的解释,心中的怀疑已经消了大半。 之前身处局中,她又正处于气头之上,不经意间忽略的细节其实不算少。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确实有许多经得起多次细致推敲的地方。 前半夜时她睡得确实不错,身体一沾上床眼睛就闭上了,甚至连梦都没来得及做。 后面鬼怪潜入她屋子里,对她痛下杀手之时,他也只是觉得身体十分沉重,眼睛困得完全睁不开。 如果以秋澄霁刚刚的话来比对,那对方或许说的是真的。 但话不能说的太早,有些事还得需要自己去查证。 所以明鸢没说什么,而是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同时跳过这个话题,“我要回去睡觉了,再见。” 秋澄霁似乎不太满意他听到的回答。 只不过明鸢的话也让他一时间挑不出来什么错处盯,少年皱着眉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点点头,没再继续纠缠。 天光大亮,鸟雀也开始在路边草木中穿梭,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清晨的薄雾被风吹得散开不少,周围的环境逐渐清晰起来。 明鸢揉着有些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明鸢也就前半夜的时候睡了会,后半夜几乎一直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 此刻一松懈下来,恨不得立马投身于床榻上,抱着被子睡到天荒地老。 想法很好,可等她软着四肢推开门,用尽全身力气爬回屋子里,再看着面前凌乱的屋内景象,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的床榻在之前秋澄霁和黑雾打斗时,被对方一剑劈成了两半。 当时紧急情况,明鸢也没注意周围的场景。 现在瞧来,那鬼怪是被赶走了。 但她好像也没地方可以睡了。 明鸢:“……” 她目瞪口呆地瞧着眼前狼狈的景象,恍惚间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这,她那么大一个温暖的床呢? 不是吧,好不容易回来休息,结果自己现在居然只能打地铺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第 18 章 就算床都给秋澄霁劈成两半了,但明鸢仍然不想死心。 她褪下鞋子,爬上了床,试图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就像躲在蛋壳里的小鸟一样横向躺着,然而没过多久,腿部便开始传来阵阵疼痛。 被劈成两半的床根本没法睡。 明鸢忿忿不平地从床上坐起来,干脆将自己身上的外衣一脱,掏出刚刚从村长家拿来的药。 给身上之前在外面弄出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都抹上黏糊糊的药膏,明鸢思来想去,最后将床单扯下来铺在地上,拍了拍后躺下。 就这样睡了一整个白天,等下午再起时,明鸢只觉自己的腰似乎隐隐作痛。 地面不平,睡着硌人,弄得她哪哪都不得劲,只能勉强补充一下精力。 捏捏自己僵硬的肌肉,明鸢起身摸摸肚子,久违地感觉到了饥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影响太大了,等明鸢出了门,发现今天门外没有饭吃。 瞧着空空如也的门口,明鸢先是茫然的一阵,接着没忍住气笑了。 她双手一叉腰,面朝着村头的方向,一个人站在门口恶狠狠地骂了几句,“欺负我好说话是吧,我可是给了钱的,这怎么就只送三四天饭啊。” 骂归骂,明鸢也没真想着上门去找人理论。 昨天村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给她送饭的那位妇人忘记了这件事,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她收了钱,没办好事也是她的问题。 明鸢依稀记得,自己昨日去村头时有路过对方家。 妇人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大大的果树,上面的果子正是成熟的时候,个个又大又圆,瞧着别让人垂涎欲滴。 她昨晚路过的时候,瞧着果子就有点嘴馋了。 晚点去偷几个回来,明鸢想,当做她今天没吃到饭的补偿。 不过现在明鸢并不想吃果子,肚子不停传来饥饿的咕噜声,嘴巴也空的难受,急着需要一些主食来填饱她空虚的心。 一念着这个,明鸢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些天秋澄清给她带来的面饼。 酥脆的饼皮被煎得焦黄,拿在手里热乎乎的,吃完后满嘴留香,又好吃又能填饱肚子。 也不知道秋澄霁是从哪里买的,但不可否认,那饼是她进入游戏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倒不如…… 想到不受系统限制,可以随意进出村子的秋澄霁,明鸢眼眸一转,准备去和对方要点东西吃。 昨天秋澄霁是不是说了,自己是他的同伴? 那同伴之间,应该得互帮互助吧? 这样思索着,再想到自己的地图上有所有人的住址,明鸢一骨碌地从椅子上站起,乐颠颠地顺着小路过去,准备去找对方帮忙。 顺便商量一下接下来要干的事情。 好同伴,她来了! 另一边,同样睡到下午的少年袖口半扎,一头乌发竖在脑后,正在院中拉伸着身体。 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显然高强度的训练让他略感疲惫,秋澄霁活动了一下手腕,微微张开嘴巴,呼出一口热气以缓解疲劳。 用剑之人,体力为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几日事情太多,他落下了几天功,如今身体有些僵硬,不似之前那般灵敏,所以又加练了一会儿。 练功结束,秋澄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他心情不错地解开外袍,露出自己精瘦有力的上半身,转身准备去井里打点水来洗澡,好将身上刚刚练剑时沾上的尘土一并冲掉。 木桶被放入井底,舀好水后被他一点点摇起。 秋澄霁迎着阳光哼唱着歌曲,将冰冷的井水淋遍全身,混杂着体温的热气随着水流一同蒸发消散。 水珠顺着他的脸往下滴落,从下巴到锁骨,最后顺着肌肉线条划入裤子当中。 少年像小狗一样用力晃了晃自己的头,将额前的刘海甩得水珠四溅,那些零星散落的水珠纷纷跌落在地,烙印下一圈圈深色的水渍。 微风吹来,带过陌生的气息。 秋澄霁的手顿了顿,面上神色不变,手一扯,将衣服系带随手一扎,盖住自己瞬间绷直起来的身体。 有人来了。 不多时,陌生的少女无声无息,仿佛影子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少年直起身子。 他顶着头上的烈日,半眯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来人,一直没出声。 直到对方先按捺不住,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先犹犹豫豫地喊了他,“那个……” “有事?你从哪钻进来的,怎么不敲门?” 面前的小姑娘有些面熟,秋澄霁的视线落在她瘦瘦小小的胳膊上,确定对方很难对自己造成伤害之后,这才慢悠悠地回应对方。 在哪见过来着……? 好像是之前村长家的,那个过来开门的小姑娘。 应该是他们家的孩子? 这般想着,就见对面人嘴唇碰了碰,“您有空吗,我父亲醒了……想请您过去一叙……” 话音未落,另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轻易搅浑二人之间这股微妙的氛围,以一种直白又霸道的方式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 “秋澄霁,你在吗?” 明鸢站在院子门外,抬手用力敲着眼前脆弱的木门。 门被她敲得啪吱啪吱响,见半天没人来开,她扯着嗓子,“开门啊,开门,你在里面干什么……” 话没说完,面前的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拉开。 “吵死了。”秋澄霁站在门后,一手抓着门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一边耳朵,低头看着她,有些气得好笑,“你在我门口嚷嚷什么?” “来找你说说话。”她笑嘻嘻,弯腰从对方手底下钻进院子,四周张望就要去寻找厨房,看能不能从他屋子里翻出点余粮,“你这里的房屋布局坐落怎么跟我的不一样……啊,有人?” 也就是在这时,明鸢终于瞧见了站在一旁双手交叉,面上一副拘谨之色的少女。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今天早上才见过对方,明鸢自然不可能将她忘记,“你怎么在这?” 少女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 她抬头,看向一脸惊讶,似乎对自己出现在此处很是不解的姑娘,再回头瞧瞧那位环胸抱臂,懒懒散散地靠在门上,连个视线都没给自己投来的高挑少年,本想要说的话被堵到嘴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明鸢来的迟,不知道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只是看见小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还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说话。 于是她双手握拳,稍微凑近了小女孩几步,眼含关切之意,鼓励道:“别不好意思,说呀。” 小女孩脸上的尴尬之意更甚。 她静默片刻,似乎觉得自己傻站在这儿倒像是个稻草人,眼一闭心一横,又将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只不过这次有明鸢在场。 “我……我爹醒了,他说,想请这位公子到屋中一叙。” 少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拳,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我爹还说,他要公子一个人去……不用带上其他人。” 村里人如今谁不知晓,目前在村中暂住的两个外村人几乎形影不离,而且都自带一身手艺。 明鸢也听懂了,她先是蒙了一下,没多久,不满的情绪便从心底如同野火燎原一般烧了起来。 村长的这番话无疑是委婉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希望秋澄霁能单独去找他谈话,而不是带着她一起前往。 排挤。 赤/裸/裸的排挤。 她是惹到了村长吗?至于这样搞针对吗? 明鸢磨磨牙,其实她还有一点担心。 从系统任务上来看,她家里人让她必须从村长手上拿到的那个东西似乎异常珍贵。 且她来村子里来了一段时间,现在还不知道村长到底知不知晓她的身份。 明鸢因为事情多,运气又不好,每次一出门就撞鬼,要不就是出事,所以一直没来得及跟对方提这件事。 如果村长不知道她是谁还好,可对方如果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这趟过来是干什么的,却从未过来找过她主动提及此事。 明鸢猜测,或许村长本人也并不想将那东西交予过来。 所以,当知道村长居然故意将她孤立出来,只找了秋澄霁一人过去谈话之时,明鸢才会这么紧张。 她害怕村长洗脑对方,让对方和他一起阻拦自己,更害怕秋澄霁同意。 这两人一个疑似被鬼怪寄生,是不是人都不知道,另一个有时候表面看着衣冠楚楚,实际上笑容底下的脑子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在明鸢心里,目前他们两个都不能按正常人来看待。 明鸢紧紧咬着牙,整个人明显看起来焦躁了许多,盯着秋澄霁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一点似有似无的幽怨。 少年没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 视线落在后来的明鸢脸上,秋澄霁嘴边扯出一抹笑。 比起村长到底找他过去是要和他说什么,少年明显对此刻咬牙切齿的明鸢更感兴趣。 “你在生气?” 明鸢本还在发着呆想着这件事,忽地只觉头顶一黑,一抬头,头顶正好磕在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弯腰的秋澄霁鼻尖上。 水气包裹着热量朝他脸上扑散开来,眼前是放大的精致锁骨。 明鸢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视线下意识往锁骨下边滑,在瞧见那抹外露的肤色后,竟是有些看呆了眼。 “……” 秋澄霁又喊了她几声。 见对方不答,他脸上促狭的笑缓缓收回,眉头微扬,有些疑惑地低头。 发这么久的呆,在看什么? 顺着明鸢的视线看去,就见自己之前因为察觉到有人,所以随手套上的外衣此刻系带已经松开。 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而因为他弯腰的动作,使得胸膛前的皮肤从上往下看去,几乎可以算是一览无遗。 秋澄霁的脸猛地一下黑了个全。 他后退两步,迅速拉起自己的衣服系带绑上,将裸露在外的皮肤重新遮住。 “好看吗?” 少年脸上的嬉笑表情瞬间消失殆尽,他此刻紧咬牙关,脸色阴沉如深夜的锅底,眼神中流露出的狠厉之色,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殆尽。 秋澄霁放狠话的样子有点吓人。 但明鸢眼神往上抬,透过对方发丝间的缝隙,分明看见了他底下微红的耳根。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第 19 章 其实明鸢还想说些什么话来调侃一下秋澄霁。 毕竟对方这副欲盖弥彰,用凶狠的表情来伪装自己不好意思的样子真的很少见。 她一直以为秋澄霁这人完全没有一点羞耻心呢。 但物极必反,秋澄霁现在在明鸢的感觉中,还算不上是可以被她随意造作的那类关系。 而且一想到村长和他的事情,明鸢本来还有一些上头的情绪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人逐渐冷静了下来。 将衣服重新穿戴整齐,又将系带别在腰间打了个死死的结之后,秋澄霁最终还是跟在小姑娘去了。 明鸢心中暗自有些不悦。 她才刚刚来呢,还没说上几句话对方就走了。 瞧着倒好像是对她避之不及一般,讨厌。 但这也是在心里自己想想罢了,实际上明鸢自己也非常清楚,秋澄霁能够和她一样至今还留在这个村子里,肯定也有着自己的目标和理由。 虽然秋澄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很确定,对方不会拒绝村长的邀约。 也就希望等对秋澄霁回来时,能顺便给她带点线索了,明鸢摸摸下巴想。 巧的是她最近也有点犯懒,能把锅甩给别人,让别人去干,她自己也开心。 当然,到时候秋澄霁带回来线索究竟真不真,也只能靠她自己猜。 希望对方不要让她失望! 瞧着少年终于肯挪窝,过来找人的小姑娘一直挺得直直的身体终于微微塌了些许,就连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了不少。 她呼出一口气,走在前面准备给秋澄霁带路。 也就是在这时,正欲举步离去的少年身形蓦然一顿。 仿佛被无形之线牵绊,他突然转身,一双黑眸锁定拍拍屁股准备走人的明鸢。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问,像是才记起这里还有一个人似的。 明鸢摸摸肚子,仰头瞧他,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说出口。 “我饿。”她看向秋澄霁,抬着下巴,擦掉烈日暴晒下额头上分泌的薄汗,“你之前给我的饼是在哪买的,能不能再给我买一个?”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秋澄霁在听到她这话后,终于露出了抹浅淡的笑容。 “就这个啊。”那笑容只出现了瞬间就被收了起来,少年再次板着脸,看似无所谓地抬了抬下巴,撇过头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够馋的,行吧等我回来给你带。” 明鸢心满意足了。 以至于她都懒得反驳秋澄霁那句她很馋。 看着秋澄霁离开,待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后,她这才立马转身,紧赶慢赶地往游戏新刷新出来的线索点赶去。 在刚刚他们俩对话时,村子地图上突然冒出了新的红光。 线索已经有好几天没刷出新的了,所以明鸢这才没多做纠缠,任由者二人丢下自己离开。 她本来的想法是偷偷跟在秋澄霁身后,到时在村长家门口蹲墙角,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可现在确认的线索已经出来了,所以她也没必要再赌运气,寄希望于靠偷听来听到重要的线索。 今日的天气与前几日连续的阴雨天气形成了鲜明对比,阳光明媚,温暖和煦,照的人身体暖暖的。 明鸢像探索的旅人一般根据地图指引着前行,随着步伐的迈进,她愈发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等到达红光的点位之后,她抬头,瞧着面前熟悉的屋子,还有门口站着的那条依旧凶猛的大黄狗,脚下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又是这个地方。 之前她刷新的第一个线索,就在这间看着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旧的屋子。 没想到线索能在这里刷新第二次。 明鸢皱眉,在院子外踮着脚,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她距离稍远,听不清具体的叫声,只能观察到那只大黄狗正矗立在屋外的大门前,身体紧绷,嘴巴一开一合,明显是在对着屋内大声吠叫。 本来看到大黄狗在院子里徘徊,明鸢是有点纠结要不要上前的。 可她越看,越感觉那边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大黄狗四肢紧绷,持续保持着张嘴狂吠的状态,还不时用身体猛烈撞击着门板,用锐利的犬齿猛烈撕咬着门上突出的木皮。尽管距离尚远,明鸢仍然能敏锐地捕捉到它那股强烈的焦躁与不安。 她的心咯噔一下,不好的猜测顿时在脑中浮现。 看这狗如此紧张的模样,屋内不会是遭贼了吧? 又或者不是贼,而是进了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明鸢越想越坐不住,连忙拔腿往前方赶去。 离得近了,她这才听见黄狗激烈而尖锐的吼叫声。 同时,屋中传来男孩的哭嚎。 明鸢脸色一变,唯恐出事,也不顾自己对黄狗的害怕了,眼一闭心一横,冲上前去直接推开了门。 见突然有陌生人冲过来,黄狗怒吼几声,但却没有过来咬她的腿。 等明鸢用蛮力将门推开后,黄狗比她的速度还快一些,先一步如同离箭的弦般冲进屋中。 推开门后,屋内的景象和明鸢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没有什么贼,也没有其他恐怖的东西。 只有那日她刚刚穿来时,和她一起躲在林子中的小男孩,与那位她第一次来找线索时过来时,将她和秋澄霁一起赶出屋中的小男孩姐姐。 刚刚她听到的哭嚎声也不是别的。 小男孩半趴在地上,一张黑漆漆的小脸此刻鼻涕和眼泪糊成一团。 而他姐姐正站在身后,手中拿着一根与自己胳膊差不多粗长的木棍,神色阴沉,看样子是刚打完人。 家中屋门突然被人出乎意料地推开,屋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自己的动作,齐齐抬头看向门口。 而刚刚哭泣过的小男孩,此刻眼圈泛红,眼神迷茫,在一片死寂中,他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哭嗝。 明鸢一时间不知道眼神该往哪儿落。 还是姐姐最先回过神来。 她将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丢,棍身磕碰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咔擦声。 “你怎么来了?” 小女孩抬起头,眼眶似乎有些红。 这次见了她,小女孩的表情似乎好上不少,没有尖锐的辱骂,也没有和上次那样上来动手推搡,“坐吧,我给你去倒水。” 明鸢不太敢坐。 主要是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且椅子都比外面正常的小了一圈。椅蹆上还有明显的裂缝,她生怕自己一坐上去就给坐塌了。 端着水杯从厨房里出来,见明鸢没坐下,小女孩也没多说什么,将手中的水杯塞给她,“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往我这跑?” “嗯……” 明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思来想去,她先将话题往近了拉,“刚刚在外面听到屋子里有声音,以为你们这儿是遭了贼。” 小女孩沉默了一下,开口:“他不听话,私自出门,所以我打他。” 说完,小女孩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我昨天看到你了,你在村头救人,你是好人。所以我劝你一句,早点离开这里,不然你会有危险。” 明鸢站直了身体,讶异地睁大了眼。 与第一次见面时的不耐完全不一样,这次的小女孩神情很是淡然,出口的话却让明鸢越听越心惊。 似是对她的来意很是了解,又或者是出于单纯的善意提醒,虽然她的语气平淡无奇,但每一句话都恰恰击中了明鸢关心的问题。 “你知道村长今年多少岁了吗?”她问。 明鸢回想着对方的面容,根据自己的想法算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回答:“六十多?” 小女孩摇摇头,“村长今年已经九十七了。” 明鸢有些吃惊。 对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九十多岁老人的模样,再加上游戏剧本的背景一般设置会参照时代情况,所以这里的医疗条件落后,九十多岁的老人几乎可以算是凤毛麟角。 “除了这个之外,你可知道你如今住的屋子,它前任主人是谁吗?”小女孩又问,眼睛直直盯着她瞧,像是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不是村头住在村长家隔壁的,那户人家的老宅吗?”明鸢问。 “是。”小女孩点点头,“上一个住在那里的人,和我们一样没了爹娘。” 小女孩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还在抱着屁股掉眼泪的男孩,“后来没过多久,他就被怪物抓了,再也没回来过。” 说到此处,她突然抬头,仔仔细细盯着明鸢的脸瞧。 “你要小心。”小女孩加快语速,“他们最喜欢年轻的身体。” 说罢,没给明鸢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小女孩上前,推了推她的胳膊。 她抬头,看向窗外落了一半的太阳,面上的神情明显焦急了起来。 “早点走,别在这里待太久,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明鸢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推力往外走。 出了门,小女孩低声,又道了一句。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信不信由你。” 说完,她面上的表情再次回归冷漠,且毫不留情地将门紧紧关上。 只将明鸢一个人留在门外发愣。 今天过来收获的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几乎可以媲美明鸢这些天在村中所收集到的所有线索。 明鸢心底隐隐对此事有些猜测。 但现在还有一件和她的猜测有冲突的事摆在面前。 如果单凭小女孩的话来想,之前有孤儿被鬼怪盯上,所以她才会如此草木皆兵,甚至不允许自己的弟弟外出,唯恐对方被鬼怪伤害。 但明鸢刚刚穿越来的时候,怪物在林中啃食的那位幼童尸体,后面分明证实了对方是有家人的。 和明鸢一开始推测的“孤儿无依无靠,所以被伤害”这个猜想不太匹配。 思路卡在此处,就差一条线就能将它们全部连起。 但明鸢咬着唇,凝眉沉思了半天,死活想不出来,到底还能关联什么线索,才能将这一切全部串联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第 20 章 想得头疼。 明鸢按按脑袋,将这些杂乱的思绪纷纷甩出去,准备等思路清晰的时候再过一遍。 肚子再次发出响声,瞧着天又快要黑了,明鸢这才记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也不知道秋澄霁去和村长聊天要聊多久。 思来想去,她准备先去之前村头说好给她送饭的妇人家中,有饭去吃两口,没饭就去偷她家的果子吃。 夕阳渐渐沉落,天际边的云朵变得稀疏,夜幕下的凉风也开始悄然吹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发生的事情太过于震惊人心的事件,当明鸢抵达村头时,周围一片肃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就算现在太阳都还没完全落山,可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的模样还是有些古怪。 明鸢下意识地往村长家的方向望了望。 原本宏伟壮观的房屋在昨晚的激烈冲突中,被秋澄霁不留情面地摧毁成了一片废墟。四周一片狼藉,已然丧失了此前在村中拔得头筹的气势。 也不知道屋子都烂成这样了,村长一家和秋澄霁如今是在哪里商量事情。 明鸢一边思索着,一边照着地图来到那位送饭人的家中。 她抬手,把门敲得梆梆响,“有人吗?” 没人回答。 在反复敲门确认屋内无人后,明鸢来到屋后的围墙边,抬头望向从围墙上探出的繁茂枝叶。翠绿的叶片中点缀着饱满圆润的果实,引得人垂涎欲滴。 明鸢定睛看着树上的果实,感觉喉咙微微发干。在确认周围并无他人后,她在墙下简单地做了几个拉伸动作,随后果断地抓住围墙上的凸出石块,双脚用力一蹬,向上攀爬而去。 围墙高度并不算太高,加上明鸢力气大,手脚的劲也足,短短十几下便成功攀至围墙顶部。最后一跃,她用力撑住围墙顶端,借力跨过墙体,稳稳地坐在了墙头。 调整好姿势后,明鸢自然而然地朝下方院子里望去。 这家妇人的居所显示出相当殷实的生活条件,房子坚实稳固。院落里不仅种植了各类蔬菜,还精心划分出一块区域,栽种着各色争艳斗丽的花卉,为这农家小院增添了盎然生机。 坐在围墙之上,明鸢俯瞰着这别具一格的田园风光,她伸出手,用力从树枝上摘下一个果子,随后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果皮,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甘甜的果汁在口腔中瞬间爆裂开来,明鸢细细咀嚼着果实,抬头欣赏着夕阳美景。 感觉自己这样瞧着有点像文艺少女,明鸢心中偷乐。如果有人能在下面帮她拍张照,她都不敢想这个场面有多好看。 只不过没给她装文艺装多久。 正当明鸢手中的果子吃到只剩下一个核的时候,墙底下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你在上面做什么?” 这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再加上明鸢此刻正坐在别人家的墙头上,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对方一出声,她的手一抖,竟是直接将手中的果核往底下丢了过去。 秋澄霁刚从村长那边回来,心情正因为对方的话而有些复杂。 可没想到刚出来没多久,就在附近的围墙上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不知道明鸢是怎么上去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浑身牛劲没处使,居然已经无聊到爬别人家墙的地步。 但或许是刚刚的谈话给他造成了点影响。 秋澄霁没忍住停下了脚步,站在围墙上喊了对方一声。 ……结果,明鸢居然拿吃完的果核来扔他! 摸了摸自己的头,再看着地上那被啃得干干净净的果核,秋澄霁本来还没什么表情的脸顿时难看了下来。 气死他了! 她是故意来克他的吧?! “……你真是,”秋澄霁脸上的表情几乎控制不住,“存心来克我的是吗?” 明鸢有点心虚。 她搓搓自己被汁水沾染上而变得黏腻的指腹,扯了片树叶擦了擦。随后,她倚靠在围墙上,蓄力一跃,轻松地跳回到了地面。 “误会误会,纯属手滑。”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明鸢往少年手上看了一眼。 见秋澄霁手上空空,根本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不免得失望了起来,一张小脸耷拉得老长,“不是说给我买饼吗,东西呢?” 大骗子,害她那么期待。 秋澄霁重重擦过自己刚刚被砸到的头,斜睨了她一眼。 “跟上。”他没好气道,“欠你的。” 屋内升起袅袅炊烟,积有薄灰的灶台已经被清扫干净,炉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置身于温馨的小厨房中,明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秋澄霁将头发束起,挽起袖子,全神贯注地揉搓着面团。 或许是由于室内的热度,他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额头上也渗出了细腻的汗珠。少年抬手拭去汗水,却不慎在脸上留下了洁白的面粉痕迹。 看得明鸢忍不住感叹连连。 没想到秋澄霁还有这种居家属性……! 当时对方喊他跟上来时,明鸢还以为秋澄霁要带她出村去买。 本还想着怎么拒绝,可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只听少年嗤笑了一下,这才开口解释,说那天的饼是他自己做的。 可把明鸢惊讶到了。 她本以为秋澄霁是在开玩笑,可如今看到对方揉面的动作如此熟悉,心里也免不得有点期待起来。 “站在那发什么呆?” 见少女一动不动,如同门神一般守在厨房门口,秋澄霁忍了又忍,才收起了自己抓一把面粉往对方头上丢的心思。 面粉是他从村外带来的,只有小小一袋,浪费了不好。 再者,谁知道如果丢点面粉,那系统会不会又抽风般想惩罚他。 “你要闲着没事干,可以进来扒拉一下柴火。”秋澄霁哼一声道:“别真把我当你家厨子了。” 明鸢摸摸肚子,从他身后绕进小小的厨房,拉一个小凳子过来坐在火堆前。 她拍拍胸脯,胸有成竹,“你放一百个心就行。” 秋澄霁面带怀疑地瞥了她一眼。 眼前的灶台与明鸢平时常见的大相径庭,显然是秋澄霁亲手进行了创新改良。 那口形似铁桶的锅悬挂在柴火堆之上,锅底被巧妙地凿出一个大洞,洞口覆盖着一层不明材质的薄纱。 明鸢左右观察,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滚烫的锅身,即刻就被高温烫得迅速抽回了手。 “难不成这就是简易版的烤炉?”她嘀嘀咕咕道,捡起旁边竹筒状吹火工具,深吸一口气后,用力对着火焰吹了一口气,试图加大火力。 “悠着点,别把火吹灭了。”秋澄霁揉完面饼,去外面洗了个手回来,抬腿轻轻踢了一下她的脚,“起开,上旁边看着去,你把灶我不放心。” 明鸢拍拍屁股,带着自己的椅子圆润地滚开。 瞧着对方将和好的面饼贴在锅边,接着弯腰,又不知道往里面鼓捣些什么,没过多久,他拿起一旁的锅盖,将整个锅口严密地盖住。 “等个几炷香时间吧。”秋澄霁掐着手指算了算,“出来外面,这儿烟大。” 明鸢连连点头。 即使秋澄霁未发话,明鸢也正准备离开这个既昏暗又狭小的空间。起初,这里的新奇感让她颇为感兴趣。但久站于此,只觉得空间压抑,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出到外面,明鸢扯过椅子坐下,拉了个伸,随口唠道:“村长家都成灰了,你们这是去哪儿谈事来的?” “村后祠堂。” 秋澄霁面上有点疲倦,说话的声音都淡了下来,“今天村子里的人都在那边,说是有人家给娃娃办满月宴,所以全村人都到那边去吃席了。” 讲到这,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嘲弄之色。 “据说今天,他们不但要在祠堂供奉的神像下,求神祝福孩子长命百岁,而且还要直接趁着这回给孩子结娃娃亲。” 明鸢有些讶异,“这才刚满月就开始订娃娃亲了?” “可不是。” 秋澄霁嗤笑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谁,“给他们急的,甚至连聘礼都下了,据说数量还不少。” 明鸢总觉得脑海里隐隐约约闪过什么。 “你进过祠堂吗,一般来说,这种地方的祠堂里不该供奉着祖宗的牌位吗?”考虑到对方说的景象与自己原有认知中的差异,明鸢又问,“神像是什么东西?” “我没进去,就在外面看了眼。” 少年的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他将下巴放入自己的掌心中,表情恹恹,瞧着有些心情不好,“那种地方我才懒得进去。” 明鸢敏感地察觉到秋澄霁似乎对于这类事情极为不喜。 但她没空探查对方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了,明鸢沉思片刻,将线索栏扒拉出来,把对方刚刚跟自己讲的几件事,全部一股脑地往里面添加。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开始慢慢有了联系。 时间到了,秋澄霁从椅子上起身进入厨房,没多久便端着一盘饼走出来。 “吃吧。”他将盘子放在明鸢面前。 从厨房里出来之后,秋澄霁似乎看着真的很困。 明鸢心里还有事,她想去证明自己的最终猜想,将肚子填饱后就催促着秋澄霁去睡觉。 给出的理由也很理直气壮,“累了就睡,不要逼自己,我还有事先走了。” 秋澄霁眯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 少年的眼神犀利,看得人无端心里有些毛。 明鸢生怕被对方瞧出自己的心思,死死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让一丝情绪泄露。 秋澄霁长得高,二人站得近,她要稍微仰头才能看清对方面无表情的脸。 只见少年微微垂眸。 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他的视线在明鸢脸上滚了一圈,数秒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半晌,他打了个哈欠,像是困了。 “少往祠堂的方向跑,那地方离树林特别近。” 少年像是随口一说,语气淡淡,像是对一切都不甚在意,“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魔/蝎/小/说/m/o/x/i/e/x/s/.c/o/m 21、第 21 章 明鸢正愁不知道祠堂的位置在哪里呢。 听到秋澄霁自己把地点讲出来了,她顿时眼前一亮,嘴里忙不迭地答好。 天色暗了下来,消失的村里人也纷纷从祠堂回来,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三五成群地交谈着,各自归家。 明鸢一路小跑,最终跑到了之前那位,在她刚穿过来时,就不幸被怪物捉走的小月家中。 原本显得有些老旧的房子如今仿佛焕发新生,门口悬挂着一对红灯笼,地面上散落着些许未清理干净的鞭炮碎屑,门窗上贴着崭新的大红囍字。 明鸢立即想到自己那天晚上蹲在这里时,曾听到过屋中传来小孩的啼哭声。 她知道那位不幸去世的小孩名叫小月。 那今天办满月宴的小孩,应该就是小月的弟弟了。 之前秋澄霁捡到的那支发簪,在二人问了一圈都没有任何消息后,明鸢本想以身上没地方放着为由就交给秋澄霁收着。 可对方却说他不喜这些东西,硬是交予了她。明鸢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将她贴身带着,说不准之后有得用。 精美的发簪和这家人似乎格格不入,就如同当时秋澄霁说的,为了订娃娃亲,这家人甚至已经提前给对面下了数量不少的聘礼一样。 听起来有些不太正常。 以明鸢的经验来看,祠堂这种地方一般来说都不会给外村人随意进入。 所以趁着现在天黑,那边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往家赶了,她便借着月色东躲西躲,最后照着地图上的点来到了祠堂前。 如果秋澄霁不说,其实明鸢都不知道还有祠堂这种东西。 虽然她手中有村子的地图,但并不是每一个点位都会被标记出来。一些比较隐秘的点位,还需要玩家手动放大地图在某一个区域寻找它,才能逐渐显现出来。 在秋澄霁告诉她祠堂位于树林周边后,明鸢立即在地图上放大了林区范围,经过一番细致查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发现了祠堂的位置。 周围参天大树密集如盖,将位于正中央的祠堂隐匿在浓密的树荫之下。 祠堂大门紧闭,一把沉甸甸的大锁横挂其上。门的一侧固定着一个形似笔筒的器具,其中插着三炷未燃尽的香烛,大约只剩下半截。 那三炷香仍在徐徐燃烧,青烟袅袅上升,弥散在祠堂周围的空气中。 门被牢固地锁住,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明鸢悄悄地靠近,试图用力抬起那把沉重的锁,希望通过蛮力将其开启。 然而,这把锁修得太过坚固,无论明鸢如何用力,甚至是模仿影视剧中贼人的手法,用发丝插入锁孔内细心拨弄,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力气,那把锁依旧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解锁的迹象。 明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由得咬牙切齿,内心有些焦灼。 随着夜幕愈发深沉,此处距离树林又如此之近,每多停留一刻,就意味着将自己置于更多不确定的危险之中。 锁打不开,她只能放弃走大门转了,从其他地方开始观察祠堂。 好在这一找,还真给她找到了另一个入口。 屋子后方开了扇窗,不知道是最后走的人忘记关上了,还是这窗本来就是开着通风用的。 总之在明鸢看到它的第一眼,很快就能确定,以自己的身形从里面钻进去,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窗户不高,明鸢手脚并用一起爬上去,进入之后纵身一跃。 祠堂内部漆黑一片,唯有位于正中央供奉神像的案几前,挂着两盏血红色的灯笼 ——没错,就是血红色。 暗红色的灯光将祠堂内部微微照亮,明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看向那尊神像。 神像似乎是青铜铸造而成,巍峨壮硕的身体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由于灯笼光线微弱,神像大部分面部被阴影笼罩,只有下巴部分较为清晰可见。 与通常神像所展现出的悲天悯人的气质迥异,眼前的铜像双眼直直地凝视着下方抬头仰望的明鸢,那目光仿佛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不知道为何,明鸢总觉得有些冷。 它的样子极为奇怪,整体虽为人形,但其身体扭曲弯曲,手部还雕刻着皱纹细节,给人一种风烛残年的老人形象。 然而,其面部却保留着二三十岁壮年人的青春容貌,和其他地方形成鲜明对比。铜像左手托举着一串类似铜钱的物品,右手则捧着一件婴儿形状的雕塑作品。 瞧着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明鸢想。 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了,明鸢后退几步,正想转身离开。 刹那间,明鸢感觉到后脑勺一阵寒意袭来,紧随其后,一股强大到无法抵挡的力量自她脚下的地面爆发,猝不及防的她瞬间被这股力量掀翻在地。 “……!” 明鸢在地上连续翻滚,直到背部撞到祠堂坚硬的墙壁才得以停下。 少女满身满脸都是翻滚时沾染的尘土,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看向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身体不禁一僵。 原本熄灭的墙边灯笼,此刻一盏接一盏地自行点亮,它们与中间的灯笼同样发出血红色的诡异光芒,使得整个祠堂沉浸在一片瘆人的红光之中。 祠堂正中央,原本静坐不动的铜像在血红色灯光的照射下,原本黯淡无光的铜制眼睛竟然在明鸢的注视下逐渐闪烁出幽暗的光芒。 铜像的头部开始缓慢转动,颈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响,而那对仿佛具有生命的眼睛精准地聚焦在明鸢身上。原本平直的嘴角此刻也诡异地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明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这是又撞鬼了。 短暂的惊愕之后,明鸢迅速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尽管心脏狂跳不止,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自己刚刚翻越进来的窗户。 只可惜,当她几乎就要到达窗口时,在血红色灯笼微弱光线的照射下,明鸢惊恐地发现,原本她进来时还敞开着的大窗户,此刻竟在无声无息间被关上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2、第 22 章 盘着腿的神像缓慢站起,瞪着它那双黄铜制成的眼睛缓慢的朝着这边走来。 明鸢竭力想要逃脱,她咬紧牙关,再度攀上窗台,用胳膊肘疯狂地撞击着窗框上的横梁。 理论上,以她的力量,打破这木质结构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现实却是,她手肘皮肤都被砸破,接触木头的地方瘀青一片,但那木头依旧坚如磐石,丝毫没有破裂的迹象。 明鸢来不及多想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从窗台上跳下,焦急地在祠堂的各个角落搜寻可能通往外界的出口。然而,除了紧闭的窗户和被牢牢锁住的大门外,明鸢根本找不到第三个离开祠堂的通道。 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明鸢的额头滚落,她的心跳几乎要跳出喉咙。那尊铜像一步步逼近,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它举起手中的婴儿和铜钱形状的雕刻品,像是在向她展示一般。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宛如3d音响的环绕效果般在明鸢耳边打转,其中带着浓浓的诱惑意味。 “想要无数的金银财宝吗,想要神仙般的不老不朽吗?” 沉闷而诡异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仿佛带有某种魔力,明鸢顿感双腿无力,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 “向神供上你的信仰,你的所有愿望,神都会为你满足。” * “做的不错。” 祠堂之外,狂风肆虐,夜色如同墨汁般浸染了整片森林,也将这鲜有人迹的偏僻角落深深淹没。 走在前方的老者眼神迷离,脸庞上岁月刻画出的沟壑在祠堂飘出的黑烟映衬下,似乎逐渐模糊不清。 他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面庞,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之色。 “选择与神明为伍,神明永远不会亏待你。”他低低赞叹,扭过头来看向身后的人,“小公子请瞧,我的样貌就是神明给予的礼物。” 身后的少年抬头,淡淡撇了眼他一眼。 他身穿一袭紧致的黑色衫衣,头发被束得高高的。面容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波澜,仿佛周围那狂风呼啸的夜晚、祠堂里弥漫而出的诡异黑烟,以及身边的任何纷扰情景,都无法在他冷漠的神色中激起半点涟漪。 “每一次的献祭结束后,神明的力量就会更加强大。”老人呵呵笑道,同时抚摸自己灰白的眉毛,“而我们也会获得更多好处。” 祠堂内红光影影绰绰,秋澄霁抱着手臂,余光看向站在阴暗处中的村长 “还要多亏你将地点透露给她。”村长感叹,“她对我的警惕心想必不少,如若这话从我口中吐出来,兴许还没那么容易将人骗到此处。” “哦?” 也就是在提到屋内的明鸢之时,少年才掀起眼皮,略有兴趣地应上他的话。 “何出此言?你二人除了那晚带路之事,难不成还有其他的渊源?” “自然。”村长笑道:“小公子不知道?她这趟过来,是来和我讨要宝贝的。” “什么宝贝?” “就是一些账本……哎呀。”说到一半,他住了口,脸上还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给她倒也无所谓,但实在是可惜,这东西过于重要了些,有人不想让我交出去。” “别人的争执,我们这些小人物就缩好自己的脑袋,老老实实地做人就好。”他哈哈大笑,“再说了,大人物说过,如若有人想将宝贝带走,让她直接消失也无所谓。” 秋澄霁也笑了。 他十分好奇地问道:“大人物是谁?” “谁知道呢,”村长答:“反正是厉害的大人物就对了,要怪,就怪她自己倒霉。” * 铜像的声音自带勾人心智的诱惑效果。 明鸢摇头晃脑,将脑内的混沌全部甩出,嘴里念着记忆中的清心咒,这才堪堪抵御那摄人心魂的咒法。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明鸢紧咬牙关,将腰间的法器抽出握在手上,用意念控制着它增长。 待铜像又一次伸手过来之际,她一个横扫,将对方手上的铜钱串一把剥开到地上。 也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材质做的,明明看着坚固无比,分明是青铜。结果它这一摔,铜钱串顿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都落了一地。 铜像的头稍稍低下,视线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铜钱串上。 不知为何,明鸢竟觉得自己从它那儿没有任何生气的眼中,瞧到了几分冰冷与恶意。 威压沉得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明鸢深吸一口气,脚缓步朝后退去。 这铜像到底是什么来头,她完全不知道。只能看出这玩意或许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或者和村中频繁出现的黑雾有着关联。 祠堂所有的出口都被堵死了,她来的时候又特地挑在周围没人的时候。这下可谓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这是你自找的。”嘶哑难听的声音从铜像一张一合的嘴中传出,带着深深的恶意。 这话落下,明鸢突然觉得自己脚踝一紧。 她惊骇地低头看去,就见几缕黑雾从地上钻出,紧紧缠绕住她的脚踝,任凭她怎么踢腿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丝毫没有放开的迹象。 不仅如此,黑雾还从四面八方的继续涌过来,分别裹住她的腰和四肢,令她无法动弹。 屋内昏暗,血红色的灯光几乎与黑雾完美映衬,在明鸢完全没料到的方向冲出,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腥臭难闻的味道在鼻尖蔓延,伴随着灯笼无风自摇曳的影子,齐齐映在明鸢脑底。 黑雾虽然瞧着来势汹汹,但其实也没在明鸢的手下完全占据所有好处。就算它神出鬼没,靠着天然的优势将人制住,但明鸢趁着手还不受控制时举着法器胡乱抽打,也靠着那几下灭了它的不少分支。 可那黑雾数量众多,仅凭明鸢一人完全消灭不动。 手中的法器开始发烫颤抖,发出不堪受负的嗡嗡声。 明鸢咬牙。 四肢被黑雾见缝插针绕上来牢牢禁锢,手中的法器再不能甩开半毫。 眼瞅着脚下地面逐渐溢出鲜血,整个祠堂像是处于某种巨物的腹部一般震动扭曲,就连空气都逐渐稀薄了起来。 明鸢憋得脸通红,只能张大嘴巴喘气,肺部火燎燎的烧。冰冷恶心的触感。从他的背上一路往上蔓延,最后停在她的脖子。 “嘶嘶”的进食声响起,和她第一天进入游戏时,听到的黑雾吸食小孩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挣扎在对方的压制下完全无法施展,正当明鸢准备拼着最后一口气与它拼命之时,铜像突然停止了前进的动作。 随着一阵类似指甲划过铜身的尖锐噪音穿过鼓膜,明鸢忽地感觉浑身一松。 缠绕住她身体的黑雾不知为何突然放开了对她的压制,此刻在空中漫无章法地挥舞着,仿佛找不到目标的无头傀儡。 而祠堂最中心处,那铜像的自头部开始出现裂痕,随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刮弄声音越来越大,它身上的裂缝也越来越多。 最后,光鲜亮丽的铜身碎了一地,露出藏在里面矮小佝偻,脸上皱纹遍布,浑身上下被烧得和黑炭差不多的,老人形状的诡异。 周围的束缚消失,明鸢大喘两口气,紧紧捏住手中的法器后退,戒备地瞧着眼前陌生的,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生物。 “……被摆了一道。” 黑炭般的佝偻老人身体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抽动几下,他的手臂像橡皮糖一般拉扯变长,在空中打了个圈后升到后背。 随着一阵像火烧过般的滋拉声响起,他从后背上撕下一张黄纸,上面用鲜红的朱砂画着明鸢看不懂的字符。 那黄纸被它撕下随手丢在一旁,在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瞬间燃起黄色的火花。 听到对方开口说话后,明鸢的脑子当机了好一会儿。 直到反应过来,道行深的怪物有着和人类无什么差别的神智后,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不过瞬间,更大的危机感便涌上心头。 之前那些散落在各处、无声无息的雾气分身,仅仅是它的表面显现。像这被藏在祠堂中的,甚至还能口吐人言的怪物,或许就是黑雾的本体。 自从铜像破碎,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之后,周围那本就腥臭的气味就变得更加熏人了起来。 随着对方步步紧逼,明鸢感觉周遭的墙壁仿佛化为了无形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引力正从四面八方拽紧她,让她无法逃脱。 明鸢死死咬牙,心中惊骇万分。 可正当她以为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之时,那物往前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它的身体颤抖,眼中迸发出怒火,甚至胜过刚刚铜身破碎时的那股气。 明鸢本还在警惕,就见对方转过身,癫狂地像是毫无理智地疯子,猛地冲到被锁上的大门前撞击。 一边撞,它的身体一边冒出黄色的火苗,烫得它发出凄厉的喊叫声,口中毫无章法地喊着明鸢听不懂的话语,刺得她耳膜生疼,脑袋嗡嗡响,身体像被针扎了般难受。 大门上虽挂着沉重的锁,但再怎么沉重,也改变不了门是木制的事实。 它恶狠狠地撞击,一下比一下重。池塘似乎也感受到了供奉对象的焦躁,定住她的那股吸力消失,转而像受惊的动物那般颤抖起来。 “轰”地一声,大门被撞开。 明鸢瞠目结舌地注视着那个如疾飞之箭般的身影瞬间破空而出,穿越屋门,转瞬消失在视线之外。紧接着,屋外传来一阵阵金属撞击的动静,声音清晰而激越。 不知那是法器还是什么东西,明鸢乍一听到那声音,瞬间感到全身上下积蓄已久的疲惫与无力瞬间消散无踪。尤其是此前因受到怪物诡异音波操控而陷入压抑混乱的大脑,此刻也在顷刻间挣脱了束缚,恢复了原有的清醒与理智。 她迅速借助已恢复原貌的墙壁支撑起身体,毫不迟疑地朝着屋外猛冲而去。 外界的森林景象与她初入之时已然大相径庭,原本风平浪静的氛围被彻底打破。此时,祠堂四周升腾起一股诡异的黑雾,这浓厚的雾气如同巨蟒盘旋缠绕,弥漫在天空与大地之间,形成一道庞大的半圆形屏障,将这一隅小天地严密笼罩其中。 而在屋外,被黑雾吹起发梢的少年伫立在原地。狭长的眼睫低垂,掩映着一双深邃如夜潭的黑眸。 纵使脸色略微苍白,却也掩盖不住他精致的脸庞。魔/蝎/小/说/m/o/x/i/e/x/s/.c/o/m 23、第 23 章 林中的风声愈发狂烈,那股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在整个空间,即使连树木原有的清新香气也无法掩盖。 门外的少年孤身挺立在风中,衣袂随风猎猎作响,飘荡在半空之中,身影在月色与风声中显得格外显眼。 突然见到熟悉的人,明鸢惊得喊出声,想也没想:“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慵懒的眼睑微微抬起,淡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她的方向。 等再靠近一点,明鸢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空手来的。 他一只手牢牢钳制住了村长的咽喉,如同拎着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死物,将村长狠劲地踢倒在地,并在地上拖曳前行。 之前还一脸得意的村长此刻面如死灰,他双拳紧握,竭尽全力想要掰开那几乎让自己窒息的铁腕,徒劳无功地挣扎着想要从少年的掌控中挣脱出来。可每动一下却被少年不耐烦地再度掐上。 “再动一下,我现在就弄死你。” 秋澄霁“啧”了一声,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耐烦,力度随之增强,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过度而凸显出来,“给我老实点。” 由于呼吸困难,村长被迫半跪在地上,那张饱经沧桑的老脸上已经憋得紫红一片,就如同熟透的猪肝颜色。 明鸢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不知道二人究竟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但刚刚还对她满脸杀意,差点就在那间小小的祠堂中将她了结了的怪物,却明显失去理智了起来。 它再次尖叫一声,猛地朝着站在祠堂外的,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的秋澄霁冲去。 在二人即将相撞的那一刹那,秋澄霁提起手中被擒的村长,轻巧地躲过对方这一击。 他手腕翻转,在空中结印。霎时祠堂四周亮起强光,同时风声大作,鸟雀哀鸣与振翅声此起彼伏。 “用活人祭祀做法,好一个被供奉的神明!”少年大笑出声,一个松手,猛地将已经开始翻白眼的村长砸入四抹亮光之中。 触及到活人肉身,那片地面颤抖不止。而狼狈趴在地上,满头尘土的村长不甘地嘶吼出声,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布满血丝,不敢置信地瞧着他,“你?!” 面前的少年依旧脸上依旧还是那事不关己的表情,和之前那一个站在祠堂外,和他畅想未来美好情景的人没什么不同。 他目眦欲裂,哑着嗓子大吼,“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只要献祭她,你想要的都可以拿到……” 说着,他抬手指向明鸢。 “谁和你商量好了?” 秋澄霁冷笑一声,趾高气昂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子,十分嚣张的朝对方挑了挑眉。 “骗你而已,你不会真信了吧?” 明鸢撑着门槛,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这点距离既能保证她能听到那边人的对话,又能在有危险时第一时间和他们拉开声距,保证自己不被突然袭击。 她看向秋澄霁,胸腔里的心跳还没平复过来,面上流露怀疑,“这是什么意思?” 秋澄霁撇了她一眼。 “这不是来救你了吗?”他笑笑,“待会再说。” 活人落入亮光中,触发第五道光束。而在其中的村长身体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打着滚,七窍开始缓慢往外溢出鲜血,阵阵凄厉的哀嚎响彻夜空。 而那从铜像中分裂出来的,长相酷似黑炭的老人则双目猩红。它在村长落入光束中后就停止了对秋澄霁的攻击,转而疯狂地往光中撞击,眼睛死死盯着躺在那里哀嚎挣扎的村长,嘴中发出焦躁的咯咯声。 它想闯进去,但每往前冲一步,四角连结而成的光就会把它狠狠弹开。随着村长扭曲的动作加剧,那黑炭般的诡异身上的雾气便越来越浓。 瞧见那玩意如此在乎村长的死活,甚至已经到了忘记他们的程度。明鸢忌惮地缓慢移动,直到挪到秋澄霁身后,视线落在面前人的背上,她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问。 秋澄霁像是这才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似的,少年回头,朝她挑挑眉。 他嗤笑一声,看似是说给她听的,实则余光一直落在另一边,蹲在光圈外惨叫的老人身上。 “你瞧,那边有个蠢货,在下连命蛊之前,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保住蛊主。” 秋澄霁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献祭阵都用得不熟,现在不会破阵了吧?” 明鸢总觉得自己似乎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到了些许幸灾乐祸。 不知道那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没过一会儿,地上村长的动静减弱。苍老的脸色全是不甘的神情,胸口大幅度起伏,脸色惨白,已经到了进气多呼气少的程度。 而外面黑炭般的鬼怪老人撞击的力度也逐渐变小,其庞大的身躯开始慢慢萎缩,最终如同一只受惊蜷缩的幼虫,瑟瑟发抖地蹲坐在地。它的躯壳颤栗不已,先前那震耳欲聋的嘶吼与尖叫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归于寂静 明鸢看着看着,不自主地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虽然眼前的场景并无直观的恐怖元素,却莫名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不知为何,此刻她的内心深处莫名充满了恐慌与困惑。 心跳毫无理由地如擂鼓般砰砰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胸膛。身体上传来的不仅是寒冷与战栗,每一个毛孔都在紧张地收缩。 此外,她还能感觉到汗水沿着脊背滑下,湿润了衣物。 看够了这场闹剧,秋澄霁嘴角一扯。 利剑出鞘,毫无半分怜惜之意地冲向地上蜷缩的诡异。 察觉到劲风袭来,那怪物抬头,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 “你知晓如何破阵,为何不早日提醒?”它咬牙切齿,手一伸,地面上猛地窜出众多黑雾。 黑雾的数量前所未有之多,提剑的少年似乎也未料到对方还能如此挣扎,跃上空中的身形顿了顿。 黑雾带着不死不休地意味朝着他猛烈攻击,秋澄霁脸色猛地变化,侧身试图躲过攻击。 可对方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他一个失误,被黑雾立刻钻了空子。 脸上被擦过不少或深或浅的伤痕,胳膊,腰部,只要是能攻击的地方,全被黑雾气势汹汹地穿过。 空气中源源不断地蔓延出鲜血的气味,可纵使被如此伤到,少年也还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一般,甚至连一瞬间的皱眉也无。 怪物哈哈大笑,带着鱼死网破般地癫狂,“永生……破坏我永生计划的人,都得死。”它猛地加大攻击,“就先拿你的鲜血开阵!” 空中鲜红的血液犹如雨点般飞溅开来,因为秋澄霁的动作幅度过大,几滴血珠竟不受控制地溅落在了明鸢的脸颊上。 她抖着手,将脸上的血抹掉。看着手上残留的殷红血渍时,明鸢心跳蓦然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当心!”明鸢朝着他大喊。 空中的少年嘴边溢出鲜血,他眼神凌厉,沐浴着血腥味,嘴角甚至还提起笑容。 手中利剑挥舞,在他身侧形成无人能近身的屏障。秋澄霁猛地一刺,竟是直接冲破眼前黑雾围绕的重重保护圈,剑尖直直朝着那怪物的面颊而去。 “想永生,想有着与年轻人相差无二的面庞?”他嗤笑道,“那我且来帮你毁去你这张老脸!” 刚刚还占据上风的怪物,此刻在秋澄霁手下竟是毫无任何反手之力。他将剑刺入怪物的脸,像搅弄肉馅般旋转着手腕。 那怪物爆发出凄厉地叫声,它想跑,可少年却另一只手突然往它胸前一拍。亮光闪过,它倒在地上,除了嘴还能动之外再难逃跑。 明鸢的手抖个不停。 她骇然地看着眼前一幕,口中的呼吸都有些急切起来。 此刻的少年全身浸染在一片赤红之中,宛如刚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魔。他神情比起那怪物更为癫狂,嘴角拉着扭曲而病态的笑容,瞧着不似以往那般形象,变得越发陌生而恐怖。 “秋澄霁!” 明鸢心惊,总觉得他此刻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再次焦急地喊了他一声。 听到她的呼唤,秋澄霁的动作似乎停了一瞬。 少年的嘴角向下撇了撇,将手中的剑从面前怪物的脸上抽了出来。 怪物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原本勉强能辨识出人类轮廓的脸部,此刻已彻底扭曲变形,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洞,从中不断流淌出汩汩如墨的未知液体。 “对了,还有你呢。” 秋澄霁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少年的眼角泛起一抹异样的红潮,明鸢紧张地注视着他步步逼近,看着他对自己绽放了一个难以言表的笑容。 接着,她眼前一黑。 少年冰冷的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低沉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对方暖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使得明鸢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还有东西在他们手上,对吗?”他笑道。 看着明鸢在被他覆住双眼后变得僵硬且静止不动的样子,少年眼帘微敛,身体稍向前倾,唇瓣几乎就要贴上她的耳垂。 他的声音低沉,靠在明鸢耳边时,蛊惑之意比之前在祠堂时,她遇到的鬼怪更烈,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妖邪。 “我帮你杀了村长,从他手上把你的东西抢回来,如何?”魔/蝎/小/说/m/o/x/i/e/x/s/.c/o/m 24-30 第24章 骗你的 明鸢喉结滚动, 瞬时呆立原地。 直至秋澄霁因迟迟未等到她的回应,撤下手并再度背向她迈步走向阵法,她才从短暂的失神中醒过神来。 她想阻止, 却也从刚刚的情况中看出, 村长和怪物定是一伙的。二人不知已经做过多少坏事,她似乎并没有什么阻拦秋澄霁的理由。 少年悠然自得地踱步四光束中的其中一道前, 明鸢晃晃脑袋,远远看着他抬起手, 没有一点犹豫,十分干脆地咬破自己指腹。 手指被咬破的地方迅速冒出鲜血,秋澄霁弯下腰, 脸色表情愉悦, 嘴里还哼着听不出调子的歌,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指腹的血在地上比划几下,接着画了个明鸢看不懂的图案。 光束熄灭, 秋澄霁走入阵中, 毫不客气地将地面上只剩下一口气的村长提起来。 “想活吗?”他微微眯起眼, 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脸上混杂着血痕的表情瞧着额外压迫, “把账本交出来, 留你一条命。” “我交,我交。” 村长本就是贪生怕死之人,早先才会选择与怪物达成交易。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面对只是交付物品的要求, 他立刻应承下来, 声音颤抖不已,眼中满是恐惧, “就在祠堂柱下,往右走第五块地砖下面。” 在得知地点的瞬间,明鸢迅速作出响应,立即快步冲向祠堂内。 拖得越久,变化就会越大。 秋澄霁则抬眸,漫不经心地朝她进入祠堂的身影投来一眼,面上表情不明,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少女匆匆忙忙地从祠堂内走出,气息略显急促,发丝与额头上的汗珠交织在一起,紧贴着肌肤。 她却浑然不觉,一脸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上的东西,“找到了!” “很好。” 秋澄霁满意地弯了弯眼睛。 见他脸上表情和缓,村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抬起自己被折磨得青黑的脸,艰难地摆出一副谄媚模样,“那现在……” 秋澄霁嗤笑一声。 他并未就此松手,而是扯着村长离开法阵。在对方松一口气时,手一松,突然将他往蜷缩在地上的怪物方向丢去。 毫无防备地村长哀嚎一声,和地上的怪物相撞,最后翻了个滚脸着地。 “喂,”他用脚踹了踹地上的怪物,戏谑道:“我看你道行应该由五十余年了,就这样结束,会不会不甘心?” 怪物的脸已然被毁,它甚至连黑雾都放不出来,只能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听到秋澄霁的话,它才有点反应,头微微抬了抬。 “我饶你一命,但他,我定要杀。”眼瞅着村长的脸猛地变白,秋澄霁又道:“不过,我可以为了破了你们的连命蛊,前提是你亲自杀了他,怎么样?” 他笑得开心,说出口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免不得一颤。 明鸢不敢吱声,她总觉得这个时候的秋澄霁瞧着有些陌生。 那怪物的脸部已遭严重损毁,无法辨识其真实情绪。此时,村长尽管身上伤痛未减,却仍强忍痛苦,一把抓住身边的怪物,嘶声道:“别轻信他的话!他能诓骗我,就也能骗你……” “信不信由你。”秋澄霁哼一声。 “我信。”怪物嘶哑着声音开口。 得到心中所期待的答案后,秋澄霁大笑两声,甚至蹲下身,亲密地拍上它的肩,“识趣,我这就帮你解蛊。” 他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一张预先备好的黄色符箓,嘴中念叨着明鸢听不懂的词句。 接着,秋澄霁将黄符打在村长胸口,眼神闪烁,“开始吧。” 符箓发烫,烫得怪物倒吸一口冷气。但在察觉到身上的连命蛊当真失效后,它脸色一变,眼中滑过些许害怕和忌惮。 “连命蛊一成,除了死亡之外再难破蛊。”那怪物忌惮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秋成霁敛了笑,不耐烦地将剑提起指它。 “我自有我的机缘,还不动手,你在做什么?”他威胁道:“快点,别逼我亲自来。” 怪物咬咬牙。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叫,怪物骤然向村长发起攻击。那面目全非的头部猛地压在村长颈部,其表面流淌的黑水犹如腐蚀性极强的酸液,一触及到村长,就令对方的肌肤即刻发出类似火烧般的嗤嗤声响。 村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那怪物的身体犹如拥有恐怖弹性的黏性物质,瞬间将村长紧紧缠绕住,其尖锐如刀的指甲深深刺入村长体内。 血液瞬间四溅,斑驳的红渍在地上蔓延开来,明鸢眼前所见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不知过了多久,明鸢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节奏。 她努力集中视线朝前看去,只见村长已然断气,身躯横陈在地,双目圆睁,瞳孔中映射出临终前的极度不甘与被背叛的愤懑。 那怪物缓缓从他身下滑落下来。 “死了……”怪物抬头,身体微微颤抖。 “很好。”秋澄霁凝视着眼前的场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脸庞上那一抹鲜艳的血迹似乎已经干涸,停留在眼下的位置,更凸显出他眼眸深处的黝黑。 “你走吧。”他和颜悦色,“我这个人,最讲诚信了。” 怪物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内心窃喜不已。它未曾料想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单纯易骗,竟真的打算放它离去。 想到此处,它激动地颤抖着身体站了起来,就欲迈步逃离现场。 目睹对方果真放任怪物离开,明鸢情急之下脸色骤变,完全不顾及秋澄霁此时骇人的状态,果断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急切,“那可是害人无数的怪物,怎能就这样……” 话音尚未落定,那怪物的身体突然抽搐,眨眼间便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 它的躯体开始扭曲,随后诡异般地拉伸延展,在半空中犹如随风飘摇的柳枝般摆动不定。 最终,那些由其自身形态转变而成的长条状物瞬间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它疾冲而去,最终将其全身上下尽数穿透。 怪物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再无任何动静。 明鸢呆住了,下意识松开了自己抓住秋澄霁衣袖的手,人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和秋澄霁拉开一定距离。 少年似乎完全不在意她刚刚的事态,明鸢眼睁睁瞧着秋澄霁迈步向前,嘴角始终压抑的笑意此刻终于决堤般爆发出来。 他仿若失去了理智般仰首,径直站在那怪物面前狂笑不止,笑声之大,以至于泪水也顺着脸颊滑落,将原本干涸的血迹重新润湿,血泪交融的画面布满了整张脸庞。 白皙面孔上醒目地洒落着让人触目惊心的艳红,整个人的状态近乎癫狂。 不知道为何,明鸢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此刻秋澄霁和平日完全不同。 就最近的相处下来,她眼中的秋澄霁虽时常情绪多变,性格亦是阴晴不定,但总体而言,仍给人以基本正常的感觉…… 不像现在。 癫狂,毫无理智,像是发病,又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令她莫名脱离了危险,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对不住了。” 他噙着泪水,嗓音却柔和如丝,那语调仿佛在低语情话,又似乎带着嘲讽的意味。少年独自立在原地自言自语,仿佛是在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倾听者。 “刚刚骗你的……我这个人,其实最没诚信了。” * 虽然在外人看来,将邪祟收服似乎很是轻松。可只有秋澄霁知晓,自己内里如今究竟有多难熬。 那怪物道行不浅,且这些年在村中,一直有村里人共同联合起来送食养分,应对起来实属有些困难。 将妖物伏诛后,他隐隐有些站不住脚。将残局丢下,任由它人处置后,秋澄霁一个人回了房。 月光阴冷朦胧,微弱的光线撒入屋中。四周安静得过分,连鸟鸣声都无,唯有风的呼啸和树叶间的瑟瑟摩擦声在夜色中回荡。 他步子有些踉跄,虽然面上的表情维持得很好。可在进了屋子的那一刻,膝盖突然一弯,整个人直直地栽倒在地。 体内阵阵剧痛难抑,嘴角开始渗出丝丝血迹,随后血量逐渐增多,很快便在地上扩散开来,形成一大片醒目的猩红。 这一幕并未被任何人看见,在将妖邪斩杀之时,脑内的系统突然发出了几道他从未听过的,类似与打更人敲钟的声音。 接着,对方和他说,目前第一个主线任务已经完成。而之后,系统需要闭关升级一段时间,将在三日后回来。 而他也获得了系统的补偿。 现如今,世间妖物横行时间已久,而各大世家发展迅速,早已垄断一切机缘的所在之处,即便是残羹冷炙般的机会也被他们悉数霸占,完全不给散修留下活路。 而那系统交予他的东西,正巧就是还没被世家发觉的,离此处最近的机缘所在之处。且为了能让他顺利获得,对方甚至还大手笔地给了他一张保命符。 保命符,顾名思义,可以在人受到妖物重创之际扭转乾坤,抵消掉那致命一击。 此物十分珍贵,单是绘制此符咒所要消耗的心力与精气,就足以令任何一位顶尖大师耗尽修为,甚至可能因此而再也无法提笔绘符。 秋澄霁很是讶异。 他幼时曾在书上看过此符的形象,自然一眼就认得出这物,也证明了系统并无骗他。 能轻易将这种东西交予他的系统,似乎来头比他猜想的还更为可怖。 秋澄霁想。 第25章 他还挺有料。 突然获得对他来说可以算是宝贝的存在, 秋澄霁强忍着身体传来的剧痛,一脸珍重地将此符收好。 如果…… 如果他好好听话,在那系统存在的时间内, 同它说的那般手下留情, 去佯装讨好她人,所获得的奖励就能如此丰厚, 那他也不是不能干一段时间。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是他赚了。 少年盘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部紧紧靠着坚实的门扉, 闭眼仰头着,试图运用体内残存的力量,将不断往外溢的血液逼回。 他自幼时父母双亡, 此后又因种种变故颠沛流离, 身体也在其落下了病根。 这病古怪,平日里不会发作,出现的时机也很少。但每次只要出现, 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身体疼痛难忍不说, 人也会像癔症了一样失去理智。 病的时间长了, 他也不是没找人瞧过, 让医师在他病发时待在他身边观察。 后来等他清醒了, 对方告诉他,这东西叫做心魔。 这玩意没法根治,再加上发病时间不定,就算他自己想抑制, 身体也不怎么听他的使唤。 今日亦是如此。 在他低估了那怪物的实力, 并被对方重击了后,曾深深烙印于他记忆深处的梦魇如同溃堤洪水般汹涌回荡。 熟悉的恐怖场景瞬时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 混沌感席卷脑海。恰在此刻,潜藏心底已久的心魔犹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趁隙破浪而出,开始与他展开一场激烈的肉身争夺战,疯狂地试图篡夺他对身体的掌控。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那股嗜血的欲望达到最高。挑逗,哄骗,那些曾经的阴暗面被放大,平日里他心里想的,但是会思考一番的做法在此刻失去了控制,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就像是后背上趴了个人,那人凑近他耳边,一直一直重复着没事。 他想做什么就去做。 就算把所有人杀了都没什么关系。 心魔及其难以控制,对方狠起来,甚至会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伤害,更别提身旁的人。 当时在场的人还有明鸢一个,他在少女身上有利可图,所以暂时并没有解决她的想法。 趁着心魔还没完全控制他的所有神智,秋澄霁强撑着身体回了屋子。 地面上的鲜血温热,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朝着床榻爬。手掌上全是从手臂滑落的鲜血,撑在地面上时,那滑腻的感觉令人反胃。 眼前的一起仿佛都变成了虚幻,耳边的声音不停地呼唤他名字,一声接着一声,连音色都同他无二。 “睡吧,睡吧。” 那声音诱哄他,“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把你的身体交给我,睡吧。” 秋撑霁的眼皮慢慢变重,身体逐渐失去力气,就连眼神都开始涣散起来。 “……睡着了吗?” 他猛地睁开眼睛,本来还一片混沌的脑子在听到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后,瞬间清醒了过来。 和那在他脑海里诱惑的音色不同,这声音熟悉,由屋外传来。 但他脑子如今不太清醒,虽然知道这声音自己似乎认识,但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到来者是何人。 明明不应该开门的,应该就就这样装下去,假装自己已经睡了的。 可不知道为何,他的手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完全不听他使唤地动了起来。 少年抹了一把脸,任由地面上的灰尘和血迹糊在自己脸上,抬手艰难地拨弄了一下门栓。 门开了。 透过那半掩的门,他看见屋外的月色依旧淡淡。 因为是租的废旧屋子,所以院子里一片荒凉,除了稀疏丛生的野草在风中摇曳外,再也寻不到任何其他绿色植被的存在。 夜色已深,夜风强劲,草丛在风中微微弯腰。而站在门外的少女手里空空,一人独自敲开他的门。视线与他交汇的那一刹那,眼睛犹如发现珍宝般熠熠生辉。 不过短短瞬间,在瞧见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后,少女脸上喜悦的表情迅速变化,瞧着隐隐有些讶异,“你的脸上怎么这么多血?” 是明鸢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人惊奇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仓促移开。秋撑霁呼出一口浊气,垂着眼眸,声音嘶哑,“有事?” 明鸢仰头,瞧着秋澄霁此样,免不得心中有些忐忑。 对方这个样子瞧着吓人,且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在林子里时更为差劲了许多。 是伤口恶化了? 光是看对方的状态,她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明鸢挠挠头,看向秋澄霁的目光中带着犹豫,“你没事吧?” “说吧。”秋澄霁闭上眼睛,没回答她的话。 自从明鸢出现之后,他耳边那道声音就小了许多,够撑着他恢复理智。 他知道明鸢爱干净,照理来说现在解决掉了妖邪。他的设想里,对方这个时候应该回屋处理身上的污秽才对。 如今前来,或许是还有什么要事没有解决。 这般想着,他一边说,一边推开了大门。 少女伫立在屋外,显然被夜晚的凉风吹得有些寒意。她双臂紧抱胸前,不时地上下摩擦以求暖,鼻尖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秋撑霁看了她一眼,脑子还停留在系统存在的时候,下意识地喊对方进屋。 在话说出口后,他这才记起,系统如今不在,他没必要再装模作样。于是那强忍疼痛、刻意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 明鸢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这些小细节。 她这趟过来,的确是有事找秋澄霁的。 在解决掉妖邪,离开林子后,系统提示这个主线任务已经达到尾声,只要最后收一下尾,她再将整个主线的线索串联起来提交,审核通过后就能结束了。 不过在明鸢想提交线索的时候,几次尝试,系统却一直提醒,说她的线索收集还不够完善。 正当她一点头绪都没有之时,后脚屋门就被人敲响。 想着这或许和最后的线索有关系,她关闭面板,然后匆匆来到门口打开门。 敲门的人是之前的小女孩。 她说,村中的人大部分都和邪祟有着交易关系。如今那邪祟被杀,他们获得的所有好处也因此消失。 现在村里人陷入了恐慌,而她在瞧见他们的变化后,得知鬼怪已被消灭,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出了村,喊了人去伏妖司报案。 村子离官府虽算不上近,但因为这些年内村中人因为利益之事而过于显眼,所以伏妖司那边也略有耳闻。 小女孩告诉她,她不确定那些人是否也有参与其中,但前些年不是有人去报过官,但最后一般都不了了之。 这次也是想着妖邪已死,所以才想试试对方到底管不管,赌一个可能。 毕竟妖邪害人,当朝律法有规定,如有人同妖邪勾结,一律需打入大牢。 小女孩担心伏妖司再次不作为,想到她既然有着可以灭妖的通天本事,所以过来喊她,希望她能过来撑场子。 所以才有了她过来找秋澄霁的这一趟。 但看到对方这般虚弱,甚至像是下一秒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晕死的状态,明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晾着伏妖司的人一会儿。 先将秋澄霁安顿好了在说。 她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意图扶住秋澄霁的胳膊。同时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时刻注意他脸上的表情,“你先……到床上躺着?我给你拿止血散,你屋子里有吗?” “……啧。” 秋澄霁有些烦躁地深吸一口气,但瞧着对方此刻期待的模样,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还是同意了,“好。” 他闭上眼睛,给少女指了指止血散存放的角落。 那是之前他从村长家中顺带拿走的,没想到却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现在的确没什么力气,虽然不太喜欢别人碰他,但明鸢目前看来对他似乎构不成什么威胁。 任由对方搀扶他到床上,秋澄霁闭着眼睛冷静了好一会,直至明鸢翻找出止血散,生疏地在其脸部伤口上撒上大量药粉时,他才被那疼痛给刺激得睁开了眼。 粉尘瞬间呛入他的口鼻之中,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原本就已经极度不适的胸腔,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疼痛加剧,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肋骨即将断裂般剧痛难忍。 “你搞什么?”秋澄霁因呛咳憋得面色青紫,待喘息稍稳,眼圈已泛红,嗓音破碎,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委屈。 少年怒视着她,手紧攥着身旁的被角,手背因过分用力而暴起青筋,整个身体因情绪波动而不禁颤抖,“想让我现在就死啊?” 明鸢在药粉撒上去的那一瞬间心里就暗道了一声不好。 在瞧见秋澄霁痛得都骂人了,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恨不得将她吃掉似的之后,她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讪笑两声,试图圆场,“手滑。” 对方明显不信她的话,少年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抬手抢走她手上的药粉,没好气道:“我自己来。” “哦。”明鸢挠挠头,任由手中的东西被对方夺去。 这么一气,等秋澄霁回过神了,突然发现那一直在自己耳边环绕的声音居然不见了。 本还昏沉的头逐渐轻松,身体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也消失了。虽然此刻的他还是很虚弱,但能感觉得出来,四肢正缓缓地回复力气。 注意力一直在明鸢身上,被对方这么一气,那刚刚发作没多久的心魔竟是隐了回去,重新窝了起来。 意识到这点的秋澄霁有些惊异,拿着药粉瓶子的手顿住,他看向不明所以,站在床头眼睛不眨,紧紧盯着他看的明鸢,眼底闪过思索,还有些不明的情绪在转动。 不过很快,那些思绪被压下。即使对对方居然能影响到自己一事感到不解,但他开口时,话里却只字未提这个话题,“我好多了,有事快讲。” 明鸢盯着他,心中思索了会儿。 刚刚秋澄霁那一气,脸红起来,整个人瞧着鲜活了不少。 且比起开门时对方的虚弱,现在的他眼神里情绪饱满,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中气十足,似乎确实如他所说,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虽然对于秋澄霁恢复的速度感到惊奇,但既然对方好多了,那她也不拖,将来意全盘拖出。 说完后,看着秋澄霁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明鸢问:“你要过去看看吗?” “去。” 等身体差不多能自主活动,身上的疼痛也抑制在他的可承受范围后,秋澄霁从床上坐起。 少年下床站直,但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他身形摇晃了一下,腿一软,竟是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了倒。 吓得明鸢伸手,一把揽住对方的腰肢。 “……” 手下的触感硬邦邦的。 明鸢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 看不出来,他还挺有料。 第26章 没良心的东西 秋澄霁沉重的身体重重压在她身上, 少年沉重的呼吸压在她的身侧。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脸上,让明鸢短暂地顿了顿。 直到对方咬牙,竭力压制, 却仍能听出恼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手往哪放?” 吓得明鸢连忙松手,后退两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等重新站稳, 她抬眼望去。 就见秋澄霁眼睫轻颤,脸上浮现不太明显的尴尬与恼怒。少年紧紧抿着唇, 一言不发地推开她,迈步朝前走去,语气生硬, 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跟上。” 明鸢摸摸自己的耳垂,上面似乎还有刚刚气息留下的潮湿温热。 听到秋澄霁说话,她回过神来, 将这点小不自在抛在脑后, “哦哦”两声, 追在他后面出了门。 明明刚刚还差点站不住脚, 可等离开屋子, 秋澄霁的脚就像是装了风火轮一般走得飞快。 明鸢在后面紧赶慢赶, 好不容易才追上对方的脚程。 已至寅时,本是人群酣睡时分。可明鸢一路走来,就见有人居住的屋子里皆是灯火通明。就算她站在外面,也仍可以听到屋内喧闹的人声。 尖叫, 打砸, 哭喊,各种噪音汇集成洪流, 冲击着耳膜,震得人耳朵生疼。但即便是如此,路上却除了她和秋澄霁之外,就再也没见到有任何人的踪迹了。 无论屋内如何喧闹纷扰,仿佛所有人都默契地遵守着某个无形的约定,竟无一人迈出房门半步。 瞧见这反常的一幕,明鸢先是纳闷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知晓这或许和今晚的事情有关,她不做多想,只是跟着秋澄霁朝着村头走去。 等到地方,老远便看见两个作相同服饰打扮的青年靠在村口的巨石上。二人皆是头发散乱,瞧着像是刚睡醒没多久。 离近了,明鸢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呵斥的声音,“大晚上的也不嫌麻烦,就不能明早再来喊人吗?” 夜色黯淡,周围除了明鸢视野内的人外便再无活物。 被训斥的小女孩一人站在他们面前,唇抿得死紧,小手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见到姗姗来迟的二人后眼前一亮,“你们来了。” 听闻这声,刚刚还一脸无所谓的年轻男子二人回头,其中一人嘴上还十分不客气道:“那鬼怪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收服的,你们也不要轻易听信他人说的那什么鬼怪能收服的谎话。要我说,你们就乖乖窝着,别惹那鬼怪生气不就行……” 话说到一半,说话那人的视线落在浑身是血,看起来宛若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来的秋澄霁,那副惨烈的模样瞬间让原本即将出口的训斥硬生生地卡在喉间,转而被他艰难地重新咽回腹中。 而小女孩也是到此刻才看清秋澄霁的模样,见他浑身血污,知晓这趟对二人来说定是苦战,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找我?”秋澄霁问。 瞧着对方此时的模样骇人,那二人心中隐隐暗道不好。他们站直身子,先前那股懒散消失,脸上摆出一副正经模样,“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小公子,我似乎并未在附近见过你,你是何人,又是从哪儿来,今夜为何出现在此地?” 明鸢这趟受的伤不算重,身上的血迹少,不像秋澄霁那般明显,更多的还是灰尘,所以那二人并未给她眼神,只当她是来陪同的路人。 明鸢记得小姑娘曾经说过,伏妖司的人与村子有着利益勾结。之前她还未有真实体验,现如今一瞧,这二人明明知晓他们此次前来正是为鬼怪一事,可一开口问的不是相关事宜,反倒是来盘问起了他们的来历。 她听得直皱眉,正当在心里对二人批判时,就见秋澄霁扯扯嘴角,毫不拐弯抹角,“我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我撞鬼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其中一人辩解道,不过瞧着并未多为难,“那鬼怪在村中蛰伏多年,其实力强劲,非是我们小小普通人能奈何得了的角色。” “所以,你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另一人道,“如若硬是要赖在此地不走,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们说的轻巧,且表情正常,似是这样的话已说过无数遍。 二人像是认定了他们对此事毫无办法,殊不料秋澄霁嘲讽般哼笑两声,“那倒不必,如今鬼怪已伏诛于我手之下,想必之后都不劳各位出动了。” 听到这话,二人的表情略有变化。 不过他们似是不信,嘴里说着“如果这样定是再好不过”,可行为上倒是半点不让,拨开站在面前的几人就要进村。 明鸢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一问,那二人便道:“村中出事,我们自是要去寻求村长帮助。” 秋澄霁听闻这话笑了,他自是知道村长如今的去处,但还是故意道:“那你们去吧,我们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还请第一时间喊我们。” 几人没太在意他的表现,二人似是对村子很是熟悉,都不用怎么指路,目标清晰,直直往那原本是大宅子的方向走去。 再看到那遍地狼藉,只剩下一地瓦片的地皮后,二人面上短暂出现了迷茫的神情。 明鸢并不知道村长一家如今住在何处,所以没吱声。倒是秋澄霁跟在后头给他们指了路。 两人虽然略有怀疑,但在跟着他去后敲门,瞧见来开门的确实是村长家里人时,心中那点不安也一起烟消云散了。 明鸢看着他们和开门的女孩说了什么,接着,那女孩侧身,让他们进屋说话。 明鸢瞅了一眼,认出那是村长家的女儿。 天黑,再加上离得有些远,所以她并没有看得多仔细。 只是瞧着那孩子不知为何驼着背,动作也比往常慢了几分。 她想,或许是因为半夜被吵醒,人还困倦着吧。 门被关上,明鸢摸摸鼻子,越想越迷糊,纳闷道:“明明是我们撞鬼,他不找我们了解情况便算了,为何要去找其他人说话?” 小女孩在旁边哼哼,她想,那可不是这样嘛,这些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这趟来也不是真抱着处理问题的心态,怕是去找人告状,让其他人来扮黑脸训斥人的。 见着伏妖司来的二人在屋中半天不出来,明鸢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在村中的经历,突然记起那位在她进入游戏之时,家中女儿被鬼怪害死的人家,住处似乎就在这附近。 她能确定这家人同那鬼怪定是也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明鸢喊过秋澄霁,见对方回头,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呲着牙对他笑,“我想去那边看看。” 秋澄霁随意往她指的方向一瞥,认出那边住的是谁,他点头道:“随便你。” 他要在这里守人,明鸢有自保能力,对付几个普通人应该不成问题。 思到此处,想到对方胆大鲁莽,连自己一个人闯那明显有古怪的祠堂一事都做得出来。怕节外生枝,出现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事故,他又皱眉叮嘱道:“稳着点,别乱来。” 明鸢查看自己的背包,之前她将那突然出现在村里的华贵簪子收在游戏背包中,可现在打开一看,里面却空无一物,像那都是她的幻想一般。 某种可能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朝着秋澄霁点点头,让小女孩跟着对方在此地等待,自己则是点着张火折子,半摸黑地朝着隔壁屋子踏去。 少年垂头,等了几秒。 见她没说话,他这才缓慢抬头。 视线牢牢锁定在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秋澄霁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哼了一声,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眼眸中矛盾情绪交织翻涌。 或许是因为周围安静得让他有些难受,又或许是他脑子还不太清醒。 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提高了嗓音,朝着明鸢喊道:“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记得大声点儿。” “别惹了事不说,闹到最后,又得我火急火燎地来收拾。” 明鸢本就因为任务还未彻底完成一事而感到苦恼。 她不说话,并不是因为不想理秋澄霁。而是因为事情还没办妥,心里装着事,所以没太注意对方在干什么。 直到秋澄霁说出这番话。 明鸢颇感困惑地抬起眼眸,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她迟疑了片刻,语气犹疑询问道: “我何时惹过事,还让你来收拾残局过?” 见对方不认账,秋澄霁斜睨她,反问,“难道没有?” 明鸢沉思片刻,确信自己行事皆有其合理之处,便理直气壮地直了直自己的腰板,“对。” 停了一会儿,她又认真道:“你休要污蔑我,也别自作多情,我所做的一切皆有我自己的考量与安排。” 秋澄霁被她那句“自作多情”噎得一滞,原本苍白的脸庞因愤怒而泛起几许红晕。 她说他在自作多情。 没良心的东西! 他也是多嘴,偏要在对方走时嘴贱说话。 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第27章 鲜红掐痕 明鸢一人独行, 穿过草丛,踢开拦在路上的小石头,来到记忆中那位女子的屋宅附近。 瞧着面前的景象, 她摸摸下巴, 拧着眉回想了一下。 咦? 明明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上次过来的时候, 这家人正在办喜事,门口炮竹屑铺陈如红毯, 破损窗户已修复,窗纸中央赫然贴着大红囍字,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而且当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喜事, 院中那本有些枯黄的草木像是沾上了喜气,在她过去的那日茂盛得招摇。 可不过是短短几天,等明鸢现在一瞧, 一切仿佛都只是她的幻想, 那日生机勃勃的景象此刻竟是荡然无存。 短短数日, 这里居然变化得如此之大。 “真是稀奇……” 因为好奇, 明鸢又绕着屋子转了几圈, 一边走一边摇头, 嘴里不自觉地啧啧两声。 瞧着面前重新恢复破旧苍凉的屋子,明鸢猜想,这或许和鬼怪伏诛,它与这家人的交易失效有关。 屋舍与其他村民家并无二致, 此刻屋内透出柔和的黄光。 瞧着让人忍不住前去查探。 要不, 去瞧瞧? 这样想着,明鸢蠢蠢欲动地凑近点, 意图戳破窗纸查看里面的动静。 可等她正要靠近,屋门却被人“砰”地一声用力推开。 吓得她一个激灵,整个身子瞬间僵直。胸腔内的心脏差点要从口中蹦出来,就连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滞了一下。 什么动静! 心脏跳动的速度还没缓和下来,明鸢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头。 骂骂咧咧地声音传来,在她的视野内,一个长得高大,皮肤粗糙,头发乱糟糟的粗壮汉子红着一双眼冲出门。 随着屋门打开,明鸢还听到了里面妇女的嚎啕大哭声。 屋外一片漆黑,唯有贴近房屋的这方狭小空间,因屋内烛光的微弱映照,勉强显得不那么晦暗。夜风轻拂,带动树叶沙沙作响,宛如远处鬼魅的哀号与啜泣,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格外瘆人。 那壮汉瞥见门口矗立的身影,先是被外面突然出现的东西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在看清了站着的不是鬼怪,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后,他仿佛找到了宣泄怒火的目标,瞪着牛眼般硕大的双目,气势汹汹地逼来,指着还没搞清楚状况,尚且还处于余惊中的明鸢怒道:“哪家的瘪孙女,胆敢在你爷爷家门口偷偷摸摸,找死是不是?” 对方来势汹汹,且戾气极重,上来就对她一顿指责。且到后面,那话越说越过分,甚至他还挽起袖子,一副准备动手打人的模样。 明鸢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措手不及。 不是,这是在做什么? 她抬头望去,正想着辩解几句,却忽闻屋内哭声突然短暂地中断住了。 等那声音再度响起时,明显能听出对方正朝着这边步步逼近。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她那日见过的妇女就来到的门口。 与之前见面的工整不同,妇女此刻的头发同那壮汉一样,几乎已经乱成了鸡窝。她眼圈泛红,嘴唇微启,阵阵粗重的喘息不断溢出。 在她手上,一个婴儿正躺在襁褓中。不知道是睡熟了还是怎么,即使男人的怒骂和妇女的哭声就在周围不断回响,那襁褓里的小孩就和听不见一般,甚至连一丝微动都未曾。 借着火折子燃起的微弱光芒,明鸢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可就是这一举动,却让她清晰地瞥见妇女脖颈上那抹醒目的鲜红掐痕。 ……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鸢愣在原地,这在她意料之外的情况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难不成是家暴?如果是这样,那这壮汉真不是个好东西! “就是她!一定是她搞得鬼!” “你掐死她啊!都是她害死了宝儿,都怪这些多管闲事的人!” 没等明鸢生出对妇女的怜悯,那妇女尖锐的嘶吼就将她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明鸢一个激灵,就见对方死死瞪着她瞧,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妇女的声音嘶哑,她的话音刚落,那汉字胸膛起伏,脸瞬间就像是被熏过一般红了个透,连带着脖子也染上颜色,黑红黑红的,瞧着便让人心惊胆战。 他怒吼一声,猛地冲上前,伸手就朝着明鸢的脖子来,嘴里怒道:“去死!” 明鸢吓得退后两步,眼睛瞪大,心里惊骂两声。 来不及多想,她抬腿,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 在那壮汉身形不稳,即将朝着她倒下的时候,她又一个侧身,脚尖用力点上对方胸膛。 巨大的力气让对方毫无防备,直接被踢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壮汉捂着胸口,似是没想到面前的人细胳膊小腿,力气竟如此之大,一时间坐在地上失了反应。 见他不动了,明鸢连忙后退两步。 搞什么啊,突然就上来打人。 真没素质,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好她反应快! 不过片刻,似乎被看着比自己还弱小的女人踢翻这件事让他自尊心受到了打击,那壮汉从地上爬起,赤红着眼,口中爆呵出些难以入耳的辱骂,目标明确地朝着她的方向冲来。 “都是你的错,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是你害死了我的儿!”他恨恨道,神情癫狂,瞧着比那恶魔还要吓人几分,“拿命来!” 自从踏入游戏世界,明鸢明显感到自身体能有了显著提升,在面对普通人的挑战或挑衅时,绝大多数情况下,对方都难以成为她的对手。 但面前的汉子又黑又壮,喘着粗气冲过来时瞧着十分有压迫感。 即便如此,面对眼前之人,明鸢仍旧难以抑制地背部渗出了冷汗,呼吸也变得异常沉重。 瞧着面前两张狰狞的面孔,情急之下,明鸢的脑子此刻却异常地清醒。 她记得,在这家女儿受害那几日,她上门询问时,妇女的表现很是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这家男人就更不用说,睡觉都不带失眠的。她现在虽是第一次见对方,但那日夜晚来探查消息时,也在外面听到过他的声音。 不像现在,二人怀中的孩子瞧着生死不明后,他们就如同疯了般要找她索命。前后态度之差让人惊奇。 明鸢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悟出了真相。 因为游戏给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在最开始进入游戏的那几天过后,明鸢闲暇时就有在面板中寻些关于妖魔的基本常识来看。 在这里,对大部分灵异神怪来说,年轻的女子至阴,乃是它们最喜爱的滋补食物。 思到此处,再瞧着妇人怀里的孩子年幼,怕是出生不久,明鸢心里的怒火瞬间燃起。 有这般肮脏的心脏,他们这还是人吗? 明鸢忍不住,指着这对夫妇破口大骂:“你们怪我害了你们的儿?那我且请问,你家的闺女又是被谁害的,世间怎会有你们这种不要脸的爹娘?” 她的话说的明明白白,那对夫妇闻此,身体一僵,眼底闪过心虚,种种动作让明鸢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不过这心虚的情绪只在他们身上存留了短短数秒,很快,他们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 那壮汉甚至颇为鄙夷的睨了她一眼,接着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像是她刚刚说的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听得让人呼吸加重,心中怒火更甚,恨不得上前去抽他几个巴掌。 “这有什么?谁家为了拼个儿不这么干,那丫头片子顶个什么用。” 似乎是认为明鸢已然知晓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方说话时毫无顾忌,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做过的那些破事全部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是那丫头她老子,她的命都是我给的,现在我要收回来,谁敢有异议?” 在壮汉肆无忌惮的发表着狂妄语言之时,他的妻子站在旁边,倒是没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 随着壮汉将事情全部抖露出来,她面上流露犹豫,纠结和痛苦的神情。但等视线落在自己怀中襁褓里的幼儿上时,那些复杂的情感再次被仇恨抹去。 “要不是你,我的儿就能健康长大,再和媳妇生大胖小子,将香火延续下去。”壮汉投来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说出口的每个字都令人作呕,“这下好了,儿没了,钱没了,香火也没了……” 眼见对方还有再度纠缠之心,想到自己如今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明鸢也不欲再同他多做话语。 她怕自己再站着继续听下去,这边时间拖得太久,秋澄霁那里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 思虑四处,明鸢不再留手,力气汇于掌心之处,在对方第二次冲上来时,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拳拳到肉。 那壮汉瞪大了眼,他想挣扎,却被明鸢一脚踩在小腹上。身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爆发出杀猪般的嘶吼:“放开我!你个野娃,赔钱货,等我起来了就弄死你……” 可无论他怎么怒骂,明鸢却完全不停。 直到辱骂的声音越来越小,转而变成了求饶,而对方的脸打斗中被他揍得又青又红后,明鸢才挪开脚,一脸鄙夷地盯着地上瘫软在地,眼中情绪从愤怒转变成满是恐惧的男人。 而那妇人早在壮汉被他打倒在地时就吓得脸色惨白,她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全然没有刚刚的底气,瞧着恨不得将自己窝成一小团,恨不得从她的视线中完全逃离。 “呸,无用的男人。”明鸢懒得管她。 少女朝着地上的男人嗤道:“懒得与你多做交谈。” 这种害命的人就该将他们送去官府,明鸢想。 第28章 凌乱 之前她所想不通的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突然装修得焕然一新的屋宅, 昂贵的首饰,还有明明贫穷却能在幼儿出生之时就定下娃娃亲的家庭,甚至连着儿子的出生, 或许一切都是踩在那死去的女儿身上。 明鸢不欲多想, 她平日里最是痛恨这些吸血而不自知的人,这会儿更是怒气上头。唯恐自己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 将二人留在原地后掉头就走。 夜晚的风凉,但却无法将她心头的郁气吹散。不可避免的,明鸢又想起自己刚进的游戏时候, 看到不远处躺着的幼儿。 胸口难受着她几郁作呕, 将情绪勉强压下,明鸢打开系统面板,将最后的线索补齐。 她之前一直认为, 村里人为了自己的利益, 牺牲的大多数都是像他们这种从外村来的, 无父无母的过路之人。却没想到虎毒不食子, 这群人居然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 那鬼怪也是拥有着不俗实力, 不但能帮人定龄, 甚至还能催子与送财。 还好现如今它已伏诛,不然明天不敢想之后还会有多少人,因为身旁人的欲念而被葬身于那鬼怪的口腹之中。 线索全部提交,系统页面上出现加载中的圈圈。 片刻后, 对勾出现, 代表着她的任务成功完成。 与她想象的无差。 空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光芒,那些光芒绕着明鸢身边旋转, 接着缓慢融入她的大脑之中。 这些都是从各个副本npc脑中提取出来的,关于他们对这里的记忆。 夜晚的风呼啸,听着便让人心生恐惧。幼小的女孩在父亲的诱骗下,一人前往幽深的树林中,趁着雨停,为她家里人采摘明日早晨用来煮汤的菌菇。 同一时刻,年迈的村长趁男孩的姐姐不在,蹲在男孩面前和颜悦色地告诉他,说自己在林中丢了东西,只要他愿意去帮自己找回来,那就会获得奖励。 两个不同的孩子不约而同地相信了这些面前大人的谎话,只不过他们的命运不同。 一个正巧遇见刚来到这里的明鸢,跟着她兄弟逃出了那深不见底的密林。另一个则没那么好运,被永远的留在了那阴暗潮湿的地方。 屋中,女人焦急地来回踱步。见男人回家,她脸色苍白,神情惊惶,声音微微颤抖,“小月进到林子里了吗?” 刚回到家的男人扯过旁边的糙布,在自己脸上狠狠擦过,“嗯。” 女人的眼眶在听到这消息后顿时红了起来,她抽泣一下,终是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儿……” “闭嘴,哭什么哭!” 男人被她哭得心烦,他一拳重重砸在旁边的桌上,吼道:“她不死,难不成要我儿去死?还是说你也盼不得你儿子好?” 不知道是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还是提到了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女人的哭声小了点,最后就连那一点点抽泣的声音都消失了。 叮叮当当地声音响起,屋外锣鼓声满天。他们靠在窗边望去,就见村中其他人汇成一条长队,浩浩荡荡地往林子那边过去。 “今夜还有其他人家送孩子过去?”那妇女望向窗外,喃喃自语,“咱们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知道那仙人要怎么给我们钱。” “管那么多做什么,仙人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男人哼一声,听见里屋传来幼儿的啼哭声,他神情一变,立刻推搡自己的妻子,“孩子哭了,你去,去哄他。” 二人吵着闹着进了里屋,没人再去在意林中孩童的死活。 远处的林子逐渐被人群带来的暖光点亮,但即使是如此,它看起来依旧阴森,甚至令人更是心惊了几分。 来人不但没有给林子添加生气,他们更像是准备将受害者啃食得尸骨不剩的恶鬼,只是在面上披了一层伪善的遮羞布罢了。 凌乱的记忆片段涌入明鸢的脑海,等回过神来,明鸢才发现自己额头满是冷汗。 衣服紧紧贴在自己的后背上,触感冰冷而黏腻。她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方才从之前记忆中,来自他人的的痛苦和绝望中挣脱出来。 成功提交线索的奖励已然发放,明天低头看去,就见一枚做工精致造型古朴的令牌正安安静静地悬挂在自己的腰间。 她本应该第一时间取下令牌仔细观摩的,可现在明鸢没什么心情,只想早日回到秋澄霁和小女孩身边。 踉跄着步伐回去,远远的,她就看到二人还站在门口等待。 听到脚步声,秋澄霁回头,一句“回来了”还没说出口,眼前就映入少女浑身冒汗,脸色苍白的模样。 到嘴的话被他重新吞回腹中,少年皱眉,几个快步上前,“发生什么了?” “……我晚点再和你说。”明鸢看了眼旁边面露担忧的小女孩,不忍在她面前重复一遍那些事情,便朝着秋澄霁摇摇头。 见她如此,少年的脸色不太好,但也没有逼迫她现在就开口。 而就在明鸢刚回到这里之时,眼前的大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在场三人同一时刻抬头望去,只见之前还一脸春风得意的进入屋子的,那从伏妖司来的二人沉着脸,摇晃着身子走了出来。 瞅见他们还站在门口,连挪都不曾挪动一下,他们脸色难看,连吱一声都不肯,穿过这边站着等待的三人就越欲离开。 可明鸢刚发觉这里其他人的秘密,心中正是烦闷之时。见那二人竟是不打算解决留下来的烂摊子,她想都没想,一把拦住对方,拧眉道:“你们这就要走?” “别烦。”被她抓住袖子的青年面色不好,他怒斥一声,用力甩开手,这下连装都懒得装了,“都滚远点,小心我一刀劈了你!” 那嚣张的气焰令在场的几人均皱起眉头,另一人站在他身侧,见自己的同伴如此,脸上略一迟疑,似是想说些什么。 回眸间,视线落在面前站出来拦住他们的少女身上。对方手里的火折子仍然亮着,橙黄色的暖光洒在身上,火光下的面孔明明灭灭,让人看不太真切。 在他上下打量之际,不知看到了什么,霎时间,青年面色大变。 明鸢被对方的态度气得心口直发闷,她还想再骂几句,就见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人突然推开旁边的同伴,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上前,最后在离她只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住。 “您需要我们做出什么处置呢?”他问,声音低低,“只要您说,小的这就去做。” 他的态度相比于之前的高高在上,此刻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青年背微微弯曲,语气谦卑,不但打的本还一腔怒气的明鸢一个措手不及,也让他的同伴愣在了原地。 “你……”他的同伴眼中闪过不可置信,正要发火之时,被他一巴掌往脸上扇去,“闭嘴!” 不知是被这一巴掌打老实了,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同伴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脸上还有怒气,但终归是没再继续开口惹人心烦了。 明鸢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对方如此,她还是挺了挺身子。 “民众与鬼怪勾结该档案律法处置,不得放纵包庇。”明鸢沉声,“这里有多少人曾做过这等违背法规之事,想必你们心里门清。” “必须的。” 那青年拱手,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 “还请姑娘等候,我等这就回去上报,此事必将在三日内全部解决,届时所有相关人员都会被处置,还请放心。” * 出了村子,寒风阵阵,青年裹紧身上的衣袍。 被抽打的脸直到现在还火辣辣的,而被冷风这么一激,他有些混沌的思绪终于重新回归清明。 想到对方竟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躬身哈气,却在所有人面前毫不留情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怒火涌上心头。 青年的脸发红,他用力攥紧拳头,手背上爆起青筋,几个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闷头走在前方,步子还有些赶的同伴手腕,对着他怒呵:“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他的同伴甫一被抓住手腕,因为走的太急,停下不及时,踉跄两步差点要摔倒。 等好不容易站稳,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 “我知晓你看不上那些人,因为我也亦然。”青年沉着声音,“不过是死几个无父无母,或是无人在意的幼儿罢了,你的做法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你可知我刚刚瞧见了何物?” 那青年本来听到前面对方说的话,都在肯定自己,一直瞪着的眼稍微放松了点。可在听到后面那句话后,他脸上浮现疑惑,“什么?” “我在伏妖司多年,运气好时也会偶尔窥见上边的人物。”他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眼底闪过后怕,“我刚无意间瞧到,那年轻姑娘身上携带的牌子很是眼熟,似和某位大人的很是相似。” “怎会如此?”听到这话,最开始的那位青年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看错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那态度,如若对方真是自己惹不得的大人物,那他…… 想到此处他不敢再继续思考,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可别吓我!” “我不可能看错!总之,反正这里的神已然被灭村中这群没用的废物已经自顾不暇,想来也没法为上边继续讨好上供了。” 那青年冷哼一声,“想必是这里的人得罪了那位小姐,说不准此举正是大人物的想法。就将此事一一上报,将村里的人抓起来,给那小姐一个解释足够。” “也就只能如此了。” 另一人深呼吸,试图缓和自己胸腔中乱蹦的心脏。 “都怪这群废物,好好的怎么惹得上这等人物!”他咬牙切齿,脸色难看,“等将他们收押,看我怎么给他们好果子尝。” 听闻这话的青年哼一声,却并未反对他的话语。 他也并不是什么好人,这次如果不是运气好,提前意识到了对方来头不小,怕是也会和自己的同伴做出一样的事。 虽然他后面变脸变得极快,但难保对方不会因为他前面的态度而怀恨在心。 只要照着她的话做,惩罚这群折腾不起什么风浪的村民就能平息大人物的怒气,那这对他们来说简直算得上是没有惩罚。 如若是在牢里多多关照那群人,说不准还能讨得大人物欢心,甚至能让他们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这等好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走快一点,早点回去和上面汇报,好快派人下来捉拿这些贼人。”他道。 第29章 紧扣的手指 明鸢并不知晓那二人的头脑风暴。 望着那些人仿佛背后有恶鬼驱赶般仓皇逃窜的背影, 明鸢意识到这场风波大概就此结束,心头悬挂的重石终得放下,紧绷的情绪也随之松弛。 一阵头晕目眩, 她深吸一口气, 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大晚上的, 让小女孩一个人回家她不放心,只能强忍着身体的疲倦将对方送回家中。 秋澄霁全程默不作声地乖乖尾随其后, 仿佛成了她身上沉甸甸却又安静的配饰。 明鸢偶尔会回头看他,少年隐于夜色间,因为离他不算近, 手上火折子的光只能微微将他的轮廓照清, 除此之外便不能再点亮其他地方分毫。 他静立于夜色深处,面容隐于暗影,难以辨析。呼吸轻柔如蝶翼轻拂, 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消散, 脆弱得让人不敢大声喘息。 明鸢叹了一口气, 想说些什么, 又觉得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看秋澄霁这副样子, 对方此刻身体所承受的压力, 怕也和她身上的疲惫差不了多少吧? 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十分强大,就连在面对那恶鬼时都分毫不惧,像是对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解决只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明鸢忍不住想起自己当时去找对方时, 秋澄霁浑身鲜血躺在地上, 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 脖子上的感觉想来就很令人不喜。 更何况他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关闭了痛觉,对这些没什么感受。 但秋澄霁当时应该很痛吧? 几乎不用怎么思考,她就知道对方身体受到的伤害十分严重,同样也知道现在的秋澄霁大概还是在强撑。 不知道原剧情里是否有这一遭,但一想到之前自己看到秋澄霁的那副虚弱模样,名鸢此刻心里免不得有些担忧。 他应该没什么事吧? 可别撑不住,在这个村就倒了啊。 如果秋澄霁要真的不行了,那后面的剧情还得怎么展开? 正当明鸢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秋澄霁开口问她起来,“刚刚发生什么了?” 明鸢回神,将自己看到的和猜想告诉对方。 讲到后面,秋澄霁轻哼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晚了,他没忍住揉揉脸,眼底闪过淡淡困倦。 少年垂眸,脸色苍白。离得近了,明鸢甚至能看见他唇上因为口干而浮现起道道细小的裂缝。 他乌睫微颤,揉完脸后放下手。出口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那话里的内容明鸢还是听了个大概。 “这种人就该全部死了才好。” “他们或许不知,同这些鬼怪交易,最后都会被反噬。”他声音淡淡,眉头微拧,瞧着很是不虞,“受益的是谁,谁最后就要付出百倍的代价。” 秋澄霁平日里脾气阴晴不定,但总的时候还是活力十足,嚣张得令人忍不住侧目的。 也是因为如此,如今他用着冷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让明鸢心里忍不住抖了抖。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颤些什么。 看着少年如此,想着他或许此刻情绪不太稳定,明鸢没忍住抿唇,朝着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同时试图开口安慰:“没事,事情总归是解决了。” “便宜了这群人渣。”秋澄霁冷哼一声,瞅了她一眼后又移开视线,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生起气来的时候板着一张脸,眸子里的颜色漆黑一片,瞧着深邃,让人不敢靠近,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能冻死人的寒意。 明鸢不太习惯。 如果这个时候去戳戳他的脸,对方这副神情会不会崩塌,她在心里想。 “算了。” 少年哼一声,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没等明鸢回过神来继续说些什么,他垂下眸子,盖住里面波动的情绪,有些生硬地将话题转移。 “不知道那二人是吃了什么药,变脸变得真快。”想到刚刚对方那幅令人作呕的讨好模样,秋澄霁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当真是令人好笑。 不过很快,那抹情绪便被疑惑取代。 少年脑中突然自动回放起刚刚的景象,秋澄霁顿了顿,随即缓缓扭头,注意力落在一旁的明鸢身上。 盯着对方的脸打量了半天,直到明鸢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了,他才道: “为什么从你回来后,那人一瞧见你,脸上表情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呢……” 秋澄霁是真的很疑虑。 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完全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展让他紧皱眉头。 瞧着面前的少女在听到他的话后,脸上同样流露出来的茫然,他确定对方也不知晓这件事的始末,眉头便皱拧得更紧了。 秋澄霁想,是她身上有了什么变化吗? 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粘了灰尘,有些炸毛的头发。脏兮兮的小脸,眼睛一如既往的灵动明亮。 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袖口处还破了好几道口子。再加上被泥溅了一大片的鞋,一切似乎都和之前的她没什么区别。 ……除了一个地方。 秋澄霁顿了顿。 少女本空空如也的腰间不知什么时候绑上了新的挂饰,借着对方手中火折子散发的光芒,他微微弯腰,盯着那熟悉的物件看了好半响。 夜风吹过,卷携着地面上的细沙漫天飞舞。明鸢正好站在风口处,那些无孔不入的沙粒似乎故意找茬,趁着她一个不注意,纷纷乘风钻入她的眼中。 突如其来的刺痛与瘙痒让明鸢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少女后退两步,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 可她刚有退避的念头,眼前蓦然出现一只手。 一直沉默的少年在这时有了动作,秋澄霁一个俯身,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对方冰冷的皮肤紧紧贴着她,上面的温度让明鸢忍不住一个哆嗦。 她被吓了一跳,想挣扎。可秋澄霁手上的力气不但不减,反而越加用力。 仓促间,明鸢下意识低头,只见秋澄霁的指甲泛起了异样的苍白。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而不稳,连嘴唇的颜色都比先前淡去了几分。 “你做什么!” 明鸢瞪大了眼,这时也不顾眼睛还在难受当中了,连忙用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去掰秋澄霁的手指,“先,先放开我,你吃错药了?” 少年并未因为她的挣扎而放轻手上的动作。 他不说话,也不动,只是保持着刚刚的动作,视线落在她的腰侧,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 “你这是……” 明鸢奋力尝试挣脱那紧扣的手指,见对方不松,她恨恨咬牙,一时气恼之下,抬起空着的手往他手臂上用力一拧。 几乎是瞬间,少年裸露的小臂上骤然显现出一块醒目的红印。 痛死你! 明鸢气得脸颊鼓起,心里恶狠狠地想。 好好的聊天,莫名其妙的发什么疯啊? 真是个讨厌鬼。 她这一掐,果然秋澄霁抓她力气立马收敛了许多。 虽握住她手腕的手还没有松开的意思,但明鸢看见,面前的少年脸上出现恍惚的神情,身体也似乎不受控制地后退踉跄了几步。 察觉不对,明鸢心里一跳,上前抬高手撑住他的肩膀。 刚刚的气恼被抛在脑后,她语带迟疑,眼睛都瞪圆了,“喂,你没事吧?” “……哈。” 少年重重呼吸两声。 秋澄霁想开口说话,可话未出口,喉间蓦地涌起一阵难以忍耐的铁锈腥味。 呛得他没忍住,弯下腰捂着胸口猛咳了起来。 时间仿佛被拉回很久很久以前。 在滚滚大火中,尖叫声刺痛他的耳膜。 尚且年幼的小孩被母亲抱在怀里,烈火滚烫,烧得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原本就构造简易的木屋房梁,在火焰的肆虐下迅速坍塌,燃烧着熊熊火光的沉重木梁轰然坠地,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便将大门严严实实地封堵,无情地切断了屋内人所有逃生的希望。 在熊熊烈焰之中,那未知的奇异生物浑身浴火,发出刺耳的怪异笑声,如恶魔般向他猛扑而来。 就在它即将撞上这里的母子二人之时,躲在角落,试图砸窗逃生的孱弱青年红着眼,发出怒吼,不顾熊熊烈火,猛地扑上前来将母子二人护在身下。 那奇异生物刚一碰触到青年,他身上即刻腾起了火焰。灼热的高温迫使青年紧咬牙关,连忙伏倒在地,急速翻滚,意图熄灭那肆虐的火舌。 可那火显然不是正常的火,这么一滚,不但没有一点熄灭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 他后背的衣服几乎全被烧完,露出焦黑的肌肤。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熏得人头晕脑胀,眼框里也忍不住溢出眼泪。 眼前的一切几乎都被橙黄色的火焰给占据包围。 直到被奋力推离火场,亲眼目睹其他人都困在熊熊燃烧的屋内,伴随着逐渐减弱的呼救声,被烟雾熏得满脸污黑的小孩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救命,救命啊……” 小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彷徨和惊慌,他抖着手,想从地上爬起去寻求别人帮助,可双腿软得过分,别说离开,就连站都站不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眼前的橙光终于缓缓消失,周围不知道何时围满了人。 有那身着白衣,仙风道骨的高人伸手,轻柔地将他从地上扶起。 那高人神情悲戚,看着眼前的残骸,温声细语地同他说话。 他说,孩子别怕,我们会对你负责。 满脸焦黑的小孩眼眶含泪,茫然地抬头。 对方生得高大,他个子又矮,根本无法看清面前人的面庞。 他只看到了对方系在腰间的,那枚做工十分精致特殊的,像是挂饰一般的令牌。 冷风吹过二人的发梢,眉眼深邃的少年弯腰,手指拂过她的面颊,将上面的碎发撩到耳后。 姿势亲密无间,没等明鸢反应过来,她只瞧见自己眼前突然一暗。 刚刚还在发愣的少年突然拉近距离,秋澄霁靠在她的耳旁,唇几乎要贴上耳垂。 呼吸时产生的气息尽数打在她的肌肤上,刺激得明鸢抖了抖,裸露在外的皮肤也不自然地染上了可疑的薄红。 少年如玉的手指往下缓缓移动,他的呼吸还是有些不稳。 明鸢慌乱间低头,就见对方指尖却是撩动着她腰间的那枚玉佩。 玉佩摇晃,同明鸢腰间其它的装饰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喉间的难受感仍旧还未散去,少年连续轻咳了几声后,终于对着她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这是,什么?” 他问。 第30章 你这人怎么这般幼稚 曙光破晓, 清晨的气息席卷整个世界角落。窗外薄雾蔓延流淌,空气中水汽充盈弥漫,于叶片和花瓣上凝结成颗颗露珠。 明鸢披着外衣, 站在村口四处张望。 少女的头发因为扎得不够认真而显得微微凌乱, 本应该活力满满的脸上还有因为睡眠不足而残留下来的困倦。 她瞧着如今村中杂乱的景象,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 在秋澄霁突然靠近她,并询问她令牌的事情之后, 她的脑子就突然短了路。 要知道,这东西是系统给她的。可这话又不能告诉对方,所以一时之间让明鸢好好地犯了个难。 不过很快, 她就想起了系统对这枚令牌的描述。 【一枚神秘的令牌, 与您的角色身份息息相连,父母遗物。】 秋澄霁还站着等她回话,所以明鸢没怎么思考, 在秋澄霁再次发问时, 摇摇脑袋, 告诉对方这是自己家里人给她的。 突然出现在腰间也不过是她心血来潮, 想着拿出来晃晃罢了。 “原来是这样。” 听到她的话后, 少年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直起腰, 站着沉默了一会儿。 明鸢想偷看他的表情,但秋澄霁没给她多看的机会,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左手按着她的肩膀就将她往前推。 “走吧, 还傻站着干什么?” 他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刚刚那股宛如下一秒就要去世的阴郁气息消散,“天都要亮了, 回去睡吧。” 被他这么一说,明鸢也感觉自己困了起来。 二人在村口的拐角处分道扬镳,明鸢也久违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外面的纷争同她似乎已经没了关系,将铺盖往地上一放,明鸢缩着身子躺下,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村里的夜晚往常十分安静,就连鸟雀都栖息,不发出一点声音。可今夜不知为何,明鸢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 尽管如此,沉重的睡意像一张柔软的网,紧紧包裹着她。这觉睡得沉,所以明鸢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时,村里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批人马涌入村中,几乎将整个村的人都给尽数押走。闹到最后,也就只有三两妇女儿童幸免于难,得以留在家中继续生活。 而大部分家中大人被抓走的儿童也无法逃脱被带走的命运,明鸢喜欢热闹,去外头问了一圈,和人打听到说是幼儿也要被盘问。 也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回来。 人马进入村中闹腾时,明鸢本来还在睡觉。被噪音吵醒了,她在铺盖上翻滚了半天都睡不着,干脆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村头来看热闹。 她站的地方偏僻,但也不知道其他人那眼睛究竟是何等之好,隔了老远都清楚地见着了她。 第一个来找她的是昨晚她见到的那两个青年。 二人起先在村里一直游荡,也不干活。 等瞧见她后,原本神情黯淡的青年眼中猛地闪烁起光芒,就好似饥饿的犬只嗅到了肉骨的香气,纷纷迫不及待地涌向她,七嘴八舌地争相汇报,强调这次行动中被抓的都是与那鬼怪有过接触的人,保证没有错抓或遗漏的情况发生。 这些事都是属于伏妖司的活,明鸢不熟。见他们说得情真意切,似乎是真有悔改之相,也就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第一段主线剧情终于告一段落,明鸢暂时没事情可做,所以在屋里休息了几天。 又是一日清晨。 明鸢有些苦闷。 自从那晚秋澄霁哄她回房后,她这几天就没怎么见过对方了。 也不是没去主动找过对方,可当自己敲开对方大门时,秋澄霁总会有一百种理由拒绝与她见面。 不是刚洗好澡不方便见客,就是已经睡下了拒绝开门。 前两次还好,明鸢只当他是真有事,见他不开便打道回府。 可次数多了,纵使她再怎么迟钝,这下终于也发觉出了秋澄霁这是在有意避开她。 “搞什么啊?”明鸢十分不解。 不过秋澄霁不想见她,她自然也没办法闯入对方屋内,揪着他的领子说有话能不能坦白了讲。 明鸢哼哼几声想。 虽然她心里特别希望自己能这样做。 等处罚的昭告下来,并且来人安排好村中余下的妇孺,歇息了几天的明鸢也终于接到了第二个任务。 这也代表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同小女孩和她弟弟打完招呼,明鸢在屋内计划了半天,很快便规划好了去往下一个地方的路。 只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办。 明鸢愁眉苦脸,长叹一口气,手中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根据剧情的安排,她不得不与秋澄霁搭档,一同沿着主线剧情的轨迹前往指定地点,以触发接下来的关键任务环节。 可对方前几日那个状态,可能谈成这件事会有些困难。 本以为还得和秋澄霁纠缠一番,好说歹说骗他和自己一起走,愁得明鸢难得失眠了一个晚上。 可没想到等她找到对方,并刚刚起了个头,说自己要去新地方时,秋澄霁就点点头,十分痛快地同意了。 少女因他那意外的爽快答复而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明鸢盯着他瞧,语气中满是疑惑,“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为何我去哪里你都要跟着?” 虽然这的确是她的本意,但她实属很是迷茫。 她不懂秋澄霁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对方上道得让她摸不着头脑。 秋澄霁低头看她。 几天不见,之前少女那副狼狈的模样恍如隔世。 如今的她穿得干干净净,身上不知何时添置了许多看似无厘头却又色彩斑斓的小装饰品。脸颊因充足的休憩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小身板儿也挺得笔直,瞧着甚至比前几日还圆润了许多。 看来这几天过得还不错,秋澄霁轻呵一声,心想。 也就她还能吃饱睡香。 “没地方去。”他随口敷衍道:“怎么,你不想我跟着你?” “倒也不是……”明鸢收回疑虑。 终于说上了话,之前二人间那股诡异的氛围也随之消失。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秋澄霁又问。 少年的状态较之先前大有好转,今日一身黑色劲装打扮,马尾整齐地束于脑后。面容虽比初见时清减了些,但面色显得干净且有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不再那般虚弱无力。 “越快越好。”明鸢笑道。 这地方现如今已差不多成了一座死村,她喜热闹,最爱往人多的地方凑。 前几日在村中待得还好,可时间一长便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 一路上没耽搁太多时间。 离开村子,在外头租了辆马车,明鸢抱着包裹哼哧上了路。 在车上被崎岖不平的路面颠坡了两天一夜,等到系统都更新回来并颁布了任务,他们才终于进到了旅馆歇息。 “府邸疑云……”看着游戏面板上的新剧情名字,明鸢摸摸下巴思考。 剧情现在只给了个名字,具体是什么并没有说。只有她真正触发任务之时,具体事件才会一一出现。 这次的定位明鸢瞧了瞧,倒是不在那种偏僻的小村庄了。 “晋阳镇,这周围最大最富饶的镇子。北通洛城,南靠出海口……” 明鸢撑着头握笔,坐着将自己去外面街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记录在册。 写得烦了,她将笔甩到在桌面上,怒目瞪着站在一旁,手里捧着话本子看得正开心的秋澄霁,“你倒是乐得清闲,连话本子都看上了,不会过来帮帮忙吗!” “你这般冲我大吼做什么?” 突遭点名指责,秋澄霁不悦地放下手中的话本,抬起眼,以一种略带挑衅的眼神斜睨着她。 “我休息休息还不行,你这人倒是有趣,竟是管上我了来,求人帮忙也不是这个态度吧?” 他将话本子往脸上一盖,一副不想见到她的模样,“切,就不帮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明鸢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这人怎么这般幼稚!” 系统颁布的第二个任务里只显示出发地点在这座小镇上,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要从哪里开始下手。 所以明鸢来的这几天一直在外打听消息,试图从中找到任务触发的条件。为了提高效率,她也用着要了解这座小镇的借口,将秋澄霁从旅馆里赶出去和她一起打听消息。 可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迷上了各种娱乐。 刚来那几天跑到街上去听人说书,现在光听不够,还受那说书先生忽悠,买了一堆话本子放在房间看,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我倒要看看,什么话本子这么好瞧!” 明鸢磨牙,趁其不备一个伸手,迅速将秋澄霁手中的话本抽出,想都没想地看着上面的字念:“为了拯救他被鬼上身的未婚妻,秀才决定放下自己的傲骨,求到那富商家门口,恳求他拿出灵丹妙药救人……这都什么玩意啊!” 明鸢瞪大眼,她将手中的画本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你就喜欢看这种……穷书生打脸逆袭套路的话本?” 秋澄霁不知道打脸逆袭是什么意思,但他结合当下情况,不难猜出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我不但喜欢看,我还打算去试试。” 他挑眉,故意道:“你说巧不巧,话本里家中有灵丹妙药的富商住在城西。而这镇子的城西处,恰好也有一户富商落户。” “我打算学那书生,上富商府中讨要灵丹妙药,你觉得如何?” 他摸摸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状,“说不准还能出名一把,成了说书人口中新的主角。” “你真是……疯子。” 明鸢简直要被气笑了。 怎么,不过是出来一趟,他就把脑子全丢在石林村了? 当真以为自己能成为话本里最后名利双收的主角吗? “你要真带着这个心思过去,怕是明天说书人就有了新的素材。”明鸢怒极反笑,故意道。 “什么?” 秋澄霁挑了挑眉,见对方脸上浮现狡黠神情,他俯下腰侧身,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明鸢咧嘴。 似乎是想到那个情景,她呵呵两声,眯起眼睛,用力往外将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不要老脸,豪情少年勇闯宅门伸手索金,富商震怒,上演‘瞬间腾空’逐客令。” “……” 一片沉默。 瞧见秋澄霁的脸色变了,明鸢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女的眼中闪过得逞的光,她凑近几步,踮起脚,将脸往秋澄霁的方向送,眼睛紧盯对方的脸,生怕错过上面的每一个表情。 “怎么样,喜欢我的话吗,豪、情、少、年?”魔/蝎/小/说/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新婚小夫妻,甜蜜点正好 兴许是她那句豪情少年刺激到秋澄霁了还是什么的, 秋澄霁最后居然真的准备上门去城西那富商家中,和人讨要那话本子里才有的灵丹妙药。 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秋澄霁不但自己要去, 就连她都不放过, 硬是要让她跟着。 明鸢对此十分抗拒。 她被秋澄霁抓着手腕往外扯,挣脱半天挣不开, 没忍住大骂,“不是, 你有病吧?” “我正常得很。”秋澄霁冷笑,丝毫不把她的挣扎放在眼里,“你别想跑, 要丢脸咱俩一起丢。” 见对方油盐不进, 明鸢眼珠子一转,不管屋外人声鼎沸,周围处处都是人, 在秋澄霁刚拉开屋子门时就张口大喊, 完全不惧周围人眼光:“人贩子啊你, 救命!” 她这一喝毫不保留, 音量之巨, 竟使外面的喧嚣声瞬时减弱, 仿佛时间静止了几秒。 “喂,你……!” 秋澄霁本意只是想吓吓她。 可没想到明鸢居然如此胆大,不过是拉扯她几下,她居然就这样在其他人面前颠倒黑白, 这让他震惊之余立刻合上门, 随即把那副得意洋洋模样的少女压制在门板上。 几乎是秋澄霁刚刚完成动作,身后的门就被人拍响。 旅馆掌柜的声音从外响起, 语气急切,生怕里面真出了事,“喂,开门!你俩搁屋里干啥呢?” “可别乱来啊,官府可就在旁边那条街呢!” 生怕事情闹大,秋澄霁咬牙,瞪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把刚关上的门又再次打开。 “……这是我妹妹,她刚刚瞎叫的。”少年苍白的解释,脸色瞧着有些难看,“和我逗着玩呢。” “是这样吗?” 那旅馆小二明显对他的说法并不太相信,青年转头,略带怀疑地朝着明鸢瞅了一眼,“妹子,这家伙真是你哥吗?” 明鸢憋笑。 她能感觉在身后,秋澄霁正用力捏着她手背上的软肉。 “对,我们闹着玩的,他确实是我的——”明鸢瞧着秋澄霁的耳朵微微发红,故意将语调拉长,“哥哥。” “行吧。”小二将信将疑,但并未纠缠下去。 见人终于准备要走,明鸢感觉秋澄霁的手指终于离开了她的手背。 少年忙不迭地将门关上,等将外面那些似有似无的打探视线全部都隔绝在门外后,他这才转过头来,一把按着明鸢肩膀,咬牙切齿,一副受了极大的委屈模样: “不是,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你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喊救命还不行了?”明鸢理直气壮,略显不屑地剜他一眼,“怕了吧,还不快松手?” “……啧。” 秋澄霁眯眼看了她半天,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压住她肩膀的手掌,“算我怕了你。” 被这么一搅和,他也失去了逗弄的心。 少年从一旁的桌上抄起一张纸,“啪”地一下拍在她胳膊上,“自己看。” 那纸轻薄,被他拍到胳膊上后立马晃晃悠悠地就要往下坠。明鸢被唬了一下,愣住半秒后连忙伸手去接,“这是什么东西?” 秋澄霁背过身,懒得搭理她。 “……招贤令?”明鸢拿稳纸,一目十行地将上面内容扫了一遍,看着看着眼睛便瞪圆了,“府中有恶鬼害人,富商家不堪其忧,招募有贤之士前来除妖,解决后必有重谢?” 秋澄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其实他在来到此地的第一天,路过闹市旁时就已经看到了这张告示并揭了下来。 虽然他看着不务正业,不是在听说书人讲故事,就是去买话本子窝在房间里看书。但实际上,该了解的事情都给他了解了不少。 这里的故事并不完全是编造,总要有个原型才能让创作者为此而发散。 像那富商家闹鬼,种种原因从说书人口中讲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冤魂索命,风水不好,先辈造孽,总之什么说法都有。 但最令秋澄霁感兴趣的,不是那富商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是他家中似乎真的有灵丹妙药。 这些天在外打探,他问出了点这家人的信息。 据说那富商老爷曾经纳了一房小妾,乃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家姑娘。 那姑娘来到府上,带来了多份奇效非凡的药方。每一份药方都功效卓著,以至于连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的富商老母,都被奇迹般地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秋澄霁正是看中了这个。 之前他看过的话本中有写,秀才的夫人莫名陷入幻境,每日神不守舍,总说有人在她耳边念叨,严重时甚至会对自己的身子进行伤害。 种种迹象表明,这种情况与他被心魔困扰时的情形相似。如果话本中的内容确实与现实有所关联,那么他也许能在此中找到线索,寻得能够压制他那失控心魔的药方。 硬要让明鸢一起去的理由也很简单。 前路不明,他尚不确定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威胁。 如若真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境,身旁有个挡箭牌,他在危险时还能将对方推出去,好保全自己的性命。 当然,没有困境是最好的,那他还可以从那什么系统手中再捞一笔。 不过这些心思断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藏好脸上的表情,秋澄霁转过头看她,“走不走,难不成你不好奇吗?” 明鸢咋咋舌。 不得不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秋澄霁已经越来越了解她了。 像这种能凑热闹的事情她确实无法拒绝,更别提刚刚系统还响了一声。 明鸢打开面板,就见新任务已经触发。 详细定位果然就在富商府上。 这下不去也得去了。 * 晋阳镇十分富饶,在这个镇子上谋生的人自然也很多。 街道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他们所住的客栈位于繁华的闹市区。因此明鸢刚踏出客栈,便立刻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围,几乎要被挤得喘不过气来。 “哎呦!” 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没人管,手持一只木制的竹蜻蜓,边嬉笑边奔跑,横冲直撞地经过她面前,无意间在她崭新的鞋子上重重地踩了一脚。 明鸢被踩得尖叫一声,待她低头,看见自己昨日才在镇上买的鞋上赫然出现一个灰扑扑的脚印,瞬间就气红了脸,“喂,那边的小孩,你别跑!” 她本欲追赶,但此处人流密集,那孩子混入人群中,就如同一滴水落入汪洋,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得明鸢在原地跺跺脚,只得不甘地骂上几句,“真没有礼貌!” 街上人挤人,并没人能与此刻的她共情。 偶尔有几个拎着菜篮子的妇女听到声音,好奇地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不过见不是什么大事,她们又很快的收回了视线。 只有明鸢一个人在替自己伤心。 “我不干了。” 明鸢神情懊丧,新鞋上的醒目痕迹令她浑身不自在,总感觉周围的人都在暗暗取笑她,“我要回旅馆洗鞋,你要去哪就自己去吧。” “……” 秋澄霁比她晚出来一点,一直跟在她的后面。 起先看到对方的鞋被踩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小孩子总归爱打闹,一个鞋印子罢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可没想到明鸢竟是如此看中这东西,这让他有些讶异的同时,对她的不解也愈发深刻。 “一个印子罢了,等会在街边买条布,擦擦不就得了?”秋澄霁拧眉,“回去再洗鞋得耽搁多少时间?” “你不懂。”明鸢长叹一口气,仰头看向天空,脸上尽是沧桑,“衣着打扮是人的第二张脸。” 秋澄霁确实不懂。 他有些不乐意,“啧”一声后刚想说些什么,脑内的系统音久违地再次响起。 【不要指责我们玩家小姐的任何举动!】 那声音慷慨激昂,还是熟悉的味道,【用上你的耐心和爱,去宽容她,爱护她,哄她!】 秋澄霁沉默。 半晌,他认命地闭上眼睛,掀起衣袍就往下蹲。 明鸢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她愣愣地看着秋澄霁蹲在自己脚边,接着在自己衣角处撕下一块布匹。 修长的手指紧扣住那块破布,布身抵在她鞋被踩出印子的部分,开始在那用力擦拭。 “……” 明鸢傻眼了。 少年的举动太过于惊世骇俗,一时间让她瞪大眼睛,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路边手挽手走过一对男女。 女子扭头,朝这边瞥了一眼,接着用力抓住身旁男子的手腕。 “郎君你瞧,人家家的公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下给媳妇儿擦鞋呢,真好。” 她身侧的男子也往这边瞟了一眼,随即抬手,轻轻刮了刮女子的鼻子,笑道:“人家新婚小夫妻,甜蜜点正好,难不成夫人羡慕了?” “谁不羡慕呀?我也要。”那女子娇嗔一声。 “好好好,今晚回去我给你洗脚。”男子温柔地拉住她的手,二人一边笑走远。 他们的声音不大,可明鸢却全部听到了。 脸蛋像发烧一样似的滚烫,她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后退数步,“你又在干什么呢?” “帮你擦鞋啊。” 秋澄霁站起身,略显遗憾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布。 那小孩鞋底也不知道是干什么事,印子居然这么难擦。 他用力了半天,也只是将那颜色擦淡了些许。 “要不这样。” 少年仰首,眉头因印记未消而轻轻蹙起。 漆黑的双眸牢牢锁定明鸢绯红的面颊,秋澄霁呼出一口气,诚恳而专注地问道:“不回旅馆,我现在带你去买新鞋,好吗?” 第32章 “你说,我听着。” 新鞋。 如果是买新鞋的话, 也不是不行。 明鸢最后还是被说动了。 人潮拥挤的街道上,摩肩接踵,明鸢费了好一番力气, 才从旅馆门口挤出这条繁忙的街巷。 游戏世界里的古代相比于正常的历史时期来说要开放许多, 这里男女一同上街,女子读书, 上朝做官,乃至于娶夫纳面首都是常事。 人太多了, 明鸢好几次被人撞得脚下不稳,险些要失足跌倒。 还是因为秋澄霁一直紧跟在她身后,每当她脚步踉跄之际, 他都能及时伸出援手稳住她的胳膊, 确保她不被拥挤的人潮淹没,否则这会儿她都不知道被人群挤到哪儿去了。 好不容易从这边的人群中挤出来,明鸢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有些后怕, “这条街的人也太多了吧?” 秋澄霁个子高, 他偏头, 穿越密集的人群, 目光越过层层阻碍, 望向拥堵路段的另一端。 “那边好像有花车在游街。”他又看了看,提议道:“你要是好奇,过两天有空我们过去瞧瞧。” “到时候再说吧。”明鸢摇摇头。 且不说那边究竟是什么活动,单论过几天, 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活动还在不在这里举办。 “也行。”秋澄霁对此并未多说什么。 一路走走停停, 买完鞋,二人并排朝着城西走去。 相较于客栈那边闹市的繁华, 富商府邸所坐落的地方便略显偏僻了些。 豪华的宅子气势恢宏,雄踞于开阔的地面上,其规模远超石林村村长家的住所,占地广阔。 朱红色的高墙巍峨挺立,翠绿色的琉璃瓦沿屋脊铺展。还未及走近大门,不少人就已被旁边站着的侍卫小厮拦住去路,“何人来此?” 明鸢停在原地,她看了一圈,周围不止她和秋澄霁二人,还有三两人也一同到访此处。 没等她没来得及说话,其中一人就先一步上前抱拳,“小道乃在路边掀榜,前来替大人解惑。” 这人头戴纱帽,眼角皱纹密布,显得年逾五旬,唇边的胡须已夹杂银丝。他手中持着一件形似拂尘的玩意,瞧那架势倒像有几分本事的模样。 他嗓音浑厚,身穿黑黄相间的长袍,手一挥,拂尘随之潇洒地甩动,“你可上隔壁镇打听打听,我乃青云道观无极大师的座下弟子,还不快速速请我入府?” 明鸢不认识这什么道观,也从未听过无极大师的名头。 但似乎这里的其他人对这个名字都十分熟悉,不但眼前的侍卫瞬间就将手中的长矛收起,侧身弯腰,恭恭敬敬地请那老头进府,就连站在她身侧的秋澄霁都难得地抬起了头,略显诧异地朝那人投去视线。 “你认识他?”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老道身上,明鸢碰碰秋澄霁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他。 秋澄霁没制止她的动作,少年偏头瞅她一眼,点点头道:“听过这个地方。” “很厉害吗,怎么瞧着这些人姿态放的如此尊重?” 明鸢皱眉,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惊异地轻吸一口气,“等等,如若所有人都去恭维这个大师,那我们岂不是连府邸门口都进不去了?” 她回过头,四处寻找还有没有没迎上前去恭维的老道士的小厮。见不远处还有三三两两落单的,身着统一服饰的府里下人,脸色稍稍好看了点,随即拉起秋澄霁的衣袖,径直向他们走去,“快快,和我来,咱们找那几个小哥带我们进府。” 秋澄霁“嗯”了一声。 他没有拒绝,只是静静望着明鸢,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向着那几个仆役所在的方向跑去。 起初,他能感受到少女心中的急切,那脚下的步伐几乎要腾空而起,却因为顾及他而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可瞧着那几个下人一边聊天一边准备离去,且逐渐离府邸大门越来越近后,她脸上涌现焦急的神色。 “哎呀,你怎么走这么慢!”明鸢气道,一把甩开他的衣袖,愤愤道:“我不管你了,你赶快跟上,我先去前面将人拦下来!” 说罢,少女急匆匆地往前去。秋澄霁揣手,见她如同一颗小炮弹似的猛然朝前窜出,一下子钻到那几个下人的前方,将人拦下后手舞足蹈,嘴里叽叽呱呱地讲些什么。 起先,那几个下人摆摆手。可不知道她讲了些什么,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点点头。 秋澄霁远远的看着他们交谈。 此刻尚属春末夏初,正午的日光虽然明媚热烈,却不至于让人感到不适。相反,那暖洋洋的光线犹如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令人身心放松,不由地滋生出几分慵懒的睡意。 近日雨水连绵,不时有微风拂过,夹带着湿润土壤的清新气息。周遭的嘈杂声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柔和的安眠曲,引得秋澄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显得慵懒,垂眸闲适地站立在一旁。 前方,那两位似乎已经与明鸢交谈完毕。只见少女面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转过身来,左右顾盼。 视线在终于触及到他的那一刻,秋澄霁瞧见她的眼中亮起了光。 “你站着不动干嘛呀,我不是让你跟在我身后别乱跑吗?” 明鸢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挽住秋澄霁的手臂,朝着那二人喊道:“对对,就是他,他是我表弟!” 被挽住的手似乎有片刻僵直,不过明鸢才不在意这些。 “这就是你刚刚说的表弟?”其中一个小厮走上前来看了看二人的脸,面上有些迟疑,“瞧着也不像啊……” 明鸢瞎编道:“我长得随我娘,他长得随他爹,我娘和他爹又不是一家人,自然不像。” 小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行吧,那你二人当心些,跟我一起来吧。” 在她和小厮交谈的期间,秋澄霁一直保持着自己那副一言不发的状态。 他只是不自在地垂首,待那仆役转至前方领路,不再将目光投向自己时,才如触电般猛地将手臂从明鸢的挽抱中抽出,仿佛被她如此挽着手是什么酷刑一般。 “你给我等着。” 估算了前方领路仆役与他们的距离,确信在此低语不会被听见,秋澄霁压低嗓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话语,面色阴郁得能吓死路边的小孩。 “占我便宜是吧,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 他这副表情看起来尤其让人压力大,要放在二人刚刚认识的那几天,明鸢说不准还真会被他给吓到了。 可现在二人已然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知道秋澄霁不是什么好人,但那说白了也只是设定,她并没有亲眼目睹过。 知道对方的生气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所以纵使秋澄霁再度假模假样地威胁她,她也只是觉得好笑。 “你打算怎么收拾我?”明鸢笑得狡黠,扬起一张鲜活的小脸,眯起眼睛故意问他,声音拉得长长的,“要打我吗,还是说……你想用其他手段对我做些什么?” 话是挺正常的,可不知道为何,从她嘴中说出来,秋澄霁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出了别种味道。 “你这家伙……说话没个把关!”他的眼神闪了闪,脸微微发烫,急得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外保持的形象,抬手就要去捂她的嘴,“这些东西究竟都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明鸢闪身一躲,见秋澄霁反应这么大,顿时乐了,“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心脏,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被她这么一驳,秋澄霁板着脸不说话了。 他双手环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故意走快几步,挡在明鸢身前不让她超车。 现如今那什么系统回来了,他就算再生气,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对明鸢下手。 对方惩罚他时造成的疼痛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虽然他现在无法再对对方作出什么实际的伤害,但在平时生活中,他稍微使点小手段给明鸢添添堵,其实也不是不行。 经过之前的实验,秋澄霁十分笃定那系统对于影响不到少女安全的小动作不会怎么管。 这正好方便了他动手,不至于他在二人相处之中过于被压制。 秋澄霁一直挡在自己前面,他走的又慢,让明鸢每次下脚都有些不舒服。 她试图往旁边挪动,刚向左侧移步,他便也跟着移动挡在前头。改向右侧移动,他依旧紧随不舍,又一次跨步拦在她的路线之上。 “你别挡着我的路,往旁边稍稍!” 明鸢有些不满,她伸手,想将秋澄霁给扒拉开。却没想到对方纹丝不动,铁了心要和她杠上,“我不。” “……” 前面引路的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步子慢了下来,他回头,正好听到二人在争吵谁走在前面。 似乎是被逗到了,他哈哈大笑,抬起手重重拍了两下秋澄霁的肩膀,“你们姐弟倒是感情不错,我瞧着比那亲生的都好呢,真是令人羡慕。” “谁和她感情不错……”秋澄霁下意识地想反驳。 可话说到一半,他余光一瞥,看到明鸢在一旁给他拼命使着眼色,深吸一口气后将未尽之言咽回腹中,“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好,我知晓了。”那小厮继续笑,明显没将他的话当真,“我也有个胞姐呢,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等我这月下值了回家去看看……” 秋澄霁懒得听他后面的话。 一行人进了府,小厮和进门处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接着,他带路从侧门一路绕到花园,又从花园离开后走入一条小道。 这里的屋子位于假山之畔,人工湖水顺势而下,围绕假山汇集成一片小巧精致的荷花池塘。 他们暂住的地方就是这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七八间房,据说都是用来招待外客的。 府中老爷因为闹鬼,于是从外请了许多能人异士前来解决。可那鬼怪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最近行动越演越烈,吓走了不少人。 因此,此刻这院子显得格外空旷,虽然门外应征者络绎不绝,但许多自认为有能耐的人,大多在府中住宿一夜后,第二天早晨便慌忙收拾行囊,狼狈不堪地离开了。 他们运气好,就在几个时辰前,住在这里的人刚刚带着行李逃走。 眼下整个院子都无人居住,那小厮在这转了一圈,和他们说二人可以在此处随意挑选房间。 安排完二人的住宿后,小厮说自己还有事,之后有情况再来和他们通报,这才急匆匆地走了。 秋澄霁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抿唇一言不发,脸上神情淡淡,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假山顶潺潺流水奔腾而下,注入荷花池中,激起的波澜使得池中的荷叶四散飘摇,显得凌乱不堪。 正值四月,未及荷花盛开的时节,池中非但不见荷花绽放,就连花苞的踪迹亦是难觅。 池水之上,仅零星漂浮着一二片荷叶,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盛夏预热,试探着水温,静候生长的佳期。 明鸢弯腰,将双手浸入池水中,感受着那份清凉。指尖轻抚过荷叶柔嫩的表面,引起一阵轻微的酥痒感。她捏起一片嫩叶,于那光滑的叶面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也不知道等到七八月,我还有没有这个福气,能看到满池荷花开的景象。”明鸢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池水,虽说在现实里她不是没见过荷花,可如今初见这游戏里花朵幼苗期,她总不自觉地想象对方盛开时会是什么模样。 秋澄霁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她。 似乎对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动作很是不屑,他“哼”一声道:“你今年几岁,还玩起水来了?” “我这是洗手,爱干净,你懂不懂?” 明鸢呛他,双手迅速掬起一捧池水,趁其不备一把往他身上泼,高声喊道:“站着别动,我给你把身上的灰尘也洗一下!” 她的动作快,可一直注意她的动作,知道对方爱作妖性格的秋澄霁动作比她更快。 少年在感受到寒凉池水袭来的刹那敏捷地侧身一闪,那倾泻而下的水花“啪嗒”一声,尽数落在了他的身旁。 除了衣摆边缘被些许飞溅的水珠濡湿之外,这一突如其来的袭击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实际的影响。 “哼,你若是喜欢这样玩,别怪我不客气。” 秋澄霁缓缓放下交叠的手臂,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眉往上挑了挑,视线紧盯着她。 四周,风穿过树梢,带来阵阵沙沙声响,除此之外,周遭一片寂静。 此刻,她才恍然察觉,这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再无他人。 明鸢眨了眨眼睛。 她后退两步,嘟囔两句“不同笨蛋计较”,趁着秋澄霁还没动作,拔腿就想跑。 结果步子才刚刚迈出去,就被人一把按住肩膀,“你想往哪儿跑?” 秋澄霁手上有力,就这么一按,明鸢立刻站在原地不动弹了。 虽然知晓在这个时间点,对方大概率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但随着彼此距离的急剧缩小,秋澄霁更是俯身靠近,鼻尖几乎快要与她相触,明鸢仍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局促不安。 “别闹。”她抬手推推秋澄霁,一脸抗拒地将身子往后仰了仰,“我不和你玩了,走开走开,别耽误我看房间。” 她转身就走,离开前还不忘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手帕,仔仔细细地将指缝里残留的水珠一点点擦拭干净,“我要住最大的那间屋子,剩下的你自己选吧,别和我抢。” 这里不比她在现实世界的统一小房子,院子每一个房间方位不同,屋内自然有大有小,装饰风格也不甚相同。 想都不用想,最大的屋子里面装饰定最是精致。她就喜欢豪华精致的东西,所以这个房间非她莫属。 秋澄霁跟在后头,嘴角向下撇了撇,“你也太霸道了。” 他抬头,目光定格在正前方的宽敞房间内,屋内奢华的装饰与显然价值连城的器具着实让他晃了晃眼,“可我也想住这间屋子,怎么办呢?” “先来后到懂不懂?”明鸢哼道:“谁让你说得慢。” 她将包裹随意丢掷在铺满柔软兽毛毯的地面上,全然不顾秋澄霁在场,纵身一跃,重重地扑倒在床榻上,随即拥着被褥欢快地翻滚起来,“这里已经是我的地盘了,你休要再惦念它。” 秋澄霁站在塌前,也不说话,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瞧她。 年轻的小姑娘脑里完全没有害臊二字,许是明鸢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在他人面前总是格外注重自身形象。然而,每当独处或是与秋澄霁相对时,那份矜持的形象便不由自主地被她亲自打破。 原本梳理得井井有条的发丝,经她这一番翻滚,瞬间变得凌乱不堪。身上的衣物在不断地翻身中也渐渐松垮,不复之前的整洁。 眼前隐隐闪过一片白,秋澄霁恍惚了一下。在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后,他惊得立即移开视线。 “别滚了,把你的衣服穿好点!”他慌乱垂眼,恼道:“谁家姑娘和你这般模样……难不成你和其他朋友也这样吗!” “嗯?” 明鸢把头从被衾里抬起,脸上疑惑一闪而过,“怎么了?” 见秋澄霁不看他,且神色略显尴尬,她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衣物不知何时已松垮,半边锁骨裸露在外,若隐若现。 “就这啊?”明鸢坐起身,完全不在意地将衣服重新拉紧。见秋澄霁反应这么大,她嫌弃地“啧”了一声,“又没露其他地方,一点点脖子罢了,你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 她随意地用手指插入发丝中梳理了几下,随即草草地挽了个发髻,明鸢用手撑着床板,重新站起身来。 脑中想到什么,她“嘶”一声,眯起眼睛,脸上涌现笑意,“说实在的,你不会根本就没和姑娘家接触过吧,我这行为可不算出格。” 她说的话可没错。 只是秋澄霁自己脸皮薄罢了。 似乎是被她说对了,少年抿唇,深吸一口气,脸似乎红了红。 但他还是道:“谁说的?我当然见过许多姑娘。” 明鸢轻哼,“见过算什么,说得和谁没见过姑娘似的。这路上都是姑娘小子,还有老头老太太呢。” “见过归见过,你和她们聊过天吗,一起待过很长时间吗?”明鸢嘻嘻笑,“应该没有吧?” 秋澄霁不说话了。 他干脆拉了个椅子到桌子前坐下,随手抽出一旁书柜里的书,欲盖弥彰地翻开看起来。 “喂,秋澄霁。”明鸢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裹,将包裹打开后放在床上,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捡出来,一边捡一边喊他,“你怎么不理我啦?” 不过是逗了他两句,这会儿还和她玩冷战呢,有些时候真是幼稚得让人好笑。反派哥这个模样,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再说些什么来刺激刺激他。 “没不理你。” 秋澄霁板着脸,眼睛盯着面前的书,但心思却不在那上面。 他本不想搭理对方,但一想到系统还在,小动作稍微做一点得了,也不能太过分,还是硬邦邦地回了一下,“我要看书。” “你看什么书呢?”明鸢放下手中的衣服,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近,低头靠近他,目光聚焦在那本书上,“……你书拿倒了。” 秋澄霁一顿。 本来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再度浮现。 书拿倒这件事被人当场抓包,几乎是坐定了他刚刚的心不在焉和故意嘴硬。 “我……”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实实在在的证据摆在眼前,让他莫名体会到了一把不好意思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 曾经的他做过更多比这还烂的事情,也不是没在更多人面前被羞辱,被拆穿谎言过。 可独独这次,他莫名其妙地脸热,甚至有了想将自己埋起来,好不被人看到的想法。 秋澄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原已在心里预设了少女将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场景,并已提前自我安慰,让自己不必与她斤斤计较。然而,等待良久,非但没有等来预期中的嘲笑声,反而感觉到自己手里突然一空。 睁开眼,就见面前人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嬉笑。 明鸢拿起他手上的书,她先是翻了翻,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这书倒是正经……你终于不看话本了。”她将书倒过来,又重新塞回他手里,笑道:“这样看才对,倒着怎么读呀,你也真是的。” 她笑得灿烂,这笑没有任何调侃意味,只是单纯地友好笑容。书被还回他手上,离开时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轻轻触碰,激起一丝让人心头酥麻的微妙感觉。 秋澄霁的手一抖。 对方还在喋喋不休,“你喜欢看书吗,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要是喜欢,有空就来……” “你为何不嘲笑我?” 明鸢的话语未及出口,就被秋澄霁蓦然打断了,“看到我出糗,你不应该落井下石吗?” 她被对方这突如其来地询问给整懵了。 反应了半天,她这才回过神来秋澄霁的意思。 少女的面庞瞬间浮现出难以捉摸的困惑神色,眉眼拧成一团,看向他的目光就仿佛是在看什么疯子一样,“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啊,落井下石什么的,我又不是真爱干这种事。” “再说了,我笑你你生气,我不笑你你又生气,你这人也太难缠了吧?” 秋澄霁又不说话了。 “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明鸢翻了个白眼。 少女年轻,长相是不是那顶尖模样,却自带着小姑娘家独有的灵动,连翻白眼都让人生不起气来,只觉得十分活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喜意。 她将自己刚刚被打断的话重新说完:“对了,我这书多,之后你要有什么想看的,直接过来拿便是。” “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他应了下来。 “那就这样!行了行了,我还得收拾一下。”明鸢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是觉得现在的他莫名安静得有点过分。 但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推了推秋澄霁的胳膊,催促他快些起身,“别一直待在我屋子里,你赶快去选一间你喜欢的呀。等后面有人来把屋子选走,到时候有你好哭的。” 言谈间,察觉到他并未动身,明鸢暂停了手中的活计。 感觉到她突然不动了,秋澄霁疑惑抬头,下意识将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明鸢似乎想起了什么,原本轻松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对方为何摆出这副模样,秋澄霁眉头紧锁,终于舍得起身了,“你在想什么?” 少年身形挺拔,加之书桌靠近窗边,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多半被他高大的身躯阻挡,只余下斑驳的光影,为明鸢投下一大片凉爽的阴翳。 他低下眼帘,修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对面的人先启齿。 明鸢的脸色十分严肃。 秋澄霁看着她仰头,抬手抓住自己的下巴,十分认真地看过来,“秋澄霁,直视我的眼睛。” 她这动作实属过于大胆了。 可秋澄霁仅是眨了眨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被这么一说,当真没有挣扎,乖乖地“嗯”了一声,将眼神投来与她对视。 甚至为了让对方一直抬着手别那么累,他还不由自主地弯了下腰,将自己的下巴放入明鸢手心。 “你说。”他声音淡淡,却莫名诚恳,“我听着。” 第33章 “我也是有底线的。” 穿越几重幽静廊檐, 遥对荷塘雅筑,气势恢宏的府第前厅坐落此处。主厅之外,侍女与小厮们错落有致, 静默成列, 皆是低首不语,大气不敢出一声。 堂中,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衣着华丽的美妇人坐在一旁抹着眼泪,一边抽气一边握住身旁男人的手, “我的莹儿啊……那可是我入府以来就一直伺候我的丫头,她就这么去了,老爷你定要为我做主啊……” 美人就算落泪, 那也是极其悦目的。 可他身边的男人显然没有对美的怜惜, 纵使身边佳人哭的梨花带雨,他脸上也毫无一点怜惜之意,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 已近四十的男人坐在最上首, 双手交叠, 眼微微半垂, 注意坐在位于下首的白胡道士身上, 声音略显烦躁, “你可是有真本事之人?” 他这会话刚落, 一直站在下方待命的老道顿时挺起胸脯,面露骄傲,“大人请放心,我乃师出名门, 这等小妖不足以为惧。” “最好是这样。”男人放下自己的手, 勾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如若事情办得好,赏赐自然少不了你的。” “谢谢大人!” 闻及此言, 老道面容霎时焕发光彩,眼眸中闪烁着难掩的喜悦。他正欲再次启唇,添上几句以彰显其地位与实力,却无奈话语甫出,就被他人不耐烦的声响截断。 “好了,多余的话不必重复。”富商烦躁地摇摇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喊底下人带你去住着吧。” “可是大人,我……”道士拧眉,对他们如此无视自己很是不满,嘴里还想说些什么。 可那富商完全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摆摆手,立马有两个婆子模样的女人上前弯腰对着他笑道:“大师,和我们来吧。” 直接将他所有的后路全部堵死。 事已至此,纵使他有再多不情愿,到嘴中的话也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好吧”。 将人送走,堂内再次恢复寂静。 美艳的女人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这老道瞧着倒有点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实力的。” “哼。”旁边的富商神情阴郁,不屑地冷哼一声。 “要真有本事,那自然好。”他轻敛双眸,指间那串沉香佛珠旋转的频率不经意间加速,“要没本事……那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美艳的女子捂住嘴,叹了口气。 “对了,好像说这批来人,除了这大师外,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孩。”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摇手招来站在一旁的管家,“去,和那几个小孩通知一声,将人带过来我这吧。” “总得先给个甜枣,不然怎么让他们卖命呢……” 她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可那笑怎么看怎么别扭。 身旁的男人睁开眼看了她一下,没说什么。 “是。” 被称作管家的男人应了下来,“夫人,我这就去。” * 清风拂面,卷起几缕秋澄霁的头发,飘飘荡荡的在她手中画圈。 明鸢觉得有些痒,她缩了缩脖子,盯着秋澄霁,语气有些深沉。 “你半天不动,不会还想着要怎么和我抢房间吧?” “……” 秋澄霁没忍住,将自己的下巴从她的手里抬起,眼珠朝上翻了白眼。 “弄半天,你就和我说这个?”他都懒得笑了,“这气氛都被你打破……算了,不和你计较。” “什么气氛?”明鸢“啊”了一声,有些疑惑。 只不过秋澄霁又不理她了。 少年咬牙,气汹汹地揪着自己的包裹就往外走。明鸢刚巧收拾完自己的行李,闲着没事也跟在他后边,想看看他挑的屋子长什么样。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本来他们刚到时这边烈日当空,如今不过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再出门后天空就变得阴雨绵绵,整个天地间都仿佛被雾气包围。 再加上微风依旧缱绻,穿廊过户,携着细雨的轻柔与凉意。明鸢光是静立于廊檐之下,那细腻如丝的雨珠仍能巧妙地绕过遮挡,轻盈地扑上她的脸颊。 “又下雨了!”她惊道:“最近怎么老是下雨?” 这雨季也实在是太长了点,从她刚进入游戏到现在,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下一次雨。 这里泥巴地多,每当一下雨,整个路面都变得湿/滑/黏/腻。泥巴沾在身上,清洗时都要费上老大一番功夫。 “怕被雨淋就赶快进屋。”秋澄霁撇她一眼,“自己要跑到雨下淋雨,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保不了你。” 明鸢哼哼两声,没接他的话。 她看着秋澄霁在周围看了一圈,最后选择了离自己屋子最近的隔壁屋。 心里有些痒,调侃的心思又忍不住涌上头来。明鸢笑得狡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手背在身后,故意凑上前去弯腰探头,歪着脑袋去瞧秋澄霁的脸,“咦,你的屋子怎么离我这么近?难不成是舍不得离我太远?” 本就干净的脸被雨这么一淋,那双眸子被衬得更加水润。明鸢眨眨眼睛,想看看着对方听到这话后又要怎么发火,脸上的期待藏都没藏,明晃晃地摆出“我是故意逗你的”模样。 秋澄霁撩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想了什么,他没如明鸢想象般的那样气急败坏,而是提了提嘴角。 “是啊,舍不得离你太远。” 这话可是他真心的。 明鸢呆了呆。 脸颊莫名有些热,没看到自己想看的画面,她闭嘴,如同气球一样憋气,想了半天后才努力吐出个“啊”字。 瞧见对方终于不知道怎么回应自己了,秋澄霁眼中闪过笑意。 “逗你玩的。”他哼一声,似乎心情非常好,“真不经逗。” ……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明鸢磨磨牙。 明明是她想逗逗秋澄霁的,没想到给对方三言两语,自己却被他将了一军。 实在是太可恶了,秋澄霁果然不容小觑。 明鸢叉着腰,她想说些什么,可秋澄霁却不再愿意给她机会了。 “我要进屋收拾东西,私密物品太多,外女不得入内。”少年故意板着一张脸,趁她不注意,拽着包裹一个闪身进入屋中,然后迅速关上门,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明鸢关在外面。 关门声将本还有些走神的少女思绪拉回,明鸢猛地回头,就见对方屋子的大门已在自己面前紧闭。 “喂!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看看!”明鸢瞪大眼睛,想也没想就上前几步,砰砰敲起门,扯着嗓子就开始喊起来,“这不公平!我刚刚都让你进我屋子了,你也要让我进去看看才对!” “做梦吧你。”一门之隔,屋内的秋澄霁冷笑,完全不吃她这套,“别用这些歪道理绑架我。” “你这人好生不要脸面!”明鸢站在屋外,见秋澄霁铁了心不开门,气得跺跺脚,朝着屋内喊道:“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骂完,她恨恨扭头。刚想离开,余光却瞧见自己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两双从未见过的长靴。 “嗯?” 她意外抬头,就见不知何时,自己身后竟出现了一对陌生男女。 这对男女模样皆为年轻,瞧着只比她大上几岁。男子一身青衫,手中折扇半开,似是好奇,正四四处打量着周围构造。 女子则是一声锦衣,眉头微挑,正一脸探究地盯着她瞧。 “你们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明鸢有点脑袋发懵。 瞧这二人的打扮不像是府中的下人,且明明刚刚这里还没人。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想到这里,明鸢皱眉,鼓了鼓脸,下意识吐槽道:“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人了。” “对不住了姑娘。” 那女子听闻她这般抱怨,打量的目光收起。她抱拳,行了个礼,眼里闪过浅淡的笑意。 “我们也是刚到,靠近屋子时正好听见这里有声音,心生好奇,所以过来瞧瞧什么情况。” “绝对没有想吓你的想法。”她补充。 “是这样吗……” 明鸢嘟囔两声,有其他人在这儿,她倒是不太好意思再站在秋澄霁门外骚扰对方了。 想到这二人或许也是掀了榜,过来府上调查闹鬼事件的,她有些生疏地点点头,指了指屋子,“……这间房我朋友已经占了,旁边的是我的屋子。除此之外的房间应该没人用,你们可以自己挑。” “谢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位从一开始就没说话的青年才终于出了声。 一想到刚刚自己撒泼打滚的模样被这二人全都瞧了去,明鸢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就算瞧见他们嘴唇微张,瞧着似乎还有话要同她说似的,明鸢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道一声“我还有事先回房”了后,如同一条泥鳅似的逃回了隔壁自己的屋中。 “倒是有趣的小姑娘。” 瞧见人走了,女子轻笑一声,“叽叽喳喳的,还挺热闹。” 身旁的男子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他抬头,看向面前紧闭的屋门,没说什么,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明鸢被吓得躲回屋内。 她站在门旁,耳朵趴在门板上,屏气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且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全部消失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火急火燎地推开门。 再次冲到秋澄霁屋前,她算算时间,觉得对方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明鸢轻轻敲门,压低了声音,“喂,你收拾好没有?” “吱呀”一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秋澄霁一手系着腰带,另一只手的手指上还捏着半边没合上的衣服。 他换了身衣服,当着明鸢的面整理整齐后,这才侧过身,撇了她一眼,“又怎么了,你就一定要进来瞧瞧,不然我把这间房让给你得了?” “不是啦!” 明鸢扭头,朝着四周望望。见周围没其他人,她这才进了秋澄霁屋中,嘴里语速和机关枪一样快速,“快快,关门关门。” “孤男寡女的,你要对我做什么?”秋澄霁眯眼,看向她的目光里尽是怀疑,“我警告你,有些事情可不能乱来。” 他一边说,一边拉紧了自己的衣服,瞧着她的眼神中带着警惕,“做事前记得三思,我也是有底线的。” 明鸢翻了个白眼,懒得吐槽他这幅自作多情的模样。见他不动,干脆自己上前,双手一起用力将门重重合上。 “少自恋了,谁要对你做那种事情啊?我就想问问你,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明鸢在屋中扫了一圈,视线落在旁边的椅子上。她快步走过去,拉过椅子坐下,却又感觉如果说话时她还得抬着头,似乎在无形中自己降低了自己的气场。 不愿在这无声的较量中落了下风,明鸢猛地站起,短暂的思索后,她一撩裙摆,大步流星地迈向旁边宽大的桌子,干脆利落地一跃而上。 秋澄霁在她这般闹腾时则一直靠着墙,双手抱臂,视线落在她身上。 听到明鸢刚刚的话,他疑惑地“嗯”了一下,“什么声音?” “我们这院子里有其他人住进来了。”明鸢双手撑着桌面,讲到自己这趟过来的目的,她的声音稍微大了点。 话憋在心中,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倾诉对象,她实在忍不住,将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全部都一股脑吐出来,“和咱们差不多年纪呢,我刚才在敲你门,结果他们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我一跳。”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丢人,全怪你!你为什么不提前开门放我进去?”明鸢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抱怨起来。 “哦。” 只不过秋澄霁似乎对那新来的人不是很感兴趣,听到这话,脸上没什么变化。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呀?”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明鸢有点不满。 她坐在桌子上,脚离地面有一段距离。见秋澄霁不继续打听,急得她晃晃腿,“你不问问我那两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还跟我说了什么吗?” “不感兴趣。” 秋澄霁嘴角抽了抽,知晓她只是缺个说话的对象,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想说就说吧,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哼。” 明鸢从桌子上跳下来,她刚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小厮的通报。 这声音悠扬,连着喊了三遍,完全打断了明鸢本想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屋内二人的注意力全都牵了出去。 “府上夫人有请,各位请出屋,和我一同去前厅一趟。”那声音道:“还请不要耽搁时辰,动作快些,莫要让我们底下人难办。” 第34章 口舌之快 那传话的小厮嘴中说的要带他们去前厅, 可实则绕了遍路,最终来的地方乃是府上后宅。 同他们所住的地方不是相同,这里要更为富丽堂皇。花园里繁花似锦, 竞相绽放, 色彩斑斓。不远处,戏曲声悠扬婉转, 旋律动人,让在场几人都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 并随之将目光投向那乐音传来之处。 “那是府上专门给夫人唱戏的戏子。”见他们感兴趣,带路的小厮难得解释了一下,“我们家夫人平日里没什么爱好, 就喜欢喝茶听戏。” “原来是这样。”明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行至院落外, 戏曲声愈发明晰起来。 那哀怨的女声带着哭腔,在雨幕中更显凄切。明明只是戏剧表演,可不知为何, 明鸢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穿透身体。 那人还在唱。 “往昔情深, 俱往矣, 如梦一场。” “同胞骨肉, 薄似秋云, 何若青山埋骨。” “劫波历历, 难敌心幽深,狠毒胜妖魔。” “这是哪儿的戏词,怎么听得这么渗人?”明鸢抖了抖,抬起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我怎么从未听过这样的调子?” “真是奇了个怪了, 我走街闯巷多年,同样也没听过这种词。” 她身旁的男子一摸下巴, “自编的?” 这次过来的人除了她和秋澄霁外,之前那两刚刚到的男女也在其中。 此时说话的正是那位男子,他的话音刚落,前面的小厮就点点头,“那是,这些词呀,都是我们夫人作的。” “夫人爱听戏,不但养了一只戏班子不说,有时还会亲自编排,交由那戏班子演唱。”他道:“行了行了,别讲那么多废话。” 他和站在门口的下人低头耳语了几句,随即回头,朝着这边四人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明鸢走在最前面。 珠帘轻晃,她屈膝弯腰,伸手轻轻一挑,拨开珠帘步入室内。 房内香雾缭绕,炉中所焚的香料散发出一股暖洋洋的气息,让人头脑有些发昏。 明鸢甫一踏入,便大胆地抬首。美人塌上,艳丽的女子懒洋洋地半躺着侧。周围的小侍女手中端着果盘,细心地将葡萄外皮剥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晶莹剔透的果肉放入女子微张的嘴中。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便不自主地盯着那女子看了好一会儿。 如同绸缎一般的黑色长发只在后脑松松垮垮地挽了一个简单的髻子。白玉一般的肌肤,刚被水果触碰到的唇晶莹透亮,眼睫微微一台,里面是万种风情,一眼便让人觉得心跳加速。 不可否认,这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 “人来了呀?”她还在打量之际,那女子坐起。 她捂嘴,轻咳了两声,接着是场面话的恭维。 大差不差是觉得他们少年有为,希望他们能解决府中大患,届时金银财宝不在话下。 “包在我们身上!”明鸢嘴快,等那夫人刚说完话,立马跳出来拍拍胸脯,“这都不是事儿,夫人你就放心吧!” 秋澄霁侧目,一言难尽地瞧了她一眼。 “净说大话,也不怕瘸了腿。”他压低了声音,白了她一眼。 那夫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似乎身体不太好,不过就是说了这么一会的话,刚刚还红润的脸色隐隐苍白了起来。 咳嗽越来越频繁,女人瘦弱的身躯在繁杂的衣服下抖动。见状,旁边的侍女连忙上前搀扶,“夫人。” “我没事。” 咳完了,女子拿出手帕抹了抹自己的唇角,“抱歉……我身体不适,先回里屋歇息了。这府中你们可以随便逛,不管何处都行。”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朝向四人的眼神中满是鼓励,还有一丝道不明的情感。 “只要能解决问题,就好。” * “这夫人长得当真是好看,也不知道那主人家究竟是何等容貌,为何到现在都没出来和我们碰面。” 出了屋子,身旁没有下人,明鸢说话时终于也大了点胆子。 她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嘴里自言自语着,没过一会儿又扭头看向秋澄霁,“哎,话又说回来,你还记得那白胡子老道吗,怎么我们一直没瞧见他?” 秋澄霁没说话,反而是旁边的女子问道:“什么白胡子老道?” “嗯,就是……”明鸢没多想,将自己之前在门口遇到那人信息全都一股脑透露了出来,“名头听着挺厉害的。” “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定然是住到其他院子去了呗。”秋澄霁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神情淡淡,“管别人做什么?走不走,找人打听打听去,看能不能问出个什么东西来。” “稍等,这位道友。” 没等明鸢应下来,刚刚和他们一起进屋子的,那二人中的男子突然上前,将二人拦下。 他神情真挚,满含诚意道:“世间之大,相逢实属不易。可否认识一下?” 言毕,青年淡然一笑,举止文雅至极。他身姿挺拔,手执折扇,温文尔雅地朝对方轻轻施了一礼,“我姓游,名明曜。” 说罢,他停顿一下,视线投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这位是我的……未婚妻,魏风来。” 女子的视线微微躲闪了一下,不过没反驳他的话,“你们呢?” “我们?你可以叫我路人甲,叫她就叫路人乙吧。” 对方诚意满满,可秋澄霁却全然不在意。 他敷衍道:“我们各查各的,别互相影响。” 眼瞅着秋澄霁将对方的好意拒之门外,明鸢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紧。她低头一看,就见他正抓着自己准备往外走,“跟着我,别傻站着了。” “呃……等等?” 明鸢没反应过来,被他拉得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她挠挠头,总觉得那二人的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离得远了,秋澄霁扭头,朝后面看了看。 见那二人没追上来,他眯眼,终于舍得松开她的手腕。 “你这样会不会有点没礼貌?”明鸢歪头瞧他,脸上难得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怎么感觉你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们四人素不相识,对于陌生人,没道理秋澄霁的态度会如此之差。 照着这几天的相处,明鸢明明知道,就算是其他陌生人和他见面,秋澄霁也会面上象征地礼貌一下。 像今天这种抓着她拔腿就走的行为,在明鸢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单纯看他们不顺眼。” 秋澄霁微微皱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奇怪,抿唇思考时瞧着尤其认真,“看到他们就不喜,瞧他刚刚那模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轻呵一声,嫌弃的地啧嘴,“……怪装的。” “……” 明鸢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嫉妒。 那人风雅,外貌也优秀。秋澄霁嫉妒优秀的人,听起来实属正常。 反正现在闲来无事,又没有线索。所以明鸢跟在秋澄霁身后,和他一起在府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走得无聊,秋澄霁又不和她聊天。明鸢一边走,一边弯腰捶自己的大腿。她想了想,干脆打开游戏面板,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好玩的东西。 面板和往日没什么区别,新任务地点显示在这个府上,但因为目前还没触发灵异事件,所以具体任务并未显现出来。 明鸢又翻开剧本,仔细研读这段时间轴上的剧情。 【阴暗扭曲的反派同炮灰跟班进入城镇,在此抢夺主角机缘,同主角立下恩怨。同时,他盯上了炮灰的利用价值,已然疯魔的反派开始准备对其下手……】 明明是之前已经看过一遍的剧情,可现在再读,明鸢还是没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会吧,这个时候就要准备对我下手了吗?”她喃喃自语,有些想象不到秋澄霁害她的那个场景,“理由是什么啊……我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你在后面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呢?”走在前头的秋澄霁意识到她没有跟上,少年回首,马尾辫在空中轻巧地旋了一圈。 他眯眼,脸上流露疑惑,“怎么,走不动了,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你想抱也不是不行。”明鸢下意识接话,“我还省得脚累。” “想得倒挺美。”秋澄霁哼笑一声,脚步却放慢了,“自己走,想让我抱,做梦吧你。” 他这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啊,明鸢想。 什么阴暗扭曲,已然疯魔,这种形容词似乎和秋澄霁完全搭不上边。 这剧本的真实性暂且存疑。 她定睛凝视着秋澄霁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脑内突然闪过什么东西,明鸢眨眼,总觉得自己好像漏看了什么。 她低头,再次瞧向剧本。 等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剧本前瞻剧情已经结束,从这个任务开始便是主角的正式主线。 而他们也会在此处和主角相见。 那主角的名字叫做…… 光屏上的剧本被她翻了又翻,明鸢找了几页,终于搜索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 和她的猜测一模一样。 刚刚那对男女,果然就是游戏剧本中给出的男女主角。 “……” 想到刚刚秋澄霁对那二人的态度,明鸢深吸一口气。 她说为什么秋澄霁对人家态度那么差呢。 原来是命定的死敌。 主角和反派,身体里天生就带着互相排斥的基因。 “你那是什么表情?”秋澄霁回过头来,见她忽而蹙眉忽而笑,自己也不禁嘴角微微抽动,“失心疯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 仿佛不和她作对一下身体就不舒服似的。 “哼。”明鸢没理他,听到秋澄霁这么说,她翻了个白眼。 你就逞现在的口舌之快吧,现在人家主角登场了,以后有你好果子吃的。 明鸢想。 第35章 心痒 夜色沉沉, 雨幕倾盆,户外狂风裹挟着暴雨,激荡着不息的喧嚣。 屋外倾盆大雨, 屋内, 明鸢捧着小手炉坐在桌前,无聊折着纸鸢玩。 “唉……” 手中的纸鸢一个接着一个被放在桌上,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都怪小厨房的厨娘!”明鸢盯着窗外的雨, 自言自语道:“把橘子茶做得那么好喝干嘛,害得我没忍住喝了三杯,现在根本睡不着啊……” 桌面上, 煤油灯火光在灯罩里微微跃动, 映照出黄晕。明鸢折纸鸢折到手有些酸累,便索性停下了动作,双手支颐, 只是坐着, 就这样发呆。 今天她和秋澄霁在府上溜达了一下午, 却硬是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本想去找人打听打听, 弄清楚府上闹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他们不管怎么找人问, 得到的答案都是人前一天好好的, 第二日早上就被发现死在了府上。 这些人遇害的地点很多,有在自己屋内的,还有在路上的,库房的。 哪里都有可能。 但更深的问题他们就不知道了. 光靠这些其实并不能看出什么, 所以他们几乎等于白问, 忙活了一天下来什么都没捞着。 明鸢叹了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屋外的雨势愈演愈烈,伴随着狂风的呼啸, 显得愈发肆虐。夜色沉沉之中,庭院中的树木被强风压弯了腰肢,枝桠与叶片齐齐刷刷作响,不绝于耳,声音听得心惊胆战,生怕树木会在下一刻承受不住而断裂。 明鸢也被这声音给勾回了一些注意力。 “算了……睡不着硬睡,总不能再坐着。”她喃喃自语着,同时起身,伸手去拉住半开的窗把手,准备将半开的窗完全关起来,免得屋外雨水被风卷入屋中。 正当明鸢即将合上窗户之时,她的耳朵捕捉到一丝细微声响,似乎是从不远处传来的“砰砰”声。 那声音看似源自她房门附近,仿佛是碗碟落地的破碎声,不算响亮,在滂沱的大雨声中几近被淹没。 还是因为明鸢自己听觉敏感,所以才捕捉到了这一细微动静。 ……什么东西倒了?明鸢愣了愣。 她回头看向自己房间门口,努力回想了一下。 是了,她记忆中屋门外确实放置了一只铜质的伞筒,以便存放雨天里湿漉漉的伞具。由于这两天总下雨,府上的人过来时告诉,每次外出归来,湿伞都可以先置于此,以免携带水渍入室。 想必刚刚的声音就是铜罐被风吹倒弄出来的动静。 明鸢有点后悔。 明知道今天晚上下雨,她却没早点想到门口还有东西。早知道就提前一点出门,将罐子抱回屋中放着了。 屋外,天幕中闪电划过,几乎照亮整个天空。接着轰隆的雷鸣声震耳欲聋,吓得明鸢不禁浑身一颤。 “睡觉睡觉!”她也顾不得出门去清理门口的陶罐碎片了,匆匆脱下外衣搭在椅背上,明鸢溜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嘟囔几句:“吓死人了。” 屋外狂风肆虐,室内的煤油灯光摇曳几番挣扎后终是熄灭,整个房间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虽然当时折纸鸢的时候明鸢只觉得精神百倍,但一旦躺上床,眼皮便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困意瞬间袭来。 身体反复被拉入深渊,窗外雨声哗哗,还有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 直到那声音来到了她的耳边—— “喂,醒醒。” 一只冰冷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那手的主人在她耳边的声音回响,幽幽地徘徊,恍若索魂的恶灵:“我该叫你表姐还是表妹……忘记了。还睡啊,起来,别逼我动手。” 明鸢睡得迷迷糊糊。 昨夜入眠得太晚,如今甫一被人从睡梦中喊起,明鸢只觉得自己的头痛得要命。 她哼哼了几声,感觉到那只手依然捏着自己的脸颊不放,想都没怎么想,立马抬腿向他身上就是一脚踹去,“别碰我,再睡一会儿!” 秋澄霁本还在弯腰,试图将床上的明鸢给弄醒。 只不过对方实在是睡得太沉,他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屋里出了事,他在门口想了想,这才决定直接进来,瞧瞧她到底死了没。 进来后,他推了推明鸢的胳膊。 对方没理她。 他又叫了几声,见床上的人还是没反应,反而咂吧了几下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眼睛眯了起来。 少女的脸庞泛着健康的红晕,双眼紧闭,随着均匀的呼吸,身体在沉睡中轻轻起伏。 她体型本就不算那种瘦到没肉的,加上近来食欲颇佳,脸上更是增添了几分圆润。侧卧时,脸颊的肉感被挤压得略显扁平,看上去让人有种想要伸手轻抚的痒痒感。 秋澄霁也不例外。 他摩挲了一下指腹,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明鸢脸上。 半晌,他弯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那柔软的脸颊边缘,手下细腻的触感让他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了点。 喉结滚动了一下,秋澄霁深吸一口气,手上的力气微微加重了一些,“起来。” “好烦!” 床上的人翻滚两下,接着,少女的腿蹬开被子,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朝他小腹上踩了过来。 温热的脚踩在自己身上,纵使隔了一层衣物,他也能感觉到那股不属于自己的热量。 少年的身体瞬间僵住,眼睛微微瞪大,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身体骤然绷紧,仿佛有一股电流从他脚底伸出,在他完全阻挡不了的状态下猛地朝他脑袋上窜去。 这陌生的感觉让秋澄霁感到头皮发麻。 他咬牙,惊得后退两步,颤抖着声音提高了些,里面还带着怒气,“明、鸢!” “什么什么!干什么!” 耳边如同炸雷般的声音响起,明鸢本就昏昏沉沉,意识模糊不清。经人这么一呼唤名字,那迷失的意识仿佛被召回,逐渐回归。 她被吓得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脑子还没调理过来,甚至到了忘记自己还在游戏里,“我迟到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不会吧不要啊谁帮我请个假?” “唧唧歪歪什么呢,听不懂。”秋澄霁瞪她,气冲冲道:“终于舍得醒了?我还以为你晕在床上了呢。” “你怎么在我房间,什么时候来的?” 明鸢呆坐在床上。 她对先前发生的事只留下些微弱的印象,起床时突见秋澄霁不知何时正立于身旁,让她一时思维停滞,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少给我装蒜。” 少年冷笑一声,“我来半天了,怎么,现在才清醒过来?” 思绪逐渐回笼,明鸢也终于想起了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些什么。 少女讪讪挠头。 她平日里惯于自然醒转,若睡眠中被意外打断,难免会有起床气。 意识到自己刚对秋澄霁那鲁莽的一脚,知晓自己不占理,明鸢咧嘴,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歉道得十分诚恳,“对不起我错了。” “……啧。” 少年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看她,也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他这才转身拾起椅背上的衣物,头也不回地朝明鸢头上抛去,“穿上,要洗漱就动作快点,外面出事了。” 衣服飞来,明鸢愣了一下,连忙接住。 她匆匆地将秋澄霁丢来的外衣套上,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去后面舀水洗了把脸,随即急急忙忙地推门而出…… 秋澄霁把衣服丢给她后就出门了。 等明鸢洗漱完,一推开自己屋子的门,就见对方正站在外面,靠着柱子,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屋外还站着三三两两小厮。 那几个小厮围成一团。 因为离得远,所以明鸢只听得到声音,但根本识别不出来他们在说些什么东西。 走进了,她才发现两个主角也在。 “怎么都围在我房间门口?”明鸢懵了,“出事出到我这来了?” “嗯。” 见她出来,主角二人走来。 今日二人的打扮比起昨天来看要稍微潦草了些许,明鸢朝着面前的女子看去。 凌厉的眉眼间隐隐闪过疲惫,魏风来的唇色略显苍白,就连眼底都挂着淡淡的乌青。 看来昨天晚上失眠的不止他一个人嘛! 明鸢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就开朗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事发突然,他们也没来得及好好整理自己的仪态。 魏风来皱眉,女子抬起下巴,朝着小厮点了点,同她解释:“今早,明曜晨起路过这里时,瞧见你门前有人躺着。本以为是你摔倒了,结果过来时,却发现这人已没了气息。” 本还在心底偷笑的明鸢被吓一跳。 她有些讶异,几个跨步上前,踮起脚往中间看了一眼。 就见被小厮围着的人身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下人服饰,他趴在地上,瞧着三十来岁。 那人眼睛瞪得圆滚滚,脸上布满了惊骇之色,仿佛临终前目睹了极端恐怖之物。 “照着尸体情况判断,应该是昨日夜里遇害的。” 游明曜叹一声气。 随即,青年眯起眼睛,怀疑的目光投在明鸢身上。 他问,同时走近几步,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鸢拧眉抬头,就见游明曜盯着自己,嘴角虽然有笑,但令人莫名有点胆战心惊。 “姑娘,这人就在你门口遇害……” 停顿了一下,见明鸢没接话,他的手指动了动,继续道: “你昨晚睡觉,竟是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吗?” 第36章 你总往我身上贴做什么? 气氛陷入凝滞。 游明曜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友善, 但在向她发问时,明鸢不知怎的,总感觉对方有些莫名地咄咄逼人。 “你在这质问我干什么?”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没听到的就是没听到, 昨晚雨下得那么大,就算听到了, 也只会认为是风把东西吹倒了而已吧?” “那你的意思就是,昨晚你其实确实听到了屋外有动静?” 游明曜像是抓到了她的什么把柄一样, 明鸢话音刚落,他立马接话。 “你……”明鸢一时语塞。 这话她没法反驳,毕竟昨晚她确实听到了屋外有动静。 但明鸢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她等她解释, 她这时反而脑子卡了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秋澄霁沉默不语,仍旧保持着倚柱的姿态。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 定格在明鸢身上, 此刻的她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而少年的脸上神情淡漠, 完全没有半点上前帮忙的意思。 甚至, 当看到她几次欲言又止, 似乎不知如何表达而最终沉默时,他没忍住,发出了些许讥讽的笑声。 这种孤立无援,无人相助的滋味, 他品尝过的次数早已多得数不清。 以至于已经习惯, 如果如今被逼问的人换成是他,他已经不会对此有任何反应。 只不过明鸢似乎和他不同。 她明显很少经历这种事情, 少女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是思考还是什么,半天没说话。 看着怪可怜的,他无所谓地想。 又瞧了会戏,眼瞅着明鸢应该一时半会都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这才重新站好,从容地从后方绕向前来。 面前的游明曜还在摇摇头,他语气遗憾,“可惜了,事情就在你屋前发生,可从你这什么都问不出来……” 明鸢拧眉。 她正欲开口解释,悬在身侧的手蓦地被一股力量攥紧。 强烈的拉扯感从手上传导至全身,她脚步趔趄,随即就见一堵人墙出现在面前。 靠在柱子上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秋澄霁抬着下巴,明鸢视线受阻,只见其身影,同时耳畔传来他轻蔑的语调,“问话就好好问,你这是什么态度?自己没本事,就会给别人甩锅。” 说完,他似是觉得好笑,轻嗤一声,“够做作的。” 看到明鸢吃瘪,他自然开心。 可这不知道哪儿来的人让他看得也忍不住犯恶心。 相比之下,这些天时不时就能让他被气一下的明鸢都显得可爱了许多。 明鸢在心中暗暗点头。 昨夜的雨那么大,听不到声音乃是正常的事情。对方一上来就问她情况,言辞间还夹杂着令人不悦的猜忌。 有点讨厌。 游明曜眯眼,视线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身侧,魏风来也走到二人身边。 她之前在二人对话的时候一直围在尸首附近观察,过来时只听到游明曜最后遗憾的那句话,前面的话题一直没来得及参与进来。 纵使如此,她仍皱着眉,脸上全是不认同。 女子声音沉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莫名其妙怪别人做什么,不是谁都吃你这一套。” 游明曜移开视线。 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过激了,半晌,他叹口气,懊恼地拍拍脑袋,似是无奈地再次笑道:“……毕竟人就在我们院子里遇害,我刚刚有些激动了,抱歉。” 明鸢不想理他,见对方盯着自己瞧,头一扭,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她和主角现在还不太熟呢,所以这样假装无视对方,明鸢做起来时十分心安理得。 秋澄霁似乎也有同感。 明鸢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抓得更紧了一点,少年冷哼一声,拉着他转身就准备走,“别和他们废话。” 雨还在下,身后的人似乎喊了一声“等等”。 明鸢想回头,可秋澄霁走路的动作太快。地面湿滑,她怕自己一不认真看路,等会不小心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一跤就不好了。 天空灰蒙蒙一片,远方的建筑皆隐没在朦胧的雾霭之中。屋前的碎瓷片散落满地,片片锋利,稍有不慎便可能割伤路过人的皮肤。 除此之外,门口还被溅了几道血迹。明鸢低头,盯着那黑红色彩,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胸脯。 一念及昨夜,自己竟与这府中的怪物如此接近那么长时间,她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后怕 她抬头,招呼了一下秋澄霁。 少年双手抱臂,脸上因刚才的争执而挂着不悦的神色。随风侵入廊内的雨水,偶有几滴溅上他的脸颊,沿着他白皙的面庞缓缓滑落。 “这儿有血呢。”明鸢指指那处,待秋澄霁看来,“应该是昨天他们弄的。” “嗯。” 秋澄霁见她盯着几滴血就要发散思绪,心中冒出无语情绪,“瞧这东西没什么用。” 明鸢仰头看他,眸子闪动,里面疑惑情绪遍布,呆呆地看着他,“那我应该瞧什么?” “……”秋澄霁扭过头,不去看她的脸,“笨。” 秋澄霁什么都不会,就会挤兑她。 明鸢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刺自己一下的行为,现在已经能免疫他的任何话了。 她表情十分平静,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朝着少年拜了拜,语气十分沉重。 “对不起,是我拖你后腿了。作为补偿,我自愿退出,你去找隔壁屋的那两人吧。” 她故意道。 果然,这话一落下,秋澄霁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不要。” “怎么,舍不得,离不开我?” 见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明鸢挑眉,脸上露出目的达成的笑容,“其实你还是喜欢和我在一起的,对吧?” 少女的语调欢快,提问的尾音上扬,隐约透着一股得意之色。 她就像一只偷袭成功后的小猫咪,若背后有尾巴,此时必定高傲地竖立着。 秋澄霁盯着她喜滋滋的脸,有些出神地想。 这儿空空荡荡,在被他们拒绝后,主角二人停留了一会儿就转移了目的地。 秋澄霁打着伞,旁边还挤着个不停往他身边缩的明鸢,二人并肩行走在雨中。 雨下得大,他们本打算主屋后宅找到昨日见过的那位夫人,看能不能从夫人口中得到更多信息。 可等明鸢回屋翻伞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伞面竟破了个洞,现在根本无法遮雨。 没办法,只能和秋澄霁共用一把。 少年的个子高,所以撑伞这项任务理所应当地交到了他的手上。他稳稳当当地举着伞,可胳膊却不住被少女温热的身躯紧紧贴住。 被频繁地贴近惹得不耐,又见她似在故意与他较劲地挤凑近,秋澄霁心中升起一股烦躁,遂一手按下她的肩膀,沉下面容,表情严肃,“够了,你总往我身上贴做什么?” “雨那么大,我半边胳膊都要被淋湿了!”明鸢也恼,一把抓住伞柄往自己这边拽去,“你给我也遮遮!” 伞的重心瞬间偏向对方,刹那间,他一侧脸颊被倾泻而下的雨水猛然拍打,湿了个透。 “这是我的伞。”秋澄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翻了个白眼,用力握住伞把,毫不客气道:“不想遮就出去。” 见秋澄霁加快脚步往前走,一副当真要甩开她的模样,明鸢摸摸脸,连忙“唉唉”两声,“不挤就不挤,你别走那么快啊?” 连忙追上对方,见秋澄霁冷眼瞧她,明鸢朝他露出一个假笑,“我错了,别丢下我。” 少年轻哼一声,没说什么,但脚下的动作却实实在在地放慢了几分。 明鸢在心里偷偷笑他。 果然嘴硬心软。 秋澄霁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真的很好拿捏。 屋外风雨交加,而到了后宅,尚未进屋,便有股暖意迎面扑来。 奢侈的熏香在鼻尖盘旋,明鸢嗅了一下,“好香啊。” 香气不浓烈,也不使人感到腻味或眩晕。淡淡的草木香与药香在空气中交融飘散,嗅之令人心情舒畅,精神为之一振。 “那是自然。”领路的下人笑了一下,面上尽是自豪之色,“这香可是我们夫人亲自调的药香,我们夫人呀,可是神医家的女儿……” “神医?”明鸢被她的话激起兴趣,“那为何夫人瞧着身体不是很好?” “谁知道呢?”那下人摇摇头,“明明出阁前,谁都知晓那家里两姐妹,就属我们夫人身体最好……” 话还没说完,目的地就到了。那下人停了嘴示意他们进去,“请。” 明鸢被她的话撩得心痒,她还想再问几句,却被秋澄霁揪着领子推进了屋,“有什么话等出来再说。” “轻点儿。”明鸢瞪他,用力推开他的手进屋。 和昨日一样,艳丽的夫人正在屋中躺着享受下人的伺候。 见他们进来了,她摆摆手,让其他人停下动作。 “昨晚又出事了?”她声音轻柔,如同夏日的清风,丝丝凉凉地抚平人心,“你们可没受伤?” “没有,夫人不用担心。”明鸢摇摇头。 她抬眸,本想看看那夫人的身体状态好些没有。 毕竟对方待人和善,遇到这种人,她总会下意识地关照几分。 椅子上的美人风情万种,她纤睫微垂,手指轻轻抚摸着桌上的白玉瓷盘。 昨日还苍白的脸不复存在,今日她的脸颊红润,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抹了口脂,薄唇红艳,艳到甚至有些过于夺目。 和昨天她虚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秋澄霁明显也看出了她的疑虑。 不等明鸢好奇询问,他先道出,眼睛弯弯似乎是真心为此高兴,“夫人恢复得不错。” “今日来访,瞧着夫人气色提了不少,如同变了个人般。”他敛眉,虽然在笑,可那样子明鸢看着总觉得不太真心,“有精神了就好。” 第37章 小蘑菇 “是我身体的老毛病, 吃了点药,昨晚调理了一下。” 上座之上,夫人轻启朱唇, 笑颜温婉如初, “这两日在府上住着如何,可有哪里不适应?” 说罢, 她叹一口气。 周围的婢女见状,想上前, 被她抬手制止住。 “我因为身体的缘故素少出门,自十九岁那年嫁人,就再也没和与你们这般大的外人聊过天了。” 似乎真的是无聊惯了, 她朝明鸢挥挥手, “来,小姑娘你过来,让我和你说说话。” 明鸢眨眨眼睛, 下意识回头看像秋澄霁, “……我, 我吗?” “没错。”她的眼睛弯弯。 明鸢挠挠头。 见秋澄霁只是直视前方, 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她“哦”了一声, 道好。 没多想,明鸢刚准备上前,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身体陡然失去平衡,少女惊愕地瞪大眼睛, 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整个人便往前栽去,“啊!” 变故的太过突然, 上面的夫人仿佛也未曾预料到这一幕,连忙伸手欲起身相助,“小心!” 手腕猛然遭遇一股强劲的牵引,接着,那力迫使她身体向后猛拉。 与此同时,一物被塞入她垂落身旁的手中,明鸢一愣,正慌乱间欲低头查看,手臂却被秋澄霁紧紧按住。 “怎么这么不小心,站稳点。” 少年弯腰,扶着她的手臂让她重新站直。二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低头说话,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 “等下你过去说话的时候,想方法将这符纸贴到她身上。” 秋澄霁低语,声音几近耳畔,温热的气息一阵阵地拂过她的脸颊,让明鸢的心跳不由漏了两拍,呼吸也微微紊乱。 顶上的夫人还在盯着他们看,所以他们只保持了这个姿势短短几秒。 “我知道了。”明鸢收敛了一下心神。 心中思绪绕过百八十弯,虽然不知道这符具体的作用是什么,但明鸢大概能猜到,这或许和鬼怪之事脱不了什么关系。 知晓对方或许是在怀疑夫人有问题,明鸢的心跳快了几拍,“我尽力。” 尽力克制着内心的紧张,她紧握着手中的符纸,佯装镇定地走上前去。 因为是女儿家们的聊天,所以秋澄霁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那夫人似乎十分自来熟,她甫一靠近,对方就亲密的拉住她的手,宛如旧识般攀谈起来。 对方具体说了些什么,明鸢并没有留意。 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谈话内容上,明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心全是汗水。 周围的婢女在她上来的时候就十分自觉的退往了两边,明鸢抬头,装作无意地朝着四处扫了一番。 她抖着手,趁着其他人注意力都不在这里之时,轻轻地将手上捏着的符纸一点点松开。 夫人似乎忆起了少女时代的往事,讲着讲着便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明鸢并未完全听清内容,但这突如其来的哭泣,恰好为她提供了实施计划的契机。 “没事没事,别哭。”她佯装慰藉,手轻搭在夫人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借机将符纸贴附于对方身上。 符纸上身,几秒钟之内便悄无声息地自燃起来。短暂的黄色火花闪过,符纸随即化为灰烬,无声地散落在地。 明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心不在焉地又与她敷衍了几句,直至夫人显露出疲态,明鸢才觅得了告退的时机。 实在是太过于好奇那符纸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屋内的时候还好,明鸢还能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 等出了屋子,看不见其他人了,她这才提起裙边,宛若一只逃离鸟笼的鸟雀,疾速穿越院落,去往院外寻觅秋澄霁的身影。 还好对方并没有走远。 出了院子没多远,明鸢就在树下找到了正蹲着遮阳的少年。 浓荫蔽日的大树下,厚重的阴影覆盖着地面。少年显得百无聊赖,双臂环抱着膝盖,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地面,仿佛陷入了沉思。 微风拂过,空气中还有着雨水的潮湿味道。昨晚下了暴雨,今天倒是弥补似的出了太阳。空气闷热,让明鸢的脑门都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明鸢眯眼,视线落在秋澄霁身上。 他那副一个人蹲着的模样实在是过于可怜,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朵被雨水浇得无精打采的蘑菇。 等明鸢靠近后,她才注意到,秋澄霁注视的地面,正有一队蚂蚁有序地穿梭其间。 “你在数蚂蚁吗?”明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有些震惊的左看右看。 毕竟秋澄霁那模样,瞧着真不像是会蹲着数蚂蚁的类型。 “嗯。” 秋澄霁倒也不否认。 他站起身,拍拍自己因为蹲下而起了点褶皱的衣服。同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符纸贴上去后有什么反应?” 明鸢定了定神,将自己看到的景象转述过来。 “……自燃了?” 听到她的话后,对方的眉头皱起,“怎么会这样?” 明鸢感觉心中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急道,盯着秋澄霁目不转睛,“什么东西啊,这符纸是干嘛用的,自燃又是什么意思?” 秋澄霁瞥她一眼。 “这你都不知道?”他皱眉,“识鬼符,我怀疑那夫人不太正常……可符纸自燃,证明她确实是普通人。” “真是奇了怪了。” 明鸢歪头,想了想。 少女贴近他身侧,眼神中带着探寻,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发丝轻轻垂落,摇曳生姿,不自觉吸引着旁人的目光。“你是觉得昨日才刚出现受害者,今日她的精气神就突然恢复得如此之好,这二者之间有关联吗?” “没错。”秋澄霁点头。 “那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明鸢问他。 在她脑海中,那位夫人昨日憔悴的模样迅速掠过。仅仅一夜之间,竟似脱胎换骨,不仅不再显得虚弱,反而面容焕发,甚至隐隐有了更年轻几岁的模样。 “之前我们过来的时候,有人提过,说夫人娘家人是什么神医吗?” 明鸢摇摇头,提醒他,“既然是神医,手中有点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药方,应该也不算稀奇吧?” 秋澄霁似乎也想到了这一遭。 他的眉头略微舒展,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线索似乎又断了。 明鸢有些愁眉苦脸,“在这儿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呀?” 与之前在石林村的情况不同,那时通过几次询问便能接连获得线索。 在这里,明鸢甚至每过几个时辰就要瞅一眼自己的游戏面板,看看新线索有没有被触发。 很可惜,面板上什么都没有。 她感到些许疲惫,于是效仿秋澄霁先前的举动,也在树荫下蹲坐,扮演起了蘑菇,“我要休息一会儿。” 少女蹲着的时候小小一团,秋澄霁低头往那一看,只能看见她黑乎乎的后脑勺。 她裙摆散开在地,犹如一朵绽开的小花,那副不愿再动,只想蜷缩休息的样子,莫名让秋澄霁感到烦躁不已。 “起来。”少年冷喝一声,毫不客气地揪住她的衣领,一把将明鸢从地上拽起,“这才第几天你就放弃了?” “我心累。” 明鸢懒趴趴地站着,歪歪扭扭地模样让秋澄霁看得深吸一口气。 讽刺的话即将出口,也就是在这时,体内突然涌上一股微弱的电流。 这感觉有些熟悉。 “……” 秋澄霁的身体一僵。 之前被惩罚时的痛苦涌上脑海,到嘴的话硬生生的转了个弯,明鸢只看到面前的少年脸色变来变去。 最后,他的表情定格成了假笑,“如果累了,晚点我们要不一起去街上逛逛?” “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看热闹吗,正好,下午我们一起去。” 他说。 第38章 真是蛮不讲理。 尽管经历了昨晚的暴雨, 闹市依旧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相较于前几日的拥挤,今日街道上行人稀疏不少。街边小贩们加大了吆喝声, 试图吸引过往行人的注意;而路旁饭馆的小二干脆拖了张矮凳坐在店门口, 一边手执扇子不停地摇,企图驱散些许暑气, 一边还不忘时不时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好闷啊这天。” “走走, 我们往前面去。” 本来在府上时,明鸢还觉得自己累得不行。现在一出来闻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大脑像灌入什么兴奋剂一样, 让她又猛地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外面就是热闹。”明鸢稀奇地左看右看,手还揪着秋澄霁的袖子,“那是卖什么的, 我还没见过呢, 快过去看看。” “你能不能轻点!” 少年咬牙切齿, 想将她揪住自己袖子的手指给一个个掰开, 使了好一会儿劲却丝毫不能让明鸢松开力度。 “快来!”明鸢催促, “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和蜗牛似的?” 秋澄霁只觉得有些后悔,他咬牙道:“我就不该提和你出来这回事!” 街上吵吵嚷嚷的,他们的声音并没有激起什么大浪花。 刚来到镇上的时候,名鸢就特地去银庄取了笔钱。现在她兜里有钱, 看什么都想买。 树叶饼, 棠梨酥,蜜饯, 瞧着什么好吃她就打包几份。刚开始东西少还提得动,可等到后面,买的东西太多,手里却实在空不出地方来了。 明鸢双手提着放满了纸包的木篮,再瞧着面前已经完全塞不进篮子的零嘴儿,希冀的目光投到秋澄霁脸上。 “看我干嘛?”秋澄霁瞥他一眼,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他冷笑一声,声音嘲讽,“谁吃的谁提,别指望我会帮你。” “你好小气。”明鸢戳戳他的胳膊,拉长了声音,抬着头晃来晃去,一副不达目的就不罢休的模样,“帮我吧——帮我。” “不帮。” 少年依旧还是那副模样,“你把头扭掉了我都不帮。” “这是你逼我的。” 被多次拒绝,明鸢“啧”一声,眯起眼睛。 趁着对方准备开口说话,她迅速抬起手,将早已握在掌心中的蜜饯送入了秋澄霁的口中,“快吃吧你!” “唔?” 完全没预料到她会突然发难,猛一被人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秋澄霁眼睛瞪大,下意识抗拒地闭上嘴巴。 但明鸢的手比他反应的速度更快,在他想躲开时,蜜饯已经被塞入口中。 甚至为了避免他直接吐出来,明鸢还特地重重地用手捂住他的嘴,不给他半点机会挣脱。 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他的唇上,那细腻的触感与他截然不同。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与异样的温度,使他不由一震,思绪仿佛被按捺住,心都被惊得跳了两跳。 “呃……喂!” 将人一把推开,秋澄霁下意识想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这可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可得想好要不要吐。” 没等他实施行动,明鸢先一步预判了他的想法。 蜜饯被含在口中,少年身形一僵。 丝丝缕缕的甜味渐渐在口腔中扩散开来,让他一时之间进退维谷,既无法吐出,也无法自然咽下。 “你这人……”嘴中含着东西,导致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少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努力地将嘴里的蜜饯咬碎,“真是蛮不讲理。”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明鸢乐得直咧嘴。 她的眼睛笑得像月牙,因为计谋得逞,说话时的声音都像是被那蜜饯渗透了一样,甜滋滋的,“吃了我的东西,那就要把我当苦力哦。” “……” 秋澄霁板着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即便蜜饯已被咀嚼,但口腔里残留的糖霜仍旧绵绵不断地释放着甜意,让这份甘甜久久不散。 耳边是少女不停地叽叽喳喳声,“你在发什么呆呢,快帮我提呀,可是你自己说的谁吃谁提,不能反悔。” “……你好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 “甜死了,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吃。”少年脸上表情虽然依旧难看,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提了起来,“最后一次。” “哼哼。” 他手里拿着东西走得飞快,明鸢跟在后头,没忍住哼笑两声。 真好拿捏。 这条街不算长,可秋澄霁却觉得如此难走。 手中的东西对他来说同羽毛的重量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莫名有些烫手。 这点秋澄霁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小情绪,一直持续到身后的人再一次开口喊住了他。 “等等,你别走那么快!”少女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哎,你看这个!” “又是什么东西?” 秋澄霁有些不耐,少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躁动压下,接着皱眉转过身,“我不会再帮你拿任何东西了 ……” “不是让你帮我拿东西啦!” 明鸢双手提着篮子,踮起脚往街巷里人群最热闹的方向瞅了一眼。 “快看,花车!” 远处街巷中,隐约传来的敲击声逐渐靠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亮而热闹。 路边行人不由自主地被这声音吸引,纷纷停下脚步,围观起来。 装饰华丽的花车驶来,花车周围的人穿着繁华的戏服,脸上用各种油彩画得五颜六色。 和他们刚来到这里时,在路上遇到的那辆花车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终于再次见到它,明鸢的心情一下子就雀跃了起来。 她声音都拔高了不少,“是唱戏的吗,我还没听过呢,去凑个热闹。” “……” 明鸢说这话时兴冲冲地,提着东西就要朝着花车的方向跑。 自然也没看见,在听到自己那句唱戏的话后,少年骤然僵硬的身体。 长长的花车队伍延绵不绝,伴随着阵阵锣鼓声,浩浩荡荡地向着街道的另一端行进, 等到了地方,明鸢才看到那儿竟是一座戏院。 门口早已热闹非凡,秋澄霁离得远,他只瞧见少女十分自来熟地凑上前,同那门口的路人交流了几句。 说完了,她回过头,再一路小跑的跑回自己身边,眼睛明亮,闪得人不太想直视。 “这几日做活动,听戏不用钱呢。”她指了指院内,“那人刚刚说,这次来表演的乃是京城第一优伶,甚至曾在陛下面前露过面,我们一起去看看?” “……随便你。” 秋澄霁垂着眼,瞧着对这个提议并不是很热络。 不知为何,他的语气不太好,“不过你最好别抱太大期待,不过是些唬人的名头罢了。也就这些商人为了名气,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秋澄霁似乎对此很不屑,但明鸢完全不在意。 她从未亲身体验过现场的戏曲演出,就算秋澄霁不乐意陪他在这浪费时间,那她也要自己过去看看的。 院内的人很多,两人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空着的椅子坐下。 “吵吵嚷嚷的,又烦又闷。” 落座,少年将手里的篮子随手搁置在右脚边,不悦地对周围的环境作出点评,“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凑热闹。” “个人爱好。” 明鸢学着他的样子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正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唱戏的演员在哪呢,什么时候才上场啊?” “快了,再等两炷香。”旁边有人同她解释,“马上就开场了,现在还得等人落座。” 果然,仅仅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舞台上便响起了热闹非凡的铜锣声。 演员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台,明鸢从未见过的表演在台上展开。 或许是因为在游戏的原因,虽然是戏曲,但台上演员的表演却和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第一次接触这类事物让明鸢十分新奇。直到落幕,所有演员们上台致谢,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好看,他们唱得可真厉害。” “……也就那样。” 坐在她身旁的秋澄霁眉头微皱,似乎对她的话不是很认可。 “也就唬唬你们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外行人。” 少年靠着椅背,双腿叠起,满不在乎道:“唱功差了点,就这也敢自吹第一优伶,好笑。” “你这都知道?”明鸢没忍住呛他,“这么厉害,那你唱个给我听。” “是啊,兄弟。”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秋澄霁顿了顿,回头。 只见一中年男人正含笑看他,“瞧你这话说得,倒不知这位小兄弟对于唱法的研究,是否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正巧,如若您真是有真才实学的。我们后半场刚好有个徒弟今日病了。”他虽然是笑着的,可面上的神情隐隐透着一股轻蔑。 “倒不如这位小兄弟上台来救救场,也不用怕不会词,就最经典的,《还魂梦》如何?” “这是什么东西?” 明鸢没听过,听到这话,她下意识抬头看向秋澄霁。 只不过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她的话。 少年嗤笑一声,姿态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神情嚣张,“你让我补位我就补位,什么好处都没有就让人白干活,想什么呢?” “谁说没好处?” 那中年男人似乎笃定了他只是虚张声势,说要给的好处也毫不手软,“你若真有这个能力,条件任你提,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你。” 他们又不缺钱,再加上秋澄霁瞧着对戏曲不感兴趣,所以明鸢本以为对方会拒绝。 可没想到在听到这话后,秋澄霁却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行。”他说,“那我就给你露一手,你最好说到做到。” 第39章 几近妖冶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油彩气息, 华丽戏服井然有序地搭挂在一排排竹制椅背上。 少年手里拿着毛笔,随手在色盘中点了点,不用别人帮忙, 自己在脸上作画起来。 “没错, 那个谁的剧本就给他拿。” 一旁,中年男人正挥手遮挡其余因为好奇而跑来凑热闹的演员, 他肃着脸,呵斥道:“都闲着没事干吗, 全部散开,别逼我骂你们。” “……就是他来扮演杜娘子?” 一清秀男子凑过来,他身着的衣饰显然比周遭众人好了一个层次, 不仅质地更加上乘, 款式设计亦更为精致华美。 见中年男人对这人并不像对其他人那般说赶就赶,一直坐着当挂件的明鸢抬头,好奇地朝他投去视线。 “是啊, 到时台上要是接不住, 还得靠你挽回一下。” 中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鸢端坐不动, 双手乖巧地置于膝上, 看着那男子探头往这边看来。 在瞧见秋澄霁的脸后, 他不由微微一怔, 随即眉头轻蹙,面上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不过对方很快就离开了。 待周遭人声渐息,明鸢伸手,好奇地点了点桌上的油彩盘。指尖轻触, 刹那间色彩斑斓跃于指上。 她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 将色彩均匀地沾染在两根手指指腹之上,“这东西能洗得掉吗?” 凑近闻, 这油彩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不刺鼻。明鸢又深深嗅了几下,“这玩意是用什么做成的?” “朱砂,石青石黄,还有麻油菜油。” “你怎么对这些这么熟悉?”明鸢好奇地看他,“难不成你从前经常看这些吗,知道得好多。” 秋澄霁微微偏头,手中拿画笔的动作顿了顿。 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油彩盘上,难得发起呆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一声,“幼时经常看。” “怪不得你刚刚这么自信呢。”明鸢恍然大悟,但随即,她又有些忧愁地撑着下巴,眉头微蹙,“可看过和学过这俩东西可不一样呀,你到时候可别丢人。” “不会丢人。” 少年手势娴熟,如行云流水般在脸颊上绘出图案,“脸谱罢了。” 镜中的面容渐渐隐匿,蓝色自额间与双颊晕开,流淌至每一寸肌肤,而白色线条则细致地勾画出眉眼轮廓,犹如精心布置的光影。 少年的眼底渐渐绽放出错综复杂的螺旋花纹,如同细腻的纹身悄然显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秋澄霁就已放下画笔,拾起旁边的布匹开始擦拭起桌面来。 “你的手这么稳!”明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画线的时候居然抖都不抖呢,这瞧着比之前那几人脸上的还好看。” 脸谱栩栩如生,这还没开始演呢,明鸢似乎就能从对方脸上的纹样瞧出,他扮演的角色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秋澄霁拍拍自己的衣服,垂下眼帘,淡淡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操作,要连熟练的画脸都做不到,那或许真的不适合这行。” “但这也不妨碍我夸你嘛。”明鸢遇到她觉得厉害的事情时,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 少女双手托腮,双眸闪烁,如同被月光映照的珍珠。她就这么专注地盯着他瞧,仿佛这一瞬间眼里只有眼前的人一般。 “脸谱画得好厉害呀,下次可以帮我也画一个吗?” …… “对啦。” 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在这个时候如同破土的春笋一般在脑中猛地窜出。 记忆中眉眼已经有些模糊的女人含笑看着他,“没错,就是这样画……太厉害了,阿霁好有天赋。” 被夸赞的小少年得意洋洋地抬起头,“等我练好了画脸谱,以后娘亲的所有脸都由我来画!” “可是娘亲现在就想要阿霁帮忙画呢。”女人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现在可以帮我也画一个吗?”- “到底可不可以呀!” 见秋澄霁不说话,又开始发起呆来了,明鸢鼓起脸推了推他的胳膊,“你这两天好奇怪,为什么动不动就不说话了?” “……别催。” 秋澄霁似乎才反应过来,少年深吸一口气,晃了晃头。 “之后有空给你画。”他敷衍道。 “真的嘛?” 明鸢眨眨眼睛,“那我们拉钩。” “什么是拉钩?” 秋澄霁从未听过这个词,下意识反问道。 “就是这样,”明鸢抬抬下巴,“你把你的右手伸出来,对,小拇指翘起来。” 秋澄霁皱眉。 但瞧着明鸢跃跃欲试,他叹一口气,还是照她说的那样伸出了手。 两个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明鸢收紧力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撒谎谁是小狗。” “你这又是哪儿的游戏?”没想到对方折腾半天,换来的居然是这么无聊的举动,秋澄霁翻了个白眼,“什么上不上吊的,听都听不懂。” “哎呀,你别管啦。” 明鸢松开手,信口胡诌,“这是我家那边的童谣,拉勾了的人必须遵守诺言。” “那我不遵守你也拿我没办法。”秋澄霁轻挑眉梢,“我变不变小狗,这可不是一句童谣就能说得算的事。” “反正我不管。”明鸢不想和他纠结这件事,她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闭眼,“听不到听不到。” “……到底是谁教你这么无理取闹的。” 尽管秋澄霁的脸部因覆盖着厚重的油彩而难以辨认其细腻的表情变化,但仅凭那熟悉的声音所蕴含的微妙起伏,明鸢就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情绪。 “算了,不和你闹。”少年从椅子上站起身,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出去吧,我去换衣服,要准备上台了。” “这么快?” 明鸢算算时间,惊道:“还真是,不过你都没准备过,真的能行吗?” “你快出去吧。”秋澄霁没回她这句话,他又催了一遍,“走快点,别让我提着你的衣领把你丢出去。” “真是的,这么暴力干嘛?” 明鸢完全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以秋澄霁的性格,他还真当真能做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拎着丢出门外这件事。 嘟嘟囔囔地离开,又在后台绕了一大圈,明鸢再次回到前面席上。 天空渐渐暗淡,早先那炽热的阳光恍若瞬息之间的错觉,消失无踪。周遭的空气开始涌动,风势渐强,不远处,几个剧院的杂役彼此协作,肩扛着大伞快步穿梭,将它们逐一安置在后院,为即将倾盆而下的暴雨做好防备工作。 凄清婉转的歌声悄然自舞台后方飘来,穿透逐渐沉闷的空气,那空气似被即将到来的雨水压迫得愈发稀薄。鼓点紧凑而有力,与歌声交织在一起,令听者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升起,激起一阵莫名的战栗。 那悠长的声音逐渐接近,熟悉的人影在台上站定。 少年头顶低垂的羽冠,身披华美罗裙,那本就清秀的面容更因刻意点缀的胭脂而显得格外夺目,唇色艳丽异常,几近妖冶,超乎寻常的妆扮让明鸢不禁多看了几眼。 本来凌厉的眉眼在画技的雕刻下硬生生软化了几分,他对自己的塑造似乎十分有把握,这么一换上女子衣物,远远那么一瞧,让人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来性别。 身边有人低语,“这是杜娘子?这杜娘子怎么身量如此之高,这瞧着都快比那柳书生高个头了。” “是啊……先听着罢。人家要天生就这么高,那也没办法。” 纵使知道戏台是由演员们互相配合,才能共同编织最完美的画卷。但一想到台上有自己熟悉的人,明鸢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站在中间的少年身上。 他的手高高举起,声音高扬,同平日的音色完全不一样。 这《还魂梦》讲述的乃是女子与梦中人相爱,最后还因此而死。 凄婉的歌声如同幽灵般徘徊在整个剧场之中,他唱得肝肠俱断,身旁甚至还有人落了泪,拾起手帕抹去眼角的水珠。 明鸢听不懂这唱得好不好。 她只是看着台上的人,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衣摆。 之前的赌注结果似乎已经明了,少年一开嗓,场上的其他人仿佛都成了他的陪衬。 虽被下了面子,但这也变相地为戏院打响了招牌。 之前对他们还隐隐不屑的中年男人热络地上前攀谈,大有一副想将他招入院中的模样,“兄弟,你学过?” 他有心交好,眼前的少年正专心致志地卸去脸上的油彩,对他的示好并无太多回应的意愿。 秋澄霁面露疲态,对刚才的话语未作任何反应,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说好的不管什么都让我提呢?” “……你想要什么?” 没料到他居然还记得这一遭,中年男人的脸色僵硬了一瞬。 不过一想到,如果牺牲一点小小的利益就能交好这样的人才,似乎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人还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我想要什么……?” 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脸上的油彩卸到一半,如今半边脸色彩斑斓,颜色混合在一起,乱糟糟的。另半边脸露出他本来的样貌,瞧人莫名有些骇人。 他答非所问,“刚刚我的搭档,那位书生,就是你们说的第一优伶?” “是。”男人有点摸不清楚状况,“怎么了?” “我要你们把他赶走,然后告知所有人,他只是个冒牌货。” 少年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有些愣住的男人。 “我不信你不知,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正的第一另有其人。” 第40章 蠢到天真 “后来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 人来人往的街上, 明鸢拉着秋澄霁的衣袖,抬着头好奇地看他。 秋澄霁沉默,半晌, 他将自己的袖子抽出, 不耐道:“你话好多,还能怎么样, 让他们澄清呗,可不能让冒牌货夺了名头。” 其实明鸢心中挺赞同他的做法。 仗着别人不在此处, 便肆意剥夺别人的荣誉,以此来包装自己达成目的,这种事不管怎么看都十分令人不耻。 但令她讶异的是, 秋澄霁笑起来并不像是爱管这种闲事的人。这般想着, 明鸢也问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连这种闲事都开始管起来了?” “……想管就管。” 少年在这件事上似乎并不想和她多做交谈,“怎么, 你觉得我不该浪费时间在这种东西上面?” 他说这话时垂着眼, 语调平淡无波, 让人难以揣测其内心情绪。而明鸢一听此言, 立时发出一声满含困惑的轻呼。 “你在说什么呀, 为什么会这么想?” 少女眯起眼睛, 对着他的胳膊用力地点了几下,声音坚定。 “他们骗人,你去揭发谎言,这算什么多管闲事?”明鸢叉腰, “要我说, 你就是想太多。天天疑神这疑神那的,想干嘛就去干, 这不就得了?” “你倒是心大。” 少女言辞恳切,眼中闪烁着诚挚的光芒,双手紧握置于胸前,那副模样让人实在怀疑不起来她的诚意与想法。 不知何故,秋澄霁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与她较劲的冲动。 “想做就去做,这话倒是轻松。可现实中哪有那么多机会,任凭你肆意妄为?”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有些事情,并非仅凭愿望就能成真。你是否想过,一旦行动,随之而来的结果,无论好坏,你都有把握承担得起吗?” 这话虽是抬杠,但也是他最想说的话。 他不是没幻想过遵从内心、肆意生活的画面,只是现实总是冷酷无情,给予那些怀抱不切实际梦想的人们沉重地一击。 明知道能够避免所有风险,为何偏要选择那条看不清结局的旅途,仅仅是因为受到一个不切实际的诱惑驱使? 就像狂妄的赌徒,对前路的胜败毫无所知,仅凭胸中沸腾的热血便毅然启程。 他想听听明鸢会怎么回答。 “承受不住又能怎么样呢?” 明鸢叹了口气,脸上莫名露出他看不太懂的怜惜。 “他人因为承受不住后果而在最后的时光后悔,但至少他们为此疯狂过,为此快乐过。” 明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认真道:“因畏惧未知的可能,连踏出尝试的步伐都不敢。目睹他人经历悲喜交加的历程,你可曾扪心自问,内心深处真的从未涌动过想要参与其中的渴望?” “当然,你刚刚说的金钱赌徒除外。”明鸢想了想,又找补了一句,“违反律法的事还是不能做,至于其他事,做做又能怎么样呢?” “……” 秋澄霁轻轻合上双眼。 胸口处心脏无端地悸动,呼吸在霎时紊乱,失去了往日的节奏。 “真是蠢到天真的话……”他的声音很小,但明鸢还是全部听清了,“但确实和你的风格很像,和你这个人一样蠢笨。” “你这人,明明是你先问我的,现在就说我的话好笑。”明鸢急了,脸颊爬上韫色,“怎么还骂人了呢,哪有这样的道理,你玩不起?” 秋澄霁手里还提着刚刚明鸢在街上哄骗他拿的零嘴。 少年静静地凝视她片刻,深邃的黑眸宛如幽静无波的潭水,其中唯独映着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片刻之后,他微侧首,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了旁边的糖葫芦摊。 “吃不吃那个?” 秋澄霁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明鸢注意那个方向。 街角的小摊旁,赫然矗立着一座草扎装饰,尤为醒目。木签串起的红彤彤果实鲜亮欲滴,外层裹覆着晶莹剔透的糖霜,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旁边的老大爷坐在小木凳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二人投来的视线,迅速挺直稍显佝偻的身躯,卖力地朝这边吆喝,“别光远远看呀孩子,凑近来瞧。” 今天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糖葫芦明鸢没少吃,对此兴趣并不大。 “我可拿不动了。”她将头摇成拨浪鼓,“你又不帮我提东西,我买来怎么吃呀?” “……我帮你拿,想吃就去买。” 少年侧过脸,故意不去看她,理直气壮道:“你刚刚不是说,有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尝试一下吗,怎么轮到自己就做不到了?我来帮你一把。” 他几个跨步走到摊子面前,先一步替她做出了决断,“要两串。” “好嘞。” 见到顾客上门,老大爷急忙从凳子上站起身,手脚麻利地挑了两串最鲜亮的糖葫芦,笑盈盈地递了过来。,“拿好咯。” 明鸢一脸不解地凑上去,“不是,这和我做不做得到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真的不是很想吃啊?” 眼瞅着对方不理自己,而是自顾自地将她手上的东西接过。 在往她手中塞了一串糖葫芦后,他脸上表情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另一根糖葫芦的签子,“一人一串。” “……你好奇怪。” 明鸢感到莫名其妙,但手中的糖葫芦实在诱人,她不由自主地舔舐了两下。 甜蜜的滋味在口腔中缓缓散开,待咬破山楂那一刻,酸甜交织,那纯粹的甜被恰到好处地冲淡了。 明鸢细细咀嚼着,就在这一刹那,脑海里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等等。 对方这副莫名其妙,完全不听他解释,就硬要拉着她买东西的行为,其实是为了他自己的一己私欲吧? “其实,喜欢吃这玩意的人是你吧?” 由于秋澄霁接手了提东西的任务,明鸢空出手,悠然自得地跟在他身后,享受着咬碎山楂外层糖壳的甜蜜乐趣。 “说着是给我买的,但这其实只是你用来挽面子的话术吧?” 糖衣在齿间清脆破裂,那“咔嚓咔嚓”的悦耳声响,令人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明鸢边嚼边打量他,只见少年侧过了脸,声音硬邦邦地,“胡说。” “嘴硬。”明鸢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眼看秋澄霁步伐加快,她赶忙小跑几步跟上,一路上忍着笑,“还拿着我当幌子,真端着你那面子。” 零零星星的小雨开始自天际飘落,促使路上的行人们加快了脚步,纷纷寻找避雨之处。 小贩们见状,纷纷忙碌起来,收拾摊位,呼唤着同伴推车离去。天空愈发阴郁,偶尔传来阵阵低沉的雷鸣。 明鸢下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怕了,“咱们走快点,感觉要下雨了,我没带伞呀。” “那你还不快跑起来?”秋澄霁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走得比蜗牛还慢,难不成是想要我抱着你走?” 开玩笑嘛,谁不会开。 所以明鸢也丝毫不和他客气地张开双手,“也行,那你抱着我走吧。” 就看你敢不敢。 “……” 少女的神色中带着明显的挑衅,那副模样,让人即便想视而不见也颇为困难。 周围的人都在急匆匆地朝着前奔跑,根本分不出心思来注意周围的环境。他们两窝在角落,还真没几个人能发现。 在说完刚刚那句话后,秋澄霁就有点后悔了。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所介意的身体接触和那份羞涩,在对方看来,可能就像日常吃饭那样稀松平常。 果不其然,他说那话的用意本想是让对方闭上嘴好好赶路。看她脸上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此刻转身离去,对方后面会得意成什么样子。 “怎么啦,你怕了?”见他不吭声,明鸢准备收回手,“抱也是你自己说要抱的,现在给你你又不乐意……” 话还没说完,腰间突然传来一股托力。 明鸢只觉得眼前的视线一晃,整个人瞬间重心不稳。双腿突然离地,吓得她惊叫一声,下意识挣扎起来,“你做什么呢?” “不是你说的要抱吗?” 身下少年的声音低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鸢甚至觉得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成功报复自己后的愉快,“这不就抱了。” “这个算哪门子的抱啊!” 她被扛在肩头,对方臂膀过于坚硬,压得她腹部不适,以至于生出几分作呕之感。明鸢连踢数脚,膝盖用力顶向秋澄霁胸膛,愤声道:“这明明就是抗,你把我麻袋呢!” 或许秋澄霁也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有点过于好笑。 所以不过短短数秒钟,他就立马松了手,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给你能的。” 明鸢揉揉肚子,恶狠狠地瞪他。 “还瞪我?” 少年冷笑一声,伸出手,一把捏住她的脸颊。 “再这样看,我就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他眯起眼,威胁道:“再把你的嘴巴缝起来,让你永远讲不了话。”魔/蝎/小/说/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作呕的触感 乌云翻滚, 雷鸣轰隆,电光裂窗而出,穿透了晴日的幻影。尽管现在还没到平日里该天黑的时候, 苍穹却已迫不及待地拉下夜色的帷幔。 府邸之内, 灯笼早被逐一点亮,犹如点点星火, 在这漫漫雨夜中遥遥可见。 纵使明鸢二人紧赶慢赶,可还是在回府的路上被雨水糊了一脸。 但好在水仅是浅浅湿润了衣衫, 并未造成太大困扰。 眼见天公愈发不作美,雨势加剧之际,明鸢二人迅速决断, 到街边小店买了两把油纸伞, 这才顶着暴风雨回了过来。 “我头发都湿了!” 明鸢像只刚出水的小狗一般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哗啦啦地。发梢上的晶莹水珠随之四散,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哗啦声。 秋澄霁离她离得近, 那些逃离束缚的水珠毫不客气地跳跃到他的衣襟上, 留下点点湿润的印记。 “你能不能稍微消停一会儿?”少年磨磨牙, “水都甩我身上了!” “反正下那么大雨, 该湿的早湿了, 你还怕这点水不成?”明鸢鼓起脸, 反呛他一句。 “我懒得跟你吵。”秋澄霁翻了个白眼。 两人互相推搡着进了回廊,明鸢手里还举着那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她追着秋澄霁,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携带着急促的雨点闯入廊下。 那雨水钻入她的眼中, 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嘴里发出一声惨叫,“眼睛进水了!” “你又搞什么?” 秋澄霁闻声蓦然止步。 那声惊呼如同急刹车般截停了他的步伐, 他转身,眉头紧蹙,几个跨步间重新走了回来。 少年从衣兜中敏捷地抽出一方洁净的手帕,伸手就要来帮她擦眼,动作间有些急躁,“你真的好麻烦,手松开 ,我给你按。” “你轻点。”明鸢揉揉眼睛,她将手放下,露出自己已经充斥不少红血丝的眼。 “娇里娇气的。” 秋澄霁一脸嫌弃地骂了一句。 他实在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又傻又蠢,遇到点小事就一惊一乍。 也就她运气好,目前没有遇到执意想要她命的人。 ……或许有。 秋澄霁想到了自己脑子里的那个名叫系统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她遇到的所有恶意,一路上都有人帮她扼杀在了摇篮里。 就比如他。 从未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对他如此大呼小叫,若是在往昔,这等冒犯或许早已触及他不容挑衅的底线,能否容忍对方存活至今,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可被明鸢这般闹腾了接近一月,时间一长,他甚至都已经有点习以为常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手下的少女还在叫唤个不停,“你松手,手帕给我,我自己擦眼睛。” 秋澄霁的眼神动了动。 他的指腹按住明鸢那一张一合的唇瓣,声音虽听起来虚浮,却隐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与克制,仿佛每个字都是从紧咬的牙关间挤出。 “真该拿针线把你的嘴缝起来……聒噪的家伙。” “谁理你。” 明鸢对他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 细雨如织,室外风声不绝于耳,而廊檐之下,因少男少女间的些许争执,竟意外地添了几分生气与喧嚣。 仿佛连绵的阴雨和呼啸的风也成了他们的背景音乐。 不远处的地方,衣着华美的女子手捧着精致的紫烟暖炉,眼神平静而深邃,穿过雨雾,淡淡地投向这边。 旁边的侍女垂着头,声音里没什么波动,似乎只是单纯地阐述事实,“他们二人倒是很好呢。” “是啊……” 妇人低低叹了口气,似是怀念。 “我同她……之前也是这样的。” 这话一落,旁边的侍女身体一抖,面上隐隐流露惊惧。 女子并没有在乎她那点小情绪,她一掀裙摆,慢条斯理地朝着二人的方向走去。 秋澄霁笨手笨脚的,半天都没帮她将眼中那股异物入侵的感觉给驱逐出去。 明鸢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干脆一把抢过对方的手帕,对着自己的眼角用力戳了戳,这才感觉稍微舒服了点。 她眨眨眼睛,闭上没一会儿复又睁开。刚想和面前的人说些什么,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 “今儿个的雨下的可真大,你们这是去哪了,怎么头发外衣都湿透了?” 二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 就见上午才见过没多久的夫人正站在他们身后,夫人面带温婉微笑,目光流转,在他们二人身上轻轻掠过,最终停留于明鸢手中那串色泽诱人的糖葫芦上。 “……这是?” 明鸢挠挠头。 瞧着夫人那副的模样,想着对方兴许也喜欢吃糖葫芦。虽然想着对方这么富裕,要什么吃的没有,还稀罕他这点东西,但明鸢挠挠头,还是试探性地将手中半串往前递了递,“夫人,尝一个吗?” “……不了,谢谢。” 似乎是被她这声唤得回了神,女子深吸一口气,眼底重新恢复清明。 她笑笑,“你吃就好,我就是刚刚想到了我幼儿时,对这些东西也是喜欢的紧……” “就是可惜,当时家中父亲严厉,根本不给我们机会吃这种零嘴。”她有些惋惜地摇摇头,“现在你们能自由,真是太好了。” 她似乎还有事,自顾自地说完这些话后就走了。 明鸢挠挠头,有点摸不清楚对方这趟的意思是什么。 也就是在此刻,秋澄霁猛然拉住她的手腕,迫使她随自己迅速离开此地。 “突然这么急干嘛?”明鸢踉跄两下,皱眉恼道:“慢点啊,有鬼在追你吗?” 秋澄霁一路沉默不语,直至停下脚步,明鸢立马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心中挣脱开来。 被紧握处的皮肤上留下了一抹几乎不可见的绯红痕迹。她揉揉手,脸上流露不满,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秋澄霁沉声开口。 “我打算今夜到那位夫人房间一趟。” “你变态啊?” 明鸢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耳畔,大吃一惊,“你去闯一个外女的房间?你要干嘛?” “去找线索啊,你是不是蠢。” 秋澄霁瞪了她一眼,“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那么不堪。” “那我也去。” 秋澄霁是主要角色,跟着他走剧情总没错。 且明鸢打开游戏面板,意外发现这个任务进度居然已经来到了25%。 这就证明他们目前行动的方向大致是正确的。 “那我们是不是要去寻一身装备?”明鸢跃跃欲试,“那种能把头全部蒙上的黑布要吗?” “……” 秋澄霁闭了闭眼。 “随便你。”他说。 * 屋内漆黑一片,未点灯火,仅存一缕摇摇欲坠的烛光,在黑暗中苟延残喘。室外,雨声连绵不绝,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急急忙忙跑过时的喧闹声。 夜色中的人小心翼翼地关紧了门窗,随后轻轻拉开一道隐蔽的暗门,趁着夜色的掩护,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步入了那间隐蔽的小屋内。 手中蜡烛微弱地火光,点亮了墙上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笑容灿烂,不知是经过画师加工过还是那人本就如此,女子的身形瘦削的有些过分,如同被一阵风就能轻易刮走一般。 一只细致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滑过画布的纹理,特别在那画像中女子的脸庞处缓缓停留,似乎在透过指尖感受着画中人的温婉,良久不愿移开。 烛光不仅照亮了画像上女子的脸,也将她的半边脸映了开来。 那是同画像女子分毫无差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你在里面拉我一下,我被卡住了!” 明鸢一袭黑色衣服,头上还像模像样地用黑布包了一圈。此刻她正半边身子钻入窗内,却因为那点缝隙太小而被卡住,只能无措地挥舞着双手,“快快快,等下被人发现了!” “……有门你不走,偏要走后房的窗,你的脑子是不是真有点问题?” 秋澄霁的马尾高高束在脑后,少年虽也是一身黑,但着装还显正常,是出门在外不会被人行注目礼的存在。 他此刻正抱着手臂,站在明鸢身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她。 “你懂什么,这叫做谨慎。” 见秋澄霁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明鸢便自力更生,双手用力撑着窗框,拼命地试图从狭窄的窗口挤出身子,同时嘴上也不闲着,连珠炮似地朝他开火,“谁家好人偷偷潜入人家房子是大摇大摆走正门的,你是生怕不被人发现吗?” “哼。”秋澄霁笑了,当真双手一摆,做起了甩手掌柜,“那我倒要看看,你要何时才能从这里挣脱开来。” 说完,他也不去继续理会明鸢,而是一人转身先走,朝着屋里开始摸索。 特地选在今晚,其实是他们二人从下人口中打听到,隔壁镇子的商铺出了点事,府里的老爷和夫人在傍晚时已经往那边赶了过去。 明鸢不知道秋澄霁和这些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等他们两个过来时,周围连一个守屋的侍女小厮都没有。 她怕屋内还有留下来的下人,所以才倔强的选择翻窗,但没想到自己会被卡住。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挤入屋中。明鸢揉揉自己被卡疼的肚子,龇牙咧嘴地难受了好一阵。 “……真是的,说走就走,还真不等我。” 明鸢一边嘟囔步向屋内深处走去。 外头的天气愈发恶劣,狂风肆虐,伴随着阵阵惊雷轰鸣。 手臂上出现湿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翻窗进来后还没关窗。 担心雨水会侵入屋内留下痕迹,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明鸢揉了揉之前被窗沿卡疼的手腕,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即转身打算回去关紧那扇被遗忘的窗户。 可就见不知何时,自己进来时还大开的窗,居然莫名其妙的已经合了起来。 明鸢的心跳了跳,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她想,或许是被风吹的吧? 滴答,滴答。 冷不防,几滴冰凉的水珠溅上手臂,初时她还以为是窗外肆虐的风雨乘隙侵入,所造成的偶然而已。 可现在窗被关着。 那这水是从哪来的? 第42章 冰凉的手 明鸢稳了稳心神, 深深吸了一口气。 勇气聚集的瞬间,她抬头。 尽管室内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但借着微弱渗透进来的外界光线, 明鸢隐约察觉到,正上方似乎有某个不明物体在缓缓移动。 在风雨交织的呼啸声中, 还夹杂着隐约可辨的窸窣声响。 明鸢被吓了一跳,但只是短短一瞬, 她立马转身用力推开窗户,试图先从这个诡异的屋子中出去。 她使出吃奶的劲,甚至连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可那窗子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死了一样, 任凭她如何奋力推搡, 依旧坚固地屹立不动,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那诡异的嘶嘶声伴随着沉闷的咕噜水响,逐渐逼近, 让人心底发寒。明鸢心中一凛, 来不及多想, 当即掉头, 朝着屋内深处疾跑而去。 窗户纹丝不动, 可想而知, 前门多半也是紧闭且难以开启的状态。 身后那不明物体紧随其后,她脚步加速,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也随之愈发响亮,如同影子般粘附, 步步紧逼。 明鸢就算是再迟钝, 这时也知道对方这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了。 “怎么又是我。”她暗暗咬牙,心里愤怒, “我不就是个路人吗,这都第二次缠上我了!” 第一次就是之前门口的声音,追在身后的东西如此诡异,想来那晚也是它在作怪。 也不知道秋澄霁先一步进去,他有没有遇到什么类似于此的灵异事件。 不过现在都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那不明存在已贴近至极,一阵冰冷刺骨的触感缠绕上了她的脚踝,继而缓缓向上攀爬,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与战栗。 这感觉太过于恶心,纵使明鸢并不怕隐匿在黑暗中的未知生物,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强烈的反感与不适,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在抗拒着这股令人厌恶的接触。 慌乱间她猛地甩腿,将上面攀附着的东西踹下去。双手不受控制地在四周乱晃,意外将桌子上的东西甩倒,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在这一片慌乱之中,明鸢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记起自己衣襟内侧还藏着一盒火柴。 火柴是今天上街的时候特地在路上买的,买它的初衷,还是因为下午出府前听到厨房那边的大爷在抱怨。 那大爷说近来下雨,加之府中新增的学徒不慎将点火工具遗置于户外,使得工具受潮,现在每次生火都成了一件颇为费劲的事。 听了这话,明鸢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见路边有间杂货铺,顺带的去买了盒火柴藏在手中。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嗤啦”一声轻响,随着两根火柴在她指尖跳跃燃起,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明鸢身旁小小的一块地方。 她低头望去,胸腔里的心跳停止跳跃了几拍。 就见不知何时,她旁边的地上趴着一个婴儿。 那婴儿全身呈深邃的墨色,垂至脚踝的长发似乎比他小小的身躯更为引人注目。 在火光的映照下,它显得十分惊慌,连忙用那双像嫩竹笋般圆润的小手,胡乱抓着自己瀑布般的长发,企图将脸庞藏匿于密集的发丝之下。同时,从它口中迸发出近似野生动物遇到危险时的尖锐啼叫。 “我靠。”明鸢被吓得骂出声来,“这什么玩意儿?” 她想都没想,立马抽出自己的旧法器。金黄的长棍在手中亮起红光,明鸢咬紧牙关,汇聚全身力量,猛地向那不明物体挥击而去。 地面上的小鬼发出刺耳而悲惨的哭号,痛得在地上翻来覆去,滚动之中,它那隐藏在蓬乱长发下的双眼,如同血液般赤红,显露无遗。 明鸢被那赤红的目光猛然一瞥,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身后忽然袭来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紧接着,明鸢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竟不听使唤,只能僵立在当地不得动弹。 一只冷若冰霜的手指缓缓自背部向上爬行,直至搭上她的肩头,让明鸢猛地瞪圆了双眼。眼角的余光里,她惊骇地瞥见,一位黑发披肩的女子正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旁。 她的声音空灵,语气幽幽。 “你为什么要欺负我的孩子……” 那只冰冷的手已悄然滑至她的脸颊,迫使她不得不抬起下巴,直面这不期而遇的惊悚。 极度贴近的距离让明鸢感到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膛,周遭的空气仿佛骤然稀薄,令她呼吸困难,喉咙因身体的自然应激反应而不自觉地发出“嗬嗬”的声响。 寒气逼人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伴随着耳边传来宛如机械运转般生硬却隐约透露着愉悦的声音,明鸢不禁感到一股寒意直透心底,“真是富有朝气的身体,谢谢款待……” 那只方才触碰她脸颊的手指,此刻正缓缓变长,生出锋利的指甲。明鸢身体仍旧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那手再度逼近,直指自己的面容。 *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唯有靠近窗户的地方,还能借着从窗外灯笼渗透进来的昏黄微光,勉强辨识周围环境。 然而,越是深入房间内部,光线便越加暗淡,直至最后,黑暗浓重到伸手不见自己的手指。 幸亏秋澄霁早有准备,衣兜里总是携带着打火石和火折子。 鉴于四周漆黑一团,秋澄霁索性从口袋中摸索出打火石与火折子,正点燃之际,忽然间,一只冰凉的手掌拍上了他的肩头。 手中的长剑几乎在瞬间出鞘,带着凌厉之势猛地向后刺去。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划破寂静,火光闪现,照亮了身后之人的面容。 “你搞什么?”游明曜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脸上仍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之色,“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刺人,吓死我了。” 秋澄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 手中的剑被对方用法器给硬生生挡了下来,但他并未因此收剑,而是继续举着。 剑尖闪烁寒光,直直对准了对方的面门,气势凛冽。 那意思很简单:再不说出来干嘛的就剁了你。 “好了,这么剑拔弩张地做什么,大家都冷静一下。”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游明曜身边的魏风来先一步打破了沉默,“来都来了,想必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倒不如合作行动,效率还能更快。” 有她这句话,秋澄霁的眼神稍微动了动。 虽然他看这二人心里很是不舒服,但冷静下来细想,对方的话确实有其道理。于是,即便心中有再多不满与抵触,他也只能暂时按下,表面上装作一切如常。 “你们进来多久了?” 少年收回剑,语气缓和了些。他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开始将周围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通。 “大概一炷香左右吧?” 游明曜掐了掐手指,算道:“没来多久。” 闻言,秋澄霁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那你们从哪儿进来的?”他又问。 “翻窗,靠小门那个。”魏风来指了指自己二人过来时的方向,“大门不安全,不知有没有人把守,所以我们走了这里。” 这世界上和明鸢脑回路一样的人居然还有两个。 这是秋澄霁的第一想法。 但很快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对方如果是一炷香前进来的,按理说应该会正好遇上正试图爬窗进来的少女才对。 可看他们这副模样,似乎来时路上什么都没见着。 “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人吗?”秋澄霁拧眉。 “嗯?没有。” 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二人下意识摇摇头。 秋澄霁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回去找人。 自幼培养的敏锐直觉告诉他,恐怕明鸢现在已经出事了。 可正当他抬腿欲寻,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闪过脑海。 之前在石林村时,对方稍微有个什么损失,他脑中的那个系统就会哀嚎连连,用尽各种方法催促他立刻展开救援。 可现在都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个系统却连提醒都不提醒一下。 是不在,还是失灵了? 又或者是…… 迈出去的脚步缓缓收回。 “你怎么了?”见他表情不对劲,一向心细的魏风来率先发问, 而她思维敏捷,仅凭刚才的对话便迅速捕捉到了一些端倪。 意识到此刻他身边不见了那位一直同行的少女,魏风来挑了挑眉,再次发问:“你的那位朋友也来了这里,但是现在不见了?” “……” 在她问后,秋澄霁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少年脸上展开一抹无辜的笑。 他平时总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印象,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乖顺笑容,若是换作他人,或许只会认为这是他心情极佳的体现。 可魏风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眯眼看向少年,眼中探究和询问交织在一起。 “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也没什么事。”少年感觉到视线,他毫不畏惧地看回去,挑眉道,像是转移话题,又像是当真问心无愧。 “别说那么多了,珍惜时间,我们还是多在屋子里翻翻吧。” 第43章 够犯规的 那漆黑如夜、锋利异常的指甲正缓缓逼近她的脸颊, 明鸢的眼皮止不住地颤抖,终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在脑里大闹起来, “有没有客服系统, 有人吗,我要投诉, 能不能暂停一下游戏啊!” 对方显然虎视眈眈,一出手便直奔她的脸部而来。 就在那一刻, 明鸢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几天前阅读的秋澄霁所看话本中的一幕情节。 极其爱惜自己脸的青年,因招惹上了脏东西,最后被画皮鬼从头到脚细致地将他的皮给剥了下来。 不仅如此, 因他长得的确清秀, 那鬼还特地将他的脸皮收集起来,以此用于哄骗年轻少女,诱惑他们交出自己的身心, 再重复上面的收脸步骤。 之前的受害者并没有出现被剥皮的情况, 但那毕竟只是话本子, 不能和这里混为一谈。 明鸢清晰地记得, 之前她检查受害小厮的面容时, 他的脸颊异常憔悴, 肌肤干燥至极,仿佛只需轻轻一触,便会有细碎的皮屑如雪花般飘落。 她心中忐忑,生怕等下的自己也会变得如此惨状。 若这玩意真要这么对她, 那她宁愿选择此刻便强制退出游戏, 免得承受这无尽且非人的煎熬。 毕竟脸是她自己的,就算这只是虚拟世界, 明鸢也无法忍受自己变成那副模样。 “人呢?系统客服呢,有没有人管管啊?”她在脑内继续大脑,同时再次试图掌控身体。 直到女鬼那漆黑的指甲只差一点就要触碰她的脸颊时,一直装死的游戏终于给出了反应。 对方的动作骤然凝固,与此同时,趴在其腿边的婴儿那诡异的笑声也突然间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在这一瞬,整个世界仿佛被静音,所有喧嚣归于沉寂。明鸢的耳畔,只剩下了一道清晰而突兀的“滴”声。 【目前游戏时间已停止,是否选择开启金手指?】 对方十分简单粗暴,上来就给她丢出解决方案,【该金手指为限时道具,使用时长为两小时,启动金手指无任何限制。】 明鸢决定出去就在游戏里充个年费vip。 “金手指有什么用?”她问。 【转移伤害,可将您接下来使用时长内受的所有伤害都转移给他人。】 系统道:【转移对象仅限进入游戏内与您接触时间最长的角色。】 “……” 明鸢顿了顿。 这简直就是明说了。 要想逃过当前的劫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接下来她即将遭受的痛苦,全部转移到秋澄霁身上。 游戏所提供的金手指虽然显得相当阔绰,但其方式方法却多少有些欠妥,带着几分不道德的意味。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他身上有能抵御这次攻击的法器,顶多就是受点小疼痛。】 正当明鸢还在犹豫不决之际,脑海中的声音犹如恶魔低语:【距离时间暂停结束还有五秒钟,是否启用金手指,五,四,三……】 “用用用,我用!” 那倒计时的声音宛如沉重的铁锤,一记接一记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坎上。明鸢被吓了一跳,连忙应声。 秋澄霁身上法宝那么多,不像她,现在被那怪物定住了身形,连挣扎都挣扎不得。 对方不知道离这有多远,他的行动不受阻碍,就算受到伤害也有方法抵抗。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与其纠结于这样的做法是否违背了道德准则,还不如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 【使用成功,伤害即将转移。】 随着一声“嗤啦”的轻响,就像是打破了静止的魔咒,周围的环境猛地焕发生机,时间的流动再次恢复如初,一切景象随之鲜活起来。 身后的女人稳稳按住了她的胳膊,那修长的手指带着锐利的指甲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 “不会很痛的,放心吧,妹妹。”她笑道。 *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前几日跟在你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呢?” 三人一同在房间里搜查,房间内异常的静谧感愈发明显。 游明曜瞥向一旁瞧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少年,努力在脑子里搜刮出自己对他的记忆,试探着开了口。 “她身体不太舒服,先一步回去睡了。”秋澄霁垂眸,声音淡淡,瞧着很是无所谓。 “原来是这样。” 语闭,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游明曜只能点点头。 没等尴尬的氛围再次发酵,就听到一旁的魏风来轻呼一声,“这是什么?” 秋澄霁回头。 只见她正伫立在桌旁,手中轻握着那盏刚被点燃的油灯。 桌上散落着几幅画作,它们随意地堆叠在一起。仔细翻看,却见每一张都只描绘了人物的头部,肩膀以下的部分则完全留白。 秋澄霁拧眉,也上前翻了翻。 在这一堆随意堆放的画卷之中,最上方的那一张尤为引人注目。画面上的人并非他人,正是不久前惨遭不幸的小厮。 “……谁会给一个下人画像?”他自言自语道,“奇怪。” “等等。” 只见魏风来神情严肃,她迈步向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油灯凑近那一叠画作。 灯光摇曳,在昏暗的空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而她也开始一张接一张地仔细翻阅这些画。 越看,她的脸色越难看,直到揭过最后一幅画的那一刻,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深吸一口气。 “我今早去和主宅那边的下人打听过,问了圈受害者的大致长相。”她的脸紧绷,“我瞧这些画像上面好几个人的特点都和我了解到的受害者特点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游明曜皱眉。 “这些画像,画得兴许都是受害人的模样。”她说,“这里果然有古怪。” “等等,这还有一张画。” 秋澄霁转身之际,不经意间瞥向地面,竟然发现桌底藏着一幅画,不知何时掉落于此。 游明曜拧眉,“拿来看看。” 秋澄霁“嗯”了一声,弯腰捡起。 手中的画比起前面的来说要重一点,秋澄霁伸手摸去,指尖轻轻拂过画纸表面,还能感受到几丝尚未干涸的湿润。 应该是刚画完不久,墨迹还没来得及干。 视线落入画里人的脸上,待看清了上面女子的容貌,他的身体一僵,脸色不受控制地难看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见他迟迟不动弹,游明曜看过来,好奇道:“画上面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也瞧见了上面的内容。 “……” “这是那位……不好。”魏风来的脸色骤然一沉。 显然她也认出了画像上的人物,女子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虑与惊慌,“她有危险。” 秋澄霁深吸一口气。 眼瞅着那二人准备离开,先去那边救人,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关节发白。 之前的谎言在此刻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但为了防止对方看出异样,秋澄霁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腿,准备跟上去。 也就是在这时,变故突生。 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如同被烈火炙烤般的剧烈灼烧感,那痛楚突如其来,迅猛无比,令他的眼瞳猛地收缩成细缝。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手,紧紧捂住脸上剧痛难耐的部位,嘴里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嘶……” 撕心裂肺地疼痛从天灵盖中往下直冲,痛得他几乎失去理智。世界在他眼中扭曲成了混沌一片,秋澄霁咬紧牙关,膝盖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但还好只是短短一瞬,很快,衣襟内侧开始散发出一股暖流,那股痛感也随之消失。 “怎么了?” 见他瘫倒在地上,二人被吓了一跳,即刻上前,一手托着他一边胳膊。 秋澄霁狼狈地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将颤抖的手伸向刚刚还发烫的地方,却从里面摸出了一把灰。 那里本来放的是之前他被系统奖励的护身符。 刚刚受的攻击足以致命,多亏这符为他挡了一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被攻击了。”他冷声道,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等等,你们快看。” 没等游明曜仔细询问,就见魏风来指着刚刚的画作喊出声,“变了,上面的人变了。” 几人猛地回头。 本画着熟悉少女脸庞的画作,此刻不知为何,画面上的墨水开始不受控制地逐渐晕开,如同黑夜中的乌云般蔓延开来,将她的脸完完全全地遮盖住来。 那墨水漆黑一坨,全部混在纸上。几乎是眨眼间,一抹奇异的红色在黑墨中悄然浮现,如同血滴般醒目。 手中符纸化作的灰还在发烫,秋澄霁脸色一沉。 右手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后脑勺。 他今晚的发带,正巧是红色。 “我回去找人。”几乎是瞬间,秋澄霁就作出了决定。 他甚至没等身后二人,急匆匆地朝着之前窗户的方向过去。 胸腔里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耳边不断响起嗡嗡的声音。 嘴角因为刚刚的冲击而溢出丝丝鲜血,秋澄霁抹了把脸,心里暗恼自己过于得意忘形。 他怎么忘记了,能拿出如此丰厚奖励的系统,怎么可能是个不管事的善茬。 他刚刚受到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对方的惩罚都重。 一个念头在秋澄霁脑子里浮现。 或许他刚刚受到的并不是惩罚。 而是如今明鸢正在遭受的一切。 如果他不尽早找到对方,并将她从那诡异手上救下来,兴许下一个死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他自己。 真是…… 够犯规的。 第44章 你演得一点都不像 尖锐的利爪深深嵌入他的面颊, 背后那幽魂女子嘴角微扬,从喉咙深处溢出一阵满足的低吟。 明鸢的身体仍然不能动弹,但无论对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使用了何种手段伤害她, 在伤害转移的情况下, 她现在只觉得什么都感受不到。 要说唯一的感受,那就是因为站得太久, 使得她的双脚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拴在原地。眼皮子像挂上了铅块,沉得让人难以承受。 终于, 明鸢还是没能抵挡住疲倦的侵袭,一个深长的哈欠不自觉地从口中溢出。 滋滋怪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匍匐在脚边的婴儿, 口中发出咕噜噜的低鸣, 身体也开始了不可思议地膨胀。它的皮肤上,黑色与紫色斑块交织。一股股黑红色的液体正从它的身体中缓缓渗出,染湿了地面, 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 明鸢被熏得头疼, 不过没多久,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能动了。 刹那间, 那种仿佛无形巨手扼住四肢, 令全身无法动弹的压迫感骤然消失。身后时不时吐露在耳边的冰冷呼吸也随之移开, 取而代之的是大得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啊——” 明鸢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如同脱兔般猛地向侧方扑倒,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打了个滚, 正好躲过女鬼红眼掐过来的手。 “你竟敢反抗!”那女鬼开口, 声音嘶哑,透着浓浓的不甘, “我杀了你!” “就许你杀人,不许我反抗?”即使在这种时候听到对方说出如此无理取闹的话,明鸢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十分不给面子地吐槽起来,“你这鬼怎么这么自大,不会真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听你的吧?” 那怪物似乎已经气急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话。 刚挣脱了束缚,明鸢东张西望,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房间蓦的出现一抹亮光。 这世界上定然没有无解的死局,那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明鸢心头一跳,也顾不得在嘴贫了,立马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仿佛身后有狗追着咬似的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停下,别往那走!” 身后女鬼尖叫,明鸢回头,就见她朝前滑动了几步。 但不知为什么,对方却没继续上前。 心里疑惑一闪而过,但明鸢根本来不及多思考。 离得近了,她才隐约看清那有光的地方乃是一扇门。 那扇通往外界的门户并未紧闭,仅留下一道细微的缝隙,只要她伸手便能将它推开。 想不了太多,明鸢侧过身子,用胳膊猛地撞开门。 炽热的火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照亮了她的脸庞。明鸢甫从外面那暗得要死的厅里踏进来,猝不及防地遭遇如此强烈的光明,那一瞬间立马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不禁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帘,试图适应这份突如其来的明亮。 待她再次睁开双眼,只见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正以惊人的速度与精准,径直朝她的面门袭来。 “!” 对方的速度来的太快,明鸢呆了片刻,眼见刀尖同自己的脸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躲不过这一遭。 “完蛋了,这下天要亡我啊!”她在心中哀嚎,“毁容这种伤害也能转移吗,怎么一个个都冲着我的脸来啊!” 尖锐的匕首即将刺入她的脸,明鸢下意识闭眼,甚至连抬手抵抗的动作都来不及做。 只听到耳边传来“当啷”一声。 少女下意识睁开眼睛,面容上满是慌乱无措,瞳孔深处尚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惊恐。眼底红晕淡淡,瞧着可怜巴巴的。 看起来是真的吓怕了。 在看到来人后,她双腿顿时失去了支撑力。像是迷路的小鸟终于回到栖息处,鼻子几乎瞬间就红了起来,梗着口气后大声喊话:“秋澄霁!” “来了。” 少年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胸膛因先前激烈的运动而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他的面容冷峻,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她往身侧一带。 手指紧握着少女微微颤抖的手腕,那细微的震动虽不明显,却莫名地让秋澄霁心头烦躁不已。 这玩意真有这么恐怖? 屋里有足足四人,这死东西倒是懂得挑软柿子捏,一挑就挑个最弱的。 不要脸到了极致。 “你是什么人,抬起头来。” 散发着寒芒的剑尖正对着地上女人的背,女人手上的匕首被秋澄霁刚刚一把踢开,此刻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没了伴身的利器,女人的身体抖了抖,接着慢慢抬起头,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情绪。 在那摇曳的橙黄色火光映衬下,女子的面容显得异常熟悉。 “夫人?” 明鸢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轻呼出声,“怎么会是你?” 尽管从秋澄霁的异常反应,以及对方主动提议前往此处进行搜寻的行为中,她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位夫人的行为颇为蹊跷,心中早有防备。 但真的亲眼瞧见不久前还拉着她的手同她谈天说地,不管什么时候都一脸温和的女人做出对她十分仇视的表情,甚至拿着匕首,一副想要将她的脸就地刺花的模样,明鸢的心底还是不禁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浑身战栗,仿佛坠入了冰窟。 秋澄霁的反应倒是镇定许多。 少年沉下脸。 “就知道你有问题……”他提剑,松开明鸢的手腕,将剑架在女人脖子上,就要押着人往外走,“给我老实点。”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冷静,明鸢也终于缓缓回过神来了。 她颤巍巍地倚靠着身旁的墙壁,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那女人如今被制在秋澄霁手下。没等她松一口气,却突然感到眼前有一抹光闪过。 定睛一瞧,就见那女人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明鸢的第六感如同警钟般在心中猛然敲响,使得她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下意识喊了出来,“她手上还有东西,小心!” 话音刚落,就见女人瞬间捏爆了手中的东西。 屋内的灯火在一瞬间熄灭,仿佛有人在黑暗的帷幕上猛然拉下了沉重的帘幕,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 黑暗中,明鸢只听见少年慌乱的声音。 “站着别动,我来拉你!” 眼前的一切逐渐归于沉寂。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明鸢的脑里想法只有一个。 秋澄霁急起来的样子还挺滑稽。 看你还敢不敢再做这种丢下她的无聊事情。 * “刷拉”一声轻响,手中的火折子在黑暗中被点燃。 秋澄霁的心脏在胸腔内狂烈地跳动,他的呼吸也变得紊乱而不规律,每一次吸气都显得格外沉重。 在眼前场景突然变黑之后,他就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不知道那夫人用了什么手段,在周围变暗那一刻起,他的无感几乎像是消失,完全无法探得外界的信息,甚至连大脑都无法运转了。 等耳边终于出现嗡嗡的耳鸣声时,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火折子燃起,将周围的黑暗全部驱散开来。秋澄霁回头,却发现那位夫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逃到了何处去了。 但还好,明鸢还站在原地。少女紧抱着双臂,身体在微微颤抖,在瞧见光亮起来后立马凑到他身边。 她抬头望着,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带着颤音,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伸手试图挽住他的胳膊寻求安慰,“吓死我了……” 秋澄霁心中一跳。 莫名地,看着对方这副柔弱的姿态,他心底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只感觉此刻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就在少女靠近,身体快要倚上他胳膊的那一刻,秋澄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能不能好好讲话,发什么癫。” 面对他这般明显的回避,少女的身形不由得一顿。 许是觉得难堪,她的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秀美的眉毛轻轻蹙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都不知道刚刚我经历了什么……太恐怖了。” “我在那房间被鬼怪缠上了,那妻儿鬼按着我的身体不给我动,还要拿我的脸来当养料,让我同先前那些人一样死在这里,我好害怕。” 她边说着,边轻轻抽噎着鼻子,努力想要抑制住情绪,但最终,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不过当时我逃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被我身上的法器给制服了大半,现在应该躲在房里苟延残喘中。” “咱俩一起进去,把它一次性消灭掉好不好?”少女仰着头询问他,脸上恳求与希冀交织。 “……好啊。” 秋澄霁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他轻柔地抬手,像是想抚摸一下面前人毛茸茸的头。 而少女则全然没有闪避的意思,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等待那只手落在自己头顶上。 只不过她直到最后都没等到头顶手掌的触感。 对方的手突然用力掐住她的脖子,而且力度还在不断地增加。他的脸色如同变幻莫测的天气,此刻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仿佛暴风雨前夕的乌云密布。少年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她的脸上,眼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想让我进去,那要先告诉我。”少年的手指缩了缩,强烈的疼痛让他手下的人忍不住痛呼出声,“你把她弄哪里去了?” “还有。”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 “别用这张脸摆出这副恶心的表情,你演得……一点都不像。” 第45章 红艳嫁衣 “喂, 醒醒。” 在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中,明鸢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拍她的脸颊。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 你要死啊!”粗犷而响亮的声音在她耳边突然炸响, 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她从睡梦中彻底惊醒, “谁?” “还能是谁,是你姑奶奶我!” 睁开眼, 就见她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这女人瞧着有些眼熟,身材魁梧,体格健壮。见她愣愣的盯着自己看, 那张原本就因生气而涨红的脸变得更加通红, 伸手就要来拧她的耳朵。 “二丫,是不是我给你脸了,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你还敢赖床, 就不怕我打死你?” “哎哟哎哟, 别扯啦!” 猛被揪着耳朵提起来, 虽然感觉不到痛, 但明鸢还是下意识眯起眼睛叫唤起来, “别扯我耳朵, 要掉了!” “知道错了还不快去洗漱!要是耽误了,小心我把你卖给人牙子去!” 那妇女骂骂咧咧地“呸”了一声,粗鲁地用手一抹自己的头发,踹开门就出去了。 明鸢一脸茫然地坐在席子上, 尚未从刚才的突发事件中完全回过神来。这时, 一个梳着可爱双髻,脸颊圆润如苹果的小姑娘悄悄地凑到了她身边。 小姑娘双手撑在席子上, 身体微微前倾,探过身子和她讲话,“二丫,怎么今天你还赖床呀,去得早可是能拿到赏钱的,你快换衣服,等会咱俩一起过去。” 明鸢摸摸头发,接过她丢过来的衣服。朴素的粉衣上绣着小花,同眼前少女此刻穿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还在那夫人的屋子中撞了鬼。还好当时秋澄霁突然出现,一把把她手中的匕首给踢飞,才免得遭受被匕首划脸的痛苦。 那之后,夫人恼怒地把手中的东西给捏碎了。 这之后的记忆完全消失,明鸢轻吸一口冷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被推搡着换上了衣服,在被拉着离开时,她实在忍不住,装作睡懵了的样子问:“这是怎么了,今天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你傻呀,今天老爷大婚娶新娘子呢。” 那小姑娘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拧了拧她的胳膊,“我就让你昨晚别太晚睡,这下好了,脑子都坏了吧。” “嘿嘿。” 明鸢尴尬地陪笑两下,等出了屋子,她往四周张望了两下,突然觉得这里有点眼熟。 咦? 这不就是她现在住的富商府上吗? 望着那熟悉的建筑,明鸢微微一怔,但旋即,记忆犹如清泉涌动,她猛然忆起,为何先前那位拉扯他耳垂的妇人,竟会让她感到如此面熟了。 对方正是自己这几次去找夫人聊天的时候,于院中屡屡得见的一位嬷嬷。 想来此人在府中的地位颇高,但当时明鸢见到她的时候,这嬷嬷的青丝早已夹杂大片霜白,就连脸上也出现了深深浅浅的沟壑皱纹。 现在的她瞧着正是壮年时候,变化太大,让明鸢有点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给我整穿越了?”她摸摸脑袋,自言自语道:“给我干世界线的十几年前来了?” 也不知道秋澄霁到哪儿去了。 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吧,那她要怎么回去啊! “你在嘟嘟囔囔些什么呢?”身旁的小丫头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满脸兴奋,踮起脚尖,目光热切地望向门口,“车队来了,新娘子要到啦!” 远处,锣鼓喧天之声渐行渐近,鞭炮齐鸣,自街首响至街尾。大红喜字遍饰门窗,府上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身旁的小姑娘一脸兴奋,但明鸢一想到那夫人手拿匕首朝自己冲来的模样,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伴随着阵阵敲击与乐声的临近,喜轿缓缓停驻于府门之前。 明鸢对当地的婚俗知之甚少,只能听着旁边的人一一给她讲解。 “咱们这地跟其他地方的习俗不一样,在咱们这,这个时候得新郎上前踢轿子,然后把新娘子从上面背下来。”一旁的人絮絮叨叨,“到时候咱们就可以蹲在旁边抢红包了,新郎背新娘,家里人得在旁边撒铜钱的!” 说这话的人眼里冒着星星,双手不住地来回搓动,显然对这一幕早已垂涎已久。 但奇怪的是,轿子已经停下来多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踢轿。 “咦?”明鸢皱眉,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道:“怎么没动静呢?” “老爷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去背新娘子?” 身旁的小姑娘显然同样未曾预料此番变故,与在场众人一般,呆立当场,面露困惑不解之色,“难不成老爷也睡迟了?” “蠢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明鸢回头。 就见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站在她们后面,用着鄙夷地目光瞥她们。 她旁边一路一起过来的女孩听见这话,脸颊鼓起,顿时不高兴了起来了,“春花,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知道老爷到哪去了?” “哼,我当然知道。” 那个叫春花的女孩叉着腰,“你们天天待在后院打杂,自然没有我在前院知道的东西多。” 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老爷不在这儿,那当然是不想来啦。咱们老爷富有,本想娶一个小官家女儿当妻子的。如今这新娘只是个普通人,老爷没娶到官家小姐,这不,连接轿都懒得接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给这边什么都不知道的明鸢二人听呆了。 “怎么会这样,那老爷既然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又何必要娶新娘子呢?”明鸢不解问道,“平白添了伤心,他不乐意,新娘子也受苦啊?” “啧。” 小姑娘摇摇头,“谁让这岳家大有来头呢,老爷的病已经快把他身体都掏空了。自从神医来到咱们镇,老夫人都不知道去求神医求了几次。这不,现在神医答应了,但代价却是要把他女儿给娶了。” 明鸢听得瞠目结舌。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前方不知为何突然躁动了起来。 伴随着“哪里来的疯子,快滚开”“来人啊把她赶出去”之类的话,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女子突兀闯入人群中央,随即抬起一脚,用力朝喜轿连踹数下。 轿内,新娘的手伸出,那疯子一般的人立马握住,将她从上面一把拉下来。 “谁把乞丐放进来的,快快,把人赶出去!” 几个家仆互相喊道,同时上前,将那乞丐像拎小鸡一样丢了出去。 四周喧闹声四起,明鸢能听见站在前排的人正在努力缓和局面,“新娘既然已经下轿了,那我们直接进府吧,也别傻愣在这里了。” 众人零零散散地步入府内,明鸢穿过人群的缝隙,向着队伍前端,那位新娘的方向投去一瞥。 只见新娘宽大喜袍之下,露出的半截手腕纤细至极,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即便身着厚重衣物,仍难掩其下身躯的瘦弱。 随后的新人拜堂等仪式,他们这些下人自是没有资格观瞻。明鸢被安排在外负责酒席的忙碌,直至夜幕降临,她才终于可以准备休息。 “砰。” 一捆柴禾蓦地掷于她眼前,明鸢揉着酸痛的胳膊,抬头看向来人。 就见今早她才见过的嬷嬷站在她面前,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二丫,可别说嬷嬷我不照顾你。今夜你就去负责给老爷洞房烧水送水,手脚麻利点,里面一有动静就立马把烧好的水抬进去,知道了吗?” 那嬷嬷盯着她道:“要不是你是我侄女,你看我管不管你。记住了,多在老爷夫人面前刷一下脸,到时候给你提个二等丫环,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明鸢本就累得狠,一听到这嬷嬷还让自己继续熬夜干活,顿时不满地哀嚎出声,“不要啊!” “闭嘴,别不识好歹!”对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下,“今天这夜你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给我老实点!” 她被强行推入小厨房内,眼见逃脱无望,明鸢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地拽过一旁的小凳,坐在柴堆前,开始动手生火,准备烧水。 今夜的天气很好,月朗星疏,偶有鸟雀的啼鸣自枝头传来。 小厨房毗邻主屋,明鸢正烧水之际,被炉中的烟火熏得有些头晕目眩,终是忍不住逃离了厨房,出来透透气。 她立于小厨房之外,耳畔回响着主屋内传来的乒乓嘈杂之声,不禁低声嘀咕道:“动静这么大……还说什么不满意婚事。” 屋子里的动静一直过了很久才消停。 听到屋内传来男子嘶哑的呼声,明鸢原本因久候而感困倦,此刻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刺激,瞬间清醒过来。 她连忙提着水桶,一路小跑到门口敲门,“大人,热水来了。” 门被推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猛然袭来,明鸢全无防备,被这股味道冲击得身形一晃,踉跄了两步。 开门的男子满脸血迹,因屋内光线昏暗,其面容被模糊成一片血红的阴影。 他启唇发声,语调平静,然而就在他开口的刹那,明鸢却分明察觉到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水放下吧。” 明鸢眯起眼睛,下意识看向室内。 只见那位身着红艳嫁衣的新娘躺在床上,一只手直挺挺地垂落床沿,全身静止不动。 黑暗里,液体滴落的声音渐渐清晰可辨,令明鸢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心中生出几分寒意。 第46章 又闹什么脾气 “看什么呢?把你的眼睛收好。” 正当明鸢心惊胆战, 几乎血液倒流之际,耳边蓦然传来那男子低沉的声音。 对方的话里未透露半分情绪波动,于漆黑之中, 他似是微偏了偏头, 动作轻微,却在这寂静的氛围下显得格外明显。 明鸢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进去吧, 把屋内收拾干净。”他道:“床头的盆子待会收拾好后抬到屋外厨房里,里面的东西别倒。” “……好。” 明鸢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直到那男子离去,门扉合上,鼻端的血腥味愈发浓烈时, 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游戏面板还能正常打开, 代表她现在并不处于危险状态。尽管周遭的一切显得异常诡异,令人心悸,明鸢还是深吸一口气, 鼓足勇气, 在黑暗中摸索至桌旁, 点燃了桌上放置的煤油灯。 远方, 低沉的钟声悠悠响起, 伴随着煤油灯的点亮, 黑暗的屋内终于被温暖的火光所充盈。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红。 今日是主家大婚,屋内的装饰全换成了红色。 大红的床幔下,身着红色喜服的新娘静卧不动,一只手垂挂于床缘之外, 裸露的手臂上赫然可见一道深深的割痕, 鲜血已浸染了床单一角。 与喜服颜色相仿的鲜血不断地流淌而出,滴答作响, 一滴滴落在床畔的盆中,汇聚成触目惊心的猩红。 明鸢手上提着的水桶差点要砸落在地。 还好她先一步稳一下心神,顾不得多想,将东西放在地上后,她几个大步上前,伸手去探床上人的鼻息。 所幸,那女子虽面色苍白如纸,呼吸若有若无,但仍能感受到她微弱的鼻息。 熟悉的脸,纵使对方双眼紧闭,明鸢也能认出,这确实就是她在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线时,在另一边拿刀捅她的那位夫人。 虽然知道她现在这个身份是二丫,照理来说那就应该做好二丫的份内之事。但看见床上女人人事不省的模样,明鸢还是忍不住上前,蹲在床头轻轻喊她,“喂,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本来瞧见对方这副模样,明鸢都已经做好床上的人不会回应,又或者是要过很久才能有动静的准备了。 可没想到她的话才刚落下没多久,女人的眼皮就动了动,随即缓慢掀开。 “你还能动啊!”明鸢有些惊喜,“你……不对,夫人,你身体还好吗?” 床上的女人虽然脸色苍白,但看到自己身旁站了个陌生人的时候,嘴角下意识扯出一抹温柔的笑。 “有事吗?”她问:“我没见过你,你是这里的下人吗?” 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明鸢点点头。 她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副模样究竟是被虐待了还是什么。但一回想后来见到的夫人,体态丰腴,举止雍容华贵,实在难以将她与遭受折磨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床上的人就先一步抢过话头。 女人嘴角的微笑还在,她闭上眼睛,似乎是累了,“把房间收拾一下,有些脏的地方擦擦,开门让血腥味散出去吧。” “要不我先帮你包扎一下……?”明鸢皱眉,视线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 只不过女人摇摇头拒绝了她,“这个不急,先等血没过盆子一半再包扎。” 明鸢有些茫然。 她这话说得古怪,但不能看出,却能发现她对于眼前的境遇显得异常镇定,仿佛这一切并非被迫承受,而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既然夫人本人都这么说了,明鸢纵有千般疑虑,最终还是依言行事,乖乖照做。 这府邸中的主人们个个行径奇异,她总觉得似是而非之间,已隐约窥见某些隐秘的端倪。 她不愿在这里多逗留,明鸢使出平生打扫最为迅捷的手法,迅速将床畔溅洒的血迹彻底清理。随后,她敞开所有的窗户与大门,待室内血腥之气散去大半,这才再次踏入房中,小心翼翼地将装满鲜血的盆子端至屋外。 完成这一切后,她再无暇他顾,径直飞奔,迅速逃离屋子。 一旦脱离了屋内的环境,外界的夜色显得更加深邃幽暗。 蝉鸣此起彼伏,夜风拂面而来。正当明鸢欲离开院落之际,却意外地注意到屋外一角,蜷缩着一个不起眼的黑影。 “谁在那儿?” 明鸢下意识喊了一声。 起初,她以为那不过是只寻常动物,然而,随着她的声音响起,藏匿于角落的黑影骤然一震,旋即如惊弓之鸟,迅速逃离了现场。 那身影发丝纷乱,依稀可辨人形轮廓。口中发出诡异的哼哼声,把明鸢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瞧着不像正常人,反而像哪儿逃出来的疯子。 纵然明白自身此刻并无危险,但深夜猝然遭遇如此骇人景象,明鸢也来不及想自己还没去门下提灯笼了,急忙转身就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为了让她好服侍主人,嬷嬷在离去之前特意为她安排了一间距离主屋不远的仆人住所。 由于这一切发生于不久之前,因此明鸢脑海中依旧清晰地保留着路径的记忆。 她向着后方疾驰,却因看不清路,黑灯瞎火的,眼前一花,正好不慎一头撞上了迎面而来之人的胸膛,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光线昏暗,明鸢捂着自己被撞红了一片的额头,嚎叫一声后抬起眼。 身着朴素粗布衣裳的少年背对她站立,而在他前方,则有数名穿着一致的仆从小厮手持夜灯。 应该是府上半夜巡逻的下人。 “大晚上的,哪个院的下人还在乱跑?”最前头的人率先厉声呵斥,可待他们手中的灯光照亮明鸢的脸时,那人一顿,语气明显缓和,态度变得温和许多。 “二丫,怎么是你?”他似乎同她认识,“对了,我听嬷嬷说,你之后要去住院服侍了是吧,这是刚从那边回来?” “嗯……” 明鸢脑子乱乱的,没什么心情同他寒暄,胡乱应答了几下后就要离开。 也就是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自己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二丫?” 刚刚她撞到的那个人,缓缓地将这个名字重复读了一遍。 明鸢呆了呆。 她抬首望去,只见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眼前少年的面容竟是如此熟悉。 正是在她昏迷后就失去了联系的秋澄霁。 “你也在这里!”明鸢惊叫一声。 她伸出双手,猛地扣住秋澄霁的手腕,面容上涌现出激动的神色,“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进来了……你怎么也不找我呀!” 少年俯首注视着她,听到她的询问,对方双眸微弯,其中闪烁着几分戏谑。 “二丫姑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这名字实在太过于雷人。 明鸢愣住片刻,随即松开手,带着几分愠怒,猛地在对方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不许这么叫我!” 还在那儿装糊涂,看他那表情,分明就是故意在装傻充愣,明鸢心中暗自腹诽。 “你们两个认识?” 见二人互动,那领头人满含深意的瞧了一眼一旁的少年。 “正好,大牛,反正今晚也没事儿,你就负责把二丫送回屋吧。”他说,“二丫没提灯,夜路昏暗,免得她摔倒了。” “……” 听到对方喊自己的名字后,刚嘲笑过少女的秋澄霁身形一僵。 他几乎是立刻低下了头,果然不出所料,只见一旁的少女在短暂的呆愣之后,脸上旋即绽放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将声音拉长,故意喊他这个名字,“谢谢大——牛哥,那我们走吧。” 秋澄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笑容转移到了明鸢脸上。 明鸢本来觉得,自己二丫的名字已经够淳朴了。 但没想到秋澄霁的名字比起她的来说要更为滑稽,相比之下,她的名字反倒听着可爱的许多。 少年步伐极快,手持灯火在前引路,明鸢只得加快脚步,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终于追至他身旁。 她气喘吁吁,一把拉住秋澄霁脑后的马尾,恼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赶着去投胎呀!” 脑后传来拉力,秋澄霁终于停下脚步。 他转身面对她,垂下眼睑,眼神中似乎还残留着几分怒意,仿佛对先前她的幸灾乐祸仍未完全释怀,“哼。” 明鸢不明白他又在闹哪门子的小情绪,搞不懂,她也懒得猜,“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了吗,太恐怖了,你听我和你讲!” “什么?” 也就是在这时,秋澄霁才终于肯抬眼看她。 将自己在屋内目睹的所有情景,毫无保留地尽数告知秋澄霁,只见少年面容上掠过一抹思索之色。 “你在想什么呢?”明鸢歪头问他。 “我有个猜测。” 就见少年顿了顿,看向她。 那目光里有着明鸢看不懂的情绪,“你先自己回屋吧,我要去证实一下。” “不要!” 一听到这话,明鸢顿时就急了。 她叉腰,指着秋澄霁的鼻子,“这线索是我告诉你的,你现在有了猜测,不带我去是几个意思,排挤我?” “别闹,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 然而这一次,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秋澄霁始终坚决不肯让她随行。少年眉头紧锁,一脸的不情愿,“很危险的,你不是刚撞见那些邪物吗,休息一会儿吧。” “不要。” 少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 他深吸一口气。 “你要来就来吧,反正我拦不住你。” 秋澄霁转过身,语气骤然冷硬下来,“不过先说好,这次要再出事,我可不会再救你了。” 好凶。 几乎都不用猜,明鸢就知道秋澄霁又开始生气了。 一天到晚的,就数他气最多。 第47章 温热的身躯 天色昏沉, 乌鸦在枝头焦躁地盘旋,发出刺耳嘶哑的嘎嘎叫声。 明鸢灰头土脸地匍匐在屋顶之上,她看着秋澄霁俯下身去, 轻轻挪开一块松动的瓦片, 凝视着那处小小的裂缝。 之前,屋中的老爷让她将血水端到厨房里。可等明鸢和秋澄霁赶到厨房之时, 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而那盛满血水的盆也不知被何人移至何处,踪迹全无。 二人又在附近搜寻了一番,最终凭借地面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指引, 左弯右拐地来到了不远处一间荒废已久的厨房后头。 这间厨房显然已许久无人涉足, 如今破败不堪,仿佛被时光遗忘。此时,屋内火光熊熊, 烧水的声音在沸腾翻滚中回响, 即便隔着一墙之隔, 那咕噜咕噜的声响也清晰可闻。 屋外没有任何人把守, 所以明鸢才能爬上屋顶, 再从屋顶漏洞的地方偷偷观察里面的情况。 身旁的少年单手支于屋顶, 身体微倾,面容冷峻,双唇紧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屋内, 整个人仿佛化为一座雕塑。 屋内的光很盛, 有些光顺着缝隙打在他的上半边脸上。他似乎抽了口气,伴着光缩回黑暗中, 像是被那抹亮度烫伤的夜鬼。 明鸢有些急切地想凑上去,也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要看,你往旁边闪一点。” “慢着。” 只不过在这种时候,少年再一次拦住了她。 “我最后问一次,不管看到什么,你都能接受吗?” 黑暗中的少年脸色淡淡,除了唇色有些苍白之外,似乎瞧着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捏住她的手腕,指腹不自觉地在上面摸索了一下。 “你放心吧。”明鸢点点头,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见过的可怕东西可多了,你别担心!” 少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眸漆黑深邃,视线里含着令人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叫出声,别把人吸引过来了。” “嗯嗯。”明鸢把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 她也学着之前秋澄霁偷看的姿势,身体贴伏于地面,眼睛凑近那细微的孔洞,小心翼翼地向屋内窥视。 厨房内,橙黄色的火苗欢快跳跃,一锅热水在火焰的舔舐下缓缓沸腾,蒸腾的烟雾自锅盖缝隙中悠然飘散,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 铁锅里的液体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猩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气息,令人窒息。身着华丽服饰的男人就这样站在锅前,脸上残留着未能完全擦去的红色痕迹,显得格外诡异。 他手拿汤勺,持续而机械地搅拌着,对那股刺鼻的味道置若罔闻,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等觉得差不多了,他从里面舀出一勺液体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下后,竟是直接从嘴里喝了下去。 在他身旁,正站着一位身着白布,头上戴着粗麻帽子的老人。 那老人呵呵直笑,“如何,大人是不是觉得身体好了些?” 只见男人砸吧了一下嘴,接着在屋中转了几圈,然后抚掌大笑。 “不愧是神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的腿疼和头疼竟已消失,这乃是真神方啊!” “清清的体质乃是十分稀少的东阳,对你身上的寒病乃是大补。”那老人笑道:“她身强体壮,受伤后恢复得还比常人快,想来必定能将大人的身体完全调理好。” “好好好。” 男子大笑,他似是觉得不过瘾,又从锅中舀了一勺那红色液体喝下,“我本只当你那些名头都是唬人的,起先还对我娘这桩婚事不满,却没想到你却是有真本事的……放心,你要的东西少不了。” “那就先谢谢大人了。” 两人脸上均是心满意足的神情,明鸢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发痛,他们说的话仿佛像一只锤子一样重重朝她脑子里砸去。 加之空气中弥漫的那种令人恶心的气味,让她莫名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所有景象都在她视野中旋转起来,仿佛整个宇宙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平衡。 明鸢的身体晃了一下,就在她几乎要失去平衡之际,胳膊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 身体跌入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当中,跌入了一个略显冰冷的怀抱,鼻翼被轻轻捏住后又迅速放开。 与此同时,她的下巴被对方的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嘴唇被分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缓缓扩散。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忙了一天,没吃饭还是怎么着,明鸢感到双足乏力,似乎有些虚脱,身体正逐渐显露出低血糖的症状,四肢无力,眼前偶尔闪过星星点点的眩晕。 直到嘴中出现甜味,她机械般地嚼了嚼,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意识。 “没事吧?” 少年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明鸢吃力地抬起沉重的头颅,映入眼帘的是他低垂的双眸和微启的唇瓣。 “……没事。” 等力气稍微恢复了一点,她摇摇头坐起,“今天没吃饭,有点饿了。” “那我就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秋澄霁挑挑眉,没再提刚刚的事情。 她的腿还有点软,但听到秋澄霁这么说,明鸢又回想到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场景。 尽管她内心并不畏惧,但那种感觉着实令人不适,此刻完全没了吃东西的心思,所以只是摇摇头,“我想回去睡觉。” “不行。” 只不过秋澄霁在听到她这么说后,顿时拧起了眉。 “等一下你被饿死了,我又要被……”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记起自己现在还不能将系统的事情告诉对方,只能在这里硬生生转了个弯。 “我又要被你拖累,今天你必须得和我出去吃饭。” 不给明鸢任何拒绝的机会,他果断地伸出手,将少女拉到身后,硬让她趴在自己背上被背起来。 感受到对方温暖的身体紧贴着他冰冷的背部,秋澄霁动作微微一顿。 接着,他若无其事地伸手,稳稳地抓住她的腿,轻而易举地将明鸢整个人背起,“搂好,别掉下去了。” 明鸢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刮过。 少年背着她在夜色的掩护下穿梭于屋檐与墙壁之间,明鸢将半边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背上,随着疾风拂面,思维也被风吹得稍微清晰了些许。 秋澄霁居然会背她哎。 而且他不是说自己不爱吃零嘴吗,为什么会随身携带着这些零嘴? 嚼嚼口中吃剩一半的,对方刚刚塞进来的蜜饯,明鸢将刚刚脑中对她造成冲击的场面抛下,有些漫不经心的想。 蜜饯或许是他从席上顺的,吃进嘴里甜滋滋的,让人的心都仿佛软成了一滩蜜糖。 身下的人外表看似清瘦,但背脊却蕴藏着惊人的力量。明鸢伏在他的背上,竟丝毫未感受到颠簸或不适。 摇摇晃晃地,明鸢本来消下去的困意又开始隐隐冒出头来。 她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在少年肩头蹭了蹭。 发髻在刚刚攀爬屋顶的时候就已经散乱开了,此刻几缕发丝如同调皮的小兽,在少年的颈侧轻轻拂动,带来一阵阵微妙的瘙痒,令他不自觉偏过头,眼眸动了动。 肩头上的少女轻轻倚靠,头颅随着步伐的节奏轻轻摇晃,柔软而温暖的脸颊不时轻触过他的脖颈。 这是一种十分放松的姿势。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从未同人有过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肌肤与肌肤相贴时带来的陌生触感本是他讨厌的对象,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时间过晚,他自己也困得脑子不清醒,心里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 有的只是淡淡地,想着等会要去吃什么的思考和情绪。 耳边沙沙声持续了一阵子就停了,接着,秋澄霁的声音响起,“醒醒,吃饭了。” 明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见她终于醒来,少年松手让她从背上下去。 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似乎并不在那富商的府上。明鸢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只见秋澄霁轻挑起一扇已经熄灯的店铺门帘,随即手掌掩于唇边朝着里面喊一声,“老板,睡了吗?” “没呢!” 屋内随即传来一声洪亮而充满活力的回应,不久后,一位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手持灯火,从内室走出。 “现在才下值啊,要吃点什么?”那青年将屋外的烛火点燃,又搬了张桌子出来。 在看到站在一旁的明鸢时,他“哟”一声,也没多问,“今儿个还带人来了?那我多搬张椅子出来。” “嗯。”秋澄霁点头,十分熟练地道:“两碗馄饨。” “好嘞。” 那青年搓搓手,将摆在一旁的炉子点燃,起锅烧水。 明鸢拉过椅子,有点好奇地坐在秋澄霁身边。 此刻正值深夜,整条街道已陷入一片寂静,唯有这家店铺内仍升腾着袅袅热气。她有些好奇地戳戳秋澄霁胳膊,在少年看过来后抬抬下巴询问他。 “你经常来这吗?” “也不算。” 秋澄霁轻描淡写道:“府上不少人值夜,城中又没有夜间不让人出门的规矩,所以我们有时候饿了就会出来寻些吃食。” 圆滚滚又热乎乎的馄饨很快就被端上桌。 尽管明鸢先前嘴上还说着不饿,没有食欲,但当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被端上桌时,她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一顿饭吃完后,原本有些紧绷的精神也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之前那股浑身无力的状态好转了许多,回去路上,秋澄霁睨她一眼。 瞧着如今少女满面红光的模样,他扯了下嘴角,调笑道:“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我又不是没腿。”明鸢哼哼两声。 夜晚外出归府的仆役必须通过偏僻的小门进出,此刻酒足饭饱的明鸢跟在后方,看着秋澄霁前去敲响那扇小门,与负责守门的小厮进行例行的出入登记。 交涉的过程不算长,但明鸢还是没忍住挠挠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也就是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嗯?” 明鸢疑惑地低头。 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 蓬乱的头发,沾满尘土与细小伤痕的稚嫩面庞,以及那瘦削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身躯。 对方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在瘦削至极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大,甚至带有一丝不协调的诡异感。此刻,这双眼正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她看。 看着莫名有些骇人。 第48章 轻笑一声 明鸢被吓了一跳。 她条件反射地尖叫一声, 急速后退两步,同时用力推开了对方,“啊!”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旁边人的瞩目, 秋澄霁闻声回头, 迅速迈步靠近,一把牵起她的手, 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眼中闪过警惕, “怎么了?” 他个子高,就这么站在前头,自然而然地成了视线的焦点, 几乎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眼光。 然而, 那突然现身、披头散发的怪人竟对秋澄霁的存在视若无睹,那双眼睛仍旧死死地锁定在明鸢身上,让人不由得汗毛倒竖, 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认识你。”就在这时, 那人突然开口。 “我?” 明鸢瞪大眼睛,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对。”那人点点头。 她轻轻将散落在脸颊旁的发丝悉数捋向脑后, 展露出一张因饥饿而显得格外瘦削的脸庞, 上面还沾染着点点灰尘, 令人无法窥得她的全貌,“你是卿清屋里的下人。” 明鸢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眼前之人目光如炬,凝视着她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一个布包强行塞进了明鸢的怀里, “你把这个给她, 一定一定要交到她手上。” 话音刚落,还不待明鸢开口询问那人口中的她究竟是何人, 那看似流浪儿的乞儿已如脱兔般撒腿飞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真是个怪人……”明鸢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布包,“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卿清又是谁?” “是那个新进来的夫人。” 只见秋澄霁眉头轻锁,=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我做小厮在府上巡逻时,曾听过身旁同僚讨论,好像提过这个名字。” “她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闻言,明鸢脸上闪过一抹愕然,随即,记忆如同潮水般涌现,她猛然想起先前为何会觉得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了。 今早,新娘子进府时没人踢轿,当时似乎有个披头散发,身形狼狈的小乞儿冲入人群,先一步将轿子里的人给拉了出来。 细细回想,明鸢发现这二人的身形特征惊人地吻合,甚至连身上所穿的衣物都几乎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明鸢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预感,直觉告诉她,这对身份悬殊却又诡异相连的二人,与她们当前所处的这个副本世界,或许存在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 月华如练,倾泻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为她铺设了一条闪烁着银白光辉的浅淡道路。 夜晚还很漫长,她和秋澄霁不住在一个院子,半道分别后便自顾自回房。 明鸢只来得及躺了一个时辰。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她的美好梦境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纷扰打破。 门外传来了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明鸢摇摇头,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双耳。 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抵抗根本无法阻挡声音的侵扰,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持续响起,令她再也无法忍受。 深深叹了一口气,明鸢满脸不悦,愤然将枕头扔至床下,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丝,带着满腔的不情愿前往门口开门,“谁啊?” 只不过开门后,脸上原本浓厚的怨气与不满瞬间消散无踪,“你是卿……不是,夫人?” 将她从香甜的梦乡中唤醒的,竟是昨日那位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面容苍白的新娘。 然而,仅仅一夜之间,新娘子的面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脸颊重新焕发出健康的红润光泽,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生机勃勃,活力四射。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与昨晚那虚弱不堪、奄奄一息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就是昨晚伺候我的下人?” 虽已嫁作人妇,但毕竟她的年纪尚轻,身上仍保留着几分少女特有的青涩与纯真,“走,你洗漱一下,咱们一起在周围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明鸢瞪大了眼睛。 她有些结巴,“现,现在?” 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明鸢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双眼,接着抬头望向天空。 此刻正值黎明前夕,天际尚未完全点亮,仅能隐约捕捉到几颗残星在苍穹中闪烁,仿佛夜幕的最后遗痕,即将被即将到来的光明所吞噬。 整个府邸沉浸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除了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外,四周再无其他声响。 太早了。 现在这个点,正常人都应该睡觉才是吧? “是啊,现在没什么人,我们还能跑跑步锻炼一下身体。” 比起她的不情愿,对方显然要激动许多。 她瞧得很是向往,见明鸢有拖拉的想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迟疑的空间,她一把将明鸢拉入屋内,迅速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倒反天罡地主动承担起了侍候的角色,不仅主动为明鸢整理仪容,甚至还帮她将头发随意摆弄了几下,做完后扯着她就往外走。 “我就见过你一个人,他们说之后你要一直伺候我的,不许拒绝。” 屋外的空气格外清新,随着脚步声在静谧的晨曦中响起,树梢上栖息的鸟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它们纷纷张开羽翼,发出被惊吓到的啾鸣,翅膀扇过不少树叶,引得叶子簌簌落在地上。 明鸢感到前所未有的困倦,全身仿佛被无形的重力束缚,四肢酸软,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对于晨跑,她此刻完全没有兴趣,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好好补上一觉。 她不明白,为何前方的夫人会拥有如此充沛的精力与活力。 对方不仅奔跑速度惊人,而且在察觉到她落后时,竟然还能折返回来,伸出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同向前冲刺,“你体质太差了,以后我每天早上都来带你跑。” 明鸢几乎感到有苦难言,心中的复杂情绪难以表达出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时间线中逃离出去,不过好在,秋澄霁也和她一起进来了这里。 看看剧本的时间线,想来他们俩在这呆的时间可能不会很长了。 这段路程若是放在平时,对明鸢而言完全不算什么。 但今夜睡眠严重不足,她的双腿仿佛被无形的重锤敲击过,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随着奔跑的持续,她只感到双腿越来越沉重,就像是灌了铅一般,跑着跑着便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真没力气了!” 实在是累到了极致,明鸢也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了。眼见着对方似乎还有意继续拉着她奔跑,她索性双手一摊,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副打死也不肯起来的模样,“大早上的,我又饿又困,真的跑不了了!” 想到昨晚,小乞儿塞给她的布包,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的外衣口袋中,明鸢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明鸢连忙在自己的衣服口袋中摸索,很快便找到了那个神秘的布包,双手恭敬地递给了眼前那位正叉着腰,一脸意犹未尽,似乎还想拉着她继续奔跑的夫人,“对了,有人让我给你这个。” “什么东西?”果不其然,当夫人看到她递过来的布包时,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伸手接过。 她手中的布包还残留着明鸢体温的余温,缓缓打开包裹的那一刻,几根鲜艳诱人的糖葫芦赫然映入眼帘。 外层的糖衣在体温的作用下已经开始微微融化,黏稠的糖浆粘附在布料上,形成了一片片不规则的糖渍,看上去有些让人感到莫名的不适。明鸢凑过头来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糖葫芦?” “这是谁给你的?”她问。 明鸢如实回答。 只见夫人的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正如明鸢所猜测的那样,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串已经融化的糖葫芦,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与珍惜,就连步都不跑了,“回去吧,我要回屋中吃糖葫芦。” 明鸢跟了一路,目睹着夫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浸满了融化糖浆的白布重新包裹好,然后如同珍宝一般,轻轻地放入自己的衣襟内。 她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道:“夫人,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当然。” 对方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可在明鸢想继续问下去之时,她只摇摇脑袋,含糊不清地回了句: “是我最重要的人。” …… 自从新婚那天晚上后,明鸢就没见到那老爷再次来屋中了。 那夫人似乎也并不在意,每天按时享用美食,品茗谈笑,时不时拉着她外出散散步,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直到几日后,夫人说身体不太舒服,找了外头来的医师诊脉后,得出了她怀孕的消息。 这消息来的很不凑巧,一时间府中流言纷纷。 毕竟夫人几日前才刚刚入府,按理来说,脉象不应该如此快就能诊断出来。 除非她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尽管老爷迅速采取行动,严密封锁消息,并对仆人们发出警告:胆敢私下议论此事者,一律施以重罚,随后逐出府邸。 然而,秘密的种子早已在不经意间播撒开来,流言蜚语如同野火燎原,悄悄在每个人心中扎下了根,生出了疑虑与揣测的嫩芽。 即便明鸢只是简单地出门取件物品,途中也总会遇到那些无所事事的仆从,他们或明或暗,带着几分窥探的兴奋,凑近前来,低声询问关于那则传闻的真假。 言语间,他们毫不掩饰对夫人的轻蔑与贬损,似乎在借机发泄心中的不满与嫉妒。 面对这些人的无端窥探与不敬之言,明鸢无一例外地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被她骂过的人无一例外,脸上满是羞愧与不甘,但又不敢当面反驳,只得灰溜溜地离开。离开时,他们嘴里仍在嘀咕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声音虽小,却足以让旁听者感到愤怒。 府上就那么点大,她知道的东西,夫人自然知道。 即便她自己也被这些仆人的无理行为搅得心烦意乱,对方仍然选择在明鸢面前保持冷静,不时地轻声安慰她,告诉她不要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以免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在流言蜚语蔓延的第二天晚上,明鸢正陪伴着夫人在屋内闲聊。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侍女略显慌张的声音,通报说老爷正在前往此处的路上。 男人步入屋内,明鸢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微妙变化,自觉退了出去。 她守在门口,本想着等对方走了之后再进去,可左等右等,等到门扉缓缓开启之时,映入眼帘的竟是老爷与夫人携手并肩,一同走出房门。 注意到明鸢脸上浮现的疑惑表情,夫人笑了笑,伸出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朵,道:“我有点事,要和老爷出去一趟,你在这乖乖等我回来。” 明鸢皱眉。 之前目睹的老爷煮血饮用的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和恐怖,以至于如今每次见到他,明鸢总是感到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生怕对方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明鸢心中清楚,以她的力量和地位,根本无法阻止夫人与老爷一同离去。面对这无可奈何的局面,她只能暂时答应下来,心中默默盘算着后续的应对之策。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明鸢在原地徘徊了几圈,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紧锁眉头,脚步沉重。 正当明鸢还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那触感轻柔又略带凉意,让她不禁一愣。 抬头,就见两片树叶盖在她的眼睛上。 “谁呀!” 皱眉伸手拨开那两片树叶,她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去。 站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她都没有再遇到过的秋澄霁。 少年今日依旧身着那套简朴的下人服饰,这套在他人身上或许显得平凡无奇,甚至有些朴素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他仿佛自带一种独特的气质,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布料,也能被他演绎出几分不凡的质感。 对方手里还揪着几片树叶,见少女气鼓鼓地盯着他瞧,他轻笑一声,干脆直接把那几片树叶全放她头上去,“愣着干嘛?” 秋澄霁像是对她的心思全然明白一样,轻描淡写的就帮明鸢心中纠结许久的选择给做出了决定。 “一起去瞧瞧他俩在做什么,如何?” 第49章 拍拍毛绒绒的头 明鸢悄无声息地蹲在大树下, 茂密的草丛几乎将她完全遮掩,头顶上杂草丛生,唯有她的眼睛透过叶子的缝隙, 好奇而又警觉地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前方燃烧的火苗将周围的一片空地照耀得明亮如昼, 却偏偏忽略了他们所在的这片漆黑角落。秋澄霁同样蹲在明鸢身侧,他轻轻擦拭着脸上沾染的血迹, 表情平静如水。 先前还空无一物的口袋,如今已被几张黄符填满。明鸢轻抚符纸, 指尖掠过粗糙的纸面,感受到一股微妙的颤栗,让她的心跳也比往常更加急促。 她原以为此行的任务, 不过是潜伏暗处窃听那位老爷与夫人的对话。对方都是普通人, 一般来说,他们应该察觉不到藏匿于阴影中的身影。 因此这次行动理应风平浪静,毫无险象。 可明鸢还是下意识在来之前打开了系统面板查看此行任务进度。 令她有些讶异的是, 在她决定同秋澄霁一同跟过来后, 任务进度突然发现朝前窜了一大截, 现在已经从原先的50%窜到了70%。 与此同时, 系统也发出了警告, 告诉她这次她的出行会伴有一定的危险程度。 “我们这次过去可能会有危险。” 得到消息后, 明鸢不敢耽搁,立马同秋澄霁讲了这件事,“你有带自保道具吗,记得拿好, 别等下来不及了。” “你怎么知道会有危险?” 少年凭借地上遗留的细微线索, 迅速辨识出两人离去的路径。听到声音,他顿住脚步, 伫立在浓密的树荫之下,回眸向她投去一瞥。 “猜测。” 明鸢嘴角上扬,笑得眼眸弯成了月牙。秋澄霁微微一顿,旋即移开目光,避免与她对视,冷淡道:“哦。” 真是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像只猫一样。 心态怎么这么好。 月光如水,淡淡的银辉洒落在树下的少年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夜风轻拂,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使之在空气中轻轻摇晃。 也不知道之前的那个什么诅咒还会不会应验。 原本,他打算利用将明鸢置于险境的手段,以此来测试系统所设立的规则界限。 然而,计划尚未完全展开,便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强烈反击。 他不仅承受了对方所遭受的痛苦,仿佛身临其境般感同身受。而且,那件来之不易的护身符——他本打算当作底牌的道具,竟在不经意间被触发消耗,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次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自己着想,秋澄霁纵使心中再有多少想法,也只能将身旁的人护得严严实实的。 为了避免出现对方和自己被分隔开,他来不及赶到,被其他人钻了空子这种事的存在。他甚至还忍痛拿出了一把自己用心头血画出的黄符,递于对方,让她作护身时用。 画符所消耗的精气极多,光是给出去的那几张,便是他耗费了许久才绘出的心血。 这次下大血本了。 想到这里,他垂眸,头微微偏了偏,余光落在明鸢身上。 少女完全不知道他心中的思量,她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无忧无虑。明明知道前路凶险,甚至注意安全这种事也是她先提出来的,但对方脸上却完全没有惧意,连一丝退缩的迹象都无。 “你不怕吗?” 实在没忍住,秋澄霁问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呀?” 听到他主动开口问自己话,明鸢诧异地抬首,正巧撞进少年那深邃的眼眸之中。 她想了想,道:“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与其浪费情绪在这个给自己幻想未来的恐怖情景,平添生了几分退意,倒不如将所有情绪都留在面对前路的未知中,告诉自己没什么的,熬过去了就好。” 这是明鸢一贯以来的做事风格。 “虽然这种事做起来很困难,但总要去挑战自己。光抱着退缩害怕的情绪而束手束脚,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到这里,明鸢又忍不住笑了。 秋澄霁凝视着她,目光久久未移。 她的话语与轻松的神情,稍微化解了点他心头的烦乱。片刻之后,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明显松弛下来。 “也就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才说得出这种话。” 少年甚至轻笑出声,随即,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轻拍了拍眼前那人毛绒绒的头顶,声音轻松,“但不可否认,你说的对。” 先前他轻拍自己头的时候,明鸢的身体一僵,正要发怒。 可待听到后面对方认可自己的话后,她脸上的愠色瞬间烟消云散,转而浮现一抹得意之色,“那是自然。” 秋澄霁瞧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哑然失笑。 此时的她,宛如一只得到心仪肉骨的小犬,倘若真有尾巴,恐怕早已欢快地摇曳不止。 “好了,不讲这些了。” 秋澄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思绪重新收回。 停留在这里自然有二人的原因,二人循着沿途的蛛丝马迹,最终追踪至府邸之外。 此处地势偏远,四周静谧至极,连鸟鸣声也难觅踪迹。望着地上繁盛的野草,几乎可以断定,平日里罕有人至,此地鲜为人知。 可今日不知为何,前方热闹非凡,熊熊火光几乎点亮整片天际。四周站满了身着统一装束的青年,个个神色庄重,浑身散发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一眼望去便知非同寻常,迥异于常人。 人群密集,加之众人服饰统一,明鸢一眼便知,这绝非私密交谈,而是一场规模不小的集体活动。 那边已被火光照耀得通明,为免打草惊蛇,二人只得隐匿于较远处,以免引起对方注意。 这也就导致了中间的景象几乎被外层的人群遮住,令他们无法窥见内里丝毫情景。 “这下可怎么办,还有,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明鸢蜷缩在草丛中,不时有细小的蚊虫袭扰,于她的脸颊与手臂留下一个个微小而鲜红的印记。 瘙痒感令她颇为不适,终是按捺不住轻挠一番。一道道红痕随即浮现于肌肤之上,与她白皙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醒目,看着让人有些揪心。 “好痒呀,你身上有没有药?” 明鸢反复挠着,终至忍无可忍,瘪着嘴望向秋澄霁,满脸委屈,“哪来这么多蚊虫,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只是,任凭她在一旁折腾不已,原先还与她交谈的秋澄霁此刻却默然无声,一副哑了火的模样。 他半天没说话,视线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的人群。 半晌,他才沉沉开口。 “这是青云道观的弟子服饰,他们是那边的人。” 明鸢愣了愣。 她也不管脸上和手上不断传来的瘙痒了,思绪翻腾,脑子在原地转了半天,明鸢这才想起这个青云道观究竟是什么地方,“就是咱们之前进府的时候,同行那个老头说的,自己师从的那个地方?” “嗯。”少年颔首示意。 他轻轻挪动身躯,或许是角度恰到好处,令他半边面容的轮廓隐约可见。 借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光,明鸢只见他眼眸深邃,犹如一潭死水,宛若毫无生机的厉鬼一般,死死地盯着那边的人群。 那股视线令明鸢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伸手抓紧了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抱歉。” 手腕处传来的一阵温热,将他从那份莫名的情绪中唤醒,拉回现实。 秋澄霁的目光缓缓从迷离回归清澈,他深吸一口长气,转身面向明鸢,眼神重新聚焦。 “没事。”他拍拍少女的手,“想到了点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明鸢眉头轻蹙,直觉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 但显然,此刻并非深究此事的时机。秋澄霁摇摇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前方忽然掀起一阵骚动,旋即,嘈杂之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道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徐徐响起,穿透寂静的夜空,“准备开始吧,吉时要到了。” “等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随后,一个女性的声音接踵而至。经过这几日的密切接触,明鸢几乎在第一时间辨认出,这正是那位夫人的声音,熟悉中带着几分微妙的异样。 “自然是取出你体内的鬼胎。”那道苍老的声音笑道:“待鬼胎炼化成功,这世间便能再多一份天地财宝,老爷身上的疾病也能完全根除。” 女人惊愕地站在原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她预想中的情景大相径庭,眼见对方步步紧逼,手中挥舞着一把几乎与她小臂等粗的锋利长剑,她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最终因双腿无力支撑而瘫倒在地,一时竟无法起身反抗。 她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眼前仿佛恶鬼化身般的存在,全身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我爹明明说了,只需要我每月放一次血炼化药材就行啊……同鬼婴又有何关联?!” “愚不可及,那些不过是用来欺骗你这等妇人的临时之辞罢了。” 那老爷发出两声刺耳的大笑,笑声在人群中回荡,显得格外阴森可怖,“炼血不过只是请鬼婴的手段之一,不这么同你说,你会答应?” 一桩桩残酷的现实如同沉重的巨石,狠狠地压在她心上,女子面色苍白如纸,凝视着对方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深深的震愕。 “爹……爹,你也知道吗?” 她低语道,目光缓缓转向一旁那位年迈的老人,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你不知道的对吧,明明你之前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老人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慈祥,注视着他时,那份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最为疼爱的年轻后辈,满溢着温暖与关怀。 他语气温和,说出的话语却宛如恶魔低语,字字句句透露出阴冷,“清儿,你就放心地去吧。等你去了,爹拿到这笔钱,一定会好好照顾浅儿的。” “你瞧,浅儿的身子骨如此弱,再拿不到这笔钱换药材,她可能就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 听到这话后,女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瘫坐在地,眼神失去光彩。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艰难的“好”字。 “无极大师,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见她最终屈服,前排的几人终于展露出真心的笑意。 被称为无极大师的那人呵呵笑了两声,随之将那柄锋利的长剑再次高高举起,剑尖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一道黄符赫然贴在她的额头,而那柄锋利的剑尖则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映照着她脸上绝望的神色 一切似乎已成了注定。 周围的人群宛如披着人皮的恶鬼,贪婪地盯着她,仿佛随时准备从她身上撕咬下一块块血肉,目光中的渴望与残忍令人不寒而栗。 黄符贴附于身,她的视野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幕遮蔽,周遭的一切陷入黑暗,唯有其余感官被异常放大,细微的声响与气息变得异常清晰。 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她清晰地听见利剑破空而来的尖锐呼啸。 “……” 闭上眼,预期中的剧痛并未降临。恐惧之心被一抹疑惑悄然冲淡,然而即便睁开双眼,她仍旧陷入一片漆黑,尽管如此,她仍努力再次抬起眼帘,试图穿透这片无尽的黑暗。 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铿锵有力,蕴含着愤慨与不平,于她耳畔如同惊雷乍响。 对方屹立于她身前,宛如天降神祇,以自己的身躯为她阻挡了外界所有凶险的目光,成为她坚实的屏障。 她说,你们这些狼心狗肺,只会欺负无依无靠之人,连狗都算不上的牲畜玩意,今天只要有她在,就别想碰她一根毫毛。 瘫在地上的女人神情怔愣。 她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往昔那个跑几步就喊累,耍赖坐在地上不愿动弹;清晨稍微早一刻敲门叫醒,便会掩面假哭,连丁点辛苦都无法承受的少女,此刻竟毅然决然地站在她面前,为她仗义执言。成为了现场唯一一个对她心存怜悯,誓不弃她而去的人。 “二丫,你怎么在这?” 她启唇发声,嗓音沙哑,其中夹杂着颤抖与难以置信,仿佛仍在梦中,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真实无虚。 “别管我,你快走吧。”她开口道,声音轻飘飘的,犹如天边飘渺的浮云,脆弱而遥远,承载着无尽的惊疑与恍惚,“这与你无关。” “怎么就同我无关了?” 明鸢笑了,她毫不犹豫地伸手,猛地撕下了贴在对方额头上的那道黄符。 “我说要保你,那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动不了你。” 第50章 叹气 “哪来的小娃子, 竟敢在我的地盘上瞎嚷嚷?” 明鸢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陌生少女冷不丁地冒了出来,那几个方才还嚣张至极的男人顿时愣住, 前行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过数秒, 他们脸上再度浮现出不屑的神情。尤其是那个看上去仙风道骨、貌似好人的无极大师,竟然嗤笑一声, 毫不留情地撕下了自己伪善的面具。 他说出的话毫不留情,看向二人的目光里, 除了满是戏谑的好笑之外,还带着一种让人瞧着便怒火中烧的恶心意味。“事到如今还想挣扎?若再来妨碍老爷的好事,我便将你和你的救兵一并杀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林间忽地刮起一阵凛冽的夜风。寒风如冰刃般刺骨, 树叶沙沙作响,似鬼魅啼哭,令人胆寒。 周围气氛瞬间压抑, 明鸢虽早有准备, 仍被吓一跳, 心猛地一紧, 呼吸也急促起来。 气压骤降, 她吸气艰难,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无极的冷笑在耳边环绕,从人声渐变为鸟鸣,而后凄厉无比,音量猛增, 震得耳膜生疼。那声音如惊雷炸响, 大脑突然剧痛,似有千万蚂蚁啃噬神经, 脑袋仿佛要炸裂,她的额上也瞬间布满汗珠。 明鸢的手一松,那根早已被她紧紧捏在手中、准备用来反击的长棍 “乓当” 一声砸落在地上,接着骨碌碌地滚了几圈,随后没入一旁的草丛之中,消失不见。 在剧烈的疼痛下她闭上眼睛,牙关紧咬。初来时的意气被毫不留情地击了个粉碎,唯余下对当前未知的下意识恐惧和颤抖。 完蛋,被虐惨了,明鸢想。 自己刚刚才装了波大的,此刻却迅速被打脸。她有些害臊,虽是尴尬得有些无处遁形,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迎敌。 但此刻理智尚存,明鸢还记得,自己这趟来时并不是孤独一人。 还有帮手呢,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认怂。 强撑着睁开眼睛,她下意识回头,想去找寻秋澄霁的踪迹。 “你想找谁呀?”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笑声,那笑声如同钢针一般扎进她的耳膜。 几只黑乎乎的小手悄然攀上她的肩膀,仿佛冰冷的蛇在缓缓蠕动。有人在她脸上吹风,那气息阴冷而诡异。 明鸢心中一颤,缓缓回头一瞧,险些被吓得晕厥过去。 几只浑身焦黑的小鬼不知何时已围绕在她身旁,从它们身上还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这些小鬼体型极小,大约和刚出生的小猫一般大小。 可与小猫的可爱截然不同,它们的脸狰狞扭曲,嘴角咧着令人胆寒的弧度。它们正攀附在她身上,如同阴毒的蟒蛇般紧紧缠绕着她。它们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如同燃烧的炭火,让人不寒而栗。 周围仍是那片树林,月光斑驳,秋澄霁和那群人却突然消失。 树叶沙沙,风带凉意。 偌大的林子里,只剩明鸢和一群小鬼。林中寂静得可怕,连鸟雀声都没有,只有刺耳的风声不断回响。明鸢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趴在自己身上的小鬼,没忍住倒吸一口气冷气。 这啥玩意。 她咋从来没见过?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咬了咬牙,忍着恶心,她尝试着用手去触碰那些小鬼周围没人,自己居然也无法抗衡这些小鬼,她才终于有些慌了。 明鸢手忙脚乱地试图打开系统页面,然而几番尝试后,她才惊觉自己正处于剧情沉浸模式,根本无法唤出系统进行操作。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声音也终于抖了起来,“有话好好说啊,别,别动手!” 当时她过来时,系统说的危机,不会就是现在这个情况吧? 如果还是像之前那种,凭她自身的实力能抗衡些许的局面,那她还没有那么害怕。要是早知道会碰到这种状况——周围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几个小鬼像寄生虫似的紧紧缠着她,而她却丝毫无法挣扎,那她打死都不会来的呀! 这样想着,明鸢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愈发僵硬,眼皮子也不安地跳了跳。 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明鸢不禁浑身一凛。事已至此,追悔莫及也无济于事。她狠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提起手中法器,全神戒备地准备抵挡。 反正烂命一条就是干,大不了在这死了,她出去后再重开一把游戏就好。 冷月高悬,阴森的林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影影绰绰的树影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风过林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 明鸢发髻散乱,衣衫也被小鬼们抓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沾着些许泥土,模样甚是狼狈。她的手紧紧攥住法器,下意识挥动着与一群面目狰狞的小鬼对峙着。 那小鬼们青面獠牙,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怪叫,一步步向她逼近。 她一边慌乱地躲避着小鬼们的攻击,一边焦急地寻找着它们的弱点。胸腔里的心跳如鼓,就连额头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慌乱中,明鸢的脚猛地被一根横在地上的树枝绊住,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她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 “啊” 地一声尖叫起来。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开来。 就在这声尖叫响起的瞬间,原本步步紧逼的小鬼们竟如同被惊吓到的兔子一般,齐刷刷地往后一缩。 明鸢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但很快,她心中一阵狂喜。 “怕声音?” 她的眼神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明鸢定了定神,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法器,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心中的勇气也渐渐升腾起来。 如果能不这么快就结束游戏,把这个世界的所有剧情都体验一遍,明鸢还是很想多挣扎一下的。 明鸢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准备发出一声怒吼。 可紧张之下,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而颤抖,甚至隐隐有些破音,听起来滑稽又可怜。 许是因为声音不够大,那几只小鬼只是颤抖了一两下,很快便又继续凶神恶煞了起来,嘶吼着朝着这边扑过。 但对方有颤抖,正好证明了它们的弱点有着关联。 所以明鸢没有放弃,再次运足力气,结果一张嘴,发出了一声像鸭子叫一样的声音。 “……” 失误。 小鬼们都被这奇怪的声音弄得一愣,明鸢自己也傻眼了,尴尬地挠挠头。 “哈。” 就在这无比尴尬的时刻,寂静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嘲笑。那笑声中满是讥讽与不屑,仿佛在无情地嘲笑她的狼狈。 很熟悉的声音。 明鸢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猛地回头看去,只见消失许久的秋澄霁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身后。 少年一袭黑衣,高束的马尾在斑驳的光影下微微晃动。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冰冷的嘲笑,那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哼,这叫声可真是滑稽。” 秋澄霁的声音带着丝丝凉意,满满的嘲讽之情几乎要从话中溢出。 明鸢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 先前突然看见熟人的庆幸感消失,明鸢被他这么一笑,顿时有些脸热,扯开嗓子朝他喊:“有什么好笑的!” “你说呢?” 秋澄霁轻呵一声。 少年微微扬起下巴,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如此绝技,怎能不好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用。” 好你个秋澄霁。 刚刚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好不容易出现,一开口就是这种惹人生气的话。 明鸢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正准备狠狠地反驳,可脑海中突然闪过现在的危险处境,那些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迅速转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小鬼们,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想和你吵架。” “我也没想和你吵。” 秋澄霁斜睨她一眼,少年脸上刚刚戏谑的神色逐渐收敛。明鸢偏头,借着月光草草打量了他一下。 这一眼,让她的心猛地一震。 月光洒在秋澄霁身上,那原本笔挺的黑衣此刻皱皱巴巴,上面沾染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有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暗沉的色泽;有的地方还在缓缓渗出鲜红的液体,瞧着令人忍不住恶寒。 他手中紧紧握着的剑,剑身上同样血迹斑斑。在清冷的月光下,那剑散发着森然的气息。 往日里那满是傲气与不羁的脸庞,此刻明鸢甚至从上面瞅到了些疲惫。 少年那轮廓分明的脸上,几道浅浅的伤口格外刺眼。血珠慢慢渗出,在他略显苍白的肤色映衬下,如同绽放的血色花朵。 他的情况看上去不太好。 比起当时二人一同前来的那个时候,简直就像是刚从血海中爬出来一样。魔/蝎/小/说/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别闹腾了。 冷月的清辉洒落在阴森的林地上, 那诡异的小鬼们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明鸢和秋澄霁。 不过这时的明鸢已经全然忘记这些危险了。 她的视线牢牢地黏在了秋澄霁身上,乍一看到这十分有冲击力的一幕,她的心脏一颤, 眼中满是惊愕。 眼前的少年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那不可一世的傲气与不羁。那皱巴巴且沾满大片触目惊心血迹的黑衣, 剑身上尚未干涸的血渍,还有轮廓分明的脸上格外刺眼的几道浅浅伤口, 每一处都让明鸢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弄成这副惨样?” 她被吓了一跳,瞅着对方没出声, 下意识问道。 秋澄霁斜睨了她一眼。 满身血污的少年微微扬起下巴,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嘴角扯出一抹看似嘲讽的弧度: “现在假惺惺地关心起来了?刚才不是还恨不得掐死我的模样?” “……有病吧。” 明鸢一噎, 气得直咬牙, 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重新聚焦在面前张牙舞爪的小鬼们身上。 “行了, 别废话了, 赶紧解决眼前这些麻烦。不然我们都得玩完。” 她紧紧握住法器, 神色无比凝重。 秋澄霁冷哼一声, 手中的剑再次扬起, 森然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月亮高悬, 如冰盘般散发着幽冷的光芒。小鬼们的怪叫声尖锐刺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催命魔音。阴森的气息如汹涌的潮水般不断翻涌,让人脊背阵阵发凉。 明鸢心里一惊,眼见秋澄霁面色一变, 知道情况棘手, 连忙几个跨步跑到他身后,握紧手上的防身器具, 色厉内荏喊道:“你,你记得保护好我!” 秋澄霁顿了顿。 他下意识想嘲讽,反问对方自己凭什么要保护她。可话到了喉边,又突然猛地想起系统的存在。 “……啧。” 硬生生地把刚想骂出来的话吞入腹中,秋澄霁重重哼了一声。 少年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狠狠瞪向明鸢,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冷得仿佛要冻死人。 “哼,倒霉,要不是因为那可恶的……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你最好给我机灵点,别拖后腿,不然有你苦头吃。”他半威胁道。 明鸢撇撇嘴,没反驳他的话。 漆黑的,散发着焦臭味的小鬼一个接着一个往上扑来。 不过它们只单单是数量多,实力不算多强。在弱点已然暴露的情况下,解决起来并非是什么难事。 秋澄霁在旁边,明鸢终于觉得手头的活轻了一点。不过没等她怎么放松,不过短短几波鬼潮,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力气消逝得快了不少,应对面前这群仿佛永远都杀不完的鬼怪也逐渐吃力了起来。 “……咦?” 突然的落差让她下意识皱眉往后瞧。 就见不知何时,刚刚还如同杀神在世,手起刀落,斩小鬼斩得毫不拖泥带水的秋澄霁,挥剑速度愈发慢下。 几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少年的剑势已明显不如之前凌厉。他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甚至连站稳都显得有些勉强。 鲜血再次从少年的唇角溢出,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秋澄霁的眼中满是血丝,脸色苍白地宛若最恐怖的鬼魅一般。 要不是知道对方是人,就他这副模样往那一站,甚至看着比那群小鬼还吓人。 明鸢见状,心里一阵紧缩,急得几乎喊出声:“喂,你还撑得住吗?!” 秋澄霁咬牙不语,只是用剑撑着地,倔强地瞪了她一眼。 少年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双手微微颤抖,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他看起来很不好。 不好到甚至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正常吗,这家伙平时强的时候拽得一副大爷模样,好不容易虚弱上一回,样子却像是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 一个人的身体情况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如此之大的反差…… 明鸢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慌,周围的小鬼嗅到血腥味后变得更加狂躁,几只甚至扑到了他们近前,狰狞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这样下去不行。” 她狠狠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鬼怪越来越多,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可如果不打,被近身就有死亡的风险。 可瞧着秋澄霁如今这副模样,想也知道他定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单靠她一人,根本不可能解决面前的危险。 只有一个办法了。 “系统系统系统系统——”明鸢内心疯狂大叫:“哆啦系统救命啊!” 无统在意她的求助。 明鸢心中冷笑两声:“再不出来,等我死了,出游戏后我就投诉你。” 几乎是瞬间,一大段记忆突然在脑海里涌现,曾经被忽视的某些细节也在此刻突然记了起来。 脑海中飞速转过刚才的记忆,明鸢突然灵光一现。 她想起了自己到达林子之前,曾经过荒地,那里似乎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异样气息。 不过那股气息实在是过于薄弱,所以当时的她和秋澄霁二人都并未在意。 现在在系统的记忆增强下,她这才想起这一回事。 “秋澄霁,撑住,我想到办法了……” 明鸢咬紧牙关,不再犹豫,握紧法器迅速朝着遗迹的方向奔去。 “喂!你干什么?!”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一怔,条件反射地想伸手拉住她,却因动作过猛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秋澄霁气急,却又追不上,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骂道,“疯女人!别送死!” 明鸢没回头。 有系统的帮助在,她再怎么样都不会送死。 小鬼们很快察觉到她的动作,几只厉声尖叫着向她扑来,速度快得让人胆寒。 秋澄霁脸色一沉,虽然心里将莫名其妙逃跑的明鸢骂了几千遍,但还是提剑拦在了它们面前。他勉强聚起最后一点灵力,挥出一道剑光,将几只小鬼逼退。 “啧,麻烦死了!”他低咒一声,艰难地抬起剑挡住另一波攻势。虽然嘴上满是嫌弃,眼神却始终死死盯着明鸢的身影,生怕她真的想不开跑去送死。 照着脑内的记忆和地图提醒,明鸢终于来到废墟前。 眼前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中间隐约露出几块布满符文的石板,似乎还残留着些微灵力波动。 石板藏得很深,再加上夜晚,周围一片漆黑,明鸢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它的所在地。 “拜托,可千万要有用啊……” 她一边小声祈祷,一边快速扫视阵法的构造。虽然符文复杂得让她头疼,但她凭着记忆中零碎的阵法知识,迅速摸索着将石板上的符号重新拼接。 或许是系统也不想她如此轻松就能解决这个副本,所以脑海中关于符号拼接的记忆很是模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纱。 这廉价系统,真不干人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鬼的叫声越来越近,秋澄霁的喘息也越发急促。就在明鸢以为自己无法完成时,手下的符文突然闪烁了一下。 “成了!”她猛地睁大眼睛,连忙催动法器,同时咬破自己的指腹,将溢出来的血珠往上面抹去。 一股微弱的光芒从石板上升起,逐渐形成一道屏障,将她和秋澄霁笼罩在内。小鬼们尖叫着撞上屏障,却被反弹回去,再也无法靠近半步。 秋澄霁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稳,喘息着瞥了一眼那光幕,眼中先是闪过一抹讶异,接着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看来你还有点用。” 明鸢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满头冷汗。 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刻激活阵法,还没等她庆幸,就听到秋澄霁这样损人。 明鸢磨磨牙,瞪了他一眼:“别贫嘴了,要不是你拖后腿,我也不用这么拼命!” 秋澄霁冷哼一声,却没再反驳。 他在阵法激活的那一瞬间其实是有点惊诧的。 讶异于对方是如何突然知晓那处有可以触发阵法的机关,要知道就算是他自己,一时间也没办法这么快察觉此处幻境的弱点。 可很快秋澄霁就想明白了。 对方背后有那不知道是何物的神奇东西庇护,面对这种紧急情况,有点自保手段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果然,她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之后自己还得小心行事才是。 秋澄霁抬头,看了一眼屏障外的小鬼群,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神渐渐恢复了几分锐利:“这屏障撑不了多久,赶紧想接下来的办法。” 明鸢抬头看着他,咬了咬牙:“你再撑一会儿。” 屏障内的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明鸢喘着粗气,侧眼瞥了一下秋澄霁的状态。 少年的脸色逐渐苍白,手中剑被他强撑着拄在地上,血迹顺着他嘴角蜿蜒而下,显得狼狈至极。 明鸢见状,皱了皱眉:“你到底怎么回事?伤成这样也不说一声,你不要命了?” “……” 秋澄霁闻言抬眸,眼神冷得像刀,出口时声音有些嘶哑: “怎么,担心我?你是觉得自己没本事单独活下去,才这么慌吧?” “你——”明鸢被他恶劣的语气噎了一下。 自己一片好心关心他,却被秋澄霁不识好人心。她咬着牙顶了回去,“我是怕你拖我后腿才问的!别一副你天下第一的样子,现在躺着的是你!” “呵。”秋澄霁冷笑一声,缓缓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闭嘴吧,吵得人脑袋疼。现在这情况,不是你该抱怨的时候。” 真是…… 明鸢被气笑了。 这家伙,说话这样刺耳,舔舔嘴唇小心别把自己毒死了。 她恨不得扑过去掐住秋澄霁的脖子,可看少年一副明明虚弱到连站稳都困难却还硬撑着嘴硬的模样,又无奈地咽下了这口气。 她捏了捏拳头,想到秋澄霁刚刚的话,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刚刚说这里和从前一样是什么意思?还有无极大师,青云道观的,你到底在说什么,还是你知道点什么内幕?” 如果秋澄霁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说不定他们这趟行动的时间就会缩短不少呢! “啧。” 秋澄霁垂下眼睑,靠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低声冷笑,有些不屑:“……略知一二吧。” “这就是群虚伪……肮脏,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扯着正直的幌子却干着最龌龊的事。” 他的话语像是裹着冰,夹杂着一种深刻的厌恶,“这种人还能被推崇,一群蠢货,真是没救了。” 明鸢听得一头雾水。 她忍不住问:“你认识他们?是和你有过什么过节吗?” 无极大师这老东西怎么会和秋澄霁有关系? 秋澄霁抬头瞥了她一眼,薄唇微勾,露出一丝冰冷的讥讽。 “怎么,突然对我的事感兴趣了?可惜,我不想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明鸢正想继续追问,却见秋澄霁轻咳了两声,胸口剧烈起伏,下一秒便猛地吐出一口血。他抬手捂住嘴,眉头紧蹙,显然伤势加重了。 “你!”明鸢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继续吵架了,连忙靠近了对方一些,“你不会真要死了吧!” 秋澄霁靠着剑缓缓直起身子,有些烦躁地倒吸一口冷气。 他伸出手,按在明鸢凑过来的头上,语气有些疲惫。 “你怎么叽叽喳喳地像只鸟……安静一点。” 感受到手下毛绒绒的触感,秋澄霁顿了顿,手往下压得更用力了一点,哑着嗓子道: “别闹腾了,我脑袋疼。” 第52章 救星 屏障外的小鬼尖叫声越发刺耳, 光幕上开始出现裂纹,灵力逐渐削弱。 秋澄霁似乎有些累了,他半靠在树上, 垂着眼帘:“屏障撑不了多久了, 你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还是打算拖着我一起死?” “你怎么老是说这种丧气话……” 明鸢有点想生气,但屏障的晃动让她没有时间发火。她深吸了一口气, 站起身迅速说道:“好,我去想办法, 你就给我撑着,死了可别赖我头上。” 秋澄霁闻言冷哼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冷嘲。少年靠着剑慢慢坐了下来, 闭目养神:“不用你提醒, 我还没这么容易死。” ……啊。 还是和平时一样冷淡嘴毒。 本应该很容易让人不爽的态度,却因为此刻少年那副虚弱的样子,让明鸢没法生出对他说出重话。 ……相反, 她觉得现在的秋澄霁, 倒像只因为身体不受自己掌控, 感知到自己处于危险的环境下, 下意识露出自己攻击性的小猫。 虽然这样会让人觉得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但她真的觉得, 秋澄霁这样嘴硬的时候有点萌。 不过目前的情况没让她乱想太久。 屏障外的小鬼愈发躁动,它们尖叫着不断撞击屏障。光幕上的裂纹越来越大,灵力波动几乎要将明鸢的神经逼至极限。屏障晃动得厉害,眼看再坚持不过片刻。 秋澄霁靠在树旁, 气息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透着病态的青灰。 少年的胸口起伏极浅,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之前还搭在她头上的指尖此刻已经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他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微张了张嘴,随即陷入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别动!”明鸢急忙蹲下身扶住他,刚刚脑里的那点废料也被对方这几声咳嗽给吓飞了,“没事吧,你还清醒着吗?” 秋澄霁似乎想挣脱,却连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闭着眼靠在树干上,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力量都省下来维持呼吸。 “……嗯。” 少年低低地回了一句,像是在证明自己还没死一样。 明鸢咬了咬牙,看向屏障上的裂缝,双拳紧握。 再这样下去,屏障一旦破裂,他们两个都得葬身在这些小鬼手里。 都怪这没用的系统! 连直接将他们二人送出这个副本的权力都没有,要它有何用? 等出了游戏她去就投诉! “没办法了……”明鸢低声喃喃,眼中划过一抹决绝,站起身想要冲出屏障与那些小鬼拼命。 反正就一条烂命,死了就重来! 狂风嘶吼,夹杂着鬼怪嚣张地嚎叫声。它们似乎也知道屏障能坚持的时间不长,而里面的人类已到极限,进攻的姿态愈发猛烈。 眼瞅着屏障马上要坚持不住了,明鸢咬牙,刚准备冲出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反正她不会疼。 不拼一把,拖延更多的时间,说不定今天她和秋澄霁都得栽在这里。 念头动了动,脚还差一点就要迈出屏障。 就在这时,一阵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夹杂着一股浓烈的灵力波动。 所经之处,空气仿若被利刃切割,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屏障上的裂缝瞬间被震散,紧接着,几道剑光划过,所过之处,原本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陡然掐灭。 ……哎? 明鸢愣住了,抬头看向光幕外。 许久不见的男女二人并肩而立,身上的灵力还未完全收敛。 游明曜身姿潇洒,轻轻甩了甩手中那寒光凛冽的剑,剑身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剑柄被他握在手中,控制着顶端在空中划出漂亮的花。 青年人语气轻松又带着几分调笑:“你们的动静可真够大的,隔这么远都能听见。” 魏风来则是面容冷峻地收剑,刚刚的鬼怪似乎未能对这位实力强劲的女子造成丝毫阻碍。 对方倒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女子走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地上的秋澄霁身上,皱起了眉:“怎么,连站起来都费劲了?” “……你,你们来了。” 明鸢猛地回过神来。 心中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上一股热流。 她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救星这不就来了吗! 她急得也顾不上打招呼了,脚收回,立马扶起地上的秋澄霁,放开嗓子,脏兮兮的小脸上眼睛闪着明亮兴奋的光,“救命啊大人!快救救我们两!” 游明曜瞥了她一眼,手指轻轻捻动,指间燃起一道金色的符咒。 “这个幻境早该破了,只是你们两个笨……咳,两个粗心了些,没有找到核心节点。还好我们赶得及时,不然你们怕是早就成了鬼群的食物。” 话音刚落,游明曜将符咒抛向空中,符咒瞬间化作耀眼的金光,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像潮水般涌向四周。 整个幻境开始震颤,四周的景象像破碎的镜子一样迅速崩塌,小鬼的影子也随之消散。 周围那令人难受的威压也在此刻尽数消散,一直笼罩在树林上空的黑雾消失,露出一抹明亮的月色,浅浅淡淡地安抚人心。 “呼……” 明鸢松了一口气,扶着秋澄霁微微颤抖的肩膀。 感受到手下人的动静,她下意识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撑住,我们脱险了。” 秋澄霁依然虚弱得睁不开眼,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像是在告诉她自己知道了,可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游明曜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 青年人的语气里满是戏谑:“这可不像你啊,大男人的。怎么,受了点伤,就要女人照顾了?快起来!” “你够了。” 魏风来似是觉得他这样说话不妥,有些不赞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别废话。他看上去伤得挺重的。赶紧把人带回去,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等一下。” 没等明鸢扶着他走几步,闭着眼睛的少年在此刻突然睁开眼睛。 冰冷的手盖在明鸢的手背上,秋澄霁的声音低低,里面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的手指触碰她的肌肤,明鸢没有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刺激得窜了窜。 “什么东西,我忘了什么……啊!” 手被人按住,她本还有点懵。可秋澄霁这话一出,再加上被对方身上冰凉的温度给刺激了一下,她瞬间就记起了自己在被卷入这里之前都在做些什么。 那群不要脸的恶魔和卿清还在外面呢! 想到这里,明鸢猛地紧了紧自己的手。 她突如其来加大的力气吓了秋澄霁一跳,感觉被对方抓着的手臂上传来刺痛,秋澄霁难受地皱起眉头,“轻点!”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明鸢没空搭理他。 少女急切地望向游明曜和魏风来,身体因紧张而略显僵硬,眼中满是焦虑与求助,“快,快去救人!”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慌乱,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 她拼尽全力保住了自己和秋澄霁的性命,可卿清的命运却依旧悬于一线。 以防对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鸢长话短说,将自己这些天在府上的经历和消息全部缩略后简单讲述了一遍。 告知二人卿清的遭遇后,明鸢一顿。 因为她看见游明曜和魏风来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眼底的光芒逐渐暗淡,似是有点不敢看她,在这种情况下便显得沉重无比了点。 “抱歉。”魏风来低声回道。 “我们去晚了。”游明曜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惋惜。 “……” 明鸢呆了呆,“啊?” 青年人的眼神从明鸢的脸上扫过,忽然转向了远处,似乎不愿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上。片刻后,他又转过头来,眼神中藏着一丝无奈,语气平静却令人感到沉重:“那位……夫人已经遭遇了不幸。” 耳边传来游明曜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样啊。” 明鸢听到自己这样说。 她明白,这种结局其实自己早有预感。 毕竟她被困在这里的时间真的很长。 但从游明曜嘴里听到这个事实时,内心的沉重仍然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四周是幽深的夜,寒风呼啸,带着一丝丝冰冷的气息,吹动了树梢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树林中的阴影交错,烛光的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夜风卷起少女沾满尘土的衣裙,少女的衣角因奔跑和战斗已经有些磨损,袖口处沾了些血迹,面容也因劳累显得有些疲惫。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强迫自己不去流露更多情绪。 只是,只是游戏而已。 明鸢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这又并不是真实的世界,死个npc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即便是这样,她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湿润。 情绪上来了,少女却不想低头,怕给这场突如其来的伤感加上更多的重量。 “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些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明鸢终于开口。 少女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未曾消散的哽咽,里面气愤的情绪却占了更多,“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 游明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闪烁,似乎在沉思。 他看向魏风来,二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对了,照你刚刚所说的,你这些日子在这里查到的消息。遇害女子的身份若真是富商的夫人,那便有些问题。” 魏风来低声说道,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也在思考着什么。 “什么?” 明鸢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听见他这么一问,顿时抬起头。 游明曜和魏风来互相对视一眼。 两人似乎确认了心中的某种猜测,游明曜开口:“我们已经确认过,那位女子确实没有了生气。但若是这样……那我们所在的时间线,十几年后的那个富商的夫人,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呢?” 明鸢一滞。 对哎。 据她所知,那名富商并未取过续弦。且他们所在时间线的夫人,和这几天同自己朝夕相处的夫人,那张脸明明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忽视的问题终于重新涌上脑海,她有些茫然。少女张了张嘴,心跳开始加速,隐隐觉得脑海里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要抓住。 但就在此时,一阵剧烈地咳嗽声突然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思路。 明鸢被吓了一跳,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身旁还靠在自己胳膊上的秋澄霁。 少年脸色苍白,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渗血。他的眉头紧皱,似乎被疼痛折磨得不轻,双唇微微发白,脆弱的气息让明鸢心中一紧。 “算了,不想了,这些都不重要。” 明鸢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放下。 “他受伤了。”少女低声说道,同时手上发力,将虚弱的秋澄霁用力搬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我得先带他回去。” 第53章 再敢嘴毒我就把你捆起来 少年静静靠在她身上, 身上破败的衣衫已被鲜血染透。那张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显得越发透明,仿佛一触即碎。 他的眉宇微微蹙起,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 唯有胸口还在缓慢起伏, 显示他还活着。 明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二人刚刚认识的时候,秋澄霁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就是强得可怕, 再加上一句心机颇深。可不过才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曾经的感觉全部被颠覆。 现在的秋澄霁在外人面前仍旧一副值得依靠的正直模样, 可每次一面对她,少年便像是撕下了伪装,像一枚小炮弹, 随随便便点一下就能炸掉。 ……还有, 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虚弱样子,也多了不少。 明鸢抿唇,伸手轻轻拍了拍秋澄霁的肩膀。但触及他的肌肤时, 却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冰凉。 秋澄霁勉强动了动眼皮, 睁开一条细缝, 漆黑的瞳孔中带着几分疲惫。 即便如此, 那双眼睛依然如夜空般清亮, 令人一时难以移开目光。 “笨蛋,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的声音低哑,语气平淡,却透着虚弱,“怎么, 可怜我?那还不赶快……咳咳, 赶快扶我找个地方休息?” “……” 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打呢。 搞得谁欠他似的。 明鸢和往常一样狠狠瞪了他一眼:“都快死了还嘴硬,信不信我现在扔下你?” 秋澄霁微微扯了扯嘴角, 似乎想反驳,却终究没了力气。他的唇色几近透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脆弱,月光映衬下显得过分无害。 “行了,别吵了。”魏风来走过来,语气里透着些无奈,“先想办法把人带回去再说吧。他这样耗下去,恐怕真的扛不住。” 游明曜点了点头,抬手在空中掐了个诀。 一道符光乍现,瞬间消散在空气中。他回过头,看向明鸢:“这附近有个客栈,是我们来时看到的。先把他安置在那里,其他事回头再讨论。” 明鸢低低“嗯”了一声。 刚刚在外面跟那叫青云的虚伪道长和富商打了照面,再加上现在救兵来了,他们弄出来的幻境被破,想必此刻定是在府上进行了森严的防御。 秋澄霁受伤,他们定是没办法再回那边住下了,找个客栈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明鸢不再犹豫,扶起秋澄霁,将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少年身形瘦削,却因失血过多而有些发沉。 “是不是很重?” 游明曜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目光中满是担忧地看向她。短暂的思忖后,青年轻声提议道,“要不让我来背……” “不要。” 紧闭着双眼的少年突然出声。 “别碰我。”即使语气中难掩虚弱,可话语里透出的厌恶却如利箭般直刺而出,“就让她背。” 不愧是反派和主角,天生的气场不合。 明鸢想着,手上托着秋澄霁的力气加大了点。 “……啧,好吧。” 游明曜收回手,无奈地耸耸肩,不再自讨没趣,转而再次询问明鸢,“你真的可以吗?” “嗯。”少女勉强笑了笑,朝他点点头。 她感觉到秋澄霁搂住自己脖子的手似乎下意识地紧了一紧。 一阵微弱的气流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对方似乎在她耳边轻轻哼了两下。 明鸢沉默了一会儿。 这家伙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一路上,她紧咬着牙,努力稳住步伐。每一次感受到秋澄霁的重量,心里都会隐隐泛起一阵酸楚。 她也不知道这股情绪从何而来。 路程总是有些无趣,走了没一会儿,身旁的魏风来侧头看了她一眼。 像是想到这二人的形影不离,想着他们关系不错,女子的神色中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关切:“他这样,你应该也不好受吧?” “还好吧。”明鸢嘴边挤出一个笑容,却没能掩饰眼底的疲惫,“他死不了就行。” 纵使是十几年前的晋阳镇,那也是极为繁华的。 这里作为周围最大,且民风也最为开放的镇子,宵禁什么的从未出现过。 即使在深夜,长街之上依旧华灯璀璨,一盏盏灯笼摇曳生辉,柔和的光芒倾洒而下,将那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映照得熠熠生光,仿佛为其披上了一层暖黄的锦缎。 客栈小二就这样坐在门口打瞌睡,见来人风尘仆仆,他也只是掀了掀眼皮,见怪不怪地领着几人上楼选房。 明鸢没怎么挑,将秋澄霁安置在一间僻静的房间内。 屋中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映照在少年苍白的面容上,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 下楼同小二买了点他们常备在客栈的药物,明鸢重新回来,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 秋澄霁依旧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眼微闭,浑身散发出一股虚弱的气息。 看到她进来,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多久眼睛又闭上了。 之前那副快死的模样似乎只是因为他没找到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就这么在榻上歇息了一会儿,少年似乎打起了一点精神,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了。 瞧他这副模样不像是马上要没气的样子,明鸢的心终于松了松。 她关上门,走到桌边将药盒打开,动作熟练地摆弄着药膏和纱布,还从旁边的小碗里倒了一点温水准备清理伤口。 回头看向床上的秋澄霁,明鸢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口气,嘴里不住地念叨:“你就不能小心点吗?这么大的人了,还搞成这样。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秋澄霁的伤是在他来救自己之前受的。 明鸢不知道对方在那之前做了什么,但看他这副模样,想必她问了秋澄霁也不会说出口。 被这么叨了两句,本还在床上休息的秋澄霁缓缓睁开眼。 少年眉头轻皱,语气带着不耐:“你能不能安静点,没看到我现在需要休息吗?” “你休息你的,我上我的药。”明鸢根本没把他的抱怨当回事,端着药水凑过来,拉过他的手臂,“别动啊,你这伤口看着吓死人了。” 她靠得近,秋澄霁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浅淡的皂角香,混着少女特有的气息,莫名让他有些烦躁。 他别过头去,低声嘟囔:“麻烦死了。” “哼。” 明鸢没理他,继续专心处理着他的伤口。 烛光轻轻摇曳,映得整个屋子都带着一种柔和的暖意。身旁的明鸢正认真地帮他处理伤口,脸上的灰尘和细微的汗珠在微光下反而显得清透。 她的眉头微蹙,唇角轻抿,似乎在思考如何让伤口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少女低着头,发丝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背。 有些痒。 秋澄霁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又被她一把按住。 “别乱动!”明鸢瞪了他一眼,语气像训斥小孩子,“你还想不想伤口好得快点?” “……真是欠收拾。” 秋澄霁咬了咬牙,忍下了动作,却忍不住嘴上反击,“这么粗手粗脚的,还不如让我自己来。” “你来?”明鸢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他,语气里满是不屑,“你现在这副快死的模样,别说上药了,连纱布打个结都能把自己绕进去吧?” “……切。” 秋澄霁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只能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可心里却莫名多了一丝安稳的感觉。 这人怎么这么吵,像个麻雀似的。 但又不让人讨厌…… 屋内微微泛黄的烛光将一切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透过纸窗隐约可见窗外的夜色。 清冷的月光洒在窗沿,秋澄霁虚弱地靠坐在床榻上,苍白的面容在这光影中显得格外冷淡。细碎的黑发贴在少年略显凌乱的额角,长睫轻轻垂下,随着明鸢上药的动作微微颤抖。 药膏涂上伤口,带着一点点凉意。 少女的力气很大,就算是上药的时候已经努力放轻力气了,但是手指按在伤口上时,疼痛还是让伤口的主人没忍住战栗了几下。 秋澄霁忍不住微微皱眉,没好气地开口:“轻点!是想把我弄死吗?” “你这人可真没良心!信不信我不管你了,爱死不死!”明鸢撇撇嘴,提高了声音假意威胁道:“要求这么多,矫情鬼。” 说完,她故意用力按了一下药布。秋澄霁闷哼一声,随即瞪着她:“你是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 坏手段得逞的少女双手叉腰,挑着眉冲他笑,嘴角弯成了一个得意的弧度,“再敢嘴毒,我就把你捆起来!” 秋澄霁切了一声,这下彻底老实了,不再接话。 两人离得很近,烛光在明鸢的眼眸里跳动,明亮又柔软。 “现在还疼吗?” 半晌,明鸢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她低头轻轻问了一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心。 少年愣了一瞬。 不过很快,像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温和一样,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疼。” “那就好。”明鸢轻轻松了一口气,抬头对他笑了笑,“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记得和我说。” “……” 秋澄霁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面前人的脸上,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从她低垂的睫毛扫到因忙碌微微泛红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少女明亮的眼睛上。 他的目光仿若实质,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炽热,想让人察觉不到都难。 明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眨眨眼睛。 受了伤的少年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瞧,那双眼眸在灯光下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透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看什么呢?”她忽然笑了,嘴角微微扬起,语气里带着点揶揄,见对方难得看着自己出了神,一个没忍住,下意识就想逗逗他,眯起眼睛朝他凑近,“不会——是被我迷住了吧?” 秋澄霁一愣,耳根瞬间染上了红。 他连忙别过头,手放在唇边轻咳两下,声音里多了几分别扭的冷意:“别自作多情,你脸上灰扑扑的,真以为谁都看得上?” “切,没品位的家伙。” 明鸢撇撇嘴,心想死直男,懒得和你计较。 但她也没在意,继续手上的动作,帮他包扎好伤口后站起身,将药盒收好。 屋内烛光微动,秋澄霁看着面前的人,心底某处像是被什么重重捏了一下。 很奇怪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少年的目光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微微柔和了些许,他语气淡淡,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鸢被这话问得一愣,随即语气轻快:“因为你要是死了,我就没人使唤了呗。” 她一边说,一边将用剩下的药布仔细包扎好。 动作间,烛影晃动,窗外的风带来一丝凉意,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秋澄霁的手轻轻动了动,眼底的情绪复杂得他自己也分不清。他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低声道:“我和这道观……” 听到不一样的东西,明鸢立刻抬头:“嗯?怎么了?” 他顿了顿,闭上眼睛,像是不愿多提:“没什么。” “哦。” 见他刚刚开了个头又自己按了下去,明鸢拧眉,不知道秋澄霁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神神秘秘。”她嘀咕了一句,随即将药盒收好,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早点休息啊,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 临走前,明鸢还不忘转头,认认真真地告诫他:“今晚不许乱跑,好好养伤,知道没?等你好了,我们还得回去继续打探消息呢。” 明鸢说着说着,有些惆怅起来,“我们在这个时间线里耽误了太久了。” “……我知道了。” 秋澄霁沉默了一下,乖乖开口:“你也快回去睡觉吧。” 房间里重新归于安静。 等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房间内,门也被她走时顺带着合上后,秋澄霁这才睁开眼。 看着微微晃动的烛光,坐在塌上的少年手轻轻握成拳,似乎在压抑什么复杂的情绪。 一个人守着秘密,偶尔难免会有些累。 短短几个瞬间,他甚至有点后悔了。 后悔刚刚自己起了话题,等少女问他时却又没告诉对方。 不对,都怪你。 刚刚你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有什么事情都喜欢刨根问底,不问出来不罢休啊! 少年微微皱眉。 占着屋内没人,他别扭地扯过被子,头一回学着小孩那副模样,将自己的头埋入柔软的棉花里,只露出一对略微发红的耳朵尖暴露在空气中。 没错,不关他的事。 都是你这家伙的错。 第54章 就这一次 夜色沉沉, 月光洒在富商府邸的高墙上,勾勒出森然的轮廓。明鸢轻轻贴在墙边,透过层层树影打量着眼前的府邸。厚重的大门紧闭, 偶有微风吹过, 带着一点沉闷的檀香味,令明鸢有些不适地吸了吸鼻子。 “真难闻。”她嘟囔了一下。 眯起眼睛, 明鸢努力踮脚往上看。 就见墙头上隐约可见一排嶙峋的尖刺,几名身穿青云道观服饰的人巡逻其间, 手中紧握着形状奇异的法器。府内灯火通明,偶尔能听见低低的交谈声。 夜晚的风很大,她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碎发, 心里忍不住嘀咕:“果然心里有鬼的才怕被偷。” 这次过来府上寻找线索的人只有她一个。 思绪拉到几个时辰前, 在她提出自己要趁热打铁,借着府内如今人多眼杂,想办法重新混进去后, 就被尚在床榻上养伤的秋澄霁给拒绝了。 “你一个人, 进去找死?今早睡醒脑子没清醒过来吧。” 秋澄霁靠在床榻上, 目光冷淡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尽管面色苍白, 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却依旧不肯在她面前示弱:“我跟你一起去。” “你管不着!”明鸢叉腰瞪他,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服输,“我脑子不清醒?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站都站不稳,还想跟我去?” 秋澄霁轻嗤了一声。 少年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 眉心一皱, 冷哼:“你一个人进去,出了事怎么办?” “再说, ”秋澄霁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丝嘲弄,嘴角微微上扬难得开起了玩笑:“站不稳也比你乱闯乱撞强。” “你!” 明鸢扬起手,险些就要去打他的肩膀,却在看到他虚弱的神情时硬生生停住了。 她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凑到少年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秋澄霁,我警告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不许乱跑!” 秋澄霁懒懒地瞥她一眼,语气不紧不慢:“要是我偏不听呢?” 明鸢狠狠剜了他一眼,站直身子,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你敢试试?我回来就把你绑在床上,看你往哪儿跑!” “……嗯?” 少年眉梢一挑,短暂地怔愣后,也明白这或许只是对方的一时气话。 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心血来潮想逗逗她:“那我倒想看看,你怎么绑。” 明鸢在话说出口后,也迟钝地意识到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是看对方再次调笑自己,她还是有些羞恼。 啥意思? 秋澄霁这副模样想做给谁看? 少女气得脸颊微红,跺了跺脚,满含怒意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懒得继续搭理他,明鸢转身,脚底抹油开溜。 少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秋澄霁靠在床头,盯着门口发了会儿呆,随即轻哼了一声,低语道:“笨蛋。” 窗外的光线洒进屋内,模模糊糊地笼罩在他的脸上。他闭着眼,额头轻轻抵着交叠的手指,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和某种无形的念头抗争。 本该是一个很简单的决定——明鸢一个人去,他留在床上休息。 就像他之前告诉她的那样,她的冲动和不知天高地厚,迟早会把自己置身险境,他不用担心。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轻易地放她走,让她自己去面对那些危险。 而他,躺在这里当一个受伤的无关者,顺便避开一场即将到来的麻烦。 遇到危险就推对方出去挡枪,这一直是他的想法。 只不过因为之前的系统控制,他很多时候都无法成功。但这次一个人去探索是明鸢自己的决定,如果他只是顺水推舟,大概并不足以让那什么东西生气,从而对他实施惩罚。 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如果不是必须,那种体验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从对方口中听到她说要自己一个人去那龙潭虎穴的时候,他的心脏莫名其妙地难受了会儿,突然涌上心头的焦虑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大脑几乎没怎么思考,拒绝的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为什么……”他低声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明明不关我什么事。” 少年微微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床单的边缘。 回想起之前的那些日子,明鸢带给他的无数麻烦,和她那种永远不知疲倦的粘人性格,让他一度对她心生厌烦。 这人总是喜欢自作主张,做些让人头疼的事情,满口的正义和勇气让他觉得更加烦躁。 再加上她的身份……如若不是自己身上还有束缚,早在那个村子里的时候,他就想办法弄死对方了。 秋澄霁皱了皱眉头,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烦躁。 啧,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一开始,他讨厌的就是对方的任性和麻烦,甚至因为那会控制自己的系统,他一直觉得对方是个危险的存在。 虽然现在他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但却不知为何,一想到明鸢要一个人去冒险,自己心底甚至有点不希望她陷入那样的困境。 “不会是对我下蛊了吧……” 秋澄霁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哪来那么多肮脏手段,真是……讨厌的家伙。” 但明鸢已经走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坐在榻上的少年沉默片刻,忽然起身,神情冷淡地看向窗外。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圆片,指尖轻轻触碰着上面的符文,随即缓缓念出一段复杂的咒文。 那枚圆片轻轻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光芒闪烁片刻,随机黯淡。 少年有些泄气地松了松肩膀。 “就这一次,”秋澄霁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再帮你一回。” 明鸢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后秋澄霁又在脑补些什么。 除了秋澄霁需要养伤,游明曜和魏风来似乎也找到了什么线索,一大早便匆匆离开,先一步调查去了。 府内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昏暗而模糊的光影。明鸢缩在一处阴影中,轻轻屏住呼吸,手心紧紧攥住武器,目光在四周小心翼翼地打量。 周围不但巡逻的人多,隐藏在暗处的阵法也数都数不清。 幸好之前被困住的时候,系统在她脑海里传了不少关于阵法的资料,所以她现在不过是扫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些相对来说低级一点的陷阱位置在何处。 明鸢伏低身子,借着夜色缓缓向内潜行。 前方是一个隐秘的阵法,透明的屏障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波动。少女蹙眉,眼神一凝,迅速从怀里摸出一块淡黄色的符纸,咬紧牙关贴在自己身上。 “别失效啊……”她小声祈祷,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飞快地穿过阵法的缝隙。 符纸发出细微的波动,紧接着光芒一闪便彻底熄灭。 眼前的场景如同漩涡一般转变消失,等明鸢再次睁开眼,就瞧见了和刚刚截然不同的画面。 “呼——”她站定在一处树影遮掩的小院内,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进来了,就这点程度,还想拦住我?”她微微昂起头,暗自为自己鼓劲,有些得意,“小意思。” 今夜的府邸内灯火稀疏,四周仿佛笼罩在一层诡异的薄雾中,朦胧的月光透过树梢洒在青砖地面上,影影绰绰。 明鸢靠在墙边稍作喘息,感受着背后微凉的触感,抬手擦去额头渗出的细汗。 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她准备继续行动。 沿着小路继续潜行,明鸢最终停在了府邸的一处偏僻角落。 隐隐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将身体藏在一株假山后,警惕地听着动静。 有人在那。 “真奇怪,今晚府上来了这么多陌生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听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声传来,对方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透着掩不住的忐忑。 “谁知道呢,气氛这么压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另一道女声应和着,语气中多了几分紧张,“不过,这群人看起来来头不小,手里拿着的法器都不是普通货色,这也太吓人了。” “就是啊,不会是闹鬼吧?”最开始说话的那人似乎有些害怕。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继续道,“不过,你说夫人和老爷今晚到底去了哪里,天都快亮了才回来,最近有什么大人物来吗?” 乍一听到重点词,明鸢的心猛地一跳。 游明曜他们不可能做出分辨不出人死没死的举动,夫人应该已经死了。 可十几年前的夫人已经遇害,那她那个时间线里,按道理来说也不可能再有活着的夫人出现啊! 真是闹鬼了,这两人刚刚说的夫人回来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一名婢女似乎也觉得奇怪,小声附和道:“是啊,夫人最近怪得很,那脸色瞧着比刚进门时还要差上几分。” 她们的话戛然而止,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迅速分散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明鸢仍躲在假山后,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她盯着婢女消失的方向,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这都谁想出来的剧情? 人或许就是这样,明明她现在也很强大很厉害了,砍起小鬼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一想到还有未知的存在藏在身边,纵使对方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她,心里总哪哪儿都不得劲。 这个副本也太烦人了点,比他们在村子里还烧脑。 自己是来玩恋爱游戏的,怎么这儿真成恐怖片了。 她的精神损失有没有人赔啊! 第55章 小狮子 吐槽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瞬。 明鸢狠狠地咬住下唇, 努力让自己的脑子转起来。 照一般的恐怖电影,又或者是类似小说的剧情发展,这或许是阵法造成的幻象, 还是某种妖物假冒的身份? 不过不管是什么, 只要她见到对方了,实在不行就武力镇压, 直接把那什么鬼怪打得魂飞魄散就行。 想到这儿,她双手紧握匕首. 来都来了, 就一定要查个明白。 不然这不就是白跑一趟? 深吸一口气,她从阴影中闪身而出,准备朝府邸更深处潜去。 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阵法波动, 虽然心里一直在打退堂鼓, 但是明鸢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 纵使从刚刚的阵法里钻进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地方,但总归她现在还在偌大的富商府中。 小道盘曲幽深, 两旁高大的树影交错, 挡住了大部分月光, 让这片区域显得阴森诡异。偶尔能听见巡逻者的脚步声传来, 但他们的声音又迅速被夜色吞没, 让四周再次归于寂静。 明鸢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刻意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踩得轻而稳,生怕惊动周围暗处那群烦人的眼线。 微凉的夜风从袖口灌入,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手指却握得更紧了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 她的目光突然被一道隐蔽的小路吸引住了。 那条路隐在两片高墙之间,若不是她刚好路过, 很可能会错过。墙角堆放着杂物,路的尽头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红光。 “有脚印……” 周围很黑,那脚印不太清晰。但她运气好,往这边看的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明鸢下意识蹲下,手指沾了沾脚印旁边的泥土。 “湿的。”她没忍住咧嘴,“有人刚刚踩过。” “我倒要看看里面在干嘛。”明鸢低声嘟囔,悄悄摸了过去。 越靠近那红光,空气中弥漫的气味越发刺鼻,混杂着腐败和血腥的味道,叫人胃里翻涌。小道的空间不大,她又要躲着,所以明鸢只能皱了皱眉,忍着不适继续往前挪动身子。 很快,她停在了一处低矮的窗下,隐匿好气息,屏住呼吸向里探去。 窗内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屋子中央摆放着一个粗糙的石台,台面上残留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几捆稻草放在角落,整个屋子瞧着破旧得不行。 是那种狗路过都懒得进来看一眼的程度。 而屋内灯火昏暗,影影绰绰间,有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 说了什么明鸢没听清,不过瞧他们的表情放松,似乎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明鸢拧眉,想再凑近一点,看能不能听到什么重要线索。 不过在她刚刚准备动身的时候,那两人突然动身了。 他们朝着自己所藏的这个方向走来,把刚刚迈出步子的她吓一大跳。顾不上其他的,她赶紧往下一蹲,重新将自己的身形藏入黑暗当中。 两个男人从她身边经过,明鸢听到一句“快走吧,别让老爷等急了”传到自己耳中。 明鸢迅速躲回阴影里,心跳有些加速。 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对方话语中提到的“老爷”还是让她精神一震,忍不住攥紧了匕首。 本来还正愁要去哪里找那老东西和他的那群走狗呢。 这不,带路人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离的近了,两人推门而出,衣袖和脸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他们四下看了看,随即一边交谈一边朝另一条路走去。 明鸢压低身子,隐匿气息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两人一路走得很快,几乎没有停留。道路两旁的树木更加茂密,枝叶交错间,月光完全被遮挡住,只有几盏散发着微光的灯笼挂在高处,照出些许路面。 她的脚步越发轻巧,心中却不免紧张。 老天,这样深入府邸内部,要是被发现了,这怕是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很快,两人停在了一处小屋前。 屋门紧闭,那二人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 有人打开门放他们进去,很快,明鸢再次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低声交谈。 她想,看来那几人目前就在这间屋子里。 明鸢在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出来。 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四周安静得只剩下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她靠在墙边,隐匿气息静静等着。 夜色愈发浓重,她皱了皱眉,越发觉得不对劲。 “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明鸢没忍住低声自语,同时忍不住攥紧了匕首,心里竟生出几分不安来。 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就在她即将忍不住,准备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再凑近一点时,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仿佛是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 声音沉重,甚至震得门板都微微颤了一下。!!! 明鸢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里警铃大作。 发生什么事了? 她屏住呼吸,悄悄挪到一旁稍远的阴影处,生怕被人发现。 过了片刻,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道人影鱼贯而出,月光下,他们身着青云道观的袍子,手中还拖着两个瘫软的身影。 那是…… 明鸢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定睛一看,发现那两个被拖出来的人,正是先前进去的大汉。 两人昏迷不醒,鲜血从嘴角滑落,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在被人放在地面上拖动中变得凌乱不堪,看起来生死未卜。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这是内讧了? 没等明鸢讶异太久,就听到其中一个人开口。 “快点,把他们拖到后院去,大师不喜欢看到脏东西。”其中一个穿着熟悉的衣袍,面相瞧着有些刻薄的中年男子冷冷地说道,语气里透着不屑,“这两人弄出的动静还挺大,老老实实地去死不就好了?” “就是,还说什么不能卸磨杀驴,有谁会在意蝼蚁?”另一个人附和着,嗤笑一声。 “两个蠢货,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算了,老规矩,拖下去处理干净就是了,别脏了大师的地方。” 几人低声交谈,语气轻松随意,显然根本没把地上的二人当回事。他们拖着那两具昏迷的身躯,很快消失在另一条小路上。 明鸢屏息等待,等到那几名拖着大汉的人走远后,她迅速从藏身处闪身出来,心有余悸地盯着几人离开的方向。 这几人也太狠毒了点…… 她大概也能猜到,刚刚两个大汉看着只是普通人,或许是府上的小厮,被喊来处理事的。 事情办好了,二人过来汇报。却被屋里的富商和无极大师卸磨杀驴直接灭了口。 或许是怕这事被人知道,想着对方只是个下人,处理就处理了,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既然是这样的话…… 明鸢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刚刚自己发现那二人时,那间充斥着潮湿气息和血腥味的小屋子。 秘密兴许就藏在那里。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她轻手轻脚地靠近矮房周围,环顾四周。 明明之前她过来时,这里除了那两个壮汉之外便再无他人。可现在重返此地,明鸢却发现,在通往矮房的小径边上立着几名穿着统一青云袍的守卫。 他们表情冷漠,手里握着不同的法器,隐约散发着灵力波动。 果然如此。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要说重要的东西不在里面,谁信啊? 她捏了捏手中的符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看来,得让他们忙一点了。 她所藏身的地方是一处很是茂密的树丛。 明鸢随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将一张引爆符箓贴在一颗干枯的树干上。随后灵力一催,符箓的气息迅速开始攀升。 她随即迅速闪身远离,引爆声如雷霆般在夜色中炸开,惊起了一片鸟群。 “砰——” 守卫们闻声而动,神色一凛,其中一人挥手示意:“过去看看!别让人闯进来了!” 突然响起的爆炸声让所有人的神经都被绷紧,几人纷纷朝爆炸的方向追去,留下的看守明显少了一半。 而明鸢则是趁机贴着墙角快速靠近小径深处的庭院,轻而易举地闪过了剩下的守卫。 一群笨蛋。 进了屋子,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都能被骗到。 屋子里倒是一个人都没有,这屋子像是许多年没人住过了,用木头建造而成的屋顶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屋中的家具几乎一眼就能看完,时不时有老鼠从阴暗的角落迅速窜过。 这里空空如也,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重要的地方。 明鸢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才在屋后某处铺满了茅草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门。 将暗门的锁砸开,一条深不见底的黑色石道出现在她的面前。 “找到了。”她嘟囔道,“藏得真够深。” 穿过弯曲狭窄的石道后,明鸢来到了庭院深处的一座暗室。 还没等靠近,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便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腔,隐约感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她心中一紧。 这里果然不简单。 明鸢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轻轻搭在暗室的门上。 “吱呀 ——” 昏暗晦涩的光线迫不及待地从门缝挤了进来,晃得人眼前一花。 屋内,一位少女坐在地上,而一道看着并不复杂的锁链,却如狰狞的蟒蛇,将她牢牢缚住。对方衣衫褴褛,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但眉眼间却带着几分熟悉。 见到有人出现,地上的少女瞬间绷紧了身体。 她猛地抬头,视线朝着明鸢的方向投来,眼里冒着凶光。 就像一头在敌人面前露出可怕獠牙的小狮子。 第56章 你怎么这么能折腾? “你是谁?” 坐在地上的少女声音嘶哑, 里面是浓浓的戒备之意。不过在看到明鸢的脸后,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表情便略微缓和下来了点, “原来是你……” 明鸢张了张嘴。 纵使看着有些狼狈, 但面前这人的脸倒像是被人特地擦拭过的,几乎是整个身上最干净的部位。 她有着和卿清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 却在身高和眉眼等地方要瞧着年幼几分。 这是谁啊!! 明鸢傻眼了。 不过明鸢也没错过对方在看到她脸后,那副明显卸下警惕的样子。 她认识自己。 明鸢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靠近:“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 她顿了顿,试探地喊了一句, “夫人?” 少女沉默了片刻, 抬起头冷冷一笑,嗓音微颤。 “夫人?哈哈,你说得对……他们就是这么叫我的。” 好的。 听她这个语气, 对方大概率不是什么夫人还魂之类的恐怖存在了。 “那为什么你会被锁在这里?”明鸢不解地问, 眉头紧皱,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一句话明鸢没说。 你怎么和夫人长得这么像? 似是看出她的心中所想, 少女的表情一滞, 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她别过头, 声音低哑:“因为我不愿意成为他们的傀儡……也因为,我的姐姐已经死了。” “我是她胞妹。”她说,“我们见过,那日在街上, 我给你塞了个布包, 让你帮我带给我姐。” 明鸢记起来了。 之前的情景一帧帧浮现在脑海里,她记得, 自己把布包递给卿清,对方曾经说过。 给她东西的那人,是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原来是妹妹…… 不过没给明鸢思考的时间,对方咳了几声,突然伸手,用力抓住她垂在身边的手腕。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听好。” 少女的指甲深深陷入她手臂上的肉,这被禁锢的感觉吓明鸢一大跳。 她被那力道钳得生疼,但她知道对方这少女并无恶意,只是强烈的情绪几乎将她给压垮。 那也不能拿自己当出气筒吧…… 她在心里默默摆出小猫哭哭脸,但面上情绪不显,“怎么了?” “别动!”少女低声呵道,声音沙哑却透着几分迫切,“你身上……有他们的气息,我知道你也是捉妖师,听我说。” 她的嘴唇抖了抖,沉默片刻,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狠意:“我姐姐已经死了。” “她死得很惨,被这些伪君子害死的。”少女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愤恨,“我不知道她们想干嘛,要做出这样的事情……甚至姐姐还怀着孩子。但是他们似乎不敢让这件事暴露,于是想让我顶替她的位置。” “我大概能猜到……他们是怕姐姐变成鬼,回来复仇吧。” 少女的眼神冷了下来,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痛苦。她缓缓松开了明鸢的手腕,垂下头,声音变得低哑:“我拜托你……如果姐姐真的变成鬼了,别伤害她,好吗?” “这……”明鸢犹豫了。 对方从一开始就没给过她说话的机会,小嘴一张就没停歇过。 不过少女的猜测倒是有点让她多想。 如果夫人变成鬼…… 那未来的时间线,那个在府中兴风作浪的女鬼,难道就是她? 见她犹豫,少女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祈求:“我的姐姐和她的孩子,她们是无辜的。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救她们,但至少,别让那些人得逞。” 明鸢深吸一口气,捏了捏她的手指:“那你呢?我得把你带出去。” “不。” 她这话一出,少女的语气突然重了下来,“我要留下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明鸢皱起眉,语气里透着急切:“你疯了?留下来是送死!” “只有我留在这里,才能为姐姐报仇。” 少女的神情变得癫狂,眼中闪烁着执念的火焰,“她死得那么惨,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怎么会这样。 “可是……”明鸢还想再劝,却被少女打断了。 “别说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有些失控,“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改变!再说了,我要是跑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姐姐的,就算她或许变成鬼魂了,那群家伙根本不是人。” “……” 明鸢看着眼前坚定瞪着她的女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行吧。”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无奈地叹气,“我尽量。” 她的话音刚落,石道上方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两人的神经立刻绷紧,明鸢的心脏在胸腔里跳了挑,竖起耳朵仔细听去。 “这里有痕迹!” “那人不可能跑远了,搜下面!” 随着话语落下,脚步声逐渐向地道的入口靠近。 卧槽。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明鸢心头一紧,环顾四周,却发现这地道内狭窄闭塞,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糟了……”她低声咒骂,额头渗出冷汗,“这些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这里没地方藏,你要被抓了。” 在这种时候,地上的少女却突然开了句玩笑,“看来我求不求你结果都一样。” “好啦,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明鸢磨磨牙。 她焦急地压低声音,手心已攥出汗,“再不想办法,我们都得暴露。” 环顾四周,明鸢无意间瞥到少女脖子上挂着的饰品。 而饰品的模样无端让她心中猛然一颤。 等等,这玩意怎么这么眼熟? 吸引她注意的是一块古朴的玉坠,色泽温润中带着微微的裂纹,看起来有些岁月的痕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之前她和秋澄霁捉鬼时,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夫人手中捏碎的东西,和这个玉坠似乎有些相似。 也就是在对方捏碎玉坠后,她才来到这个时间线的。 “这东西……”明鸢惊讶地脱口而出,视线直直地落在玉坠上。 少女注意到她的反应,眉心微蹙,随后毫不犹豫地将玉坠摘下递给她:“你需要它?” “我……”明鸢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这不是你的东西吗?” “这是我买给姐姐的生辰贺礼,我只是代为保管。现在姐姐不在了,你想要,就给你。”少女语气平静得可怕,甚至透着一丝决然,“坠子是一对,还有一个在我身上,你拿着吧。” 明鸢愣了几秒,心中复杂难言,最后咬了咬牙,将玉坠握在手中:“那,那我试试。” 她的手微微颤抖,指尖触碰着玉坠的表面,温润中透着微微的冰冷。 明鸢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犹豫压在心底,咬紧牙关将玉坠用力捏碎。 “咔嚓——” 清脆的裂响在寂静的地道内回荡,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然而,短暂的寂静后,狂风骤然自玉坠中爆发而出。 风声如刀,呼啸间带着令人心悸的低鸣。地道内的油灯瞬间熄灭,光影被撕碎,黑暗吞噬了整个空间。 狂风扑面而来,明鸢猝不及防,被风推得连连后退,手臂挡在脸前。风四处翻涌,不断撞击着地道的墙壁,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熟悉的黑暗再次席卷而来,明鸢眼前一黑,再次失去意识。 * 意识在一片混沌中逐渐清明,脑袋像被什么重物砸过般隐隐作痛。 明鸢皱着眉睁开眼,看到头顶是一片古旧的房梁。 这是哪里…… 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略显冰冷的木床上,房间内充斥着淡淡的木香和陈旧的灰尘味。四周摆设简单而熟悉,似乎她在哪里见过。 这里是…… 大脑短暂地短路了一会儿,明鸢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周围的环境如此熟悉了。 这不就是之前她和秋澄霁进来,准备翻一下的那间屋子吗! 不过当时他们过来时天还黑着,现在明鸢抬头,往屋外一瞧。 只见天空已经翻起了鱼肚白,四周一片沉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安静得让人心惊。 看来是穿回来了…… 明鸢想。 她抬起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嘎吱嘎吱的格外突兀。 房门紧闭,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模糊不清。 明鸢环顾四周,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她忍不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每走一步,鞋底擦过地板的声音都让人有些牙酸。 屋子里没什么可以研究的地方,正当明鸢准备摸向门把手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谁?”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的神经瞬间紧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明鸢迅速捏紧口袋里的纸符,猛地转过身去。 就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来人逆着光走了进来,熟悉的修长的身形映在明鸢眼底。 少年淡青色的锦袍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冷光,他的头发半散半束,几缕碎发随意地垂在额前,像是急匆匆赶来,还没好好打理过的模样,瞧着有些散漫。 “原来是你……吓我一跳。” 见到是秋澄霁,明鸢一直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哦对,自己既然捏碎了坠子,那边的时间崩塌,秋澄霁跟着她回来也正常。 知道自己安全了,明鸢甚至还揉了揉腰,毕竟刚刚她躺的床硬得不行,睡这么一下,现在整个人都像散架了一样。 想到秋澄霁的伤,她“啊”了一声,“对了,你身体好点了吗?” “哼。” 就听到少年轻哼一声,对方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放心吧,伤是在那边受的。现在回来了,我自然已经完全恢复了。” “倒是你……这才出去多久,又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他似乎有些疑惑。 “你怎么这么能折腾?” 第57章 装模作样 “能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就不错了, 别太挑。” 明鸢懒得和他吵,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脑中的混乱线索理清了一些。 想到了什么, 她有些烦躁地看向秋澄霁:“总感觉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 “哦?”秋澄霁挑眉, 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语气似笑非笑, “我们的情况什么时候乐观过?” “真是的,不会说话就闭嘴嘛。” 明鸢瞪了他一眼, 没心思理会他的揶揄,语气带着几分不快:“你可别忘了,我上次被阴, 就是那谁在我收鬼的时候对我动的手。” 想到对方之前在石道里就不太好的状态, 明鸢有点担忧,“不知道这里过去几天了,最好别出事。” “哼。” 少年站直身体, 低头看了明鸢一眼。 似乎是觉得对方这副烦恼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没忍住轻笑一声, 手落在明鸢脑袋上摸了摸, 语气随意:“既然担心, 那就走吧, 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察觉到少年掌心落在自己头上时传来的炽热,明鸢顿了一下,没躲开。 离开屋子,沿着廊道缓缓前行。 和之前来时不一样, 之前虽然这里气氛压抑, 可无论如何,这儿时不时都有下人经过, 四处都有人活动的气息。 可现在,四周静谧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甚至连鸟叫蝉鸣都听不到一声。 “人呢?都哪儿去了?” “不会真出事了吧?”明鸢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我怎么感觉周围空气凉凉的呢?” “笨蛋。” 秋澄霁揉了揉太阳穴。 “不是凉,是鬼气。”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身旁少女的额头,“你眼睛是不舒服还是刚睡醒没睁开,空气中这股鬼气这么浓郁,你是一点瞧不见?” “鬼,鬼气?”明鸢呆了呆。 周围确实从他们出了屋子开始就一直弥漫着一股白雾,不过明鸢之前没怎么见过这东西,还以为只是单纯清晨的雾气罢了。 被秋澄霁这么一说,她再将注意力落在这略显诡异的雾气上,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丝丝缕缕的黑线。 这东西不明显,不仔细看瞧不出来。再加上她完全没将雾气这玩意和异常情况联系在一起,就更没心思去认真看它了。 “我的天,这里的鬼气怎么突然浓郁成了这样?” 鸡皮疙瘩爬上手臂,明鸢瞪大了眼睛,有些悚然,“难不成我们回来得太晚了,这里人都,都死绝了?” “鬼知道。”秋澄霁拧眉,不爽地“啧”了一下,张望了一下四周,“先去找找。” 二人在这条被雾气遮盖的小路上走了半天。 乍一知道自己实际一直处于浓郁的鬼气当中,吓得明鸢紧紧抓住身旁少年的衣袖,“你,你别理我太远,我怕等下我迷路。” “……行行行。” 感觉到袖口传来的拉扯感,少年咬咬牙,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就这一次,不许得寸进尺!”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厮。 像是被困在无人之境的恶犬终于看到活人一样,秋澄霁挑眉,难得有些兴奋地抓住对方:“喂,站住。” “啊!” 那人看着本就有些畏畏缩缩,突然从后面冒出两个人,其中一人还上来就揪他衣领,把对方的魂都差点吓飞,“鬼啊!!” “给我闭嘴!” 对方实在是太吵了,秋澄霁没忍住,刚想一巴掌往他脑袋上打去。手伸到一半,又突然想起自己的人设,硬生生让巴掌停在空中。 最后,那只手落在对方肩膀上。 “你冷静一点,”他叹一口气,“我不是鬼,看清楚了。” 明鸢在旁边探出头,瞧那小厮这个样子,她有些不解,“你怎么反应这么大,这儿怎么就你一个人?” 从前几天到现在,府里都发生了什么?” 在看清抓住自己的人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两个大活人,那小厮重重松了一口气。 秋澄霁一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对方就如同一条失去力气的鱼一样滑倒在地。 坐在地上,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是,是你们……”也就是这时,他才终于看清楚二人的脸,“之前来府上捉妖的大师,你们终于回来了!” “嗯。”秋澄霁点点头。 见他终于能正常说话了,明鸢也不继续说别的,“府上人呢,这里雾气怎么这么大,还有,你说我们终于回来了,那我们走了多少天?” 或许是知道自己在他两人身边很是安全,对方回答地很快:“府上的人都在前院那边活动,我,我是因为之前有重要的东西落下了,所以过来取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又道:“你们走了大概有七日吧……雾气是四日前开始的。说来倒也古怪,这雾气最初只绕着夫人的院子,可这几日它每天都在移动,现在都已经将整个后院都盖住了。” “还有……” 说到这儿,他沉默了一下。再开口,声音都带来点颤音。 “太恐怖了……这几天不知道为何,那鬼和疯了一样害人,已经有好几人被害了。”他似乎有些害怕,抖了抖身体,“还好那道观的大师都还在府上,这两天已经开始做阵压制这可恶的妖鬼了。” “……呵。” 听到他提到道观的大师,秋澄霁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声。 “好吧,我们知道了。”瞧着对方这副模样,这么久的相处经验让明鸢几乎是瞬间就知道秋澄霁要装不下去了。 免得对方真的破功,她连忙朝着对方咧了咧嘴,“你找到要找的东西就赶快回去吧,这里不安全,别多待。” “好好。”那人忙不迭回答道,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放心地转身跑走了。 “我们现在干嘛?” 看着他走远,直到消失在白雾中,明鸢戳了戳旁边人的胳膊。 “继续走。”少年撇她一眼,“看情况。” 跟在秋澄霁后面,二人顺着小路向前,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尤为清晰。 阴冷的风穿过庭院的缝隙,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四周的树影摇曳,在地上投下狰狞的阴影,仿佛无数扭曲的手臂在向他们招摇。 明鸢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她警惕地扫视四周,低声说道:“小心点,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秋澄霁嗤笑一声,双手插在袖中,语气轻松中透着几分玩味:“怕了?早说嘛,回头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护着你。” 明鸢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嘀咕道:“这时候别耍嘴皮子。” “不过……”她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我们才走了七日……短短七日时间,怨气怎么可能浓厚到这种程度?就算这鬼已经成了厉鬼,那也不可能让整个府邸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吧?” 她实在是想不通。 秋澄霁眼神微冷,这时候倒是没说什么废话。 他抬手,指了指远处模糊的庭院,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很简单,有人用了阵法。” 明鸢一愣:“阵法?” “专门激怒鬼怪的阵法。”秋澄霁语气中透着几分讥诮,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人特地布置了这个,才让这些东西这么不安分。不然,鬼气不会这么快便蔓延开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有人是真恨这鬼,恨到人家死了都不放过。” “啊……” 明鸢眉头紧皱,心里乱成一团。 瞧见秋澄霁似乎并不着急,她下意识抬头看着对方的脸:“那怎么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秋澄霁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既然都撞上了,那就去看看这些死东西想干什么。” 迷雾越发浓重,像一张巨大的网,层层叠叠地将他们笼罩其中。明鸢咬紧牙关,紧跟在秋澄霁身后,步伐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落后一步,再抬头旁边就没人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正当秋澄霁觉得有些无聊,刚想随便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对方突然喊了起来。 “快看!”旁边的少女眼尖,突然指向迷雾深处,语气里难掩兴奋,“那边有人!” 透过翻腾的雾气,明鸢模糊地看到前方有几道人影在晃动。那些人影高矮不一,动作缓慢,似乎是在交谈,又像是徘徊不定。 “终于走出这个破地方了。”明鸢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提步就要往前冲。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别动!”秋澄霁低喝一声,将她硬生生拽了回来。 明鸢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不满地回头瞪他:“干嘛呀?前面有活人啊!” 秋澄霁却没有理会她的抱怨,眉头深深蹙起。 对方眼神冰冷,嘴角的笑意早已不见,低声斥道,“看清楚点,那群人有问题。” “嗯?” 明鸢愣住了,下意识地再次望向前方。 只见那几道人影依旧在雾气中晃动,但无论怎么看,它们的动作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僵硬感。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其中一个人影突然低下头,那脖子弯折的角度完全违背常理,活像是被生生拧断了。 明鸢的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寒意,心跳骤然加快。 “这是……”她低声说道,眼里浮现出一丝警觉,“你是说,他们不是真人?” 秋澄霁冷哼一声:“还不算太蠢。” 他松开她的手,缓缓抽出一柄窄而锋利的短刀,语气冷淡却透着一丝杀气:“别乱动,跟紧我。” “敢来拦我的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装模作样。” 第58章 抓紧我 迷雾中, 那些人影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最终停下,转头看向他们的方向。尽管隔着一层浓雾, 明鸢依然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死死锁住了自己。 秋澄霁微微眯起眼, 抬脚便向那些人影走去,丝毫不顾周围气氛的诡异。明鸢见状连忙跟上, 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你小心点,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来头!” “啰嗦, ”秋澄霁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语气散漫中带着几分戏谑,“不就是几只死物?能翻起什么浪?” 明鸢皱了皱眉, 但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话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 哎呀,行吧行吧。 这么自信,那就让孩子上呗。 两人走近, 那些人影显得更加清晰了。一个个身形僵硬, 皮肤灰白, 眼窝深陷, 仿佛被什么力量控制着, 根本没有正常人的生气。而更诡异的是, 这些“傀儡”附近竟然没有任何人看守。 “看来不难嘛。” 他话音未落,已经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出鞘时划破空气,发出清脆的一声鸣响。 少年微微勾唇, 似笑非笑地看向明鸢:“你在这儿别乱跑, 看我收拾它们。” 明鸢撇了撇嘴,没答话, 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秋澄霁手腕一转,剑锋轻扬,毫不犹豫地朝着傀儡冲了过去。 他动作很快,身形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剑光如雪,每一击都精准地击中傀儡的要害。 可那些傀儡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即使被斩得四分五裂,依然不停地扑向他。 “啧,果然是死物。” 秋澄霁冷笑一声,脚下猛然一蹬地面,整个人如飞鸟般跃起。 他居高临下,手中长剑一挥,划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将面前一片傀儡尽数击飞。 与此同时,明鸢留意到周围地面隐约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符文,像是被人刻意布下的阵法痕迹。 “咦……” 她皱起眉头,心里一动:“这些东西……是靠这个阵法在运作?” 多亏之前系统给她传的阵法常识,她现在对这些东西尤为敏感。 趁秋澄霁吸引了所有傀儡的注意力,明鸢迅速绕到阵法的中心区域。她蹲下身,手指轻触那些微微发亮的符文,感受到一股冰凉的力量从指尖传来。 “秋澄霁!”她抬头朝战斗中的少年喊了一声,“拖住它们,我来破阵!” “哦?”秋澄霁一剑砍翻面前的傀儡,回头看她一眼,嘴角扬起一个肆意的笑,“行吧,你试试,看能不能省点我的力气。” 他话回得敷衍,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对方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她身上。 明鸢咬紧牙关,没太在意他的态度,而是专注地开始在阵法的关键节点上画符箓。 将准备工作做完,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念诵破阵的口诀。 符纸迅速燃烧起来,阵法周围的符文顿时剧烈闪烁,随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猛然碎裂开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傀儡全都僵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力量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再无半分动静。 “嗯?” 处于傀儡进攻中心的秋澄霁本还在激战中。 少年正准备再挥出一剑,发现面前的敌人突然停下,不由得愣了愣。 意识到她真找到了控制这些傀儡的阵法,还没试错就将阵法给破了。秋澄霁转头看向明鸢,挑眉,大方地朝她露出笑容。 “哟,你还挺能耐啊。” 他慢悠悠地收起短刃,朝明鸢走了过来,衣袖和衣摆上沾满了污迹,脸颊上还有一道不深的擦伤。他抬手随意地拂去袖口上的灰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嘴角却挂着一抹得意的笑:“这次算你出息了,不然我可得累死。” 明鸢白了他一眼,心中却忍不住松了口气。 毕竟刚刚那些傀儡没有生命,砍断了手脚都还能爬起来继续攻击人,瞧着光靠武力似乎有些不好解决。 看着满地的残骸,她揉了揉太阳穴:“彼此彼此,少废话,赶紧查查这些人到底是谁控制的吧。” “还能有谁?” 秋澄霁轻哼一声,扭了扭手腕,语气不屑,“肯定是那群老不死的玩意。和那群人没什么好说的,咱们直接砍死他们。” 似乎是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没忍住咧嘴,笑得有些令人害怕。 只不过明鸢已经看过他这样笑很多次了,心态也从最开始的不敢动弹变成了毫不在意。 见不得对方又开始发疯,她一巴掌往秋澄霁胳膊上拍去,“你给我正常一点!” “……哦。” 手臂上传来疼痛感。 秋澄霁偏头,就见身旁的少女对着自己再次翻白眼。 “行行,我不说了,行了吧?”他收起表情,撇了撇嘴,“管得真多,怕了你了。” 风从破损的庭院中吹过,带着些许腐朽的味道。 二人站在原地绕了几圈,等明鸢确定周围没有其它危险了,回头一看。 就见秋澄霁正站在一具倒下的傀儡旁,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嗅着空气中的某种痕迹。 “你在干吗呢?”明鸢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和条小狗似的,闻出点什么来没有?” “你才像小狗。”秋澄霁“啧”了一声。 他没有回答明鸢刚刚的问题,只是皱了皱眉,忽然朝某个方向迈步走去。 “喂!”明鸢赶紧跟上,声音压低,“别不说话,神神秘秘的,去哪儿啊?” “别叽叽喳喳了。”秋澄霁抬手挥了挥,像是在让她走快点,“跟着就行,我闻到了点东西。” 明鸢知道秋澄霁的鼻子很灵。 傀儡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定是有人故意用术法布置的陷阱。秋澄霁能从傀儡身上发现线索,对他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空气越往前越显得沉闷,四周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渐渐地,明鸢也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一种若有若无的术法波动,从地下传来。 “这里有东西。”她警觉地看着脚下,“是阵法残留的气息吗?” 秋澄霁冷哼了一声:“不只是阵法。我们先往前走。” 一路循着气息,他们最终来到一堵看似普通的墙前。秋澄霁低头看了看地上细微的痕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按在墙上。 “果然藏着东西。”他低声道,旋即一股灵力涌出,墙壁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随即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密道。 明鸢发现这府上的密道简直随处可见。 这里的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往地底下藏? “这是……”明鸢皱眉看向黑洞洞的入口,心头不由得一紧。 “密室,”秋澄霁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戏谑,他伸了个懒腰,“底下有活人的气味,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他说着,率先迈步走了进去。明鸢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见这里没人,也连忙弯腰,跟着他一起往里钻:“你等等我!” 密室里光线昏暗,四周墙壁上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火光摇曳间,将密室里那几张阴冷的面孔映照得愈发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气味实在是太难闻,明鸢忍不住干呕了几声,有些嫌弃地捏紧了鼻子。 … “该死的,都这个时候了,居然有人能破我的阵法!” 无极大师抬手捂着胸口,显然因为阵法被破而受了反噬。他咬牙切齿,脸色阴沉得可怕。 “大师息怒……这也无妨,”富商讨好地笑了笑,说出口的话却十分狠毒,“只要继续激怒那个女鬼,让她的怨气达到顶峰,等她杀够了人,便是我们的机会。” “真是麻烦。” 无极大师冷哼一声,“这恶鬼,死了胆子还这么小。害人都害不彻底。罢了,等她的怨气爆发到极点,就用你夫人的身体压制她的魂魄。” “到时候,恶鬼的力量全归我所有,这种级别的怨力可是修行的至宝。不过……你不会脑子拎不清,想着和她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舍不得,就来坏我的好事吧?” 说到这里,那花白胡子的老头审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那怎么可能?” 富商连连摆手,“不过是个替代品,死了也不可惜,大不了我还能再娶。”说到这儿,他像是想到什么,颇有些惋惜地开口,“更何况,我本打算让那群外来的修士一起被祭献的,结果他们跑得倒是挺快。” 他们交谈的声音远远传来,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躲在暗处的明鸢气得攥紧了拳头,怒意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群畜生!我要去撕了他们,还打上我们的主意了!”她低声咬牙,猛地就想往前冲,却被秋澄霁拽住手腕,一把拉了回来。 “急什么?”少年侧身靠在墙上,懒洋洋地挑了挑眉,笑容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期待,“想看点刺激的吗?” 明鸢一愣,狐疑地看着他:“你又想干什么?” “当然是……让事情变得有趣一点。” 秋澄霁的笑容带着一丝恶劣,他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在虚空中结了几个印诀,随后轻轻一弹,一道无形的波动顺着墙壁蔓延开去。 “法术被破,老东西重伤。在重伤的时候逃到了这里,你猜猜看,这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秋澄霁一边说,一边抓住她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明鸢整张脸都被按在对方的怀中,她还没来得及推开面前的人,就听见头顶传来少年隐隐带着兴奋的声音。 “抓紧我了,等下动静大,你可别被风吹跑了。” 第59章 一起死 明鸢吞了口口水, “什,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低沉的嗡鸣声回荡在密室中, 密室里的烛火瞬间被掀起的风吹得熄灭了大半,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诡异的黑暗之中。 富商和无极大师同时一愣。 “怎么回事?”他警觉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无极大师也是脸色骤变, 连忙站起身查看阵法,却发现控制封印的术法竟然已经失效。 “封印……被解开了!”他的声音中透着惊怒, “谁,谁动了封印?!” 一缕黑雾从密室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刺骨的寒意之中。黑雾中央, 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身穿破旧衣物的女子,长发垂落遮住了半张面孔,双眼里泛着冰冷的红光。 “是她!她出来了!”富商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语气几乎失控, “怎么可能, 她明明被封印得死死的!” 无极大师脸色铁青, 连忙结印想要重新镇压, 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触碰到她, “不对……她的力量比之前更强了!” “哈哈……” 重见天日的女鬼缓缓靠近二人。 她的目光冰冷而绝望,缓缓抬起头,声音低哑而冰冷:“你们……害我至此,今日, 我要你们……偿命!” …… 站在暗处的明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回头瞪向秋澄霁,“你疯了吧!把她放出来会出大事的!” “放心, ”秋澄霁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哉地靠在墙上,笑得肆意张扬,“不闹出点大事,怎么对得起你我这一路的折腾?” 他抬起下巴,示意明鸢继续看下去,“那些家伙不是自以为能控制一切吗?现在就让他们尝尝被猎物反噬的滋味。” “你……”明鸢有些语塞,她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对方做得的确解气。 “哎呀,算了。”到最后,她揉揉脸颊,“听你的。” 女鬼站在黑雾中央,缓缓抬起手,一声刺耳的尖叫撕裂了空气,密室中的器具和家具瞬间被震碎。她缓步走向无极大师和富商,目光中充满了冰冷的恨意。 她抬手轻轻一挥,一道凝聚着怨气的红光猛然袭向无极大师。 啊!” 无极大师现在本就处于受伤后的虚弱状态,这女鬼来势汹汹,他措不及防,被狠狠击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密室墙壁上,鲜血瞬间涌出。他狼狈地爬起,眼神阴毒,似乎不甘心被这鬼物压制。 “你个畜生,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他低声咒骂着,从怀中摸出一件泛着青光的法器。 明鸢和秋澄霁从暗处看得清楚,那是一个青铜制成的套状法器,上面缠绕着森然的灵力波动。 “一根绳子?”明鸢咬紧牙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这老东西要干什么?” 无极大师擦去嘴角的血迹,狞笑着将那长得像绳子一样的东西抛向密室深处的一扇门。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被锁链绑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女子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即使身处昏暗的光线中,她颤抖的模样依然显得无比刺目。 “阿妹……” 女鬼看到这一幕,怨红的瞳孔猛然收缩,黑雾中卷起了一阵狂风,几乎将密室掀翻。她的身形微微晃动,似乎想冲过去,却被突然冒起的青光挡住,迟迟无法靠近。 “呵呵,怕了吧?” 无极大师喘着粗气,眼中透出疯狂。他像是自言自语:“本来我是打算留到最后才杀了这个小丫头,让你彻底怨鬼化。没想到你竟敢提前挣脱束缚……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他抬起手,那绳索的光芒大盛,仿佛随时都会将女子的魂魄撕裂。 “不好!” 明鸢瞪大眼睛。 来不及思考,她正准备冲出去,却突然感觉身旁掀起一阵风。 之前还牢牢抓着他不放的少年突然松开手,秋澄霁身形一闪,直接从阴影中冲了出去。 女鬼的目光死死盯着无极大师手中的法器,浓烈的怨气让她的身形几乎扭曲。就在那诡异的光芒即将彻底落在女子身上时,一道寒光忽然划破空气。 “咔嚓!” 无极大师愕然地低头,就看到自己的手腕被一道锋利的灵刃斩断,血液瞬间喷涌而出,那捆住人的绳索也应声落地。 “啊——”他捂着断腕,痛苦地惨叫着,“谁?!” 秋澄霁的身影从黑雾中浮现。 他单手握着一柄灵力凝聚的长剑,另一只手轻轻揽过地上的女子,将她从禁锢中解脱出来,往明鸢怀里扔去。 晚一步冲出来的明鸢连忙伸手,将人接入怀中,“你没事吧?” “没事……” 见她还能说话,明鸢咬牙,抱着对方迅速退到安全地带。 而被解救的女子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女鬼的方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姐姐。” “……” 听到这声呼唤,女鬼猛地回过头,眼中的红光越发浓烈。 她的身体似乎随着怨气的暴涨而愈发凝实,黑雾也化作一柄柄锋利的刀刃,朝着无极大师疯狂扑去。 无极大师被怨气的刀刃步步逼退,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嚣张与狂妄。面前的女鬼瞬间闪现到他面前,手中的怨气化作实质,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他瞪大了双眼,口中喷出鲜血,跌坐在地,满脸难以置信。 “你……”他颤抖着举起手,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鲜血从他的唇边不断涌出。 “这就是你应得的!”女鬼的声音冰冷,怨气缠绕着她的身体,将她原本苍白的面庞映得更加狰狞。 明白自己今日将要折在此处,他看着女鬼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狰狞和恶毒。 “你杀了我又能如何?!”他仰头大笑,语气里满是怨恨,“你已经是怨鬼,杀了我只会让你罪孽更深,永世不得超生!就算你转世投胎,也会被这些罪业纠缠!何况——” 他的话语顿了一下,恶毒的光芒一闪而过,“你腹中那个孽子……他也会因你的怨气而受累,永远无法平安!” 女鬼的动作猛然一顿,黑雾在她周身翻涌,似乎感应到了她内心的挣扎。她转头看向被秋澄霁护在一旁的妹妹,手怔怔放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杀意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姐姐!住手!” 就在这时,明鸢感觉自己怀里一轻。 就见本来还靠着自己侧躺的女子忽然从她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别让他得逞!你不杀他,他会害更多人,但如果你杀了他,你自己……还有孩子,都没有退路了!” “可是……”女鬼的声音带着颤抖,目光痛苦,“他害死了我,还害了你……怎么能放过他!” 然而下一刻,妹妹忽然抬起头。 也就是在这时,明鸢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拉。 虚弱的女子突然转身,目光直视她,“求你帮我……封住我阿姐的行动,只有一会儿就够了。” 嗯? 明鸢一愣,还未来得及询问原因,就见对方转头,面色冷静。 她的手心泛起一丝微光,一股陌生的怨气突然从她身上涌出,最后将她整个人吞噬。 “你在做什么!”明鸢猛地惊觉,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声音猛地提高,“不可以!” “放开!” 女子声音微颤,“他害了姐姐,我不能再让这种事情继续下去了。如果这条命可以换一切结束,那就值了!” “记得……结束后,超度我姐姐和那个孩子,好吗?” 说完这话,她也没等有人回答。 下一刻,明鸢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大力挣脱。 那涌起的黑雾猛然爆裂,化作一股强大的怨气涌入她的身体。原本虚弱的她突然站直,黑雾环绕在她身边,竟然与女鬼的气息产生了共鸣。 那怨气交织在她的身体周围,最终化作一股毁灭性的冲击波,将密室彻底吞噬。 所有的器具和墙壁在这股力量下化为齑粉。 “轰——” 巨大的声波传来,震得此处都抖了抖。 “不……” 女鬼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伸出手试图阻止,脸上没了一开始的憎恶,只剩下不属于鬼怪该有的害怕,“不可以,听话,你回来!”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她。 “糟了!”见情况不对,秋澄霁立刻想要拦住她,但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挡住了前路。 “站住!”他怒喝,然而黑雾之中,那瘦弱的背影却没有一丝停留。 四周狂风骤起,带起地上的灰尘和碎裂的瓦片,撞击在石壁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无极大师见她冲来,眼中露出一抹慌乱,连忙拿起另一件法器试图阻挡。 “你个蠢女人,竟然还敢……啊!” 话未说完,她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他面前,怨气和灵力交织成的狂风瞬间吞噬了他。 “轰!” 另一边的富商早已吓得瘫坐在地,肥胖的身躯颤抖不已,试图朝门口爬去。然而还未等他挪动几步,浓浓的黑雾已经如蛇一般缠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死死拖回密室中央。 “饶命!饶命啊!”他声嘶力竭地哭喊,肥脸上布满汗水和泪水,狼狈得像一只即将被宰杀的猪,“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 “饶命?”女子冷笑,怨气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的喉咙。 她的眼睛里是大仇得报后的痛快,“都和我一起死吧!” 第60章 麻烦精。 富商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僵直了一瞬,随后软软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密室之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黑雾如潮水般退去, 而密室中央,只剩下破碎的残骸与寂静。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室内安静下来,之前阻碍他们上前的那股无形的力量也消失了。 但没有一个人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女鬼站在原地, 怔怔地看着那片废墟,痛苦地抱住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 明鸢有些怔愣。 “她……”到嘴的话迟迟说不出, 她下意识抬手, 紧紧抓住秋澄霁的衣袖,力气大到几乎要将那片上好的布料扯碎。 少年皱眉。 他撇了明鸢一眼,却没将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扒开。 秋澄霁的目光落在跪倒在地的女鬼身上, 深不见底的眸子透着寒意。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慢慢走向对方, 每一步都像是压在空气里的钝痛。 女鬼的魂体已然黯淡, 她双手颤抖不已, 泪水无声地滑落, 浸透了灰败的土地。 对方的声音喑哑,充满绝望与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为什么……” 明鸢看着眼前这一幕,鼻腔一阵酸涩。 好惨…… 吸了吸鼻子,她迟疑了一下, 松开了死死抓住秋澄霁衣袖的手, 走到女鬼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还是安慰一下吧。 “振作起来。”明鸢轻声道, “她不想让你再承受更多了,她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就是为了让你能放下。” 女鬼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深深的悲恸:“可是她死了,她死了啊……她本可以活下去的……是我害了她!” “不是你的错。”明鸢摇摇头,“都怪那些恶人……你们是姐妹,她才不会怪你的。” “……啧。” 秋澄霁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没有开口,却默默垂下了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少年的手指在衣袖里微微蜷缩,指尖划过剑柄,紧了又松。 女鬼缓缓低下头。 它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却因为没有实体,只能看着泥土从自己掌心漏出,“可是……我现在要怎么办?她已经走了……我也已经不是人了……” 明鸢的手停在了她肩膀上,没有再说话。 她现在也什么都说不了吧! 任何安慰的话语似乎都无法抚平这种痛苦呢…… “差不多了。” 低沉而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死寂。秋澄霁走上前,目光落在女鬼身上,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你的魂魄不能再留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你的位置。” “你什么意思?”女鬼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般射向他。 秋澄霁没有退缩,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一道符咒。金色的符纹在昏暗的空间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带着一丝让明鸢有点胆寒的肃杀之意。 “你留下,只会让更多的人被怨气吞噬。”他语气冷冽,不容置疑,“既然她已经替你了结了恩怨,你也该走了。” “秋澄霁……”明鸢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皱眉看了一眼。 明鸢一愣,想了想秋澄霁的用意,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哎,算了算了。 这应该算超度吧,早点把对方超度了也好。 超度后她还能快些投胎,现在这样留在世上,对她来说未免不是一种折磨。 女鬼盯着那符咒,怔了片刻,随后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音沙哑而苦涩:“……你说得对,我该走了。” 她颤抖着抬起手,嘴唇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吞了回去。 女鬼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怨气渐渐散去,剩下的只有一抹淡淡的虚影。 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明鸢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开始吧。” “……” 秋澄霁没有回应,只是将手中的符咒轻轻一掷。 符纹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将对方的身影彻底笼罩。她缓缓闭上眼睛,消散在一片温暖的光芒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密室里恢复了寂静,空气中只剩下破败的残骸和未散尽的怨气。 明鸢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残留的碎石,许久才低声开口:“……她走了。” “走了就好。”秋澄霁转身离去,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然而当他的手拂过剑柄时,那指尖却微微用力。 明鸢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自己的脸。 那点有些低落的小情绪被她重新收起来,她大跨步追上去,声音再次恢复成往日的急促。 “你怎么走这么快啊,等等我!” 秋澄霁走在前面,脚步却因为她的话而放慢了一些。 密室外的空气比里面清新了些,但仍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怨气未散的沉闷。 明鸢小跑着追上来,站在他身边伸长了脖子看他一眼。 见他不说话,眉头还皱着,顿时觉得气氛太过压抑。 少女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臂,歪着头,试探问他:“喂,怎么突然闷头走了?你不会是被刚刚的事吓到了吧?” “你好多话。” 秋澄霁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眼神不冷不热:“我像是会被吓到的人吗?” “嗯,不像。”明鸢抿嘴笑了一下,“可你这样皱着脸,看着挺不爽的。” 他哼了一声。 密室外,天色已然泛白,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透出一抹浅浅的鱼肚白,将夜的浓重一点点稀释开。 清晨的风微凉,卷着草木的湿气掠过肌肤,远处树梢偶有几只早起的鸟儿振翅飞起,划破静谧的天空。一片残叶从树枝间飘落,随风旋转几圈后无声落在秋澄霁脚边。 他站在原地,抬头望向那渐渐明亮的天际,眼底氤氲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迷茫。 明鸢闲着没事,见他不动,站在原地一下下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头。 身旁的少年低头沉默了片刻,她刚把小石头踢远,就听见对方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她们俩……干嘛非得这样?” “什么这样?”明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妹妹帮姐姐报仇这事?” 秋澄霁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抬眼望着天边逐渐升起的一轮弯月。 月光冷冷地洒下来,将他的轮廓勾勒。 “……我不懂。” 他低声开口,语气难得显得有些迷茫,“明明只要谁都不管就好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为什么偏要为了别人,把命搭进去?” 明鸢看着他那双向来冷漠的眼睛,此刻却染上一丝前所未有的茫然,像一片看不透的深潭。 “因为……”她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人对你来说,就是比自己更重要啊。” “荒唐。”秋澄霁嗤笑一声,目光却没有移开,“蠢货才会做的事情。” “是有点荒唐。”明鸢歪了歪头,她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可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你?”他转过头,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目光渐渐变得复杂,“你这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鸢也不生气,反而靠近他一步,抬手捏了捏他的袖口:“怎么了?听不懂人话?还是觉得自己不会遇到这种事?” 秋澄霁垂眸看了一眼被她抓住的袖子,没有动,也没有甩开,低低地“啧”了一声:“少黏我。” “偏不。”她抬头瞪他一眼,随即笑嘻嘻地道,“反正你又不会真把我甩开。” 她就黏,就喜欢看秋澄霁这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少年没接话,只是盯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 呼吸似乎慢了半拍。 他皱了皱眉,移开目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真是麻烦。” 明鸢察觉到他的情绪,却没再开口,只是悄悄收紧了抓住他袖口的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一些,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晨露从一旁叶子上低落下来,砸在地上的小水洼里,发出几声细微地“啪嗒”响音。 怨气散开了,四周的鸟雀察觉到这里恢复了安全,沐浴着晨光飞回自己平时的栖息地,叽叽喳喳地在空中盘旋。 明鸢歪头看向旁边的人。 秋澄霁的侧脸在光影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柔和,眼神也不像平时那样透着不羁,而是带着几分未曾显露过的柔软。 看着乖乖的,和平时的样子几乎算是天差地别。 让人手痒。 想摸摸头…… 察觉到她毫不掩饰的视线,少年抬手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啊,真是……” “嗯?”明鸢眨巴着眼睛看他,“我怎么了?” 他垂下眼,低头看着她那张笑得灿烂的脸,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只是伸手把她的额头轻轻戳了一下,语气低低:“算了,懒得说。” 明鸢揉了揉额头,不满地瞪他:“喂!我可是刚刚安慰过你的!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呵,那又怎么样?” 秋澄霁不理会她的抗议,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走,却在抬脚时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双手叉腰,站在原地跺了两下脚,却又只能急急忙忙赶上来,让他不知为何有些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抬手搭在剑柄上,低声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走了。” 明鸢哼了一声。 就知道耍她玩。 这人太坏了。 她快步追上去,嘴里还在念叨着:“早晚让你承认,我说的话是对的。” 少年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步伐放慢了一些,像是无声地等着谁。 “那我等着这天。”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终于回应:“你加油。” 第61章 小秘密 那日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之后的秋澄霁再次恢复原来那副令人拳头硬邦邦的样子, 他似乎将当时的迷茫和触动深埋,就如同只是一场幻境。 明鸢偶尔会回想起那天清晨的风,想起少年看向天际时若有所思的神情, 却没来由地觉得, 这个人心底的某些东西,或许有了什么变化。 回到府中后, 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却又处处透着异样。 府内残破的墙壁和满地的血迹, 昭示着几天前那场动荡的痕迹。 魏风来和游明曜正忙着善后,安排府中的下人收拾残局,还不得不和官府的人沟通如何处置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案子挺麻烦的。”魏风来揉着眉心, 半是无奈半是抱怨地说道, “这么多离奇失踪的下人,富商和无极大师的尸体,还有那些阵法……官府不想管, 也在推脱责任, 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游明曜坐在一旁, 脸上一贯轻松的笑容都没了。他沉声道:“没办法, 怎么方便怎么说, 尽量模糊细节, 让他们以盗匪袭击或者内乱的名义结案吧。” 明鸢本来站在不远处,但一听这些枯燥的处理事务,她立马撇撇嘴,扭头找秋澄霁去了。 院子里, 少年靠着柱子, 懒懒散散地坐着,手里随意把玩着一片落叶。 “喂, 他们在里面商量呢,你不去帮忙?”明鸢走过去,语气里带着一点调侃。 秋澄霁斜睨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开口:“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哎,话不能这么说吧。”明鸢抱臂站在他面前,“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他们请来帮忙的呀。” “请来帮忙?”秋澄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还没说呢,之前我肯过来,是因为他们说事成后有重谢。现在人都死完了,报酬也没拿到,我还没喊冤呢。” “再说了,最后要不是我,这事能解决这么快吗?” “你就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明鸢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所以呢?”秋澄霁懒洋洋地站起身,双手插进袖子里,微微俯身靠近她,语气低沉,“你想管,你自己去。” “……懒得理你!”明鸢被他靠得有点不自在,别开脸,语气有些恼怒。 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魏风来探头进来,皱着眉道:“秋澄霁,明鸢,善后工作需要你们画个押——” “没空。”秋澄霁直接打断了她,转身向后院走去,丢下一句:“这些破事谁爱干谁干。” 魏风来满脸无语,她看向明鸢:“他又跑了?” 明鸢摊手:“你还不习惯吗?” “……”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算了,他不在更省心。你呢?” “我?”明鸢笑得一脸轻松,“我当然也不想管了。魏姐姐,辛苦你了!” 魏风来脸色黑了几分,指着她的背影:“你们两个都不想干,那谁来收尾?” “游明曜啊,他很擅长这些!”明鸢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跟着秋澄霁跑远了。 “……真是的,两个小孩。” 院子里,魏风来一脸复杂地看向天际,无奈地叹了口气。 后院的风带着晨光的凉意,吹过青石板的地面,卷起几片落叶。 秋澄霁靠在院墙边,半阖着眼睛,像是随时会睡过去一般。他一手拿着一根树枝随意拨弄地上的碎石,显得心情颇为悠闲。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没睁眼,只是动了动耳朵。 “哈!发现你了!”明鸢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嗯?” 秋澄霁一愣,抬头看向她,语气里透着几分意外:“你怎么出来了?不去跟着那两人当冤大头,处理那些破事?” “才不要呢!” 明鸢哼了一声,双手叉腰,一脸得意,“那种无聊的事情,我才不会掺和进去。” 秋澄霁瞧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哦?那你出来找我干嘛?不会是想让我陪你吧?” 明鸢顿了顿,随即一本正经地回道:“是啊,怎么,不行吗?” 秋澄霁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这番理所当然的态度颇为新奇。 他站直身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随后转身看向院墙外:“行啊,刚好我也闲着没事。要不,咱们去听戏?” “听戏?”明鸢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他们之前去过的那个戏台。她眨了眨眼,有些意动,“就去之前那个地方?” “嗯。”秋澄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其实他们……唱得还不错,趁现在没别的事,不如再去听听。” 明鸢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也没别的事做,于是点点头:“好吧,去就去。” 二人穿过小巷,朝着城中的戏台走去。 清晨的街道还未完全苏醒,铺子大多还没开门,只有偶尔路过的小贩推着车,吆喝着卖早点。 明鸢走在前头,步子轻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秋澄霁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表情懒散。 等到了戏台附近,晨光已经彻底洒满了街道。戏台的帘子还没拉开,但周围已经开始聚起了人群,显然戏班子正在准备开场。 之前的戏班子几乎换了一波人,不过他们也不在意。 “看来我们来的时间刚刚好。”明鸢伸了个懒腰,语气里带着些许兴奋。 秋澄霁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随意地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过来。” 明鸢撇了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坐了过去。 戏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锣鼓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丝竹声起,悠悠转转,仿佛一缕晨风拂过青山,带来了久违的宁静。 戏子身着锦衣华服,脸上画着浓艳的油彩,站在戏台中央,举手投足间皆是妩媚与风情。 明鸢一开始看得还算认真,目光随着戏子在台上的动作游移,偶尔还会被旁边人低声讨论的剧情吸引,忍不住侧耳听两句。可是看着看着,她的注意力逐渐开始涣散,戏文里那些缠绵悱恻的唱词听得她昏昏欲睡。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秋澄霁,却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台上,眼中没有以往的玩世不恭,反而多了一种安静的神色。 她挑了挑眉,心里忍不住嘀咕了几声。 这么无聊的东西,他居然能看得这么认真? 明鸢的目光下移,停在秋澄霁衣摆上的一枚小饰物上。 那是一颗玉珠,用细金丝绕成花形,吊在衣摆的暗纹处,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 明鸢盯着那颗玉珠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拨弄它,轻轻地用指尖转动着那颗珠子。 “……你在干嘛?”秋澄霁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啊?” 明鸢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抬眼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迟疑了一瞬,老老实实地回答:“无聊。” “哈。”秋澄霁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揶揄,“我就说你坐不住吧,果然。” “我才没有坐不住.”明鸢气得瞪他一眼,坐直了身子,“不就是一场戏吗?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看这种东西?” 秋澄霁的笑意更深了些,懒洋洋地靠回椅背,抬手摸了摸那颗被她玩弄过的玉珠,“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是真不懂。”明鸢撇撇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不如你给我讲讲呗?” 怎么之前没发现,她这么有意思呢? 秋澄霁被她那副认真模样逗得笑出声。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提过,这家戏班的前班人马冒充第一优伶的事?” 明鸢想了想,点了点头:“记得,你当时都快把人家的摊都掀了。” “哼,那是他们活该。” 少年冷哼一声,他低头,玩着手里的玉珠。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面前的一切,落在了很久远的过去。 过了一会儿,明鸢听到他开口。 秋澄霁的声音比以往低了些:“那第一优伶,其实是我娘,不然你猜我为什么这么生气。” 明鸢闻言双眼一瞪。 哎?? 秋澄霁没有看她,目光微微垂着,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年轻的时候,名声响彻整个江南。那时候,戏班子一演她的折子戏,台下总是挤得水泄不通。我小时候跟着她,常常坐在后台的小板凳上,看她上妆、换衣,学着她唱戏。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好听的戏,得用心唱,唱到别人心里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戏院半开的窗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光。 台上的锣鼓声依然响着,但对方的声音却像是将一切都掩盖住了,变成了此刻唯一的主旋律。 见他似乎有些沉浸,明鸢摸摸自己的嘴唇,将想问的话吞回肚子里。 先听他说吧! “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我就没再回过戏班。”秋澄霁轻声说道,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不过偶尔听到有人唱她的折子戏,还是会觉得挺有意思的。算是……怀念吧。” 他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看向明鸢,脸上的表情恢复成以往的模样,语气威胁:“我今天心情好,所以才和你讲这些。先警告你,你要是敢把这些话说给其他人,我绝对会杀了你的。” 见他一本正经,明鸢忍不住笑出了声。 “放心吧,”她拍拍胸脯,“我要是告诉别人,我就是小狗!” “这是属于咱俩的话题。”她抬起手,往天空比了四个手指,也学着他认真的样子。 “我将守护这个秋澄霁的小秘密。”魔/蝎/小/说/m/o/x/i/e/x/s/.c/o/m 60-70 第62章 血脉 戏台上的锣鼓声渐渐减弱, 剧情也到了尾声。窗外的阳光倾泻而入,将戏院内映得暖意融融。 明鸢坐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闲适。 “欸, 秋澄霁。”她忽然转过头, 撑着椅背,明亮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又干嘛?” 秋澄霁挑眉, 见她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来了点兴趣。 “刚才你不是说了你娘的事嘛, 我也跟你说点我的家里事呗?” 她一脸认真地提议,双手托着下巴,微微晃了晃脑袋。 秋澄霁没应声, 只是瞥了她一眼, 随手拨弄了一下衣摆上的玉饰,算是默认。 “我家人特别好,对我超级好!” 想到自己家人, 明鸢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和骄傲, 整个人似乎都亮了几分, “我爹娘从小就特别疼我, 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都会先想到我。” “是么?”秋澄霁微微一笑, 语气却有些敷衍,“那你倒是说说,他们对你好到什么程度?” 明鸢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眼中却满是笑意。 她抬手掩嘴思索了一下, 然后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就比如吧,我小时候特别想要一只小猫……但我们那时候家里不能养宠物。我爸, 哦不,我爹为了让我高兴,居然给我缝了一只布偶猫,晚上还会拿着哄我睡觉!” “啧。”秋澄霁挑了挑眉,低声嘀咕,“你倒是金贵。” 明鸢听他这么说,也没生气,反而大笑着点点头:“那可不!不过呢……” 她捂脸,有些惆怅,“也不能说他们一点不让我受委屈,毕竟嘛,总有那么点严格的时候。” 想到小时候的事情,明鸢叹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手坏,有次想吃路边小摊卖的东西,就去偷我娘的钱,结果被我娘拖到草垛里揍个半死。” “……还挺有意思的。” 似乎是觉得她这样讲话太过于幽默,秋澄没忍住,移开头短促地笑了笑。 讲完这些,明鸢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多说点吧,毕竟她从前的日常都和游戏里的东西搭不上边,等下秋澄霁发现她话里的漏洞,要追问下去就不好了。 两人就这么杵着,一时间,谁都没吐出半个字。 秋澄霁静静地看着她,没接话。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略显红润的脸颊上。 “你发什么呆?”明鸢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笑着说道,“是不是羡慕我家人对我好?” “羡慕?”秋澄霁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我还用得着羡慕?”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我爹娘,也对我特别好。” 明鸢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看他。 “特别好到什么程度,你大概想不到。”他说得很轻,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戏台上的最后一段唱腔悠悠落下,锣鼓声收尾,满堂掌声响起,将他们的对话打断了—— 两人走出戏院时,天色已彻底放亮。街巷间的晨雾被日光驱散,露出错落的青瓦房檐。一阵清风吹过,拂动街边杨柳的枝叶,几片叶子悠悠落下,打着旋儿停在青石板路上。 明鸢伸了个懒腰,朝秋澄霁看了一眼:“现在去哪儿?” 秋澄霁负手而立,淡淡道:“还能去哪儿?回去吧。” “哼,我还以为你要再带我干点别的。”她笑嘻嘻地跟上,步伐轻快。 像是在这静谧的早晨里找到了些许难得的闲适。 秋澄霁侧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低声说道:“别得寸进尺,今天算是破例。” 两人并肩而行,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刚踏进大门,明鸢一抬头,迎面就被一阵冷风似的目光盯住。 “你们两个——” 游明曜的声音陡然响起,清脆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站在堂中,抱臂看着两人,眉间拧成川字,平日里笑容不曾落下的面庞此刻透着几分无奈。 呃……怎么站在门口捉人呀! 明鸢心虚地低头,小声嘀咕:“那个……游大哥,中午好啊。” 秋澄霁倒是理直气壮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斜倚着靠背,语气淡淡:“这不解决完事情,回来了么?” 游明曜简直要被这两人气笑了。 “解决完?嗯?”他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点气恼,“解决完的意思是把一堆烂摊子留给我和风来,然后两位大爷逍遥快活嘛?” 明鸢一听这话,忙抬头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没那个意思!游大哥和魏姐姐辛苦了,我们知道的……” 游明曜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手臂,语气带上了一点难得的温柔。 “算了,不和你们计较。既然事情办成了,你们画个押,这案子我来写结案文书,你们就可以先走了。” “画押?”秋澄霁眉头一挑,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不就几句破话,要我签字?呵。” 游明曜对小姑娘尚且还有几分耐心。 可对着着一打眼就和自己不和的少年,他也懒得再打什么太极。 青年冷笑一声:“你要是不想签,可以留下来跑断腿跟官府解释,顺便写十页供词。” 秋澄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吭声。 明鸢听着倒没什么异议,笑嘻嘻地应了下来:“好啊,游大哥,您说画哪儿,我们这就去!” 进了屋内,明鸢抬眼一瞧,就见魏风来正伏在案桌上写写画画。 见他两进来了,她笑了笑。 “就是这儿了。”女子将文书递来,指了指最后的落款处,“一人一枚印章。” 游明曜则是站在旁边,有些头疼地挥了挥手,“签完赶紧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好嘞!”明鸢爽快地按上了手印,还朝魏风来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道,“魏姐姐,游大哥,您两真是又厉害又能干,辛苦啦!” 魏风来没搭理她,转头看向秋澄霁:“到你了。” 秋澄霁站在原地,双手抱胸,冷哼一声:“麻烦。” “快点!”游明曜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最终,秋澄霁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像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完成一件苦差事般,按了手印,甩手丢回了印泥。 “这下满意了?”他冷声道。 游明曜没理他,只抬手将文书收好,脸上总算浮现一丝释然:“可以滚了。” 两人拍拍屁股准备打道回府。 离开他们的视线后,明鸢松了口气,正准备回房歇着,却忽然听到脑中传来一声熟悉的提示音。 【叮!任务完成,获得奖励:一张三清符、一颗凝神珠、一支清灵香。】 明鸢一怔,眉头一挑,正想点开查看详情,身旁的秋澄霁却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她一眼。 “我困了,回房睡个午觉。”他说得云淡风轻,语气中带着几分倦意,“下午再见。” “啊?哦,好啊。”明鸢随口应了一声,看着他懒洋洋地推开房门,步伐轻慢地走了进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这才低头重新注意起脑内的提示,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好好研究一下系统消息。 关上门后,明鸢迫不及待地坐在桌边,打开了系统界面查看奖励。 【三清符】:驱邪专用,可暂时封印高等级恶鬼。 【凝神珠】:提升精神力抗性,长时间使用有助于稳固魂魄。 【清灵香】:燃烧后可净化小范围怨气,适用于小型阵法或怨灵聚集地。 她盯着这些描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回破游戏倒是良心了一回,给的东西真实用! 将奖励一一收好后,系统界面再次弹出提示: 【当前地图“富商宅邸”已探索完成。解锁下一个地图“清溪城郊乱葬岗”。】 明鸢愣了一下,随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眉眼间满是兴奋:“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她转身靠在椅背上,眼中带着几分解脱的光芒,嘴里嘟囔道:“这次的新地图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总比这里强……” * 另一边,秋澄霁半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小憩。 房间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地上,平和得让人几乎放松警惕。 突然,机械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副本完成度:极高。任务目标保护成功,女主攻略进度提升。】 【奖励发放中……】 秋澄霁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光芒。 他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冷冷开口:“奖励?又想耍什么花样?”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描淡写的诱惑,如蛇般在他耳边环绕: 【奖励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抑制心魔的药。】 秋澄霁的身体一僵,瞳孔骤然紧缩。 想到自己最开始来这府上,本就是听说富商手中有着灵丹妙药,这才分了点时间。 对方死了,他本以为自己又做了次无用功。 结果现在这系统说,它手里有药…… 他抬起手,手指微微颤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 那东西的声音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卡住了,顿时安静下来。 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秋澄霁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可闻。 就在他忍不住想开口催问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齿轮卡住后勉强转动的“咔咔”声,又像是细微的雷鸣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有些刺耳,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秋澄霁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你搞什么鬼?” 片刻后,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与刚才一样,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以明家血脉为引,完成献祭。】 第63章 ”你想要自由吗?“ “……你说什么?” 房间里静得连风吹过窗棂的声音都能听清, 昏暗的光线投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秋澄霁站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握拳的手却缓缓松开。 良久, 他低低开口,嗓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你再说一遍。” 那东西又重复了一遍。 他沉默了许久, 喉结微微滚动,像是想说些什么, 却最终只是嗤笑了一声:“呵……真是直接。” 他将手放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指尖却用力到泛白, “为什么?” 【明家血脉特殊。】系统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像是无视了他的质问,只是继续陈述,【你身上的心魔来源于明家独有的术法, 解开它的最好方法, 自然是以明家血脉献祭。】 秋澄霁垂眸。 少年的手却始终没有离开桌面, 指尖在木质纹路上缓缓摩挲着。 动作看似漫不经心, 却微不可察地带着些发泄般的力道, 甚至隐约在桌上刻出一道浅痕。 “呵……”他低笑了一声, 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这么说,你早就打算好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窗外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正午温热的光线洒在他的侧脸上, 却隐约勾勒出几分疲惫的线条。 手指停顿片刻, 他抬眼看向空无一物的房间角落。 “明明之前让我保护她,甚至威胁我说不能让她有事, 否则还那样惩罚我……现在又来这一出,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游戏规则未变。】 系统的声音如一贯的平淡机械,【在未完成攻略前,目标角色的安全是任务的重中之重。】 秋澄霁眼中波光动了动。 少年扯了扯嘴角:“哦?那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恋爱游戏的最终目标是达成攻略。】系统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如同冰冷的宣判,【当攻略完成,游戏目的达成后,系统对宿主和目标角色的监视将解除。届时,宿主将自由选择是否执行后续计划。】 对方说了一大段东西,但他几乎完全没听懂。 不过他抓住了一个词。 “自由?”秋澄霁缓缓重复这个词。 像是咀嚼着什么苦涩的东西。 窗外的一片枯叶被风吹落,飘进屋内,轻轻打在他的鞋边。 他盯着那片枯叶看了片刻,唇角的笑意渐渐散去,整个人沉默得像一块冰冷的岩石。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等到攻略完成,你就不会再控制我,监视我了?” 【正是如此。】 听到这个答案,秋澄霁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 少年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掀起窗棂下一片枯叶,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像是无形的回响,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他的目光垂落在桌面上,那是一块普通的木头,光滑的纹路延伸着,没有尽头。 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在少年的发呆中微不可察地收紧。 过了很久,秋澄霁将茶盏轻轻放下,声音低到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好。” 没有反驳,没有继续质问。 他甚至没有再看窗外一眼,只是起身离开了桌边,背影被昏暗的光线拉得修长而模糊。 屋内重新恢复寂静,唯有窗外的风,依旧在无声地吹动那些摇摇欲坠的枯叶,沙沙作响。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 明鸢从一场安稳的午觉中醒来,伸了个懒腰。睡得香是香,但醒来后总觉得浑身无处使劲。 她换了身衣服,晃悠悠地出了门,想着魏风来他们应该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他们。 刚推开门,明鸢便看见魏风来和游明曜两个人坐在桌旁,被厚厚一叠文书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的样子。 “咦,你们还在忙啊?”她探头问了一句,头发因为睡了一觉而微微炸开,毛绒绒的,看着比窗外的阳光还暖上几分。 “哟,刚睡醒?真羡慕你啊,睡得那么舒服,我们可是一直在这忙得脚不沾地。” 游明曜无奈地叹了口气,魏风来瞪了他一眼:“别说了,继续整理。” “哦……” 明鸢吐了吐舌头,果断识趣地转身,“那你们忙着,我随便转转,不打扰了。” 想着自己还是别凑热闹,她揣着袖子,随意在屋内四处晃悠。 房间里暖洋洋的,透过窗户还可以看到外面的绿景。 明鸢转来转去,这摸摸那瞧瞧。 她随手翻着角落堆放的文书,粗粗扫过几张,便提不起兴趣了。 直到一张泛黄的纸无意中滑落到地上。 “咦?”她弯腰捡起来,随意扫了一眼,眉头忽然微微一皱。 上面工整写着“程易安”三个字,字迹有些苍劲,看上去像某种正式的签名。 “程易安……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她轻声嘀咕,捏着纸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了些,纸页在光下微微泛黄。 少女蹲下来,把散乱的文书推开几张,又翻出几页。 那些文书看上去似乎和某些人数、账目有关,排列得毫无章法,她翻着翻着又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 她盯着这些名字看了好一会儿,脑袋里有些乱,觉得它们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但既然觉得不对劲,明鸢干脆将文书抱到旁边的小桌上坐下,认真地翻看起来。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张,字里行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气息,每翻一页,她的疑惑便更深几分。 “怎么回事……”她低声喃喃,眉头越皱越紧,隐约有些不安,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忽然,她手指顿住了。 就见文书里夹着一张边角破损的纸,上面有些符号潦草地画在一侧,隐约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排列。 这种排列方式她太熟悉了——当初在那个小村子里,他们拼死抢回来的,她娘让她一定要保管好的账本里,便有许多这样的数字和符号。 明鸢一怔。 等等,她是不是又解锁了什么奇怪的游戏支线啊! 虽然心里打着哆嗦,但明鸢的手并没有停下动作。 她飞快将手里的文书翻了一遍,又将这些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忽然想起来,账本的一些边角处,确实标注过自己刚刚看到的好几个名字!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攥着文书的手指微微颤抖,心跳得有些快。 “不可能吧……”她低声喃喃,“真是后面剧情的铺垫?” 为了确认,她拿着文书跑到隔壁房间,直接递给了魏风来:“这个人是谁?” 魏风来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名字,随口说道:“他们啊,就是那什么大师和他几个弟子的真名。怎么,你也感兴趣了?” 明鸢攥着文书的手微微颤抖。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些:“哦,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将文书放回桌上,明鸢深吸一口气, 冷静,冷静。 几缕散落的发丝遮住自己的脸,她咬紧牙关,对自己说。 别被发现不对劲了。 随后,她抬起头,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笑容。 少女凑近魏风来,仰起脸,摆出一副讨好的姿态:“魏姐姐,这些文书对你们还有用吗?要是没用的话,能不能给我看看?我总觉得这些东西挺有意思的。” 魏风来瞟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轻松,也没多想,随手将那叠文书推到她面前:“拿去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明鸢接过文书,嘴里道了谢,脚步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出了门,明鸢只觉得之前总觉得很短的回廊,此刻变得有点走不到尽头。 回到房间后,她关上门,顺手还插了插销。 确保没人能轻易闯进后,她将文书放到桌上,抬手将包裹从衣柜深处拉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明鸢将外面裹着的一层普通布料揭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旧布条。 她当初为了防止账本损坏和被发现,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每一层布条都细细涂抹了防水油,再用粗针线密密缝好,最后还洒了点掩人耳目的药粉,让闻起来像普通旧物。 “幸好我藏得够严实。”明鸢一边嘀咕,一边将布条一圈一圈拆开,拿出那本厚厚的账本。 将账本翻开后,她将刚才拿回来的文书摆在一旁,一页一页认真对照起来。 “程易安……”她念着名字,手指顺着账本的页面滑下,很快就找到了相同的字迹。 “赵昆明、柳远洲……”她继续翻找,果然发现了更多重复的名字。 不要啊,这又是什么隐藏剧情啊! 这些人怎么全都和账本有关系啊! 明鸢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最后,她合上账本,手指微微颤抖。 正想理清思绪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声清晰的提示音。 【叮!支线任务触发:探索身世之谜。当前探索进度达成——25%。】 “……” 明鸢眼一翻,险些喘不过气来。 不要啊——是支线任务,我们完蛋了。 早知道她就不好奇了,这下好了吧,光给自己找事做了。 【探索完成度达到100%可获得额外奖励,未完成不影响主线剧情。】 她的表情重新恢复正常。 听到这段话,明鸢甚至松了一口气。 哦~未完成不影响主线剧情啊。 那没事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要设时限让我去拼命干活。”她将账本重新包好,藏回原处,拍了拍胸口,忍不住低声嘀咕:“看来触发支线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嘛。” 只要别给她弄出什么,像完不成任务就要受惩罚之类的机制就行。 不然她会忍不了的! 第64章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自从那天听戏后, 秋澄霁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几天,府里忙着收尾的事宜,工作量比起之前少了许多。 魏风来每日奔波, 游明曜一边帮忙, 一边与明鸢闲聊解闷。 可即便如此,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那种若有若无的空落感让她有点不自在。 每次推开秋澄霁房门时的扑空, 都让明鸢忍不住撇嘴。 她数次在院子里转悠,偶尔从窗棂探头张望, 还在廊下踮起脚尖偷偷看过几次,甚至还试图去后院找找,可每次对方都像在和她捉迷藏一般, 让她总是无功而返。 “明明之前还说要一起走, 这会儿又不见人了。”明鸢抱着手,倚在廊柱旁,低声嘟囔, 嘴角微微撅起。 秋澄霁到底去哪里了呀! 直到决定启程离开的这一天, 她找了好久的人才终于现身。 晨光洒满庭院, 微风轻抚树梢, 院子里传来几声鸟鸣。 明鸢站在屋檐下, 正低头摆弄着手上的帕子, 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轻响,抬眼看去,正好见秋澄霁推门而入。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头发镀上一层淡金色光晕。他微微眯着眼, 像是被阳光晃了一下, 抬手挡了挡额头,随后才将目光转向她。 “你……” 明鸢先是一愣, 随即眼睛一瞪。 一肚子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她连帕子也忘了握紧,直接扔到一旁,几步走到他面前,“秋澄霁!你这几天跑哪去了?” 面前的人仰着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杏眼圆睁,唇角微微抿着,语气中满是埋怨,“我找了你好多次,你屋里根本没人!” “……” 秋澄霁被她这一番质问问得怔住了。 他站在原地,目光略微飘忽,像是躲避般转头看向庭院中的梧桐树。 “没去哪。”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没有底气,“就是……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明鸢眉头一挑,气得笑了,“随便转转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 她双手叉腰,俨然一副要讨个说法的样子,“我们两个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吗?你突然消失几天,到底什么意思?” 秋澄霁抬眼看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闷。 他知道明鸢的性子,说话总是这样直接,不遮不掩。 可偏偏这份毫无防备的信任让他觉得心里发堵。 干嘛用这样信任的表情和他说话啊。 他是不是平时对她还是太好了点? 少年低头理了理袖口,手指动作却有些僵硬,甚至在袖口的边角多抚了一下,像是想掩饰什么。 “别大惊小怪,”他语气略带不耐,“不过几天没见,你就这么多话?” 明鸢被这句话气得翻了个白眼,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秋澄霁,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问你几句还嫌烦了?!” 她的手晃到一半,眼尾却突然瞥见他握在袖口的指尖微微泛白,仿佛用力过度。 嗯……? 明鸢怔了一瞬,把手收了回来。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总觉得今天的秋澄霁很是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到底怎么啦! 秋澄霁心口一紧,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随手将袖口整理好,抬脚往前走了几步,语气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别胡思乱想,我能有什么事。” “可是……”明鸢还想追问,却见他已转身背对着她,脚步迈得比平时快了几分。 “快点收拾东西,耽误行程我可不管。”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语气虽平淡,却透着股敷衍的味道。 明鸢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嘴巴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微风拂过院落,吹得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树影洒在她的脸上,将她微蹙的眉眼映入绿意中。 “真是个怪人。”她低声嘀咕了一句,撇撇嘴,转身回屋去收拾东西。 哼,不说就不说。 明鸢拍拍手,将包裹甩到肩上. 阳光打在她的发梢,映出点点暖金色光芒。她抬头看向前方,心里却还在琢磨刚才秋澄霁的表现。 “算了,他一向这个脾气。”很快她就说服了自己,将这些东西抛在脑后。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前院,魏风来和游明曜正等着两人,手里各拿着一份文书,似乎是要核对最后的细节。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两人也从之前那副怨怼的样子重新变回平时的模样。 见她踏着碎步走过来,游明曜先开口调侃:“哟,大小姐终于舍得出来了,还以为你又赖在房间里睡回笼觉呢。” 明鸢朝他做了个鬼脸。 她笑嘻嘻道:“你可别小瞧我,我可早就收拾好了!” 秋澄霁不疾不徐地从她身后走来,整个人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 他低头理了理袖口,对魏风来点了点头:“该交代的都清楚了?” “早就清楚了。”魏风来挑眉,将文书递给游明曜收好,然后转向明鸢,语气带着几分好笑,“走吧,大小姐和小少爷,这回总算能送走你们俩了。” 明鸢咧了咧嘴,摆手笑道:“得了吧,瞧你这嫌弃的样子,我们又没给你们添多大麻烦。” 魏风来微微一笑,看着两人,语气带上些许感慨。 “虽说你俩不着调了一点,但有机会,还是希望能再见面。” “肯定有机会的,放心吧!” 反正都要分别了,自然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明鸢抬头笑得眉眼弯弯,毫不客气地拍了拍胸口,“不过下次咱可得选个风景好点的地儿见面,这种吓人的地方就算了。” “你倒是毫不留恋。” 游明曜摇摇头,将文书收入怀中,又看了看秋澄霁,“你呢,没什么要说的?” 秋澄霁站在台阶上,身形笔直,微微点头:“没什么,该说的你们都知道了。” 魏风来看着他这副冷淡模样,摇头失笑:“行吧,保重。” “保重!”明鸢朝他们挥挥手,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步伐轻快得像是没半点留恋。 秋澄霁紧随其后,脚步稳健,淡淡道:“走吧。” 来的那天天气晴朗,走的时候,这儿除了比前段时间冷了些许,其余的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两人肩并肩踏出府邸,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两道修长的影子。 明鸢扭头看了秋澄霁一眼,想到刚刚的二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憋不住笑。 她忍不住捏了捏旁边人的袖子,“喂,你说魏风来他们会不会觉得咱俩特别难缠?” 秋澄霁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轻挑,语气平淡:“难缠的是你,跟我无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鸢不悦地瞪他一眼,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你少胡说,我明明很可靠的好不好!” 他没接话,只是看着她因为气恼而微微泛红的脸,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 不过,笑容只出现了一秒。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往上扬的嘴角重新拉平。少年垂眸,意味不明地“嗯”了一下。 两人一路走一路斗嘴,时不时传来少女不自觉撒娇的声音。 “喂,你别走那么快!” “你才是多事!” 院门外,明鸢的声音渐渐远去。 清脆的鸟鸣在空中回荡,一旁的枝头上,几只小雀站在上面低头整理羽毛。 魏风来双手抱臂,靠在廊柱上,看着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间,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两个挺有意思的。” 游明曜站在她身边,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 想到刚见面时二人说的身份,他兴致也起来了,挑眉问:“你觉得他们是姐弟吗?” “姐弟?” 魏风来闻言一笑,似乎被逗乐了,“怎么可能。” 游明曜“啧”了一声。 青年摇摇头,转身将文书放回桌上,“行吧,反正我们工作也完成了,这下总算轻松了。” 魏风来点点头,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是啊,走,喝茶去。” * 秋澄霁和明鸢沿着小路渐行渐远。 山间的空气清凉,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松鼠从枝头跃过,阳光透过树缝洒在地上,斑驳一片。 明鸢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侧头看了秋澄霁一眼。 想到刚刚那两人瞧着自己的神情,她磨磨牙,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忍不住问:“哎,你说,他们是不是对咱俩误会很深?” 那一副“这两人有情况”的表情,她想装迟钝,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都装不下去。 秋澄霁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平静:“她误会是她的事,跟我无关。” 哟,这么不在意? 她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明鸢甩了甩肩上发包裹,呲了下牙,眯起眼睛笑骂:“秋澄霁,你是不是木头啊?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嗯,我是木头。” 少年就像是根本没认真听她说话一样,就算她这样说自己,也只是表情随意地应了一声,语气敷衍。 “你说得对。”。 “你耍我呢?”明鸢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作势要把包裹往他身上砸。 不过在即将砸到的时候,她的手腕一个使劲,又将包裹重新抱回怀里,“哼,不和你一般见识。” “……” 秋澄霁看着她故意装生气的样子,目光不自觉地微微柔和了几分。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 “喂,等等我!”明鸢赶紧追上去,声音清脆地在山间回荡。 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几只飞鸟掠过林间,留下清脆的鸣叫声。 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渐渐隐没在树影深处。 第65章 模仿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地面, 路边的草叶还挂着点点露珠。 一路行来,明鸢和秋澄霁倒是没有受什么苦。 附近城镇繁华,每到傍晚总能找到客栈歇脚。 他们吃的是热饭, 睡的是软榻, 连明鸢都忍不住感慨:“这一路真是一点挑战都没有,连赶路都和散步似的。” 秋澄霁淡淡瞥了她一眼:“别高兴太早, 到了地方,未必能有这种好心情。” 明鸢撇撇嘴, 没接他的话,只是快步朝前走去。 正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清溪城郊。 远远望去, 乱葬岗的方向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阴影笼罩着, 隐隐透着几分不详的气息。 两人运气好,这才刚刚来,就在村口碰到一个正晒草药的老头。 瞅着有人, 明鸢便上前询问乱葬岗的具体位置。 “大爷, 晒草呢!” 她嗓门大, 老远那么一吼, 便让本来听力不好的大爷都有了反应。 “对啊, 晒草呢!” 那老头直起腰, 中气十足地回了声。 等说完话,他才努力睁开自己本就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睛,打量着这陌生的两人,“你们是谁啊?” “我们路过的, 有点事问你。”明鸢清清因为吼太大声而有些发麻的嗓子, “大爷,这附近那个乱葬岗咋走啊?” 老头闻言, 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迟疑和不安。 “乱葬岗?”他嗓音沙哑,像是带着点劝诫的意味,“你们年轻人去那里做什么?那地方晦气得很,别去了!” “老人家,我们只是有点事情要去,您就告诉我们吧。”明鸢笑着弯腰作揖,“再说了,我们两个人,不怕的。” “不成不成。” 老头摇摇头,眉头紧皱:“哎呀姑娘,你是不知道。最近有几个人喝醉了酒误闯了那里,结果都出不来了。听说有几个好不容易爬出来的,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像着了魔一样。听我的话,最好别去!” “你要是真想,我也就告诉你了。就沿着这条道儿往北走,拐过两个小林子就到了。” “这样啊。”明鸢点点头,“多谢老人家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说着,她拉着秋澄霁往前走,等走远了才小声嘀咕:“讲得那么吓人,实际儿这地对我们来说根本毫无挑战性,完全不带怕的!” “你不怕?” 听到这儿,秋澄霁撇她一眼。 少年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他有些疑惑,“那你现在这副恨不得拔腿就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呃……” 明鸢摸摸鼻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随便说说嘛。” 说完,她嘟囔两下,“那么斤斤计较干嘛,真没幽默细胞。” 两人顺着指路的方向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远远看见了一片荒地。 乱葬岗静静地躺在山脚,仿佛与世隔绝。 四周的树木稀稀拉拉,像是病恹恹的老人。叶子黄得可怜,枝干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地面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偶尔有几块散落的石碑歪倒在泥土中,上面刻着的字迹早已被风雨模糊,难以辨认。 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沙哑而刺耳。风从岗上吹过,带来一股淡淡的腐朽味,让她忍不住皱眉。 明鸢站在乱葬岗边缘,环顾四周,嘴里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一阵冷风刮得哆嗦了一下。 她抱紧双臂,抬头看向秋澄霁:“这地方……还真挺瘆人的。” 秋澄霁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淡淡的:“又怕了?” “怕?怎么可能!”明鸢嘴硬地回嘴,却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走吧,我们进去。” 脚下的土地软绵绵的,像是多年的腐土,一脚踩下去几乎能感觉到湿冷的气息从脚底直窜上来。 明鸢微微攥紧手中的包裹,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个乱葬岗吗,我才不怕! 四周一片寂静,泥土的味道在空气中迷茫。无名墓碑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时不时就绊人一脚。 两人在周围逛了一圈,见似乎没发生什么,明鸢稍微放松了一点。 见秋澄霁肃着一张脸,她挠挠头,打着哈哈想缓解气氛:“你看,这地方也没什么嘛,就是荒了点。” 秋澄霁没有答话,只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突然,一阵沙哑的乌鸦叫声划破寂静,刺得人耳膜发疼。 紧接着,头顶的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密密麻麻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溅起一阵泥水。 怎么突然下雨了? 明鸢惊了惊,伸手挡在额前,眼睛被雨水糊得都有些睁不开。 她转头喊道:“秋澄霁,快找个地方避雨——” 话音未落,她就听到一阵低沉的“咯吱”声。 像是有人踩在枯木上的声音。 嗯? 她猛地停住脚步,四处张望,声音从她左侧传来。 “那边有东西!”她指着一个隐约的方向,身体比脑子快一步,想都没想小跑了过去。 “慢点!”秋澄霁跟在她身后喊了一句。 明鸢拨开湿漉漉的杂草,一块破旧的无名墓碑出现在眼前。墓碑表面满是青苔,字迹模糊不清,仿佛经过了无数年的风吹雨打。 “这里埋着什么人?” 她蹲下身,伸手想要擦去墓碑上的泥痕看个究竟。 就在她的指尖刚触碰到墓碑的一瞬间—— 一只冒着黑烟的手猛地从墓碑底下窜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 意外来得太过突然,明鸢被吓一跳,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 她身子往后一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手的力道大的吓人,冷得像冰块。 “松手!”秋澄霁的身影瞬间掠到她身边,手中长剑出鞘,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下。 被斩断的手发出一阵尖利的哀嚎,黑烟弥漫开来,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东西歪着头,眼眶空洞,却仿佛在盯着二人看。它的嘴角咧开到耳根,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又有人来了……” “啊啊,有鬼啊!”明鸢瞪大了眼叫出声。 “别叫了。”秋澄霁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靠近我。” 话音未落,那东西突然扭曲着变形,原本模糊的身影开始清晰起来,竟然渐渐变成了明鸢的模样。 “什么东西?!”明鸢下意识后退一步,盯着面前那个“自己”,忍不住抱住双臂。 这鬼怎么突然变成她的样子了! 那东西没有停下,视线从明鸢转移到秋澄霁身上,瞬间又扭曲变形,变成了秋澄霁的模样。 见到面前的鬼怪用着和自己一样的脸,秋澄霁拧眉,眼中闪过厌恶,“这蠢东西,想干什么?” “它变成你的样子了……” 明鸢瞪大了眼,看看身旁的秋澄霁,再看看那鬼。 她刚要继续说话,那东西再次变化。 这次它却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秋澄霁。 这东西看着二人微笑,嘴角裂得很开,几乎要贯穿半张脸,表情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秋澄霁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中的剑更是握得紧了几分:“它在盯着我们模仿。” 模仿就算了,用他的脸摆出这么一副丑到没边的表情。 真是活腻了。 明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背后发凉。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抖了抖,就见那玩意的视线从秋澄霁的身上移开,重新落到了自己身上。 刚刚那个缩小版的秋澄霁,大概率是对方小时候的样子。 现在这东西又盯上她了,是要变成她小时候的模样吗? 不过,这次她的猜想没有成真。 看了她一会儿后,那鬼怪突然停下了动作。 那张令人恐惧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迷茫的神色,它仿佛陷入了某种犹豫,最终没有继续变成缩小的她。 “它……它怎么不变了?”明鸢被对方盯得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抓着秋澄霁问道。 “我哪知道。”少年似乎也有些搞不懂。 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就见那东西盯着明鸢的目光停滞了片刻,很快便转移了视线。 它的目光转向秋澄霁,表情缓缓变得狰狞。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像一只野兽般泛着冷光。 比起明鸢,它对她身旁的少年显然更感兴趣一点。 “嘿嘿嘿……”鬼怪发出嘶哑而低沉的笑声,像是破旧风箱里挤出的怪音,让人耳膜发麻。 它喉咙一阵干涩的咯咯声后,声音压低,吐出的字句更像石块刮过铁板:“好香……好美味的气息……” 舔了舔嘴唇,它眼神逐渐燃起贪婪的光芒:“我很喜欢。” ……这是在干什么。 明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心脏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这鬼怎么有点像变态呢? 她盯着鬼怪,声音有些发颤:“你喜欢什么?” 鬼怪的笑声更加尖锐刺耳,像是一把刀刮在玻璃上。 对方没有回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喜欢,就要得到……” 说完,它猛然扬起手,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像是被投入了无尽寒窖。 四周开始弥漫出浓重的湿气,地面变得泥泞,脚下甚至传来黏稠的水声。 “小心!” 秋澄霁低声呵斥了一句,抓住明鸢的手想带她离开。 可一阵诡异的童声笑语从四面八方传来,阴森得让人头皮发麻。 “哈哈哈……你们要去哪儿呀?” 笑声断断续续,时近时远,像是一群小孩子在玩耍。 雾气蔓延,隔着薄雾,明鸢突然发现秋澄霁的神情不太对。 他的脸色在那童声响起后,几乎是瞬间就变得惨白。 第66章 他的呼吸微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秋澄霁!”她大声喊了句。 浓雾逐渐浓郁, 四周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画面像是被什么力量撕裂成了碎片,明鸢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光影。 像是被遗忘的记忆片段。 她攥紧秋澄霁的手,试图靠近对方, 但越走越发现脚下的距离像是被拉伸了一样, 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 “你别松手!”她急切地喊道。 “明鸢!站着别动!”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也带着些许慌乱。 他试图挣脱这种奇怪的力量,可脚下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越动越远。 突然,秋澄霁的身影彻底被浓雾吞没, 四周一片死寂。 ——嘭! 明鸢猛然一惊,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这是一间简陋的木屋,摆设极为简单, 桌椅看上去有些年头, 墙角堆着几只发霉的布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秋澄霁?”她喊了一声,环顾四周, 却不见人影。 外面隐约传来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 窗外一片昏暗, 像是夜幕已至。明鸢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胳膊, 感到一阵莫名的冷意。 “怎么回事?这又是哪里……” 明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 推开最里面的一扇门。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屋内是一间狭小的卧室, 摆设同样简朴,唯一显眼的是墙边一张低矮的小塌。 小塌上,厚重的被褥拱起一个小小的轮廓。 明鸢下意识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她手心微微出汗,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被子里的人似乎睡得很沉, 连她的脚步声都没有惊动。 不知道床上的人是谁…… 她就看一眼。 少女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伸手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小的脸。 孩子大约七八岁, 脸蛋瘦瘦的,轮廓分明,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 那双紧闭的眼睛微微颤动,眉头皱起,显得格外脆弱。 但…… 这张脸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明鸢顿了顿。 她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盯住那小小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心里猛地一惊。 等等。 这不就是秋澄霁吗? 只是,他的身形小了一整圈,从之前的少年模样变成了孩童。 小秋澄霁蜷缩在被褥里,呼吸微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明显是生病了。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显然冷得不行。 明鸢蹲下身,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试探他的额头,但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时,她手猛地一缩。 “这是谁……还有,发烧了?” 她自言自语,没忍住咬了咬牙。 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鬼怪的模样,对方刚才还变成了秋澄霁小时候的样子。 难不成这是它的又一次伎俩? 想到这里,她一时间有些不敢行动。 心中有些忐忑,明鸢连忙调出了系统界面,快速查看当前环境的危险指数。 系统的提示淡淡浮现:【当前环境无异常危险。】 “呼……” 见到安全提示,明鸢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但眉头依然没有完全舒展开。 “这家伙,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鸢低声呢喃,目光重新落在榻上的孩童身上,心里升起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一边是担心,一边又忍不住有些害怕。 “小孩,你快好起来啊。”她轻轻叹了口气,压下心底的犹豫,拉了拉被子,试图让他暖和一点。 周围很安静。 明鸢有些无聊,她坐在床旁的地上,正打量着床上的孩子时,就见那小小的身影突然动了动。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小秋澄霁整个人蜷得更紧了一些。 被子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他轻轻哼唧了两声,声音沙哑而微弱,听得明鸢心里一阵发紧。 “……要醒了吗?” 她屏住呼吸,准备等对方睁开眼睛后趁机和他说点什么。 然而,就在她刚张嘴的瞬间,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门被狠狠推开的声音。 “砰!” 这一声几乎震得明鸢心口一颤,来不及多想,她本能地想要躲起来。 可四周一片简陋,根本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这鬼地方也太破了吧! 没办法,明鸢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门口。 门外走进来几个孩子,身形圆滚滚,浑身穿着华丽的衣服。他们说说笑笑地走进来,眼神却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仿佛根本就看不到她。 “死了吗?”为首的男孩大约九岁,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恶意,一进来就开始口吐恶语。 他扫了一眼塌上的秋澄霁,嗤笑道,“哈,看着像是快死了。” 另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嘟囔着,似乎有些害怕:“不会吧……要是死了,等下大伯他们不会教训我们吧?” “怕什么,大伯怎么会因为一个没爹娘的孤儿惩罚我们?”最小的男孩用力踢了一脚塌沿,目光恶毒,“他这种乞丐,死了就死了嘛!” “……” 我草。 明鸢听得眼睛直发红,气得直咬牙。 这群小孩还是人吗。 说出口的话像是淬了毒似的,明鸢光是听着都感觉怒气有些上涌。 她忍不住迈出一步,抬手就想抓住为首那个男孩的衣领揍他一顿。 可就在她挥出去的瞬间,手却诡异地从那个孩子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什么?!” 一腔怒火被强硬地斩断,她整个人僵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那些孩子。 那几个小孩却毫无所觉,依旧嘻嘻哈哈地围着小秋澄霁,嘴里说着恶心的话。 “行了行了,不管他,死活都无所谓。”为首的男孩扬起下巴,语气中满是轻蔑,“走吧,别浪费时间了。这家伙命硬得很,过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他们互相推搡着,嘻嘻哈哈地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明鸢指尖微微发抖。 刚才那几个孩子的恶毒话语在她耳边回荡,胸口涌上一阵滔天的怒火。 那群小孩看不到她,她也没办法触碰到他们。 难不成自己现在其实根本没有实体? 但是不对啊……她刚刚还帮床上的小秋澄霁扯被子了呢。 到这个地步,明鸢已经大概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如果她没猜测,这儿应该是秋澄霁的记忆? 也就是刚刚发生的那些,全都是从前的秋澄霁所经历过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 秋澄霁不是说,自己的童年很幸福吗? 思绪乱飞间,床上的人再次哼唧了两声。 她立刻打住了胡思乱想,趴到床边,屏气等待着对方醒来。 就见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水光粼粼,仿佛蒙着一层薄雾,小脸通红,嘴唇微微发白,显然是病得不轻。 他的身体轻轻发抖,像只掉入冷水中的小兽。小少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床褥,显得可怜兮兮。 ……我的天啊,怎么这么可怜。 明鸢看得心都揪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孩子的视线缓缓移动到她身上,仿佛终于聚焦了一般。 下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缩小,原本带着迷茫的眼神瞬间被惊恐取代。 “啊!” 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叫,猛地想要坐起来,但身体却像是完全使不上力气,刚一撑起便失去支撑,重重摔回了床上。 明鸢被他这一动静吓了一跳,短暂的惊慌失措后,她连忙伸手去扶住对方,“你别乱动啊!小心摔伤了!” 小秋澄霁却立刻蜷缩起身子,缩成防备的姿态,双臂抱住自己,身体下意识往角落里退去。 他抬起头,小小的脸庞上透着警惕和恐惧,直到目光再次落在明鸢脸上,他才愣了一下,防备的神色渐渐被迷茫取代。 “你是……” 他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小孩的目光闪烁不定,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你是……明鸢?” 明鸢瞬间愣住了。 咦??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几乎完全写满了震惊。 不应该呀…… 她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这不应该是秋澄霁的记忆吗?小时候的他怎么可能认识现在的自己? 小秋澄霁依旧显得迷茫。 他的眉头轻轻皱起,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又虚弱。 “不知道……可是,刚刚看到你的一瞬间,我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个名字……” 说完,他垂下了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抖着。 小少年的脸庞乖巧柔软,因为生病而显得格外脆弱,小小的身子像一团拢起的薄纸,仿佛一碰就会散开。 啊…… 见他这样,明鸢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了。 “所以,你是谁。” 她不追问,但显然小秋澄霁面对她时同样也有疑惑。 少年歪了歪头,坐在床上捏着被子,有些好奇地看她,“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对你好熟悉……” 他下了总结:“你身上有股让我好安心的气息。” 明鸢沉思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小秋澄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对方不过是个小孩。 清了清嗓子,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是从未来来的,而我是你的……呃,同伴,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唔?” 小秋澄霁眨了眨眼,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未来”这个概念还有些茫然。 但他很快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相信了她的话,软软地回了一句:“哦。” 瞧他这副样子,明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的秋澄霁,真的很乖呢…… 可还没等她开口继续补充,就见对方忽然低头轻咳了几声。 那细小的咳嗽声听着格外虚弱,而小秋澄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加苍白了。 原本红通通的小脸因为咳嗽过猛,此刻变得惨白中透着不健康的红润,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第67章 明明只是个孩子嘛。 “喂, 你没事吧?”明鸢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焦急地环顾四周, 目光很快落在桌子上的水壶上。 她快步走到桌边, 伸手拿起水壶,倒出一杯水, 却发现茶水冰凉刺骨。明鸢皱起眉头,将水壶凑近仔细一看, 不禁愣住了。 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灰尘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细小杂质,看上去脏兮兮的。 “这……”明鸢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能喝吗?”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床上的小少年, 却见对方正虚弱地靠在床头,眼神迷茫又疲惫,像是在等待她端水过来。 明鸢咬了咬牙, 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出去找点干净的水, 但又担心自己离开后他会不会撑不住。犹豫了一瞬, 她还是决定出去逛逛。 “就这样先凑合一下吧……”她低声自语, 放下手中的水壶, 迈腿准备去屋外翻找一圈, 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用得上。 明鸢拿着水壶,她刚准备推开屋门,身后就传来小秋澄霁细弱的声音。 “你……你要去哪儿?” 回头一看,小小的孩子正半坐在床上, 眼神里写满了不安, 小脸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明明是故作镇定的模样,可那双蓄满水光的眼睛却让人怎么看都心软。 “我去外面看看, 有没有干净的水。”明鸢耐心地解释,她走回床边,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你乖乖躺着,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小秋澄霁低垂着眼睫,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屋后有口井,井里的水干净,可以……可以用那个。” 咦? 明鸢眼睛一亮,整个人顿时开朗起来:“真的吗?那你等着,我这就去打水!” 提着水壶,她快步走出屋子,才发现屋外的景色比她想象中还要荒凉。 周围是低矮的灰瓦房,几株瘦弱的树木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地面是干裂的泥土,甚至连一片青草都看不到。 空气中带着湿冷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明鸢顺着小路走到屋后,果然看到一口古旧的井静静地立在那里。 井台已经有些破损,但井口还算干净。 她俯身朝井里看去,发现水面泛着微微的清光。 ……似乎比她预想中的要清澈呢。 “果然有水。” 明鸢松了口气,立刻开始寻找打水的工具。在井边翻找了一会儿,她找到一根系着木桶的绳子。熟练地将桶放下去,直到听见水声后再小心翼翼地把桶拉上来。 井水清凉透彻,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感。 明鸢忍不住用手指蘸了一点。 虽然水摸着十分冰凉得刺骨,但至少很干净。 她露出满意的笑容,将井水倒进水壶,又在院子里捡了几根木材,就地撕了张火符将水烧开。 等壶子里的水沸腾后,她掀开盖子,让里面的水稍微冷却了会儿,这才提着壶快步回了屋子。 推开门时,秋澄霁还安静地躺在床上。 听到声响后,小小的少年微微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期盼。 明鸢走过去,将水壶放在桌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手边。 “好了,试试这个,是井里的水,干净得很。” 秋澄霁接过杯子,小手微微有些颤抖。 但他还是乖巧地抿了一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谢谢。” “谢什么呀!”明鸢坐在床边,看着他虚弱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快点好起来就行了。” 秋澄霁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明鸢被小秋澄霁那双眼睛盯着,内心竟然有点发软。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少年没有躲避,甚至还乖乖地凑了过来,任由她的手在他乌黑柔软的发顶上轻抚。他温顺的模样让明鸢心头涌上一阵暖意,脸上忍不住挂上笑容。 “你这小子还挺乖嘛。”她低声说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秋澄霁仰着头看她,眼神依旧清澈无害:“姐姐喜欢这样摸吗?” “当然喜欢!” 明鸢笑着回了一句,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兴奋。她赶紧清了清嗓子掩饰,假装严肃地继续道:“不过啊,你现在要好好养病,别想别的。” 说是这么说,她的手却还是在小秋澄霁的头上再次揉了两下,直到过足了手瘾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小秋澄霁很乖巧,在被她摸摸头的这期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从前的秋澄霁可不可能会让她这样摸头的…… 她要是敢这样逗他,估计早被恼羞成怒的少年叫嚣着要剁掉她的爪子了。 想到这里,明鸢心里微微一紧,视线无意识地飘向窗外,表情也带了点儿惆怅。 不知道现在的秋澄霁去哪儿了? 这里的鬼怎么都这么不讲武德,一言不合就开秘境。 有本事出来堂堂正正打一场啊!躲在后面像什么样子! 小秋澄霁察觉到她突然沉默,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他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姐姐,你怎么了?” 明鸢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神。 她低头,看着面前再次表现出不安的小孩,安抚似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那个长大后的你哦。”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那个长大后的你现在怎么样了。” 小秋澄霁眨了眨眼睛。 他垂下头去,声音低低的,“姐姐,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当然好了!” 明鸢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虽然你长大之后脾气很坏,还老喜欢吓唬人,但你心底是个好人。” “你都不知道,长大后的你可厉害啦。” 现在的秋澄霁还是个小孩,所以明鸢并不觉得当着对方的面夸长大后的他有什么不可以。 反而这时候的他瞧着心性纯真,有些话在这儿说出口,让人甚至更没有心理压力,“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可威风了。当时我被坏鬼追,差点被吃掉。是你从天而降把我救下呢,简直和话本里的英雄一模一样!” “这样吗……” 小秋澄霁闻言,微微一愣。 不过数秒,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姐姐对我的评价可真高啊。”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又带着些莫名的戏谑。 明鸢听在耳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突如其来的感觉…… 怎么有点熟悉呢? 她皱了皱眉,甩掉这种古怪的念头。 可能只是错觉,没什么的啦。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明鸢的话题始终围着秋澄霁的身体状况转悠。 见对方说话时气足了不少,她抬手,摸了摸小秋澄霁的额头。 见对方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额头的温度也正常了许多,明鸢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像退烧了!”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心情也终于轻快了不少。 小秋澄霁抬眼看她,神情依旧带着那种乖巧的安静:“姐姐不用担心,我从小就命硬,这点小病不算什么。”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明鸢心里微微一酸。 她忍不住,又揉了揉手下的小脑袋:“命硬个鬼啊,谁小时候没生过病?别逞强了。” 小秋澄霁没有反驳,只是低声笑了笑,“嗯。” 明鸢坐在床头,看着秋澄霁恢复力气,捧着水小口小口的喝。 见对方精神好了许多,她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从刚刚开始就盘旋在心里的问题。 “那个……我能问一下吗?那些小孩,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你?” 话一出口,屋内的空气似乎都沉了一下。 小秋澄霁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小小的身子微微缩了缩。 他抬眼瞥了她一眼,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不愿意,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沮丧。 “他们是主家的孩子,平时……总喜欢拿我取乐。”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安抚人的笑容,“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看似完全不在意,就连再说这话时也想着不让她担心。 可明鸢却被这轻描淡写的话彻底点燃了火气。 她猛地坐直身子,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怒意:“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那么过分,你怎么不告诉家里人?你爹娘呢?他们怎么不管?” 明明她记得,之前秋澄霁还特意和她提过,他的爹娘一向疼他入骨,怎么可能放任这样的事发生啊! 小秋澄霁听到“爹娘”二字,身体顿时僵住了。 他睫毛轻颤,垂下头去,像是把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 沉默拉长,只有他抓紧被子的动作能让人感受到他在强忍的情绪。明鸢甚至能看见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爹娘……已经不在了。” 声音轻得像是风中即将消散的尘埃。 “他们去世之后,我就被接到亲戚家借住。”他缓缓抬头,眼神却没看向明鸢,而是投向虚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明鸢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小秋澄霁,小少年的眼神空落落的,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嘛。 “你……” 她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又酸又涩。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明鸢抬起手,想要做点什么,却只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最后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别难过了,没事的。” “我没难过呀。” 小秋澄霁却反过来,少年抬头冲她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努力维持的乖巧:“姐姐别这样,我真的没关系的。”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安慰她,却更像在安慰自己。 明鸢看着他的样子,心头的情绪如同涨潮般难以遏制。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啊,太懂事了。” 小秋澄霁低下头。 他的声音很轻,“懂事不好吗?姐姐不是喜欢乖的吗?” 第68章 握住她的手。 时间过得很快, 他们不过随便聊聊,等再拿起水壶时,明鸢才发现壶子里的水早已凉透了。 “天这么暗了, 看样子也不知道是晚上还是白天。” 明鸢看了看窗外, 透过小小的窗棂,就见外面一片黑沉沉的, 连月光都没有。 床上的小秋澄霁听着她的喃喃,似乎有些困倦了。 他揉了揉眼睛, 眼皮沉得睁不开,声音含糊地问了一句:“姐姐……你不睡吗?” 明鸢看他一副疲惫的样子,忍不住捏捏他没几两肉的小脸。 她柔声道:“你赶快睡吧, 我就在这儿坐着。” 小秋澄霁听到这话, 猛地清醒了几分。 他连忙摇头:“不行的,床给姐姐睡。” 说着,对方挣扎着就要起身, 脸色还带着病态的红晕, 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 “行了行了, 你病得这样还想着让床, 姐姐可没你这么傻。”明鸢扶住他, 将他按回被窝里, 语气故作严厉,“快点躺好,别折腾了。” 小秋澄霁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那姐姐怎么办?” 明鸢顿了顿,想了想, 开玩笑般说道:“要不咱俩一起挤挤?” 话一出口,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小秋澄霁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 他低下头, 像个小鹌鹑似的缩了缩身体,小声地答应道:“……那、那好吧。” 明鸢看他这副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走到床边,把鞋脱了,抬手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你呀,别想那么多,姐姐不会嫌弃你的。” 秋澄霁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床里侧挪了挪。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病气还是羞的。 小小的少年紧紧地拉着被角,眼神小心翼翼地往她那边瞟了瞟,又飞快地移开。 明鸢见状,忍不住笑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秋澄霁抬头瞪了她一眼,声音软软的,却还带点别扭:“我、我哪有躲……” “没有就好。”明鸢笑了一声,转身背对着他躺下,“赶快睡吧,明天再想办法找吃的。” 小秋澄霁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乖乖闭上眼睛,轻声答应了一句:“嗯,晚安,姐姐。”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屋内只剩下寒冷的风声,以及夜晚特有的寂静。 这张床榻本来就小,加上现在挤了两个人,本就不多的位置便更难睡了。 明鸢本以为自己今夜的睡眠恐怕好不到哪儿去了。 可她的头沾上床,没多久,一股困意就席卷而来。 这一觉明鸢睡得很香。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突然感觉有什么轻轻地压在了自己的被子上。 明鸢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却隐约觉得不对劲。 像是有人……从自己身上跨了过去。 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小秋澄霁。 少年正撑着手,单腿已经从她身上迈过去了,另一条腿还悬在半空中。动作僵硬中带点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吵醒她? 可他显然没料到明鸢会突然醒来,目光一对上她的眼睛,小少年瞬间僵住了。他整个人维持着那有些滑稽的姿势,仿佛被人点了穴一般。 “你干什么呢?” 明鸢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起床后的沙哑。 “我、我……” 秋澄霁一时语塞,脸猛地红了。 他慌乱地收回跨在半空中的腿,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爬了下来,匆匆退到床边站好,垂着脑袋不敢看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到时间了……我、我要去主屋请安。” 什么鬼玩意?还请安。 当自己的皇帝老子了? 明鸢皱了皱眉,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满。 她靠在塌上,伸手抓了抓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这大早上的还请什么安?你才刚退烧,别跑来跑去的。” 秋澄霁红着脸,不敢顶嘴,只是低着头小声说道:“规矩不能坏……” 明鸢听了更不高兴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这里的人可真不是个东西,瞧把这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她嘴里嘟囔着:“得了得了,我陪你一起去。” 坐在床沿穿鞋,明鸢手胡乱拨弄着头发,发丝微微翘起,眼睛还半睁半闭着,显然没完全清醒。 她的脸因为刚睡醒而泛着淡淡的红晕,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呆的,像只懒洋洋的小猫。 秋澄霁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姐姐刚醒的样子,跟平时不一样。” 明鸢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少废话,快点出发吧。” 她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脸试图提神,然后拉着秋澄霁走向门外。 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几分。 明鸢跟在秋澄霁身后,踩着清晨湿冷的青石板路一路从破旧的小院朝着主院走去。 小院的木门嘎吱作响,周围杂草丛生,泥土气息夹杂着腐木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院墙斑驳,缝隙里生着青苔,屋檐下的瓦片破碎,露出几块空洞。 这里比她想象的还破…… 一路往前走,路面逐渐变得平整了些,青石板换成了整齐的石砖。 路上明鸢还能发现偶尔能见到几个下人打扫院落,可他们对秋澄霁视若无睹,仿佛压根没看到他一般。 小秋澄霁低着头,沉默地向前走着,似乎对这种冷漠已经习以为常。 这小孩…… 明鸢皱了皱眉,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么这么惨呢? 快到主院时,几个小孩迎面走来,一眼便看到了秋澄霁。他们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 “哟,这不是我们这儿的小乞丐嘛。”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捂着嘴笑了起来,语气里全是刻意的轻蔑,“还真是够听话的,大清早也赶着来讨好主家。” 另一个孩子立刻接道:“你说讨好有用吗?说不定连个正眼都捞不着。”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最后一个孩子嗤笑一声,眼神扫过秋澄霁,满是鄙夷。 秋澄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快步往前走。 明鸢气得不轻,几乎要冲过去教训他们一顿。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一个大人突然一巴掌拍在那开口最欢的小孩脑袋上:“你嘴怎么就这么下贱呢,别乱说话!这么大人了,连分寸都不懂吗?” “再多嘴,你就给我滚出去!” 被打的孩子捂着脑袋,委屈地哼了一声,却不敢顶嘴,只能不情不愿地低头往一旁站去。 那人连拉带拽地把刚刚几个口出狂言的小孩给拖走了,明鸢冷眼瞧着,倒是觉得稍微解了气,但心里的怒火却没有完全消散。 她低声对秋澄霁说,语气里还有些残余的愤怒,“他们欺人太甚了!” 秋澄霁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不用管他们,我已经习惯了。” 小少年垂下眼帘,声音压得低低的。 明鸢顿了顿。 她看着面前孩子瘦弱的背影,心里酸涩得厉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的秋澄霁实在是太好欺负了,和长大后的他性格上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还是……更希望对方能早点长大,早点变强,变成和长大后的他一样。 至少不容易被人欺负。 走了没多远,秋澄霁突然回过头。 他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了一样,说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姐姐……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你?只有我能看见?” 明鸢挠了挠头,神色有些茫然。 这个她也不清楚。 但对方都问了,她也就没怎么藏着,“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我不属于这个地方?” 秋澄霁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很快,两人走进了主院。 刚跨过门槛,温暖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屋内烧着几个铜炉,炉中红红的火光跳跃,散发出阵阵暖意。炉边摆着几根上好的檀木炭,隐约透着淡淡的香气。 大厅四周装饰精致,墙上挂着山水画,檀木家具雕工细腻。 窗帘是厚重的绸缎,颜色艳丽,却不显得俗气。 桌案上摆满了各式瓷器与玉器,就连墙角的花瓶都是名贵的官窑制品。 一看就是有钱人作风。 明鸢忍不住感叹:“这地方可真气派啊。” 秋澄霁却只是低着头,脚步不停地朝主屋深处走去,仿佛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 屋内早已人满为患,鸢环顾四周,很快便在人群中认出了昨晚那些找秋澄霁麻烦的小孩。 他们站在人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目光瞥见秋澄霁后,脸上立刻露出奇怪的表情—— 那种带着恶意的嘲笑,像是在等着看他出丑。 明鸢冷哼一声,本能地想冲上去教训他们,但想到自己现在没人能看见的身份,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只得站在一旁暗自瞪着这群人。 等她有实体了,她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可能是因为场合正式,那些孩子也顾忌着没敢直接上来找麻烦。 秋澄霁对此早已习惯,默不作声地站在靠近门口的末尾位置,仿佛和整个热闹的大厅格格不入。 明鸢见他垂着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头捏了捏他的手。 小少年身体微微一僵,原本冷漠的目光因为触感而有些变化。 他偏头看向明鸢,愣了一下,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波动,连耳尖都悄悄染上一抹薄红。 明鸢低头,看向秋澄霁。 小少年并没有挣开她,只是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第69章 小心着凉呀。 不一会儿, 人渐渐到齐了。 大厅最上方坐着的中年男人轻咳一声。 他的话语长篇大论,说的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内容,明鸢听得头昏脑胀, 完全摸不着头脑。 站了许久, 她的腿脚渐渐有些发酸,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扫了一眼四周, 确定没有人能看到她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揉起自己的脚踝来。 “真是够了……”她一边揉着脚,一边小声嘟囔,“这家人也太不要脸了, 大清早把人喊起来就为了听这些废话, 还让人站着罚站,真是气死人。” 秋澄霁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笑意。 他低下头,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似乎是想制止她的胡闹, 又不敢明说, 只能无声地提醒她地上脏。 明鸢察觉到他的动作, 故意装作没看见, 反而往旁边一趴,整个人靠在他的腿上,懒洋洋地抱怨。 “累死了——” 秋澄霁低头看着她,耳尖的红色又深了几分。 小少年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他似乎想说什么, 却最终只是别开了脸. 他的目光避开众人,低头无声地笑着, 眼角眉梢难得柔和了许多。 秋澄霁低头瞅了瞅躺在地上玩闹的明鸢,脚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 明鸢眯起眼睛,一把抓住他的脚,哼哼两下,低声抱怨道:“戳什么戳,再戳我咬你!” …… 秋澄霁抿着嘴,似乎在忍笑,却没再多说什么。 他本来脸上从进屋以来就没什么表情,可被明鸢这么一闹,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嘴角甚至浮现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秋澄霁自己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点,眼里隐约透出些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气光芒。 直到周围一阵骚动,旁人的目光齐刷刷转过来,他才一惊,像是被人捉了个现行似的,连忙低下头。 可脸上的笑容却还没完全来得及收起,在这个时候难免有些尴尬起来。 最上座的那位中年男人扫了他一眼,脸上多了一丝不悦。 但可能是看在他年纪小的缘故,对方也没有多加斥责,只是淡淡说道:“三日后你要去其他府上住了,这几日把行李收拾好,不要到时候还要让人等你。” 秋澄霁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 语气平静得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似乎对这件事早已习以为常。 明鸢听着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拍拍衣服站起身,目光不善地瞥了眼那人。 哼。 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看上前,这个地方的人都还挺怕他的。 等主院的事情散了,众人陆陆续续离开,秋澄霁才低头往外走。 明鸢快步跟上,看着秋澄霁站在门口想了想,换了一条和刚刚过来时不一样的小路走。 比起刚刚的路,这条小路的景色瞧着就不尽人意了些。 刚下过小雨的清晨,风带着一丝寒意卷过院落,枯黄的树叶堆在角落里,没人去打扫,显得冷清而寂寥。 路边偶有几株灌木,枝条上挂着薄薄的露珠。远处的房屋错落,青瓦白墙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压抑沉闷。 明鸢侧头看向身旁的秋澄霁,想到刚刚那人的话,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眉间满是不解:“为什么你要搬走?” 秋澄霁走得很慢,垂着眼睛像是在看脚下的路。 听到这话后,他顿了顿,语气淡然:“我每半个月就要换个地方住,他们不喜欢府上养着个多余的人。” 少年停下脚步,轻轻地叹了口气:“但他们又扔不掉我,只能轮流接着养着我,不然别人会说闲话。” 秋澄霁这平静的话语听得明鸢心里一阵刺痛。少女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 见她一直没跟上来,秋澄霁有些疑惑地回头,“嗯?怎么啦,怎么不走。” 说完这话后,他自己心里也有了猜测。 秋澄霁笑了笑,嘴角微微勾起。 小少年的眼神看似无意地扫过明鸢,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明显得不行,“你是在心疼我吗?” 明鸢被她这副想看又不好意思直接看的样子给逗笑了。 她撇撇嘴,假装不屑地哼了一声:“谁心疼你了?就是觉得你这人吧,遇到事了就憋着,看着我脑袋疼。” 秋澄霁微微一愣,随后垂下头,睫毛轻颤,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姐姐真是厉害,心疼人还能这么说。” 明鸢眯起眼睛,不自觉地鼓脸。 这时候就不摆出刚刚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啦?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刚刚的担心都白搭了。 明鸢抬手想拍他脑袋,秋澄霁却迅速往旁边一闪,顺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小心,别摔了。” “哼,你就会躲。” 明鸢瞪了他一眼,“你才这么小,怎么就习惯这种日子了?小小年纪就装老成,真让人无语。” 秋澄霁低头笑了一下,也没反驳:“我还以为姐姐刚刚在心疼我呢,怎么现在又开始嫌弃我了?” “你别得寸进尺啊!”明鸢叉腰,一会儿后又顺手压了压他瘦弱的肩膀。可似乎是力道稍微重了点,让他一个没站稳晃了一下。 “哎哎哎,轻点,我可没力气跟你闹。” 秋澄霁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肩膀,“姐姐要摔死我吗?” 路上枯叶被风吹得四处乱飞,地上散落的石子被他们的脚踩得发出细微的响声。 明鸢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莫名觉得轻松了些,忍不住伸手拉住了秋澄霁的小手。 秋澄霁愣了一下,看着被她攥住的手,低声问:“姐姐,你干嘛呢?” “怕你摔着呗。”明鸢一本正经地说道,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小孩子走路别老是低头,容易摔跤。” 秋澄霁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笑意,“那我是不是得谢谢姐姐的关爱?” “那当然。” 这条小路虽然偏僻了点,但好处就是没什么人堵着路找麻烦。 回到屋里,秋澄霁开始收拾行李。明鸢也跟着蹲下帮忙,嘴里还不忘碎碎念:“你休息去吧,昨天还发热呢,小孩子就别干活了。” “姐姐这么能干,我哪敢抢您的活儿啊。”秋澄霁无奈地叹一口气,随手把一件衣服递给她,“来,这个您帮我折一下?” 明鸢接过那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嫌弃地看了一眼,拿在手上甩甩,“你这衣服都快成布条了,早该换了吧?” “将就穿呗。”秋澄霁淡淡地说道,手里忙着整理其他东西。 “真是穷酸。”明鸢撇撇嘴,随后又低声嘀咕道:“可惜我现在没实体……不然非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不可。” 秋澄霁听到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 少年的肩膀塌了下来,他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眼尾下垂,“不用啦,有这些就够了。” 明鸢盯着他的笑脸,总觉得这小子嘴上说得轻松,但其实心里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她想了想,故意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得了吧你,嘴上说够了,心里还不知道多羡慕别人呢。” 秋澄霁假装吃痛地捂住额头,“姐姐要是真觉得心疼我,不如别戳我了?” “谁心疼你了!” 明鸢翻了个白眼,伸手又要去戳,却被秋澄霁迅速抓住,“哎,别闹,衣服还没折完呢!”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阵,屋子里弥漫着难得的轻松气氛,仿佛那些沉重的日子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秋澄霁要离开的日子。 明鸢早早就帮着秋澄霁把衣物收拾妥当。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几件洗得发白的衣裳和一个破旧的小包袱。她嫌弃地看着这些东西时,秋澄霁却只是低着头整理,像是在对她的不悦视而不见。 明鸢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既心疼又生气。 这孩子,怎么一点气性都没有呢! 这日早晨,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细细的小雨,整个府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寒意。 府门外的地面被雨水打湿,泥泞的土路上泛着一层水光,偶尔有几片枯叶随着雨滴的落下轻轻浮动。 明鸢站在屋檐下,抬头望了一眼低垂的天空,又看了眼躲在屋里的秋澄霁,轻轻耸了耸肩,径直走到雨中。 雨水落在她的身上,却穿透而过,没有一滴沾染她的衣衫或发丝。 明鸢抬起手,看着雨滴从指尖穿过,像是触碰不到的幻影。 好玩。 想着反正雨淋不着自己,她索性迈开步子在雨里打起转来。 屋内的秋澄霁倚在窗边,看着她的举动,先是怔了怔,随后无奈地笑了笑。 真有活力。 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人,似乎总有办法让原本平淡无味的日子变得热闹一些。 对方不过只来了几天,他竟觉得时间过得比以往快了不少,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姐姐!”他推开窗喊了一声,“快回来吧,小心着凉。” 明鸢转身冲他笑了一下,意犹未尽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懒洋洋地朝屋里走去,站到他面前,“怕什么,我又不会真的淋湿。” 秋澄霁没好气地摇摇头,“要是你有实体的话,肯定得生一场大病。” “啧啧,小鬼就是小鬼,哪来这么多废话。” 明鸢揪了揪他的脸颊,笑得眉眼弯弯,“走吧,快到时间了。” 两人一同往府门口走去,空气中夹杂着雨水的清冷味道。秋澄霁低头走着,脸上隐约浮现淡淡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就在他们快要迈出府门时,明鸢突然停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柔软却坚固,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牢牢挡住了她的去路。 第70章 听到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怎么了?”见她不动, 秋澄霁提着自己的小布包,转头问道。 明鸢伸出手,又试着向前走了几步,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穿过那看不见的屏障。 “好像出不去了。”她转头看向秋澄霁, 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什么情况…… “哎?” 秋澄霁的眼神起先迷茫了会儿,不过很快渐渐变得慌乱。 他试探着伸手抓住明鸢的手腕, 想把她拉过来,却感觉像是握住了一团虚无。 “姐姐……”他慌了, 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说完,门外传来一声粗鲁的喊声:“那小子!怎么还没出来, 真是磨磨蹭蹭的!” 外面的人等得有些久了, 终于开始催了。 在对方再次怒吼时,小小的秋澄霁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门外,不耐烦地吼了回去:“闭嘴!别催!” 他转回身, 猛地用力想将明鸢往外拉, 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焦急。 雨水滑落在他的发间, 他的眼眶有些红, 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 “你别吓我, 你,你一定能出去的!” 明鸢愣愣地看着他。 见半天离开不了,她也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或许她如今的活动氛围,只能在这个府邸中。 但这就奇怪了, 明明她的剧本应该是跟着秋澄霁一起走剧情的, 按理来说,她应该能跟着秋澄霁一起离开才对。 也不知道这游戏到底在发什么疯。 见秋澄霁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明鸢心里有些无可奈何。 “没事的。”她弯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能……暂时离不开这里了。” 秋澄霁摇着头,声音低哑:“不行……我不能留你在这里。” “笨蛋。”明鸢低低笑了一声,笑他此刻的倔强,“等我找到办法了,就去找你。” 她顿了顿,又柔声说道,“你啊,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门外催促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不耐烦的骂咧,秋澄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满是挣扎。 “去吧。”明鸢摆摆手,笑得轻松,“等着啦,我的手段可多了,之后还有机会见面呢。” “……那,那你保重。” 秋澄霁沉默了一会儿。 他最后还是低着头,似乎是有点不舍,但最终还是咬着唇,转身离开。 明鸢站在屏障内,目送秋澄霁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雨雾之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雨水顺着枝叶滴落,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的心情像这天空一样阴沉。 “就这么走了啊……”明鸢喃喃自语,转身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拖着步子往庭院深处走去。 院子里的秋千挂在老树下,木板边缘裂开了几道细缝,雨水浸湿了绳子,散发出一股潮湿的木头味儿。 她毫不在意地坐了上去,手抓着绳索,脚尖轻轻点地,秋千晃了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明鸢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雨点淋在她透明的身影上,却像是穿透了她一样,根本感觉不到湿冷。她撑着脸,愁眉苦脸地嘟囔:“接下来怎么办啊,这地方又无聊又破,我还能出去吗?” 三天时间里,她不是没有尝试过破解此处幻境。 刚开始她信誓旦旦,以为这不过是个幻境,专心寻找所谓的破阵境眼。 结果呢?找了个遍,别说境眼了,连点线索都没有。 到头来,她只能继续被困在这个谁都看不见她的地方,孤零零地转悠。 想到这儿,明鸢烦躁地晃起秋千,脚尖划拉着地上的泥土,发出细细的刮擦声。 她猛地躺倒在秋千上,手抓住绳索不放,晃悠了几下,感叹道:“这是什么破游戏,我的自由呢?” “检测到宿主剧情进度到达平台期,是否选择跳过当前时间段,直接进入两年后剧情?” 一道冷冰冰的机械声突兀响起,把明鸢吓得差点从秋千上滚下来。 她一个翻身坐起,瞪着眼四处张望,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系统在说话,“你吓我一跳,想干啥?” 系统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它将自己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检测到宿主剧情进度到达平台期,是否选择跳过当前时间段,直接进入七年后剧情?” 明鸢愣了几秒,随即猛拍大腿,有些激动,“还可以这样?太好了!快给我跳过!” 早说啊,她还以为她真的要被困在这个地方困着不知道多久呢。 “跳过当前剧情需付出代价。根据剧情设定,您的灵体被锁于府中的剧情将转化为对健康值的短期影响。” 系统不紧不慢地解释,“进入下一段剧情时,您的身体会出现虚弱现象,需自行恢复。” “行吧,虚弱就虚弱呗,反正还能恢复。”明鸢摆摆手,一脸不以为然,“我才不要在这里当透明人,多无聊啊!” “确认跳过?” “确认!”明鸢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的语气还透着点兴奋,“快快快,直接送我七年后,我倒是要看看那个小鬼两年后能长成什么样!” 系统沉默了几秒后回应:“跳转即将开始,请宿主准备。” 明鸢靠回秋千,闭上眼睛。 一阵温暖的光芒逐渐包围住她,庭院、秋千、雨滴都渐渐模糊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随着光芒散去,视野逐渐被黑暗笼罩。 明鸢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飘荡着,四周像是虚无又像是深海,温热的液体包裹着她,让她像是回到了未出生时母亲的腹中。 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身体随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浮沉,飘渺无依。 像是一片孤单的羽毛被抛入浩瀚的夜空。这种状态让她困意渐浓,甚至一度快要忘记了自己是谁。 可就在这种飘忽不定中,突然有一阵隐隐的刺痛从头顶传来。 刺痛逐渐扩散到全身,像是有人用无数根针在皮肤上细细地刺,逼得她猛然清醒了一些。 明鸢试图挣扎,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仿佛被重重的石块压住。全身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头胀得快要炸裂,鼻子也像堵住了一样,呼吸变得沉重又费力。 她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但手臂无力,指尖胡乱地在地上摸索着。 忽然,柔软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像是摸到了毛茸茸的地毯。 “嗯……” 明鸢低声哼了一下,终于费劲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得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她只能看到眼前隐隐约约的轮廓。 她现在应该是在某个房间里,这个地方似乎很宽敞。 明鸢听到一旁的炭火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香味儿,混杂着炭火的温暖气息。 躺在地上的少女尝试着挪动身体,却发现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像被绑上了沉重的枷锁。 挣扎了几次,发现都没什么用后,她索性躺平,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明鸢闭上眼睛,喉咙难受,只能在心中低声抱怨几句。 这是什么情况啊,说是会变虚弱,也没说会变成这个模样啊…… 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搞什么啊。 正当明鸢心里烦躁,准备放弃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她的耳朵动了动,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一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明鸢吃力地偏过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门口。 那身影逆着光站立,线条笔挺,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剑鞘上隐隐透着冷光。 门口的人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停在门口站了几秒钟。 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明鸢皱了皱眉,还以为对方看不见自己。 毕竟她还只是个灵体。 可就在她重新歪过头,打算无视来人,继续在地上咸鱼瘫时,那道身影忽然动了。 门口的少年迈开修长的步伐,目标明确,径直朝她走来。 明鸢有些懵了。 这人能看见她? 她的视线依旧模糊,但能感觉到来人走到她面前,俯下身,伸手将她虚弱的身体扶了起来。 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包裹住,明鸢的脸贴在对方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咚、咚、咚”,仿佛要将她震醒。 一道低沉而清冽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急切:“……明鸢?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热的手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似乎在感受她的体温。 明鸢眯着眼睛,勉强看清了一点轮廓。 少年眉目清俊,气质冷冽,眼中透着柔和与担忧。 他低头注视着她,脸庞近得让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你……”明鸢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虚弱地发出一声轻哼。 少年低头看着明鸢,眉头微蹙。 他的语气低沉,“别动。” 明鸢只觉得一股失重感袭来。 等再睁开眼,就见对方正小心地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 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冷松香,明鸢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以及稳重有力的步伐。 尽管脑子有点迷迷糊糊的,但被抱起来的瞬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手脚。 很快,她被轻柔地放到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松软的被褥立即将她包裹住,触感温暖而舒适,像是埋入了被晒得发热的棉花云朵当中…… 身体陷入那层厚厚的垫子中,甚至连她的指尖都感受到了一种蓬松的温暖。 很软……也很让人犯困。 这可比前段时间在那间小破屋子里,和秋澄霁挤在一间床上,要舒服得多啦。魔/蝎/小/说/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这才像恋爱游戏嘛 这场病来的来势汹汹, 明鸢起初还以为不过是小病一场. 尤其当时系统说了,她因为跳过剧情时间,所带来的身体虚弱是可恢复的, 所以她便没怎么当回事。 可没想到, 虽然她没有实感的疼痛,但病带来的浑身无力和头重脚轻却是实打实的。 每次稍微一动, 脑袋里就像灌了铅一样,重得让她连抬眼都觉得吃力, 甚至连简单地张嘴说话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明鸢时常只能躺着发呆,被秋澄霁以要闷出汗来的理由按在被窝里。汗出来了,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雨打湿的猫, 湿哒哒地蜷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算什么啊……” 明鸢在床上挪动了几下, 忍不住小声嘟囔,心里有些委屈,“不是说游戏里的身体虚弱就几天吗?怎么难受成这样。” 不过, 也并非全无安慰。 她在这次跳跃后醒来时, 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秋澄霁的屋子里。 好消息, 她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找对方了。 或许是因为到了其他人的府上, 所以这里的光景和她记忆中的景象已经大不相同。 眼前的房间宽敞明亮, 装饰精致大气, 几件上好的木质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檀香,连铺在地上的地毯都柔软得让人舍不得挪开脚。 最让她有些在意的,还是站在桌前帮她倒药的少年。 秋澄霁已经从当年瘦小的小男孩,长成了比她还高上一截的翩翩少年郎。 明鸢眼神微微发怔。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线条清晰的侧脸, 眉目之间带着些许冷淡, 却无端让她感到安定。 秋澄霁的一些小习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初见端倪,比如他现在的动作就和从前的他一样有条不紊。 十四五岁的少年将一碗温热的药端到她床边, 声音低低的,“起来喝药。” 明鸢撑起身子,秋澄霁则在一旁适时地用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一只手将药碗递到她唇边,动作十分耐心,“趁热喝。” 入口的药汤苦得让明鸢眉头一皱,她刚要抱怨两句,却见秋澄霁仿佛早已读懂她的心思,熟练地将另一块沾了蜜糖的小糕点递到她嘴边,“吃点这个,苦味会淡一些。” 这几天里,他没有问过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应。 似乎在他的世界里,她的存在天经地义。 无论是帮她擦拭额头的汗水,还是半夜起来为她调整被子,这些举动都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的那几日。 只不过,这次角色颠倒了。 明鸢心里感动归感动,却也忍不住自嘲一笑。 “之前我照顾你,现在变成你伺候我了。” 她小声抱怨着,眼里带着点无奈。 又几日后,她终于能勉强靠着床头坐起来了。 尽管头还是晕乎乎的,但能动一动手脚,已经让她觉得如释重负。 “感觉好些了?” 秋澄霁适时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过来。 今日的少年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袍,衣角裁得干净利落,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整个人显得既清爽又利落。 他将粥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动作轻巧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明鸢看着他,将身子往后挪了挪,靠在柔软的靠枕上,试图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但她刚一动,便被秋澄霁伸手扶住。 少年的手掌温热有力,对方轻轻托着她的肩膀,眼神淡淡地扫过她的脸,“别乱动,小心摔了。” “我没事儿……”明鸢笑着想摆摆手,结果动作刚做了一半,手又开始酸痛起来。 她放下手臂,无奈地咂舌,“行吧,听你的。” 秋澄霁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嘴角微微抿了一下。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粥碗,用勺子舀起一口清粥,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张嘴。” 明鸢愣了一下,看着他眼底那股毫不掩饰的耐心与温柔,心里突然有点别扭。 秋澄霁这副样子……让她莫名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这个时候的秋澄霁已经和之后拥有反派之名的他容貌上有着八分相像了,除了现在还略带了点青涩之外,明鸢瞧着他,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掐着她的脸口出狂言。 离得太近,她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 可对方那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所有倔强都压下去一样。 她最终还是撇了撇嘴,乖乖张开了嘴。 清粥温热柔滑,带着一股淡淡的米香,在她干涩的喉咙里流淌开来。 “味道怎么样?”秋澄霁一边舀下一勺,一边问道,语气里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还行吧。”明鸢含糊不清地回答,咽下粥后,她嘴开始痒了,又没忍住调侃两句,“不过你喂人这么熟练,是不是这几年偷偷练过?” 秋澄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随即少年低笑了一声:“是啊,之前有个人和我说,她照顾过我一次,我就得还她百倍的恩情,现在忘了?” 明鸢一听,挠挠头。 她有说过这话? 但秋澄霁都这样讲了,她顿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少女扭头装作没听见,嘴里却忍不住嘟囔两句,手指不自觉地互相搅动着,声音有些发虚,“哼,我,我那是教你怎么当个合格的小大人。” 秋澄霁没再接话,只是又舀了一勺粥,细心地吹凉后喂到她嘴边。 像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 喂完粥后,他将空碗放回桌上,又端来一碗温水,伸手扶起明鸢,让她靠在他的臂弯里。 温热的杯沿轻轻碰在她的唇边,身旁的少年柔声哄道:“再喝点水,润润喉咙。” 明鸢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般被照顾的感觉。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乖乖地张开嘴喝了一小口。 水温刚好,不冷不热,顺着喉咙滑下去,带来一阵暖意。 有人伺候就是好舒服啊…… 这才像恋爱游戏嘛! 秋澄霁见她喝完水,又细心地替她擦了擦嘴角。随后,他将她轻轻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又用手背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度,才安心地坐回到一旁。 “别乱想,乖乖躺着休息。” 他垂眸看着她,语气柔和,“这几天我都在,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 明鸢歪着头,盯着秋澄霁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忍住笑了。 “你现在过得挺好啊。” 秋澄霁微微一怔,低头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住得好,吃穿也不错,衣服也都是新做的,看起来挺贵。”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时不时还点点头,“以前的小秋澄霁可没这待遇呢。” 秋澄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袍,唇角牵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了拍明鸢身上的被子。 少年的语气平静:“确实,现在这些倒是都比从前好太多了。” 明鸢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垂下眼时那一瞬间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可刚喝完药的她此刻困意上涌,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 她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忍住,靠着枕头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秋澄霁见状,轻轻地替她拉高了被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温柔:“睡吧,等你醒了再说。” 明鸢含糊地“嗯”了一声,便彻底陷入了沉睡。 房间里重新归于安静。 烛火微微摇曳,将床上的人映得脸颊有些苍白。 秋澄霁站在一旁,看着明鸢熟睡的模样,眼神里却渐渐褪去了刚才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意。 他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寒玉,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现在过得好吗……” 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嘲讽和不甘。 突然,屋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秋澄霁眉心骤然皱起,脸上的冷意更加明显。 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全是厌恶:“烦死了,又来吵我,发什么癫。” 伸手拂了一下衣摆,少年调整了神色,目光掠过床上睡得安稳的明鸢,压下满腹的不耐,这才起身走向门口。 门被推开,外面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男子低垂着头,虽披着斗篷,但还是能看出神色间的恭敬。 甚至有些……惶恐。 他瞟了秋澄霁一眼,似乎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低声道:“公子,主上那边传话,请您过去一趟。” 秋澄霁打开门的一瞬间,冷冷地看了男子一眼。 可开口时,他的声音轻缓而温和,仿佛方才那股厌恶从未存在:“知道了,多谢。” 少年的声音如温玉般清润,态度也恰到好处,甚至带着几分令人放松的亲和。 但越是如此,那男子越显得拘谨,脚尖微微往后挪了一步。 秋澄霁抬眸瞟了他一眼,唇角微扬:“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男子闻言连忙低头拱手:“不敢不敢,公子。” 秋澄霁轻哼了一声,转身看了眼屋内的明鸢,眼底闪过一丝柔软,但仅仅一瞬便恢复了平静。 他带上门,转身步入夜色,举手投足间一派翩翩公子的风范。 明鸢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等她再次睁开眼,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暗中一切显得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风轻轻拨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动了动身体,浑身却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 虽然感受不到疼痛,但那种从内到外被掏空的虚弱感却实打实地折磨着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明鸢的脸上浮现一层薄汗,额前的碎发贴着皮肤,嘴唇干得像裂开的河床,瞧着隐隐发白。 第72章 你自己弄的伤? 想喝水…… 她张了张嘴, 想叫人过来,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完全不像她平时清脆的嗓音。 几声尝试下来, 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最后只能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明鸢心里涌上一阵无力感。 她忍不住在脑子里喊起了系统, 可无论她怎么叫唤,系统像是直接断线了一样, 毫无回应。 “这破系统,关键时候掉链子……” 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明鸢靠在床头叹了口气, 心里有些抓狂。 她舔了舔嘴唇, 只觉得唇瓣干得厉害。喉咙里像被火燎过一样,虽然没有痛感,但那种灼热和发干的感觉着实让她难以忍受。 “算了, 靠自己吧……” 她低声念叨着, 伸手慢慢掀开被子, 准备下床去倒点水。 明鸢缓缓把双腿挪到床边, 脚刚刚踩到地面, 一阵眩晕感便席卷而来。 她本能地伸手抓住床沿, 稍微稳了稳身子,才艰难地站起来。 脚下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身体每一步都像是飘着走,但她还是努力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 两步。 她尽量让自己靠近屋子一侧的桌子, 可刚迈到一半,身体失去了平衡, 腿一软,整个人直接跪坐在地上。 膝盖撞到地板的瞬间她没感觉到疼,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摊在地上,完全使不上力气。 “这都什么事啊……” 她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轻轻喘着气,试图再爬起来,可双手撑在地上也是软得不行。 她抬头看着桌子那一边的水杯,心里一阵懊恼,最后干脆坐在那里不动了,任由自己虚弱的身体贴着冰冷的地面。 算了,爱咋咋地吧。 她要摆烂了。 明鸢就这样半瘫在地上,背贴着冰冷的地板,浑身虚软得像是一块被雨水泡透的棉絮。 躺得久了,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烧得厉害。 耳边的风声渐渐远去,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空荡荡的静谧,明鸢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醒着还是睡着了。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入这份恍惚之中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并不重,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一阵轻轻的衣料摩擦声传来。 “明鸢?”秋澄霁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紧张从门口传来,低沉的嗓音因为快步而带着些喘息。 他推门而入,目光一扫便捕捉到了地上的她,顿时脸色一变,脚步几乎是带着风地冲了过来。 他蹲在她身旁,目光从她苍白的脸庞滑过,最终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手掌抖了一下,他伸手试探性地触了触少女的肩膀。掌心所感受到的,是她微微发热的皮肤,以及无力动弹的身体。 “你这是怎么了……” 秋澄霁的语气里多了一些慌张,他一手扶着明鸢的肩膀,另一只手试探着贴在她的额头上,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烧成这样。”他低声喃喃着,抬头看了看周围,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明鸢费力地睁开眼,模糊中看见了秋澄霁的脸。 那张曾经稚嫩的面庞如今多了一份凌厉和成熟,他深深蹙着眉,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焦急、心疼,还有一丝隐约的愤怒。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的低哼。 “别说话。” 秋澄霁的语气有些压抑,像是怕吓到她,又像是在压制自己的情绪。 他迅速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随后动作熟练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少年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背和膝弯将她抱起,他的怀抱稳而温暖,明鸢的耳朵贴在他身上,还能听到对方胸膛里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迷迷糊糊地被放回了床上,被软绵绵的被褥包裹着,四周的温暖渐渐驱散了那种冰冷感。 秋澄霁熟练地帮她掖好被角,又在床边半蹲下来,略微抬头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无奈。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对方叹了一口气。 一道很轻的声音飘入自己耳中,“你到底想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 明鸢只觉得一阵安心涌上心头,迷茫地眨了眨眼,却说不出话来,没多久又渐渐闭上了眼睛。 “……” 秋澄霁看着她安静的脸庞,低叹了一声,伸手替她把凌乱的发丝理到耳后。 随后,少年站起身,朝门外吩咐了几句,让人去煎一碗退热药来。 他回到床边,静静地看着明鸢,手指捏了捏自己微微发白的指节。 屋内烛光摇曳,他的脸上阴影与光亮交织,神色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 之前那段清醒的时间似乎真的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之后的每一天,明鸢的意识便像沉入了一片浑浊的水中。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床上躺了多久,只知道脑袋沉沉的,像是被厚重的云层压住,思绪被切成一段一段的空白。 偶尔能够听到秋澄霁的声音,那些絮絮叨叨的话语如同流水般在耳边划过,但她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起初,秋澄霁也只以为这只是普通的风寒。 他细心地照顾她,每天熬药喂水。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可明鸢的情况却没有任何改善事,他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次,他特意让下人进屋,试探对方能不能看见床上的人时,瞧着下人茫然的眼神,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看来现在还是和之前一样。 这世上依旧只有自己能看到明鸢,她依然是灵体般的的存在。 而这种甚至无法求助医师的状况,也让他第一次有些无计可施了起来。 这个夜晚,明鸢又一次清醒。 屋外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桌上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在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屋子里朦胧的轮廓。 窗户开了一条缝,凉风顺着窗沿钻进来,带来夜晚独有的湿冷气息。帘子被吹得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影子,在地面上如同水波一般扩散开。 她这是睡了多久…… 明鸢的眼睛慢慢适应了昏暗的环境,视线落向灯光聚集的地方。 在桌旁,一道身影正低头翻阅着什么,时而提笔在纸上写下什么,动作专注。 那人身穿一身暗色长袍,黑发被随意束起,垂下几缕落在耳侧,眉眼在灯光下掺杂着隐约的疲惫感。 “秋澄霁……”她的嗓音沙哑得像破旧的竖琴,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声。 握笔的少年听到动静,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床上。 他的眼神闪过一瞬的惊喜,随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她床边。 “你醒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怎么了,是不是想喝水?” 明鸢微微点头,他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她的身体,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慢点,别急。” 喝完水后,她靠在他扶着的臂膀上,喘了几口气,勉强恢复了些力气:“你在干嘛?” “……” 秋澄霁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答。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像是掺杂了无奈与焦虑,最终低声说道:“……在翻书,看看有没有能解决你这种情况的办法。” 明鸢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啊。 她对她身体的情况掌握的七七八八,现在这副虚弱的模样无非就是系统带来的副作用,什么药都没用,过几天就会自己好了。 但她不能直接和秋澄霁说自己有外挂,只能告诉对方不必在意,自己体质特殊,再躺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可秋澄霁闻言,眉间的皱纹却没有舒展,反而更深了些。 少年那张紧绷着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抹不信任,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没有反驳她的话,但眼底那种焦虑和无奈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明鸢见他不语,也不再多说,只是闭了闭眼,想让自己再缓一缓。 过了一会儿,她耸了耸鼻子,突然皱起了眉头。 一股奇怪的味道突然在她鼻尖环绕。 “秋澄霁……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 鼻尖嗅到那股血腥味时,明鸢的话已经出口。 她下意识地看向秋澄霁,发现对方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的半边脸隐没在昏黄灯光投射不到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晦涩不明。 少年垂下眼帘,语气淡淡:“没事。” 可明鸢盯着他,觉得他在掩饰什么。 此刻她难得清醒,虽然还是虚弱得厉害,却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有了点精神,身体总忍不住想多动两下。 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让我看看?” 她动作很轻,可秋澄霁的眉头瞬间皱起。 少年整个人像被惊到似的,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显然不太想让她碰触到。 明鸢愣了一下,突然板起脸,声音重了几分:“你别动,让我看看!” 秋澄霁抿紧嘴唇,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想说点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他沉默片刻,似乎是顾忌她的身体状况,终究没挣开她的手,像极了带着几分不情愿的服从。 少年低声道:“你别乱动。” 明鸢没有理会他的抗拒,动作有些吃力地伸手掀开他的衣摆。 一瞬间,映入她眼中的,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 这些伤痕有新有旧,深浅不一,布满他的侧腰和胸膛,甚至延续到肩膀处。每一条都像刀割般刺目,分布得极其凌乱,却又显然不像是来自外人的攻击,倒更像是—— 他自己弄的。 第73章 我背你。 “这是怎么回事?”明鸢怔怔地看着那些伤口, 声音微微发颤。 秋澄霁垂下眸,手指慢条斯理地拉回衣摆,动作平静而冷淡,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低声道:“没什么事, 别管了。” “秋澄霁!” 明鸢咬住下唇,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抖。 她强撑着坐直, 想看清楚他的脸,但头脑的昏沉让她视线有些模糊。 心猛然收紧, 明鸢看着眼前的人。 明明已经长大了,也变强了,可这副遇到事情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却让她想起了过去那个小小的秋澄霁。 这被人欺负却还装什么都没发生的神态, 简直和从前的他一模一样。 想骗谁呢。 她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指尖微微发颤。 眼眶莫名酸涩得厉害:“你……你怎么能这样?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明鸢低声说着,声音里藏不住的难受, “我好担心你, 你知道吗?” “……担心我?” 秋澄霁的动作僵住了。 也不知道为何, 少年原本淡漠的神情似乎被缓缓撕裂。 他眼中浮现出一瞬间的水光。少年怔怔地看着她, 眼里出现了一种与他平日毫不相符的脆弱。 仿佛一只刺猬被轻轻拨开了刺, 露出柔软的内核。 果然, 就算秋澄霁现在再装得怎么厉害。 本质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明鸢想。 他薄唇轻启,低低地问:“……真的吗?” 明鸢看着他那双眼睛,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她摇摇头, 又重重点了点头, 眼神灼灼:“真的。” 秋澄霁喉结动了动,眼中的神情复杂。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明鸢见状,抬手轻轻拂过他的侧脸,声音柔了些许:“秋澄霁……你不要总是这样。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少年垂下眼。 许久后,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像是回应,又像是自言自语。 * 将明鸢轻轻安置好,低声哄着她入睡,直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后,秋澄霁才缓缓起身。 拉好被子,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屋外月色如霜,风声微微。 少年站在廊下,抬头望了望夜空。 一阵低沉的振翅声由远及近,他偏过头,就见一只灰羽斑鸠稳稳落在不远处的木栏杆上。 它身形修长,胸前灰白色羽毛泛着淡淡的银光,脚爪上一根细绳系着卷起的信筒。 信筒极小,雕刻着繁复的纹路。秋澄霁将手伸过去,那鸟仿佛通灵一般,没有半分抗拒,安静地让他取下信筒,随后扑腾着翅膀飞入夜空。 “终于到了……” 他拧开信筒,从中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那纸半透明,触感滑腻如绸,微微泛黄。展开后,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药草香气。 信上只寥寥几笔,墨色沉稳: “三日后,过时不候。” “……” 秋澄霁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许久,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将信件收入袖中,身体微微松懈了些,长长吐出一口气。 银白的月光从乌云间透出,洒满整个庭院。风声渐起,树影摇曳,远处的灯笼开始一盏一盏地熄灭,黑暗逐渐吞噬了四周。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影融入夜色,像一座静默的雕像。夜风拂过,冷意沿着衣衫的缝隙爬进肌肤,他却仿佛未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滴答”声从不远处传来,极轻极细,却异常清晰。 “滴答……滴答……” 声音仿佛近在耳畔。 像从黑暗中蔓延而来,仿佛什么湿润黏腻的东西正潜伏着靠近。 “……嗯?” 这点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十分明显。 秋澄霁立刻回过神来,少年微微皱眉,耳朵动了动,却分不清声音的来源。 四周黑沉沉一片,唯有月光洒下的地面泛着清冷的光泽。 他缓缓低头,视线扫过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发现一片暗色的痕迹正逐渐扩大。 血。 深红色的液体顺着青石板的纹理蜿蜒着,形成细细的流线,像蛇般缓慢地爬向远处。 而滴答声正是它落下时发出的动静。 秋澄霁愣了愣,他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 指尖所触及的皮肤湿漉漉的,冰冷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渗进衣领。 他慢慢地把手收回到眼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掌心的模样—— 血迹深红,浓稠得发亮,顺着掌纹缓缓滑下,凝成一滴滴坠落在地,发出微小的声响。 少年眼神微动,又抬起另一只手按向胸口,指尖压在衣衫上时,触感湿冷而黏腻。 低头看去,那身深色的衣袍正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 滴答声越来越快。 他的手缓缓滑过胸口,又摸向腹部和腰侧。 布料下方尽是湿漉漉的血液。 一瞬间,寒意刺骨。 秋澄霁盯着掌心,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啊……原来是我在流血。” 他垂下的眼眸深不见底,半晌才低低自言自语,“差点忘了,还得去拿药。” 手从胸口滑落,袖子遮住了那片刺目的血迹。 他转身迈开步伐,脚下像是踩着一片冰冷的血海。 血腥味越发浓烈,风中夹杂着一丝腥甜。 他身后带血的脚印缓缓消失在夜色中,只剩下夜晚的风声在空荡的庭院里回荡不止。 * 明鸢撩起一截车帘,微凉的晨风夹着新鲜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连日来病榻间的沉闷。 蜿蜒的田间小路,路旁野草丛生,目光所及之处的草地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远处是连绵的山脉,山顶隐约笼罩着一层淡薄的雾气,随着阳光的升起渐渐散去。 偶尔有几只她叫不上名字的雀鸟从空中掠过,叽叽喳喳地鸣叫。 马车内的布置简单,车厢虽不宽敞,但铺着一层厚实的软垫。靠墙的位置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竹编篮子,里面装了些干粮和水壶。 明鸢放下帘子,靠着车厢,有些无聊地翘起腿。 这里景色美是美,看久了好像就有点腻了。 如果能下去玩一圈,说不定她还有点兴趣呢。 今日天刚蒙蒙亮,她还没睡醒,秋澄霁就直接将她从床上摇了起来。 对方告诉她,他已经联系到了一位传闻中非常厉害的医师。这位医师据说有着阴阳眼,可以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说不定能瞧见她,从而对症下药。 明鸢本想拒绝,心里实在不愿意折腾。 毕竟她自己的身体,谁都不能比她还清楚吧! 然而秋澄霁的态度却格外强硬,甚至连她耍赖的机会都不给。 一番僵持之后,明鸢泄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和头小牛犊似的。 出去就出去! 反正她在床上睡了那么多天了,现在到外头透透气、晒晒太阳,怎么都比继续困在屋子里强。 马车一路出了城,向郊外驶去。 阳光愈发明媚,郊外的空气清新,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马车辘辘的车轮声和鸟儿清脆的鸣叫交织在一起,听着让人心情都舒缓了不少。 草丛里时不时有小动物窜过,动作带起一阵沙沙声。 车厢的空间有限,明鸢一个人坐在里面,靠着软垫吃旁边的零嘴。 秋澄霁则坐在前头,和车夫一同御马。 隔着木质车厢,偶尔能听见他和车夫的低声交谈,但明鸢试着竖起耳朵,却听不太清具体的内容。 没过多久,马车突然猛地一顿,车厢微微晃动了一下,弄得明鸢差点没坐稳。 外头传来秋澄霁一声低喝:“嘘——停下!” 少年的声音清晰而急促,带着些许不悦。 嗯? 又出什么状况了? 明鸢愣了愣,放下手中的零嘴,抓着帘子掀开一小片,探头往外看去,嘴里喊着:“怎么了,怎么突然停啦?” 外头没立刻回应,明鸢又把头往外伸了点。 这回,她倒是听到外面传来秋澄霁低低的声音。对方不知道在和谁说着什么,语气含着一丝烦躁。 她听得不清楚,只能重新坐回去。等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帘子突然被掀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抓住帘角,将整个帘子挑了起来。外头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车厢,明鸢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光线的映照下,那双手修长却不算苍白,掌心隐约有些薄茧。 她顺着手往上看去,便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少年立在光影交错间,背后的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得修长。他的面容白皙,略显冷峻,黑发微微垂落在眉梢,眉眼低垂时带了点莫名的疏离感。 薄唇轻抿,略微下沉的嘴角似乎透露着些不耐,但看到她那一刻,却又变得稍显柔和起来。 秋澄霁打量了一眼明鸢,见她面色稍有红润,眼神清明,状态比之前好上不少,这才抬手朝她伸了过去:“前面的路出了问题,山上的石头滚下来把官道堵了,马车过不去。” 明鸢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掌心与他的触碰间,她感受到对方手上的凉意,但却稳得让人意外。 她抬眼问道:“那怎么办?” 秋澄霁转过身去,微微俯身,伸手一带。 明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轻轻扯离了马车的座位,整个人失了重力似的向前一倾。 眼前一晃,她便趴在了秋澄霁的背上。 少年低下头,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腿弯,将她往上轻轻垫了垫,另一只手稳稳地扶在她的膝盖下。 明鸢的脸贴着他的肩膀,吸吸鼻子,还能闻到他身上混杂着青草和淡淡铁锈气息的味道。 “车留在这,我背你上山。” 第74章 背上的肉都被你捏青了。 秋澄霁稳稳地背着她往山上走去。 山路很窄, 两旁是高大的树木,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 阳光从叶隙间洒下来, 斑驳的光点跳动在地面上, 偶尔有几只鸟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发出短促的鸣叫声。 明鸢趴在他的背上, 侧脸靠着他的肩膀,视线掠过少年修长的脖颈, 落在周围的景色上。 她看着那些被风摇曳的树枝,忍不住感慨道:“前两天还看你愁眉苦脸的,今天就这么果断, 居然能陪我上山。” 秋澄霁低头扫了一眼脚下的路, 懒懒地哼了一声,像是不屑于回答。 见秋澄霁不理她,明鸢撇撇嘴。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你又开始臭脸了……不过, 也不知道那个医师是什么来头。” 秋澄霁淡淡地回道:“我也不认识, 不过听说很厉害。” “有多厉害啊?”明鸢故意拖长声音。 “多厉害不知道, 反正传言倒是挺唬人的。”秋澄霁呼出一口气, 语气依旧平静, 像是在随口敷衍。 明鸢“哦”了一声, 趴在他背上的手下意识动了动。 少女的指尖戳了戳他肩膀:“那这人是不是仙风道骨?会不会还长着一副白胡子?” 秋澄霁听着她调侃似的话语,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没回答,突然脚下一顿, 身子往旁边微微一晃, 惊得明鸢“哎呀”一声,连忙双手攀紧了他的肩膀。 “秋澄霁!”明鸢瞪他, “你干嘛?!” “腿滑了一下。”他语气漫不经心,脸上却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愉悦。 对方现在这动不动就喊喊闹闹的样子……比起前几天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她,让他此刻心安了不少。 “滑你个大头鬼!”明鸢不知道秋澄霁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气得用额头轻轻磕了对方一下,却不敢太用力,怕真把他给惹急了摔自己下去。 秋澄霁却像是没事人一样,重新稳住脚步,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明鸢一边气鼓鼓地瞪他,一边又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哼,也就只敢背后做些小动作故意惹她了。 要他真脚滑了,她瞧着秋澄霁或许还要自己当人肉垫子,怎么的也不会让自己摔下去呢。 这家伙…… 倒是和他长大后那有些欠人揍的性格一样。 也就是前几天自己没精神,他才正常一点罢了。 山路渐渐陡峭起来,明鸢能感觉到他背着自己时步子比之前沉稳了许多。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累不累?要不……我下来走两步?” “不累。”秋澄霁头也不回,回答得干脆利落。 “真的?”明鸢声音里带着点怀疑,指尖又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嗯。” 他依旧不疾不徐地答了一声,脚步没有一丝迟疑。 明鸢趴在他背上,心里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低头看着他修长的脖子和侧脸,脸贴在对方肩上,嘟囔道:“那你可别把我摔下去,不然,不然我就赖你一辈子。” “……行啊。” 秋澄霁微微侧了一下脸。 少年嘴角微扬,语气里透着一丝戏谑,“反正你赖着我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多一辈子也没什么区别。” “嗯?” 明鸢趴在他背上,脸贴着对方的脖颈,闻言哼哼两声。 “哪有赖着你很久……明明就只有这几天。” “哪止啊,之前……” 秋澄霁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少年的眼中浮现茫然的神色。 是啊,对方赖着她的时间算起来,也就这几日罢了。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呢? 这感觉和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明明之前从未和这人见面过,他却觉得倍感熟悉,甚至能喊出她名字来时的那次一样。 而且……在她面前。 不知为何,他总忍不住想逗弄一下对方,看着她朝着自己发脾气,让他心里总有种难说的满足。 这是他在其他人身上所感觉不到的。 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 “之前什么?”见他说一半就沉默,明鸢有些好奇地歪了歪头,“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怕说了你又不开心。”秋澄霁“呵”了声。 “你这人!”明鸢又羞又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这样!” 天空那一轮悬日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来到地上行人头顶的正上方,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 正午的太阳微微有点晃眼,明鸢被晒得闭上眼睛,整个人缩了缩,话也慢慢变少了点。 还好现在不是夏日,不会热得人难受。 秋澄霁背着明鸢一路往前走,但没多久,前方的路越来越难走起来。 杂草丛生的窄小山路渐渐变成了裸露的岩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风从下方呼啸而来,带着一股寒意。 明鸢趴在秋澄霁背上,忍不住往下瞄了一眼,顿时一阵头皮发麻:“这……怎么走啊?” 秋澄霁停在一处狭窄的平地上,抬头打量了一下前方的岩壁,随口道:“路没了,要攀上去。” “攀上去?” 明鸢瞪大了眼睛,连忙摇头,“我不行!太高了!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秋澄霁侧头看了她一眼,唇边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掉下去的话,我就把你垫在下面。” “你!” 明鸢气得瞪他,但下一秒又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衣领,低声嘟囔,“我说真的,这么陡,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秋澄霁轻嗤一声,握着她的小腿肚往上又颠了颠,身体一抖,示意她抱紧自己,“抓紧了,不然真掉下去,我可不会再捡你。” 明鸢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环住他的脖子,双手紧紧扣住。 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能清楚地感觉到少年的肩胛骨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甚至连他的体温都透过衣衫传了过来。 “别那么紧张,闭上眼睛就好了。” 秋澄霁似乎对她的紧张有些无奈,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动作却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 少年伸手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试探着用力,将她背着慢慢往上爬。 岩壁的石块冰凉粗糙,手上时不时会蹭到尖锐的棱角。风在耳边呼啸,带着几分阴冷。明鸢趴在他背上,几乎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紧紧闭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 “秋澄霁……你慢点啊……”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连身子都不敢动一下。 “我知道。”秋澄霁语气不咸不淡,但脚下的动作却比刚刚慢几分。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后贴得紧紧的明鸢,忽然嘴角微微勾了勾:“你刚刚不是说想自己下来走吗,要不,现在你下来自己爬?” “你想都别想!” 明鸢立刻抬头,双手更加用力地环住他的脖子。她的鼻尖不小心蹭过他的侧脸,带起一阵微微的痒意。 她像是赌气般的,搂脖子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我才不下来呢。” “……”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秋澄霁愣了一下,随后,在明鸢没发现的地方,他发下的耳尖悄悄染上一抹红。 少年动了动喉结。 他抬手,微微挪了挪身上人的位置,让她能坐得更稳一些,嘴里低声哼道:“麻烦死了……” 明鸢听到他的抱怨,心里忍不住有些委屈。 她早说了,自己没什么事。 明明是秋澄霁自己放心不下,硬要带她来求医。 她有什么错嘛! 明鸢磨磨牙,想对秋澄霁做个鬼脸。但又觉得对方也是为了自己好,且他还背着自己爬这么陡的岩壁,看着确实不容易,最终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更加小心地抓紧了他。 攀爬的路漫长而艰难,但秋澄霁却始终没有丝毫松懈。 他的手紧紧抓着岩壁上的石块,脚下每一步都踩得无比稳妥。偶尔他会停下来,微微喘息几下,然后继续背着她往上爬。 明鸢趴在他的背上,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听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她轻声说道:“秋澄霁……” “嗯?” “你别逞强啊,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去。” 秋澄霁闻言顿了顿。 少年低头瞥了她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这话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我什么时候让你觉得我会逞强了?” 明鸢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趴在他背上,看着他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悬崖就算再怎么陡峭,也终有爬完的时候。 等秋澄霁终于背着明鸢爬到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时,他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将背上的人放下来。 少年的额角微微沁着细汗,他扭了扭手腕,靠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灌了一口水。 明鸢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大口大口喘着气。 虽然她不用爬悬崖,但趴在秋澄霁背上,看着脚底的深渊,还是给她在心里造成了许多压力。 现在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段堪称酷刑的时间,她缓了缓,才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如今整个人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后怕。 过了片刻,她突然伸脚踢了踢秋澄霁的腿,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活下来了!我还以为这次真要交代在山里了呢!” 秋澄霁低头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挑了挑眉。 少年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没忍住伸了个懒腰。 活动了一下被明鸢压得有些酸软的肩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故意将衣服往下拉了拉,给她看自己的身体。 “你是活下来了,可我背上的肉都快被你捏青了。” 第75章 命苦啊—— “这, 这……” 明鸢一听,连忙缩了缩脖子,脸颊微微一红。 她这不是太紧张, 手里忍不住想捏点什么东西嘛。 瞧着当时秋澄霁路上一身不吭的, 她还以为对方皮实,一直没什么感觉呢。 没想到他一直知道啊。 知道自己理亏, 明鸢总归有点不好意思。 但面对秋澄霁,她总有点不太想在对方面前服软, 出口时语气上带了点不自然的硬邦邦:“那还不是因为你说得轻松,谁知道这路会这么难走!” “啧。”秋澄霁懒得跟她争,只是低头拍了拍衣袖上的灰, 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没喝过的水囊, 扔给她,“喝吧,别一会儿又喊渴。” 明鸢手忙脚乱地接过他丢过来的水囊, 拧开盖子狠狠灌了几口。冰凉的泉水滑过喉咙, 带来几分清凉。 她抹了抹嘴角, 看着眼前不远处一条蜿蜒的小路, 兴奋地挥挥手:“快走吧, 终于有路了, 总不能再遇到什么糟心的事情了吧?” “应该吧。”秋澄霁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袖,“前面路挺平的,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能自己走吗?” “嗯嗯。”明鸢忙不迭点点头。 她也想活动一下呢, 就这样沿着这条路爬爬山也不错。 明鸢想得很好。 可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就听见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秋澄霁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顺着声音望过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又来了。” “啊?” 明鸢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僵住。 原来前方小路的两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蜂窝。蜂群在路上盘旋,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不走了!” 明鸢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秋澄霁的胳膊开始撒娇,之前那股在他面前怎么都要端着的小架子被她全部抛到脑后,“秋澄霁,我真的走不动了,这种地方还能不能让人活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嘛——” 秋澄霁低头看了她一眼。 少年似乎是有点想笑,他偏过头不去看,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不自觉遮住唇角。 “不走可以,我把你留在这里,回去告诉那个医师,他的病人被蜂群叮死了。” 说是这么说,但秋澄霁却任由明鸢抱着他的手臂。 “你!”明鸢气得一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撒手,“那怎么办嘛,总不能真让我被这些蜂给吃了吧?” 秋澄霁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少年沉吟片刻,弯下腰抓起一块石头,用力朝蜂窝砸过去。 蜂群顿时炸开,朝着另一个方向四散而去。 “快走。”秋澄霁拉起明鸢的手,将她半推半扶地带过那片区域,眼底隐隐带着一丝好笑,“下次再敢乱说丧气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鸢被他半拽半扶地跑过蜂群所在的小路,回头看了眼逐渐安静下来的蜂窝,忍不住撇嘴。 “还好这次没被叮,不然我可真要哭了。” 秋澄霁懒得搭理她,只是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嘴里低声笑骂了一句:“你要是敢哭,我就拿蜂蜜堵你的嘴。” 路上的险境仿佛永无止境,明鸢都快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误闯了什么迷障。 蜜蜂挡路过后,两人又在路上被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河,可在过桥时,桥木不知为何突然散架,给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二人摔得浑身湿了个透。 刚喘口气,火光又突然从路旁的林间冒了出来,烧得干枯的树枝噼啪作响,他们不得不手忙脚乱地躲避,身上蹭了不少灰黑的焦痕。 更糟糕的是,走到一片山间草地时,竟然窜出几只体型堪比山羊的獾,龇牙咧嘴地追着二人不放。 明鸢吓得一边惊叫一边死死抱着秋澄霁的脖子,连脚都不敢伸出去。 他没办法,只好一手抱紧明鸢,一手挥舞着随手捡来的树枝驱赶那些獾,身形踉跄,却倔强地没有停下。 等他们终于踏上山顶时,两人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 秋澄霁的衣摆被火星烧出了几个小洞,袖口沾满了草汁和灰土。而明鸢更是灰头土脸,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也散了,几缕头发贴在额头,看着格外滑稽。 走到一半,明鸢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了,最终还是乖乖趴回秋澄霁背上。 “真是的……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灰,脏死了。” 她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有些嫌弃,但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回去再洗。”秋澄霁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你别乱动,抱紧我。” 山顶的风景倒是与这一路的艰难形成了鲜明对比。 视野开阔,青山碧野一览无遗,风带着高处特有的凉意轻轻吹过,让人略微喘匀了气。 而在最中间,一间古朴的木屋静静伫立着。屋前是一片开垦得井井有条的草药田,清香四溢。 田间还搭着几架藤蔓,挂着零星的果实。 显然是人为精心栽种的。 明鸢费力地抬起头,看了看那间屋子,又转头看向秋澄霁,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这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 说完,她没等秋澄霁回答,就一头埋进他脖颈里,声音闷闷的,“那个医师也太能耍大牌了,住得这么远。” 秋澄霁微微侧头,正好瞥见她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嘴角挑了挑,带着几分苦中作乐的调侃。 “不耍大牌,怎么衬得上他的名气?” 他虽然语气轻松,但脚步却明显沉了许多,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倦怠的拖沓。 少年背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衣料,步伐也不如之前那样稳健,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坚持背着她一步步走到屋前。 “到了。”秋澄霁站在门前,轻轻喘了口气,声音低哑地说道。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肩膀的姿势,将明鸢往上托了托,似乎是怕她掉下去。 门前的木制门环微微晃动,似乎在邀请他们进去。 明鸢抬起头,眼神迷茫地看了看眼前这片草药田,然后又低下头靠在秋澄霁的肩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秋澄霁没说话,只是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别哼哼唧唧的。” 推开那扇木门,屋内的场景映入眼帘。 与外面朴素的草药田不同,这里显得意外的干净整齐。靠墙摆放着几排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医书和草药罐。 中间的木桌上堆放着几株新鲜采摘的药草,淡淡的药香混杂着木屋特有的清新气息。 再往前走几步,他们便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桌旁专心致志地磨着药草。 青年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长袍,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一双线条分明的手腕。这人眉目清秀,带着几分温和的书卷气息。 与他们想象中的高深莫测的老医师完全不同。 明鸢微微愣住了。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她没多想,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不会是骗子吧……” 她的声音虽然低,但显然没能逃过那人的耳朵。 年轻的医师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她,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都进屋了,还当着我的面说坏话,是不是不太好啊?” 说坏话被人逮了个正着,明鸢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话一出口,她又猛地意识到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惊讶地问道:“你……你能看见我?” 医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开口:“怎么?难道我应该看不见你?” 明鸢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脑海里乱成一团,一边是惊喜,一边是不可置信,还有一丝隐约的警惕。 这人什么来头? 除了秋澄霁之外,他是第二个能看见自己的人…… 秋澄霁倒像是有些见怪不怪。 见她愣在那里没动,少年微微皱眉,将她从背上扒拉下来,等她站好后低声说道:“愣着干什么?不是要看病吗?” 明鸢回过神来,抿了抿唇,走上前去。 那年轻医师已经站起身,拉开桌旁的椅子。 见她拘谨,青年笑了,示意她坐下:“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嗯。” 明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他的目光中落座。 医师走到她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的脉上,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有点意思。” 明鸢听他这么说,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问:“什么有意思?” 医师没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低头从旁边的药架上取下一本书,翻了几页后才缓缓说道:“你的情况,的确有点特别。不过嘛……” 他抬起眼,目光在她和秋澄霁之间扫了一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秋澄霁微微眯眼,语气不善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医师笑了笑:“我先开几副药。” 他转身开始在草药堆里挑拣,一边挑一边问明鸢:“最近有没有觉得特别虚弱,或者时不时会感到头晕眼花?” 明鸢老老实实地点头:“有,而且还经常感觉全身无力。” “嗯,”医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挑好的几味药草放到一边,回头对秋澄霁说道,“你先帮她抓几天的药,回去好好休养,等身体稍微恢复一点,再来找我。” “你这病不是自然得的吧,过段日子就好了。不过喝了我的药,之后身体能轻松一些。” 明鸢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里虽然还有些疑虑,但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说的确实没错,自己的病过段时间就能好。 如果这药能缓解她现在的难受,那这趟来得也不算吃亏。 第76章 拉到极限的弦 明鸢转头看了一眼秋澄霁, 发现对方的脸色依旧阴沉,但眼中的担忧却稍微缓和了一些。 空气里弥漫着药草的香气,屋外的风声依旧轻轻吹过。 拿完药, 那位除了长相年轻, 其余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医师抓药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看向秋澄霁。 青年的目光明明很平静, 却带着一种让明鸢觉得有些说不清的玩味。 明明自己才是病人,可显然比对她, 青年比较在意的其实另有其人。 “明家的魂体……”医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话的语调轻飘飘的,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戏谑, “我没想到, 你会带她来找我看病。” 嗯? 这个什么魂体,说的是她吗? 明鸢怔了一下,心里一时转不过弯, 疑惑地看了看秋澄霁。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什么, 医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他的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的心魔最近略有压抑不住的迹象啊, 需要我顺便帮你看一下吗, 这条……家养的野狗?” 话音刚落, 一阵风猛然掀起, 吹得桌上的药草四散而落。 明鸢眼前一花,等她回过神来,就见秋澄霁的剑已经抵在了医师的脖子上。 剑锋泛着冷光,距离那张温和的笑脸不过一寸之遥, 连皮肤的温度都仿佛能感受到。 “喂!”明鸢被吓了一跳, 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秋澄霁, 你干嘛?” 秋澄霁的脸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可怕。 他低着头,眼神阴鸷而冰冷,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像是一只随时都会扑上去撕裂猎物的猛兽。 而那医师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青年反而抬手轻轻拨了一下被剑锋蹭落的几缕碎发,目光淡淡地和秋澄霁对上,似笑非笑:“怎么?我说错了吗?” 明鸢快吓死了。 她很想上前堵住这人的嘴。 没看到秋澄霁都生气了吗! “你想干嘛!”她有些气急败坏,“闭嘴,你别说了!” 秋澄霁没有说话,手腕微微一动,锋利的剑锋贴着医师的脖颈滑了一下,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再敢多嘴,我不介意让你闭上嘴。” 空气瞬间凝滞,明鸢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局面像是一根拉到极限的弦,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断裂。 医师依旧维持着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对方轻笑了一声,侧过脸看了一眼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剑。 “你还是这么爱动手,怪不得他们说你难驯不服。”他话音一转,又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不过,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看看吗?毕竟,你的心魔……” 秋澄霁的瞳孔一缩,剑锋忽然再往前压了一分。 鲜血从上面缓缓溢出。 似乎没想到他真会动手,医师的笑容微微僵了片刻,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没有再说话,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微微后退了一步。 “好吧好吧,我闭嘴。”他耸了耸肩,语气中却依然带着几分调侃,“别那么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 明鸢皱着眉,看了看秋澄霁,又看了看医师。 她什么都没听懂,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她很清楚,这人绝对是故意激怒秋澄霁的。 秋澄霁好,他坏。 明鸢冷着脸,连桌上的草药都懒得再看一眼,径直拉住秋澄霁的手腕,语气里带着几分气恼。 “什么人啊,故意说这些无厘头的话,不知道想干嘛。我们走,不求他了。” 秋澄霁没有动,手腕下意识地绷着,剑还紧握在手中,锋利的寒光映得他半边脸都晦暗不明。 他垂着眼,睫毛微颤,眼眶微微发红。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手指却克制地没有继续用力。 少年的目光落在地上,情绪像风暴般翻滚,周身的压迫感几乎要冻结空气。 见他不动,明鸢再次拽了拽他的手拉他一下。 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他的皮肤上,秋澄霁呆了呆,像是从极深的情绪中被人硬生生拽出来,终于回过神来。 少年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握着自己的那只纤细的手,又瞥了眼手中的剑,下意识将剑收了起来,免得误伤到她。 “……嗯。”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轻笑。 两人回头,就见那医师漫不经心地从桌旁走过来,手里抱着一堆刚才挑好的草药,动作随意地将它们一股脑塞进明鸢怀里。 “来都来了,这些东西你们拿着吧。” 他说得随意,脸上挂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刚刚故意挑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明鸢被塞得一愣,怀里的草药险些掉下来。 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挥挥手,语调轻快:“行了,送客。快走吧,你们会不会用就看造化了。” 秋澄霁没说话,目光冷冷地扫过他,喉结动了动,似乎还有些话没出口。 但还未等他开口,那人便一边笑着,一边将两人往门外推:“别太感谢我,毕竟……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明鸢被推出门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怀里塞满的草药,有些无语地嘟囔:“这人搞什么啊,故弄玄虚的。” 她转过头对秋澄霁吐槽,“还说什么再见,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秋澄霁低头看着她,耳边是她带着抱怨的声音。 他似乎没有听清,或者说根本没有在听,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隐约透出几分心不在焉。 良久,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似是随意地敷衍着,却又看了她一眼。 目光复杂得让人看不透。 回程的路意外地平静,明鸢本来都做好再折腾一遍的准备了,可等他们再次走过相同的道路时,之前上山时那些阻碍却像一场荒诞的梦,这次再也没有出现。 不但如此,明鸢还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刚刚上山时不小心磨擦出来的小伤口都全部消失了。 她有些惊讶,特地掀开秋澄霁的衣袖,发现对方的情况也和自己差不多。 “真是奇了……那人还有这样的手段。”她碎碎念道。 下山的路一片平坦,两人沿着小路走回去,没有再碰到半点意外。 等他们终于走到之前马车停驻的地方,明鸢抬起头左看看右看看,始终有些不太确定:“这也太顺利了吧,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拉了拉秋澄霁的袖子,“我怎么心底总有些发毛呢?” 秋澄霁看了她一眼,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语调不紧不慢:“别想那么多,都已经下山了,放轻松点。” 明鸢老实地点点头。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紧赶慢赶地返回了府里。 终于回到熟悉的院落,明鸢长舒了一口气,刚踏进屋门就听见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 她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秋澄霁说:“我饿死了,今天还没好好吃过东西呢。要不,一起吃晚饭?” 秋澄霁本想直接走开,但瞧见她一脸期待的表情,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他吩咐下去后,没多久,几个经常出现在明鸢眼皮底下的小厮手里端着饭菜,一盘盘开始在屋内的小桌上开始布菜。 少年转身坐到桌旁,明鸢刚拿起筷子准备一起吃饭,屋外忽然传来通报声:“秋公子,主屋的大人找您过去一趟。” “……” 听到这话,秋澄霁顿住了动作,筷子悬在半空中没有放下。 他低垂着眼睫,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沉默。 明鸢愣了愣,伸手挠挠头。 见秋澄霁不动,她轻轻推了推对方的胳膊:“人家找你就去吧,别耽搁了。我们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秋澄霁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放下筷子站起身。 “应该不会很久,我马上回来。”他说。 明鸢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门被关上,才低头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的思绪不由得飘远。 其实……她从下山的那时开始,就有很多话想问秋澄霁了。 比如什么心魔,什么她姓氏的家族,还有……狗。 很多东西一直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但她看秋澄霁状态不好,就一直没有问对方。 明鸢对自己所拿的这个身份牌的身世直到现在都没什么思绪,但那医师的话虽然很模糊,却总让她有种隐隐的不安。 她的支线任务是寻找身世的秘密。 那她的身世会不会和秋澄霁有关? 明鸢放下筷子,撑着腮发了一会儿呆。 她的心里像被猫爪子挠过一样,不安却又无从理清。 想不清,最终,她叹了口气,将脑袋埋进双臂之间,不愿再去想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 本来回来的时候还很饿,可秋澄霁一走,明鸢简单吃了两口饭,肚子就有些发涨,再也塞不下任何食物了。 秋澄霁临走时似乎让下人去熬了个药,没过多久,有人推开门进来。 来人看不见屋内的她,把熬好的药放在桌子上,自己推门离开了。 药很苦,她没忍住皱眉。 要是秋澄霁在就好了…… 对方肯定还会把蜜饯给她备好。 捏着鼻子喝完药,明鸢收拾了一下桌面。 桌上的菜还剩下很多,她准备等秋澄霁回来,到时候两人再一起吃点,就当夜宵了。 可不知道为何,她从天刚黑一直等到夜深,直到困意袭来,她没忍住睡过去。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那个她在等的人却始终都没回来。 第77章 别怕,她来了! 秋澄霁消失了。 那天晚上之后, 对方就再也没出现过。 在他消失的这几天,明鸢把医师留的药全都喝完了。 起初,每喝一次药, 她都得捂着嘴巴强忍住那股刺鼻的苦味, 喝完不呕个大半天都算幸运。 可时间久了,这苦味总在嘴里蔓延, 她竟也习惯了些。 喝到最后,她甚至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将药碗一饮而尽。只不过每次药液滑过喉咙时, 她还是会忍不住怀念嘴里曾有过的甜味。 唉……怎么这么命苦啊。 明鸢蹲在厨房一角,手里攥着半块馒头,细小的面屑随着动作掉在地上。 馒头是冷的, 外皮干得发硬, 咬上一口就得费上好大的劲儿才能嚼开。明鸢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吐出来,只是抿着嘴巴艰难地咽下去。 她吃得慢, 不是因为馒头有多难吃, 而是因为她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偶尔飘向窗外, 透过半掩的窗扇看着院子里的影子晃动。明鸢的指尖在馒头表面一下一下地摩挲, 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却无意中泄露了她的心事。 秋澄霁到底去哪儿了? 这几天, 秋澄霁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他不在,她甚至连饭都没得吃,只能靠着这些冷硬的馒头充饥。 毕竟那日秋澄霁走的匆忙, 他自己许是也没想过这一走便是好几天, 所以也没提前和下人说要给她送饭。 每日送熬的药是个例外,那药她本来就每天都得喝, 所以在二人回府的第一时刻,少年就已经把任务吩咐了下去。 相比于嘴里馒头的粗糙感,她更在意的是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 “不会真是出什么事了吧?” 明鸢咬下一小口馒头,眉头皱得更紧。 每次想到秋澄霁,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他那张冷冰冰的脸,还有他难得稍显柔和的侧影。 她想起了他帮她挡那些奇奇怪怪的陷阱,想起他在山间用力背着她时沉稳的步伐,甚至想起前几天,对方每次给她擦拭额头上闷出来的汗水时那认真的模样。 明鸢忍不住笑了笑,可笑容没持续多久又淡了下去。 馒头吃到一半,她的手顿了顿,把剩下的半块馒头攥在手里,没有再往嘴里送。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指尖有点冰凉,她忍不住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皮肤。 “我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啊……” 明鸢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和不甘心。可心里的慌乱却并没有随着这句话散去,反而愈发清晰了。 她咬了咬牙,把剩下的馒头狠狠塞进嘴里,干脆利落地咽下去。 嘴里的干涩和心里的烦躁交织在一起,明鸢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目光透过窗户望向不远处的院落。 她心里默默念着秋澄霁的名字,心里发慌,甚至有些不安。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观察,再加上从下人嘴里听来的些许只言片语,她明白了秋澄霁在府里的地位不上不下,看似自由却又受着某种无形的束缚。 她也曾翻过系统界面,想弄清楚剧情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那进度条清晰地显示着:游戏剧情已完成三分之二。 秋澄霁的消失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属于正常的剧情走向,系统对此无能为力。 想到那天他来见自己时身上带来的血腥味,明鸢咬咬牙,心头一片乱麻。 这家伙不会又又又出事了吧! 为了找到秋澄霁,她这几天偷偷摸摸溜进厨房,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偷吃。 更是因为厨房这地方人多眼杂,她又自带没人能见到自己的外挂,所以只要有空便会躲进来,窝在角落听厨房里下人们闲聊。 厨房是整个府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干完活的下人们无所不谈,从丫鬟和小厮的私通,到府上老爷进京面圣的大事,什么都聊,唯独绝口不提秋澄霁的名字。 这户人家的家主姓明,又因为之前在山上时那医师的话,其实明鸢一直有种猜测。 那就是自己的身份怕是和这里有关。 毕竟此处也是主线剧情的发生地点之一。 可她在厨房听着听着,终于从其他人口中摸清了些许端倪。 这户人家的主人姓明,确实与她同姓,可府中那些同她年纪相仿的小辈里,并没有她的名字。 所以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得出这个结论后,明鸢竟莫名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她又陷入了对秋澄霁的担忧中。 人还得找。 说干就干,在喝完最后一副药后,明鸢挑了个晴朗的日子,按着这几天偷听来的消息,收拾心情准备出门寻找秋澄霁的踪迹。 月光柔柔地洒在府邸的青石小径上,碎成了一地银辉。 黑夜永远是最适合人行动的时候。 明鸢缩在一道墙角,屏住呼吸,望着不远处主屋前亮着的烛火。 那是这个府邸的主人家书房,她听得分明,那天通报秋澄霁,带他离开的人说,主人家找他有事。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 她蹑手蹑脚地走着,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石和枯叶,生怕一点声响惊动了巡夜的下人。 冷风从衣领灌进来,明鸢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却没停下脚步。一路绕过前院的厢房,越往内院走,越觉得气氛古怪。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心里打鼓,这主屋周围,竟然连平时负责守夜的小厮也不见踪影。 内院的大门口悬着两盏灯笼,灯光幽幽的,像是融不进月色的昏黄,阴森得让人发冷。 明鸢抿了抿唇,轻轻靠近,手搭在朱漆门框上,正准备探头往里看,却突然被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弹了回来。 她一个趔趄退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 “这……什么东西?” 明鸢的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又重新看向那道门。 刚才那股力量不像是普通的机关,她眯起眼睛,定睛细看,发现大门周围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那是一道阵法。 “这地方居然设了阵……” 明鸢心头一紧,忍不住低声喃喃。 她蹲下身,手指轻轻点在地砖上,细细摸索,果然察觉到了一丝灵力的波动。 这种阵法并不算强大,却隐秘非常,寻常人走到这里只怕会毫无察觉。 还好她对阵法的熟悉度异于常人。 明鸢屏住呼吸,绕过大门,沿着墙根继续摸索。 一路上,她提起一百个心脏,生怕触发了什么隐藏的机关。 可随着她的深入,发现的东西却越来越让人心惊。 入了阵法内,四周终于有了人的踪迹。 内院的小厮看上去和外院没什么不同,可当她偶然透过窗棂看到一个小厮端着茶盘路过时,那人袖口间闪过的一抹微光却让她心头一凛。 明鸢眯起眼睛,再仔细看了看那人行走的步伐,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灵力波动。 不止一个小厮是这样。 她靠在墙角,手心紧紧攥着衣摆。 这里真是……卧虎藏龙。 她一开始以为这府里的人不过是寻常仆从,可现在看来,内院中的人似乎个个不简单。 明鸢再想迈步,却因为慌乱踩到了脚边的石子,发出了一声轻响。院子里,一名小厮猛然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何人在此?!” 明鸢一僵,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连忙俯下身,躲在阴影里,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虽然自己目前只是灵体,可这些小厮全都不是普通人,保不齐对方就能看见自己。 不管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她还是先躲起来比较好。 过了好一会儿,见这里确实没什么动静,那小厮才转回去,继续端着茶盘离开。 见他走远,明鸢这才松了一口气,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她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轻声嘀咕了一句:“吓死我了……秋澄霁,等你出来了,一定要好好报答我啊。” 想到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的少年,明鸢攥紧拳头,目光复杂地望着内院深处。 别怕!她来了! 今天不管里面是什么豺狼虎豹,只要让她找到秋澄霁了,她定要带对方离开这儿! 月光被黑云掩盖,夜色越发深沉,似乎连空气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鸢站在内院的大门前,盯着那若隐若现的阵法,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取出随身的发簪,轻轻抵在阵法的纹路上。 发簪在空气中滑动,触碰到一处时,突然传来一股微弱的阻力。 她眼睛一亮,手指微微一转,用簪子在那处虚空中轻轻一挑,灵力的波动随即如水纹般散开,阵法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有用!” 她低声嘀咕,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一点点调整方向,直到灵力的波动彻底消失,她才放下簪子,悄悄推开门,迈了进去。 内院内,巡逻的小厮步履井然有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绕一圈。 明鸢小心地贴着墙根前行,利用阴影掩盖自己的身影。她不敢大喘气,每一步都尽量轻得没有声响,生怕引起巡逻人的注意。 忽然,拐角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明鸢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左右张望,瞥见旁边的假山后有一小片阴影,连忙猫下身子,屏住呼吸躲了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厮的影子映在地上,明鸢甚至能听到对方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再靠近一点就完了……” 她咬紧牙关,手指死死抓住假山边缘,指甲都泛了白。 小厮的脚步在假山前停下,似乎在四处张望。 明鸢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砸在耳膜里。 第78章 喉咙被他紧紧掐住。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 那人才终于转身离开。明鸢等他走远,这才从阴影里慢慢探出头,脸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绕过巡逻的小厮, 她终于来到书房外。书房的窗户开着一条缝, 昏黄的烛光透出来,桌上的文房四宝隐约可见。 明鸢低头检查了一下四周, 确定没有其他守卫后,蹲下身, 从窗缝里悄悄翻了进去。双脚落地的瞬间,她几乎软了一下,扶着桌沿才稳住身形。 她终于进来了! 书房里空无一人, 四周静谧得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微响。 明鸢松了口气, 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手心潮湿黏腻,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袖几乎都被汗湿透了。 “这里没人啊……” 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 明鸢嘟囔了一句, 眉头皱了起来。 书房里整齐陈列着许多书籍和卷轴, 她下意识地翻了几处, 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又走到墙角, 蹲下身, 顺着地板一寸寸摸索,试图找到什么机关。 毕竟之前在晋阳镇那间屋子里,地道内一般都藏着重要的东西。 明鸢一边翻找,一边小声念叨:“地道在哪呢?” 从墙壁摸到书柜, 明鸢又从书柜挪到地板, 甚至将书桌下的暗格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可每一处都完好无损, 毫无异样。 “居然什么都没有……” 她坐在地上,沮丧地揉了揉发麻的膝盖。 书房安静得让人心烦,明鸢靠着书桌,抬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盯着天花板看久了,脖子有点疼,她下意识歪了歪头。 就在这时,明鸢的目光被书桌一角散落的一叠纸吸引。 那是几张发黄的纸页,似乎随意堆放在书堆底下,边缘还有些烧焦的痕迹。 “咦?” 明鸢小心翼翼地将纸页抽出来,发现其中夹着一张地图,旁边还有一些潦草的记录。 纸页上的内容让她呼吸一滞: “灵源催化试验”、“心魔助生”、“容器适配”…… 一个个陌生却令人不安的词语跃入眼中,她的指尖轻轻抖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医师提及的秋澄霁的话。 “心魔。” 她的心猛地跳了跳。 这些东西不会和秋澄霁有关吧? 正当她想到这里时,似乎是触发了剧情,系统界面忽然弹出了一行字: 【警告:与主线人物秋澄霁的距离过远,人物状态异常,主线剧情可能偏离!】 和以往的只弹提示音不同,这行字是直接跳到她眼前的。不仅如此,似乎是为了表达这件事很重要,眼前的字还被系统用了红色书写。 嗯? 这还是系统第一次用这么紧急的标识来给她发提醒…… 明鸢眨眨眼睛,连忙打开系统面板,发现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一处地点标注,正是地图中提及的那个秘密地点。 【友情提示:速速赶到指定地点,以避免主线任务失败。】 “还真是……”她喃喃自语,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不过现在有了秋澄霁的下落就算好事。 然而,系统标注的地点却让明鸢眉头紧蹙。 那地方和这里的距离竟然出乎意料地远,即便她是灵体,也没办法马上到达。 这可怎么办? 不会真让她靠两条腿走过去吧! 焦急之下,明鸢只能转向系统:“你总不能就这么看着我干着急吧?太远了,我可过不去,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似乎也知道她的确无计可施,系统卡顿了一会儿,缓缓浮现出一行冷冰冰的字:【交易可以解决问题。】 真是吃不了一点亏。 明鸢咬了咬牙:“说吧,你想要什么?” 屏幕上很快跳出一行字: 【清灵香。】 明鸢瞳孔微缩。 这可是她在晋阳镇那儿获得的奖励,燃烧后能净化小范围的怨气,对于自己来说十分珍贵。 她可一直将它当作底牌,舍不得用呢! 这系统……一上来就要掏她心窝子,谁给它的胆子啊。 系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继续写道: 【以物换物,用清灵香交换三张传送符,可将你直接送至目标位置附近。】 明鸢抿了抿唇,脑海中浮现出秋澄霁的模样。 清灵香虽然很珍贵,但……她还有其它法器呢。 换就换吧,再晚点,说不定剧情偏离太严重了,她就看不到秋澄霁了。 那可不行。 想到这些,她咬牙说道:“换!立刻!” 【交易完成。】 随着一缕光芒闪过,清灵香化作虚影消失在她的物品栏里。 而明鸢手中,也在交易完成四个大字跳出来时多了三张薄薄的符纸。 “希望有用。” 明鸢深吸一口气,将符纸攥紧在手中。 指尖犹豫了一瞬,她终究还是将传送符撕开。 随着符纸化作光点消散,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紧接着,一股狂风凭空而起,吹得她衣角猎猎作响,甚至有些站不稳。 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扭曲,仿佛被人强行撕裂成两半。 大约数秒后,狂风戛然而止。 明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废弃的祭坛旁。 灰白色的石砖满是裂痕,似乎历经岁月风蚀,祭坛中央是一块黑色的石台,上面刻满了她完全看不懂的古老符文。 周围荒草丛生,枝叶在微风中摇曳,四周寂静得连虫鸣声都没有。 明鸢打量了一圈,祭坛四周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头看了一眼系统给出的地图,确认方向后,深吸一口气,朝前迈出步子。 一路上,杂草越来越高,枯藤和荆棘交错缠绕,像是在故意阻拦她前进。 走了没多远,她突然听到脚下“咔哒”一声轻响。 明鸢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前的地面瞬间塌陷,一个巨大的陷阱显露出来。 底下是尖锐的木桩和腐烂的尸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的天哪…… 她差点就掉下去了! 明鸢后怕地捂住鼻子,绕过陷阱继续前行。 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头顶突然传来“嗖”的一声锐响。 她猛地往旁边一滚,一支箭贴着她的肩膀射入地面。她抬头一看,竟是隐藏在树上的弓弩机关。 “这是非得让我折腾到半死才罢休吗?”明鸢磨磨牙,小心翼翼地用脚尖在地上试探,发现弓弩是触碰式机关,于是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前方,果然又引发了一次射击。 她借着机关重新装填的空隙迅速通过,成功脱离了危险。 越往前走,环境越加恶劣。 一处看似平静的泥地,实际上暗藏着流沙机关。明鸢一脚踏进去,发现不对劲时已经被陷到膝盖,她赶忙抓住一旁的枯树根,用尽全力才把自己拽了出来。 虽然灵体没有痛感,但泥沙的沉重和拉扯力依旧让她筋疲力尽,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累死人了! 在经过几处难以辨别真假的障碍后,明鸢终于停了下来,靠在一块岩石上喘着粗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裙破破烂烂,沾满了灰尘和泥迹。明鸢抹了一把脸,心中仍然有些烦躁。 好脏…… 她想洗澡。 想着还在等待自己拯救的秋澄霁,她咬了咬牙,撑着岩石站起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向地图标注的方向走去。 好吧,虽然她很不想承认。 但是现在秋澄霁在她心里的地位,或许比她的洁癖要高一点点。 不过是真的只有一点点! 这里的陷阱几乎多得让人数不过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明鸢挣扎着从最后一道复杂的阵法中脱困出来时,身上已经满是擦伤和淤血。 她的衣衫早已破碎了大半,这之后的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汗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粘在脸上,令她的视线时不时模糊。 她再一次触动了一个阵法的结界,阵中的灵气激荡,她几乎无力应对,但依然硬生生将它破开。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下沉。 鼻尖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明鸢猛地顿住了脚步,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她微微皱眉,呼吸一窒,紧张地望向前方,慢慢向着阵法的中心走去。 随之而来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像是一种恶心的腐朽气息,几乎让她呕吐。 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一道巨大的阵法。 阵法的核心有一个黑色的光圈,阵中的灵气仿佛凝聚成了肉眼可见的黑雾,萦绕在空中,死气沉沉。几乎没有生气,只有一片压抑的阴冷。 在这个阴冷的空间中,明鸢终于看到了自己找了许久的人。 秋澄霁。 少年被禁锢在阵法的中心,身体极度虚弱,几乎没有一丝生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 他的黑色长发乱糟糟地散落在四周,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嘴唇微微发紫,眼眶深陷,眼睛紧闭着,看着像在昏迷中。 秋澄霁的四肢被沉重的枷锁铐住,枷锁的锁链宛如铁索般牢牢钉在阵法的每一个角落,将他彻底困住,无法动弹。枷锁上甚至滴下了几滴血,鲜红的血液与阵中的灵气交织,溅出几道可怖的痕迹。 明鸢的心猛地一颤,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几步。 她忍不住低声喊道:“秋澄霁!” 对方看着不太好,明鸢急切地想要上前去查看他的情况。 然而,刚走近一点,站在地上似乎已经死了的人突然睁开眼。 他的嘴角微微扯起一抹笑容。 “你……”明鸢愣了愣。 没给她多想的时间,突然,秋澄霁的手猛地伸出,抓住她的脖子。 少年的力道大的令人几乎窒息,明鸢的喉咙被紧紧掐住,她的瞬间呼吸停滞,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第79章 你想我死吗? 秋澄霁掐她的力度很大。 她的面色迅速变得苍白, 呼吸变得愈加急促,几乎连气都呼吸不上来了。 明鸢猛地用力想挣脱,双手拼命抓住他的腕部, 却发现他的力道越来越大, 几乎没有任何的退让。 “秋澄霁,你干嘛!” 明鸢奋力想掰开他的手指, 却发现对方此时的力气大得吓人。 “你居然还敢出现……” 秋澄霁的声音低沉嘶哑,透着说不明的癫狂。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残忍的喜悦, 眼眶因为激动微微发红。 对方这个样子陌生得明鸢忍不住心惊。 甚至给她一种……对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秋澄霁的感觉。 明鸢心脏一阵剧烈跳动,感觉整个人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她嘶哑着声音,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秋澄霁……秋澄霁……你听我说……” 但少年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只是咧嘴笑着, 眼中没有一丝清醒。 那笑容中满是扭曲的快意,仿佛她的恐惧就是他此刻的满足。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明鸢……你害我害得好惨。”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对你不够好吗?我让你活到了现在……没想到你还是和他们狼狈为奸了, 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好?” 这都是些什么啊! 秋澄霁这家伙, 唧唧歪歪什么呢? 她啥都不知道呀! 明鸢感到自己的眼前越来越黑, 耳朵嗡嗡作响, 四肢变得沉重。她的脑海一片混乱, 眼前的秋澄霁, 完全不像是她曾经熟悉的那个少年。 她拼命地想着办法,感到自己几乎要失去意识。 然而,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挂在她腰间的令牌突然一阵炙热。 温度骤然升高, 令牌的光芒微微闪烁, 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仿佛回应着周围阵法中的气息。 明鸢心头一震, 眼皮微微颤动。 一股奇异的生命力从令牌处传来,温暖而充满生气。这股力量迅速汇入她的体内,仿佛吸走了阵法中压迫她的灵气,同时也带回了她失去的那一部分生命力。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吸入空气的瞬间,猛然恢复了部分意识。 同时,站在阵法中心的秋澄霁脸色骤然一变,眉头紧蹙,嘴唇微微发白,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撕扯。少年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颤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那股黑色的灵气像是要将他撕裂一般,折磨着他的精神与□□。忽然,他松开了紧掐在明鸢脖上的手,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逆流,整个人突然被巨大的痛苦冲击。 “哈啊!” 明鸢猛然跌坐在地上,喉咙依旧有些发涩,身体依旧虚弱,但她喘息着,双手撑住地面,猛吸一口气,意识渐渐回归。 少女的脸色苍白,满脸恐惧,几乎没有力气起身。 刚才的情形还在她眼前回放,她心跳加速,几乎面对面看到了自己在秋澄霁手中窒息的那一刻,她脸上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惊慌。 对于秋澄霁的突然暴力,她的心中既有怨恨,也有害怕—— 对方竟然完全没有任何理智,什么都不说,上来就直奔她的命门而来。 那一刻她几乎感到死亡的临近,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 明鸢眨了眨眼,手下意识摸上自己腰间的令牌,眼底的泪水险些落下。 搞什么啊…… 明明她为了找秋澄霁,一路上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结果自己一来,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恨不得至她于死地。 这家伙的脑袋被僵尸吃了吧! 还好这令牌关键时刻突然发力,救了她一命。 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头……她只知道是自己家里人留给她的,却没想到还有如此保命的威力。 可就在她脑海中微微对令牌起了疑虑之时,她却看到面前的少年突然弯下腰,捂住胸口,痛苦地皱着眉,神情几乎要崩溃。 明鸢的心跳一阵乱跳,她愣了一下,随即心软了下来。 算,算了。 他应该只是被这里的阵法所蛊惑了吧…… 唉,来都来了。 明鸢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伸出手扶住了秋澄霁的肩膀,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安抚道:“冷静点,冷静点……” 秋澄霁的身子像是突然失去所有力气般,慢慢滑倒在地,侧卧在明鸢怀中。 他的眼神迷乱,身体依然在阵法的余威下颤抖着,但痛苦的表情渐渐有所缓和,开始变得稍微清醒一些。 明鸢能感觉到他体内的气息还在动荡,但至少暂时不再疯狂。 少年的眼睛睁开,模糊地扫过明鸢的脸庞,嘴角似乎有了几分迟疑与不安,但很快就被那股熟悉的恶意替代。 他微微皱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只吐出了几声难以理解的低语。眼中那种被压抑的愤怒依然存在,只是此刻的他没有办法完全释放出来。 “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自觉的颤抖,仿佛正在努力回忆什么,但很显然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无法完全看清眼前的一切。 明鸢看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心中一痛。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道:“你还好吗?” 秋澄霁的眼睛慢慢变得清澈了一些,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寻求什么答案。 他的嘴角勉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些许熟悉的温柔,但很快就被冷硬的外壳覆盖。 尽管他还是充满疑惑,但眼底的疯狂却似乎少了一些。 秋澄霁…… 明鸢有些愣神。 这个时候的他,终于有了自己熟悉的影子。 “你……是不是明鸢?”秋澄霁的声音很低,仿佛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鸢微微一愣,随即低头,勉强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痛苦与挣扎,那种因剧烈的心魔而产生的内心冲突让她也无比揪心。 只不过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秋澄霁的心魔是什么。 “是我。”她说。 秋澄霁的眼神再次迷茫了几秒,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回了现实,又像是被沉重的记忆拖入了深渊。他微微皱眉,似乎在努力将眼前的明鸢与脑海中的画面拼凑在一起,可他那双眼睛里,逐渐流露出混乱与痛苦。 “你……”他低声呢喃,声音有些沙哑,“你真的是明鸢吗?” 秋澄霁突然一抬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不对,你不是……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明鸢!” 他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不安,眼神不断地游离,仿佛陷入了无数个错乱的思维碎片之中。 明鸢感觉自己的心跳一阵紧绷,想要伸手去抚平他的烦乱,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秋澄霁在说些什么…… 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你背叛了我……”秋澄霁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证据来证实自己的想法,“我……我该杀了你,你怎么能……”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不确定。少年紧闭着双眼,仿佛在和内心的某个声音做斗争,又仿佛被过去的痛苦记忆深深困住。 “我该杀了你,再把你炼成傀儡,这样我的伤就能恢复了……实力还能再上一层。”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停下了,眼神闪烁不定,“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记得了……我……我该怎么做?” 什么东西…… 明鸢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秋澄霁这话是什么意思? 杀了她,把她炼成傀儡。 这不是系统给她传的游戏原剧情中,她不走主线剧情改变主线,最后会获得的惩罚吗! 秋澄霁遭受刺激太多,把原剧情的记忆给刺激出来了? 明鸢搂着她的手抖了抖。 如果是这样…… 那刚刚掐着她,恨不得让她立马去死的人,应该是原剧情的那个,从未和她相处过的,只有着剧情内固定记忆的反派? “头疼……” 她没思考多久,秋澄霁再次颤抖。 他身上的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哗哗作响,每次拉扯,身上的血腥味都会更加浓厚几分,明鸢几乎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剧烈动荡。 那种痛苦和混乱渗透到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里。 她看着他脸上的挣扎,不由得轻轻张开嘴,却不知如何安抚他。 “秋澄霁……”她低声唤道,声音微微颤抖,手忍不住触碰对方的脸,“是我啊。” 然而秋澄霁却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 少年眼睛重新睁开,视线变得更加空洞,几乎看不见任何焦点。 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得到。 眼前的人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只有深深的自嘲与痛苦:“我不该……不该相信你。” 瞬息间,秋澄霁突然用力抓住她的衣袖,眼神里闪烁着令人胆寒的疯狂,“你怎么……你怎么又站在我面前?你为什么不消失?” “你冷静一点,不许发病!” 明鸢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重重落下。 少女凑近他,眼睛紧紧盯着秋澄霁还带着血污的面庞,瞳孔里的倒影全是他一人。 “秋澄霁,告诉我。”她很认真地说:“你想我死吗?” 秋澄霁的眼睛微微睁大。 脑子里的画面碎片不断交织,有他躺在床上,少女为他盖好被子。也有他靠着对方的肩膀,二人一起听咿咿呀呀的戏曲。 更有某个夜晚,明鸢躺在床上发热时,他没忍住凑近对方,一根根数着她眼睫毛时的场景。 很多很多。 多得他数不过来。 第80章 唇舌相触,他的唇干裂冰凉。 他全都记起来了。 这些有的是对方在他思绪还停留在幼时和他做过的事情, 也有着他们一路走来,一起经历过的一切。 他全都想起来了。 这段时间,并不是明鸢进入了他的记忆中窥探曾经。 而是他的记忆被人抹去, 自己和对方一起, 将那段还算短暂的日子重过了一遍。 一直以来都是现在的他。 秋澄霁紧紧捂住头,像是要将那些纠结的思绪甩掉。 他口中低声呢喃:“我不知道。”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 渐渐地,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似乎是在抗拒某种无法抗拒的痛苦。 明鸢终于决定靠近他。 “秋澄霁,看着我。”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充满了诱哄, “我在这里, 别害怕,好不好?” “我是明鸢,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不管你怎样, 我都在这里。” 但秋澄霁的眼神却依然充满了困惑, 他轻轻摇了摇头。 “好奇怪, 为什么我记得你背叛了我, 你害我。” 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与失望, 像是拼命想要回忆什么, 却又每次都差之毫厘。 “你知道吗。” 少年微微偏头,抬起自己青青紫紫的手,指尖划过她腰间的令牌。 令牌察觉到有不属于明鸢的人靠近,立马发出一阵令人有些难以忍受的热量。他被烫了一下, 没忍住皱了皱眉。 “伤害过我的那个人, 他也有着这个令牌。” 秋澄霁的声音很低。 明鸢只感到一阵窒息。 现在的秋澄霁,已经被无数的记忆、幻境和痛苦所困, 变得越来越无法自控。 她收回自己之前说的,她可能和这府邸主人没什么关系的话。 能顺利进入此地,还能和禁锢秋澄霁的阵法有呼应,种种迹象表面,或许这儿和她的关系确实匪浅。 明鸢轻轻叹了口气,试图将秋澄霁拥入怀中。 要是从前的她,是绝对不会和秋澄霁做如此暧昧的动作的…… 但是现在的对方瞧着太脆弱了。 脆弱到仿佛一阵风刮来,他都能当场碎掉一样。 心里有些闷,明鸢搂着他,却不敢过于用力,只是轻轻地安抚对方,尽量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同时嘴里说着自己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 “秋澄霁,我在这里,别怕。” 少年靠在她身上,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边干裂起皮,浓密的黑发凌乱地垂落在肩头,贴在满是冷汗的面庞上,嘴唇干裂,隐隐泛着灰白,衬得他整个人如同脆弱的瓷器,似乎一碰就会碎。 秋澄霁垂下的手腕依旧挂着那冰冷的枷锁,手腕处的皮肤被磨得一片殷红,显得尤为刺目。 明鸢看着这样的他,心里阵阵发紧。 可越是触碰到他的身体,她就越能感受到对方那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生命气息。 怎么办…… “秋澄霁,你别吓我。”她急得语气有些发颤,可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帮他。 少女手忙脚乱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脑中一片混乱。 她试着将手贴在他胸口,用灵气探查他的状况,却发现自己的灵气一靠近他,竟然被他虚弱的身体吸收了一些。 咦? 明鸢愣了愣,试探着再次渡了一点过去,发现他的气息竟然稍微稳了一些。 难不成……她的灵气似乎对他有效? 是哦。 如果自己的身份真的和让秋澄霁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人有关,对方能害他害成这样,那按理来说,自己也应该能让他恢复点活力才对。 那就试试吧。 可是她该怎么做才能更快地渡气呢…… 她的灵气有限,根本无法长时间耗下去。 明鸢慌乱地想了许多办法,最终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唇齿相渡。 她先前看过的书上曾说,口舌乃是人体最重要的交换呼吸所在。如果是渡灵气的话,或许这也用得上。 但这会不会有点……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明鸢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脸腾地红了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秋澄霁紧闭的眼眸上,看着对方脆弱又无助的模样,心底的纠结与慌乱达到了极点。 这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她心底疯狂否定自己,可当她再次低头看向少年那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的模样时,指尖还是免不得微微发颤。 但如果……对象是秋澄霁的话,真的不可以吗? 她心底问着自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可以的。 如果是他……当然可以。 两人唇齿相触的瞬间,明鸢的手微微颤抖。 她能清晰感受到少年的唇干裂冰凉,与自己柔软的触感形成鲜明对比。她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忽略这种亲密带来的羞耻感,专心将灵气一点点地渡给他。 秋澄霁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喘息。 少年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抗拒,却根本没有力气。 明鸢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身体的寒意也在慢慢退去。她咬紧牙关,渡得更加专注,额头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湿热的,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 二人呼吸时的气息互相交织,空气似乎都变得潮湿黏腻。攀在秋澄霁身上的手也开始掌心冒汗,明鸢紧紧闭着眼睛,甚至不太敢直视对方,耳边全是从自己胸腔里发出的剧烈心跳声。 咚咚,咚咚。 很吵。 但是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等到灵力渡得差不多时,明鸢终于离开了他的唇。少女因为有些缺氧而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整个脸都红得不像话。 她抬眼看向秋澄霁,却发现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里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再盯着自己,目光带着一种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仿佛在看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人。 “你……”少年的声音沙哑至极,带着一丝隐隐的颤抖和不解,“你在干什么?” 明鸢被他问得一时语塞,视线游移不定,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救你。” 秋澄霁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明鸢的错觉,她似乎看到对方的眼眶红了红。 少年抬起手,像是想要触碰她的脸,可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最后迟疑地放下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无力和自嘲:“你……你不怕我吗?我刚刚那样对你。” 明鸢听到这句话,心底的委屈和复杂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点颤抖:“怕!怎么可能不怕!你差点掐死我,我能不怕你吗?” 气死她了! 原来秋澄霁自己也知道啊! 秋澄霁愣了一下,随后目光低垂。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靠在石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唇瓣,似乎在努力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 当时他的意识仿佛被锁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那个时候的他身体早已麻木,只有胸口压抑的沉闷感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耳边是模糊不清的声音,有些急切,但他根本无法分辨内容,也无法回应。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这无尽的虚弱吞没时,一丝温暖从唇间传来。 那种感觉很轻,很柔软,带着微微的湿润,带着某种久违的生机慢慢渗入了他的身体。 那个时候的他本能地抗拒这种陌生的触感,可身体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那股温暖侵占他的意识。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灵气像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疯狂地吸收着那股细微的力量。 随着灵气逐渐充盈,他的意识也慢慢清晰了些许,身体似乎也开始回归知觉。 他能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更为真切了,带着一种陌生的温度,还有微微的颤抖—— 是某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他的唇边。 等到他的眼皮终于能够掀开一条缝隙时,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张熟悉的脸。 明鸢的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汗意,眼中满是紧张与专注。少女的唇紧贴着他,双手轻轻扶着他的肩膀,动作既生疏又小心翼翼。 她亲了自己。 很奇怪的感觉,让他的心跳加快了不少。 他现在甚至不太敢触碰对方的肌肤。 但是…… 【攻略进度多少了?】秋澄霁垂眸,忽略心中的那点异样,询问脑海中识海里一直潜伏着的东西。 【百分之九十。】熟悉的声音响起,一道类似进度条的东西在他眼前浮现,【加油,只要让玩家再喜欢你一点点,到了一百,一切就结束了。】 他不知道百分之九十是什么意思。 但是眼前这个条条带给他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他差不多知晓目前明鸢对他的感情了。 瞧着只剩下一点就能到尽头的颜色条,秋澄霁微微有些怔愣。 她已经这么喜欢自己了吗? 本以为这天还需要很久才能到。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明鸢看着秋澄霁又开始目光放空了,心里既生气又心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上面还留着他的掐痕,隐隐泛着青紫。可她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秋澄霁身上,看着他虚弱又狼狈的模样,心不知为何还是软了下来。 “你要是再敢乱来 ,我就……”她低声威胁着,却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小声道,“算了,先让你缓过来再说吧……”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鸢低头看着秋澄霁的双手,冰冷的锁链勒进他瘦削的手腕,早已磨破皮肉,隐隐有血迹渗出。锁链上还泛着微弱的灵光,应该被加持了某种禁制,所以秋澄霁才会直到现在都没办法挣脱开。 她试探着伸手去触碰锁链,一阵冰冷刺骨的气息沿着指尖蔓延到全身,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能连忙缩回手。 有点麻烦啊…… 明鸢皱眉思索片刻,咬了咬牙。 既然灵气能让他缓和一些,说不定也能作用在这些锁链上。 说干就干。 她将手掌覆盖在锁链上,轻轻闭上眼睛,试着将体内那一丝灵气缓慢注入其中。 锁链上的灵光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在抵抗她的侵入,一阵灼热感传来,像是要将她的灵气反弹回去。 明鸢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控制灵气一丝一缕地渗透进锁链的每一个符文纹路中。 渐渐地,她感到锁链的抗拒开始减弱,符文的光芒也不再那么刺目。 她屏气凝神,双手紧贴着锁链,集中全部精力去感知它的结构和灵力运转的路径。 灵气缓缓渗入,像是将坚冰一点点融化。 第81章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就在她几乎快要耗尽灵力时, 锁链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明鸢瞪大眼睛,看着锁链上的符文逐渐熄灭,终于彻底断裂。冰冷的锁链垂落在地, 发出低沉的金属碰撞声。 她愣了一瞬, 随即大大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成功了!” 见对方的气息却开始逐渐恢复,明鸢本想说点什么, 却忽然注意到秋澄霁的手腕上,那些深深嵌入皮肉的锁链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睁大眼睛,眼瞧着干涸的血迹之下, 新生的肌肤透着一层极淡的光泽, 有些瞳孔地震。 秋澄霁也有外挂? “你……”明鸢忍不住开口,“你居然能自己愈合?” 她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这也太快了吧, 跟变戏法似的。” 秋澄霁垂下眼睑, 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解释。 他随手擦掉手腕上残留的血污, 慢慢抬起手, 冰凉的指尖贴上了明鸢的脖颈。 少年轻轻摸了摸那上面被掐出的红痕, 动作很轻, 像是怕弄疼她。 “疼吗?” 他的声音低哑又轻缓,像是混杂着深夜雨后的湿气,透着几分诡异的冷意。 明鸢猛然一怔,嘴唇微张, 到嘴的话顿住。 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涩, 眼眶不知道怎么的就红了。 什么嘛…… 她明明刚才还什么都不怕。 可被秋澄霁这一问,一直憋在心中的情绪一下子就崩了。 “疼!当然疼!” 虽然刚刚已经说过了一次, 但她依旧鼓着腮帮子,这次就连声音里染了几分哭腔,“你当时下手那么狠,是想掐死我吗?” “你这人太坏了!”她恶狠狠控诉道。 秋澄霁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微微松动。 他伸手替她拂去额前被汗浸湿的发丝,嗓音低沉:“嗯,我是坏人,我当时也确实是想掐死你。” “你!” 明鸢被他这句话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攥着他的袖子,像是发泄似地晃了晃。 “秋澄霁,我都这么拼了命救你了!你一点感激都没有吗?” 秋澄霁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嘴角微微抿起,似笑非笑。 他嗓音低沉:“感激你?如果我真的感激你,那你又想要我怎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明鸢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她不甘示弱地回看过去:“你最起码可以温柔点啊!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她说着,语气越来越低,最后嘟囔着小声补了一句,“你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多吓人……” 秋澄霁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垂下眼帘。 他的指尖仍然贴着她的脖颈,微凉的触感让明鸢心里一阵发颤。 怎么感觉现在的秋澄霁,又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试探着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秋澄霁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为什么要救我?” 明鸢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不救你还能救谁?”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但说完后,她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了,声音越来越轻,“反正……我就是想救你嘛。” 她垂着头,目光却忍不住偷偷瞄向他。 少年刚刚才从束缚中解放出来,此刻虚弱得让人心疼,平日里冷峻的脸庞此刻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脆弱,看得明鸢心头一阵发软。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你以前不是也照顾过我吗?我们……算是互相帮忙吧。”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秋澄霁微微一顿,他垂眸看着明鸢小心翼翼握住自己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说不出来的情绪。 明鸢这时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手。 之前因为没怎么近距离打量他,所以明鸢一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现在一切都安排好了,对方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她才有时间仔仔细细看着秋澄霁的脸。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个样子,之前的少年稚感已经全部脱落,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自己最熟悉的模样。 那个将她拉入幻境,故意分开她和秋澄霁的鬼怪,终于舍得将他们二人聚到一起来了? 但其实……这鬼怪也没有很讨厌……吧。 至少让她稍微窥探到了一点秋澄霁的过往。 也让她参与到了之中。 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两人一路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想到秋澄霁为她挡过的危险,秋澄霁背过她走山路的背影,还有他那些不明显但很体贴的照顾,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这个念头让明鸢微微怔了一下。 她的脸悄悄红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 这个想法一涌上脑海,明鸢就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秋澄霁修长的手指,心里又紧张又羞涩。 我本来就是冲着谈恋爱才来玩的嘛。 她苦中作乐地想。 虽然一开始自己搞错了剧本,还以为只能等从这儿出去,才能重新进新的恋爱副本。 但现在看来,她在这儿有了心仪的对象,不也挺好的吗? 明鸢的目光柔软下来。 喜欢上秋澄霁这种事……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遇到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呀,她好不容易碰着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明鸢注视着秋澄霁的脸,纵使他满脸血痕,发丝凌乱,狼狈得几乎看不出往日的模样,她却没法挪开目光。 少年深邃的眉眼里有一丝茫然和疲惫,那双原本冷冽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些许阴郁的色彩,却仍像一汪深潭般令人沉溺。 秋澄霁怎么这么好看呀。 明鸢心头翻涌着一股强烈的冲动,仿佛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就会在心里溃烂似的。 即使她自己现在浑身黏糊糊的,衣襟破烂、狼狈不堪,可她顾不上这些,只想确认自己的感觉。 她也想听听秋澄霁的答案。 明鸢慢慢靠近他,膝盖轻轻蹭着地面,直到自己的脸与他的脸只有一臂之隔。 秋澄霁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收紧,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嗓子有些发干。 她……想干嘛? “秋澄霁,”明鸢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丝颤抖,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开口,“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问你。” 秋澄霁微微偏头,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唇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出一个字:“什么?” 明鸢深吸一口气,抬手拨开脸颊边沾着血迹和灰尘的碎发,露出那张虽然脏兮兮却依旧明媚的脸。 她咬了咬下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泥土的手掌,又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抹决绝。 表白时脏兮兮的好让人难受。 但这不重要,她等不及了!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那句“喜欢你”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纵使看到对方突然认真起来时,秋澄霁也大概猜到她要对自己说些情情爱爱的话了。 毕竟攻略进度摆在那里,进度和明鸢对他的好感息息相关。 但当明鸢真的就这样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时,秋澄霁还是有些不可避免地愣了愣。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面前少女的脸上,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半晌,秋澄霁微微低头,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他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眼睛微微缩了一下,像是在克制什么,又像是被戳中了某根最敏感的神经。 他嗓音低沉,带着点沙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明鸢的声音很轻,却毫不犹豫,“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盯着他,眼神清亮得像是能穿透他的一切心思。 明鸢伸出手,缓缓靠近他,却又在触碰到他之前停住了,像是在等他回应。 快说呀快说呀!说你也喜欢她! 秋澄霁的眉心皱得更紧,脸上的血痕还没有完全干涸,那些伤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的表情晦暗难辨,目光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复杂情绪。听到她的话后,少年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嘴唇张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手微微抬起,指尖悬在半空中,少年像是想碰她,却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沉默了很久后,他才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为什么喜欢我?” 明鸢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瞧着有些阴沉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每次看到你受伤,我心里会疼。看到你皱眉,我会想逗你笑。” “这应该算吧?”明鸢有些不确定地挠挠头。 秋澄霁盯着她,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不过只是瞬间,很快胸腔里的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理智,拉扯着他往深渊坠去。 骗子。 脑海里有道声音幽幽响起,尖锐而轻柔,像蛇信子一样滑过他的耳畔。 “她在骗你。她根本不喜欢你。明鸢是明家的人,是害你的帮凶……你还记得她害得你差点死掉的时候吗?别信她!她就是个戏子,一个说谎成性的恶人!” 秋澄霁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在模糊和清明之间挣扎。 他无法分辨现实与幻觉,脑中的记忆碎片交错不清. 一幅幅画面在秋澄霁脑中交错而过。他看见自己被锁在祭坛上的模样,灵气被抽干,血液流淌,眼中染满绝望。而那个画面里,明鸢站在远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冷笑。 她冷漠、无情,仿佛只把他当作一个牺牲品。 可是他又看见另一幅画面。 明鸢将他半靠在自己肩头,笨手笨脚地替他包扎伤口,嘴里还不停念叨:“你别乱动……好歹配合点行不行?”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 画面交错得越来越快,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记忆被硬生生地揉在了一起。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呼吸变得急促。 到底哪个是真的…… “别相信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她不过是在逗你玩,就像当初那些人一样,把你当成个可怜虫,戏弄到死。” 那声音变得尖利,仿佛利刃在耳边刮过,直刺他的神经。 秋澄霁只感觉身体一阵冰凉。 那股冷意从四肢蔓延至胸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刺穿过他的皮肤。 他的身体似乎不再属于自己,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迟钝而僵硬,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牵扯着,慢慢拉向深渊。 是心魔吗? 它又出来了。 他咬了咬牙,强行压下那种异样感,听着明鸢低声说道:“秋澄霁……” 少女的声音轻柔,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在试探。 他皱眉看向她,却见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目光躲躲闪闪,像只不安的小鹿,却倔强地盯着他。 “要不,”明鸢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要不我们试试看吧?” 秋澄霁一愣,没能反应过来:“试什么?” 明鸢咬了咬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要不要试试……和我结个道侣?”魔/蝎/小/说/m/o/x/i/e/x/s/.c/o/m 80-90 第82章 冰冷的剑刃刺入心脏 道侣。 这个词像一道雷霆, 轰得秋澄霁的目光短暂呆滞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了神来。 少年的眉头瞬间皱紧,他想说些什么,可耳边那道蛊惑的声音却越发刺耳。 “看吧, 她在编故事。她是在利用你!这个世界的规则都围着她转, 连道侣这种事,她都敢用来骗你, 醒醒啊……” 秋澄霁呼吸一滞,指尖轻微蜷缩, 拳头微微攥紧。 他抬眼看着明鸢,“为什么?” 明鸢愣了愣。 她抬头看过来,眼里带着一丝迷茫:“为什么什么?” “为什么是我?”秋澄霁盯着她, 眸光阴沉, 似乎在逼问她,又似乎在问自己。 “你为什么要选我?你明明知道,我……我不是什么值得依靠的人。”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明鸢对上他的视线, 目光认真得让人移不开。 少女伸出手, 轻轻握住他的指尖, 声音低柔, 却带着一股坚定:“因为我喜欢你啊。” 喜欢这种事情, 哪有什么为什么。 “她喜欢你?” 那道声音猛地尖笑, 讥讽中透着恶意,像是一只在血液中畅游的毒蛇,“你信她吗?秋澄霁,她说喜欢你, 她真的会喜欢你这种怪物吗?” 秋澄霁的胸口剧烈起伏, 额角冒出一层冷汗。耳边的嘈杂与眼前的画面交织,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 别吵了…… 他现在完全不能思考。 秋澄霁闭了闭眼, 手指微微颤抖,像是要攥紧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视线在模糊和清晰之间反复拉扯,耳边那刺耳的嘲笑声越发放肆,犹如一根根尖针,狠狠扎进他心里最隐秘的地方。 笑什么啊。 难听死了。 【目前攻略进度百分之九十五。】在他大脑一片混沌之时,之前那每响起一次就让他厌恶更加剧一分的声音再度响起。 【还差百分之五任务完成。】那声音说,同时,之前他见过的那个进度条浮现在眼前空中。 占据了大半的颜色只剩下最后手指甲盖般的距离,便能将这里全部铺满。 这是明鸢对他的好感吗? 【攻略完成,系统自动解绑,您将获得自由行动的权力。】 它的声音如毒蛇吐信般在他脑海中盘旋,缠绕着,吞噬着。 秋澄霁的视线慢慢抬起,落在明鸢身上。 少女对他脑海里的声音浑然不觉,眼前那双含着期待的眼睛,那微微咬住下唇的小动作,都在无形中点燃他胸腔中那股戾气,像一把火焰燎原般扩散。 心底的最后一点清明正在一点点被撕碎。 秋澄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凉,像是被无形的冰霜覆盖,僵硬而陌生。四肢似乎不再受他控制,每一步都像被拉线的木偶。 可与此同时,一种暴虐的冲动翻涌上来,渴望发泄,渴望破坏。 ……渴望毁掉眼前这个人。 要这要做吗? 理智彻底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控制,少年的唇角竟微微翘起,带着一抹令人心惊的笑容。 他低声笑了,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诡谲:“你说,你喜欢我?” 明鸢怔了怔,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连忙点了点头:“嗯……我是真的喜欢你。” 秋澄霁垂下的眼睫微微掀起,带着些许阴郁的目光直直落在明鸢身上。 他的五官因挣扎与疲惫显得更加脆弱,眼尾那点妖冶的红晕衬得整张脸透着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靠得太近了。 明鸢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被冷汗打湿的鬓发紧贴着皮肤,隐隐透着点狼狈。 “真的不骗我?”秋澄霁低声重复,语气低沉。 少年的手缓缓滑过她的肩膀,停留在她的后颈处,指尖轻轻摩挲着,让明鸢下意识绷紧了背。 那冰凉的触感像是透过肌肤直击她的神经,让她无法忽视。 怎,怎么突然那么暧昧…… 明明已经和对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比这更近的距离也不是没有过。可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只有现在面对秋澄霁的时候,她才会不自在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明鸢红着脸别开视线,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我当然没骗你。” 这有什么好骗的啊! 秋澄霁却低笑了一声,笑意带着几分嘲弄和亲昵混杂的意味:“可你的脸红成这样……倒像是心虚。” “我才没有心虚!”明鸢气得抬头反驳,可一抬眼便撞进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他在盯着自己瞧,神情很是专注。 明鸢被他这样看得愣了愣,顿时不敢动了。 【攻略进度百分之九十七。】那道声音提醒他。 秋澄霁笑了。 见明鸢红着脸僵住,他故意低头靠得更近。 少年的呼吸轻轻洒在她耳边,带着点薄荷般的凉意,让明鸢浑身微微一颤。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沙哑的哄骗意味:“既然没骗我,那看着我,说清楚——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明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根本无法直视眼前的人。 秋澄霁的手微微用力,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明鸢的脸颊,指腹划过她柔软的皮肤,声音低得像是在蛊惑:“嗯?喜欢我到什么程度?说清楚。” 色/诱啊…… 明鸢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她几乎能感受到秋澄霁手指的温度,以及那压迫性的气息笼罩在周围,让她的心跳快得几乎失控。 她本能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他的靠近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我……”她声音低低的,话没说出口便被他打断。 秋澄霁的手指缓缓滑到她的下巴处,轻轻捏住,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没,低哑的声音轻轻滑过她的耳边:“别躲,明鸢。既然你喜欢我,那就别让我怀疑……证明给我看。” 秋澄霁靠得好近。 近得让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心跳的频率,甚至连呼吸都被他彻底占据。 “你……”她刚想开口,便感受到秋澄霁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间,像是安抚一般的动作,却让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的动作明明很轻,却透着一种压迫感,让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明鸢的心跳乱成一片,脑子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靠得太近了……” 秋澄霁却并没有后退。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里带着点危险的温柔:“近一点才看得清楚,不是吗?” “你不想看看我吗?”他继续哄道。 明鸢被他这句话堵得彻底说不出话了,只能红着脸盯着地面。可她却没注意到,秋澄霁的手已经缓缓滑到她的手腕处,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那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抖,抬起头想抗议,却迎上了少年微微低下的目光。 “别怕。”秋澄霁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一点令人无法忽视的危险意味,“我不会伤害你的……明鸢。” 明鸢看着他的眼神,心微微一颤。 不会伤害她……吗?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对方这般靠近的温度让她无法拒绝。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秋澄霁抓住她的手,将自己的存在强势地侵入到她的世界里。 这样的感觉…… 让她本能觉得危险,却控制不住地沉沦。 【攻略进度百分之百。】 眼前进度条的颜色终于统一。 秋澄霁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沿着明鸢的手腕滑下,带着一点轻柔,仿佛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就在眼前。 他直直盯着眼前的人,目光透着一种令人心软的温柔。 可他的指尖却是冰凉的,触碰之间让明鸢忍不住微微颤栗。 明鸢微抬头,看着他渐渐柔和的神情,心里那种紧绷的情绪终于缓缓松了些。她不由得轻声开口:“秋澄霁,其实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秋澄霁突然倾身靠近,他的脸几乎贴上她的额头,滚烫的呼吸让她有些怔然。 少年的眼尾红得像要滴血,瞳中却流露出一种近乎溺爱的光,迷惑着她,让她无从思考。 “你真是个笨蛋。”秋澄霁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羽毛划过耳畔。 就在这一刻,剑光一闪。 冰冷的剑刃从明鸢的胸口刺入,带着冷冽的寒意与刺骨的疼痛,直直没入心脏。 嗯……? 明鸢瞪大双眼,眼中的松懈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的惊愕。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秋澄霁依旧保持着刺入的姿势,指尖牢牢握住剑柄。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像是破碎的镜子般渐渐涌出癫狂的笑意。 少年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人,眼里染满了红,像燃烧的火焰,夹杂着泪水的痕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扭曲得几近疯狂。 “明鸢……”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是在笑,低哑中带着些许破碎,“你说你喜欢我?那为什么我……一点都不信呢?” 他的手轻轻一旋,剑刃在她体内绞动,带起更多的鲜血滴落在地。 明鸢下意识身子一抖,几乎站不稳,可她仍然死死地盯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眼里涌出泪水。 为什么突然这么对她…… 明明刚刚都好好的啊? “秋澄霁,你为什么……”她的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 而眼前的人却像没听见似的,他放开剑柄,任由剑留在她的胸口,自己则缓缓抬起手,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般,手指轻轻触上她苍白的脸。 他的指腹沾满了她的血,划过她的皮肤,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明鸢,你的表情真好看……”秋澄霁笑得癫狂,泪水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你看,这样的你,不是很美吗?” 少年捧着她的脸,目光迷乱而扭曲,像是痛苦与满足互相交织的恶鬼,低声喃喃着。 明鸢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抽离,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浸泡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中。 她的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石面,鲜血顺着手腕滑落,落在灰暗的地面上晕开,模糊一片。 嘴唇干涩发抖,喉咙里只剩下一股腥甜的味道。 胸口的疼痛像一簇暗火,不怎么痛,却灼得人麻木。血液汩汩流出,沿着衣衫滴落到地面,染红了脚下的残破石板。 明鸢垂下眼,视线模糊中还能看到那片鲜艳的红,和秋澄霁那张沾满血迹的脸。 她以为自己会疼得撕心裂肺,可实际上,只有轻微的刺痛感,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余下的是彻骨的寒冷。 可能是系统的痛感调整吧,她竟有些走神地想着。 毕竟自己设置的痛感可是只有百分之十呢。 自己都快死了,还在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呜呜,她的游戏剧情还没过完。 还说什么不会伤害她,秋澄霁这个大骗子。 “秋澄霁,”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喉咙里发出一阵阵腥甜的气息,“你这个混蛋,我还救了你一命……亏我对你那么好,真是瞎了眼……” 她还想再骂几句,发泄发泄自己胸腔里的委屈,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明明不疼,可为什么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那种沉重又酸涩的感觉,就像心爱的宝贝被抢走,又被狠狠摔碎在自己面前,碎片扎得心都疼。 “早该知道的。” 她自嘲地想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苦笑。 或许是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太融洽,她居然忘记了,一开始剧本给秋澄霁的身份,就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反派。 “你说得对,我根本不喜欢你,我最讨厌你了。” 明鸢又气又酸,像是说服自己般一遍遍在心里念叨着,可说出口的每一句,都像带着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心。 她眼前的世界逐渐涣散,变得一片灰白。脑海中,那种熟悉的滴滴声响起,刺耳得让她下意识蹙眉。 【玩家状态异常,检测到生命值即将归零,系统将强制玩家退出游戏。】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机械,而明鸢忽然感觉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失败感。 她眼角滑下一滴泪,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不甘。 最后一刻,伴随着视线完全陷入黑暗,明鸢再次听见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明明是熟悉的电子音,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时间就认出,发出这道声音的应该不是自己的系统。 那声音说:【恭喜宿主攻略目标成功……呃,你居然真的把攻略目标捅了啊……真是个疯子。】 第83章 论坛攻略贴 这是明鸢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三天。 那日被强制登出游戏之后, 她一个人在家缓了很久,整个人浑浑噩噩了好一段时间。 说不在意是假的,毕竟那是她难得鼓起勇气的告白, 结果被一个游戏角色狠狠捅了一刀。 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不仅让她感到羞耻, 还恼怒得牙痒痒。 秋澄霁那个混蛋! 一想到这件事,明鸢心里就气得不行。 呜呜, 她失恋了。 没事做的时候,她脑海中甚至还一遍遍回放那个瞬间, 对方送她下线的时候,那冷漠的眼神让她心口堵得发疼。 这几天她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翻来覆去缓了很久。 而且那日, 在她下线前,耳边突然响起的陌生系统音让她也有些在意。 那声音说,和它对话的宿主把攻略目标捅了。 当时被捅的那个倒霉蛋只有她一个。 所以那个系统说的宿主是秋澄霁? 他的任务……是攻略自己吗? 所以之前他的那副姿态, 其实都是伪装的, 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喜欢上他而已。 秋澄霁简直是她见过的最坏的人。 还有, 为什么一个游戏npc也会绑定系统啊! 出游戏后投诉时, 她还特地把听到的内容给一同举报了上去。 到了第三天, 明鸢觉得气也消了大半, 便决定收拾心情出门转转。 毕竟只是个游戏嘛,对她来说,这其实和其它竞技游戏被队友坑了后没多少区别。 而且她的感情来得快,其实去得也挺快的。 红温一段时间, 该忘记的东西也是时候抛到脑后去了。 正巧, 在游戏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她也有点想念自己现实的朋友们。 明鸢站在穿衣镜前, 思考了一下今天的装扮,最终挑了一件白色软毛高领毛衣,领口贴着脖子,将她的脸衬得越发绵软。 外面套了件驼色系带大衣,长及小腿,宽松得不显束缚。下身是黑色的紧身牛仔裤,配了一双带毛绒边的短靴。 她低头拉了拉靴子的拉链,又到阳台去吹吹风,发现这身衣服够保暖后,忍不住露出几分满意的笑意。 将换下来的拖鞋塞回鞋架上,她拎起包,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所在的城市冬日的风不算凛冽,但带着些许湿冷,拂过脸颊时带起一丝刺骨的凉意。 明鸢将围巾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杏眼。 阳光透过干枯的树枝洒在路面,影影绰绰,她踩着地面上细碎的光斑往前走。街边的咖啡店透着温暖的灯光,玻璃窗上映出她模糊的身影。 偶尔有三两孩子从她身边跑过,手里提着刚从商店里买来的气球,笑声如铃铛般清脆。 这是独属于现代的景象。 在背景设置为古代的游戏里待了将近两个月,乍一见到眼前的景象,明鸢只觉得安心,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在路上顺手买了两杯奶茶,等待奶茶店店员做奶茶的时候,明鸢站在一旁,有些无聊地刷着光脑。 最近的新闻热搜无一例外,几乎全被《心跳》游戏给霸屏。 毕竟是最近新上的大型实体体验游戏,这种实体沉浸模式就算是在这里,也是最近几年新研究出来的技术,热度起飞也是正常的事情。 明鸢简单刷了刷热搜,觉得有些无聊,便关了光脑,拿过做好的奶茶准备离开。 没多久,她走到朋友家的楼下,熟门熟路地上了楼,抬手按了门铃。 过了许久,门才“咔哒”一声打开。 屋子里的人探出一张脸,脸颊红扑扑的,像刚蒸熟的包子。少女脸上的笑容还未褪下,整个人仿佛在神游,额前的碎发因为过于急促地跑来开门而微微黏在脸上。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明鸢拖着鞋走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才没有!” 开门的朋友翻了个白眼,弯腰拿出一双拖鞋递给她,“我刚刚在玩游戏,一时间没听到。” “哦?”明鸢换上拖鞋,挑着眉问,“什么游戏啊,玩得这么入迷?” “《心跳》啊!” 见她换好拖鞋,朋友站起身来,一边关门一边回答,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些,“最近不是刚公测嘛,我早就盼着了,今天终于能体验了!” 听到这个名字,明鸢的手顿了顿,刚换下的靴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淡,“你也在玩这个啊?” 朋友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只是点点头,兴奋得像个孩子,“是啊!特别真实的那种,不愧是沉浸式体验。” 明鸢低头把鞋摆正,她的唇角微微抿着,又回忆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画面。 可恶的秋澄霁,快从她的脑子里出去! 见她不说话,少女堪堪从激动的情绪里剥离出来。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盯着明鸢:“咦,不对啊,当时我们不是说好了,公测的时候一起抢首批名额的吗?结果这几天你完全没提过这事,怎么回事,你放我鸽子?” 呃……这…… 她要怎么说啊! 总不能说自己进错副本,表白不成功还被人捅了吧。 那听着多命苦啊。 明鸢嘴唇动了动,正想着怎么应付过去,就见朋友已经按亮了光脑屏幕,脸颊再次泛起绯红:“反正你肯定没我这么幸运。” 她飞快地抬起手腕,把光脑屏幕亮给明鸢看,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得意,“我选的是恋爱副本!才几天,我就已经谈上好几个角色了!” “我就知道你也会选恋爱副本……” 明鸢听得有些无语,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探过头去看屏幕上的内容。 一排攻略角色的头像跃入眼中。 金发碧眼的王子微微垂眸,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溺死人;黑发冷漠的将军一身战甲,俊美的脸庞如雕刻般深邃;还有银发精灵魔法师、英气的御姐骑士,以及甜美的粉发少女,每一个角色都像画中走出的美人。 就见朋友眉飞色舞地指着屏幕:“这些全是我的!你知道吗,我在游戏里扮演新上任的女皇,每天甜得跟泡在蜜里似的。” “一三五我和邻国王子在城堡花园散步,二四六我和精灵魔法师在深夜召唤星辰点亮长夜,剩下一天我和我的骑士小姐一起去城里约会巡逻。” “这才是人生啊。”朋友一边说一边捧脸,笑得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鸢被她这样笑得恶寒,没忍住摩挲了一下胳膊,“好了好了,你别笑了,我害怕。” 朋友哼哼两声,收起脸上的笑容,“你就是羡慕我。” “确实羡慕。” 听到她这样说,明鸢忍不住叹气。 “你运气也太好了吧,怎么我就碰不上这么好的剧本呢?” 朋友被她的语气逗笑了,“所以你就是偷偷玩了没告诉我!不过你选的是什么剧本啊,不会也是恋爱的吧?” 讲到伤心之处,明鸢再次命苦地叹了口气。 她瘫倒在沙发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一脸生无可恋。 “我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指尖无力地勾着抱枕,“本来选的也是恋爱副本,结果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把我丢进了鬼怪探案的剧本里。恋爱没谈着,还被鬼追着打,毫无游戏体验。” ……和秋澄霁的那档子事,她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出来。 闻言,一旁坐在她旁边的瞪大眼睛,忍不住笑出声:“游戏bug吗,你投诉了没?” 明鸢点点头,没再回答,整个人都瘫在沙发里,眼神有些空洞。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她脸上,明明是舒适的环境,可她却觉得浑身都提不起劲。 “怎么,真的不开心呀?” 见她脸上满是郁闷,朋友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游戏而已啦,算了算了,你也别太生气。冷静几天,等游戏冷却期结束再进去,到时候选个正常点的恋爱剧本,不就好了?” 明鸢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眉眼间重新燃起了些斗志。 她从沙发上拿起抱枕紧紧搂住,另一只手撑着沙发扶手,猛地坐了起来,一副斗志满满的模样,语气坚定:“对,这次绝对不能再出错!我一定要进恋爱剧本!而且,我要一口气谈很多很多的恋爱!” 明鸢说着,还伸出五根手指挥了挥,眉眼间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倔劲:“起码五个!不,五个不够,十个!我就不信我谈不成恋爱了!” 旁边的朋友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哈哈哈哈,五个还不够,直接要十个?行啊,你这话我记下了,到时候一个都不能少哦!” 明鸢被她笑得有点恼,一巴掌捂住她的嘴,“笑什么笑!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输!” 朋友捂着胳膊装模作样地喊疼,结果看到明鸢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好好,大小姐我信你。你这次肯定能攻略到十个,还全都是最帅最漂亮的!” “这还用你说。” 明鸢抬了抬下巴,神色间带着些许得意。不过过了几秒,她倒是忍不住被朋友的笑感染,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朋友顺手用吸管捅开奶茶递给她,嘴里随意地问:“对了,你的游戏冷却期还有多久啊?” 明鸢捧起奶茶喝了一口,掏出光脑看了看时间,随口道:“还有两天吧,也不算太久。” 朋友点点头,想了想,又兴致勃勃地提议:“那这两天你没事干,可以去看看游戏论坛啊!上面可热闹了,很多人发攻略,还有游戏世界规则,提前看看也不错。” 游戏论坛? 明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懒洋洋地问:“攻略贴?会不会全是剧透啊?” 朋友摇摇头:“怎么可能!不剧透的话,人家攻略的那些精华部分怎么展示?你又不是第一次玩游戏,去看看嘛,说不定能找到点灵感!” 明鸢听了,有点心动,正想继续问细节,就被朋友一把拽过来,打开了游戏论坛的界面:“别犹豫了,来来来,我先带你看看最热门的几个帖子,保准让你想玩得不得了!” 光脑屏幕很快被朋友划开了论坛界面,两人头挨着头看了起来。 攻略帖里的内容确实很有用。 看了一圈下来,最让明鸢有收获的还是官方发的规则贴。 上面写着,除了第一次进入副本的玩家需要被游戏系统随机分配世界,不可自由选择之外,后面的老玩家可以在进入游戏之前选择自己的喜好类型。 而在分配世界的时候,游戏会参考玩家以前选好的爱好类型,给这样的世界增加分配优先度。 像她之前进的就是古代玄幻的,朋友进的则是星际类型。 “你下个副本准备设置什么类型的世界优先?”朋友一边滑动屏幕一边问她。 “我啊……” 明鸢微微晃了晃神。 她对这些世界类型没什么太大的偏好,不过,如果是让她选的话…… “反正不会是古代玄幻。” 明鸢抱着抱枕的手收紧了点,她下巴搁在枕头上,目光有些放空。 “玩过一次的世界,我才不想再玩第二次呢。” 第84章 不知我可否邀请鸢小姐一同前去赏花? 游戏冷却期结束得很快。 这几天明鸢在家里看了很久的论坛, 照着上面的教程,在自己的意愿黑名单世界中把古代玄幻给添加了进去。 现在文学作品发展迅速,像男鬼女鬼什么的恋爱对象虽说很带感, 但她对这个世界有了心理阴影, 思来想去,明鸢还是决定避开这个类型。 游戏嘛, 还是她的喜好最重要。 接受不了的东西,也用不着逼着自己接受。 设置好游戏的世界爱好后, 等冷却期的倒计时归零,明鸢趴在床上,手指在光脑上虚虚一碰。 确认自己这次选的是恋爱剧本, 她这才放下心来, 点下【匹配】按键。 眼前画面一阵模糊,仿佛被漩涡吞噬般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在一场永无止境的坠落中。她想睁开眼, 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困, 像被柔软的羽毛包裹住, 意识一点点被拉入深沉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 明鸢缓缓睁开眼。 一股清冽又不失甜意的香气充斥鼻尖, 那味道温柔得像是在哄她安睡, 让她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 周围的空气温暖而静谧,鼻尖仿佛还能捕捉到些许隐约的木质香,像檀香,又似清晨带露的花草。 意识逐渐回笼, 明鸢眨了眨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得过分的床上。 四周的帷幔是半透明的淡金色,上面绣着精美的云纹和飞鸟。床垫柔软得像云朵一般, 她忍不住翻了个身,脸埋进身下的丝绸被褥里,轻轻蹭了蹭。 被褥的触感丝滑凉爽,却又带着微微的温热。柔软的床包裹着她,让人心底懒劲被激发,只想赖在床上一辈子不起来。 明鸢发出一声满足的嗯哼声,整个人舒展开,仿佛连骨头都软了。 好幸福…… 就在她沉浸在这份舒适中时,外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小姐,您醒了吗?” 明鸢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猛地坐起身,视线下意识落在周围的环境上。 床榻上的帷幔之外,是一间极其豪华的卧房。 瞧着价格不菲的木梁几乎横贯了整个屋顶,窗边摆放着两盆精心修剪的兰花,兰花下的青瓷瓶闪着温润的光泽。 地上铺着华美的织锦地毯,几张古色古香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桌上还放着几盘点心和一壶茶,好闻的茶香隐约飘散开来。 哦对……她现在应该进到游戏里了。 就是不知道她这次拿的是什么剧本? 正在明鸢怔愣间,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捧着铜盆走了进来。对方脸圆圆的,皮肤白里透红,穿着青绿色的小袄裙,模样可爱又精神。 “小姐,快些洗漱吧,夫人嘱咐过了,今日老爷有贵客,您得赶紧去前厅见礼。” 小丫鬟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一边将铜盆放在木架上,挤了一些皂角入水,用手轻轻搓了搓。 明鸢还没完全从懵然的状态中醒过来,就被小丫鬟半拉半扯地从床上扶了起来。 她站在镜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穿着一件素雅却不失华贵的中衣,头发松松地披散着,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又乖巧。 小丫鬟动作轻快熟练地为她洗脸、梳头,将她打扮得工整。 明鸢虽然有些茫然,但也任由对方摆弄。她感觉到小丫鬟细致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挽起了一个简单却精致的发髻,再用一根镶嵌着玉石的发簪固定。 我的天…… 明鸢一时间有些被束缚住了手脚,动都不敢动。 那发簪上的玉石光看成色,连她这种不是专业的人都知道,这价格绝对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结果现在直接拿来给她当装饰品。 她这次的身份究竟是多尊贵啊! 随后,小丫鬟拿出一件裙衫替她换上。 “好了,小姐真是越发好看了!”小丫鬟一边扶她起身,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今日国公府的大少爷来府上与老爷谈话呢!夫人说要您过去见见,说之后你与他二人一起入官场,届时还可互相照应,也算有个保障呢。” “国公府大少爷?”明鸢一头雾水,但没来得及问更多,就被小丫鬟牵着往外走。 前院里假山流水,翠竹摇曳,几只锦鲤在池塘中悠然游动。屋外三两小厮丫鬟在洒扫院子,见她出来,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垂着头和她行礼。 明鸢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她这次进的世界又是古代背景的啊。 不过照着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拿的剧本大概是官斗类型。瞧刚刚那小丫鬟嘴里说的,自己今后还要入官场,明鸢大概也能猜到这个世界应该还算正常,没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害人。 只要不是让她又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行! 明鸢跟着小丫鬟穿过几条廊道,终于来到前院。 一位年迈的老嬷嬷正守在门口,见到她时,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掀开帘子:“小姐,老爷和夫人在里头,您请进吧。” 明鸢微微点头,轻提裙摆迈过门槛。 厅内铺着绣着精致图案的毛绒地毯,正中央摆着雕了花的红木桌,桌上陈列着青花茶具,里面茶水腾起缕缕热气。 左右两侧墙壁挂着水墨山水画,屋顶的琉璃吊灯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两个应该是她父母的人分坐在主位两侧,母亲穿着端庄长裙,发髻高挽,面容温和而端丽;父亲则是一身宽袍,脸上虽有些许皱纹,但精神矍铄,眉宇间透着几分威严。 而另一侧,一位青年男子正端坐在红木椅上,低头翻看着一卷书简。 那人一身浅青色长袍,衣襟绣着几片竹叶,整个人看起来清秀儒雅,气质温润如玉。他面容俊美,眉眼之间透着几分淡淡的从容,眼睫微垂时,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嗯……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鸢儿来了?”桌上的女人见到她,脸上的笑容柔和了几分,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见见国公府的大公子。” 明鸢抿了抿嘴,心里还有点发懵,但还是乖乖走上前,行了个礼:“见过公子。” 那青年男子抬起头,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意,声音低沉而温和:“小姐不必多礼,往后大家同在朝堂,便是同僚了,何须如此见外。” 声音也好听。 她有点点喜欢。 明鸢摸摸脸,偷偷打量对方。 见对方同他说话,她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上,点了点头后退到一旁的椅子边落座,手心有些发汗。 如果她和这人谈恋爱……算不算办公室恋情啊? 到时候不会给她的官职撤了吧? 她忍不住抬眼偷偷瞥了眼那位公子。 只见对方手持茶杯,动作优雅地啜了一口茶,低声与她父亲交谈,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一旁,她的母亲见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头悄声提醒她:“鸢儿,你爹和大公子正在谈正事,您可以先听着,多了解了解。” 明鸢点点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近来朝中如何?”她父亲问道。 那公子沉吟了一下,温声道:“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许多官员表面忠心,暗地里却各怀心思。今年圣上虽愈发挥霍,但不知为何,国库的银子倒是比以往更加充盈。” “国库充盈?”她父亲皱眉,“可明明近来百姓收成都不好,闹饥荒的城镇也比往年多了不少,哪里来的银子?” 明鸢捧着脸听他们说话。 就见那公子微微眯眼,放下茶杯,低声道:“我略有所闻,似乎圣上与……某些人之间有些隐秘的联系,具体的还未查明。” 他话未说完,旁边另一位年长的家臣立刻低声呵斥:“慎言!如此言论岂能随意出口,若传到外头,可是要掉脑袋的。” 屋子里霎时一片安静,连窗外的鸟鸣声都听得分明。 明鸢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些谈话内容不愧是朝堂中的权谋博弈,复杂得让人头疼。 不过,隐约间,她还是察觉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家庭不简单。 不仅身份尊贵,甚至还有些权势滔天的意味。 她坐在那里,表面安静,心里的小人却有些忍不住乱跑乱叫。 这种动脑子的事情真的好烦…… 她的恋爱剧情还要多久才能触发啊? 屋内因为方才的聊天陷入了一种略显尴尬的沉默,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般。 明鸢垂着头,手指无聊地绕着衣摆,心里暗暗想着。 这种压抑的氛围也太难熬了吧。 过了一会儿,那国公府的公子站了起来,轻轻拂了拂衣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主动开口打破了沉寂:“今日就说到这里吧,我还有些事情,便先行告辞了。” 有人主动说话,屋内的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她父亲连忙站起身,热情地挽留:“不急,何不留下来用顿饭?今日府里特意备了几道招牌菜,可不要错过了。” 公子摇摇头,语气依旧温和:“多谢伯父好意,只是家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下次再叨扰吧。” 正当众人起身相送时,他忽然转过身来,视线在明鸢身上停了片刻,眼底透着几分笑意,声音轻缓,却透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不过……也不是不能留下来呆一会儿。” “我才想起来,听说令府后山的花开得极好,不知我可否邀请鸢小姐一同前去赏花?” 明鸢愣住了,抬头正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青年的眼神柔和,像是在等她的回答,却并不让人觉得逼迫,只像是在真心邀请她。 只不过她的父母并未替她决定。 女人抬手,轻轻拍了拍明鸢的肩膀,语气温和:“这要看鸢儿自己的意思了。” 嗯……她的意思吗? 明鸢挠了挠头,目光在他与自己母亲之间来回游移了一下,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念头: 自己的恋爱线该不会这么快就要来了吧? 这人还挺主动的…… 她心里嘀咕着,抬眼偷偷瞥了那公子一眼。 青年的姿态端正,见她看过来,他也回视,眼神温和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期待,倒是让她有些不忍拒绝。 来都来了,和他试试也行。 对方长得好看,性格目前看着也不错,家世上更是和她算是门当户对。 而且是她目前进入游戏以来,第一个对她释放好意的角色呢…… 明鸢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吧。” 话音刚落,公子的嘴角微微扬起,笑容愈发明朗。 他说:“那就有劳鸢小姐了。” 第85章 秋澄霁怎么在这里。 后山的小道静谧又舒适, 两侧的花树随风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 明鸢跟在那位公子身旁,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 勾勒出一道清隽的轮廓。 他走得从容不迫, 步伐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显得亲近, 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这样的距离让她也放松了许多,毕竟二人还是第一天相遇, 要这人一上来就贴她,她怕是跑得比谁都快。 感情这种事情,还是得循环渐进嘛。 “鸢小姐, ”他忽然开口, 声音温润如风,“今日得以与您一同赏花,才发现传言果然不假, 您比他们所说的还要出色。” 明鸢愣了一下,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什么传言?” 他笑了笑, 微微侧过头看她, 目光坦然而柔和:“说您聪慧过人, 性情温和, 乃是京中谁都挑不出错的贵女。” 明鸢被这几句话夸得脸颊微红,她想了想,学着电视剧里那些个公子小姐的仪态,点点头轻声道:“公子这样说, 未免有些过誉了。” “我说的是事实而已。” 青年低笑一声, 抬手折下一枝开得正艳的花,垂眸端详了片刻, 随后抬头看向她,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询问的郑重:“鸢小姐,不知这花,是否可以为您佩上?” 明鸢一怔,视线落在他手中那枝娇嫩的花朵上,心里莫名一阵窘迫,却又觉得他的提议十分自然,仿佛没有半点逾矩之意。 这人还挺有礼貌的。 她轻咬了下嘴唇,终是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公子了。” 青年笑了笑,走近她一步,将花轻轻别在她耳旁。 他的手指避开她的肌肤,动作极其轻柔,目光却十分认真:“很好看,很衬您。” 明鸢摸了摸耳侧的花,微微低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但她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点弧度。 胸腔里一直平稳跳动的心跳,在对方看着她笑的时候乱了半拍。 两人继续沿着山道向下,走到了山脚,远远便听见几声孩童的欢笑声。 明鸢抬头望去,只见几名孩子正围着一棵大树追逐嬉戏。笑声在山间回荡,显得格外清脆。 那公子也看向那群孩童,微微一笑。 “这是府上家仆的孩子吧,瞧着倒是个个生得伶俐。孩童的世界,总是最无忧无虑的。” “是啊。” 明鸢看着那些小小的身影,心里也柔软了几分,“有时候想想,若能回到小时候,该多好啊。” “若能保持这份纯真,或许成年人的烦恼便会少许多。”他语调轻缓,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 对方很会起话题。 从二人独处开始,一路走来,他都在有意引导自己和他有话讲。明鸢本来还觉得陌生的二人单独散步会有些尴尬,可和青年这么一聊,她也不自觉地多说了不少话。 盯着那群玩闹的孩童们,明鸢嘴角带笑,刚要附和。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山脚周围的温度骤降,方才明亮的阳光仿佛被什么遮住了一般,天地间暗了下来,四周开始弥漫起浓浓的黑雾。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远处的孩童们突然看向另一头的山丘,接着纷纷吓得尖叫起来,四散奔跑,很快消失在黑雾之中。 “怎么回事?” 明鸢皱着眉,看着迅速靠近的黑雾,心底升起警惕。 这景象……怎么有点熟悉? 身旁的青年似乎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但第六感让他得知周围有危险。 他的神色也变得凝重,眉头微蹙:“有异象,这不是寻常的山雾。” 四周安静得诡异,连树叶的沙沙声都仿佛被吞噬了一般。黑雾带着寒意渐渐逼近,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两人笼罩其中。 明鸢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公子,这……” “别慌。”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却透着一丝安抚的力量,“留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他神情肃穆,抓着她的手腕一步步后退,“或许是刺客,别慌,山脚下有侍卫把守,来人应该不多。” 然而,在他的话落下之时。 下一瞬间,一道尖锐的啸声从黑雾深处传来,音色刺耳而诡异,仿佛某种非人的存在正在朝他们逼近。 离得近了,二人也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 它的身影仿佛是由黑气构成的,周身扭曲着不属于正常人的冷意。 这是…… 明鸢瞳孔骤然紧缩,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东西是什么玩意。 这种冰冷的阴森气息,与她第一次玩游戏时碰到的鬼怪一模一样。 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对吧老天,她这次进的明明是一个纯粹的古代权谋剧本,根本没有任何玄幻因素,怎么会冒出鬼怪来?! 更荒谬的是,那黑雾的形态竟然和她之前碰到的鬼怪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们游戏世界里的鬼怪还用的通用模型吗? 连点创新都没有! 明鸢急得咬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绝对是游戏的BUG! 好家伙,现在这破游戏又给她干哪儿来了? 她恨不得立刻投诉怒骂,但当明鸢伸手去尝试唤出系统界面时,眼前的黑雾已经迅速靠近,带着压迫感的寒意几乎要将她的身体冻僵。 再想逃跑或在游戏面板里呼唤系统反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那黑雾,明显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身旁的青年站在原地,脸上的从容早已不复存在。 他虽然勉强将明鸢拉到身后,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明鸢能感受到他僵硬的动作,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稳,额角隐隐冒出冷汗。 青年显然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却仍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还在小声安抚她道:“鸢小姐别怕,有我在……” “你别动。”明鸢低声道,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位看似温柔有礼的贵公子,怕是今天要被吓得做噩梦了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 管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命还是要自己救的。 她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刹那间,一股熟悉的力量涌动起来。 那灵力虽不算强大,但流动间带来的熟悉感让明鸢安心了几分。 与此同时,她伸手,想试图召唤出上个世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法器,同时心里默念着那根黄色铁棍的形态。 手里一沉,明鸢心中涌上喜悦,可脸上的表情却在下一瞬间愣住了。 因为她的铁棍确实出现了,但铁棍的形态却完全变了。 那原本粗重的棍子不知为何,现如今变成了一柄精致的匕首。 匕首通体暗黄,仿佛是被铁锈包裹着,但明鸢用力握了一下,终于从上面的一道裂纹中感受到了熟悉的微弱光芒。 她盯着那光芒愣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就是自己的法器。 虽然变了形,但气息没错,没跑了。 她握紧匕首,灵力随着手指涌入武器中,指尖传来的熟悉波动让她松了一口气。 明鸢回头看了青年一眼,见他还保持着护着她的姿势,没忍住拉住他。 少女的语气柔和,却带着笃定:“你别怕,有我在。” 她可是专业的。 青年怔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 他刚想说什么,就见明鸢握着匕首,向前一步挡在他身前。 明鸢咬紧牙关,盯着越来越近的黑雾,深吸一口气,灵力在体内流转。 黑雾迅速凝聚出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身影,那东西的形态丑陋到难以形容,仿佛无数恶鬼拼接成的怪物。 它的头颅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般,皮肉焦黑,眼窝深陷,只有一对猩红的光点在其中微微闪烁。 明鸢眯起眼睛仔细看,就见它四肢长短不一,手上嶙峋的骨爪上还滴落着黑色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整个身体不时散发出扭曲的黑雾,像是要吞噬周围的一切。 好臭…… 真不想靠近这种东西。 那怪物发出一声低沉而诡异的咆哮,随即猛地扑向他们两个的方向。 黑雾如潮水般卷起,将两人彻底包裹在漆黑的空间里。四周的景象迅速消失,只有压抑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寒意。 恶鬼的动作迅猛至极,它的利爪带着寒意划破空气,直奔明鸢的头顶而来。 明鸢下意识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了这一击,但那利爪还是擦过她的袖口,撕裂了布料,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疼痛感虽然被削弱了,但依然让她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鸢小姐!你……”青年声音里满是惊慌,却被明鸢打断:“别过来!躲远点,这东西不是你能应付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青年,见他神色僵硬、脸色发白,显然已经被吓得不轻,却还倔强地不肯后退半步。 明鸢没时间再分心,她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匕首亮起微弱的光芒,灵力沿着刀刃流转,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辉。 恶鬼的攻击越来越猛烈,利爪和黑雾不断逼近,明鸢几次险险避开,却也被耗得气喘吁吁。 这鬼东西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她挥着匕首捅了半天,对方还生龙活虎的,和感觉不到痛一样。 难道就只能硬拼了? 明鸢心里暗骂,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目光在恶鬼身上快速扫过,试图找到它的破绽。 很快,她注意到,恶鬼的动作虽然迅速,但有一个部位一直保持着僵硬的状态。 它的胸口位置,黑雾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更浓郁,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弱点……在那里!” 明鸢目光一亮,紧紧盯住那个位置,握住匕首的手微微用力。 趁着恶鬼扑来的瞬间,她一个侧身躲过利爪,脚下猛地用力,借着旋身的力道将匕首狠狠刺向恶鬼的胸口。 匕首上亮起的灵力猛然爆发,刺入黑雾的瞬间,像是点燃了一堆干柴,发出“嘶啦”一声刺耳的响声。 恶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黑雾如同被撕裂的布帛一般疯狂溃散。 明鸢紧紧握住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刺得更深,直到黑雾彻底崩溃,庞大的身影化作一阵灰黑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明鸢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握着匕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她看着眼前逐渐恢复清明的景象,咬牙笑了一声:“狗游戏,给老娘等着。” 等她出了游戏,她要在各大平台写避雷贴挂这个破游戏。 逗她玩呢! 周围的黑雾渐渐散去,原本压抑的气氛终于开始消散。 那位公子终于回过神来,他脸色苍白,手还有些颤抖,却还是连忙上前扶住瘫坐在地上的明鸢,声音里满是关切:“鸢小姐,你没事吧?!” 明鸢喘着气,挥了挥手,虚弱地笑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稍微缓一缓就好。” 此刻,她体内的灵力几乎已经耗尽。 但好在解决了这突然出现的鬼怪。 在原地缓了缓,她靠着对方的胳膊起身。 两人准备离开这片阴暗的山脚,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黑雾正在悄然凝聚。 原本已经消散的恶鬼再次成型。 它那被撕裂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复原,嘴角裂开的笑容越来越大,像是一根被恶意拉开的线,张牙舞爪地朝着明鸢扑了过去。 “嗯……?” 明鸢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她脑内的警报疯狂响起,几乎震得耳膜发麻。 她猛地扭过头,正好看到那黑雾状的恶鬼朝着自己扑来。 对方的速度快得骇人,她试图抬手召唤灵力,却发现体内一片空虚,根本无法凝聚任何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扭曲的黑影直冲自己,恐惧像冰水一样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这怪物……怎么又活过来了? 明鸢僵在原地,手有些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的剑光破空而来。 银白色的光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瞬间击中了那恶鬼。 剑气爆发出的力量将恶鬼的身躯劈成碎片,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恶鬼脸上的表情扭曲不甘,彻底被击得魂飞魄散。 得,得救了? 明鸢呆呆地抬起头,顺着剑光的方向看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从黑雾散去的地方走来。 许久不见的少年身着玄黑色长袍,衣摆上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衬得整个人逗冷峻了不少。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素色发带随意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散落在脸颊旁,被他毫不在意地拨开。 他站在不远处,神情冷漠地看向这边,手中的长剑还滴着恶鬼消散后残留的黑雾。 少年的眼神扫过明鸢,停顿了一秒后移开,仿佛从未认识过她。 在看清楚来人样貌的那一瞬间,明鸢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的手脚一片冰凉,连一丝动弹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 秋澄霁。 他……怎么在这? 第86章 最好一辈子都别认出来她。 秋澄霁那一眼, 让明鸢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 她僵在原地,呼吸一下子乱了节奏。 脑海深处某些画面像洪水一样涌出来。 风呼啸着刮过耳边,冷得像刀子, 一下一下剜着她的神经。血滴顺着剑锋落下, 洇湿了衣服,又烫又黏, 像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噩梦。 她记得那滴血落地的声音,轻轻一声, 却震得她心脏发麻。 明鸢下意识攥紧了衣袖,手心出了一层细汗。 这里不是新的世界了吗…… 为什么她还能见到秋澄霁? 明鸢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腿, 但腿还是有点发软。 不过她脸上的表情保持得还不错, 依旧冷静。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旁边的青年完全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等回过神来,身旁的人连忙上前几步, 朝秋澄霁道谢:“多谢公子及时相救, 不然我和这位小姐今日恐怕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秋澄霁淡淡看了他一眼, 唇角挑起一点笑意:“不过举手之劳, 不必挂怀。” 他的语气温和得很, 听起来让人心安。可明鸢看着那张脸, 却觉得背后发凉。 他笑是笑,但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反而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阴沉。 “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一步。” 没给她多偷看的机会, 秋澄霁点了点头, 转身走了。 少年的背影挺直,一个人离开时莫名透着一股子孤寂。 青年一直目送他离开, 才松了一大口气,跑回来扶住明鸢:“鸢小姐,你没事吧?刚才那东西……还好有人出手相助。” 明鸢摇摇头。 她咳了两声,再说话时声音有点哑:“我没事……” 周围的危险终于全部被消灭,身旁的人扶着她慢慢往山下走。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一路上说个不停,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来。 对方在耳边吧啦,明鸢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秋澄霁刚才看她那一眼。 心脏跳得乱七八糟,她几次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不稳。 抬眼看向天,阳光正好,金灿灿地洒在林间。 明明一切都很平静,可她的心却像被什么攥住了似的,怎么也舒不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不知为何,她心中的不安感愈发浓烈起来,“只是bug,等回去投诉一下就好了。” 再说了,刚刚秋澄霁不也看到她了吗? 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说不定压根就没有上个世界的记忆呢。 下山路上,明鸢一路努力深吸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身旁的青年时不时关注着她的情况,见她慢慢不再发抖,也跟着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走到山脚,就见几名侍卫早已在那等候多时。 瞧着二人满身疲惫,侍卫们脸色大变,连忙迎上来搀扶,“小姐,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明鸢摇摇头,略显疲惫地摆手。 “没事,别紧张。”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跟着侍卫们一路回到府里,走太久了,明鸢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周围的景色也似乎变得朦胧起来。 少女的裙摆上沾满了泥土和细小的草叶,经过庭院时,清风拂来,花香隐隐飘进鼻尖,竟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呜呜,她终于回来了。 在府门口的时候,国公府的下人们早已备好马车,见人来了后把人接走了。 明鸢累得甚至没时间和他再说些什么。 刚一踏进府门,一群丫鬟立刻围了上来。她们眼中个个带着惶急,纷纷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问:“小姐,您没事吧?出了什么事?” 明鸢无奈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道:“都安静点,我真没事。” 丫鬟们见她脸色苍白,显然不信,还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往屋里走。 她被簇拥着走进房间,坐在柔软的榻上时,整个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屋内的摆设一如往常,清雅大气,桌上那只青瓷花瓶里的兰花似乎被换了新的,香气淡淡弥漫,让人心神稍安。 “小姐,医师马上就到,您可别担心。” 一旁的小丫鬟小声安慰着,端了杯热茶递上,明鸢接过,却没什么力气喝,微微靠在软枕上闭了闭眼。 没多久,府上的医师便匆匆赶来。 从旁边人嘴里得知,他是这儿多年伺候的老医师。 来人须发皆白,神色却沉稳。跪坐在榻边,伸手搭上明鸢的手腕。 她的父母也随后赶到,站在一旁,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担忧。 母亲盯着医师,忍不住催促:“老张,怎么样?鸢儿没事吧?” 老医师闭目诊脉片刻,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小姐的脉象略显紊乱,但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休养几日便好。我再开些安神的药,喝几副就行了。” 明鸢虚弱地靠在软垫上,见医师这样说,她自己也点点头,“我没事,父亲母亲,别担心。” 可她的母亲显然却不放心。 妇人扭头吩咐一旁的丫鬟:“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厨房,让他们立刻熬药,仔细些,别出差错!” “是,夫人。” 丫鬟连忙跑了出去,片刻都不敢耽误。 一旁父亲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鸢儿,这次多亏你机智,带着国公府公子死里逃生,这才没酿成惨剧。你要好好养着,别乱想。这事我们已经上报官府,皆是便有人前来调查。” “如若只是误会还好……要这背后其实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我定不会放过他。”中年男人沉声,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明鸢微微点头,心里却有些发虚。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只是那鬼怪和秋澄霁的身影在脑中挥之不去,让她怎么都无法彻底放松。 榻前的父母叮嘱了几句,见她精神确实不佳,便让她安心歇着,带着老医师一起出了门。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还有桌上烛火轻微的晃动声。 明鸢半靠在床榻上,盯着木窗的花格,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气死她了! “系统,出来。” 伴随着一声轻响,熟悉的游戏面板浮现在眼前。 明鸢胸腔里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点开投诉页面,噼里啪啦地敲起字来,满脸愤然: 【玩家编号:002658,投诉内容如下—— 游戏副本出现严重Bug!为什么会有鬼怪出现在普通的古代恋爱剧本里?!这究竟是哪个部门的锅,给我站出来解释。】 她打完字还嫌不够,愤愤补充了一句:【如果不解决,这游戏是不是可以直接停服了?还有,为什么上个游戏副本的角色,会出现在我这个副本里??】 发送完,她重重靠回软枕上,手臂随意地垂下,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 可怜她今天真是心力交瘁,连多骂两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倒霉的事情怎么都分她头上来了? 她这次的投诉是直接投到游戏公司总部去的,跳过了游戏内给她安排的一对一系统。 毕竟游戏才开服没多久,所以游戏公司的反馈也特别快。 很快,她的系统姗姗来迟;【经过反馈,游戏剧情线确实出现了bug……两个世界剧情现已融合,请玩家自行探索。】 明鸢很生气。 她觉得自己的游戏体验很差劲。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捉鬼,”她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也不想见到……之前的人。” 讨厌死了。 她一点都不想和上个世界的人搭上关系。 【……抱歉,玩家,我们已经在加急维修了。】似乎也知道这次游戏的bug有些恶劣,系统沉默了一下,【但请放心,现在的你虽然容貌和之前无差,但在上个世界的角色眼中,你的长相和之前完全不同。】 系统给她解释:【所以不用担心被认出来,如若不想和之前的人搭上关系,大可以放心,您不会被他们认出来的。】 听到这里,明鸢从见到秋澄霁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提起来的心脏终于松了松。 “认不出我来吗……”她轻轻呼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往后靠到床头,双手环住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小团。 少女被的脸颊贴在膝盖上,目光散散地落在前方。 房间里烛火跳动,昏黄的光影落在她脸上。明明是暖融融的,却没办法驱散她眉宇间那一点淡淡的惆怅。 哼,秋澄霁最好一辈子都别认出来她。 明鸢不由自主地拢紧手臂。 她的手指在腿侧轻轻掐了掐,指尖用力到有些发白,像是在试图把脑子里那些画面赶出去。 可不知为何,那种细微的烦躁感和胸口莫名的堵闷感,却一直在身上挥之不去。 明鸢皱了皱鼻子,把脸埋进膝盖间,心里嘟囔。 “不想了,不想了。” 就在她快要和那一点小情绪僵持到天亮时,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响起:“为了补偿玩家体验,本公司承诺,您完成当前副本后,将有机会申请一份神秘大奖。” 明鸢的脑袋从膝盖间抬起来,眨了眨眼:“神秘大奖?什么东西?” 系统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故作高深地说道:“保密内容,但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她挑了挑眉,原本低落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行吧,总算有点良心。” 这种大公司说的神秘大奖,不管怎么样,应该都不会寒酸到哪里去。 玩游戏还有奖励耶。 系统的声音接着说道:“此外,为了提升您的通关效率,本公司已为您提供破解本副本的关键线索。” 明鸢立刻坐直了身子,眼里透出一点亮光:“真的?什么线索?” 光脑屏幕闪了闪,一张地图浮现出来,标注着一个具体的地点。 正是他们今日遇袭的后山。 咦……? 明鸢皱眉看了眼那地点,想到今天出事的地方正好出现在那里,她心中莫名不安地跳了挑。 不会吧…… 自己去找线索的时候,不会再遇到秋澄霁那家伙吧? 想着自己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她拍了拍脸,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管不管,这也算是点新希望,明天就去看看。” 说完,明鸢翻身倒在床上,伸手拽过被子盖住脑袋,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喃喃自语。 “乖孩子,你要振作点!” “什么秋澄霁,什么鬼怪,统统放一边,等拿到神秘大奖再说!” 虽是这么安慰自己,可明鸢的手却忍不住攥紧了被角。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那道冷漠的视线,还有挥之不去的过往记忆。 这个可恶的秋澄霁。 怎么阴魂不散的啊! 第87章 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明鸢趁着夜色, 披了件深色的斗篷,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房间。 府邸四周布满了侍卫,尤其是靠近后山的地方, 更是重兵把守。 她先是绕到府邸的东角, 从一处半人高的矮墙翻了出去,轻轻落地后, 她抬手拍了拍裙摆,猫着腰躲进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夜晚的风有些凉, 带着后山特有的湿气,扑面而来一股寒意。 明鸢小心翼翼地绕着树林边缘走,泥土软软的, 踩上去没什么声响, 但偶尔踩到枯枝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时,她都会僵住,连忙屏住呼吸, 仔细听听四周的动静。 侍卫巡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明鸢藏在一棵粗大的古松后, 等那两名侍卫举着灯笼走远, 才慢慢直起身。 “吓死我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继续向后山深处摸去。 自从她被刺杀, 她父母报官后,官府立马就派人来后山调查了。 这件事影响有点大,受害的二人还是朝廷重臣的长子长女,所以上面及其重视此事, 早在几日前便将后山给完全封锁了起来。 虽说这后山是她家的, 不过拿不到准许,她想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几乎一点方法都没有。 昨日中午吃饭时,她有些心痒,还暗戳戳地和她父母提及过这事,想问问他们有没有方法讨来准许,让她去后面看看,学习学习查案。 可她父母早就被那天的事情给吓到了,见她还想往上凑,自然是将她指责了一番。 计划卒。 只能靠她自己偷偷溜进来了。 绕过几块大石头后,明鸢终于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小径。 那条路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她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藤蔓,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呼……” 穿过小径后,她靠在一棵树上喘了口气,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夜色下的后山安静得有些诡异,四周的树影摇曳,偶尔有风吹过,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有人在窃窃私语。 有点吓人啊…… 明鸢心里一阵发毛,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走到地图标注的位置附近后,她从斗篷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纸灯笼,仔细打开,然后从腰间摸出一盒火柴。 点燃后,她把灯笼举高了些,微弱的光芒映得她的脸有些发白。 山路上的少女攥紧灯笼的手柄,勉强壮着胆子往前走。 周围的环境越发阴暗,树木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明鸢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手心不由冒出了冷汗。每走一步,她都忍不住回头看看,生怕身后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 “别吓自己,别吓自己,应该不会再遇到鬼怪了……” 如果遇到了,她就徒手撕碎对方! 好在一路上还算平静,什么奇怪的事也没发生。 没多久,她终于走到了地图标注的点位。 一片空地出现在眼前,月光洒下,映得那块地稍显亮堂。明鸢环顾了一圈,确认周围没人后,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线索埋在这里?” 她低声自言自语着,把灯笼挂到一旁的树枝上,弯腰开始用手扒拉地上的泥土。 松软的泥土带着凉意,她的手指刚触到,便忍不住缩了缩。但想到这是通关的重要线索,明鸢咬牙忍着,用手一点一点地扒开表层的杂草和泥土。 挖了一会儿,指甲缝里都嵌满了泥,手指也有些酸痛。 忽然,她的指尖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她愣了一下,赶紧用力挖开,露出一个木盒的角。 “找到了!” 明鸢眼睛一亮,伸手把木盒从泥土里拽了出来。 盒子不大,上面布满了花纹,看起来有些古朴。 她迫不及待地想打开,但手刚触到盖子,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 咦?! 心中莫名一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明鸢的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猛地向侧旁一滚。 身上薄薄的斗篷被扯裂,露出里头浅色的衣衫,肘部和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擦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狼狈地在地上翻了个身,双手撑地,抬头一看。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掐住。 不远处,熟悉的少年站在那,手中提着一柄染着微光的长剑,浑身都透着阴冷。 他身上的中衣凌乱不堪,发丝披散着,几缕垂落在他苍白的脸颊旁。 少年的眼尾泛红,周身的气息冷得像冬夜的寒风。他唇边带着一丝几乎可以称为笑的弧度,但那弧度里充满了阴森森的压迫感,让人根本生不起任何亲近的念头。 秋澄霁…… 他真的又又又来了。 想咋样啊? “放下那个东西。” 秋澄霁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嘶哑,像锋利的刀子划过耳膜。 听了很久很久的声音时隔几日再次响起,明鸢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一抖。 一时间分不清是疼还是慌。 再次和秋澄霁单独相处,她一瞧着对方,总忍不住心里发虚。 想着秋澄霁现在根本认不出自己,她努力稳住呼吸,拼命告诉自己不能露馅。 没事的没事的。 明鸢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镇定的笑容,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怀里的木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这东西是我找到的,有什么问题吗?” 她自认为刚刚的语气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秋澄霁却完全不理会她的话。 少年的脚步缓缓靠近,目光紧锁在木盒上,像一头盯上猎物的野兽。 见她将手里的木盒往怀里又抱紧的几分,秋澄霁皱眉,声音更冷了几分:“我最后说一次,放下它。” 这么没礼貌是想干什么啊。 明鸢不想把东西给他。 但对方现在的神情和那日在祭坛时的很像,一瞧见他这样,明鸢的后背就有点发凉。 她的指尖几乎要掐进盒子的边沿,少女下意识后退一步,脸紧紧绷住,试图稳住他:“这东西对你很重要?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话音未落,秋澄霁已经动了。 他的剑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直直劈向她手里的盒子。 明鸢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脚下一侧,险险躲开,但剑刃擦过她的手腕,带起一阵刺痛。 她低头一看,手腕上已经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渗出血珠。 “疯子!”她咬牙低骂了一声,身体却不敢停下,连忙向后退开几步,将木盒护在怀里。 秋澄霁却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冷酷无情,每一剑都精准地朝着她的致命点逼来。 明鸢咬牙抬起手,用匕首挡住了他的剑。 但她才刚稳住手臂,秋澄霁反手一剑横扫过来,力道重得差点将她的匕首震飞。 明鸢脚下踉跄,差点跌倒,只能拼命稳住身形,反手用匕首朝他胸口虚晃了一下,试图拉开距离。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喘着气大喊,眼中带着一丝愠怒,但更多的是防备。 秋澄霁却连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只是紧紧盯着她,眼中的红光越发浓郁,剑上的寒意更盛。 明鸢被逼得步步后退,几乎喘不过气来。 秋澄霁的剑法凌厉,带着一股狠劲,每一招每一式都直指她的要害,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原本还想找机会反击,可对方这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让她心里发毛,手上的动作也迟疑了几分。 少年的眼神冰冷,漆黑的眸子像野兽一样死死盯着她。 明鸢的心跳越来越快,手里的匕首握得发紧,可她始终找不到一点破绽。他的一剑接一剑压下,逼得她连退数步,背后几乎抵上了树干。 打不过…… 她现在身上的灵力只有之前的一半,运转间还能感觉到几分阻碍,根本没办法抵抗对方猛烈的攻势。 也就是在这时,见她面露疲软,秋澄霁忽然提剑猛冲过来,剑刃划破夜色,直直朝她刺来。 “铮——” 明鸢本能地抬起匕首格挡,但对方的力道太强,她被震得手腕一麻,险些将匕首脱手。 慌乱中她想躲,可脚下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朝自己刺来。 老天,她不会这么快又要下线了吧? 明鸢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心里一片空白。 然而,预料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 下线提醒一直没响起,等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她缓缓睁开眼。 就见秋澄霁的身形不知为何僵在原地。 泛着冷光的剑尖距离她不过半寸,却再也没办法再往前分毫。 少年的瞳孔骤然一缩,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遏制住了一切动作,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他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在试图挣脱那无形的束缚,可无论怎么用力,手上的剑就是无法再刺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明鸢怔住了,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这正是自己反击的好机会。 少女咬咬牙,猛地提起手中的匕首,狠狠朝他挥去。 这一下攻击她丝毫没有任何放水,带上了自己十成的力气。 匕首带着凌厉的劲风刺向他的肩头,可秋澄霁却完全没有躲闪,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她的招式落在他身上。 “砰!” 秋澄霁被她这一击硬生生击飞,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大片灰尘。 这声闷响在夜里格外清晰,甚至让明鸢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哈啊……” 明鸢喘着粗气,紧紧握着匕首,手臂因为用力过猛还在发抖。 她,她把秋澄霁打倒了? 地上的少年没了动静,仰面躺着,一动不动。他的中衣被鲜血染红,胸口起伏得极浅,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秋澄霁的手垂在身侧,沾满了泥土和血迹。血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在下巴处凝成一滴,滴落在地面,融进灰尘里。 他晕过去了吗……? 明鸢紧绷着神经,艰难地稳住气息,目光死死盯着秋澄霁的方向。 即便对方倒成这样,她依然不敢有丝毫放松。 毕竟秋澄霁这人阴险得很。 万一他是在装伤,就故意吊着自己,那她着了道就完蛋了。 明鸢舔舔发干的嘴唇,缓缓向前挪动脚步。 等靠近时,她终于看清了秋澄霁此刻的模样。 躺在地上的少年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眉头微蹙。 她盯着秋澄霁看了一会儿,手里的匕首更握紧了些,声音干涩:“别装了,起来。” 然而秋澄霁依旧没有动。 就在她以为对方真的昏过去时,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还是赤红的,但瞳孔深处却多了一丝疲倦,甚至带着些微不可察的痛苦。 “呵……”他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像是沙子在喉咙里碾过一般。 少年抬起头,看着明鸢,嘴角还带着一丝鲜血,涂得那张脸格外惨烈。 秋澄霁似乎想抬手,但试了几下都失败了。 “你是谁?” 他说:“为什么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第88章 那天的明鸢,也这么痛吗? 秋澄霁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明鸢的气息了。 那种清淡柔和的存在感, 之前总在不经意间弥漫在他身边。 可不过短短数月,现在她的气息却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自从那天心魔发作, 内心最阴暗的角落被无限放大, 他提剑刺穿明鸢的那一刻,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就都成为了他心底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明鸢倒在他的怀里, 胸口染满鲜血,呼吸一点点变弱, 身体逐渐冰冷。最后,她竟是那样安静地散在他眼前,化作一缕虚无。 ……就连尸骨都没能留下。 秋澄霁至今都记得她临死前的模样。 灰头土脸, 鬓边散乱的发丝沾着泥土, 嘴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的眼神里有疑惑, 有愤怒, 还有不可置信和失望, 像一把利刃直刺他的胸口。 那日的他看着剑尖从少女心口贯穿而过, 血流得触目惊心, 甚至染湿了他握剑的手。 画面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直到现在都还挥之不去。 等到他恢复理智,回想起自己做过的一切时,只觉得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 明鸢就这样死了,死在了他的剑下, 而那把剑还握在他的手里。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将剑扔掉的, 也不记得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胸口像被人挖了个窟窿, 空得难以忍受。 他本以为自己不在意明鸢的。 毕竟第一次见到她时,得知自己被某种强制契约束缚,和她的性命捆绑在一起,他就动了杀心。 他恨她的存在,恨她的自由,更恨她总能轻易搅乱他的计划。 后来,他从她身上发现了那枚家族令牌。 那东西是他多年噩梦的来源,每一次看到它,他的仇恨都会更深一分。 他们之间简直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他甚至早早就做好了了结她的打算。 可等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竟然觉得……难受。 酸涩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因为明鸢陪了他几个月,习惯成自然,一朝消失难免不适应。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彻底忘记这个人。 于是他继续照常生活,。 每天清晨起床,习剑,吃饭,处理俗事,和从前明鸢没出现在他生命里时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会在某个瞬间不自觉地喊出明鸢的名字,等反应过来时,喉咙里那一声叫喊已经变得扎人。 在离开清溪那片让他不愿久留的乱葬岗,朝着京城来时,他也路过了很多城镇。 这其中不缺繁华的。 某日,他路过街边糖葫芦的小摊。熟悉的酸甜气味扑鼻而来时,他的脚步竟然不由自主停下。 他买了一串,又下意识地回头:“你不是说想吃糖葫芦吗?我买到——” 话出口的瞬间,后半句硬生生噎在喉咙里。 明鸢已经不在了,怎么会回答? 将那串糖葫芦拿在手里,他沉默了很久,最终也没有勇气自己吃下。 还有赶路时沿途的野花。 以前的他,这些花花草草。可明鸢却对这些五颜六色的小花喜欢得不行。 她总喜欢在路上随手采花,拿不下的时候就塞到他手里,又或者往他的衣袖上别。 那些色彩鲜艳的花瓣黏在身上,让他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可等明鸢走了以后,他又一次在路上看到遍地的色彩。 那些地上零散飘落的花瓣总能轻易勾起他的某些回忆。 刺眼的红、粉、紫像一个无声的提醒,告诉他曾经有人在这里欢笑过,撒娇过。而他只是呆呆地站着,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明鸢的存在似乎已经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甚至在某天,他整理自己的衣物时,无意间在包裹里翻出一件旧外袍。 这是之前打斗时被剑划破袖口的那件,他本来准备丢掉,却在抖开衣服时发现,那被划破的地方已经被人仔细地缝补好了。 上面的缝针稚嫩得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艺,歪歪扭扭不说,偏偏还多此一举地绣了个蹩脚的小笑脸。 秋澄霁看着那个笑脸,沉默了很久。 真丑。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那块布料,感觉到补丁的线迹还有些微微凸起。 那一瞬间,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涩得难以忍受。 他以为最难过的,应该是她消失的那一天。 可后来他才明白,最难受的并不是那一天,而是意识到她再也不会出现的那些日子。 每一天,每一个明天,都不会有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从那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穿着那件补过的外袍。 哪怕洗了穿,穿了洗,袖口的补丁早已变得有些泛白发旧,他依然不舍得换掉。 有时候他会在深夜里坐在煤油灯下,把外袍平铺在腿上,指腹一遍遍摩挲那个笑脸,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 他后悔了。 悔自己如此轻易便被心魔夺去了神智,悔自己没有更坚定一点抵抗对方……也悔那个将明鸢捅穿的他。 被剑穿心是不是很痛? 她那么爱美,离开时却满身血污,会不会很生气? 秋澄霁原以为,他对明鸢的执念只是因为她的死太过突然,留在他生活中的痕迹一时间挥之不去。可是生活中种种下意识的改变,却让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感情。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梦见那张熟悉的脸。梦里的明鸢亮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声音清脆地说我喜欢你。 那双眼睛澄澈又直白,毫无保留地将她的情意洒向他。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为了让她说出这句话而存在。 梦里,他没有回答她。梦外,他被惊醒时,床边早已是一片冷寂。 秋澄霁木然地靠坐在床头,额头上冷汗涔涔,胸口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闷得难受。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像是被沙子堵住了一般。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终于在心里承认了一件事: 他喜欢明鸢。 因为明鸢是除了父母以外,第一个关心,第一个陪着他、说在意他的人。 少女笨拙地接近他,而当时的他原以为这些都只是一场不值一提的闹剧。可当对方真的离开,他才发现,那些细碎的点滴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生活,连梦里也难以摆脱。 然而,好不容易出现了在意自己的人,对方却死在了他的剑下。 那一天,心魔趁虚而入,将他阴暗的情绪放大到极致,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下手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记得明鸢倒在自己怀里,眼神一点点涣散,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身体逐渐冰冷,最终化作光点彻底消散的模样。 也是自那天起,他的精神状态一落千丈。 每次闭上眼,心魔的低语仿佛又在耳边回荡,让他心绪难宁。 他开始不要命地练功,日复一日地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哪怕每一剑都深入骨髓,他却从未停下。 那些疼痛像是唯一能麻痹他的东西,能让他暂时忘记明鸢死在他怀中的样子。 可越是压制,情绪却越难以控制。 到了后来,心魔的声音愈发清晰,他也愈发无法自控。 有一次,他甚至在练剑时,脑中浮现出明鸢倒下时的模样,手里的剑停不住地颤抖,最终一偏,竟直直地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冰冷的剑尖刺入胸膛的那一刻,秋澄霁倒吸了一口凉气,鲜血从伤口涌出,渗透了他的中衣。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却意外地让他感到某种快意。 是这样吗? 他想,那天的明鸢,也这么痛吗? 她倒在他怀里时,是不是也如现在的他一般,痛到无法言喻? 她会不会讨厌他讨厌到了骨子里,甚至永生永世都不愿意和他相见? 可惜,他终究无法像她一样消散。 因为体质特殊,不管伤得多重,他的那些伤口都会以常人百倍的速度愈合。 他试过无数次,甚至比任何一次都狠,却始终无法如愿。 每当剑伤愈合时,疼痛便化作沉甸甸的空虚压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某一天,当心魔再次复发,他的情绪彻底失控时,他又一次将剑对准了自己。 血液从伤口涌出,他却仿佛毫无知觉。痛觉和混乱的情绪交织,让他无法分辨现实与幻觉。 这种痛苦蔓延全身的感觉,让他愈发沉迷其中。 就像是身体上痛苦,他的意识才能得到短暂的解脱一样。 每到这个时候,秋澄霁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疼痛能让他离当初的明鸢更近一点,那就再多些,再深些。 就这样一路折磨着自己,他终于照着自己的原计划来到了京城。 本以为这里也没什么不一样,可却在到了地方的第二日,他一直放在身上的小圆片却突然重新恢复了光泽。 在发现圆片亮起来的时候,秋澄霁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无他,因为这圆片是他曾经在晋阳镇时,在明鸢身上留下过的定位法器。 原本黯淡的圆片亮起,证明城中有她的气息。 不管这气息究竟是什么,他都必须要寻来。 * “为什么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秋澄霁盯着她,目光直直盯着她的眼瞧,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其它的情绪。 他本以为,这京城中有着明鸢气息的东西,就是那个刚刚出土的盒子。 可现在凑得近了,他竟是隐隐从面前这个陌生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 明鸢咽了口唾沫。 她硬着头皮对上秋澄霁的视线,同时努力控制着自己脸色的表情,好让自己不在对方面前露怯。 这个“她”是谁? 明鸢不知道,也不敢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还想挽救一下现在的局面,故意板着脸恶声恶气道:“但你如果再动手抢夺我的宝物,便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盒子是她的。 就算是秋澄霁也不能轻易夺走。 哼! 说着,她握紧自己手上的匕首,紧紧盯着秋澄霁不放,生怕对方突然冲上来。 就见躺在地上的少年垂下自己的眸子。 他那头黑发乖乖落在肩上,随着他提起手上的剑,并把剑丢远的动作而略微滑落。 利剑被丢落在地,发出清脆地“啪嗒”声。 “我不会再和你抢了,”他说,同时举起双手,向她确保自己已经完全没了进攻的想法。 “这位姑娘,你放心,我也不会再攻击你了,我现在只有一件事想做。” 少年抬头,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 “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 第89章 她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 秋澄霁说完这话后,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少年出口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像是蒙了一层深不见底的雾。 明鸢被他问得心口一滞。 她本能地想后退一步, 但又怕暴露自己的心虚, 只能生生稳住脚步。 秋澄霁这句话问得太突然,让她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他是在试探她的身份?还是单纯地问一句? 不能露出破绽。 明鸢指尖微蜷, 目光游移了一瞬,故作镇定地开口:“我是……下边这府里的长女。” 她只想着避重就轻, 没有提名字,生怕多说多错,“这山是我家的, 我睡不着, 出来散散心罢了。” 但这话一出口,明鸢就后悔了。 啊啊啊啊,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她现在的身份了吗? 明明可以编个更合适的理由, 比如迷路, 比如随便路过, 可她竟下意识就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嘴瓢说了这座山是自家的。 这死嘴, 怎么这么藏不住事呢。 明鸢心里莫名有些焦躁, 她攥紧了袖摆,生怕秋澄霁再追问下去。 只希望对方不要在意她后面的那句话…… 秋澄霁并没有立刻作声,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夜风轻拂, 他的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肩头。少年衣襟上溅着干涸的血迹, 唇角那点猩红的血渍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越发刺眼。 他眯着眼,眼神像是在回忆, 又像是在衡量,一时间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明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然而,许久之后,正当她以为秋澄霁还会继续追问时,他却忽然轻笑了一下,淡淡地跳过了话题。 少年缓缓撑起身子,动作有些吃力,脚步虚浮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勉强稳住了身形,低垂着眼睑,嘴角仍带着那让明鸢有些胆寒的笑意。 虽然对方如今瞧着十分无害,但她却并未放松警惕。 明鸢的目光牢牢锁定着秋澄霁的一举一动,指尖紧握着袖摆,警觉得像是一只被逼入角落的猫。 她见过秋澄霁的实力,哪怕对方现在看起来虚弱得像是风一吹就倒,可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深怕他突然暴起伤人。 这家伙,不干人事的时候多了去了。 “盒子给你。”秋澄霁轻描淡写地摆摆手,“我先走了。” 明鸢皱起眉头,下意识抱紧手里的盒子。 她不相信秋澄霁会这么好心地将东西让给她。 毕竟刚才,他为了抢夺盒子,手里的剑可是毫不留情地刺向了自己。 不过一炷香时间,他现在突然摆出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想都透着古怪。 所以明鸢没有立刻放松下来,她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目光里满是怀疑和警惕。 秋澄霁又在耍什么花招? 少年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秋澄霁微微侧首,见她露出这副表情,没忍住,脸上扬起个带着几分愉悦的笑。 虽是如此,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深沉得让人心慌。 少年轻声道:“怎么,不敢拿?” “……” 明鸢不语,仍旧站在原地。 秋澄霁低笑了一声,像是觉得她的反应十分有趣似的。 他本想再说点什么,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嗓音慵懒:“罢了,你爱信不信。” 然后,他转身,步履虚浮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明鸢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夜色中,她才刚刚放松自己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时,才听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留下一句话—— “我们还会再见的。” “……?” 明鸢心头莫名一紧,好不容易放松的身体再次被他这句话吓得绷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盒子,没有再去追问,而是立刻转身,抱着盒子快步往府邸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她的心跳得飞快,直到回到房间,关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盒子,面露烦躁,还有一些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紧张。 秋澄霁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别来找她啊,她没惹任何人……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玩个游戏罢了。 明鸢将盒子放在桌上,整个人倒回床上,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用力地蹭了几下,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哼。 她不想再去想秋澄霁,可偏偏对方的身影像根扎进脑海里的刺,怎么拔都拔不掉。 明明她该讨厌他的。 她是真的讨厌他的。 这个人心狠手辣,之前明明毫不犹豫把她戳死,害她下线。就连刚刚二人见面,他也上来就招招往死里逼。 若不是后来出了变故,她可能就又又又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可秋澄霁刚才那副摇摇欲坠、嘴角含血的模样……却一直在现在的她脑里重复播放。 她又想到了少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还有那句莫名意味的话。 “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威胁,还是…… 明鸢猛地翻了个身,伸手捂住额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摁下去。 可根本没用。 她又翻过去,抱住被子,用力揉搓,烦躁得像是被困住的小兽。 “疯了疯了,我为什么要想他!”她咬牙低声骂道。 可嘴上骂着,心底那点别扭的情绪却挥之不去。 她真的讨厌秋澄霁吗? 还是……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明鸢心头一颤,立刻摇头,把这个想法摁下去。 不可能的。 自己不过是对他曾经的模样还有点留恋罢了。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是条狗,那也是有感情的。 对,就是这样。 秋澄霁其实在她心里,连狗都比不过。 哼。 她强迫自己理顺思绪,再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坐起来,看向桌上那个黑漆漆的盒子。 不管了,还是先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明鸢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过气后,她伸手,将盒盖掀开。 一本陈旧的账本静静地躺在里面,纸张微微泛黄,封皮破损,边缘处还有些被水浸过的痕迹,隐约能看到几道不太明显的血迹。 嗯……? 这是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伸手将账本拿出来。 少女的指腹轻轻划过封面,粗糙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明鸢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她皱着眉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这一刻,她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记忆翻涌而来。 她的瞳孔猛然一缩,心脏砰砰狂跳,手指微微发颤。 等等。 这……不正是她在石林村时拿到的那本账本?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明鸢盯着账本,心头升起一股不真实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 “这应该也是游戏的bug……”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也许正是因为系统的那个惊天漏洞,所以才让上个世界的账本出现在这里,甚至还成为了关键线索。 明鸢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账本。 她的指腹摩挲着泛黄的封皮,手里账本的书页边缘微微卷起,和之前一模一样,像是根本没人接手过,完全是原封不动地重新落回她手里。 没事的,她现在就去看看,自己之前投诉的bug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修复。 明鸢甩了甩头,不想再深究这个问题。 她抬手,点开了游戏面板,查看自己之前早就投诉过的内容反馈情况。 【您的投诉已受理,副本修正将在两日后开启。】 【届时,本副本中因bug导致的异常情况都将被清除,包括未经允许出现的鬼怪、不符合逻辑的线索,以及错误出现在当前时间线的NPC。】 【所有异常元素都将被移除,回归原本的副本设定。】 ……bug修复已经给了时间倒计时了吗? 明鸢愣了愣,盯着这几行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按理来说,她应该松口气才对。 可不知为何,在瞧见那句“以及错误出现在当前时间线的NPC”时,她的胸口却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心脏处按压,让她喘不过气来。 明鸢沉默了。 她抿紧唇,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直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微微泛白。 这种情绪……很奇怪。 她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明明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所有不该存在的人和事都会被抹除。 她不必再提心吊胆,也不必再去面对那个让她厌恶的,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但为什么,她现在还会因为这种事而鼻子发酸? 明鸢猛地皱眉,狠狠甩开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咬牙安慰自己。 没什么好不舍的。 等这个副本修正完,她还能继续去享受自己的游戏人生。 比如去和那位国公府的公子赏花,对方温润如玉,听说最擅长吟诗作赋。光是想想两人站在花树下对月赋诗的场景,就觉得很有情调。 又或者,她前些日子还从自己父母嘴中得知,自己有个素未谋面的表哥即将上京借住她家。 到时候她还能还能和这个所谓的表哥一起游湖,听说那位表哥是出了名的风雅之士,哪怕只是泛舟水面,都会准备上好的点心和佳酿,连轻拂过脸颊的湖风都是雅致的。 再不济,还有那些文创作品里必备的风流王爷。 说不定她能一次性泡很多个呢。 这样想着,明鸢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轻轻吐出一口气。 是啊,她的游戏人生还很长,不该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 见不到秋澄霁就见不到吧。 大把可攻略对象在排着队等她挑选呢! 第90章 她是自己梦寐以求,却一直不敢伸手触碰的人。 自从那天被秋澄霁说了两人还会再见后, 明鸢这几日哪儿都不敢去。 她成天缩在自己的院子里,时时刻刻心里都悬着块大石头,生怕秋澄霁哪天突然找上门来。 但幸运的是, 对方那晚随口一说的见面, 似乎真的只是句玩笑话。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副本即将修复的最后一个时辰, 秋澄霁也还是没有来。 很好,这样就好。 他应该什么都没发现。 这天晚上夜色深沉, 秋风微凉,她的房间里点着暖融融的灯火。 明鸢在丫鬟的伺候下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月白色寝衣。她的头发还有些潮湿, 湿漉漉地搭在背后, 散发着点点水汽。 “姑娘,要奴婢帮您擦头发吗?” “不用了。”明鸢摆摆手,把屋里的小丫鬟们全都打发出去, “你们先去休息吧。” 房门被轻轻关上, 屋内只剩她一个人。 明鸢坐在梳妆台前, 随手拿起毛巾, 一边擦着发尾的水珠, 一边无聊地翻着桌上的帖子。 这些帖子是近日送到府里的, 大多是各种赏花宴、诗会、游湖的邀约。她只瞄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游戏开始发力,给她寻得认识新角色的机会了。 “京中适龄男女都会来啊……这是专门给我安排的大型选妃现场?” 明鸢随手抽出一张帖子细细打量,越看越觉得脸颊发烫。她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袖口, 忍不住把自己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虽然自己早就等这一天了, 但当一切真的全部都安排了下来,她反倒有点不适应。 不过, 去还是要去的。 再怎么说,等副本修复,她还得继续玩游戏呢。 自己总不可能进游戏就单单为了在府上当大小姐,天天窝在屋子里睡觉吧? 想着想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幕越发深沉,副本修复的倒计时也进入最后的阶段。 明鸢趴在软塌上,慢慢犯困。 她揉了揉眼睛,睫毛微微颤了颤,肩膀松懈下来,抱着软枕沉沉地陷入睡意。 屋内的烛火晃了晃,映在铜镜里的少女眉眼间都染上了橙黄色的光。明鸢发丝微乱,趴下时白皙的脸颊埋在手臂里,呼吸因为逐渐进入梦乡而变得轻浅均匀。 整个房间安静极了,连外头的虫鸣声都听不见。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明鸢隐约听到了一点什么声音。 滴答。 她蹙了蹙眉,意识尚未完全清醒。 滴答、滴答。 细微的水声仿佛从极深的夜色里渗透出来,落在耳边,带着一股莫名的阴冷湿意。 什么声音啊。 明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还没完全清醒。思维混沌之间,她下意识地想着:是不是家里的水龙头没关? 可话一出口,她的意识猛然一滞。 ……等等,她现在还在游戏里呢。 哪来的水龙头?! 一瞬间,背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冷意顺着骨缝往上爬,像是一只冰凉的手沿着脊柱缓缓拂过,压得她呼吸都乱了一拍。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她的眼皮颤了颤,死死闭着,努力让自己冷静。可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就连掌心都因为太过紧张而渗出冷汗。 不安感攀上四肢,明鸢的眼皮发跳,就连垂在一旁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不会吧……” 她在心底自言自语。 就差最后一个时辰了,她不会这么倒霉,在副本即将重置的最后关头又撞上鬼了? 思绪刚刚飘过,她忽然察觉到,一股陌生的凉气在往她身上贴近。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地靠近她,直至附在她的耳边。 呼—— 一股潮湿的气息缓缓吹拂着她的鬓发,带着腐朽的气味。 明鸢的手指猛然一抖,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她几乎咬碎了牙关,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暴露,但心脏的狂跳声大得几乎震耳,总给她一种下一秒就要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错觉。 她想继续装睡,但那股阴冷的气息仍然没有离开,反而越来越近。 这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鬼怪在骚扰自己! 明鸢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睁开眼睛。 ——然后,与一张倒吊着的脸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张人脸,却又不像是人。 眼前这张脸的眼眶深深凹陷,黑洞洞的眼白翻着,嘴唇苍白开裂,露出尖锐而细长的牙齿。 它的嘴里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浓稠的黑色液体,脖子以一个极其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如同被人硬生生掰断后又拼凑在一起。 而这张脸此刻正对着明鸢,它的嘴角牵扯着,见她终于舍得睁开眼睛,这才一点一点地咧开嘴,露出阴森森的笑意。 “你……在、看、什、么?” 它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像被刮破的丝绸,沙哑而黏腻。 “!!!” 明鸢瞬间寒毛炸开。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手脚并用地朝塌边爬去,喉咙发紧,冷汗涔涔。 “啊——!” 贴脸杀啊啊啊啊啊! 明鸢的尖叫声瞬间炸裂在夜色里,声音很大,带着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惊恐。 她猛地往后缩,后背撞翻了案几,茶盏摔碎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 “啪——” 但那鬼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它歪着头,阴森森地笑着,黑色的液体从嘴角滴落,滴答滴答地落在木地板上,溅出一片污渍。 明鸢手指发颤地抓住身旁的枕头,趁它不备,狠狠往鬼脸上砸去。 借着对方被枕头耽误的这一瞬间,她翻身滚下床,手忙脚乱地从床底抽出自己藏着的防身匕首。 可那鬼怪显然比她的动作还要快。 见她找回了自己的法器,鬼怪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忽然如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长长的指甲撕裂空气,直冲她的面门而去。 明鸢头皮发麻,心跳几乎停滞。 她慌忙侧身躲开,手里的剑下意识劈过去。 “嘶——!” 一声嘶哑的尖叫骤然响起,鬼影猛地倒退几步,悬在半空,身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漆黑的眼窝里涌出一丝怨毒。 明鸢来不及喘口气,连忙稳住步子,剑尖微微颤抖。 这鬼东西还敢瞪她! 谁给它的胆子啊! 她努力让自己握紧匕首,余光扫过窗外。 屋外依旧安安静静的,夜色沉沉,连一丝风都没有。 不对。 太不对劲了。 每天晚上,她的屋外都有丫鬟守夜。 她刚才动静闹得那么大,房间都快被她拆了,按理来说,外面的人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现实就是外面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就像是……她被彻底隔绝了一样。 明鸢心底的寒意更重了几分,可眼前的鬼却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 它再次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猛然扑来。 明鸢下意识挥剑格挡,脚下一蹬,借着床柱一跃而起,翻身站在桌案上,挥动毕设朝它猛刺过去。 房间里的东西被她撞翻一片,茶壶摔碎,书卷散落一地,烛火摇摇晃晃,映出她乱糟糟的发丝和凌乱的衣摆。 和对方来来回回过了几招后,明鸢按住自己颤抖的手,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和这鬼对打了这么久,可对方竟然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 意识到这点,明鸢的动作顿住了一瞬。 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疑惑,但随即又被怒火冲散。 “好啊……你吓我?” 她眯起眼睛,自信心顿时暴涨。 手里的匕首随意地一转,明鸢冷笑着逼近鬼怪,准备转守为攻,“打了半天,实际上都伤不了我一根毫毛,你是故意来扰我好心情的?” 鬼影扭曲着,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见她步步逼近,刚刚还笑得可怕的鬼怪抖了抖,竟然微微往后缩了缩。 见到它退缩的动作,明鸢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这鬼根本伤不了她! 明鸢冷哼一声,反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书,狠狠朝它脸上砸去。 “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她一边骂,一边揍,一边狠狠踹了鬼影一脚,动作狠厉得仿佛在泄愤。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鬼,此刻被她打得直往后缩,黑乎乎的嘴里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它想逃,却被明鸢再次捉回来,只能可怜巴巴地飘在半空,像是个被人痛扁的沙包。 明鸢越打越顺手,眼睛都亮了,嘴角扬起一抹小人得志的笑意。 “哎呀,怎么回事?” 她拖长声音,挑眉看着被自己逼到墙角的鬼影,嘴角笑得格外欠揍,“刚才不是很嚣张的吗?现在怎么不动手了?” 明鸢拍了拍袖子,目光得意。 让它自讨苦吃! 这就是欺负她的下场! “下次再来打扰我,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她凑近,捏住那鬼的一缕虚影,恶狠狠地晃了晃。 鬼影挣扎了一下,发出一阵无力的呜咽声。 见它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明鸢狠狠甩了甩袖子,眼底还闪烁着刚才动手后的兴奋和得意。 她哼着小曲,把房间里被打翻的桌椅踢回原位,又随手理了理自己被扯乱的衣襟,刚想坐下来喝口茶压压惊。 可一抬头,她却发现,那只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屋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就倒个水,这么快就跑了?” 明鸢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唤出游戏面板,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游戏修复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再过一会儿,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她也再也不用和这些奇奇怪怪的鬼东西纠缠了。 明鸢抬手揉了揉额角,喝完杯子里的茶水,正准备再给自己倒一杯。 忽然,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背后升起。 仿佛有什么视线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不带丝毫恶意,却莫名让她脊背发凉,汗毛直立。 明鸢顿时警惕起来。 难道是又有鬼怪找上门来了? 找死是不是! 她刚刚才结束一场打斗,这会儿还有点在兴头上。明鸢猛地转过身,满脸戒备,正准备看看又是哪只不长眼的鬼要来挨打。 可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那种狰狞可怖的鬼影。 而是秋澄霁。 少年站在窗边,夜风从半开的窗棂吹进来,掀起他墨色的衣摆。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屋内的烛光微微摇曳,映出窗前人苍白的脸。 秋澄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却隐隐带着一丝怀念与依恋。 仿佛在看某个自己梦寐以求,却一直不敢伸手触碰的人。 明鸢整个人愣住了。 她的喉咙一时发干,半晌才反应过来。 少女皱起眉,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进来的?” 秋澄霁没有回答,只是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半晌,他轻声开口,嗓音低哑得不像话,像是在梦中呢喃。 “明鸢……” “真的是你啊。”魔/蝎/小/说/m/o/x/i/e/x/s/.c/o/m 90-100 第91章 “我想把我的心刨出来,给你看。” 明鸢的脑子仿佛被惊雷劈过, 瞬间空白一片。 秋澄霁将她的名字喊了出来。 可这不可能。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明鸢僵在原地,背脊陡然升起一阵凉意,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可她的本能还在, 脑子还在飞速旋转中, 嘴巴已经率先替她做出了反应,“……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话音落下, 她几乎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秋澄霁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微微偏过头, 静静地看着她。 烛火摇曳,少年站在阴影与光亮交界的地方,脸上一半明, 一半暗, 表情被模糊地勾勒出一层朦胧的诡异感。 他本就生得俊美,可此刻,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情绪, 却让明鸢有些不寒而栗。 “不承认吗, 你在怕我吗?” 秋澄霁轻轻地叹息。 他的语调慢悠悠的, 仿佛一点也不着急, 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的意味。 可这份宠溺里裹挟的, 却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像是早已锈蚀的执念, 终于等到了自己寻找已久的解铃人。 明鸢的喉咙发紧,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秋澄霁缓缓往前走了一步。 见对方靠近,明鸢下意识往后退去,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 强烈的不安感爬满全身。 他想干嘛? 可就算她已经将自己的退缩表示得淋漓尽致了,但秋澄霁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抗拒。 少年唇角仍旧含着一点笑, 语调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好久……” 秋澄霁盯着她,眼神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去一样。 好恐怖。 明鸢被他吓得不断后退。 直到后背贴上了墙,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面前的少年缓缓抬起手。 明鸢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狠狠一跳。 可秋澄霁的手只是停在半空,最终没有碰上她的脸。 少年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将手缓缓收了回来,落在自己心口。 他笑了一下,低声喃喃道:“……对不起啊。” 声音轻得像是从梦里溢出来的。 “是我错了。” 明鸢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那天你痛不痛?” 他的声音更低了,“我好后悔。” 秋澄霁指尖扣紧了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抠开自己的皮肉,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真的好后悔……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少年说话的语调越来越乱,说出口的话没有一点逻辑可言,语速也逐渐变急,仿佛溺水之人终于触到了岸,却发现岸边只是虚幻的泡影。 一旦松手,就会再次坠入深渊。 不知道他脑袋里又想到了什么,秋澄霁的脸色逐渐惨白。 他的嘴唇微微泛青,看过来的目光几乎像是在灼烧她的灵魂,炽热得可怕,还带着病态的痴迷。 明鸢的心狠狠颤了一下,脊背瞬间窜上一股冷意。 危险。 她能感觉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危险。 秋澄霁疯了。 现在的秋澄霁让她幻视到了那日在祭坛上突然发病的他,这种精神状态明显不稳定的模样,让明鸢不由得有些胆颤。 她知道秋澄霁本来就是个疯子,是个变脸及其快速的双面人。 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察觉到秋澄霁的情绪。 那种疯狂的执念,裹挟着过于沉重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可是为什么? 他这股突然充沛的情绪,到底是怎么来的? 明鸢僵在原地,身体甚至不敢颤抖,心跳快得几乎要炸开。因为太过于紧张,她甚至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胃部也开始不适地翻腾。 脑里的警报器在疯狂鸣叫。 跑! 秋澄霁现在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她不能再待在这里等着被他纠缠。 只要拖住时间,等副本修复,她就安全了! 明鸢悄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恐惧,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秋澄霁。 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就是现在! 她猛地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房门,伸手一把拉开门,几乎是踉跄着跑了出去。 少女的步子有些凌乱,但她没有回头,拼命地往外跑,风在耳畔呼啸,衣袖被夜风卷起,带起一阵猎猎的响声。 明鸢的心脏狂跳,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然而—— 秋澄霁没有追上来。 他甚至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跑远。 明鸢的后背冒出一层细汗。 她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正好撞进秋澄霁的目光里。 那是一种近乎温柔的眼神。 可这种温柔却让她背脊发寒。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目送她逃走,眼底像是藏着一片死寂的湖泊,没有丝毫波澜。 ……为什么他不追? 明鸢的脑子里闪过一丝疑虑。 可她顾不上多想,脚步不停,借着夜色快速往府中更隐蔽的角落跑去。 不能回房间,不能往空旷的地方去。 她必须找一个秋澄霁很难发现的地方拖住时间。 夜色沉沉,院落幽深。明鸢一路疾奔,跨过小桥,穿过假山,鞋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她气息紊乱,心跳快得不像话。最终,她找到了一处隐蔽的花坛,腰一弯迅速钻了进去。 就是这里。 明鸢蜷缩着身体,警惕地打量四周的环境,同时屏住呼吸。 没事的没事的。 这个地方可隐秘了,再加上现在是夜晚,周围一片漆黑,如若不是仔仔细细找过一遍,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还躲着她。 秋澄霁应该短时间里找不到她。 安静。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风穿梭在树梢间,带起细微的沙沙声。 明鸢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更轻。 距离副本修复已经不到半个时辰了。 只要坚持住…… 然而,正当明鸢以为秋澄霁不会找到这里来时,脚步声却响了起来。 哒,哒,哒。 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像是捕捉猎物的狩猎者,在幽深的夜色里缓缓逼近。 明鸢的瞳孔骤缩,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掌心都是冷汗。 秋澄霁来了。 少年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你在跟我玩猫鼠游戏吗?” 嗒,嗒。 他停下了脚步。 秋澄霁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明鸢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她的心跳快得可怕,耳朵里全是“咚咚咚”的鼓点声。 秋澄霁的声音很轻很缓,像是无奈地叹息,又像是在轻声哄劝:“虽然我更想现在就仔仔细细地瞧你的脸,看看你瘦了没,冷了没,但如果你要求我先玩游戏……” “那我会好好陪你玩的,因为我想要你开心。” “躲好了,我来抓你咯。” 少年的声音在花园内飘荡,传到明鸢耳里,让她后背窜上一股冷意。 明鸢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 她能感觉到秋澄霁的目光正在她附近游弋,像是在寻找她的身影。 “嗯……你不在这里啊。” 秋澄霁的声音在夜色里回响,他一步一步走近,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悠闲。 他嘴上说着不想玩,可行为上却更像是在享受这场躲藏游戏。 “那你在哪呢?”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明鸢死死地摁住自己的嘴,心脏狂跳。她的指甲嵌入掌心,几乎要在皮肤上掐出血痕。 冷静冷静,不能发出声音!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好难过。” 秋澄霁的语气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一想到你那天被我捅了……”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觉得你会更疼,我的难过和你的疼比起来,似乎完全不值一提。” 明鸢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因为秋澄霁离她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她甚至没怎么听秋澄霁讲话,对方的语气诡异得可怕,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恐惧从脚底涌上来,像是冰冷的潮水,顷刻间吞没了她的四肢百骸。 在离花坛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里,秋澄霁停下了脚步。 他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回忆:“我好想你。” “你知道吗?” 少年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我是个混蛋。”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只会说大话,我也知道,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弥补。” “所以……” 他笑了一下,声音轻柔,却透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情绪:“我也捅了我自己,你经历过的痛苦,我也想体验一遍。” 什么? 明鸢的呼吸猛地一滞。 秋澄霁在胡说什么东西…… 没等她消化完,她就听到秋澄霁再次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语气近乎温柔到了极致。 “我想把我的心刨出来,给你看。” 秋澄霁的声音轻柔,仿佛是恋人间最亲密的呢喃,可其中却透着一股让人汗毛倒竖的诡异温柔。 “如果你不相信,想让我现场再演示一遍,我也是愿意的。” 他诱哄道,指尖轻轻拨拉旁边的花草,“所以出来好不好呀,我真的找不到你……你躲得太好了。” “我想见见你,想看看你。别怕我,好吗?” 疯子。 这人真的疯了。 明鸢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猛兽锁定的猎物,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点点抽空,压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秋澄霁没有急着去找她,而是站在某个地方,静静地注视着黑暗,像是在享受这种狩猎前的宁静。 “唉,你不肯原谅我,你还在躲。”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兴味:“但是,这个样子的你真可爱。” 少年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轻,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若有若无的摩擦声。 他走得很慢,可明鸢却有一种窒息般的错觉,仿佛周围的空间正在一点点缩小,最后她会被死死地压在一个角落里,逃无可逃。 “你是不是很害怕?” 透过花草间的缝隙,明鸢偷偷观察秋澄霁的位置。 在和对方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她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冰封,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连颤抖都忘了 。 秋澄霁在自言自语。 可是他为什么对着她这个方向说?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了? 心中思绪乱成一团麻,就在明鸢呼吸紊乱,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就见少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过没关系。” “我已经找到你了。”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头顶,有什么东西正在轻柔地抚摸她的耳朵。 明鸢僵着身体。 她缓缓抬头。 入眼便是秋澄霁黑沉沉的眼眸。 第92章 求你,别离开我 夜色深沉, 月光零落,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气。 明鸢僵直着身子,透过昏暗的月光, 终于看清秋澄霁此刻的模样。 他满脸都是血。 不是伤口裂开的那种, 而是缓缓渗出的血迹,从额角、眼睑、鼻尖、嘴角, 一路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衣服上晕开大片大片的深色痕迹。 他的眼睛依旧漆黑幽深, 看起来渗得让人心脏狂跳。 明鸢屏住了呼吸,手死死地扣着花坛的边沿,指甲几乎陷进泥土里。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有多惊恐, 可秋澄霁却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他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指尖蹭到了腥甜的血迹, 他怔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垂眸看向掌心里的一抹殷红。 接着,他抬眼, 看着明鸢, 露出愧疚的神情。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 像是怕惊扰了她一样, 甚至带着一丝试探性的温柔。 可那满是血痕的脸, 那双漆黑而混沌的眼, 映着月光,却让这份温柔显得异常诡异。 明鸢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对方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样子,真的特别特别恐怖。 和现在对比,之前那个动不动就损她, 和她斗嘴吵架的秋澄霁, 简直就是人间小天使。 同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啊。 可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应对现在的秋澄霁时,就见面前的少年低下头。 他的声音微微哑着, 语气里透着低三下四的歉意。 “对不起。” “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叹息般地说着,看着很是自责。 明鸢的手指更紧地攥住衣袖,整个人缩在花坛的阴影里,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秋澄霁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温热,带着一丝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可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却出奇地轻柔,像是生怕惊到她。 “出来吧。” 他低声说道,像是在哄一只受惊的小兽。 明鸢的腿有些发软,身体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使上力气。可秋澄霁却不由分说地扶着她,将她缓缓地从花坛里拉了出来。 站稳后,她下意识地想要退后,可秋澄霁却微微皱眉,带着一丝无奈和心疼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衣袖。 “真是的,为什么要钻到花坛这种地方?” 他的手拂过她的肩头,抖落了些许泥土,语气带着几分不赞同的意味:“你不是最爱干净的吗,看看,衣服都被泥土弄脏了。” 说完,秋澄霁低叹了一声。 少年的指尖拂过她袖口沾上的泥渍,声音里透着一丝淡淡的无奈:“你若是不高兴,我也跟着难受。” 明鸢紧紧闭着嘴不敢做声,只是全身紧绷,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过了这么久,她现在其实也隐隐明白了些事情。 那日她在秋澄霁幼时的记忆幻境中,曾在书房里翻到过写着他信息的文书。 上面有提到过心魔什么的东西。 虽然她并不是很明白这心魔究竟是什么玩意,但看字面意思,或许就是能蛊惑人的心思,让人性情大变,甚至失去自己身体控制权的玩意。 秋澄霁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也和他的心魔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他现在做的一切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秋澄霁只是生病了。 但就算是这样,明鸢还是有些不敢动弹。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就算心里知道,无论对方做些什么都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可在真的直面秋澄霁时,身体反应这东西总是有些控制不住的。 眼瞧着秋澄霁逐渐靠近,甚至已经近到到他的发丝都能擦过自己的脸的距离,明鸢的心跳也在此时几乎快要跳破胸膛。 心里除了害怕,似乎还有些她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情绪。 秋澄霁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他掏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她脸上的脏污,动作温柔得让人几乎以为这一切是梦。 之前的秋澄霁也会这样给她擦脸…… 在这时候,明鸢却有些不由自主地神游起来。 手帕柔软,带着淡淡的冷香,擦过肌肤时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少年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颊,像是在对待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每一下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啊…… 明鸢微微垂下眼,感受着手帕擦过的触感,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过去的记忆。 那个曾经总是对她冷漠的少年,那个曾经在她嬉闹时嫌弃地皱眉、却又总会在她落难时站在她身前的秋澄霁。 那个让她,第一次有了心动感觉的秋澄霁。 她想起对方曾说过的“后悔”二字,想起自己对他的那些猜测。 那日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是秋澄霁自愿的吗? 明鸢知道自己这样想很滑稽。 那日自己下线时,耳边突然出现的系统提示音已经很明显了。 秋澄霁才是那个绑定了攻略系统的人。 他先前对自己好,都只是为了完成独属于他的攻略任务。 那不是他的本意。 可……相处了这么久,秋澄霁真的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那日她百般推辞,秋澄霁却还是执意要带她寻医,这也是他为了讨好自己的手段吗? 明鸢紧紧咬住牙。 她从来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是莽撞的,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向来都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以前看文艺作品时,她最讨厌男女主因为误会而分开,恨不得冲进书里去摇晃他们的肩膀,求着他们开口解释清楚。 可现在,当这件事真正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说不出口的时候。 因为她没有上帝视角,她害怕。 害怕自己的勇敢成为对方眼里的笑话。 害怕自己鼓起勇气问出的问题,最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如果不问呢?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游戏面板上的倒计时。 只剩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了。 如果她现在不问,以后可能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想到这里,明鸢轻轻吸了口气。 她终于鼓起勇气,猛地伸手,按住了秋澄霁擦拭自己脸颊的手。 “嗯?” 秋澄霁微微一愣,指尖下意识顿住,似乎对她的主动有些意外。 明鸢仰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眼里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执拗。 “秋澄霁,我有话要问你。” 秋澄霁怔怔地看着她,薄唇微微张开,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主动。 然后,他忽然笑了。 是那种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明亮、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欣喜。 少年愉悦地弯起嘴角,笑意荡开,眉眼都亮了几分。 他忍不住靠近,低头亲昵地蹭了蹭明鸢的额角,声音里染上了些许讨好的意味:“你终于肯理我了?” 被她按住的手掌不轻不重地回握住她的指尖,带着几分不舍地摩挲。秋澄霁低头蹭蹭她的发顶,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满足:“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明鸢望着他过分温柔的神情,心脏再次漏跳一拍。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努力压下心底的犹豫,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沉地直视他。 “那天你捅我的时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个时候的你……” “真的很讨厌我吗?” 明鸢的声音很轻,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她在害怕答案,可她还是问了。 “我……” 几乎是在她话落下的瞬间,明鸢就感觉到对方在自己发顶蹭动的动作僵住。 她抬头看去,就见秋澄霁的瞳孔微微收缩。少年嘴唇颤了颤,像是想要否认,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指尖僵硬地蜷缩,掌心里渗出一层细汗。秋澄霁的身体微微发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空气沉闷到令人窒息。 片刻后,他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她。 力道大得不像话,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指尖死死地扣着她的腰侧,甚至带着一点颤栗,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 “不是的。” 秋澄霁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话语:“不是的,那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少年的额头又往下低了一点,此刻抵着她的肩膀,唇角微微颤动,整个人像是一只被拆穿的野兽,无措又绝望地抱着她,手不肯松开。 可明鸢没有被这副姿态影响。 她只是执拗地捧住对方的脸让他抬起头,同时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清亮,没有丝毫退缩。 面前的少女语气平静,却压得秋澄霁喘不过气:“我都知道了。” “你最开始对我好不是自愿的,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对吗?” 秋澄霁猛然窒住了呼吸。 他眼中的光仿佛瞬间崩塌,瞳孔微微颤动,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明鸢清晰地感受到他抱着自己的手指猛地收紧,连骨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拼命克制自己。 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低着头,眼泪无声地砸落,顺着他原本就沾满血迹的脸颊滑下,在月光下晕染出一片阴影。 这个样子的他像是被人狠狠撕开了最后的伪装,眼神里带着一丝狼狈的挣扎。可最终,他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是。” 秋澄霁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痛苦,像是终于承认了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事实。 “最开始是的……” “但是后来不是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收紧了怀抱,甚至带着一丝固执,指尖死死地扣在她的后背上,声音闷闷的,仿佛害怕她不相信。 “那个时候我不懂。” 他颤抖着开口,嗓音低沉,带着一点回忆的苦涩:“我以为我讨厌你。”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会忍不住去关注你。” “会在意你的喜怒哀乐,会想要接近你。”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动作温柔得近乎病态,带着不安的执拗:“可我不愿意承认,我以为是你控制了我……所以那天,我才……” 秋澄霁的嗓音渐渐哑了下去,指尖轻轻收紧。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是我自己变了。” “是我自己根本没办法讨厌你。” 他的唇微微颤抖,像是要说出什么重要的话,可又不敢说出口。 最后他只能更用力地抱紧身前的人,像是害怕这一切会消失。 “所以……求你,别离开我。”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乞求,更有着不愿意放手的倔强。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只要你别离开我。” 第93章 我可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奔赴我呀 副本倒计时归零的瞬间, 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周围的景象像是程序出错一般,闪烁着大量的破碎像素块。房屋、长廊、庭院的石砖,全都一块块地剥落, 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摧毁, 迅速变黑、坠入虚无。 “嘀。” “嘀。” “嘀——” 耳边回荡着系统错误音,世界化作了无法修复的乱码, 像是一场彻底的清除。 明鸢站在这片崩溃的世界里,她看着秋澄霁恳求的眼神, 看着他也开始逐渐变得虚无的衣角,喉咙有些发干,胸腔里涌起浓烈的悔意。 她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那么急着上报bug? 如果没有上报, 是不是就不会有副本修复? 如果副本不会重置, 秋澄霁是不是……就不会消失? 可她更觉得这就是秋澄霁的错。 秋澄霁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她? 为什么非要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才来和她把话说开? 如果他能再早点来找她……再早点告诉她,他也喜欢她, 离不开她。 那该有多好。 明鸢抬起眼, 看着秋澄霁。 他就站在坍塌的世界里, 四周的景物以他为中心不断剥落。少年的发丝被风卷起, 像是随时会被这破碎的世界吞没。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 死死抱着她, 像是在试图稳住什么。 可他的瞳孔,却映着破碎世界的光影,深沉得让人无法看透。 “有东西在拉扯我的灵魂。” 秋澄霁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低,像是压抑着某种极致的绝望。 “你还是要赶我走。” 他轻声呢喃, 像是在对明鸢说, 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纵使秋澄霁的声音很轻,但明鸢的心却还是跟着他出口的话狠狠一震。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想去抓住对方,可秋澄霁却忽然收回了自己刚刚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他的目光一点点冷下来,嘴角的弧度消失,脸色变得阴沉狠戾。 不。 不能说是冷,而是那种强装无所谓的狠意,像是拼命在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明鸢抬头,看到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神恶狠狠的,像是一个被逼入死角的野兽。 但他无论面上的表情做得有多凶狠,被她就这样抬头盯着瞧了数秒,少年眼眶里一直努力憋着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秋澄霁死死地咬着牙,眼睛瞪得极大,像是要逼自己不哭。 可他的眼泪却根本不停他的使唤,泪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沿着下颌流淌,晕开了一大片模糊的血痕。 “……我不会放手的。” 少年深吸一口气。 他的嗓音压得极低,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意,像是诅咒,又像是承诺。 秋澄霁往前一步,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力道不重,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执拗。 “就算你现在要赶我走。” 少年的眼眶发红,血迹混着泪水滑落,整张脸被血水糊成一团,阴沉得像是地狱爬出的厉鬼。 他盯着明鸢,缓缓低头,贴近她耳侧。 “我也总会想办法再找到你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 明鸢看着秋澄霁满是血痕的脸,他的眼泪和血交融,滴落在衣襟上,将本就狼狈的人衬得更像个失控的疯子。 少年的眼神那么强硬,又那么可怜,像是一只浑身是伤、却拼了命要护住自己唯一珍宝的野兽。 多可怜的样子啊。 她从未见过秋澄霁有着如此狼狈的模样。 就算是他之前在捉鬼,被那恶鬼暗算得满身鲜血,几乎要失去生命的那个时候,他也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明鸢忽然上前一步,猛地抬手紧紧捧住秋澄霁的脸。 少女温热的指尖触及他的脸颊,沾上了湿润的血水,也感受到他因为克制而微微颤抖的肌肉。 她仰起头,毫无保留地直视他那双黑漆漆的眼。 “不用你想办法再来找我。” 秋澄霁的瞳孔狠狠一震。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我……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嗯……?” 秋澄霁似乎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短暂地脑袋空白后,他眼里的光轰然亮起,甚至连呼吸都瞬间停滞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 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一般,秋澄霁的声音里还带着点不真实感。 少年搂着她的手一直在颤抖,抖得明鸢甚至觉得有些发痒,“你不会是,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干嘛?”明鸢没忍住笑了。 人这一生,能有几次无关外物,只论内心喜好的感情。 明鸢想,她这一生或许会经历无数次冒险,见过无数个风景,但真正能让她动心的人,可能到很久以后都遇不到几个。 如果最后的结果不好,那她享受过程就是了。 未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可她愿意为这段感情,拼尽所有去赌一次。 等后来的某天回忆起这段日子,她也不会觉得可惜。 她认认真真看向秋澄霁的眼睛,想通后,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少女的声音温柔又坚定:“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奔赴的。” 秋澄霁死死地盯着她。 他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唇微微颤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鸢本就是个喜欢主动的人。 当初,她第一次向秋澄霁告白的时候就是这样。 对方不懂感情,那她就主动敲响他的心门。 现在,对方终于愿意打开门了, ——那她就更要趁机闯进去,让他的心里全是自己的影子,挤到他永远关不上这扇门。 明鸢微微踮起脚,凑近秋澄霁,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不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再心软了哦。” 她要做的从来不是被动地等待,而是亲手夺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秋澄霁的眼眶红得可怕,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落下,喉咙里溢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哽咽。 少年猛地伸手抱住她,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死死地、绝不松手地抱住她。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湿润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带着微微的颤栗。 “……明鸢。” 他哑着嗓音,几乎是在哽咽。 “你说的,不许反悔。” 明鸢没有回答,而是果断地伸出手,打开游戏的系统界面,迅速找到“强制休眠”选项。 强制休眠功能: 【休眠后,游戏系统将强制性停止运营,副本重置进程将立即终止。 但在此期间,玩家将无法获得任何系统提供的便利,无法获得系统奖励、无法上报bug。 系统离线状态下,只有主线任务进度播报,其余一切功能均不可用。 直到任务完成,系统才会重新启动。】 【确认启动强制休眠?】 明鸢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确认按钮。 虽然她也很想和朋友说的那样,天天和不同的角色约会,一口气处十个不同性格,不同身份的对象。 但她现在更舍不得秋澄霁一点。 如果对方能留在她身边,那继续面对那些吓人的恶鬼,似乎对她来讲,这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 想做就去做,她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按钮按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原本已经破碎的边缘停滞在半空,马赛克状的扭曲画面微微闪烁,像是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修补着。那些原本崩塌的地面缓缓填补,像是时间在逆流。 断裂的廊道、坍塌的房屋、飘散的尘埃……一切都在重组。 周围的世界在悄然复原,仿佛这里从未崩坏过。 明鸢放下了捧着秋澄霁脸颊的手,转而牵住他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修长的手掌上。 秋澄霁的指尖曾因刚刚副本的修复崩坏而化作虚无,摸上去触感冰冷得像不存在。 但现在,它正一点一点凝聚回真实的形态。 明鸢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牵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盯着它恢复。 等到手指彻底恢复实体,她终于抬头,对秋澄霁露出笑容,十指再次与他交缠在一起。 “看呀,你回来啦。” 她的眼睛弯弯的,像是盛满了今夜的星光。 “我说了,我可不会让你一个人奔赴我。” 秋澄霁怔怔地望着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他睁大双眼,黑色的瞳孔微微颤动,茫然地看着自己与明鸢交握的手,又看看她的脸,嘴巴微张,整个人呆得像是失了魂。 傻子。 明鸢看他这副呆傻模样,嘴一抿,忍不住想笑。 恶作剧心思起来了,她踮起脚尖,凑近了些,准备在秋澄霁发呆的时候偷偷亲一下。 可等凑近,她再次看到秋澄霁脸上的血迹时,动作却微微一顿。 嗯……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有些不忍地扭过头。 算了。 有点下不去嘴啊。 秋澄霁也终于回过了神。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多太快了,他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现在,他才看到明鸢后退的举动。 一瞬间,秋澄霁整个人都僵住了。 脑内不停回放对方刚刚的动作,少年的眼神呆滞了一下,接着猛然意识到什么东西。 等等,明鸢她,她刚刚想亲自己?! 但他脸上脏兮兮的……所以对方又不想亲了?? 秋澄霁像是被什么炸响的惊雷劈中,眼神慌乱得不像话。 他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用力地往脸上擦拭,生怕自己脸上的脏污弄脏了明鸢。 “……我,我这就把脸擦干净。” 他咬牙,抬手用袖子狠命地擦脸。后面甚至直接撕开衣袖露出手臂,像是着急得什么也顾不上了似的,只会胡乱地擦拭自己脸上的血迹。 秋澄霁下手很重,力道大得过分,以至于原本血污的皮肤被他擦得发红,甚至起了细小的红痕。 明鸢看得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倒吸一口气冷气后,她忍不住伸手拦住对方这堪称自/虐的举动。 “够了,干净了!别擦了!” 秋澄霁却固执地低声道:“不、不干净……” 他还想继续。 可下一秒,明鸢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强硬。 秋澄霁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黑。 唇上突然落下一道温软的触感。 他的呼吸猛地滞住了。 明鸢的唇落在他的唇上,像是浅浅地碰了一下,却又像是揉着心尖拂过,温暖而轻柔。 微微的湿润让秋澄霁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唇软得像云,轻轻蹭过时,带着他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少年的瞳孔一点点放大,身体僵硬得不敢动弹。 他的心跳剧烈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那一瞬间,秋澄霁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停止了转动。 所有的注意全都落在了面前少女湿热的呼吸上。 第94章 不许躲起来哭鼻子哦。 那天的事情对秋澄霁来说, 仿佛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少女的吻轻轻落在他的唇上时,秋澄霁的大脑一片空白,耳畔似乎只剩下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明鸢她…… 真亲上来了? 那他现在要怎么办? 是, 是亲回去, 搂着她的肩膀。 还是把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 他有些生涩地抬起手,甚至还来不及做动作, 好让自己别看着太蠢,身体就突然涌上了一股深沉的疲惫。 怎么回事…… 没给秋澄霁反应的时间, 他突然觉得自己眼前发黑,脚下一软,整个人如被抽去脊梁般, 直直地往地上栽倒过去- 明鸢的唇才刚刚离开, 踮起的脚尖缓缓落地,身体的重心随之放回原位。 她抬眼看着秋澄霁,发现对方竟呆立在原地, 眼睛睁得大大的, 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整张脸都写满了震惊。 可爱。 呆呆的秋澄霁, 怎么看怎么可爱。 明鸢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眉梢轻扬, 伸手轻轻推了推他,嘴里笑着调侃: “你这是什么表情,又呆……” 然而,她的话才说到一半, 指尖刚刚碰上他的胳膊, 秋澄霁的身形竟猛地晃了晃。 明鸢心里一跳。 “嗯??”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秋澄霁那高大的身影骤然失去平衡, 整个人直直地往后倒去。 “喂!” 明鸢瞳孔一缩,惊叫着伸手去扶,可秋澄霁的身体沉沉地向后坠落,最终还是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秋澄霁?!” 她连忙蹲下身,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昏了过去,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很快,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盯着秋澄霁毫无意识的脸,陷入了极大的困惑。 秋澄霁被她亲晕过去了? 明鸢不可置信地盯着秋澄霁,脑子里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对啊,她也没怎么用力啊…… 就一个温柔的吻,至于吗?!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秋澄霁,这家伙眉头微皱,唇色有些苍白,甚至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怎么看怎么像是承受了什么过度刺激,直接被击垮了一样。 明鸢忍不住抬手捂住额头,心情复杂。 还是说……是他太脆弱了? 又或者是自己现在力气已经大到只需轻轻一碰,就能把秋澄霁给推倒了? 她狐疑地伸出手指,戳了戳秋澄霁的脸颊。 软的。 然后又推了推他的肩膀。 完全没有反应。 她又试探着在他耳边喊了一声:“喂,你该不会是装晕吧?” 结果秋澄霁还是一动不动。 少年的呼吸平稳,眉心微皱,像是睡得很不安稳。 明鸢顿时感觉自己更头疼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弯腰,试图把这个倒在地上的人给扶起来。 “算了,先把人弄回房间再说……” 明鸢咬了咬牙,费力地把昏迷的秋澄霁拖向房间。 过程并不轻松,她一边扶着他的腰,一边架着他的肩膀,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的。 当时她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那突然出现在她屋子里的鬼怪,还是一直在旁边暗中窥探的秋澄霁使了什么手段,整个府邸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有下人,没有灯火,活着的生物似乎只剩下她和秋澄霁两人。 所以明鸢这才准备将秋澄霁拖回自己屋中。 她将昏迷的少年从花园一点一点拖向自己的房间,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手心也被磨得发疼。 好不容易刚将秋澄霁从花园带出,明鸢还没走上几步,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怎么有人?” 明鸢心中一惊,连忙扶着秋澄霁躲到角落。 她探出脑袋,看见几个巡逻的下人提着灯笼,来回巡逻,灯火在夜风中摇曳,照亮了四周的路面。 明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缩回脑袋。 “这时间怎么会有人在巡逻?”她忍不住皱眉。 不妙,难道是因为副本修复的关系? 捏紧秋澄霁的手腕,明鸢的指尖感受到他微弱的脉搏,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虽说她是这府上的主人,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把秋澄霁带回房间,但若真这么做,明日京城中的流言蜚语恐怕会铺天盖地。 “传闻某府千金竟深夜强抢民男,大胆行径令人咋舌……” “某家小姐不知用了何等妖术,竟将俊美公子迷晕拖回房中,玷污人家清白……” 明鸢想象了一下这样的谣言,顿时头皮发麻。 不行,如果她真的就这样拖着秋澄霁,当着其他人的面回屋子,之后的自己怕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她暗暗咬牙,环顾四周,试图找出一条不引人注意的安全路线。 还是得悄悄把他带回去。 明鸢轻拍了拍秋澄霁的脸,确认他没什么大碍后,再次扶起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阴影,向自己的房间挪动。 外面巡逻的下人提着灯笼逐渐走远,见对方并未发现这里有人,明鸢微微弓起身子,借着庭院中微弱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将秋澄霁往前拖。 她的脚步极轻,刻意避开青石板上的落叶,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夜风拂过,衣角轻轻摆动,她低着头,紧盯着前方的动静,时刻注意有没有人朝着这个方向来。 每当有人靠近,她就立刻躲到暗处,屏住呼吸等他们过去。 终于,好不容易避开了守在自己房门前的小丫鬟,明鸢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还陷入昏迷的秋澄霁,她皱了皱眉,悄悄绕到窗边,伸手推了推,发现窗户并未锁死。 嗯…… 就从这里进去吧! 明鸢心一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秋澄霁塞进去,等他被丢进去后,自己也卷起袖口,翻窗钻入屋中。 落地的瞬间,她伸手撑住地面,借着微弱的烛光,再把地上躺着的秋澄霁给弄到床上。 看着在床上躺得安宁的少年,明鸢微微喘了口气,伸手把床上的帘子一把拉上。 接着,她又匆匆披了件外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发丝,确保外面的人看不见床内的情况后,这才开口喊道: “来人,给我送壶热茶进来。” 门外的小丫鬟很快应声,端着热茶推门而入。 明鸢镇定自若地站在桌前,接过茶壶后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等人一走,她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举起茶壶猛灌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明鸢坐在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这才稍微缓过劲来。 夜色寂静,屋内烛火摇曳。 她喝够了茶,放下茶壶,转身走到床边,低头看向还没醒来的秋澄霁。 烛光下,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眉目之间仍残留着晕倒前的疲惫,唇色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失去意识的他看起来格外乖巧。 明鸢看着他,心里莫名发软。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秋澄霁的脸。指腹划过少年脸上的血痕和微凉的皮肤时,她手上动作不自觉放轻,像是生怕吵醒了对方一般。 秋澄霁没有任何反应。 明鸢的唇角微微弯起,手指再次往他脸颊上轻点了一下,像是在逗弄他。 又戳弄了好一会儿,等满足了,她这才收回手,转身回到桌前坐下。 今夜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明鸢没忍住伸了个懒腰。 “呼——” 她长长地叹一口气,随即又重新坐起来。 就让她来准备研究一下,看看接下来的主线剧情该如何推进吧! 如今系统已失去了大部分功能,只能查看主线进度。她唤出系统界面,却意外发现,这次的剧情点居然就在京城。 明鸢在面板上点了又点。 或许是因为两个游戏副本相融,原本因为新副本,所以才刚刚归零的主线进度条,在她取消重置世界后,竟一下子猛地增长到了百分之七十。 正好和她上一个副本的进度一致。 “看来,这次的任务和之前是一样的。” 她低声自语,借着桌上的烛光,伸手取过一本账本,翻开第一页,一页一页地仔细查看。 烛光轻晃,屋内静得仿佛能听见墨滴落在纸上的声音。 明鸢微微皱着眉,执笔在旁边的纸上写写画画,将现有的线索一点点理顺。 原本两个副本分属不同的任务线,现在却合二为一,连进度条都发生了变化……她咬着笔尾,眉头微蹙,在纸上划了几道线,将两边的剧情脉络勾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床榻上传来的细微响动。 被褥摩挲的声音极轻,像是有什么人缓缓移动。 明鸢手中的笔微顿。 秋澄霁醒了? 她随手将笔搁在桌上,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掀开帘子。 夜色透过窗户洒落一地冷光,而帘子后,秋澄霁正坐在床上发呆。 少年的黑发松散地披在身后,有几缕滑落到肩前,未曾束起的模样少了平日的冷硬,反倒添了一丝意外的脆弱感。或许是刚醒过来,他看上去有些迷茫,眼神空落落的,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可就在明鸢掀开帘子的瞬间,秋澄霁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整个人骤然紧绷,猛地转头朝她看过来,目光凌厉,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锋利。 “谁?” 可下一秒,当他看清明鸢时,脸上的神情倏然一顿。 锋芒尽数收敛,少年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呆滞。他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眼睛睁得大大的。 明鸢见他表情实在有趣,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醒了没?” 秋澄霁的瞳孔微微颤了颤,终于像是彻底清醒过来。 他嗓音有些发哑:“……你怎么在这?” 明鸢眯眼,嘴角忍不住勾起。 “这是我的床,你说我为什么在这?” 秋澄霁怔怔地望着她,唇微张,却没有说话。 明鸢见他这副模样,正想再调侃两句,可还没开口,就见秋澄霁猛地抬起手。 下一秒,对方狠狠将她拉进了怀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年紧紧地抱住,力道大得让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回音。 秋澄霁埋着头,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呼吸微乱。 他的手扣在她的后背,像是生怕她会消失一般,指尖用力得快要嵌进衣料里。 他喃喃道:“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原来……我真的找到你了。” “原来你真的不会赶我走了。” 他的声音很小,甚至带着一点细微的颤意,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鸢心跳微微一滞,怔了一瞬,最后缓缓抬起手,回抱住了他。 “好啦。”她说,没忍住摸摸秋澄霁的头。 “你不是在做梦,我也不会赶你走的。” “所以,”明鸢笑了笑,脸颊笑出个很浅的酒窝。 “不许又躲起来偷偷哭鼻子了哦。” 第95章 心满意足地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 明鸢撑着脸, 看着面前铺满了线索的纸张,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系统离线后,所有的任务提示都没了。如果她想继续完成任务, 就只能自己在京城里一点点去找, 去试探,看看哪里可能触发新的剧情。 可京城那么大, 要她自己瞎找,找到什么时候才有进展? 想到这里,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眉头轻轻皱起。 下一秒,脸颊被人贴上了温热的触感。有人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声音低低地问:“怎么了?” 是秋澄霁。 明鸢身子微僵, 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人,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秋澄霁似乎是刚刚洗完澡,少年的头发披散着, 发丝柔顺地落在肩头, 衬得他整个人都有几分素净的少年气。只不过那双眼睛太过深沉, 盯着人的时候十分专注, 让这份素净之中又多了几分沉郁的意味。 自从那天之后, 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明说, 但明鸢觉得,两个人已经算是谈起恋爱了。 秋澄霁就这样一直窝在她的小屋子里,偷偷摸摸地不出去。明鸢也懒得赶人,毕竟他一出去, 万一再被人发现身份什么的, 麻烦就大了。 只是……她原本宽敞的大床,现在硬生生被分走了一半。 前几天她还可以随便打滚, 怎么睡都舒服得不行。可自从秋澄霁来了,她只能被迫挪出一半空间给他,还要被他的存在感折磨得夜夜难眠。 因为—— 这家伙似乎特别没有安全感! 明鸢好几次半夜被憋醒,睁眼一看,就见原本睡得和她隔着一段距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过身来,直接把她搂进怀里。 秋澄霁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把她圈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快喘不上来。 他眼眸紧闭,呼吸沉稳,像是在梦中也不舍得放开她一样。 明鸢彻底被逼得火起,原本刚谈恋爱的那点兴奋劲儿早就被折腾没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气恼。 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了过去,“砰”地一下将秋澄霁踢到床的另一边,气得咬牙:“秋澄霁!你又偷偷抱我!” 少年被踹醒了,睁开眼时,眼神还有些迷茫和困倦,脸上带着一丝刚睡醒的乖巧,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刚醒的猫。 见明鸢挣脱开自己,他愣了愣,随即呆呆地又抱了上来,带着一丝委屈,低低地说:“不要离开我……” 明鸢:“……” 她有些骂不出口了。 秋澄霁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夹杂着刚睡醒的慵懒。少年的手臂重新圈紧了她的腰,像是生怕她再逃走一样。 明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挫败地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随便你。” 秋澄霁的怀抱瞬间收紧了一些,仿佛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心满意足地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下巴在她头顶上轻轻蹭了蹭,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真好。” 明鸢:“……” 一瞬间,一股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 ……这个样子的秋澄霁真的太恐怖了! 谁能想象,这个天天抱着她不撒手,黏糊糊赖在她身边撒娇的人,和他们刚见面时那个臭脸杀鬼不眨眼的秋澄霁,居然是同一个人? 恋爱居然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 不过还好,她熟悉环境的能力比她自己想的要强上许多。 每天晚上都被秋澄霁抱着睡,明鸢一开始还不习惯,总是半夜被憋醒,怒气冲冲地想要踢开他。 但后来,随着夜复一夜的相处,她渐渐习惯了对方的怀抱。甚至最后,就算秋澄霁把她整个人都牢牢锢在怀里,她也能睡得香甜。 到这两天,她甚至能安稳地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伸个懒腰起床。 不过这些暂且不提。 此刻,明鸢正坐在椅子上,翻看着自己记录下的线索。她的手指在纸上轻点两下,忽然想到什么,偏过头,视线落在秋澄霁身上。 此刻的秋澄霁像只大型猫科动物似的,正窝在她身边,一边贴着她的肩膀,一边懒洋洋地蹭了蹭她的衣袖,撒娇意味明显。 见她看过来,秋澄霁抬眼,从鼻子里疑惑“嗯”了一下,“怎么了?” 明鸢摸摸下巴,有些疑惑地开口。 “对了,秋澄霁,那天在后山遇到你,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宝物的?又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京城?” “这个啊……” 秋澄霁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呼吸也随之沉了一些。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越发黏人地靠近了点,头抵在她肩窝,低声道:“……我告诉你,你别生气。” 见他这副表情,明鸢忍不住失笑。 她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语气轻松:“我不会生你气的,你说吧。” 秋澄霁还是有点不安,可见她一副想知道的模样,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开口了。 “我之前在晋阳镇,那次重伤住在旅馆休息的时候,觉得你太莽撞,怕你出事……所以,”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心虚,“偷偷在你身上下了一道符,可以感知到你的气息方向。” 明鸢听完,眼神微妙地看着他。 想笑。 她眯起眼睛,语调带着调侃:“究竟是怕我太莽撞,还是心里放不下我?” 不管了,先逗逗秋澄霁再说。 她本以为,以秋澄霁的性格,肯定会嘴硬,说当时还不喜欢她。 可没想到秋澄霁却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眼神澄澈得不像话:“没错。” “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很在意你了。虽然还不太明白那种感觉,但……大概已经喜欢上你了吧。” 明鸢:“……” 她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弄得脸热,连手都顿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明鸢连忙别开视线,嘴里有些结巴:“噢、噢。” 秋澄霁看她这副样子,轻轻笑了一声,唇角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愉悦。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点莫名的戏谑意味,但语气却仍旧装得无辜又单纯:“你怎么脸红了?” 怎么感觉秋澄霁也在故意逗她? 明鸢顿时炸毛,嘴硬地反驳:“才没有!” 秋澄霁挑了挑眉,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我不信”。 可他也没说破,只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见明鸢还在怒视着自己,眼瞧着又有要继续生气的迹象,秋澄霁连忙轻咳了一声,乖乖收敛起嘴角的笑意,认真恢复正题。 他再次抱紧怀里的少女,整个人几乎都贴了上来,在她身上蹭了蹭,声音低沉闷闷地响起:“至于我为何前来京城……是为了报仇。” 嗯? 明鸢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生气的表情收起,下意识重复:“报仇?报什么仇?” 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秋澄霁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握了握她的手腕,力道紧了几分。 少年的气息沉了下来,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深沉的冷意。 明鸢皱眉,轻轻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 她能够清楚地察觉到,秋澄霁在想事情的时候,心里的情绪压抑而深邃,浑身上下都透着攻击性。 可即便如此,他在自己面前却仍旧是放松的。 少年没有半点防备,哪怕想到的全是他不愿再回想的痛苦,但秋澄霁的手还是轻轻环着她的腰,依赖般地蹭了蹭她的肩膀,像是寻求慰藉。 他声音很低,像在沉思,带着点缱绻的温度,又似乎压抑着某些的情绪。 “你知道的,我幼时失去了父母,所以一直寄人篱下。谁都不喜欢我,觉得我是累赘。” 明鸢点了点头。 她甚至还有着自己的猜测。 当初收留秋澄霁的那户人家,极大概率和她拿到的游戏身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儿,明鸢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秋澄霁却像是察觉到她的迟疑,反倒轻轻笑了下,语气温柔:“没事的,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不同。伤害我的……并不是你。” 听到这话,明鸢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秋澄霁能这样想就好。 她可不想自己刚谈上的恋爱,最后又要以二人反目成仇的结局收场。 心底的那点小纠结被秋澄霁哄好了,明鸢也没再说什么,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着他继续讲。 秋澄霁手里无意识地玩着她的头发,指尖在她发丝间缓缓摩挲,慢吞吞地说:“但是后来,我发现那日我父母遇到鬼怪带来的大火去世,或许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暗中操作。” 明鸢听到这,呼吸一滞。 她皱眉抬头,下意识思考,眼底闪过一丝震惊:“那……” 秋澄霁却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缓缓道:“你应该已经猜到是谁了,对吧?” 他还在笑。 但明鸢却不由得抖了抖肩膀。 怪不得在原剧本里,秋澄霁对她这个身份下手那么狠。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那她现在的身份,对于秋澄霁来说,两人之间几乎是灭门之仇。 这死游戏,在这给她挖坑呢。 但明鸢并未忘记一件事。 之前在第一场游戏副本里,游戏系统曾说过,跟着反派的行程走,对方的行程,便是主线剧情发展的大概道路。 那如果秋澄霁这次来京城的目的是为了报仇,那最后这30%的主线剧情,恐怕就和他要去报仇的地方有关。 想到这里,明鸢侧头看向他,眼底划过一丝思索。 她轻轻敲了敲桌面,随口问道:“那群坏人是哪家的人啊?” 为什么这样问,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也算是京城里位高权重的贵女,说不定还能帮上秋澄霁。 秋澄霁听到她的话,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明太师府。” 明鸢眨了眨眼睛,心道果然如此。 “不过,”少年继续说道,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有些烦躁,“太师府戒备森严,而且还有不少能人异士守着。我自己试过,可就连我都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混进去。” “哦?” 明鸢听他这话,倒是瞬间来了兴致。 她拍拍胸脯,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笑:“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不过…… 她目光扫了秋澄霁一眼,见他神色仍旧有些沉沉的,兴致不高的样子,便再次生出一丝想逗弄他的心思。 至少要让秋澄霁稍微打起点精神来。 不要再闷闷不乐啦。 于是,她笑了笑,忽然换了副口吻。 少女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看他:“不过呢……” 秋澄霁抬眸看她,神色有些疑惑:“嗯?” “你要求求我。” 明鸢眨了眨眼睛,笑得蔫坏。 “说点好听的话,我才能帮你哟。” 第96章 太师府 秋澄霁的笑容顿住了. “说点好听的啊……” 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随即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难得有了点从前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危险。 少年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 似乎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明鸢就坐在他对面, 手指懒洋洋地搭在椅背上,嘴角勾着笑, 眼里透着一丝狡黠。 她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像是完全不怕他会不答应。 见她不说话, 秋澄霁的眼神一眯。 “你让我求你?”他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往上扬了扬,像是在和她确认。 “对呀。”见他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了, 明鸢冲他挑眉, 笑得十分得意。 她甚至还晃了晃手指,“说句好听的话,我就帮你进太师府, 怎么样?” 秋澄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随即笑了一声。 “你胆子真大, 要是之前的我……早就气得冒烟了。” 他说完, 忽然往前一步, 手撑在桌面上, 直接把人圈在自己和桌子之间。 少年闻着怀中人的气息,有些满足得哼了两声,故意道:“你觉得我会求你?” 明鸢被他圈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她愣了一下, 听出秋澄霁话间的玩笑意味后, 随即笑得更得意了。 “你不愿意啊?怎么,你不喜欢我了, 又要和我作对了?” “……” 秋澄霁盯着她,目光变得幽深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少年忽然低下头,贴着她的耳侧,声音低哑: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你。那……哄你算不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明鸢顿时一个激灵,猛地伸手推开了他。 “你干嘛!”她脸都红了。 秋澄霁似乎被她这副表情给逗乐了,脸上那股沉沉的神色都消散了不少。 他眼尾一拉,再次摆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不是要好听的话吗,我不仅说了好听的话,我还做了很好很好的事呢。” “怎么,你不喜欢吗?”他问。 “……” 这狗男人! 明鸢摸摸自己的耳垂,只觉得自己有些发热。 她狠狠地瞪了秋澄霁一眼,随后重重地哼了声,语气不善地说:“算了,不逗你了,言归正传。” “明日我会试着和我父母打探一下,看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机会把你带进去。” 秋澄霁总算是收起了刚才那副懒散的模样,眼底浮现出几分认真。 “你自己小心。”他说,“太师府……比你想的还要复杂。” —— 第二日,吃饭时,明鸢假装无意地提起了太师府的事。 “说起来,最近京里是不是和太师府有关的事情不少?”她慢悠悠地夹了一口菜,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她本以为自己的父母会如往常一般随口答上一句,可让她意外的是,刚说完这句话,坐在对面的母亲忽然顿住了动作。 母亲放下手中的筷子,神色十分认真地看着她,缓缓开口:“你不是从前一直很讨厌提那个地方去吗?怎的今日突然打听起来了?” 明鸢的动作也微微顿住。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自然的笑,可心里却微微皱起了眉。 讨厌回那个地方? 她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但她知道,这或许是她的第二个游戏世界隐藏身份的一部分。 明鸢心思一转,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不是最近的事情有点多吗,正好想问问。” 母亲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是……据说这次后山来调查的,也有太师府派来的人。” 明鸢顺势点头:“嗯。” 和她猜得不错,那太师府既然有降妖除魔的能力,现在京中出现这等有关鬼怪的案件,派他们来探查,似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母亲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轻微的无奈:“若不是你今后也该了解这些……娘还真的不想让你和那里的人接触。” “毕竟,你亲爹娘在将你托付来这儿前,可是说过,要让我们护着你的。” 明鸢的眼神微微一顿。 亲爹娘是什么意思…… 自己现在的身份其实是养女吗? 不过,这游戏经常搞些很烧脑的身份剧情,她还有其他亲生父母什么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现在就装什么都知道就好。 至少面上不能露出疑惑。 明鸢握着筷子的手指悄悄收紧了一点,但语气依旧保持着平稳:“说起这些……我幼时的记忆都模糊了许多。” 母亲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也是……那个时候你还小呢。” 这次,她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往事。 “你父母原本是太师府外支的人,从小并未在京中生活。”她缓缓说道,“直到后来,主家需要巩固朝中的地位,这才将你们接回京城。” “可惜,你的父母并不适合那里。” 明鸢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手指轻轻摩挲着筷子,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性子太清高了,发现主家弟子不仅收取贿赂,还因为私欲与外人勾结,利用鬼怪伤人。”母亲叹气,目光微微闪烁,“他们看不下去,与人争辩,最后被家族除名。” 明鸢微微低头,指尖敲了敲桌沿。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两个世界的身份已经融合了。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对夫人和老爷,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而是增加了新设定,成为了在融合的世界后,从小收养她这个身份的人。 而她的亲生父母,则是沿用了上个世界的身份。 他们曾是太师府外支,后来被驱逐。 而太师府的人心眼极小,对这种不能为自己所用之人恨不得赶尽杀绝。没办法,她父母在离京前,偷偷将她托养给她现在的养父母,拜托他们将这件事藏好,至少要护着她到能独当一面的那个时候。 这场谈话里明鸢获得的信息很多。 终于差不多将自己的身份给拼好了来,她其实是有些开心的。 而且主线剧情的进度条也在她推理完成的那一刻,颤颤巍巍地往前挪了一点点距离。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鸢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两人身上,她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我现在长大了……对太师府有些兴趣。” 她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像是一个单纯对某个地方感到好奇的世家小姐,“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然而,她的这句话落下,眼前的两人却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的父母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复杂。 母亲的手指紧了紧衣袖,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们不会拦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眼底隐隐浮现出些许担忧,“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也完成了最初他们交给我们的任务。” 明鸢微微一怔,目光悄悄打量着两人。 他们的面容依旧年轻,像是被时光眷顾,可在这样的话题下,她忽然发现,他们的眼角竟隐约浮现出了一些细纹。 那不是年龄带来的,而是长年累月的疲惫堆积。 “太师府……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父亲的声音有些沉,“但现在京中形势复杂,若你执意要去,我会帮你安排。”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近来京中鬼怪出现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这儿不比京外,京中百姓对鬼怪什么的一无所知。此事已经引起了不少恐慌,太师府正在招收能人异士。我可以运作一下,把你送进去。” 他说到这里,忽然看向她,目光微沉,“不过,太师府内的人向来藏龙卧虎,你的身份虽高,可也要多加小心。” 明鸢轻轻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被母亲忽然站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及时告诉下人,让他们回来找我们。”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明鸢能感觉到她抱着自己的力道有些颤抖。 明鸢怔了怔,心里有什么地方轻轻地被触动了一下。 虽然她现在的身份只是这夫妻二人收养的孩子,可这对夫妇对她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哪怕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可无论在什么事上,他们都愿意为了自己撑腰。 特别特别温暖的亲情。 这破游戏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 明鸢眨了眨眼,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声音低低地安抚:“我知道了,放心吧。” 母亲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松开了她,眼角泛着微红,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不舍。 明鸢看着她,心里微微发闷。 无论如何,他们是真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在疼爱。 那自己定然不能辜负二人的期待。 事情安排得很快,不过短短两日,夫妇二人便来通知明鸢,一切已经办妥,她即刻便能启程前往太师府。 像她这种身份不凡的世家小姐入太师府的目的,旁人自然也有着自己的猜测。 无非是觉得她只是来凑个热闹,真正的驱鬼除邪之事,谁也不会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毕竟京中世家本就盘根错节,她的家族同样在朝中有势力。而她未来也有步入朝堂的可能,太师府那边甚至未曾提出任何要求,反而还十分宽容,准许她带着下人一同前去。 为了不引人注意,明鸢只带了秋澄霁一个人,对外宣称他是自己的侍卫,随行保护她的安全。 出发这日,府上的马车早已备好,静静候在门口。 明鸢站在台阶上,身上披着一件素色外袍,微风拂过,发丝轻轻拂动。 母亲牵起她的手,掌心温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手背,眼底隐隐透着不舍。 “若是不喜欢玩了,就早点回家。”母亲的声音温柔,“我们在家里等你。” 父亲站在一旁,看似沉稳,但目光中却同样带着几分担忧。 明鸢低头看着他们握住自己的手,心里一阵温暖,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握了握母亲的手,嘴角勾起一个安抚的笑,随后转身踏上马车。 马车内,秋澄霁已经坐在那里。 今日的他换上了一身深黑色的侍卫装,衣襟收束,显得整个人更加修长挺拔。 少年的头发高高束起,几缕墨色碎发垂在额前,映着清冷的眉眼,锋锐而凌厉。 哪怕一身暗色衣衫,他也将这身低调的侍卫服穿出了不凡的气度,腰侧佩刀,周身隐隐透着凌厉的气息,就像一把时刻准备出鞘的利剑。 见她上车,秋澄霁微微抬眸,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要继续说的?” 明鸢“嗯”了一声,有些疲惫地靠在他肩膀上,身上带着一点凉凉的晨露气息。 今天起得有些早,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她就开始有些犯困了起来。 好想回去继续睡觉…… 秋澄霁垂下眼眸,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过了一会儿,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了捏她的手臂,像是在伺候她。 马车缓缓行驶,车厢内气息宁静而安稳。 木制的车厢晃动得很轻,四周挂着手工绣着精致图案的帘幔。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味,是角落里香炉燃着的气息,带着安神的作用。 马车外的嘈杂渐渐远去,这安稳的环境让明鸢本就想睡觉的心思愈发明显。 她的睫毛轻颤,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 那人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轻缓:“到了。” 明鸢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入目便是秋澄霁的脸。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眉眼锋利,黑眸微垂,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 “睡得这么香……和头小猪似的,还不起?” 第97章 又开始学小狗撒娇。 明鸢迷迷糊糊地撑着脑袋坐直, 秋澄霁便顺势从怀里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捏着她的下巴,替她轻轻擦了擦脸。 “醒醒, 别一副懵懵的样子, 待会儿该被人看笑话了。”他嗓音低沉,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 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克制。 明鸢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推开他的手, 揉了揉自己脸颊,抬眸看了眼窗外。 马车已经停下,外头有不少人影晃动, 似乎是太师府的人过来了。 掀开车帘的瞬间, 明鸢便敏锐地察觉到太师府周围有一股特殊的气息。 她垂下眼,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四周。 府门高耸,朱漆大门上刻着繁复的符纹, 几乎与门上的花纹融为一体, 若非她本就对阵法敏感, 怕是很难察觉。 这里有极其强大的阵法波动, 不仅能防外人窥探, 恐怕连府内人的行动也被阵法掌控。 明鸢收敛神色, 没有表现出异样。 她伸了个懒腰,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下车时,她刻意让自己的动作不急不缓,眼角微微上挑, 在车下其他人的面前装作一副养尊处优的娇贵模样, 仿佛对于来太师府这件事,自己的目的只是来消遣一番, 并无半点压力。 “这就是太师府啊……” 少女微微眯眼,目光似乎带着几分打量,但又透着些漫不经心的散漫,像极了那些京中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女,对什么事情都只是随口一提,并无深究的耐心。 太师府的丫鬟和侍卫看着她,起先眼里还带着隐晦的戒备与审视。 可瞧见她这般姿态,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里的警惕逐渐消失。 他们在这府中伺候多年,见过太多纨绔小姐公子前来“凑热闹”,明鸢这副不谙世事的娇养姿态,让他们本能地将她归类到“无害”的一类人当中。 明鸢像是没察觉到他们在打量自己一般,懒洋洋地甩了甩袖子,轻哼一声:“进去吧。” 太师府的后院并不华丽,反倒有些清冷。 院中植着几株高大的槐树,绿荫遮天,枝叶间仿佛藏着什么东西,风吹过时,能听到一丝若有似无的低吟。 丫鬟将他们带到一处幽静的厢房前:“明小姐,这便是您的住处。” 她微微低头,声音依旧恭敬:“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明鸢点头示意,待她带着人离去后,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秋澄霁紧随其后,随手将门阖上。 等确认周围无人后,明鸢脸上的散漫瞬间收敛,眼底浮现出一抹深思。 秋澄霁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慢悠悠的:“伪装得倒是挺像的。” 明鸢哼了一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托着腮道:“有用就行,不然天天被人盯着,我浑身不舒服。” 秋澄霁微微眯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他侧头看她,嗓音低沉:“你也察觉到了吧,这府里的防护极为森严。府门的阵法不仅是屏蔽外界探查,恐怕连进出的人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监控。” 明鸢点点头,回忆着刚才的所见所感:“不只是门口,我刚才经过庭院时,感觉地面下似乎埋着某种阵眼。整个府邸……怕是早已被一个大阵所覆盖。” 说到这里,明鸢心里微微一沉。 太师府……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棘手。 自己思考了好一会儿,等明鸢反应过来,这才想起,秋澄霁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继续说话了。 她有些迷茫地抬头看向对方,发现此刻的秋澄霁神情有些阴沉。 少年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的神情淡淡,指尖却在身侧微微收紧,似乎正在克制什么情绪。 看着秋澄霁这般样子,明鸢忍不住在心中叹一口气。 可怜的孩子。 她知道,秋澄霁来到仇人的地盘,心境绝不会平静。 想了想,明鸢最后还是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她轻轻一拉,将秋澄霁扯到自己面前,语气柔和下来:“秋澄霁,冷静一点。” 少女仰头看向面前的人,认真道:“我们好不容易进来,不能在最后一步出错。” 秋澄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低声应道:“嗯。” 见他终于缓了些,明鸢这才笑了笑,轻轻晃了晃他们交握的手:“别生闷气了。” 秋澄霁低头看着她,刚刚身旁那股压抑的情绪渐渐散去。 他眼里浮现出一丝无奈,像是拿她没办法似的。 半晌,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微微弯腰,将下巴搁在她肩窝处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好,我不在你面前生气。” 明鸢一顿,耳根子瞬间有点发热。 这人……又开始学小狗撒娇了。 总是这么犯规! “行了行了,别闹了。”她伸手推了推他,嘴上嫌弃,却没有真的推开,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秋澄霁低低笑了笑。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近距离接触的时候,被她拍拍背,少年也不恼,只是慢吞吞地说:“可是……你让我冷静,那你是不是该补偿我点什么?” 明鸢狐疑地看着他,一时间猜不出秋澄霁究竟想做些什么,“你想干嘛?” 秋澄霁歪了歪头:“不如……你亲亲我?” “不亲我就不冷静。”他哼了两声,惩罚似地在她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不重,却也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明鸢:“……” 湿润的印记留在脖子上,明鸢脸颊微微发烫,但还是强装镇定地伸手推了推秋澄霁的肩膀。 她故作正经地说道:“好了,别闹了,现在要办正事。” 见她反应如此平淡,秋澄霁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想让明鸢生气,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乖乖松开手,懒懒地往后靠去。 可就在他刚要拉开一点距离的时候,明鸢忽然踮起脚,在他惊讶的眼神里,往他脸颊上轻轻啾了一下。 “……” 少女突然凑近,独属于对方的气息扑面而来。秋澄霁整个人微微一僵,薄唇微张,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而亲完后,明鸢已经立马缩了回去。 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轻咳了一声,眼神四处乱飘:“这样可以了吧?” 秋澄霁怔怔地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半晌,耳尖突然染上一层明显的红晕。 接着,他慢慢笑了起来,眼尾微微弯着,语气轻快得不像话。 “……可以。” 这些小小的胡闹其实并未占据多少时间,他们很快就收敛了心思。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查探太师府的情况。 明鸢先在屋内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这里没有什么奇怪的机关或阵法,甚至连窥探的暗道都没有后,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 看来太师府的人对他们确实没太过防备。 而秋澄霁则在院子里四处巡视了一圈,观察周围环境。 他本以为这里会有暗哨或某些限制行动的手段,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不仅如此,他们所住的院子虽然简朴,却意外地清静,连外面巡逻的侍卫都很少经过,更别提什么陷阱或监视。 他们就这样在这儿住了两天。 在这两天时间里,根本没人来管过他们。 除了每天有下人准时送饭之外,府里的其他人似乎完全当他们不存在一般。既不交代任务,也不安排他们去做什么事。 起先,明鸢还能耐着性子等,但到了第三日清晨,她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这天,下人端着饭菜照常过来。 明鸢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状忽然站起身,直接一把抓住那名下人的手腕。 那下人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明鸢脸色不虞,一副大小姐被怠慢了的不满模样。 她松开手,掸了掸袖子,不高兴地斜睨着那人,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下人茫然:“小姐……?” 明鸢冷哼一声,抬手指了指周围:“我来这里是为了观摩你们是如何对付那些邪祟的,结果你们倒好,把我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连个带路的人都没有,什么意思?” 她眼睛微眯,带着些许娇纵的不耐,像是随时要发脾气一样:“你们该不会是打算把我晾在这里,等我玩腻了自己回去吧?” 下人见她生气,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小姐别急,小的这就回去和大人禀报,看看如何安排!小姐稍安勿躁!” 明鸢这才轻哼一声,懒懒地挥了挥手:“行吧,那我就等你们的安排,别让我等太久。” 那下人如蒙大赦,连忙应了声,转身匆匆跑走了。 等人一走,明鸢这才收起纨绔的模样,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浮现出一丝深思。 秋澄霁在旁边斜靠着院墙,见那人走了,才凑过来揉揉她的眼尾,“别皱眉。” 明鸢瞥了他一眼:“吓唬他们而已。” 秋澄霁低低地笑了。 “他们都怕你。” 明鸢的脾气一发,效果立竿见影。 很快便有人过来传话,说府上三房的人明日要出门办事,愿意带她一起。 消息一出,她便悄悄打听了一下这三房的情况。 据说,三房在太师府的地位不算太高。与其他几房相比,他们这一脉的人自幼体弱,实力也偏低,所以在府中话语权不算大。 这次他们负责的任务也是最轻松的,不过是处理一些实力不强的小鬼。 许是因为这个任务没什么危险,他们才愿意带上一个娇贵的大小姐。 反正,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第二日清晨,天刚亮,明鸢便起来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挑了一身剪裁合体的华服,衣料丝滑光泽,袖口甚至还绣着隐隐泛光的金丝纹路,一看便价值不菲,细节之处无不透着奢靡之气。 秋澄霁靠在一旁看着她折腾,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这样,怕是出门捉鬼,还是出门游玩?” 明鸢对着铜镜理了理衣领,慢条斯理道:“当然是去游玩。” 她伸了个懒腰,神情懒散:“既然他们觉得我是个纨绔小姐,那我就好好扮演一下,不是更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秋澄霁挑了挑眉,低低地笑了一声:“随你。” 明鸢满意地收回目光,带着秋澄霁出门。 便见三房姐弟早已在院外等候多时。 这姐弟二人看上去年纪与她相仿,皆穿着干练的劲装,腰间挂着随身武器,显然是为了任务做足了准备。 姐姐身形颀长,肤色偏白,五官端正,眼神沉静,显然性格冷静理智。 弟弟与姐姐五官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较为沉闷,眉宇间透着些许少年人的青涩,与姐姐相比少了几分稳重。 明鸢上下打量了二人一通,眼神微眯。 按辈分来说……这二人其实还算得上是她的表哥表姐。 不过,这只是游戏里她身份上的亲属罢了。 和她本人有什么关系? 两人见明鸢打扮成这样出来,同时微微皱了皱眉。 其中,姐姐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在她那身衣服上扫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她虽然没说什么,但眼底那点不以为然还是清晰可见。 那位弟弟则是直接露出了一丝不耐,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也太……” 明鸢撇了他一眼。 他身旁的姐姐则是及时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多嘴。 毕竟明鸢的身份摆在这里,无论他们怎么看不惯,都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拉住人后,那位姐姐调整了表情,语气淡淡地说道:“既然小姐准备好了,那我们便出发吧。” 明鸢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们一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好。” 说完,她轻轻掀起衣摆,一派悠然地往外走去,和沉默寡言,仿佛真的成了一个侍卫的秋澄霁一起,上了屋外两辆马车中看着最气派的一辆。 而那对姐弟对视了一眼,终究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跟了上去,不情不愿地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队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明鸢坐在最柔软的垫子上闭眼,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在打听三房的信息时,并未刻意去了解他们房里人的名字。 一是三房的实力一般,虽是主家本系子弟,但家主并不在意他们,所以没什么必要去了解。 二是,她现在的身份可是眼高于顶,鼻子朝天的纨绔。来主人家做客,看不起主人家没什么话语权的家人,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太师府座落在京城北巷,那一带地势偏僻,向来是天子重臣的府邸聚集之处。 此地四周高墙林立,沿街皆是肃穆庄重的宅院,门前站着身着甲胄的护卫,个个神色冷峻,腰间配刀。一眼望去,竟几乎看不见普通百姓的踪影。 街道铺着深青色的条石,被日复一日的马蹄与车轮碾压得光滑整洁,唯有两侧的青砖墙上依稀可见岁月的痕迹,显得有些古旧。 再往前走,出了北巷,经过一条狭长的青石街,便是京城的闹市区。 然而,如今的闹市已不复往日的繁华。 自从近日城中怪事频发,风言风语四起,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变得惶恐不安,夜晚不敢出门,就连白日也比以往冷清了许多。 昔日里人头攒动的商铺,如今门前冷清,偶尔经过的行人也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警惕之色。 整座京城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之下。 太师府的马车带着一行人正穿过闹市,朝着这次的目的地而去时。 “啊——!” 忽然,一声尖叫传来,吓得明鸢一个激灵,瞬间揪住坐在自己身旁秋澄霁的袖口,“怎么了?” 与此同时,马车骤然剧烈震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撞到了。 紧接着,车夫用力一扯缰绳。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第98章 一点都不奇怪 明鸢听见外头的骚动, 微微蹙眉,伸手拉开车帘,往外探出半个身子:“怎么了?” 他们这辆马车的位置有些靠后, 视线被前方的车厢挡住, 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车头那边似乎聚集了一群人,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很快, 她听到车夫骂骂咧咧地跳下车,隐约还能听见前头其他车队的人也在出声呵斥着什么。 明鸢和秋澄霁对视了一眼, 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她低声道:“下去看看。” 秋澄霁“嗯”了一声,顺势扶住她的手臂,护着她一起下了马车。 绕过车厢走到前头, 他们终于看清楚了。 原来, 整个马车队伍的去路,被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堵得严严实实。 这些人蓬头垢面,衣衫破旧, 有的甚至连鞋子都没穿好, 神情惊恐不安, 双眼布满血丝, 显然已经有多日未曾安眠。 他们拦在车前, 眼中带着绝望的光, 声音颤抖又带着哭腔地喊着: “求求几位大人救救我们!” “我们家中有邪祟作怪,十几日前便已报官,官府当时明明答应立刻派人前来,可如今这么久了, 仍不见有人来救命!” “短短数日内, 我的幼子又被那鬼怪害死了!呜呜呜……求求大人可怜可怜我们……” 他们有的抱着年幼的孩子,孩子瘦得皮包骨头, 眼神无神;有的浑身灰尘,膝盖甚至有被跪出的血痕,显然已经不止一次拦过其他人。 明鸢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有些发紧。 她哪在现实里见过这种场景,不由得攥了攥袖口。 这些人身上带着一股被绝望折磨得近乎疯狂的气息。 见人都求到这儿来了,明鸢张张嘴,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既然如此,那便——” 可话音未落,前方带队的人率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三房的少年嗤笑一声,目光满是厌烦,声音冷冷道: “等官府派人?你们就继续等吧!” 他身旁的少女表情淡淡扫了一眼这些民众,虽然语气很平静,但话中的不屑仔细听也能听出来: “谁给你们的狗胆拦太师府的车?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这行是要去镇安司降妖的。” “耽误了镇安司的大事,你们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那些百姓被吼得瑟缩了一下,可很快又鼓起勇气,哀求地跪了下来。 “大人!我们那儿已经死了几十余人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巷子的人都得死光了!” “求求几位大人,能不能先救救我们……镇安司如今的情况还不算最严重,可我们,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们的声音声声泣血,带着绝望的哀求。 这群人真是…… 明鸢咬牙,一甩袖子,挡在那姐弟二人面前。 她眉头紧皱,语气里满是不满: “都已经报官十几天了,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而且镇安司的妖祟之事又不急,为什么不先帮这些百姓解决问题?” 她的语速很快,语气更是咄咄逼人,带着一股理直气壮的气势,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耐和气恼。 那对姐弟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发声,还帮着这些百姓说话,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弟弟的性子本就浮躁,沉不住气。听她这么说,对方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语气不善地冷哼道:“哼!这种小事还轮得到我们出手?浪费时间管这些人做什么?” 他语气满是轻蔑,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悦。 可他话音刚落,没等明鸢先出声反驳时,他倒是先被旁边他姐狠狠瞪了一眼,冷声打断:“住口。” “……哦。” 那少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虽然仍旧一脸不满,却也不敢再继续顶嘴,甚至还小小地往后缩了一步,像是有点怕他姐姐。 明鸢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姐弟俩里,姐姐的地位明显比弟弟要高上不少。 后者不过是个只会乱吠几句的家伙,而真正能做主的人,是这个沉得住气的姐姐。 姐姐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常,嘴角还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不咸不淡,像是既不想得罪明鸢,也懒得把事情放在心上。 她看了眼地上那些百姓,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不耐,但语气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小姐不必担心,府里早就派人去处理了,许是路上出了些许耽搁,让他们再等等,很快就会有人过去的。” 对方这话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她并不认为这件事值得放在心上,不过是随口敷衍,打发了事。 明鸢听着她这敷衍的口气,心里的不喜彻底被点燃。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里都是找事般的不乐意:“那也不能一直拖着不管吧!你们不去,那我去!” 说着,明鸢就又要往前走一步,摆明了是不想再跟他们的车,要随着那群百姓去解决问题。 “慢着。” 还没等她走出去几步,那姐姐便微微蹙了蹙眉,拦住了她。 像是觉得这事再争下去就太麻烦了,她干脆不耐烦地侧头,随手指了个侍卫,淡淡吩咐: “你留下,不用跟着了,回府催催下面的弟子,让他们随便带几个人去处理。” 她的语气很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态度。 显然,在她眼里,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连她亲自出手都不值得,随便派点人去敷衍解决一下就行了。 即便如此,那群百姓还是激动得眼眶泛红,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明鸢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里还有点不痛快。她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些什么。 可这时,秋澄霁忽然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拽了拽她,低声道:“小姐,还是先回马车里坐着吧。”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意味。 “啧。” 明鸢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仍旧有些不甘心,但最终还是狠狠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马车里。 马车继续前行,行过闹市区,轮子碾过崎岖不平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咯噔”声。 明鸢心里一团火,憋着气坐在软垫上,手紧紧攥着裙角,脸色不太好看。 刚才那姐弟二人的态度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压着的怒火还没散尽,胸口发闷得厉害。 秋澄霁就坐在她身侧,目光不疾不徐地落在她身上,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 少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种时候,你出头反而落不得好。” 明鸢本就不爽,听到秋澄霁这同样没良心的话,更是气上心头。 她一把拍开秋澄霁的手,抬头瞪他,眼里还带着些没散尽的怒意,语气不善,“你觉得没什么是吧?反正你向来是那副冷漠的性子,看谁死活都不关心。” 秋澄霁被她这话说得轻笑了一声。 他眉梢微挑,眼底的笑意透着点危险:“那又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可我做不到。” 明鸢猛地握紧拳头,“看到那些人被欺负、被伤害,我就觉得气愤,觉得应该去帮他们。” 秋澄霁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因为生气而颤抖的手指上。 半晌,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伸出手臂,在明鸢疑惑的目光里一把握住她的手。 少年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她的掌心,声音低缓:“可你帮得了一个,帮得了所有人吗?”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明鸢被他这么握着,刚想再反驳,就见他忽然俯身,凑近了些,鼻息擦过她的耳侧,带着点凉意,“你管得过来吗?” 明鸢的心跳猛地一滞。 她抿紧嘴唇,手指蜷了蜷,似乎是在克制自己。 但很快,像是想通了,她又再次抬起头,直视面前人的眼睛,声音坚定:“每个人我都管不过来,但我看到的、能帮的,我就一定会去帮。” “……这样啊。” 秋澄霁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浅了几分。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指腹摩挲了一下,又顺势托住她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他这人素来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可此刻,他的动作却透着点难得的温柔。 似乎在恋爱后,他便愈发开始喜欢近距离接触了起来。 “你真是……”秋澄霁低哑地笑了笑,嗓音压得极低,像是呢喃,又像是在感慨,“呆呆的。” 明鸢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太近了…… 秋澄霁说话时的气息轻轻扑洒在她的下巴上,明鸢微微缩了缩脖子,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话说完,她之前心中那股冲动的劲头也逐渐减弱了不少。 迟来的羞耻感卷上心头,明鸢忍不住挠了挠头,被面前的人盯得耳朵发红,就连眼神都有点闪躲了起来:“呃……我会不会有点像在说大话?好像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 秋澄霁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低下头,轻轻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她的侧脸,嗓音低低的,带着点笑意:“不会,你很好。”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如果我小时候能遇到你,我一定会很开心。” “你对那些受过你恩惠的人来说,一点都不奇怪。” 明鸢怔住了,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一些。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抿了抿唇,耳根发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少女的声音闷闷的:“没事呀……虽然我没在你小时候认识你,但现在也不晚。” 秋澄霁愣了一瞬,随即勾起唇角。 少年伸手环住她,手掌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嗓音低沉温和。 “嗯,不晚。” 第99章 里面有情况。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行驶, 终于在一座威严肃穆的大门前停下。 镇安司到了。 作为京城维护秩序的衙门之一,镇安司的建筑风格一如它的职能,庄严、正直。 整座衙门皆由青砖黑瓦筑成, 门口高悬着一块漆金匾额, 写着遒劲有力的“镇安司”三字。两侧立着高大的石狮子,尽显肃穆之气。 这建筑倒是好看。 明鸢心中暗想。 然而, 现在这股庄严之气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阴影侵蚀了。 因近日流言四起,镇安司内部人手锐减, 无人打理院落,青石板台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连门槛处都沾着几道深深浅浅的泥脚印, 像是仓皇出入时踩上的。 风过之处, 灰尘微微扬起,透出一丝不该有的萧瑟感。 马车刚停稳,便有一名巡卫模样的男子迎了出来。 那男子大概三十岁左右, 身穿深棕色的官服, 脸上隐约带着几分疲惫, 眉间微蹙, 显然这几日司中发生的异事让他焦头烂额。 明鸢最后才下车。 她站在秋澄霁身侧, 眼神淡淡望向前方, 架子端得很足。 二人并未急着上前,而是远远听着出来的男子向最前头的明家姐弟回禀情况。 “各位大人,”那男子拱手行了一礼,开口便道, “前两日, 我司狱中接连发生异变,凡是负责审讯的官差, 无一例外皆在夜里突发暗疾,嘴里喊着里面有妖鬼,之后便死活不肯再回来了。” 他顿了顿,眉头越皱越紧,语气里隐隐透着不安:“司中诸人皆觉狱中阴气森森,煞气萦绕,已有不少人心生畏惧,甚至不愿继续留守……故此才请府上诸位前来一探究竟,看看是否有妖邪作祟。” 明家姐弟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听完男子阐述,他们脸上未见丝毫惊讶的神色。 不仅如此,那弟弟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啰嗦什么,快些带路!耽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 说完,他急匆匆地伸手就推了那男子一把,语气急躁得很。 男子被推得踉跄了一步,皱了皱眉,却顾忌着他的身份,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连连应道:“是是是,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他便转身,匆忙在前带路。 一行人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镇安司。 见他们都进去了,明鸢扯了扯秋澄霁的袖子,眼睛眯了眯,“走。” 镇安司内部的装潢和外面一样,看着气势恢宏。厅堂很高很宽敞,最中间还悬挂着一块写有“公道自在人心”的牌匾。 和明鸢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那些办案公堂的地方装饰十分相像。 本是应该充满正气的地方,可不知为何,明鸢却隐隐觉得,这股正气之中掺杂了一丝冷意。 她皱眉,无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嗯?” 这一小动作并未逃过秋澄霁的眼睛。 少年微微侧头,见她皱着眉,低声问她:“冷吗?” 明鸢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还好……只是觉得这里有鬼气。” 秋澄霁眯了眯眼。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四周,轻轻点了点头:“嗯,的确。” 二人说话的声音极轻,所以前面带路的男子和明家姐弟都并未察觉。 穿过明亮宽敞的厅堂,他们继续往内院走。 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昏暗,走廊狭窄,墙壁上镶嵌着数盏油灯,可许多灯芯已熄,残留着未曾燃尽的灯油气味。 空气中隐隐透着一丝潮湿与霉烂的味道。 四周寂静无声,几人脚步声在狭小的甬道间回响。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扇沉重的铁门前。 门后便是镇安司的审讯狱室。 一踏入审讯室,空气骤然一冷。 比起外面淡淡的阴气,这里鬼气浓厚得仿佛凝成了实质。 哪怕是对阴邪之气不敏感的普通人,此刻站在这间昏暗潮湿的牢狱内,也会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明鸢站在后方,鼻尖微动,感知到浓烈的鬼气直冲头顶。 源头就在这间审讯室之中。 她不是唯一察觉到异常的人。 走在前头的明家姐弟也同时停下了脚步,似乎被迎面扑来的鬼气惊了一下。 但很快,姐姐便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蔑,从腰封中抽出一张黄符,指尖轻捻,一抹淡金色的灵力瞬间涌入符纸之上。 “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厉鬼,”她嗤笑道,目光带着不屑,“竟让你们这群人怕成这样。”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抖手,符纸宛如飞刀一般掷向半空,在黑暗中燃起一道金光。 金光照亮审讯室内四周阴冷的角落,也照亮了原本藏匿于暗处的东西。 只见一只浑身青黑、瘦骨嶙峋的鬼怪浮现在半空,它的双目深陷,嘴巴微微开阖,露出森森白牙,怨气环绕,张口便发出一阵凄厉的鬼嚎。 “呃……”在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明鸢皱眉,下意识后退两步。 纵使已经见过很多次长得很具有挑战性的鬼怪,再次近距离同这种玩意面对面,她还是免不得有些被恶心到。 “好丑啊。”她往秋澄霁身边贴了贴,没忍住抖了抖。 一旁的少年嘴角勾了勾。 借着其余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鬼怪身上,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明鸢微微鼓起的脸颊。 “别怕,”他的声音微微上扬,透着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愉悦意味,似乎对她主动贴过来的动作十分满意,“我不会让那丑东西靠近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 纵使是知道这玩意不怎么厉害,不用秋澄霁出手,她自己来都能轻松解决。 可明鸢还是忍不住被他这几句话哄得心情雀跃,“你可得护好我。” 他们两在这边趁着没人偷偷打闹,另一边,站在明家姐弟身后的男子在瞧见这恶鬼后,双腿一软,差点就要瘫倒在地,“真,真的有妖鬼啊!” 可明家姐弟显然并未将它放在眼里。 只见那姐姐抬手一扬,掌心飞出一道红色的丝线,瞬间缠住游魂的脖颈,而后用力一拽。 “给我束!” 厉鬼发出一声惨叫,身形被死死捆住,不管它如何挣扎,都难以脱身。 她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不耐,直接将剩余灵力打入丝线上。厉鬼的身体顿时颤抖不止,凄厉的嚎叫戛然而止,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最后被符纸吸收。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瞬,明鸢在后面还没瞧仔细,就见对方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那鬼怪。 姐弟二人收了手,神色间却没有半分得意,反而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嫌弃。 “区区一只厉鬼,竟也让我们亲自跑一趟,真是麻烦。”弟弟嘟囔道,脸上满是不屑。 姐姐瞥了他一眼,没有反驳,但眼底的意味显然也是如此。 见这可怕东西被二人如此轻易的解决,站在旁边的男子一惊,眼中闪过敬畏。 瞅着二人不悦,他立刻换上恭敬的笑脸,连连拱手:“二位神通广大,实在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该劳烦二位出手……这次是我们的失职,回头定当携礼上太师府拜访,还望二位海涵。” 他言辞恭维,说得十分漂亮,态度恭敬得连腰都弯了下来。 明鸢站在后方,看着这群人一派热络地寒暄着,从进来到现在就没有插话过,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而是还惦记着巷子里那些百姓的事情。 不过,她并不想再与这对姐弟一道同行了。 所以当所有人都准备离开,明家姐弟也往马车方向走去时,明鸢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很快,姐姐察觉到不对劲。 少女回过头来,眉头微皱,视线落在明鸢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怎么还不走?” 明鸢轻轻摆摆手。 她声音平静:“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我侍卫还有些事,想在街上随便逛一逛。” 现在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了,所以秋澄霁再次变回伪装的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他就这样站在明鸢身后微微垂眸,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完全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目光。 其余人自然不会怎么在意一个小小的侍卫。 明家姐弟对明鸢的决定显然并不高兴,但他们终究也不是很想再多与她周旋。 姐姐脸上的假笑一如往常:“您随意,只是最近城中不太安生,切勿在外逗留太久。” “知道了。” 明鸢声音有些不耐烦,“我自有分寸,你们不必管我。”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拉住秋澄霁的袖子,直接转身便走。 两人一路走了许久,直到身后的街巷逐渐安静下来,彻底看不到明家姐弟一行人的车队后,明鸢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站在原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手臂高举过头,轻轻晃了晃,脸上的神情顿时放松了不少。 “终于摆脱那群人了——” 明鸢语气夸张地叹气,随即皱皱鼻子,眉眼间满是嫌弃,“光是看见他们,我这心里就烦。” 说完,她懒洋洋地甩甩手,像是要把那些令人不爽的东西都甩掉似的,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 秋澄霁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骤然松快下来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他今天虽是穿着低调至极的侍卫服,但却并不显得人臃肿。 黑色衣袍勾勒出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形,腰封束得笔直,显得矜贵冷冽。唯一稍显凌乱的是他那一头被随意扎起的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添了几分随性。 秋澄霁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周围没人了,他也没怎么控制自己,语气带着点揶揄:“那你现在想去干什么?” 明鸢被他揉得微微皱眉,随手拍掉他的手,仰着脸摸摸下巴,面露思索。 “我还是有点在意路上那些百姓说的话……”她喃喃道,眼中闪过一抹认真。 “太师府的人说会派人去处理,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阳奉阴违,嘴上答应,实际上根本不管?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我想亲自去看看。” 她话音落下,秋澄霁没有丝毫犹豫,“你想去,我们就去。” 明鸢眨了眨眼,抬头看着他,突然嘿嘿一笑。 下一秒,明鸢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撒娇地蹭了蹭:“秋澄霁,你真好——” 她的胳膊轻轻搭在他肩上,软软的脸颊往他胸膛上靠,带着点撒娇意味地蹭了蹭。 秋澄霁一瞬间愣住。 少女身上带着浅浅的馨香,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清晰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喉结下意识滚了滚,耳尖悄然爬上一抹微不可察的红。 但他的嘴角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扬了起来。 “好了好了,”秋澄霁无奈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无奈的纵容,“现在在外面,先办正事。等回去,随你折腾。” 明鸢轻轻“哼”了一声,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二人一路循着百姓所说的方向,步行前往那处出事的巷子。 然而,才刚刚站到巷口,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鬼气便从里头涌了出来。 不同于镇安司那种冷肃而隐秘的阴邪之气,这里的鬼气厚重得像是一座压顶的大山。 明鸢的心猛地提了提。 她脚步微顿,原本轻松的神色瞬间收敛,眸色变得深沉而警惕。 身后的秋澄霁亦是如此。 在察觉到这鬼气不同寻常后,他眉头一皱,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明鸢拉到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秋澄霁右手缓缓搭上腰侧的剑柄。 少年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凝视着那条被黑暗盖住所有颜色的小巷深处。 “里面,有情况。” 第100章 哭得脸都花了 两人精神紧绷着, 一步步往巷子深处挪去。 这里的黑暗比寻常巷弄更深一层,两侧的屋檐高高压下,将日光彻底阻隔在外, 只剩下浓重的阴影覆盖了整个巷道。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泥巴路, 许多地方都积着黑乎乎的污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 空气中那股压抑的鬼气越发浓烈。 直到走近,明鸢才看清巷内的景象。 两侧民居的破旧木门大开着, 门板歪歪斜斜地吊在一旁,像是被什么巨力撞坏了一般。 门口的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和被拖曳过的血痕,污血浸透了泥土, 黑红色的痕迹蜿蜒蔓延。 明鸢心头猛地一沉。 她咬牙握紧了秋澄霁的手臂, 低声道:“不对劲……我闻到了活人的血腥味。” 秋澄霁目光微敛,未作多言,只是毫不迟疑地拔出了腰间的剑, 森冷的刀锋在微弱的光线下映出一抹幽芒。 “走。”他沉声道。 两人继续往里走, 鬼气越来越重。渐渐地, 前方传来了刺耳的鬼嚎, 尖锐得像是铁器摩擦过粗粝的石壁, 让人毛骨悚然。 而那声音里, 还夹杂着短促急促的打斗声,兵刃相撞,呼喝沉闷。 忽然,前方巷道的转角处, 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跑来。 那人几乎是被黑暗里的恐惧追赶着向外逃命, 直到快要摔倒在地时,明鸢这才回过神来, 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 是个中年妇女。 她神情仓皇,脸色惨白如纸,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不过四五岁,被吓得一声不吭,整张小脸埋在妇人的怀里,身体瑟瑟发抖。 明鸢扶住她,脸色有些凝重,声音急促:“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事?” 妇人嘴唇哆嗦着,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剧烈喘息着,颤抖地指了指巷子深处,语无伦次道:“恶、恶鬼……好多血……” 她的话混乱不清,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眼。 明鸢听得眉头一皱,刚想再问,妇人已经颤着嗓音继续道:“里、里面有两位大师……他们、他们也不行了……” “大师?”明鸢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 妇人拼命点头,声音颤抖得不像样。 见这妇女明显一副说不出来话的样子,明鸢也不打算继续问了。 她抬头看向秋澄霁,眼神中透着几分肃穆的冷意。 “往外跑,别回头。” 她低声吩咐了妇人一句,随即拔出自己的匕首。 秋澄霁静静看着她,低声问道:“太师府的人还在里面,要进去吗?” 明鸢神色凝重,少女咬咬牙,却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抬脚往里走:“进去。” 秋澄霁未多言,“嗯”了一声后抬步跟上。 两人逐步深入,只觉得周围的鬼气越发厚重。 铺天盖地的鬼气浓稠得像是实质化的黑雾,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终于,他们在一处破败的小院前,看到了那只鬼怪。 它比镇安司那只厉鬼强大太多。 一具残破的鬼躯高高耸立在黑暗中,皮肤呈现出一种腐烂的青黑色,身体扭曲不堪,像是被生生撕裂后,又用某种诡异的方式拼接起来。 这鬼怪的腹部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血口,腥红的内脏垂落出来,但它却像是毫无痛觉一般,仍在狞笑着低吼。 它的面部五官已经模糊,只剩下一张撕裂到耳后的血盆大口,森森白牙交错着,鲜血淋漓地蠕动。 而在它周围,有两个人影正在与之殊死搏斗。 看身形像是一男一女,二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迹,看样子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的动作逐渐变得迟缓,呼吸急促,显然体力已经耗尽,面对这只强横的鬼怪,渐渐有些不敌起来。 明鸢心头猛地一跳,顾不得多想,脚下一蹬,整个人迅速冲上前,握紧匕首,加入战局。 再不加入,底下二人就要坚持不住了。 鬼怪本已习惯了那两名太师府弟子的进攻,哪怕受了伤,也已逐渐适应对方的招式,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 但明鸢的加入乃是新的变数,完全没见过的招式和新的攻击让它措手不及。 冷冽的匕首破空而至,带着锋锐的灵力,直直地刺向它的肩颈交接处。 “嘶啊!” 鬼怪猛地一颤,发出刺耳至极的凄厉尖啸,整张腐烂的鬼脸瞬间扭曲,眼窝深处爆发出猩红的光。 它猝不及防地被重创,顿时发起狂来,四肢疯狂地挥舞,鬼爪带起腥臭的黑雾,狠狠扫向明鸢。 “明鸢,小心——” 那一瞬间,秋澄霁的心脏狠狠一缩。 他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少女不顾一切冲了上去,心中猛地生出一股恐惧。 那日对方倒在他怀中的画面再次重现,秋澄霁的呼吸几乎停止,指尖不受控制地绷紧。 身体几乎快过脑子,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经毫不犹豫地提剑疾冲了上去。 刹那间,鬼怪已彻底暴怒。 它凶性大发,直接放弃攻击最先来的那对男女,转而死死锁定了明鸢。 鬼怪猛地张开狰狞的血盆大口,腥臭的舌头在空中甩动,黑雾翻涌,锋利的鬼爪带着破空之声,直直朝明鸢扑去。 然而,就在鬼爪即将落下的刹那。 “铛——” 一抹寒光疾掠而来,长剑破风,直刺鬼怪的手臂关节。 “滚开!” 秋澄霁猛地提剑刺入鬼怪的手臂,强横的灵力顺着剑身灌入,狠狠将它逼退。 鬼怪惨叫一声,手臂上的腐肉在灵力灼烧下“嗤嗤”作响,发出难听的焦糊声。 黑色的血液溅落地面,腐蚀出一片黑洞。 秋澄霁双手紧握剑柄,咬牙抵住这股反冲力,额角渗出冷汗。 然而,这一剑虽然成功阻止了鬼怪的攻击,但鬼怪的疯狂暴动也更加剧烈。它厉声嘶吼,目标再次转移,锋利的指甲带着破空之势朝秋澄霁挥去。 “嘶——” 秋澄霁反应极快,脚步一转,险险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被鬼爪扫中了左臂,鲜血瞬间渗出,将原本就是黑色的侍卫服染得更深了点。 “秋澄霁!” 明鸢见状,眼底骤然一紧,呼吸都猛地一窒。 秋澄霁被鬼爪扫开的刹那,目光却一凛,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的手臂虽然受伤,但在鬼怪抓中他的瞬间,他看到了鬼怪的胸口。 腐烂的血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蠕动。 少年的瞳孔微缩。 ——这玩意的弱点,在那里。 他眯起眼,顾不得自己伤势,沉声道:“明鸢,从后面攻它的胸口。” 明鸢听得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 身上还有几张带攻击属性的符纸,明鸢将它们抽出,手中符纸一翻,指尖灵力微动,低声念诀。 符纸燃烧,化作一道金光,狠狠射向鬼怪的双眼。 鬼怪惨叫,神色痛苦地挣扎,黑雾翻腾间,它的动作微微一顿。 就是这个时候! 明鸢咬紧牙关,迅速绕到鬼怪身后,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灵力汇聚,狠狠刺入鬼怪的胸口。 “噗嗤——” 鬼怪瞳孔骤缩,发出刺耳至极的哀嚎,整个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啊!!” 黑雾疯狂溢散,腥臭的腐肉在灵力灼烧下迅速崩解,鬼怪的身体剧烈痉挛。最终,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中,它化作一缕黑烟彻底消散。 巷子里,一片死寂。 “消,消灭了……” 明鸢猛地跌坐在地,浑身沾满了血迹,整个人喘着气,手心甚至有些颤抖。 但她没有多怎么休息,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明鸢立马连滚带爬得赶到秋澄霁身旁,“秋,秋澄霁,你没事吧!?” “没事……” 强憋着一口气站着的秋澄霁对她露出了个有些难看的笑。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狠狠一晃。 最终,他还是没能撑住,有些狼狈的跪倒在地。 少年右手死死撑着地面,勉强让自己不至于趴下,但脸色却已经苍白得毫无血色。他额角冷汗涔涔,血珠顺着黑色的衣角滴落在地。 秋澄霁深深喘了一口气,抬手扶住身侧的墙壁,强忍着痛意,一点点撑着坐起来,半边身子靠在冰冷的墙面上。 他的黑色侍卫服此刻破破烂烂,左臂的袖子几乎被血浸透,一大片殷红沿着手腕滴落在地。 少年的长发原本扎成了高高的马尾,如今却因为打斗散落了几缕,汗水与血迹混杂,凌乱地贴在侧脸上。 纵使如此,他依旧强忍着伤痛,嘴角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别怕……没关系。” 明鸢的心狠狠地被揪紧,眼眶顷刻间就红了。 她鼻尖一酸,指尖颤抖着,跪在他面前,咬着牙低声骂道:“……你是不是傻子?” 少女的声音有些发抖,连说话都带着哭腔:“跟它正面刚干嘛啊?现在好了,又流这么多血……” 明鸢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声音又低又哑:“你怎么天天都在受伤,讨厌死了。” 秋澄霁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忍着身上的疼痛,伸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哭得脸都花了,嗯?”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点点粗粝的触感,但动作却格外轻柔,“别哭别哭。” 明鸢根本不理他,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掉下来,嘴里还不停地小声骂着:“你还有心思管我哭不哭?!你先管管你自己好不好!” 秋澄霁笑了笑,垂下眼眸看着她,声音轻缓:“……别哭了,真的不疼。” 明鸢吸了吸鼻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眶仍旧红红的,带着点委屈:“骗谁呢?!” 秋澄霁失笑,眼里满是纵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真没骗你。” 这点痛感,对他来说确实不值得一提。 但明鸢不信。 少女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眶发红,咬着唇,生怕再碰到他的伤:“你别乱动……”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随身带着的药粉,急急地撒在他伤口上。哪怕秋澄霁已经极力忍耐,还是被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什么药粉。 怎么比鬼怪伤他时还痛上几分…… 明鸢见状,手顿了顿,指尖微微颤抖,忍不住更小心翼翼了一些。 “忍着点,很快就好。”她小声嘟囔。 就在明鸢还在忧心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不确定。 “你们是……明鸢,还有秋澄霁?” 明鸢愣了一下,眼中还带着未曾完全擦去的泪珠,表情一时有些错愕。 她迅速地抹了抹眼角,试图掩饰刚刚的脆弱,回过头去。 只见不远处,两个身影互相搀扶着,迈着步子走了过来。尽管两人都带着伤,步伐却还是不自觉地急促。 竟是他们之前在晋安镇遇到的,原本第一个世界剧本的主角,魏风来和游明曜。 明鸢怔了怔,眨了眨眼,眼底浮现惊讶之色。 “是你们……” “你们怎么在这?”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0-110 第101章 你把情郎当小孩照顾呢? 魏风来和游明曜站在一旁微微喘息着, 他们身上的伤势虽不至于严重,但显然也经历了一番恶战。 游明曜的额角有一抹干涸的血迹,衣襟破了几处, 隐约露出一道被鬼爪划伤的痕迹。 魏风来则比他好上几分, 她长发有些凌乱,发丝间还沾着些许灰尘。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什么伤口, 可她的脸色却是比游明曜苍白些许,嘴唇微微泛白, 像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两人互相扶持站在那儿,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们开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也在这, 明鸢就已经没打算继续听了。 她卷起衣袖, 双手小心翼翼地伸到秋澄霁的腋下,试图将他背起来。 “你……”秋澄霁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受到身体一轻, 被她硬生生地拉上了背。 明鸢咬着牙, 稍稍调整了姿势, 让秋澄霁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然后微微弯下腰, 双手反向扣住他的腿弯, 猛地一撑,便将他牢牢地背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个头比秋澄霁矮上些许,背着对方走起来并不轻松,但明鸢却毫不犹豫地往外快步走去。 “有什么事等会再讲!”少女一边喘着气, 一边急急忙忙地往巷子口走去, 嗓音带着点焦急,“我要先送他去医馆看看!” 秋澄霁趴在她的背上, 感受到少女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她的发丝被风扬起,扫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馨香。他微微侧头,看着明鸢紧绷的下颌线,眼底浮现一抹无奈。 背上的少年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似乎是想下来:“我的身体和你们不一样,自我恢复很快的……用不着去医馆。” “不行不行!” 明鸢倔强地摇了摇头,“没有医生看看,我不放心你。” 她咕哝着,步子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不肯将他放下,一股脑地往外走。 随后,她忽然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魏风来和游明曜,这才想起提醒对方:“你们两个也受伤了,别愣着啊,跟我一起去!我过来的路上看到巷子外面就有一家医馆,赶紧走!” 魏风来和游明曜对视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立刻跟上。 医馆就在巷子外的街道上,或许是因为最近京中出了太多事情,导致人心惶惶,街上空荡荡的,连医馆里也没什么病人。 推开门,厅堂内只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大爷。 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柜台后整理着什么,听到门响才慢悠悠地抬起头。 当看到明鸢背着一个满身血迹的人冲进来时,老大爷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皱眉站起身来,连忙迎上来:“哎哟,这可怎么了,怎么弄得这么重?” 明鸢没时间解释,直接把秋澄霁背进去,将他安置到一张靠窗的榻上,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好。 蹲在秋澄霁身旁,明鸢伸手抚着他的额头,同时嘴里焦急地催促老大爷:“大夫,快看看他的伤!” 老大爷一边从柜子里拿药箱,一边嘟囔着:“小姑娘别急,我瞧瞧……” 说着,他拿出剪子,准备剪开秋澄霁肩膀处被血迹浸透的衣料。 “……你啊你。” 秋澄霁躺在榻上,无奈地看着明鸢一脸紧张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轻声道:“你这么急做什么?不是说了不严重吗?” 明鸢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不严重?说你傻你还真装上了?” 秋澄霁失笑:“你眼眶又红了,怎么,又要掉眼泪了?” 明鸢鼻子一酸,撇开头,不让他再碰自己,闷闷道:“才没有。” 老大爷看着他们的互动,忍不住咳了一声:“行了行了,别闹了,让我看看伤。” 他小心翼翼地帮秋澄霁上药,又给魏风来和游明曜检查了一下,确定他们的伤口并无大碍,才慢悠悠地说道:“还好,还好,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休息几天就好了。” 听到这话,明鸢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她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但即便理性上知道魏风来和游明曜的伤势也需要处理,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全落在秋澄霁身上。 少女咬着唇靠近,眼睛紧紧盯着老大爷给他上药的手势,像是生怕他弄疼了似的。 老大爷一边包扎,一边笑道:“你这丫头,怎么比伤者还紧张?” 明鸢没理他,只是轻轻摸了摸秋澄霁的手背,低声问道:“疼不疼?” 秋澄霁微微侧头,看着她满脸担忧的模样,忽然心里一软,嘴角轻轻扬起:“不疼。” 明鸢还是不放心,轻轻揉了揉他的手心。 等老大爷收拾东西准备去后厨熬药时,她连忙跟上去,脸上带着一点犹豫:“大夫,那药……苦不苦?” 老大爷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当然苦啊,良药苦口嘛。” 明鸢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药苦就苦吧,我去买点蜜饯回来。他受了伤,总不能再让他吃苦……” 她嘴里小声嘀嘀咕咕,语速极快,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又分明是一副担忧秋澄霁的模样。 老大爷本来突然发现自己少拿了一副药,重新拐回来继续找药。 这听她念叨个不停,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抬起头,“啪”地把药罐子往桌上一放,瞪着她就训道:“你这丫头,把你情郎当小孩照顾呢?!药苦能苦哪儿去?这点苦都受不了,你干脆揣着他得了!” 他声音洪亮,整个医馆里都回荡着他的训斥,顿时把躺在榻上的秋澄霁,还有坐在一旁的魏风来、游明曜的目光统统都吸引了过来。 明鸢正嘀嘀咕咕着,忽然被这么一吼,整个人僵了一下,像是被当场抓包了一样,唰地一下,脸红得彻底。 她眼神乱飘,嘴巴张了张,支支吾吾地想要反驳点什么,但又觉得老大爷说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 最后她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哎呀”后甩出一句:“你不懂!” 老大爷哼哼两声,懒得再理她,拎起药罐子就往后厨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年轻人真是娇气。” 明鸢脸色还没恢复,红着一张脸回到秋澄霁身边,瞪了他一眼。 秋澄霁靠坐在榻上,单手撑着脸,目光懒洋洋地落在她脸上,嘴角微微扬着,眼里带着几分戏谑。 他没说话,但明鸢就是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丝揶揄。 明鸢气得脑袋冒烟,她故意不重不轻地掐了他一把:“笑什么笑!都怪你!” “嘶……” 秋澄霁吃痛地皱了皱眉,却也不躲,反而趁机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怪我?是你自己非要紧张得不得了,生怕我吃药吃出点什么事来。” 明鸢哑口无言,咬了咬唇,再次狠狠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气鼓鼓地坐在一旁。 魏风来和游明曜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游明曜轻咳一声,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秋兄,你这待遇可真好。” 魏风来点头,身体也放松了许多:“可不是吗?都快赶上家里长辈疼小孩了。” 明鸢被他们笑得脸更热了,赶紧轻咳一声,急急忙忙地转移话题:“咳,那个……先说正事。你们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两人闻言,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正经起来。 魏风来率先开口:“其实那日同你们分别后,我们又在晋阳镇留了几日,这就往京城来了。好不容易前些日子到了这里,结果听说京城这边的世道不太平。” 游明曜接过话,语气有些冷:“后来我们又听说太师府招人捉鬼,我们觉得这地方能主动做事,应该还算有担当,就想着去看看。没想到,今日是我们加入的第一天,府里的人就随便指了个地方让我们下面的弟子来查。” 他说到这,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满:“更过分的是,除了我们二人,府里竟然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活。” 魏风来冷笑了一声,眉头紧皱:“我们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他们是不愿意来,不是不敢,而是嫌弃。” 明鸢听得皱起眉,有些不解,“嫌弃?” 魏风来点头,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疲惫。 “他们觉得这是百姓的住所,来这里查没什么好处。不像那些权贵府邸,出事了就赶紧争着抢着接活,毕竟有好处可拿。而这里?没人愿意出力。” 游明曜冷笑一声:“太师府里那些人,嘴上一个个说是斩妖除魔,维护正道,但骨子里全是捧高踩低的狗东西。” 明鸢听得心里有些发寒,攥紧了拳头,冷声道:“这些人……真是……” “呵。” 冷淡的轻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侧头一看,秋澄霁正微微侧靠在榻上,单手撑着脸,神色冷淡。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角的血迹还未完全擦净,黑发微微散落几缕,落在衣领处。 少年垂着眼不屑开口,似乎对此早已心知肚明:“这家人向来如此,端的是正道的做派,做出来的事却比猪狗还不如。” 他的声音沉沉,带着浓浓的讥讽和冷意,让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沉了下去。 “而且,京中数年来一直无事发生,就近两日开始频繁出现鬼怪,要说其中无人操控,鬼才信这事。” 秋澄霁冷哼一声,“这位明太师,手段比你们想得还厉害。” 魏风来和游明曜闻言,神色皆是一变,双拳不自觉地攥紧。 “你是不是……”游明曜拧眉,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了点打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确定。” 秋澄霁似乎是累了。 少年靠在榻上闭上眼睛,脸色因为重伤而有些苍白,“但八九不离十。” 明鸢看着秋澄霁的侧脸,唇瓣抿了抿,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秋澄霁微微侧目,看着她温暖的掌心包裹着自己的手,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 他反握住明鸢,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是屈起,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了敲,缓缓开口。 “不急,慢慢来……我们有很多时间跟他们耗着。” 魏风来和游明曜相视一眼,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们开口。 “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 老大爷端着一大碗黑漆漆的药走了出来,浓烈的苦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让明鸢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秋澄霁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碗药,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低头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呃……” 明鸢趴在他身旁,盯着他的脸,见他这样,顿时有些担忧。 她轻声问:“真的很苦吗?要不,要不我还是出去外面看看,找找哪里有卖蜜饯的吧?”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喝完药的秋澄霁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脸颊。 “唔?” 明鸢怔了一下,嘴巴顿时鼓了起来,像只被按住的兔子,看向他时眼里满是疑惑。 秋澄霁轻轻往旁边瞥了一眼,见魏风来和游明曜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他这才微微一笑,慢慢凑近她。 少年的气息温热,带着刚喝过药的苦涩气息。 “真的不苦,不要担心我,不过……” 明鸢眨了眨眼。 就见下一秒,秋澄霁更贴近了许多。 两人的额头相抵,他声音压低,尾音微微上挑,带着点逗人的狡黠:“如果你真的心疼我,怕我觉得苦还在嘴硬……” “要不要亲我一下,顺便感受感受,尝尝这个药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第102章 我们可不是姐弟,是道侣。 明鸢猛地瞪大了眼, 脸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频率忽然漏了一拍,她整个人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秋澄霁看着她这幅呆住的模样, 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故意又凑近了一点, 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嗯?”他低低地哼了一声,尾音带着点蛊惑。 这下明鸢彻底慌了, 脸红得几乎能滴血。顾不得会不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她猛地推开秋澄霁, 结结巴巴地瞪他:“你、你……不、不要脸!” 秋澄霁被推得往后一靠,笑意却不减反增。他单手撑着脸,神色悠然:“咱俩这关系, 亲一口又怎么样?怎么, 你不愿意?” “你给我小声点!” 明鸢猛地伸手捂住他嘴,同时气得扭头不去看他,可发下的耳根却红透了。 秋澄霁看着她这幅模样, 微微一笑, 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一碗药下肚, 几人的身体都暖和了不少。半个时辰后, 老大爷又端来了几碗药, 分别递给他们一人一碗, 脸色不善地催促道:“快喝快喝!喝完赶紧走,等下我还有其他病人要来呢。” 游明曜接过药,笑嘻嘻地看了眼明鸢和秋澄霁:“你们刚刚那碗到底有多苦?我看这位姑娘的表情,她光是闻着药味, 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明鸢无奈地瞧他一眼, 哼了一声:“游大哥你真是的……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魏风来倒是干脆,拿起药碗仰头就灌, 喝完后一张脸顿时皱得像苦瓜:“这药……味道倒是独特。” 游明曜见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在老大爷不耐烦的目光中,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喝完了。 等他们脸色稍微好转些许,老大爷便开始赶人,挥着手不耐烦地嚷道:“行了行了,都给我走吧,别碍着老头子清静。” 明鸢连忙扶着秋澄霁站起身,刚想道谢,结果被老大爷直接挥手打断:“行了别啰嗦,快滚。” 毕竟人家是大夫,大夫有点小性格实乃正常。几人不敢多在此处停留,留下看病钱后匆匆离去。 走出医馆时,秋澄霁活动了一下胳膊,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已经能自由行动了。 “你好点没?” 瞧他扭手,明鸢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别又弄得伤口裂开了。” “没事,好多了。”秋澄霁似乎不是很在意,“这点小伤算什么东西。” 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太师府看看情况。 “那个鬼怪的实力极高,我们先前并未察觉到危险,可能是它用了某种方法将自己的鬼气全部封锁在那片小巷里。”魏风来一边走一边分析,“但现在它被消灭了,那些鬼气不再受束缚,肯定已经扩散开来。” 游明曜皱眉:“太师府那群人再怎么说也是正道中人,不可能感知不到。” 秋澄霁冷笑了一声:“就怕他们装作看不到。” 他们一路往太师府方向行去。 路上,明鸢悄悄瞥了一眼秋澄霁,见他虽然面色仍有些苍白,但走路已经很稳了,便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问:“真不疼啦?” 秋澄霁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低声道:“你要是心疼,可以再亲亲我。” 明鸢:“……” 她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你给我正经点!” 秋澄霁闷哼了一声,轻轻吸了口气,一副无奈又宠溺的模样:“好好好,正经。” 魏风来在前头看着他们,忍不住笑道:“你们姐弟感情真好啊,怎么这才过了几个月,瞧着倒是比之前还亲密了许多?” 明鸢一愣,这才想起,之前在晋阳镇时,别人问起她和秋澄霁的关系,她当时说的是姐弟。 “这个嘛……”她脸一热,刚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就见身旁的秋澄霁轻哼一声。 少年瞥了眼身旁的明鸢,突然伸手一揽,将她猝不及防地拉进了自己怀里。 明鸢正愣神间,忽然感觉到脸上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 秋澄霁的脸贴着她的侧脸,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耳侧,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与此同时,少年的一只手稳稳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手掌温热,带着一丝力道,仿佛生怕她会逃开一般。 “咚、咚、咚……” 明鸢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轰然作响,而几乎同时,她听见了秋澄霁低沉又带着些许得意的声音。 “说我俩是姐弟,你们还真信了啊?” 秋澄霁轻轻侧了侧头,脸颊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少年的唇微微勾起,声音含着几分懒散和愉悦:“现在看出来了吗?我们可不是姐弟,是道侣。” 明鸢的呼吸猛地一滞,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道侣…… 秋澄霁就,就在他们面前、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直接这么说了出来? 明鸢下意识地想抬头看秋澄霁的神情,却偏偏因为他贴得太近,稍一动便是肌肤相触。 温度一点点蔓延开来,令她更加慌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甚至是那淡淡的、带着点冷意的松木香。 魏风来怔了一下,似乎是真的没意识到这件事。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诧异道:“你们是……道侣?” 而游明曜却仿佛早就察觉到了什么,青年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秋澄霁那带着几分得意的表情上,挑了挑眉,语气意味深长。 “哦?秋兄这么高调地承认,明姑娘知道吗?” 明鸢:“……” 她咬了咬唇,脸色瞬间爆红。 她想挣开秋澄霁的手,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扣紧肩膀。 秋澄霁垂眸睨着身旁的人,眼底泛着一抹笑意,像是在欣赏她炸毛的模样。少年的嗓音低低地落在她耳边:“怎么,难道你要否认?” 明鸢心跳如擂鼓,一双手紧张得不知该往哪儿放,最终只能死死拽住衣摆,嗓音都有些发颤:“呃……那个,我们两个确实是……”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秋澄霁再次得意起来。 少年笑得张扬,同时搂着她的力道更大了些:“你看,她都承认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游明曜纵使不太看得惯这人的得意模样,但在这种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们先回去吧。”魏风来也道。 不过瞧着她眉眼间的笑意,明鸢也放松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握住秋澄霁的手,“嗯!” 穿过街区,周围的环境愈发冷清。等好不容易听到了隐隐人声,几人这才抬眼,身体逐渐紧绷起来。 又走了半炷香时间,很快,太师府的大门便映入眼帘。 站在门口的侍卫看到是明鸢,立刻恭敬地上前一步,打开大门,拱手道:“鸢小姐回来了,请进。” 明鸢微微点头,正要迈步进去,侍卫的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她身后的魏风来和游明曜身上。 他的脸色瞬间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在这里看到的人,那侍卫震惊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们……你们……你们没死?!” 魏风来挑了挑眉。 她认得这个侍卫,自己出来的时候,也是他开的大门。 当时这人还嘲笑她和游明曜来着,说他们二人接了这任务,纯属是吃力不讨好。 见对方如此说话,她只觉得有些好笑,“看起来,我们应该死了?” 侍卫脸色惨白,握着武器的手一松,长刀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下一秒,他惊慌失措地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府里跑去,嘴里喊着:“快去报大人,那去巷子的二人还活着,他们回来了!” 明鸢和秋澄霁对视一眼,四人就这么被留在门口,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府里便涌出了大批人,脚步声、低声交谈声交杂在一起,瞬间将整个府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明鸢眼睛尖,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明家三房的那对姐弟。 他们站在人群后方,脸上带着几分惊疑不定,尤其当他们的目光落到魏风来和游明曜身上时,眼里更是闪过一丝讶异。 仿佛没想到她居然会和这两人一起回来。 嘈杂声未歇,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府内响起。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从人群后缓步走出。 这老者身着一袭深色锦袍,袖口绣着暗纹金线,须发皆白,周身透着一股威严的气势。 他神情沉肃,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让周围的侍从、家仆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就连那对姐弟也是如此,仿佛不敢在他面前多言一句。 瞧见此景,明鸢眉头微微一皱,心中猜测起此人的身份。 这就是那位明太师吧。 只见那老者缓缓抬眸,先是看了一眼魏风来二人,接着视线缓缓落在明鸢身上,淡声道: “你们三个,跟我来。” 明鸢眸色微沉。 以她现在的身份,本该直接出言拒绝,甚至讽刺几句也不为过。 但周围众人对这老者的恭敬态度,让她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先跟上去,看看这老头到底要做什么。 魏风来和游明曜对视一眼,也抬步跟上。 秋澄霁自然也要跟去,然而当他刚迈步,便被门口的护卫拦下。 那护卫斜睨了他一眼,语气轻慢:“你是鸢小姐的侍卫,书房可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留在外面等着吧。” 秋澄霁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少年眉眼间原本散漫的气息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隐隐透着阴鸷的狠戾。 “拦我?” 他的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抹冷意十足的笑。 藏在袖袍下的右手搭上剑柄,就等这人再拦人,他就拔剑出来抹了他的脖子。 明鸢正走在前头,察觉到身后这边的争执,立刻停下脚步。 她眸光一厉,直接回头,语气凶狠地开口:“他是我的侍卫,放他进来!不然我也不去!” “啊……?” 护卫被她这一嗓子震得愣了一瞬,一时间有些为难。 那老者站在书房门前,缓缓回头,目光在明鸢与秋澄霁身上流转了一瞬,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片刻后,他摆摆手,声音低沉:“都进来吧。” 护卫们这才让开道路。 秋澄霁收回视线,眼神还有些沉,但最终还是放下了自己准备拔剑的手。 书房内沉静无声,古色古香的摆设中透着低调的奢华。 雕了花的红木书柜上摆满了古籍,桌案上摊开着一幅尚未落笔的山河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明鸢踏入的瞬间,心头猛地一跳。 她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如同一层无形的屏障,笼罩在整个书房内。 是阵法。 她眸色微凝,仔细感受着那股细微却又深不可测的波动,心中不由得一惊。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阵法。 如果让她现在去破解,恐怕连头绪都找不出来。 书房内不仅仅只有他们四人,三房的那对姐弟也在这里,此外还有几名明鸢从未见过的人。 她瞧了瞧那些人的眉眼,彼此间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之处,大概能断定这些人或许是明家的人,很可能是大房、二房那边的。 老者缓缓在主座上落座,神色不变,抬眼的第一句话果然如明鸢所料。 “小巷里的情况,细说。” 游明曜和魏风来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隐瞒,如实道来。 “……我们在外头感受不到鬼气,哪怕站在巷口,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但一旦踏入其中,鬼气便瞬间铺天盖地,将整条巷子包裹其中。” “那鬼怪的危险性极高,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那样的小地方。” 听着他们的描述,老者眼神微微一眯,似乎不需要他们继续说下去,便已经得出了结论。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明鸢身上,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所以,你路过此处,发现不对劲,进去支援了?” 明鸢心中猛地一跳。 这老头没有问“是不是”,而是直接用“所以”。 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询问,而是肯定。 这是为什么……? 明鸢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恢复如常。 她面上看不出丝毫变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语气平静道:“没错。” 书房内陷入了一瞬的沉默。 三房那对姐弟的神色顿时一变,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低声嘀咕。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捉妖术?” 然而,老者只淡淡地撇了他们一眼,目光轻飘飘地扫过。 那姐弟二人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半句。 “咚。” 老者抬手,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带着某种考量。 明鸢站在原地,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不是因为那阵法,也不是因为这老头本身。 而是因为他打量自己的目光过于犀利,甚至带着某种不加掩饰的探究。 这人想干什么? 明鸢微微皱眉,下意识地直起背脊,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老者盯了她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 “小姑娘,或许你还不知道……” 他微微顿了顿,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脸上的神色变得冷淡。 “小巷子里的那玩意,不是普通的厉鬼,而是二十几年前,在京中作乱,被太师府众人联合封印在那里的恶鬼。” “这厉鬼被封印了二十余年,实力虽已被大削。但想要彻底将其消灭,只有拥有明家血脉的人才能做到。”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目光陡然一沉。 书房内的气氛骤然紧绷。 明鸢的瞳孔微微一阵,后背微微发凉。 这老头…… 只见对方微微前倾,声音冷淡而缓慢,一字一句地道: “所以,你是谁?” 第103章 那分明是强烈的信赖。 老者的话音落下, 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年长一些的那些人表情还算沉稳,只是用着打量的目光来回审视明鸢,像是在仔细端详她的一举一动。而那些年纪较轻的, 心性不够稳, 听到这话后,面上的情绪便藏不住了。 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突兀闯入的陌生人, 又像是在审视一个来历不明的存在。 好奇、探究、忌惮、揣测……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明鸢的手不自觉地蜷紧了。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指尖摩挲着袖口的边缘,脑中飞速运转。 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混进太师府后身份迟早会被揭开。可她没想到, 这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这老头到底想干什么? 是威逼利诱, 让她乖乖就范? 还是直接撵她走,把她赶出这里? 又或者……干脆将她关起来? 明鸢的思绪逐渐朝着最坏的方向推演,每一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然而, 就在她微微屏住呼吸, 紧绷着后背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质问时。 坐在上首的老者忽然笑了。 那笑声不大, 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意味, 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明鸢心头一凛, 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对方。 只见那刚刚还面色冷淡的明太师, 此刻神色似乎缓和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像是在安抚她一般,他缓缓开口道:“摆出这种表情做什么?” “大家都是血脉至亲,都是一家人, 别怕。” 他说得轻描淡写, 语气甚至有些柔和,仿佛她刚才紧张戒备的模样完全是多余的。 “你在外流落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们都很高兴。” 明太师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缓步走下台阶,走到明鸢身前。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底浮现出一丝似乎是“长辈的欣慰”般的神情。 “流落在外多年,没想到竟然自学了那么多术法,看来你这孩子在捉鬼上颇有天赋。” “放心吧,既然回来了,我们会好好培养你。” 明鸢眼底的防备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愈发加深了几分。 这老头到底想做什么? 这情绪转变得……未免太过自然了吧? 可即便她抗拒的神情已经十分明显了,可那明太师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眼底的警惕。 “好孩子,我听说了,他们都喊你鸢小姐。”他笑了笑,“你单字一个鸢……全名许是唤作明鸢,对吧?” 他回过头,对着身后的侍从挥了挥手,淡声道: “去给鸢小姐换一间大屋子,再给她安排点下人服侍。我们明家的孩子,必须有该有的排面。” 话音刚落,他又看向明鸢,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安排,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道:“对了,你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侍卫,恐怕不够安全。” “老夫再给你安排几名侍卫,多些人护着你,也安心。” “你现在的侍卫,就放回家去吧。他一个人怎么能护着你呢?” 要说对方前面的话太多,太复杂了,所以明鸢听得有些晕头撞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她只得在心里不停组织语言,尽量让自己等下的回话不出差错。 可这老头突然提到和秋澄霁有关的话题,甚至要让她和秋澄霁分开,这下瞬间就将明鸢后面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明鸢微微愣住,随即猛地回过神,眉头皱起,猛地后退。 “不用!” 明太师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他本想拍拍她的肩膀。 可手还没落下,面前的少女就已经退到了她那个从进来时就一直低头的侍卫身后。 明鸢皱着眉,声音冷了几分。 “我不要什么大屋子,也不需要下人和侍卫。” 她说着,微微侧过身,手下意识地一紧,牢牢抓住了秋澄霁的手腕。 “我只要和我现在的侍卫在一起就好。” 秋澄霁站在她身后,眸色微暗。 少年微微偏头,视线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他看着那双手紧紧攥着自己,指节微微发白。 那分明是强烈的信赖。 秋澄霁的眼底浮现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微微垂眸,指尖一动,悄无声息地回握住了明鸢的手。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就算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明鸢还是不受控制地微怔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秋澄霁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一点点传递过来。 那一瞬间,竟让她心底那抹因局势而生的不安缓和了一些。 秋澄霁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像是在无声地安抚她,让她别怕。 明太师的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眼神微闪。 “你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他似乎没忍住冷笑一声。 面前的小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躲开了自己拍在她肩膀上的手。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直接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如此不礼貌的做法让明太师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老者原本带着几分和煦笑意的面庞逐渐收敛,脸上神情明显冷淡了许多。 书房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凝滞。 明太师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不悦地盯着明鸢,嘴里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 那双眼睛像是能看穿她的一切,带着某种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在空气中。 威势自这位明太师的身上缓缓释放出来。 那股无形的威压宛如山岳般沉沉压下,尽管不至于让人喘不过气,可它就这么存在着,让人心头发紧,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缓缓扼住咽喉。 “……” 啧。 明鸢被他这般盯着,心里也生出些许紧张。 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人都远不是她目前能抗衡的对手。 无论是实力,还是阅历……她与对方的差距宛如鸿沟。 人在面对比自己强许多的敌人时,总会不自觉地露怯。 明鸢也有些退缩。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记起了什么。 ——这不过只是个游戏世界。 更何况,面前这位明太师,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有必要害怕对方吗? 想到这里,明鸢心中刚刚萌生的那点退缩之意,顷刻间被突如其来的勇气顶替了。 她挺直了背脊,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对方的视线,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少女的目光从最初的紧张,逐渐变得坚定,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你能拿我怎么样? 明太师眯着眼,看着她这副模样,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般摆摆手,低声道: “随你。” 她赢了。 明鸢心头一喜,立刻趁热打铁,语气愉悦地道: “对了,伺候我的下人什么的,我也一个都不要。” 她说着,朝书房里站着的魏风来和游明曜扬了扬下巴,嘴角带着几分得意,语气轻快道: “要是太师您担心我生活质量不行的话,那就把这两个人也安排到我房中来伺候我好了。” “我觉得他们俩挺合我眼缘的。” 她这话一出,魏风来和游明曜顿时一愣。 魏风来微微瞪大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成了伺候人的了。 游明曜则是沉默地垂着眼睑,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 而明鸢说完后眨了眨眼,眼底满是得逞的喜悦。 她以为自己当众让明太师下不来台,这老头肯定要生气了。 正好,她也想看看,对方之后还想耍什么手段。 可让明鸢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比她想象中好说话得多。 只见明太师静静看着她,沉默片刻后,忽然又轻叹了一声,像是妥协般摆了摆手。 “就按你说的办。” 他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几分无奈:“你既然不喜欢我安排的人,那就让这三人跟着你伺候吧。” 明鸢:……? 这就行了? 她一脸诧异,直到对方似乎是有些累了,挥挥手让众人都离开。 等自己都已经回到她所住的屋子里时,明鸢的脑子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屋子还是她先前的那个,因为换地方住太麻烦了,所以在下人过来准备帮她搬行李时,全都被明鸢以喜欢这里为理由赶回去了。 谁知道去了新屋子后,里面会不会有着什么能监视她行动的法器。 这间屋子本就很大,之前只住了她和秋澄霁二人。 就算让魏风来和游明曜也一起住进来,这里的空间都还很是宽敞。 明鸢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盯着屋顶,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 不会吧……? 她原本以为,自己身份暴露后会迎来一场恶战,甚至还可能会被当场拿下。 可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不仅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甚至还顺带把魏风来和游明曜也一起捡了回来。 明鸢眉心微微一跳,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正当她还在胡思乱想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一双手臂悄无声息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后带了带。 瞬间,明鸢的思绪被打断。 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些许湿润的水汽。那人的力道不轻不重,像是怕吓到她似的,抱得很稳,又带着几分缱绻的意味。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 明鸢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了秋澄霁漆黑的眼眸。 是他。 此刻的秋澄霁刚刚洗过澡,身上的血腥味早已被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玄色的里衣微微敞着,露出一截锁骨,滴落的水珠沿着脖颈滑入衣领。 靠得这样近,明鸢还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水汽味道。 带着一点潮湿,又透着一丝微凉的清冽感。 让人无端生出些许暧昧的错觉。 他微微低下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在想什么?” 明鸢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口气道:“在想那个老头。” “我怀疑,他还在酝酿什么阴谋。” 秋澄霁忽然笑了。 笑声不大,低低沉沉的,却带着几分嘲弄。 “阴谋?”他嗤笑了一声,“呵,他那种老不死的东西,肚子里装的能是什么好水?”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很恶心的事,秋澄霁的眼神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的笑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森冷的阴狠。 “那老狗,别让我找到机会……” 秋澄霁嗓音低哑,甚至带了一丝暗哑的暴戾。 少年的指尖收紧,仿佛下一秒就能将那老头的脖子掐断。 书房里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一脸慈祥地说着什么“血脉至亲,一家人”。 还要自作主张,将明鸢困在他打造的牢笼里。 甚至要将自己和她分开。 恶心透了。 虚伪、作态、让人想吐。 秋澄霁眼眸微垂,呼吸微微紊乱了一瞬。 可紧接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明鸢,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她还在这里。 她还好好的。 她就在他怀里,温热的,活生生的…… 秋澄霁压下心底那股几乎要爆发的暴躁,抬手扣住她的手腕,缓缓贴近,在她耳边低声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 少年收紧手臂,把她往自己怀里压了压,仿佛要把她牢牢困在自己怀中。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话落,他的指尖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背,轻柔又缱绻,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明鸢被圈在秋澄霁怀里,耳朵贴在对方的胸膛上。 她微微歪头,甚至能听到秋澄霁的心跳。 现在的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就连心跳都比平时频率快了许多。 明鸢突然就觉得心里塌下去了一块。 她抬起头,鼻尖蹭了蹭秋澄霁的脸颊。 “放心吧,他可奈何不了我们。” 明鸢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秋澄霁的脸颊,调侃道: “我相信你,你可不会让他伤到我的。” “嗯。” 秋澄霁似乎对她这话很是受用。 少年把头埋进她的发间,在里面闷闷地哼了几声。 可数秒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呼吸陡然加重了一些。 秋澄霁眯了眯眼,抱着她手臂收得更紧。 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一般。 “如果……” 身旁的少年贴着她的耳侧,缓缓吐出字句: “他敢伤害你。” 话音未落,明鸢突然感觉到秋澄霁的手掌猛地收紧。 他眼里带着恨意,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出口的嗓音阴沉至极。 “……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那个人嫌狗厌的老东西,让他来给你陪葬。” 第104章 把头往她手下凑 自那日书房之后, 明鸢一直处于胆战心惊的阶段。 她如今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在明家所有人面前,而那位明太师实力深不可测,她完全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做。 所以从那日起, 明鸢时刻都在提防他们。 她总觉得那老头定是在憋着什么坏, 准备随时找自己麻烦,就连晚上睡觉都难以安稳, 总是浅眠惊醒。 可让明鸢意外的是,她的担忧似乎并没有成真。 自从那日书房之后, 她竟再也没有在府中见过那位明太师。 因为心里藏着事,所以平日里在府上散步闲逛,看到来来往往的下人时, 她也会装作好奇地去偷听他们闲聊。 这一偷听, 还真的给她听出了些什么东西出来。 据那些下人所说,前些日子明太师接到了一桩秘密任务。 这任务似乎很急,他甚至都没做多休息, 当晚便连夜出了府, 至今已经离开三日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 明鸢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老家伙不在府上就好。 至少他不在的这段时间, 自己能多出一点思考的时间。 但即便如此, 这三日之内, 她的院子里却并不平静,许多不速之客纷纷前来造访。 第一个来的,自然是与她有过几次交集的三房姐弟。 那对姐弟来的时候还是早上,当时明鸢才刚刚起床吃完早饭, 站在院子里晒太阳。 二人踏进她的小院子时, 甚至连招呼都没打。进来也一声不吭,就这样径直围着她上下打量。 姐弟俩的表情充满了惊异和困惑, 眼神一遍遍地在她身上扫视,像是在重新认识她一般。 明鸢不喜欢这样,被他们用看什么稀有动物般的眼神打量。 她当即便皱眉,语气不善地指了指门外,赶客道:“有病?你们来看够了吗?可以走了。” 说这话时她可一点都不客气。 原本明鸢还以为,自己都这么不礼貌了,对方这种眼高于顶的人一定会和之前一样露出不屑和厌恶的神色,甚至回嘴讥讽她几句没素质。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们竟然乖乖地走了。 甚至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对她说过。 不仅如此,其他房的几个小辈也曾来过。 但他们的举动如出一辙,只是来看她一眼,确认了她的存在后,便无言地离去,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见证她的存在一般。 这很奇怪。 自己作为一个外来人士,突然毫无征兆地回到明家,他们本来能获取到的资源将会被分出一份。 按理来说,这群明家人应该对她的存在排斥,甚至厌恶才对。 可来人并没有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态。 不但如此,有时他们过来看自己时,明鸢还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类似庆幸的神情。 是在庆幸什么?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反常事件,让明鸢心底的警惕愈发强烈。 她甚至觉得,这种沉默,比那些直接敌对的态度,更让她心里感到不安。 不止她察觉到了不对劲,魏风来也有所察觉。 这天,又送走了一批莫名其妙来看她的几人后,魏风来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 “这些人,有问题。” 明鸢点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衣袖。 “但现在完全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魏风来看着她这副神色,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她低声道:“无论如何,你都得小心些。” 日子就这么心惊胆战地继续下去。 又过了几日,明鸢突然接到了一桩新任务。 京郊下南方的河口附近,出现鬼怪逃窜之事。 如今明府的众人皆在京中各司其职,暂时脱不开身,于是有人来问她愿不愿意去看看。 明鸢听到这个消息时,手指微微蜷了蜷。 她在太师府待得太久,压抑得仿佛喘不过气。 现在突然有人要她外出,按理说她应该毫不犹豫地答应,毕竟这不仅是个离开明府的机会,也是一个可以放松自己的机会。 可她偏偏犹豫了。 这事来得有些突然。 她的身份暴露没几天,如今明太师又不在府中。 明鸢原本以为那些明家人会趁机找她麻烦,可谁知他们不仅没找过来,还主动给了她这么个外出的机会。 这让她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警惕。 此事会不会又是明家人给她设的局? 正思索着这件事时,屋内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 “你想去吗?” 明鸢愣了一下,随即才猛然意识到,原来秋澄霁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那名来传话的下人刚刚进屋时,对方就已经在那里了。 他始终未曾言语,只是站在屋内,安静地看着他们对话。 此刻的秋澄霁,依旧穿着侍卫的深色劲装。或许是因为在自己屋里的原因,所以他的衣着打扮并未多做工整。 少年的劲装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领口微微敞开些许,露出被衣料遮住的锁骨,少了几分往日的锐利,却多了些随性散漫的味道。 可尽管如此,他站在那里,身形笔直,身上仍带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这几日以来,秋澄霁对侍卫这个身份已经越来越熟练,甚至已经慢慢将自己调整成了最恰当的状态。 现在的他往外一站,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他身份的真伪。 听他问自己,明鸢皱眉,抬起手揉了揉额角,低声道:“老实说……我还在犹豫。” 秋澄霁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眸,像是在仔细思索着什么。 少年的睫毛很长,垂落下来时,覆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一时间看不清他的想法。 明鸢望着他的模样,心中忽然一颤。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秋澄霁跟随她来到太师府,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陪着她,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知道,秋澄霁与太师府的恩怨极深。 可自从他们进了明家之后,秋澄霁却始终安静地待在她的身侧,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侍卫的角色,甚至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明鸢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是不是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但却因为忌惮着她的情况,所以一直在忍耐? 一瞬间,明鸢脑里涌上几缕复杂的情绪。 她心里有点酸涩,又有点不知如何开口的难受。 瞧着秋澄霁这样,明鸢呼吸微微一顿,随后缓缓伸出手,轻轻拽住对方的衣袖。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怎么了?你想去吗?” 她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一些,带着点明鸢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秋澄霁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看向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 那双白皙的手指纤细,微微蜷起,握着他的衣袖时显得格外小心。 他沉默了一瞬,缓缓抬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的掌心温热,带着一丝力道,像是在无声地回应她。 随后,他抬眸望进明鸢的眼里。 片刻后,秋澄霁微微低头,靠近她一些,嗓音低哑而平静。 “嗯,我想去。” 他的呼吸拂过明鸢的耳侧,带着淡淡的温度,让她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一颤。 少年的眼睛深黑幽暗,可偏偏这样一双眼睛里,看着她时又藏着难以言说的专注与信任。 明鸢心头一软。 她本就在犹豫去不去,如今秋澄霁已经表态了,那她自然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她拍了拍胸脯,干脆道:“行!那就去!” 说完,她抬起手,想去摸摸秋澄霁的头发。 对方看到她的动作,竟是立刻心领神会地微微弯下腰,主动把自己的头往她手下凑了过去。 明鸢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十分满意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秋澄霁的发丝柔软细腻,在她掌心微微滑动,带着一点点微凉的触感。 她嘴角扬了扬,手指在他发顶上又轻轻抓了两下,然后一鼓作气道:“好,那我现在就去找游明曜他们商量!” 明鸢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 一旦下定决心,做事的效率快得惊人。 决定要过去后,她立刻召来魏风来与游明曜,将这件事告知二人。 他们两个本就在太师府内待得无聊,现在听说能出去外面捉鬼,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天色还未亮,四人便偷偷从后门离开。 明鸢这场行程并没有大张旗鼓。 一是担心府中有人监视,二是她实在不想再和那些明家人纠缠。 他们趁着周围没什么人,大家都还在睡梦间时,悄无声息地上了马车,连车夫都没惊醒。 游明曜和秋澄霁二人充当车夫,驾着马车载着他们朝京郊而去。 四人离开时,天边尚且漆黑,东方隐隐泛白。 风吹过,带着晨间特有的湿润气息,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随着马车一路疾驰,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远处的民居被晨曦笼罩,雾气蒸腾。金色的光洒在路边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等到正午时分,烈日当头,阳光炽烈得让人睁不开眼时,他们终于抵达京郊。 此地不同于京中繁华的街道,路面坑洼不平,时而颠簸得厉害。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待到停下时,明鸢只觉得自己肚子里天翻地覆,五脏六腑都被晃散了。 她扶着车壁,脚刚落地,就差点忍不住要吐出来。 “呕……” 明鸢扶着身旁的树,弯下腰,在树下干呕。 胃里翻江倒海,胸口闷得厉害。明明没吃什么东西,她却止不住地反胃。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背上,轻轻地顺着她的脊背抚了抚。 秋澄霁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随手抄起一旁的水壶,半蹲在她身侧,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替她顺气。 “别急。”少年的声音低柔,带着几分安抚,“缓一缓。” 明鸢闭着眼,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温热的,带着一点点安定人心的感觉。 好一会儿,她才稍微缓了过来,微微喘息着直起腰。 秋澄霁见她不再干呕,微微抬眸,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说着,他拧开水壶盖子,将水递到她唇边。 明鸢接过水壶,微微仰头喝了一口。 冰凉的泉水滑过喉咙,顺着唇瓣淌下。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滴进衣襟里。 她下意识伸手擦了擦,喝完之后,觉得自己终于好受了一些。 “呼——” 明鸢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胃部,抱怨道:“这路怎么一点都不平?可难受死我了……” 话音刚落,魏风来也下了马车。 她环顾四周,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附近的环境。一路上的眉头终于松了许多。 女子沉吟道:“京郊的鬼气并不算很明显,想来应该只是几个小鬼作祟。不过是数量多了些,才显得有些吓人。” 游明曜点了点头,显然赞同她的说法。 随后,他转眸看向明鸢,见她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便皱了皱眉,说:“这些小鬼,我和魏风来两人就能解决。如果你身体不舒服,不如先休息一会儿,捉鬼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没事,我——” 明鸢正要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好多了,可以一起去时,却猝不及防地被秋澄霁按住了手。 少年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指尖微凉,掌心却带着一丝灼热的温度。 “嗯……?” 明鸢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他。 秋澄霁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低低的,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可以,那你们俩先去吧。” “我先和她在这里休息,顺带着闲逛一会儿,就当休沐了。之后如若有什么事,五日后再在此处碰头便是。” 第105章 “嗯,确实很甜。” 京郊的空气比起京中要清新许多, 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因着靠近河口,更带了点潮湿的水汽味道,微风吹来, 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水草清香。 河道不远处, 几艘乌篷船浮在水面,随波轻轻晃动。 哪怕最近这里传言鬼怪作乱, 仍有人愿意冒险乘船南下。毕竟这条水路能直通南边,便利至极。 路边, 马车的轱辘声不时响起,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河水拍打堤岸的声音交错在一起。 明鸢和秋澄霁并肩走在路上, 偶尔有马车从他们身侧驶过, 带起一阵轻风。 走着走着,明鸢偏过头,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秋澄霁仍是一身普通衣裳, 黑色的劲装衬得身形越发修长。他腰间悬着一那把他自始至终都带在身边的利剑, 整个人比起先前在明家时更显沉稳安静。 可即便收敛了棱角, 他五官仍是锋利的, 眉目间透着一股凌厉, 唯独此刻在日光下, 眼尾的冷意似乎被柔化了几分。 少年很快察觉到她的目光。 秋澄霁微微偏头看她,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的倒影。 他声音低低的:“怎么突然盯着我看?” 秋澄霁目光扫过她的脸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皱眉:“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明鸢回过神, 摇了摇头:“没有。” 她顿了顿,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和魏风来他们一起行动?而且……要来京郊, 不正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 秋澄霁没立刻回答,只是低垂着眼,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沉默了片刻,他低声道:“你觉得陪我逛这里很无聊?” 明鸢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 她其实是觉得有点无聊的,但又不想扫了秋澄霁的兴致。 毕竟这可是对方难得主动和她出来走走。 明鸢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微微皱眉,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 秋澄霁见状,眼尾一挑,突然笑了。 少年眯起眼睛,嗤笑一声,语气有些不客气。 “你犹犹豫豫的干嘛?不喜欢就不喜欢,难不成你是在顾忌我会因为听了你的话伤心?” 明鸢被他点破心思,瞬间有些尴尬。 她抿了抿嘴,刚想解释,就在这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喂——!” 少年猛地拉住她,毫无预兆地往前跑。 明鸢下意识被他拽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赶忙跟着跑了起来。 心跳得飞快,风在耳侧呼啸,带着湿润的水汽掠过脸颊。她的发丝被吹得凌乱,额前的碎发贴在肌肤上,痒痒的。 明鸢是真的没料到秋澄霁会突然拉着她跑。 对方的动作太过突兀,以至于她甚至没能立刻挣脱,脚下跟着他迈步的同时,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喂!你干嘛啊?!”明鸢喘了口气,忍不住喊道,“突然跑什么跑——” 可秋澄霁头也不回,只是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不容抗拒的意味。 他的手掌微凉,指腹压着她的肌肤,带着少年特有的干燥触感。 明鸢有些想甩开他,但又鬼使神差地没真去挣扎。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脚下是被马蹄踏得不平的泥路。四周是错落的房屋,和码头边一排排摇晃的小船。 她该是不耐烦的,毕竟她刚才还因为颠簸的马车而干呕。 可是不知怎么的,明鸢只觉得自己心底的那点烦躁竟没能完全浮上来,反而被秋澄霁这般拉着,她心里还隐隐透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兴奋。 就像小时候逃课偷跑出去玩,被家里人追在身后揍的那种感觉。 “你到底想干嘛?”她压下心底那丝奇怪的情绪,皱着眉喊道。 秋澄霁这才停下脚步,偏头看她,眉梢微扬,唇角勾着笑意,语气轻佻得很:“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就换个地方去玩。” 明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少女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去哪玩……” 秋澄霁见她话都说不利索,倒是毫不在意地低笑了一声。 少年眼尾轻轻一挑,眸中透着点散漫的不正经,“捉鬼什么的破事,就交给那两个家伙吧。咱俩下南边玩去,不许拒绝。” 瞧着对方兴味盎然的样子,明鸢憋了又憋,终究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鬼啊。 秋澄霁说这话时的表情,瞧着更像那种哄骗人逃课的坏学生了。 不仅如此,对方就连语气里都带着几分明目张胆的撺掇。 秋澄霁真的很坏。 但谁让她喜欢。 明鸢兴致瞬间被激起来了,她手上力道一紧,反手握住秋澄霁的手,猛地一甩,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气势。 少女笑得眼睛发亮:“走,咱俩一起玩去!” 河道口,岸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木船,船帆高高扬起,映着午后的阳光,在岸上投下层层叠叠的影子。 河水拍打着船舷,带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空气里夹杂着木头的清香。来往的客人虽然比不得平日,却也是络绎不绝。船夫们站在船头,吆喝着招揽生意。 明鸢和秋澄霁左看右看,最终挑了一艘还算宽敞的大船。 那船夫站在船头,手里拄着长长的竹篙,蓬头垢面,满脸胡茬,嗓门洪亮,正在跟旁边的人唠嗑。 两人上了船后,明鸢发现这船后方有个小小的船舱,铺着竹席,木制的窗户半开着,能看到外面悠悠流动的河面。 她刚要坐下,却发现船夫还站在岸边,似乎在等别的客人。 “怎么不开船?”明鸢探出头问道。 那船夫瞥了她一眼,咧嘴笑道:“再等等啊,就载你们俩,这一趟我可赚不了几个钱!” 他嗓音洪亮,带着几分市井人的豪爽。 明鸢微微鼓起脸颊。 她自然知道,这船夫说的也是事实。但一想到这船上等下还要有其他人上来,明鸢心中就有些小小的不得劲。 思来想去,她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随手掏出几两碎银,往他身边一丢。 少女昂着头,财大气粗道:“我不想跟别人一起坐,既然如此,那我就多出点银两吧。这些够你送我们下南边吗?” 刚刚还打算继续再和旁边人聊聊天的船夫一看到银子,那双眼睛顿时亮了。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动作麻利地一把抓起碎银塞进怀里,同时满脸堆笑:“够了够了!这位姑娘豪爽得很!二位坐稳了,我这就开船!” 说着,他立刻抓起船桨,摇摇晃晃地撑着船往河中驶去。 有钱真好! 明鸢满意地钻进船舱里。 刚坐下,就看到秋澄霁已经悠闲地靠在舱壁上。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膝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见她进来,他慢悠悠地开口:“你们刚在外面说什么呢?” 明鸢哼了一声,得意地往他身边一凑,随意地坐下,伸展手脚,整个人都懒洋洋地陷进竹席里,语气带着点小骄傲。 “那船夫本来还想多等几个客人上来再开船,我直接给了他点银两,让他立马载咱俩走。” 她说完,抬起下巴,一脸“快夸我”的表情,“等会要是有其他人上来,那这船舱可就得老挤了,咱俩想伸腿都没处伸。” 秋澄霁看着她这副得意的小模样,眼里浮现出些许笑意。 他故意逗趣道:“没想到这位姑娘如此富裕,我已被姑娘的风姿折服,不知姑娘能否养我?” 明鸢一听,忍不住笑出声,眼睛弯弯的。 趁着船舱里没人,她突然勾了勾手指,眼神带着点挑逗的意味。 秋澄霁瞧着她这副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给面子地弯下腰,凑近这边的明鸢,声音故意压低:“姑娘有什么吩咐?” 只见明鸢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这儿拽了拽,眼底带着点挑衅的笑。 她故意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想让我养你,你有什么价值啊?吃白食说得那么好听,想不努力的话,那你可得好好讨好我。”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秋澄霁愣了一瞬。 不过很快,少年轻轻一笑。 他眉梢微扬,语气带着点恶劣的玩味:“哦?姑娘想要怎么被讨好?” 秋澄霁语气拖长,带着点故意撩拨的意味,面上表情却还故作纯良。 “我不会,姑娘可以教教我吗?” 明鸢瞪了他一眼,但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往上翘。 这家伙,脑子转得倒是很快。 嘴皮子功夫果然了得。 瞅着对方这副模样,明鸢眼睛一眯,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捉弄他的念头。 她扫了扫桌上的果盘,忽然恶从胆边生,眼神一转,嘴角噙着坏笑,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用下巴点了点那盘葡萄,声音恶声恶气的: “光会耍嘴皮子有什么用?看见没?那盘葡萄,拿过来,喂我。” “嗯?” 秋澄霁听到这话,视线落在那盘葡萄上。 他倒是没有不满,反而嘴角上扬,眼底泛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少年乖乖地伸手,将果盘拎了过来。指尖随意地拈起一颗葡萄,在指腹上碾了碾,像是在思考什么。 但被明鸢这样注视着,他终究没多说什么,只是低下眼,慢条斯理地开始剥葡萄皮。 秋澄霁修长的手指动作极为耐心,每一颗葡萄都被剥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多余的果皮。等到果肉完全露出来,他才抬起眼,顺势将葡萄轻轻递到明鸢唇边。 明鸢见状,挑了挑眉,倒也不客气,嘴巴微微张开,将葡萄含入口中。 葡萄的汁水在舌尖炸裂开,清甜可口。 而秋澄霁的动作也极其熟练,她甚至都不用开口催促,对方便一颗接一颗地剥好,送到她嘴边。 这小子,竟然这么乖巧? 明鸢眯起眼睛,懒洋洋地靠在舱壁上,闭上眼,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待遇。 就这样吃了三四个,嘴边那抹清甜这才消失。 明鸢本还等着下一颗葡萄,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不由得微微皱眉。 她睁开眼,看向秋澄霁:“怎么不继续了?” 话音刚落,她就对上了秋澄霁的目光。 少年支着下巴,微微偏着头,目光落在她微微湿润的唇瓣上,眼神意味不明,瞧着若有所思。 被他这样盯着,明鸢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她刚想催促,秋澄霁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问道:“葡萄甜吗,我也想吃。” 明鸢怔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说:“挺甜的,想吃你自己吃啊,看我干什么?” 秋澄霁闻言,低低笑了一声,眼里流露出些许得逞的意味,轻飘飘地回了句:“好。” 话音刚落,明鸢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眼前一黑,熟悉的气息骤然逼近。 温热的触感落在唇上,带着些许葡萄的甜味,混合着秋澄霁身上淡淡的冷杉气息,裹挟着午后的暖风,直直地将她包围住。 明鸢瞬间睁大了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少年的唇贴得很轻,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不紧不慢地品尝着什么。 但很快,他稍稍加深了力道,带着点戏弄的意味,故意碾了碾她的唇角。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侧,痒得她后背一颤。 胸腔里的心跳砰砰直跳,明鸢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打得有些猝不及防,甚至连推开他的动作都忘了。 而秋澄霁似乎极为满意这个结果。 少年微微喘着气,按着她的肩膀从她唇上离开。 他的脸凑得极近,抬眼望去,对方眸里全是自己的倒影。 秋澄霁轻笑一声,指腹在她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会儿。 他声音含糊,低声道: “嗯,确实很甜。” 第106章 “我给你做一个花灯,保证比他们的都好看。” 经过一路的河上颠簸, 他们终于赶在天彻底黑完之前抵达了南边。 夜色回落,天边最后一抹日光消失在天幕间。河面上浮动着岸上的点点灯火,映在水波之上, 随着夜风吹动, 碎成一片粼粼金光。 船舶靠岸时,岸边守河口的守卫已将灯笼挑起。灯笼摇摇晃晃, 在周围洒下温暖的光晕,将岸口的事物映照得十分清晰。 明鸢揉着自己因为坐久了而发酸的腰肢, 踩着船板跳下去。 跳下去时动作太大,身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腿一软, 险些栽倒在地上。 “哎呀!” 明鸢惊叫一声, 赶紧扶住秋澄霁的手臂。 站着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身子渐渐适应了岸上的踏实感。 可奇怪的是,这次她竟然没有像之前坐马车时那样晕得东倒西歪。只是下船时短暂地腿软了一下, 稍微站稳, 她就立刻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秋澄霁瞧着她这副样子, 有些好奇:“你这人倒是有意思, 晕马车, 但不晕船?” 明鸢本来正活动着手脚, 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不服气地哼哼两声:“谁知道呢,可能是天生的吧。”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 嘴角一扬,整个人精神焕发。 精神好起来了, 人就总忍不住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明鸢眼睛一转,发现到秋澄霁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异样,不由得有些疑惑:“为什么我看你似乎都不怎么难受?” 秋澄霁闻言,理了理自己身上衣服的褶皱,轻描淡写地回道:“我小时候经常坐船,早就习惯了。” 明鸢一怔,眨了眨眼,正要再问什么,秋澄霁却率先牵起她的手,直接拉着她往前走。 他的语气终于染上了几分少年人的轻快,少年眼睛微微眯起,脚步加快几分,瞧着心情不错:“你肯定没逛过这里吧?这儿可比京城好玩多了,我带你四处走走。” 这里的街市与京城几乎是两个样子。 虽说此地离京城不过三个多时辰的船程,可眼下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京城因近期的传闻四处紧张,家家户户早早闭门,街上难见几个行人,冷冷清清的。而这里,却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街道两旁,人家纷纷挑起了灯笼,暖黄色的柔和光辉驱赶走夜晚的黑暗,照亮附近的路。灯影摇曳,各色小摊沿街而立,摊主们扯着嗓子热情地吆喝,贩卖各种明鸢见过,或是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空气中弥漫着饭食的香气,偶尔还能闻见飘散而来的桂花酒香。 行人络绎不绝,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老者牵着孩童,小孩子手中抱着糖人,嘴角沾着糖渍,笑得眼睛弯弯的。 明鸢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热闹的地方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眼睛亮晶晶的,只觉得这街上的一切,怎么看怎么新鲜有趣。 “秋澄霁——”她抓着对方的手腕挤在人群中,“这里好多人呀!” 少年同样被挤在她身侧,人流来来往往,只有秋澄霁一人从始至终和她前往同一个方向。 他面上带笑,“嗯”了一声。 但明鸢没听到。 就在这时,明鸢忽然注意到,路上的男女搭伴同行时,很多人手里都提着一盏花灯。 那些花灯形态各异,有的是莲花形状,有的是鲤鱼灯,还有的竟做成了小兔子、小麒麟的模样。 灯光暖暖地晃动,看起来十分好看。 明鸢见状,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有些心痒。 她一边盯着那些花灯,一边放开抓住秋澄霁手腕的手,改为揪着他的袖袍。 “秋澄霁——”她的声音提得很高,又唤他的名字:“今天是什么日子呀,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提着花灯?” 街上人头攒动,举灯行走的人群让这周围愈发明亮。灯火连成一片,映进明鸢眼底,显得她眼睛亮晶晶的。 少女仰头看着旁边的人,问他话时,一边盯着旁人手中精巧的花灯,一边晃了晃脑袋,发髻也随着动作轻轻摇摆。 她今日的发髻梳得极为俏皮,鬓边两缕碎发垂落,在灯光下轻轻颤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秋澄霁才发现,今日明鸢的发间居然还点缀了一根小小的红玉珠簪。 那珠簪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像是颗灵动的小红豆,衬得她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鲜活的娇俏。 秋澄霁就这么看着她,视线落在那根微微晃动的珠簪上,眼神莫名地深了几分。 他鬼使神差地装作没听清明鸢刚才的问题。 少年微微弯腰,装作想凑近些,仔细听清她说话。 但其实他只是想借机靠近对方,感受那一缕缕轻柔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明显,但明鸢却丝毫没有察觉。 毕竟这街上嘈杂得很,行人来来往往,她也没留意秋澄霁的小动作。 见他没听清,明鸢索性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我说,今天是什么节日呀,怎么大家都提着花灯?” 她嗓音清脆,秋澄霁低着头,看着对方微微仰起的脸。 灯光下,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些。 少女的脸颊因热闹的气氛泛起些微红润,整个人透着股活泼的灵气。 喜欢。 好喜欢。 秋澄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 他还未开口,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姑娘是外地来的吗?” 是个中年男人,笑呵呵地接过了话头。 “今日是我们城中的花灯节。” “花灯节?” 明鸢的好奇心瞬间被调动起来,眼睛一亮,将身侧的少年还未说话这件事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追问:“那是什么?” 那中年男人见她感兴趣,也乐得多说几句。 他笑道:“咱们城中有个习俗,这日提花灯,代表有情人间的情意汇聚在一处。等晚些时候,河边还会放天灯,届时大家都会在天灯里塞纸条,上头写着今年的愿望,等天灯升上去,愿望便能成真。” “还能这样?” 明鸢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都睁圆了。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节日,只觉得有趣得很。 可那中年男人还想再和她聊几句,话刚出口,就被身旁的妻女拉了拉胳膊。 “诶,那边摊子上的面食瞧着好香,我们去吃点吧?” “行行行,走走走。” 男人被妻女拉着,乐呵呵地离开了。 明鸢目送着他们走远,回头时才发现不对。 秋澄霁正被她抓着袖子,一脸幽怨地盯着她。 “……” 少年微微垂着眼,修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眸子里浮着一点不满。像是被冷落的小兽,咬着唇却一声不吭。 明鸢被他这表情逗笑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眨了眨眼,凑近对方:“你干嘛用这种表情看我?” 秋澄霁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忽然一把甩开她的手。 他作势整理了一下袖子,神情倨傲。明明是想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可说话时,语气却带了点小孩子气的不满。 “你居然不问我,反倒去问旁人?难不成别人比我还好?” “你就因为这个生气啊?” 明鸢忍俊不禁,越看他这幅佯装生气的模样,越觉得哪哪都可爱。 她眼珠一转,嘴角一勾,趁秋澄霁不备,直接黏黏糊糊地搂上他的胳膊,轻轻甩了甩,撒娇道:“对不起嘛,我错了。”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尾音还带了点上扬。整个人贴过去时,身上还带着一点晚风里桂花糖的甜香。 柔软的发丝蹭在自己的肩头,痒痒的。 秋澄霁被她抱住,眼神微微闪了一下,耳根子不自觉地红了点。 明明嘴上还想再多说两句,可明鸢一撒娇,他心头那点不满登时烟消云散。 最终,他也只是抿了抿唇,嘴角轻微地勾了勾,语气装作嫌弃地嘀咕了一句:“……哼,油嘴滑舌。” 明鸢听他这话,倒也不反驳,仍旧笑嘻嘻的。 她凑到秋澄霁身前,继续用脸颊去蹭他的胳膊,“原谅我啦,好不好嘛?” 少女那点撒娇的力道不大不小,偏偏软软的,像只猫儿讨要顺毛似的,蹭得他心口发痒。 周围人来人往,街上的热闹喧嚣仿佛与他们无关。 秋澄霁被她这么一闹,耳根微微发烫,连忙轻咳了一声,眼神四处乱瞟:“好了好了,别闹了,原谅你了行了吧?” 他嘴上嫌弃,手却没收回去,甚至还极其克制地忍着没推开她。 “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明鸢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她仰着脸望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秋澄霁微微一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今日他的情绪似乎很是高涨,就像此刻,在谈到这个话题时,秋澄霁的眼神张扬又笃定。 他眉梢轻挑,带着点少年气的不知天高地厚。 仿佛天底下所有的风光都该归他所有,仿佛他心里认定的东西,就该是最好的,旁人都比不上。 少年微微偏头,声音里透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狂气:“带你去做个花灯。” 明鸢愣了一下:“做花灯?” 秋澄霁点点头,“前边有个摊子,是专门给来人坐下自己制作花灯的,材料什么的都备好了。” 他顿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嘴角微微一翘,带着点不服输的劲儿:“买这边摊子上做好的成品花灯有什么好的?” “我给你做一个花灯,保证比他们的都好看。” 秋澄霁说这话时,眉眼间的自信和肆意几乎满溢而出。 他站在人群里,周围皆是提着花灯的行人。 灯光将他的侧脸照得半明半暗,少年挺拔的身姿带着股说不出的锋芒。 他的眼神明亮,像是笃定自己的技艺能胜过所有人。 明鸢看着他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 嚣张得让人心跳加快。 第107章 这是鸢鸟啊 秋澄霁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他甚至连路都不用问, 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牵着明鸢的手在人群中穿行,熟练地左绕右拐,仿佛曾经来过无数次一般。 明鸢被他拉着往前走, 她东张西望, 时不时被擦肩而过的路人挤得晃两下。 但秋澄霁握着她的手倒是稳得很,始终没放开。 很快, 他们便从这条热闹非凡的街巷挤了出去,来到了街道的尽头。 这里的行人虽然仍旧不少, 却没有方才那边的拥挤嘈杂,多了一丝给人喘息的余地。 四周仍旧是灯火通明的景象,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但比起刚刚的闹市区, 这儿的氛围显得安稳些。 秋澄霁停下脚步, 领着她走到一个摊子前。 这个摊子由一张宽大的木桌构成,周围摆满了不少小矮椅,桌面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制作材料。 明鸢打眼一瞧, 就见上面有细木条、宣纸、剪刀、浆糊, 还有些金粉和各色颜料。 除了他们之外, 已经有七八人坐在椅子上, 互相碰着头小声嘀咕着设计自己的花灯。 有些人手中的花灯已初具模样, 花灯的骨架搭得四四方方, 纸张已糊上了一半。旁边的小孩兴奋地指指点点,催促大人们快些裁纸糊封底。 她拉着秋澄霁的手,眼睛四处乱瞟,只觉得新奇得很。 这时, 摊主看到他们来了, 立刻满脸笑容地拉开椅子:“两位来做花灯啊?快坐快坐!” 椅子刚一落座,很快, 一堆崭新的花灯材料就被摊主摆到了他们面前。 接下来,就是他们的发挥时间了。 明鸢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秋澄霁。 她的胳膊搭在桌沿上,望着对方一脸自信地拿起纸张和细木条,手指灵活地在材料间翻找,仿佛胸有成竹。 “你会做吗?”见对方如此自信,她有些好奇地问。 秋澄霁哼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你瞧不起我?不过是做一个花灯而已,这有何难?” 少年说这话时,语气透着点不服输的意味。 他有些生疏地拿起裁纸刀,在纸张上比划了几下,目光专注地测量着大小,然后开始裁剪。 “你就瞧好吧,我保证给你做个又大又漂亮的花灯。” 明鸢坐在秋澄霁旁边,托着腮看了一会儿,很快便有些注意力分散了。 反正闲来无事,秋澄霁又在那量尺寸量个半天。她看得累了,便转头望向摊主的方向。 只见那边新来的客人刚落座,他们似乎并不怎么熟悉制作花灯的步骤。所以先前的那位摊主赶了过去,正耐心地给他们示范如何做出一只简易的花灯。 年轻的摊主手上的动作利落又稳当。 他先用细木条搭好骨架,接着刷上一层浆糊,小心翼翼地糊上一层宣纸。不一会儿,一个简简单单的小花灯便成型了。 好厉害。 明鸢看得津津有味,眼睛里倒映着摊主手下逐渐成型的花灯。 她又看了几遍,脑子里逐渐熟悉了步骤之后,也开始觉得自己手有些痒了起来。 来都来了,机会难得。 自己也得动手试试看吧! 明鸢把注意力收回,她刚准备伸手去拿材料,却瞥见秋澄霁还在那里皱着眉,盯着自己手里的纸,一副纠结不已的样子。 嗯? 怎么回事? 她眨眨眼,忍不住凑过去,语气带着点疑惑:“你的纸还没裁好呀?”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尾音微微上扬,像只歪着脑袋的鸟儿,好奇地探头探脑看过来。 秋澄霁本就因为裁纸时手老抖而有些头疼,尤其是手中的纸一会儿裁大了,一会儿又裁小了,总让他觉得不太顺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可偏偏就在他最手忙脚乱的时候,明鸢突然凑了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瞧,似乎是在欣赏他的杰作。 秋澄霁心头一窒,莫名有些尴尬,就连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可是话已经放出去了,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认输? 眼见明鸢盯着他手上被裁坏的宣纸,秋澄霁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哼道:“你不懂,我这叫追求完美。” “可其他人都做了好几个花灯了哎,你怎么纸都还没裁好?”明鸢面露困惑,“有点慢了哦。” 秋澄霁只觉得自己被她说得脸有些热。 他深吸一口气,一边继续拿起一张新的纸裁剪,一边嘴硬道:“那些随随便便做出来的小花灯有什么好的?你别管我,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是吗?” 明鸢看着他那认真嘴硬的模样,眼里的笑意深了点。 相处这么久,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秋澄霁现在其实是在强撑着面子? 她没忍住,轻轻笑了两声。 果然,秋澄霁本就正处于情绪敏感之际。 她这一笑,对方立刻察觉,侧目看向她时脸上浮现出羞恼的神色,似乎恼火自己在她面前出了丑。 少年像是憋着一股气要找回场子,就见秋澄霁脸一黑,猛地伸出手,作势要气急败坏地捏她的脸。 “干嘛干嘛?” 明鸢眼疾手快,连忙往后一缩,“有什么话好好说啊,不要动手动脚的!” 她故作正经地咳嗽了两声:“行行行,我因为不打扰你了。你快做吧,我要自己玩一会儿。” 秋澄霁见终于有台阶可下,终于稍微松了口气,身体都放松了不少。 少年深吸一口气,板着脸再次瞪了她一下,同时嘴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故意做出凶狠模样:“那你自己玩,不许打扰我,否则别怪我报复你。” 明鸢嘿嘿笑了两声,不逗他了,也开始制作花灯。 她坐在小椅子上,双手翻弄着摊主准备的材料。先是拿起木质骨架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又低头翻找适合的纸张。 毕竟自己才刚刚学了没多久,手艺正是生疏时候,所以明鸢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灯形状想法,就想着就照着摊主那样,做一个稍微简单一点的就好了。 她先将木条按照示范搭好架子,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又用细线将它们捆绑固定。 框架打好,她又挑了一张浅黄色的宣纸,小心翼翼地裁剪好尺寸,准备糊在底座上。 可就在这时,看着旁边的笔墨,明鸢突然心血来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嗯…… 总觉得这花灯里还可以加点什么东西。 想到这儿,她微微侧头,悄悄看向秋澄霁。 见对方正低着头专注地折腾自己的花灯,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明鸢的嘴角不禁勾起。 她偷偷笑了一声,抄起一旁的毛笔,轻轻沾了点墨水,在底座的宣纸上写下了二人的名字。 写完后,她提起宣纸,将它放到桌上的小灯笼火光下,仔细端详着。 这宣纸虽不算太薄,但透过火光,还是能依稀看到背面的字迹。 两个名字依偎在一起,隐隐约约的。 明鸢看得极为满意,忍不住捧了捧脸,眼神里透着一丝得意。 嘿嘿。 这是她做的小彩蛋。 欣赏完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浆糊,将宣纸轻轻糊了上去,把两个名字连着纸一起,彻底封进了花灯里。 又过了会儿,她终于将自己的花灯全部组装完毕。 最后系上提线,举起成品,明鸢高高兴兴地欢呼:“我做好啦!”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侧目。 她手里的花灯是最普通的那种四方形。 淡黄色的宣纸包裹着木质骨架,没有多余的装饰。样式简洁朴素,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偷懒的感觉。 可明鸢自己却极为满意。 她高高举起花灯,整个人凑到秋澄霁面前,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秋澄霁,快看快看,这是我做的花灯!”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偏过头来。 他原本正低着头摆弄自己手上的东西,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的轮廓上,映出一双乌沉沉的眼,带着些许疑惑与不解。 秋澄霁的目光落在明鸢手里的花灯上,眉头轻轻挑起。 他先是讶异地看了一眼,接着又不自觉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像是怕自己看错了一样,少年眨了眨眼,神色里竟透着几分微妙的不可置信。 “……你之前学过怎么做花灯吗?”他接过她手里的灯,左看右看,眉眼间染上几分惊讶。 明鸢撑着脸,看着他摆弄自己的花灯,“没有呀,我就刚刚看着那边的摊主做了几个,看着看着就会了。” 秋澄霁微怔,似乎有些震惊,下意识低声“啊”了一声。 明鸢被他这反应逗乐了。 少女眉眼弯弯,嘻嘻笑了两声,带着点小得意:“那你呢?做得怎么样啦?” 她一边说,一边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看他的花灯。 然而她目光扫过去时,就见秋澄霁桌前竟然空空如也,连个花灯的影子都没有。 “咦?”明鸢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歪头,“你的花灯呢?” 秋澄霁微微一僵,像是被抓了个现行。 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敲了敲,像是在思索该怎么解释。 “我……” 少年低低地开口,语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在衣摆上轻轻捏了捏,垂下眼。 “我太久没做过花灯了,手艺……有些生疏。” 明鸢一听,顿时心里有了底。 她可是亲眼看着,秋澄霁光是裁纸这一步就折腾了半天。 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明鸢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少女歪着身子,眼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明晃晃地盯着他藏在身后的手,试图瞧见他的花灯:“这有什么呀?只要是你自己做的,那就是很有意义的花灯呀,快给我看看。” 秋澄霁低下眸,手指在膝上攥了一下,显然有些心虚。 但即便如此,毕竟话已经放出去了,他心里还是有点想再挽尊一下的念头。 见明鸢是真的想看,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把藏在身后的花灯拿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嘴里依旧嘴硬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的花灯还是很有特色的,只不过不太符合目前市面上的大众审美罢了,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懂我的设计。” 明鸢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 她接过花灯,一瞧,眉头不自觉地挑了一下。 这花灯的造型……有点古怪。 前部分小小的,后面又变大了一些。大一点的灯侧周围还突出了两片小小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框架。 明鸢歪着头想了想,实在是没猜出来这是什么造型。 她把花灯拿起,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忍不住问:“这是什么灯呀?” 秋澄霁本来还绷着一张脸,故作淡定地等着她的评价。 少年的脸微微紧绷,瞧着有些忐忑,眼神也有一瞬的游移,像是有点害怕她猜不出来,又有点怕她猜出来后笑话自己。 等明鸢问出口,他似乎震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这是……” 秋澄霁的声音有些抖,像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没看出来自己做的是什么一样。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解释,可又有些迟疑,最后声音越说越小:“这是鸢鸟啊。” “鸢鸟……?” 明鸢愣了愣。 她将花灯再次提起,眼睛盯着那有些古怪的造型,越看,脸上的神情越纠结。 这玩意,是鸟? 秋澄霁垂下眼,拇指在掌心里摩挲了两下。 见她居然还露出这副表情,他似乎是有点心虚。 少年咬了咬牙,眼尾微微发红,像是有点委屈。 瞧明鸢沉默了半天,一句话都不说,他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呃……真的不像吗?” 第108章 在天灯下亲吻,感情便能永恒。 明鸢看了又看, 终于还是没忍住,弯下腰笑得直不起身。 她一手撑着膝盖,肩膀一抖一抖的, 另一只手指着秋澄霁的鸢鸟花灯, 笑得喘不过气:“这、这真是鸟呀?你做的真有意思,哈哈哈……” “喂!” 秋澄霁本就因为这花灯的造型有些不好意思, 结果被她这么一笑,脸瞬间红得快要烧起来。 他气急败坏地伸手, 想把花灯抢回来,说话时语气又羞又怒:“你这个没有审美的女人!这可是我专门照着你的名字做的……不想要就算了!” 秋澄霁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谁知明鸢连忙“唉唉”了两声, 手快地把花灯护在怀里, 偏头笑着躲开了。 虽说好不容易笑够了,但她这会儿脸上仍带着点笑意。 明鸢两只手把花灯藏到自己身后,动作宝贝得不行。 “谁说我不想要啦?” 她眉眼弯弯, 见秋澄霁还臭着脸, 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赶快凑过去哄他, “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而已。” 说完, 她将花灯提到自己面前, 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只歪歪扭扭的鸢鸟的头部。 灯光映在明鸢的脸上,柔柔地晕开一片暖黄,勾勒出她脸颊的轮廓。 她的眼睛被光映得发亮,少女的睫毛轻轻颤着, 像是沾了天上的星光, 透着她特有的灵动和纯粹。 “我特别特别喜欢。” 明鸢眨了眨眼,眉梢弯起, 声音里带着一点撒娇意味,“因为这是你做的啊。” 话音刚落,她便凑了过来,猛地抱住秋澄霁。 少女的双手环上他的腰,她将脑袋埋进自己怀里,动作轻轻地蹭了蹭。 怀里人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超级超级喜欢的!谢谢你!” “……啊。” 秋澄霁被她这一下撞得微微后仰。 鼻尖萦绕着明鸢发间的淡淡香气,怀里满是她的柔软。 她贴得那么近,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体温,以及偶尔蹭过衣料的微妙触感,让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砰砰,砰砰。 秋澄霁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刚才被对方笑得羞恼的情绪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燥热的、不知所措的情绪。 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乱了节奏,此刻耳朵烧得不行。 更要命的是,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了过来。 秋澄霁从来都游刃有余,无论面对什么场合都能从容应对。 可这一次,他却有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少年深吸一口气,手微微抬起,想要摸摸明鸢毛茸茸的头发。 可不知为何,那只手最终还是僵在半空,没敢落下。 他只能偏开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语气别扭得不行:“你……你先起来,别窝在我怀里。” “扑哧。” 明鸢被他这幅样子逗得直乐。 她趴在秋澄霁胸膛上的时候,已经听见了对方心脏跳得飞快的咚咚声。 明鸢现在心里也清楚,再逗下去,秋澄霁估计要红温了。 于是她又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慢吞吞地爬起。 她抱着花灯,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得意地说道:“给我了就是给我了,你可不许再要回去!” 秋澄霁轻咳了一声。 他低着头,耳尖仍然泛着淡淡的红色。月光洒下来,映得他眉目清隽。 少年睫毛微垂,唇线紧抿,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好不要让别人太过于轻易便能读懂他的心中所想。 最终,秋澄霁嗓音低低地开口,似乎有些别扭,“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黑眸深邃,语气不轻不重,却透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东西都送出去了,之后还会要回来的人吗?” “嘿嘿,那就好。” 明鸢得了肯定,笑得眉梢都透着愉悦。 她小心翼翼地把秋澄霁的花灯放在桌上,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刚刚也做了一个花灯。 “对了!”她转过身子,连忙拿起自己刚刚做的花灯,欢快地递到秋澄霁面前,看着他时眼睛里满是期待:“这个是我做的,送给你。” 秋澄霁微微怔住,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花灯上,眼底浮现出一丝犹豫。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花灯外侧的宣纸,郑重得像是在接过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 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得他的侧脸柔和了几分,也让他脸上的红晕显得更深了一些。 少年低垂着眼,看着手中的花灯,抿了抿唇,嗓音轻而认真: “……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明鸢捧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得意:“那你觉得怎么样?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做出来的花灯哦。” 秋澄霁手指似乎轻轻动了动,喉结也微微滚了一下。 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做得特别好。” 少年的指尖摩挲着花灯的框架。 他的眼神微微柔和,语气带着一丝回忆:“……我小时候第一次做这玩意儿,木棍都削不直呢。” 秋澄霁说得轻描淡写,但眼里的温度却泄露了他的心情。 明鸢眨眨眼,瞧着他脸上难得的放松神情,忽然觉得这样的秋澄霁比平日里更让人喜欢。 两人慢吞吞地从摊位前起身,顺着街道向前走去。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 街道两旁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火光将整条长街映得一片暖黄。夜色浓稠如墨,远处时不时传来隐隐的鞭炮声,热闹非凡。 然而,时间虽然越来越晚,街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热闹。 人流涌动,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童跑来跑去,手里提着花灯,笑声融进了夜色。 明鸢和秋澄霁一人手里提着一个花灯,在人群中并肩而行。 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明鸢揉揉脸,忍不住嘟囔了几句:“怎么这么多人呀……” 她低着头,微微皱了皱鼻子,显然有些不耐这过于拥挤的环境。 人太多,怕人流挤开她和秋澄霁,明鸢下意识地抬起手,用自己空出来的那只手,去轻轻牵住秋澄霁。 手指微微收紧,与他十指相扣。 秋澄霁脚步顿了顿,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 灯光下,少女的手指细白纤长,和他交握在一起,掌心微暖,带着一点温度。 他的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睫毛轻轻颤了颤。指尖僵硬了片刻,然后缓缓收紧,回握住她的手。 四周依旧人声鼎沸,但在这一刻,秋澄霁仿佛觉得耳边的喧嚣声都被压低了。 他的心跳再次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 夜风吹过,灯影晃动,身旁少女的影子落在地上,与他的影子紧紧相连。 这是他先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瞬间。 夜色温柔,街道两旁的灯火摇曳,两人缓缓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明鸢拉着秋澄霁四处逛了逛,看到糖人摊时眼睛亮了亮。 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糖人,她刚咬了一口,又被旁边的糖葫芦吸引了目光。 少女嘴里含着糖,手指了指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这个也好像很好吃……” 秋澄霁瞥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揉揉太阳穴:“你能吃得完?” 明鸢理直气壮:“当然!” 于是,手里又多了一串糖葫芦。 他们沿着长街一路吃吃喝喝,等到后面,明鸢又瞧见了一家冒着热气的馄饨摊。 远远就能闻到那股鲜香的味道,把她馋得不行,想也不想就拉着秋澄霁过去坐下,同老板要了两碗馄饨。 热腾腾的馄饨上桌,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和几滴香油,味道鲜美又暖胃。 秋澄霁吃得比她快许多,早就放下筷子,撑着下巴侧头看她。 看着明鸢一口一口吃完,他才淡声问:“吃饱了?” 明鸢满足地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嗯,吃饱了。” 秋澄霁轻轻挑了下眉,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我们去河边吧。” 明鸢一愣,抬头看他。 就见秋澄霁捏捏她的脸,再次抛出让她心动的邀约:“你想不想看人放天灯?” 放天灯啊。 明鸢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想!” 黑沉沉的天幕下,水面微微荡漾,映着岸边红彤彤的灯光,仿佛浮动的光影世界。 许是因为河边有些凉,这里的人群倒是没那么多。男女老少聚集在河岸,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气氛热闹而温暖。 他们等了一会儿,明鸢站得有些累了,用脚尖在地上点了点,有些抱怨地嘀咕:“天灯什么时候才放啊?” 秋澄霁看着她,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少年微微抬起头,望向夜空:“现在。” 他话音刚落,远方骤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鼓响。 紧接着,人群中突然亮起了点点星光。 那光亮缓缓升起,明鸢眯起眼睛望去,才发现那是一盏盏被点燃的天灯。 橙黄色的灯光映亮了夜幕,一盏,两盏,三盏……数不清的天灯像漫天星辰般缓缓升空,照亮整片河面。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纷纷仰头望着这壮观的景象。 明鸢也不由自主地“哇”了一声。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看着天幕上越来越多的天灯。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片灯火温暖包围,明鸢正沉浸在这梦幻般的场景里,忽然,肩膀一暖。 秋澄霁轻轻揽住了她。 “怎么啦?” 她微微一怔,疑惑地侧过头。 就见少年正垂着眼眸看她。 秋澄霁曾经是恶劣的,是冷漠的。 他也曾伪装出温和的模样,甚至还有过被她挑逗得恼羞成怒的样子。 但之前的那些情绪似乎都和此刻的他不同。 现在的秋澄霁神色温柔得不像话。 像是掩藏已久的情绪终于被夜色撩拨出来,他褪去了所有防备,面上只剩下最真挚的情感。 明鸢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突然一暗。 秋澄霁已经弯下腰,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少年的声音低而温热:“你知道吗?” “花灯节的习俗,除了提灯逛夜市,还有看花灯。” 他轻轻顿了一下,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 明鸢听到他轻声说:“据说,有情人逛完花灯节,在天灯下亲吻,感情便能永恒。” 什么啊。 明鸢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秋澄霁已经低下头,轻轻地在她的唇上碰了一下。 这个吻很轻、很浅,却和他们曾经的每一次亲吻都不太一样。 仿佛不是随意的试探,也不是被情绪裹挟下的冲动,而是……一种郑重其事的誓言。 秋澄霁垂着眼睫,唇瓣贴着她的唇。 他的声音低低的,几乎融化在远处的鞭炮声与人群的喧闹之中。 但明鸢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他说:“按照传言,亲了这一下,我们的感情,从这刻起便能永恒。” 第109章 你还真是有钱啊 夜色已深, 街头的喧嚣逐渐平息。 人群渐渐散去,周围变得冷清,偶尔传来几声鞭炮的响动, 应和着远方天灯缓缓升空的光亮。 明鸢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 忍不住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她原本穿得就不多,早些时候还能勉强遮掩住寒冷的侵袭, 现在就有些够呛了。 少女微微缩了缩脖子,双手搓了搓, 然后摸了摸耳朵,脸颊微红。 “河边的风就是冷啊。” 明鸢不自觉地跺了跺脚,想找点温暖, 可是空气依旧冷冽。轻轻哈了口气, 温暖的气息却也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失。 秋澄霁察觉到她的动作,目光一顿,随即问道:“冷了吗?” 明鸢轻轻点点头:“有点冷,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秋澄霁“嗯”了一声, 随即伸手轻轻拉住她, “夜色也深了, 咱们是该回去休息了。” 两人沿着街道走着。 夜空变得愈加寂静, 只有偶尔几只猫在街头跳跃, 或者几声遥远的犬吠。街道上的人已然不多,偶尔还能看到零星几个人影。 明鸢牵着秋澄霁的手,左顾右盼,试图找寻附近的客栈。 走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小巧的客栈后, 她眼前一亮,兴奋地拉紧秋澄霁的手, 迫不及待地说道:“这里有客栈,咱俩今晚住这里吧!” 然而,秋澄霁却并没有立刻跟着她往那边走。 少年挑了挑眉,手上的力道稍微加大了些,似乎不太打算顺从。 拉了几下,见没拉动对方,明鸢愣住,有些疑惑地扭过头来看他:“你怎么不走?” 秋澄霁耸了耸肩,手指加紧了对她手腕的握力。 他神情淡然:“住客栈干什么?” 明鸢的眉头一跳。 她愣了愣,面上的表情更显疑惑:“不住客栈,那我们今晚住哪?睡大街吗?” 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一样,表情略微变得有些惊恐。 少女慌乱地摇了摇头:“你不会大晚上的要坐船回京吧?” 她的话音带着几分焦急,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担忧:“不行不行,我现在已经很累了,再让我在船上颠簸一晚,我真的会受不了的……” “你在想什么?” 见她越想越偏,秋澄霁忍不住被逗笑了。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好笑说道:“不住客栈,我们也不坐船回京。” 明鸢眉头一皱,有些不满地“哼哼”两声,躲开他捏自己耳垂的手,“那住哪?” “带你住大宅子去。” 秋澄霁轻笑一声。 没给明鸢再次疑惑询问的机会,少女没继续解释下去,而是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了热闹的街区。 过了街区,就是民居的坐落地。 没一会儿,二人来到了一座十分安静的大宅子门前。 “就是这里吗?” 明鸢揣着袖子,站在宅子门前,抬眼打量着这座宅子。 整个宅院静悄悄的,连一盏灯笼都没点起,黑漆漆的。风吹过屋檐,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太安静了。 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侧头看向秋澄霁,疑惑地问:“这是你亲友家吗?怎么瞧着里面像是没住人啊?” 秋澄霁随意地“啊”了一声。 但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步走向宅门旁,顺着墙根往左走了几步,目光落在某个角落,嘴里似乎低声念叨了什么。 明鸢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便忍不住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就见秋澄霁在花坛边蹲下身,伸手轻轻拨弄着泥土。指尖按压着某块砖石,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少年抬手拍了拍袖口的灰,然后伸手摸索到一根嵌在砖缝里的铜制门闩钥匙,指尖一拨,取出后随意地甩了甩,将上面的灰尘拂去。 “原来还在这。” 他低声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到门前,手腕一翻,将那铜钥匙插入门闩。 “咔哒。” 门闩被打开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秋澄霁伸手推开了厚重的木门,随即转头看向明鸢,眉眼间带着几分随意的笑意,道:“这是我的宅子啊,我哪来的亲友?” 明鸢瞪着那被他挖开的花坛,又看着那扭开的门闩,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嘴里下意识地“唉”了一声。 她眨了眨眼,像是消化了好几秒,才讶异地抬头看他:“这座宅子是你的?你在这地方居然还有宅子?!” 秋澄霁勾唇轻哼了两声,然后又把门往里推了推,示意她进去:“我没和你讲过吗?我小时候曾在这里生活过几年,这里就是我当时住的地方。” “怪不得呢……我说你在街上时,怎么瞧着对这里如此熟悉。” 明鸢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又往外看了看,见外面没什么好留念的了,这才睁大眼睛,带着浓浓的好奇跨进门槛。 宅子内部幽静而宽敞,虽然四周的摆设整齐,但仍旧能看出很久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院中没有荒废的杂草,空气里带着一丝久未有人居住的冷意,少了些烟火气息,透着股冷清的味道。 少女东瞅瞅,西看看,目光在檐角、窗扇、廊道上来回打转,哪里都觉得新鲜。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走廊的木栏杆,指尖拂过的地方微微带着些干燥的尘埃,但并不脏,显然这里被人定期清理过。 “你还真是……有钱啊。”她忍不住感叹道,“这么大一座宅子,居然就这样空着?” 秋澄霁反手把大门合上,落了锁,然后随意靠在门边,望着庭院的方向,眼神里带了点淡淡的怀念。 “这些年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他随意地道,目光在屋檐上停了一瞬,随后继续说:“不过,我当年临走前,托了街对面的大娘,每隔一段时间过来打扫一下,才没让这里冷下来。” 他随意地抬手拂了拂门边的尘土,眉目微微一弯,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轻声笑道:“那位大娘在这住了几十年了,她说这里总归是得有人气儿的,不然迟早变成荒宅。” 明鸢闻言,忍不住鼓了鼓脸颊。 她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气带了几分好奇:“你小时候住这里?那为什么后来就走了?” 秋澄霁神色微顿,似乎想了想,面上怀念的神色淡了点。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抬眸看过了,轻轻地道:“等下再和你说,先去找个地方坐着吧。” 屋内有些冷清,但毕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明鸢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伸了个懒腰,随意地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放松一些。 秋澄霁则去了院后打水。 休息了一会儿,闲来无事,明鸢站起身,四处转悠起来,不知不觉就走进了里屋的书房。 这里倒是比前厅多了些书卷气。 书房里摆着两排高高的书架,架子上满满当当都是书。许是因为很久没人翻动,不少书的封面都微微发黄了。 书架的缝隙间也积了些细碎的尘埃,看起来像是来打扫的大娘没顾得上擦拭的地方。 明鸢好奇地伸手翻了翻,指尖触及到书皮上那层微薄的尘土,带起些许飞扬的粉末。 她倒也不嫌弃,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了几页,看完后又放回去。就这样在书房里走走停停,时不时伸手摸摸架子上的雕纹。 正低头翻阅一本旧册子时,明鸢突然觉得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 她一个没站稳,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歪。 “哎哎哎——” “砰!” 巨大的声音响起,她狠狠摔了一跤。 膝盖撞到地面,疼得明鸢龇牙咧嘴。还不等她缓过来,身旁的书架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 “哗啦啦。” 大片的书本从高处砸了下来。 她连躲的时间都没有,只感觉肩膀上一沉,紧接着一整叠书扑簌簌地落下来,砸得她直抽气。 “哇……” 明鸢疼得抱住胳膊,脑袋里晕乎乎的,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刚才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这一下动静可真不小。 外头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发生什么了?” 秋澄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他站在门口,目光一扫,就看到刚刚还在厅里的少女躺在一堆书里,肩膀和脑袋上都压着几本书,表情看起来有点痛苦。 少年脸色一沉,立刻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她从书堆里拉了起来。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摔了?” 明鸢揉了揉自己被书砸得发疼的胳膊,又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 她皱着眉,低声道:“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到架子的边角,就摔了一下。” “笨。” 秋澄霁见状,微微皱眉。 他叹了口气,将身旁的人扶到旁边的空地,语气无奈地道:“我来整理吧,你别乱动了。” 明鸢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毕竟是自己乱跑导致书架倒塌的,眼看着秋澄霁蹲下身去收拾,她抿了抿唇,低头扭了扭手腕,还是凑了过去:“我帮你吧。” 秋澄霁瞥了她一眼,没拒绝。 两人一块儿将散落在地上的书一本本拾起,重新放回书架上。 放着放着,明鸢忽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方形物件。 她低头一看,发现一本书的底下,压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木盒。 盒子表面有些旧了,但仍然能看出雕工细腻,是个做工极好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她发出一声轻叹。 秋澄霁闻声,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来,“什么东西?” 等他看清那个盒子时,少年眼神顿了顿,微微凝住。 明鸢没注意到秋澄霁的表情变化。 她拿着盒子看了看,只觉得这个木盒挺别致的。 想着随便找个地方把它放回去,可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秋澄霁低沉的声音。 “把盒子给我吧。” 明鸢愣了一下,但也没多想,顺手把盒子递了过去。 秋澄霁接过木盒,垂眸看着它,指腹在盒盖上缓缓摩挲,动作下意识地有些轻缓。 他低声道:“没想到……这个盒子还在这儿。” 少年的语气不带什么情绪,却透着一丝淡淡的怀念。 “哎?” 明鸢眨了眨眼,见他这样,有些好奇地凑过去,歪头问:“里面装的是什么?” 秋澄霁沉默了片刻,倒也没推开她,而是在她面前轻轻打开盒子。 木盒的内部空间不算大,但摆放得很整齐。里面放着几样玩具,有木雕的小剑、小兽,还有一只竹蜻蜓。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几张泛黄的画作。 描绘着孩童笔触的山水、人物,甚至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字。 明显是幼儿留下的痕迹。 第110章 他的事,我一直很上心。 明鸢看到这些东西, 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这些玩意…… 是哪个小孩塞在书架上的?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旁边的人。 只见秋澄霁垂眸看着盒子里的物件,眼底的光芒柔和了一些。 少年伸手, 在盒子里轻轻摸索, 指尖划过那些旧物。 “这里的东西……是我小时候用过的,”他的声音低低的, 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感慨,停顿了一下, 又继续道:“或许是我爹娘放在这的吧。” 他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往事,可是指尖在盒盖上摩挲的动作, 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见明鸢盯着自己瞧, 秋澄霁轻声笑了笑,又微微摇头道:“倒是没想到,这些东西都没什么用处, 原来后面搬来这儿住时, 我爹娘居然也把这些旧物都带过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年久失修的玩具上, 带着些许感慨。 明鸢撑着脸, 静静地听秋澄霁说着话。 少年眼神低垂, 手指缓缓地划过盒子里的旧物, 动作轻缓,仿佛在触碰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他的表情很安静,眼底藏着一点点怀念,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乖乖的, 比平时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要多了些温顺。 明鸢眨了眨眼, 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这样子的秋澄霁挺好玩的。 她忍不住伸手过去, 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指尖穿过柔软的黑发,手下的发丝虽然微微带着些凉意,可那触感却意外地细软顺滑。 有点让人想多揉几下。 秋澄霁微微一怔。 他似乎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僵了僵,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她,声音里带着点疑惑:“怎么突然摸我头?” 明鸢对上他的眼神,眼睛弯了弯。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下,又顺势揉了一把,随意地说道:“让你别难过呗。” 秋澄霁顿了顿,随后露出笑容。 他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我不难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只是有点怀念而已。” 木盒被放下,发出清脆的“咯吱”一声。 明鸢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准备站起来。可就在起身的瞬间,眼角余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个盒子,却忽然发现,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盒子的侧边似乎有些松动。 “咦?”她一愣,脚步一顿,又重新蹲下来,伸手将盒子拿了起来。 秋澄霁见状,挑了挑眉,但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怎么了?” 明鸢眯起眼,将手指放在那块看起来有点突兀的地方摸索了一下,手指慢慢沿着边缘滑过,终于在某个角落摸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地方。 她用指腹轻轻按了按,下一秒—— “咔哒。” 盒子侧面突然弹出一张纸。 “啊,这里面还有东西。” 明鸢惊讶地睁大眼睛,伸手把那张纸抽出来。 秋澄霁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盒子竟然藏着暗格,他微微愣了一下,接过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低声道:“居然有暗格……我倒没发现。” 明鸢则是兴致勃勃地展开那张纸,有些迫不及待地说:“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纸张的质地有些粗糙,边缘泛着微微的黄色,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她缓缓打开,纸上的内容慢慢显露出来。 是一张简陋的地图。 明鸢微微皱起眉头,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纸面。 上面的画极其潦草,只是几根简单的线条,搭配着一些东倒西歪的图案,看起来更像是小孩子随手画的涂鸦。 她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这是什么地方,索性把纸递给秋澄霁:“你瞧瞧这个,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秋澄霁拧着眉,放下盒子,从她手里接过这张纸。 少年的目光落在上面的图案上,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恍惚,嘴里低低地嘟囔了一句:“……有点眼熟……” 明鸢撑着脑袋,目光闪烁着好奇,歪着脑袋问:“是什么?” 秋澄霁眨了眨眼,视线落在纸面上的画,静默了片刻,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道: “这……像是我小时候画的寻宝地图。” 他说着,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的一个小房子图案上:“这个,应该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书房。” 然后,他的手指沿着地图往旁边一移,落在一个歪歪扭扭的树形图案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大概就是书房外面的那棵树。” 在那棵树的下面,地图的绘制者画了一个大大的宝箱。 线条十分明显,像是在特意强调这个地方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明鸢刚想开口问点什么,可还没等她出声,秋澄霁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 他随手抖了抖衣袖,整理了一下衣物,提前帮她说出来她本要说的话:“来都来了,要不要一起去树下看看?瞧瞧当年我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她最喜欢这种探宝的事情了! 更何况,这次的宝藏还是秋澄霁小时候藏下的。 对于秋澄霁的事,明鸢一直都很上心。 就像现在,她比谁都想知道,对方当年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能把东西藏在院子里的树下。 想到这儿,明鸢心里雀跃得很,脸上更是藏不住地透出兴奋的光彩。 “快走快走!” 她猛地拉住秋澄霁的手,整个人兴致勃勃地就往外冲,“去看看你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秋澄霁被她这副急急忙忙的模样逗笑了。 少年低头看着被她紧紧握住的手,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他手里还拿着那张皱巴巴的旧地图,被她这般不由分说地拽着往前走,秋澄霁最终忍不住轻笑:“你走这么快干什么?难不成你比我还熟悉这里?” 明鸢回头冲他嘿嘿一笑,步子才稍微慢了点,但嘴里还是催促:“那你快点呀!” “行行行。” 少年好笑地捏捏她的手指,转而提起旁边的灯笼塞在她手上,“外面黑,别忘记提灯笼照明。” 此时夜色已深,微风拂过,带着泥土的清新气息。 书房后院并不算大,种着几株老树,枝叶繁茂。月光投落,激起一片树影婆娑,随风轻轻摇晃。地上泥间微微潮湿,偶尔有几片枯叶飘落。 二人按照地图的指引,很快来到了那棵树下。 秋澄霁低头看了一眼地图,按照上面的标记绕着树走了几圈,又来回比对了一下。 他手指缓缓地滑过地图上的线条,目光落在树干与院墙的交界处,沉吟了一会儿,接着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在泥土地上重新确认了一遍位置,这才重新蹲下来,伸手拍了拍地面:“应该就是这里了。” 明鸢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摸摸下巴说道:“小时候的你还蛮谨慎的嘛,不过这些暗号太抽象了,现在恐怕也只有你自己能看得懂。” 秋澄霁勾了勾唇角。 少年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点戏谑:“你要是想学,等我得闲了,就把这些小暗号全都教给你。” 他说着,单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再次拍了拍脚下的泥土,似乎在判断埋藏的深度。 明鸢环顾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远远地瞧见一旁靠墙的花坛边上有个小铲子,她“哒哒哒”地跑过去,屁颠屁颠地捡起来,然后献宝似的递给秋澄霁:“你用这个挖!” 秋澄霁挑了挑眉,倒也不客气,随手接过铲子,握了握手感,然后俯下身,手腕一转,熟练地开始挖土。 少年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干净修长的小臂,手上的动作利落又专注。 明鸢手里的灯笼照着这片小小的世界,暖黄色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额前的几缕碎发微微垂下,随着秋澄霁的动作轻轻晃动。 明鸢蹲在他旁边,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继续提着灯笼给二人照明。 她探头探脑地盯着秋澄霁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铲子下翻开的泥土。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铲子忽然“咚”地一声磕到了什么硬物,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鸢眼睛一亮,猛地直起腰,指着泥坑惊呼:“哎呀,轻点!土里有东西!” “知道了。” 秋澄霁听她这一声,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自觉也有些小心起来。 他放轻力道,用铲子慢慢拨开表层的泥土,再用力往下一撬。 “咔——” 藏在土里的东西被缓缓翻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明鸢凑近一看,惊讶地“咦”了一声:“又是一个盒子?” 秋澄霁放下手中的铲子,伸手,将那埋在土里多年的盒子给拎了出来。 新出土的盒子的表面布满了一层泥灰,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他随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手,然后抬起手腕,用手掌拂去盒子上的尘土,露出底下略显陈旧的木质纹路。 随后,少年伸手扣住盒盖的边缘,手指微微用力,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纸。 明鸢探头一看,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这不会又是一张地图吧?套娃?” 秋澄霁却没回她的话。 他怔怔地看着盒子里那张纸,漆黑的眼眸微微缩了缩。手悬在盒子上方,那双平日里清冷淡然的眼睛,此刻竟透出几分茫然。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突然间有些恍惚。 明鸢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见他迟迟不动,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喂,秋澄霁,怎么不打开啊?” 可她话音刚落,就发现旁边的人竟然在她面前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他很少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秋澄霁的手指僵持在半空,他拿着那张纸,指腹轻轻摩挲,却始终没有摊开。 “哎?” 也就是在这时,明鸢这才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她怔了怔,眼神里带着些疑惑,同时收敛了玩闹的语气,轻声问: “怎么啦?”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0-118 第111章 久得我都快忘记他们的模样了 秋澄霁的指尖还攥着那张纸, 微微泛白。 少年立在原地,修长的身形静默得有些不对劲,像是笼罩在一层回忆的影子里。眉目微敛, 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微风拂过, 他的鬓发轻轻晃动。墨色的发丝落在眼尾,遮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秋澄霁的唇线抿得很直, 指节微微泛白,紧紧攥着手里的纸。 明鸢看着他这个模样, 心底莫名一紧。 她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眼中染上一抹担忧:“喂,秋澄霁?” 这一次, 秋澄霁的身体轻轻一颤, 他这才倏地回神,目光略微闪烁了一下。 少年低下头,指腹摩挲着手里的纸, 像是在适应现实与记忆之间的落差。许久, 他才缓缓地展开了那张纸。 明鸢凑了过去, 一起看向纸上。 这一次, 纸上的画并不是之前那种稚嫩的儿童画。 这幅画的线条更为细腻流畅, 水墨渲染得层次分明, 一笔一划都带着成熟的痕迹。 相比于之前那简单的涂鸦,这幅画的技法显然更高级,显得沉稳而雅致。 明鸢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说道:“这是谁画的?瞧着比之前那些好上许多啊。” 秋澄霁仍然垂着头, 目光落在画面上,指尖缓缓摩挲着纸张的边缘, 像是回忆着什么。 画上画的是一家三口。 水墨晕染得恰到好处,画中的男人身形挺拔,女人则是温婉柔和,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孩童眉眼灵动,笑得十分明朗。 画里的人没有名字,但那种隐隐的温情氛围,却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这副画作里蕴藏的情感。 “你觉得好看吗?” 见她低着头凑在自己身边,从自己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瞧见对方毛绒绒的头。秋澄霁轻轻挑眉,忍住自己想摸摸明鸢头发的冲动,微微侧头看她。 明鸢托着下巴,歪着头看了会儿,随口答道:“好看呀。” 少年笑了笑,指尖收紧了一些,随即站起身来,手里还攥着那张纸。语气轻淡地说道:“这是我画的。” “诶?!” 听到了自己没想过的答案,明鸢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呆了呆。 她条件反射般地凑近,眼睛盯着那张画,有些稀奇地说道:“真的假的啊,这也是你画的?” 说着,她又仔细看了看画,怎么看都和之前书房里看到的那几张儿童画搭不上边。 这画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秋澄霁没理她的疑惑,少年只是弯腰拿起铲子,动作熟练地将挖开的泥土重新填回坑中。 他神情平静,但指尖扣紧铲柄的力道却比刚才更重了几分。 铲起,填土,压平…… 秋澄霁一下一下地将土堆填回原来的地方,然后用力踩了几下,把地面彻底压实。 “你怀疑我在骗你?不过,倒也算正常。” 他轻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落回那张画上,语气淡淡的,带着点回忆的意味:“画这画的时候,我都长大了,画技进步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秋澄霁微微侧过身,手中的画往明鸢的方向展了展,似乎是刻意让她看清上面的内容。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纸张,目光落在画面上,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温柔:“这上面的女人是我娘,旁边的男人是我爹。” 少年的手指缓缓地落在两人中间的小孩身上,唇角微微弯起,像是在怀念什么:“这是我。” 画纸微微颤动,他指尖的触感仿佛跨越了时间,与旧时的记忆交叠在一起。 “……过了好久好久了。” 秋澄霁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低得仿佛风吹过湖面,荡起的一丝涟漪:“久得我都快忘记我爹娘的模样了。” 明鸢抬头看他。 月光落在少年的侧脸上,映得他眼尾微微泛红。 他望着画上的一家三口,嘴里轻轻地呢喃:“还好这张画把他们的模样记录下来了……我又记起他们的脸了。” 啊…… 明鸢心里一酸,看到秋澄霁这个样子,自己的鼻子也忍不住发红。 她想了想,轻轻靠了过去,脑袋贴在他的胳膊上,轻轻蹭了蹭,声音软软地安慰:“没事的,我在。” 秋澄霁愣了一下,随即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整个人的身体都放松了许多,轻轻地“嗯”了一声。 见他似乎终于好了点,明鸢这才慢吞吞地凑上前,仔细看向画上的人。 她歪着头,看了看画中的男女。 他们的五官线条和秋澄霁确实有些相像,尤其是眉眼间的那一抹凌厉和柔和交错的神色。 明鸢一时有些沉默,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到秋澄霁的家庭情况,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闭上嘴安静一会儿。 秋澄霁见她不说话,忍不住笑了笑。 少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抬起手盖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怎么在发呆?” 头顶传来压力的那一瞬间,明鸢一激灵,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她“哎呀”一声,一脸抗拒地瞪着他:“你才刚刚铲完土,别摸我的头!” 秋澄霁低低地笑出声。 刚刚安静的氛围被打破,他手指摩挲了一下掌心,感觉到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秋澄霁的情绪终于高涨了一些。 少年的语气里带了点逗弄的意味:“连被我摸一下都不行吗?” 明鸢哼哼两声,撇了撇嘴,双手背在身后:“那也不行……不过还好,这两天也到我洗头的时候了,晚一点我再去洗吧。” 秋澄霁闻言,失笑着摇了摇头。 夜色渐深,微风吹拂着院中的树影,落叶簌簌地摇曳。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屋子,沿途的灯火映在地上,氤氲出淡淡的光晕。 回到屋里,明鸢简单洗漱了一下,很快便窝进了被子里,一天的疲惫让她很快沉入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在城中度过。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逛了热闹的集市。 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腾腾的糖人、香气四溢的小吃摊,甚至秋澄霁还偷偷去给她做了几身新衣裙。 等夜晚时,他们还登上城楼,远眺整座城的灯火。夜风吹得衣摆微微扬起,秋澄霁随手扔了个糖炒栗子给她,看她剥得慢吞吞的样子,眼里染上了点笑意。 等准备回京前一天晚上,他们在河边放了一盏荷花灯。 明鸢双手合十许愿,秋澄霁站在一旁看着她,问她许了什么愿望。 少女笑眯眯地说不告诉你,然后转身把脚踢进水里,溅了他一身水花,惹得他兴致上来了,也坏笑着开始反击。 这一段日子几乎可以算是明鸢玩游戏以来,她觉得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可事情总要回去继续做。 第四日,一大早,他们终于准备启程回京。 登船时,河面上雾气弥漫。波浪轻轻晃动,映着朝阳的暖色,在水里泛着温润的光。 明鸢拎着裙摆,步子轻快地踏上甲板。少女的裙摆随风轻轻扬起,像是要被晨风卷走一般。 她今日穿了秋澄霁给她做的浅色衣裙,袖口松松垮垮,头发也没怎么仔细梳,松松散散地绑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随着步伐轻微晃动。 一上船,明鸢立马就在角落里窝成一团,手枕在脑后,打着哈欠准备补觉。 昨夜玩得太晚,她本来就没怎么睡好。再加上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去面对那群破事,明鸢顿时像没了骨头的猫一样,哼哼唧唧地在角落滚了几圈,一脸生无可恋。 秋澄霁站在船头,和船夫商量包船的事。等他一切谈妥,回到舱里,一抬眼就看见她那副趴在角落打滚的模样。 少年的眉心顿时一跳,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又在搞什么?” 明鸢叹了口气,脸颊鼓成一个小包子,闷闷不乐地抱怨:“一想到要回太师府看到那群人,我就烦。” 秋澄霁笑了笑,俯身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 “我都还沉着气等时机呢,你这么快就憋不住了?” 明鸢不爽地哼哼两声。 她凑到秋澄霁身边,索性直接躺在对方腿上,仰头看着他,嘴角撇得老高:“也就你忍得住。” 其实明鸢本来还想着再多留几天的。 毕竟这几日玩得正开心。 可就在昨天下午,她突然发现主线任务的进度条莫名其妙地往前增长了一段。 现在离任务完成,只剩下最后10%的进度。 这代表着,京中应该发生了什么变故。 当时明鸢看到进度条增长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能再拖了,必须回京。 或许是游明曜那里出事了。 所以今天一早,他们便赶往河岸,登船返京。 直到下午,他们终于重新回到了京郊。 可明明他们离开南城时,天气还是晴朗无云,艳阳高照。 可不知怎么回事,船一靠近京郊,天边突然涌来大片乌云,紧接着电闪雷鸣,狂风骤起,河面上波涛翻滚,天色迅速变得阴沉。 明鸢眯着眼,顶着风摇摇晃晃地下船。 少女的长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裙摆也被掀起。她整个人都有些被吹得站不稳,像是被风吹来吹去的小纸片。 秋澄霁站在她旁边,伸手扶了她一下,目光冷冷地扫过四周。 这个点的京郊的口岸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平时热闹的船夫、商队,如今全都消失不见,空气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沉闷感,似乎随时都会有大雨倾盆而下。 明鸢顶着风继续往前走,一边伸手挡着脸,一边嘴里嘟囔:“真是不凑巧,这天气这么糟糕,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猛地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握住。 明鸢一愣,回头一看,“怎么啦?” 就见秋澄霁脸色皱沉,整个人身体微微紧绷,眼神凌厉地盯着口岸附近的树林方向。 他声音低沉而警觉:“不对劲。”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第112章 颤抖着手扶住她的肩膀 林子深处, 风声呜咽。 远处的树林剧烈地晃动,树枝被狂风扯得嘎吱作响。隐隐间,像是有某种东西潜伏在暗处, 悄无声息地窥伺着他们。 这场景让明鸢有些恍惚。 她还记得, 自己第一次进入游戏时,出生点正好就在黑漆漆的林子里, 自己和秋澄霁也是在那个时候见面的。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乌云沉沉压在头顶,天色阴暗得像是被浓墨涂抹过一般。前方的官道上冷冷清清, 连个行人都不见,空气沉闷得仿佛能将人窒息。 气氛压抑得太过于明显,就连刚刚还没怎么仔细观察的明鸢, 也察觉到此处的不对劲了。 她吞了口口水, 慢慢地从腰间抽出匕首,指尖微微收紧,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秋澄霁的身侧, 压低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秋澄霁沉着脸, 目光紧锁着前方的树林, 没有出声。 风呼啸而过, 掀起她的发丝。 两人都不敢再往前走了。 那藏在树林深处的东西始终没有现身, 可从那里散发出的无形压迫感, 却像是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向他们碾压而来。 明鸢有些迟疑。 二人等了又等,见那压抑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加重了, 她深吸一口气, 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天边的雷声轰然炸裂,像是擂响了鼓, 眼瞅着大雨即将落下。 零星的雨点已经飘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珠,在泥土上印出一个个深色的水印。 秋澄霁咬了咬牙。 少年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同时转过头来紧紧盯着她,声音微低,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敢过去吗?” 明鸢眨了眨眼,看着秋澄霁。 她又低头握了一下手中的匕首,指尖用力捏了捏冰冷的刀柄,片刻后,声音清晰而果断地响起。 “现在不走也不行了。” 明鸢微微抬起头。 她眯了眯眼睛,“游明曜他们或许出了事,多耗一点时间,他们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秋澄霁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低地响起,似乎还想再劝劝她:“……我不在意他们,我只在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唇上就被人轻轻按住了一根手指。 温软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明鸢看着他,眼中带着少有的认真,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不许你这样说!人是我带来的,我有这个义务,去把他们重新找回来。” 她稍稍弯起嘴角,轻声笑了笑:“况且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可大着呢,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我。” 秋澄霁的眼神微微一滞。 他一直都知道,明鸢不是普通人。 就像当初那个莫名其妙要他讨好、攻略她的奇怪东西一样。那玩意可是一直在他身上监督着他,让他保护好对方。 还有她明明死了,且在自己怀中化作尘埃消散,却又能在数月后重新出现在京城…… 桩桩件件表明,明鸢或许说的没错。 没有东西能伤害到她。 但秋澄霁还是害怕。 害怕有意外,害怕对方受伤,甚至消失的那种事情再度发生。 他的指尖收紧,手掌用力握住明鸢的手,像是害怕她会突然从自己指缝间溜走一般。 “……你这人真是的。” 明鸢感觉到他的力道,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语气柔和:“没事的,别担心我。” 她又笑了一下,眼底漾着点柔和的光:“而且,比起担心我,你更该担心自己才对。你要是受伤了,我会心疼死的。” “我……” 秋澄霁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当他对上少女的目光时,却忽然顿住了。 明鸢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 她从来都是很有主见的一个人。 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秋澄霁垂下眸,语气闷闷的,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这些人,真是烦人。” 明鸢听他这么说,也笑了。 她“嗯嗯”两下,歪了歪头,“打扰我们约会,等找到他们,定要他们好看。”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步落在湿润的泥土上。伴随着雷雨前的沉闷气息,整个世界像是被阴影笼罩了一般。 周围的林子显得更加幽暗,风刮得树叶簌簌作响。偶尔有枯枝被风吹断,砸落在地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这是他们与游明曜二人约定的地点。 若是有意外发生,他们便会在此地汇合。 他们有专门用来感应彼此位置的道具,只要出现在附近,双方都会有所察觉。 可这几日,他们始终没有感应到任何气息。不知是游明曜他们没有来到,还是出了意外。 虽然这片林子看着阴森可怖,但当二人谨慎地穿行其中时,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窜出来。 风仍在刮着,雷声轰隆隆地在天边炸响。 雨点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明鸢的脑袋上,敲得她生疼。 她抬手挡了挡雨,眯着眼看向前方,忽然“咦”了一声,伸手指着前面,语气里带着几分惊疑:“秋澄霁,快看,那是什么?” 秋澄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约定的地点空无一人,但屋檐下静静放着一个布包裹。 布包裹被雨水打湿了外层,显得有些沉甸甸的。 明鸢皱了皱眉,走近几步,好奇地嘀咕:“这是什么东西?” 她没多想,伸手将上面的系带解开。 布包裹的结松开的一瞬间,里面的东西猛地滚落出来,砸在她的脚边。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这是什么……”明鸢下意识地蹲下身,伸手去捡。 可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东西的瞬间,秋澄霁突然厉声喊道: “别碰它!” 可惜,已经晚了。 明鸢愣了一下,疑惑地抬头看了秋澄霁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东西。 然后,她的呼吸猛然一滞。 她的指尖,触碰到的东西冰冷、潮湿、轻飘飘的,不像是什么寻常之物。 雨水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明鸢慢慢地翻转过手中的东西,视线落在它身上。 那是一个纸人的头。 纸人有着苍白的面孔,它的五官不知是用鲜血还是朱砂勾勒的,下面的嘴角还弯起一个诡异到极致的笑容。 除此之外,这纸人的脸,竟然和她有几分相似。 明鸢的瞳孔猛然一缩。 “啊!” 她惊恐地大叫一声,想甩开这东西,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纸人的脸忽然扭曲了。 那张本就诡异的笑脸,突然诡谲地裂开。它的嘴角像是被无形的手硬生生扯长,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紧接着,纸人的头颅猛地一跳,像活过来了一样,径直扑向她的肩膀,狠狠咬来。 寒光一闪。 利刃破空而来,在纸人头即将触及她皮肤的瞬间,一剑横劈而过。 “嗤啦——” 纸人的头颅瞬间被劈成两半,残破的纸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生机。 明鸢被吓得跌坐在地,眼睛瞪得圆圆的,呆呆地看着地上那破碎的纸人头,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秋澄霁提剑站在她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也被刚刚那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猛地丢开剑,扑到她面前,颤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嗓音里带着几分紧张:“你没事吧?!” 明鸢浑身一震,目光还有些呆滞。 刚刚的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让她的神经有些麻木。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缓缓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些突然。” 等气捋顺了,明鸢喘了几口气,伸出手,想看看那纸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地上的纸人已经被刺破成两半,被雨水浸湿,纸张软塌塌地贴在地面上。 即便如此,它的脸依旧是自己的模样。 可这次,它的笑容变了。 被破开的脸上五官扭曲变形,原本的笑意化成了一种极端痛苦和狰狞的表情。它就这么被分成两半,漂浮在地面上。 明鸢盯着碎成两半的纸人头颅,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秋澄霁的脸色同样阴沉。 少年蹲下身,伸手拾起一片破碎的纸张,指尖紧紧地捏住,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它碾碎。 他声音低沉得骇人,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这是谁干的……” 想到刚刚那惊险的一幕,秋澄霁的血液几乎倒流,整个人如坠冰窖。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明鸢又要在他眼前受伤了。 他指尖死死捏紧纸片,眼底的戾气不受控制地翻涌,像是要盖过所有理智。 怒火、恐惧、焦躁,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秋澄霁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逐渐变黑。 他的手指开始颤抖,就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而迟滞。 理智正在被一点一点吞噬,心底那股阴冷而暴躁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攀附上来,快要将他彻底吞没。 就在这时。 一双温热的手,突然与他十指相扣。 秋澄霁猛地回过神,像是从深渊里被人猛然拽出,后背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喘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差点让心魔掌控了理智。 还好…… 还好他清醒过来了。 掌心里忽然传来一阵瘙痒。 他有些茫然地低头一看,只见明鸢不知何时已经靠了过来, 少女与他十指相扣,温热的指尖贴着他的掌心,还轻轻地用拇指在他掌心里挠了挠。 那轻柔的触感,像是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他焦躁不安的心上。 秋澄霁一怔。 明鸢仰着脸看他,眼中尽是担忧。 她轻声唤他:“秋澄霁,怎么啦?”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眨了眨眼,又微微皱起眉。 “你没事吧?” 第113章 我都无条件相信你 秋澄霁低头看她, 目光晦暗不明。 半晌,少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低哑道:“我没事, 对不起, 吓到你了。” 明鸢摇摇头。 秋澄霁没事自然是好的,她揉揉自己的脸颊, 轻声道:“没有的事。” 见对方缓了过来,明鸢这才接过他手里的纸人碎片, 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 纸人的头已经被劈成了两半,但那张脸仍然狰狞地瞪着他们。 它的五官诡异地扭曲,像是痛苦挣扎, 又像是含着深深的怨恨。 但其实除了这些, 最让明鸢毛骨悚然的是这张脸,竟然和她一模一样。 简直是照着她画的。 想到这里,明鸢的心猛地一缩, 就连指尖都微微发冷。 她连忙将纸人的脸翻过去, 下意识避开它的目光: “这是谁的恶作剧?为什么要给纸人画上我的脸……” 掌心下的纸张触感有些奇怪, 明鸢皱了皱眉, 指尖一遍一遍地摸索过去。 忽然, 她怔了一下。 少女垂眸仔细看过去, 才发现纸人背面竟贴着一张黄符。 “这是什么?” “嗯?” 秋澄霁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来。 少年的目光在触及那张黄符的一瞬间,浑身气息骤然一变。 空气仿佛瞬间冷了几分。 明鸢有些茫然地抬头,就见秋澄霁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 眼底的暗色翻涌。 他的手指死死攥紧, 连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牙冠紧紧咬着, 像是在竭力压抑体内翻腾的杀意。 这一刻,他的愤怒几乎压过了所有理智。 明鸢见状,心头顿时一紧,暗道不好。 这玩意究竟是什么……能让秋澄霁气成这样? 难不成是什么很凶的咒? 想到这儿,明鸢连忙上前一步:“你知道这个黄符是干嘛用的吗?”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明鸢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准备这个东西的人,大概率是冲着她来的。 京中还有谁对她最感兴趣?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太师府那个老不死的明太师。 秋澄霁死死攥着那张黄符,力气大到纸张都被捏出了褶皱,甚至能听到细微的裂痕声。 他紧紧咬着牙关,呼吸沉重,喉间隐隐泛起一股腥甜。 “这……这没什么。” 他的嗓音低哑而沙哑,像是用尽力气挤出来的一句谎言。 “秋澄霁!” 明鸢的声音骤然加重,带着不满和警告。 秋澄霁的身体微微一颤,少年抬眸,怔怔地看着她。 只见面前少女的眼神里藏着些许不悦:“我早就说过了,这些人伤不到我,你不必向我隐瞒。” 她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语气认真道: “比起隐瞒,你不如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好让我对之后要面对的一切,有个心理准备,你说是不是?”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让他从情绪中回神。 秋澄霁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 “是锁魂咒。” 秋澄霁的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怒意。 “制作这个纸人的人,他想锁你的魂。” * 四周静得可怕。 两人快步穿行在林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泥土的气味被雨水冲刷后变得愈发浓郁。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鸢只觉得这雨水落在身上时,总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像是从自己身体里渗透出来的一样。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明鸢摩挲了一下胳膊,有些犯难,“仅靠我们两条腿,等走回太师府,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放心吧,我还有办法。” 秋澄霁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指腹轻轻抚过符文。 薄薄的符纸上,灵力微微流转,带着淡淡的光泽。 “你有传送符?”明鸢愣了一下,随即眉头一挑,有些惊讶。 传送符极其难寻,更别说是能在京城中使用的传送符。 秋澄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难得温和了一些:“勉强能用,不过副作用不小。” 他说着,弯下腰,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传送符极难获取,好一点的符纸更是千金难求。” “我手中这张,只是最低等级的传送符,虽然能把我们送回城中,但……” 他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以你的体质,可能会短暂昏迷一段时间。” 明鸢微微一怔。 她当然知道,秋城霁这话所言不假。 毕竟之前在清溪城郊,为了救秋澄霁,她和系统兑换了那几张没有副作用的传送符,可是花了自己很重要的道具才换来的。 将自己的所有安全都交给秋澄霁吗…… 明鸢沉默了一瞬,随后轻轻抬起手,把手掌覆在少年的掌心上,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不重,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明鸢勾起嘴角,冲他笑了笑,语气轻快,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认真:“只要是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无条件相信哦。” 秋澄霁的瞳孔微微一缩,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何,眼眶竟有些发涩。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轻易就把“信任”二字交给别人? 而那个人,偏偏是她。 少年闭上眼,遏制住翻涌的情绪,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别怕,闭上眼睛。” 他低低开口,语气比起刚刚更是温柔了几分。 下一刻,他轻轻把明鸢拉进怀里,双臂收紧,将她牢牢地抱在自己怀中。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侧,他低声道: “很快就会结束的。” 伴随着他的低语,符纸轻轻燃起,发出微弱的金光。 明鸢只觉得身旁的空气瞬间变得温暖,先前因雨水渗透而有些发冷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回暖。 可与此同时,她的脑子也变得越来越沉,眼前的世界渐渐被黑暗吞没。 意识,缓缓涣散。 她听到耳边有人在轻轻唤她的名字。 那声音低沉,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睡一觉就好了。” 一切彻底归于寂静。 身体沉浮,仿佛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境之中。 明鸢只觉得自己一直在下坠,坠入无边无际的虚空。 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不断往下坠,却始终没有触碰到地面。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自己此刻毫无不适,反倒像是浸泡在一汪温泉里。四周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沉沉,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动弹了。 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直到一只微凉的手,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手掌带着一点潮湿,像是刚被水浸过,掌心温柔地覆着她的皮肤,轻轻地,耐心地,一点点为她拂去额角的汗珠。 毛巾湿润的触感一下下地,沿着她的脖颈缓缓擦拭,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明鸢的意识,终于缓缓回笼。 “……啊。” 她闭着眼睛,喉咙干涩得厉害,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呢喃,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动作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那正在为她擦拭身体的人,忽然靠近了些,带着些许急切地伏在她耳边,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 “明鸢。” 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点克制的情绪。 “明鸢,醒了吗?” 明鸢眉头微微动了动,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秋澄霁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他的眼眶有些红,像是很久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但在看到她睁眼的那一刻,少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那漆黑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醒来就好。” 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放松的意味。 明鸢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自己的头还有些沉,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缓缓坐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是太师府。 看来,他们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已经顺利回来了。 想到这儿,明鸢转过头看他,声音带着些许困惑:“我睡了多久?” 秋澄霁拿起桌上的茶杯,端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给她。 听到她的问题,他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然后语气轻描淡写地道:“……五日。” “五日!?” 明鸢的眼睛猛地睁大,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么久?” 她以为自己最多昏迷几个时辰,没想到竟然直接过去了五天! 听到对方的话,她的脸色顿时白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时,明鸢猛地想到了什么。 她下意识就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你有游明曜和魏风来的下落了吗,我们得赶快找到他们两个才是……”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秋澄霁便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重新按回床上,力气大得让她完全起不了身。 他的动作有些气急败坏,语气也不太好,甚至低声骂了一句: “这么在意他们两个干什么!” 明鸢怔了一下,随即语气不善地喊他的名字:“秋澄霁!” “你……算了。” 秋澄霁头疼地叹了口气,眉心微微皱起,像是对她的急躁有些无奈。 “好了好了,别急。” 他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带着些许疲惫:“他们两个就在旁边的屋子里呢,人家好好的。” 明鸢愣了一下。 这话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抿了抿唇,沉默了一瞬,然后有些犹豫地问:“……那,那太师府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说着说着,她再次准备下床,“我想出去外面看看。” 这次,秋澄霁没有拦她。 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准备穿鞋,随后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声音低沉。 “没用的。” “你出不去这个院子。” 明鸢动作一顿,诧异地抬头,眼中满是疑惑:“什么意思?” 秋澄霁像是累极了,靠着床头,闭了闭眼睛。 比起刚才,他的脸色更显苍白了几分,整个人透着一丝压抑的冷意。 “……整个院子已经被那老不死的东西下了禁锢阵法。” 他说着,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意里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们中计了。” 第114章 你要小心了。 明鸢站在院子里, 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有些发愁地看向外面。 院外的一切都寂静得有些诡异,就连风声都显得沉闷。 天色阴沉沉的, 一层薄雾笼罩着院落四周, 仿佛将这个地方彻底与外界隔绝。 整座院子被一层看不见的阵法牢牢包裹着,用肉眼根本察觉不到。但只要一伸手, 就会有一股无形的推力将她猛地往院内推,根本不给她出去的机会。 明鸢皱了皱眉, 再次抬手试探,这次她的手指碰到了阵法的内层。 然而,异样的灼热感瞬间从掌心传来。 “嘶——” 她脸色微变, 连忙把手缩回来。 低头一看, 她才发现自己掌心触碰到阵法的那一块皮肤,竟然迅速起了皱。 “这是怎么回事……” 明鸢有些恶寒地搓了搓脸。 那块起了皱的皮肤就像是被迅速抽干了水分,瞬间变成了一张恍若老人的皮。皱巴巴的, 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死气。 她盯着自己掌心的异状, 沉默了一瞬, 随后低声自言自语道: “这个阵法在吸食我的灵气和生命力。” 闻言, 秋澄霁皱着眉, 也抬手去感受了一下阵法。 然而, 他的手掌虽也被弹回来了,但皮肤倒是完好无损,丝毫没有被影响。 明鸢愣了一下,随后突然笑了出来, 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自嘲。 “居然只针对我一个人。” 这阵法的存在, 显然是专门为了对付她而设下的。 明鸢面露苦恼。 其实她并不太担心自己会折在这个阵法里。 主线任务进度还没有到百分百,这就意味着她后面还有剧情要走, 不可能就这么死在这儿。 可明鸢盯着眼前的这层隐形的屏障,却实在想不出该怎么破掉它。 她摸了摸下巴,倒是沉得住气。 少女扭头看向秋澄霁,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阵法倒是有趣。” 她侧了侧身子,“不过我现在还没找到能破解的地方,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秋澄霁的表情也很严肃。 他抬眸仔细看了看阵法,随后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我也没见过。”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正当明鸢思索着对策时,忽然间,她想到了魏风来和游明曜。 自从醒过来后,自己还没有见到那两人。而对方再怎么说,见识这方面肯定比她高,说不定对这种东西有些心得。 而且……她也想知道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皱巴巴的皮肤并未恢复。 而因为灵气和生命力被吸食了一部分,她的身体比刚才更虚弱了几分,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憔悴。 然而,即便如此,明鸢的眼神依旧明亮。 她伸手拉住秋澄霁的手,掌心带着一丝微凉。 秋澄霁微微一愣,低头看她。 就见少女抬起下巴,朝内院的方向点了点,语气轻快道: “要不我们去问问魏风来他们吧?” 她眨了眨眼,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说不定他们两个懂点什么。” 秋澄霁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目光微微一凝,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片刻后,他终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道: “……好。” 室内的气味有些浓重,带着一股混合了草药与潮湿木头的味道。 屋子不算宽敞,桌上放着几盏油灯。微弱的烛火跳跃着,映出些许昏黄的光影。 窗棂被关得严严实实,透不进多少光线,使得整个房间看起来有些昏暗。 魏风来和游明曜住在偏房。 明鸢抬手推开了门,才刚踏进去,就被一股浓烈的药味呛了一下。 她下意识皱起眉头,略微侧过头避了避,然后抬眸朝房内望去。 就见魏风来正躺在床上,神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带着一丝失血的干裂。 而游明曜则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坐在魏风来的床边,二人似乎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听到动静,二人齐齐一顿,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过来,神色间带着些许讶异。 待看清来人是明鸢后,魏风来率先撑着身体坐起,眉梢微微一挑,语气里带着些许惊讶:“你醒了?” “嗯。” 明鸢应了一声,走进房间。 她的目光落在游明曜手里那碗黑乎乎的药汤上,迟疑了一下,问:“你们还好吗……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游明曜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药,然后凑近了一些,试探着感受温度,发现还是很烫后,便皱着眉,略有些苦恼地将药汤放下。 他轻叹了口气:“那日分别后,我们就在附近找那股鬼气的来源。和之前预想的一样,只是几只小鬼兴风作浪,本以为随便收服一下就完事了……” “可收服之后,我们意外发现,京中的鬼气猛地变多了许多。”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声音也低了几分。 “我们本想给你们发联络符,可不知为何,符箓失效了,完全联系不上你们。没办法,我们只能先行回京。” 明鸢听着,目光扫过房内的二人。 魏风来的衣服有大片被水浸过的痕迹,袖口甚至还有几处焦痕,像是被灼烧过。而游明曜虽然看起来比他好些,但脸色也比平日苍白许多,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疲惫。 “……回来之后,我们发现京中早已乱成了一团。” 魏风来的声音有些低哑,她抬手按了按额角,像是在回忆。 “自北巷那一块为起点,许多小鬼蜂拥而出。据说天子得知这事后震怒不已,认为是这些臣子私自圈养鬼怪,许是有其他心思,已经将不少臣子召入宫中,等候发落。” “至于外面的局势……暂时交由太师府来稳定。” 北巷。 住在那边的,大多数都是朝中重臣和他们的亲属。 明鸢在来太师府之前,住的府邸也在那块。 听到这,她脑袋顿时疼了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她磨了磨牙,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又关宫里那位什么事啊?” 这个破游戏,已经彻底变得乱七八糟了。 屋子里一片沉默。 就在这时,秋澄霁忽然开口了。 “……除了那个老不死的明太师,” 少年皱着眉,神色一贯的冷静,却像是自始至终都在思考着什么。 “你们还知道,皇帝老头没召谁入宫吗?” 魏风来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但很快,她便收回思绪,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道:“知道几个。” 提到了这个,魏风来眉头微蹙,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回忆。片刻后,她慢慢报出了几个名字。 明鸢听着听着,总觉得有些耳熟。 “咦……?” 她原本靠在秋澄霁身旁,听到那几个名字后,脸上的表情从专注逐渐变得疑惑。 毕竟是秋澄霁先提出来这件事的,所以她下意识抬头望向秋澄霁。 就见少年也正侧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隐隐带着等待的意味。 电光火石之间,明鸢脑中轰然炸开,她猛然记起了什么。 “我知道了!” 少女的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桌子,激动得险些把面前的茶杯掀翻。 说完,她连忙转身,迈开腿就往外跑,鞋子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啪嗒啪嗒”声。 魏风来和游明曜对视一眼。 没过多久,明鸢便气喘吁吁地折返回来,怀里紧紧抱着一本薄薄的旧书。 书页微微泛黄,显然年代已久。 她的脸颊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鬓角还有几缕细碎的发丝被汗水沾湿。 明鸢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随即毫不犹豫地翻开书页,快速地翻找着。 这书不是别的,正是她从石林村带出来的那本账本。 等找到自己想翻到的内容后,她匆匆凑到众人面前。 指尖在书页上来回滑动,明鸢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某一行字上,随后抬头,眼神带着几分急切和兴奋。 “你们快看!”她手指点在账本上的某几个名字上,“刚才提到的那些没被召入宫的官员,是不是这里面的这些?” 魏风来一愣,下意识接过她手中的账本。 她低头仔细一看,脸色瞬间骤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她的嗓音微沉,隐隐透出几分凝重。 明鸢仍然有些喘,但她强忍着心跳加快的不适,镇定道:“这账本是我家里人留给我的……你能看懂吗?” 她虽然早已拿到这本账本,也曾经翻阅过无数次。可一直以来,那些复杂交错的字迹、符号对她来说就像天书一般,她根本解读不出其中的真正含义。 游明曜的视线落在账本上,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 房间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 魏风来捏紧了书页,游明曜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她沉默片刻,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低声道:“这东西……你们一定要藏好。” 说这话时,她的手指摩挲着账本封面,神色异常凝重,眼底隐隐有些忌惮,“要是让外人发现了,你们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明鸢怔住了。 游明曜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这账本里记录的东西,应该是明太师这些年和一众官员之间的利益交换。” 他的语气微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愠怒和厌恶:“更重要的是,这上面还有他们肆意纵鬼害人,利用鬼怪谋取私利的证据。” 青年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 “虽然不知道,你家里人为何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但你要小心了。” 第115章 能不能管管你相好? 室内的光线透过窗棂洒进来, 被药香充斥的空气略显沉闷,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时偶尔晃动的细微声响。 明鸢盯着手里的账本, 指尖紧了紧, 心里微微一沉。 不过现在,除了这东西之外,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鸢收起账本,抬眼看向魏风来和游明曜, 终于问出了自己这趟过来最想问的问题,“对了,你们可知这院子外面的阵法到底是什么, 有没有办法破掉?” 说着, 她将手摊开,露出掌心被阵法吸食灵力后留下的痕迹。 原本光滑的皮肤已经变得枯皱发干,让她的手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苍老了许多。 “你的手怎么变成这样了?” 乍一看到她手上的皮肤变化, 魏风来惊了惊, 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将她的掌心翻转着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细打量。 她的指腹按在那处皱巴巴的皮肤上, 微微用力, 神情透着一丝凝重。 “我刚刚出去外面, 碰了一下阵法,手就变成这样了。”明鸢摇摇头,“而且,我能感觉到, 这个阵法在吸食我的生命力和灵力。” “但是他不会哦, ”说着,明鸢拉起秋澄霁的手给他们看, “他也碰了碰阵法,但他的皮肤没变化……这个阵法应该是针对我一个人的。” “你怎么看?”游明曜也凑了过来,皱眉看着她的手。 魏风来拧眉思考。 她沉吟片刻,才谨慎地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噬心阵。” 魏风来认识这个阵法? 听到对方这话,明鸢眼睛猛地一亮,眼底闪过一丝雀跃:“噬心阵?这阵法到底是做什么的?” 然而,比起她终于有头绪的兴奋,魏风来的脸色却沉了几分。 她语气低沉道:“这阵法和它的名字一样,是用来吞噬某人的生命力,将其转化为设阵之人的能量。” “不过……”说到这里,魏风来有些迟疑,“噬心阵因为功效过于逆天,且是以害人的方式提升功力,在这世间并不多见。” 说到这里,明鸢侧头,发现游明曜似乎在看她。 对方的眼神中带了点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怜悯。 明鸢挠挠脑袋,“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只见青年叹了口气。 “因为,这个阵法想要形成,还有一个很严苛的条件。” 他摇摇头,说:“设阵之人必须同他用阵法禁锢的那人为血脉至亲,除了至亲之外,其他人都达成不了设阵条件。” “你这运气也太背了。” 明鸢的笑意一滞,脸色瞬间变了。 哦不。 “……那老头这么狠?”她眉心拧紧,下意识地望向秋澄霁。 后者的神色早已沉得可怕。 秋澄霁站在一旁,手指悄然收紧,骨节泛白,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听到魏风来的解释,他的脸色沉了沉,近乎咬牙切齿:“怪不得……怪不得那老东西在得知你的身份后会那么高兴。” 想到这里,少年喉间发出一声冷笑,眼底翻涌着浓浓的戾气:“原来他的算盘打在这上面。” 秋澄霁又又又生气了。 虽然知道有些不合时宜,但明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还是免不得觉得好笑。 她伸手覆上对方的手背,轻轻地安抚了几下:“别急。” 接着,明鸢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魏风来,沉声问道:“那这阵法有没有破解的办法?我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魏风来抿了抿唇,眯起眼,眼底掠过一抹冷意:“要想破阵,只有一个办法。” 她缓缓吐出接下来的话: “杀了设下这个阵法的人,人死,阵消。” 室内短暂地静默了片刻。 明鸢见无人应声,忍不住“呃”了一声,手指在掌心里不安地揉捏了两下,嘀咕道:“可我们现在连这个阵法都出不去,上哪儿去找设阵的明太师啊?” 游明曜摸了摸下巴,目光掠过她,淡声道:“这个阵法的本质是吸食生命力。如今大阵已成,在未吸取足够的生命力之前,它不会轻易放任何活物离开。” 明鸢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身旁的秋澄霁骤然开口。 少年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游明曜身上,带着几分思索:“你的意思是……只要让这个阵法吸取足够的生命力,我们就有机会出去?” 游明曜点了点头,很是干脆地道:“没错。” 秋澄霁忽然笑了,眉眼间透着一丝轻松的意味。 他伸手往内襟里摸索了一下,随即从衣襟深处捏出一张泛黄的符箓,夹在指间晃了晃,语气随意道:“我身上只剩下这个了……你看看,可行吗?” 游明曜微微皱眉,伸手接过符箓,低头细看。 可当他瞧清符箓上的咒文时,脸色瞬间大变,猛地抬头,语气透着不容置喙的拒绝:“万万不可!换魂本就伤身,若是换魂后再被阵法吸食生命力,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青年的神情透着震惊与抗拒,他指尖攥紧了那张符箓,仿佛生怕秋澄霁一意孤行。 然而秋澄霁却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 少年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语气敷衍至极:“没事,你就告诉我,用这个行不行?” 烛火下,秋澄霁的五官精致而冷淡。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狭长的瞳孔中漾着深沉的色泽。 少年的神色很淡,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明鸢听着他们这番对话,只觉得云里雾里,满脑子都是问号。 她凑过去,伸手拉住秋澄霁的手腕,歪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秋澄霁微微侧头,看着她凑近的小小脑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轻松地说:“没什么。” “秋兄!”游明曜的语气沉了几分,明显是不满他的态度。 屋内的气氛隐隐透出些紧绷的意味。 明鸢皱了皱眉,意识到事态不对,便不再问秋澄霁,而是转头看向游明曜,认真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游明曜似乎被气到了,狠狠地捏着那张符箓,重新塞回秋澄霁的手里。 紧接着,他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怒火,随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向明鸢告状: “你家相好打算用换魂符,把你和他的魂魄对调,让他成为阵法吸食生命力的对象,镇守在此,换我们出去!” 他说到这,语气陡然加重,脸上的怒意更甚:“可这换魂符本就是禁符!我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这种东西,但你可知道,换一次魂,使用者的身体会虚弱得不像话!” “再加上他还要被阵法吸食生命力……等我们找到破阵的方法回来,恐怕他早就成了一抔黄土!” 明鸢怔住了,一瞬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短暂的呆滞后,她猛地回神,脸色倏然变得难看。 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秋澄霁,胸口起伏得厉害。少女的手指攥紧了衣摆,随即猛地抓住秋澄霁的手腕,急声道:“不可以!” 秋澄霁低叹了一口气,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 少年手指轻轻捻了捻她的耳垂,指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肌肤传来,带着一丝安抚意味。 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点无奈:“除了这个办法,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可是……” 明鸢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可秋澄霁这么一句话直接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让她一时间竟有些哑然。 烛火微晃,少年立在光影里,眉眼微微下垂。他的眼睫半阖,薄唇抿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秋澄霁的嗓音淡淡的,见她不语,继续道:“你的身体完全无法承受阵法的吸食,只有换我来。等阵法吸够了,你们才有机会出去,不是吗?”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落在明鸢耳中,怎么听怎么让人难过。 明鸢鼻子一酸,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起来。 秋澄霁看着她红红的眼眶,瞧着泪水在里面在打转,顿时有些手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唇角微微上扬:“哭什么?” 少年语气轻松,甚至带了点调侃的意味,“再说了,别看不起我啊,还是很能活的。” 明鸢本就憋着的眼泪,这下彻底掉了下来。 她眼圈发红,抬手胡乱擦了擦脸,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哑声骂道:“你这个笨蛋……只牺牲你一个算什么事,你就不能多想想自己吗?” 少女咬着唇,眼睫不停颤着,泪水落下来时带着酸涩。她捏着袖口抹去泪水,可眼泪像是止不住一般,一颗颗地往下落。 魏风来和游明曜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动容。 秋澄霁望着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真把我当好人了?” 明鸢愣了愣,眨了眨眼,“什么?” 就见秋澄霁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里透着点无奈,甚至带了一点被气笑的意味。 他抬手,又没忍住捏了捏明鸢的脸颊。这次下手重了些,指腹在她白嫩的脸上留下了微微发红的印子。 少年眼尾微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游明曜和魏风来二人,嗤笑了一声: “要不是你还在这儿,这阵法里其他人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他轻哼一声,看着几人呆若木鸡的样子,手指懒洋洋地摩挲着符箓边缘,笑得有些恶劣:“让我拿命换其他人活着?做梦。” “……” 话音落下,刚刚还露出几分感动之色的游明曜和魏风来二人,脸上表情顿时僵住。 明鸢的眼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堵在眼眶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游明曜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 青年冷嗤了一声:“我就知道。” “你这人……怎么可能心地善良,果然还是这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模样。” 自己真是缺心眼了,刚才居然还劝他! 第116章 秋澄霁的状态根本耗不起。 既然已经把事情决定了下来, 就算明鸢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意,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除了这张符箓,他们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能从这阵法中脱身的路。 秋澄霁低头, 指腹在符箓上摩挲了片刻, 随即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殷红的血珠从指腹渗出, 他抬手一甩,血液落在符箓之上, 迅速渗入其中。 符文像是被激活般微微亮起,隐隐浮现出诡谲的金红色光芒。 他看着符箓,抬眼扫了一眼明鸢, 薄唇轻启, 低声道:“别怕。” 话音落下,他将带着自己血迹的符箓轻轻贴在明鸢的额间。 符箓落下的一瞬间,明鸢只觉得一阵微凉的触感从额头扩散。 紧接着, 秋澄霁低声开始念咒。 符箓上的符文逐渐变得炽热, 光芒骤然大盛,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狂乱, 一阵凌厉的风自四面八方涌来, 卷动着他们的衣角。 明鸢的意识一瞬间变得恍惚。 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般, 猛然一扯,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将她从身体里剥离出来。 随着力量流失,她的四肢逐渐发软,意识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眼前的世界一阵扭曲,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 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被拉长、模糊。 明鸢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拉入了一片虚无之中,那种失重的漂浮感让她难受得想要呕吐。 可她还没来得及挣扎, 意识便猛然一沉,周围的狂风瞬间平息。 等再次回神时,身体骤然一沉。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像是刚从一场深海溺水中挣扎出来一般,呼吸都带着惊惶和余悸。 她怔怔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着,还未完全回神。 结束了……? 明鸢抬眼看去,就见身旁的秋澄霁仍站在那里。 但他已经不再是刚才那副淡定的模样。 少年本就白皙的脸色此刻瞬间惨白得毫无血色,仿佛方才那一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气力。 他手里夹着的符箓缓缓飘落,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秋澄霁抬手抹了抹嘴角,指尖沾上了一抹殷红的血迹。他眨了眨眼,似乎想说什么,可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身体便彻底撑不住,直接往前倒去。 “秋澄霁!” 明鸢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 幸好她反应快,过来扶得早。少年借着她的力道勉强稳住身子,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 明鸢颤着手,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秋澄霁的胳膊。 皮肤冰凉,失去了温度。 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唇色发青,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连鼻尖的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这算什么没事啊……你可别晕过去了。” 明鸢的心狠狠一缩,像是被人攥住一般,发涩又发疼,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真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秋澄霁似乎有些无奈。 少年喘了几口气,等脸色稍微好转了点,这才撑着她慢慢站起来,“有些不习惯罢了。” 游明曜站在一旁,扭了扭手腕,抬眼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灵力波动。片刻后,他眸色微动,沉声道:“阵法的禁锢消失了。” 说完,他抬眼看向其余三人,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明鸢咬了咬唇,最后看了一眼秋澄霁,心里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 可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狠下心,闭了闭眼,点头道:“走。” 四人一起走出院子。 一踏出禁锢他们的阵法范围,映入眼帘的便是外面早已严阵以待的一群人。 火光映照着院落四周,周围的人手中皆握着武器,杀气腾腾。 密密麻麻的身影围在他们四周,沉默而压迫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寒意。 明鸢抿紧唇,心猛地提了起来。 她握紧手中的匕首,指节微微泛白,眼神冷厉地盯着面前的众人,周身戒备得紧绷无比。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压迫感,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绷紧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后方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几人循声望去,就见那位明太师拄着拐杖,从人群最后方缓缓走了过来。 他脸色阴沉,似乎是被扰了兴致,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几人,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不好好在里面待着,出来做什么?” 那明太师眯着眼睛,语气里满是不悦,仿佛他们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明鸢恶狠狠地呸了一声,眼神凌厉地盯着他,语气冷冽:“你当我是傻子吗?乖乖待在里面等着被你吸食生命力,成为你的养料?” 她越说越气,手中的匕首微微颤动,随即猛然上前几步,作势就要冲到明太师身边抓住他。 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与她继续纠缠,他甚至没有正眼瞧她,神色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明太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像是在推算着什么,随即嗤笑了一声。 他挥了挥手,终于撕下了伪装,眼底闪过一抹不屑:“乖乖待着,别坏了我的好事。” 话音落下,狂风骤起。 随着他挥手的动作,以他为起点,一股黑色的浓雾猛然扩散,无数黑影如潮水般自阴影中窜出,发出尖锐的嘶嚎,裹挟着浓烈的阴气朝他们扑来。 魏风来看着这铺天盖地的鬼怪,下意识倒退了两步,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声音微微发颤:“是鬼怪……你果然在养鬼!” 之前的猜测此刻变成了赤裸裸的现实,几人额角沁出一丝冷汗,心底泛起强烈的惊惧。 “那又如何?”明太师冷笑一声,眼神森冷,“你们既然还有力气,那就和我养的这群小玩意儿好好玩玩吧。” 话音刚落,那些鬼怪像是得了命令一般,纷纷嘶吼着扑了上来。 明鸢下意识攥紧匕首,瞳孔微缩,双腿微沉。她想说些什么,可鬼怪的攻势已经席卷而来。 砰。 一只鬼影猛地扑向她,她反手挥刀,刀锋划过,直接将它的手臂斩落。 可这鬼怪比之前遇到的更加诡异,被斩断的手臂瞬间化作黑雾,又重新凝聚回来。 明鸢心下一沉,快速闪身,侧身避过另一道袭来的爪影,反手将匕首狠狠刺入鬼怪的胸口。 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有新的鬼怪接连扑上来,带着尖锐的嘶吼声,速度快得惊人。 她竭力抵挡,握刀的手有些发麻。 可就在这时,她余光一瞥,落在不远处的秋澄霁身上。 秋澄霁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哪怕只是短短几个来回,整个人已经是摇摇欲坠。 他嘴角的血渍未干,又有新的鲜血渗出。少年的脸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眉心紧蹙,显然已经撑到了极限。 见秋澄霁这副模样,明鸢瞳孔一缩,心脏猛然揪紧。 她咬紧牙关,猛地跃起,一个翻身落到秋澄霁身旁,手中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一个正从背后偷袭他的鬼怪。 刀锋透体而出,黑色的血液溅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可战局并未好转,鬼怪源源不断地袭来。 明太师冷冷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眉头微皱,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 他侧头,对身旁的弟子淡淡道:“别在这里和他们浪费时间,重新布阵,把他们困住就好。” 明鸢心里一跳,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她猛然回头,看向那些太师府的弟子们。 一行人正迅速调整站位,口中低声念咒,周身隐隐透出被鬼气侵蚀的痕迹。 空气变得更加沉闷,四周的景象仿佛被扭曲一般,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而那些鬼怪,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嘶吼声越发狂躁,动作愈发迅猛。 不对劲! 明鸢心头一沉,暗道不好,立即伸手去抓秋澄霁的手,想要带着他先行脱离这个地方。 可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唰—— 无数鬼怪狂涌而上,黑雾如潮水般蔓延。 眼前骤然一黑,明鸢只觉得意识像是被狠狠拉扯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 那种熟悉的失重感,令人窒息的黑暗,和之前在清溪城郊中一样。 又是幻境吗? 她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明鸢迅速扭头,下意识喊道:“秋澄霁!” 可是,没有回应。 她的身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疯狂地跳动着。 明鸢的指尖微微颤抖,呼吸紊乱地压抑在喉咙里。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景象,扭曲诡谲,视野之内只剩黑暗。雾气弥漫,鬼怪嘶吼,一个个朝她涌来。 可她顾不上这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秋澄霁呢? 他本就虚弱,方才被鬼怪围攻时脸色已经白得不成样子。现在,对方又不知被拖到了哪里。 不行,自己得快点找到他! 明鸢咬咬牙。 少女的面上仍然残留着还未褪完全的惊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在脑海里分析。 这肯定是明家人的手段。 清溪城郊那次,她和秋澄霁便是被幻境拖入困境。而那次制造幻境的鬼怪,说不定就是这老头豢养的鬼物之一。 如今他们又在这里设下幻境,将她和秋澄霁分开,甚至有可能每个人都被困在了不同的幻境中。 她绝不能耽误时间,秋澄霁的状态……根本耗不起。 明鸢抿紧唇,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先不说这些。 瞧着近在咫尺,招式间几乎都带着索她命般攻势的鬼怪,明鸢面上的神色微沉。 她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才是。 第117章 匕首正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 四周一片死寂, 空间漆黑如墨,没有任何天地之分。 周围翻滚涌动的鬼怪在这黑暗中隐隐浮现,扭曲的身影密密麻麻地, 看的人头皮发麻, 嘶嚎着朝明鸢扑来。 明鸢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调动全身灵力, 掌心蓄力,匕首倏然成形。 得先解决这些东西。 鬼怪潮水般袭来, 明鸢的反应极快,手中匕首寒光乍现,直刺而出。 刃锋切割鬼怪的躯壳, 黑雾炸开。 可很快, 随着鬼怪的攻势越来越弱,明鸢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不对劲。 她虽然也有全力以赴,但这些鬼怪的实力却的确远不如之前在外界碰到的那些。 甚至可以说, 这群家伙只是看着吓人, 实际上简直弱得出奇。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自己就已经将面前的鬼怪尽数斩杀。 明鸢持刃而立, 目光扫过周围。 幻境和刚刚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 依旧漆黑无边, 死寂如初。 可这次,此处连鬼怪的嘶嚎声都已经消失了。 明鸢站在这黑暗之中,沉默了片刻,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就这样吗? 没有新的鬼怪了? 可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要怎么才能出去? 明鸢皱了皱眉, 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匕首,指尖微微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 咬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硬着头皮,迈步向前。 黑暗无边无际,浓稠得仿佛能将人吞没。明鸢走了不知道多久,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耳边同样寂静得可怕。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被这黑暗吞噬了。 明鸢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悄然攀上她的脊背。 周围好黑……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就像是被困在了无尽的虚空之中,失去了所有感官。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方向,没有光亮,只有她一个人,被这黑暗死死包裹着。 胸口发闷,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要怎么才能出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孤身一人的恐惧越来越浓烈,明鸢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还能离开这里。 直到某一刻,远处,忽然有一丝微弱的光亮浮现。 明鸢猛地停住脚步,眼睛倏然睁大,像是饥饿至极的老鼠见到了大米一般,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是光! 她没有半点犹豫,朝着那抹光亮飞奔而去。 脚步急促,心跳剧烈,明鸢拼尽全力地向前,直到指尖触碰到那道光亮的瞬间—— “轰!” 整个幻境的黑暗顷刻间被光芒吞噬,刺目的亮光席卷而来。她眼前一晃,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整个人从半空坠落。 “嘭!” 明鸢狠狠地砸在地上,五脏六腑都震得生疼,眼前一阵发黑。 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皱了皱眉,意识挣扎着浮上来,勉强睁开眼睛。 然而骤然刺入视线的光亮让她眼睛一疼。 应该是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现在一出来,她突然暴露在烈日之下,所以才会刺得眼眶隐隐发酸。 少女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倒吸了一口冷气,许久后才缓缓睁开。 睫毛微微颤抖,她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明。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院门口。 她出来了。 明鸢呼吸一滞,随后环顾四周。 地上狼藉一片,之前那些太师府的人早已不见踪影,空气中弥漫着战斗后的血腥气。 就在她怔怔出神之时,一旁的魏风来和游明曜立刻扶住了她。 “你也醒了,太好了!” 魏风来松了口气,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去的惊惶。 明鸢的头还有些晕,眉心紧皱,片刻后才低头看向自己。 她的发丝凌乱,沾了些许灰尘,衣袖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衣裙上也沾了不少污渍,看上去有些狼狈。 可她并不在意自己的状态,而是紧接着,下意识打量魏风来和游明曜。 这两人的模样和自己差不多,神色疲惫,衣衫破损,脸色苍白,看来他们也刚从幻境里逃出来。 但…… 明鸢心猛地一沉。 她猛然挣脱他们的搀扶,转头厉声问道: “秋澄霁呢?!” 少女的嗓音有些发颤,眼底的惊慌几乎快要藏不住。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秋澄霁。 浑身是血,气息虚弱,生死未卜。 明鸢呼吸一滞,胸口剧烈起伏,血液瞬间冰凉。 她的身体一僵,接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朝着秋澄霁的方向扑去。 少年静静地躺在那里,墨发凌乱地铺散在地,苍白的脸上沾着几丝血迹。他的外衫早已破碎,胸口的血迹染透了衣料,触目惊心。 “秋澄霁……” 明鸢的手指微微颤抖,伸过去抓住少年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嗓音颤抖得厉害:“秋澄霁,你醒醒,别吓我……” 可是他没有反应。 明鸢的心跳混乱成一团,指尖更是冰冷得可怕。 “秋澄霁!”她又喊了一声,嗓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手掌用力地拍着他的脸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终于,被她喊了几声后,少年微微动了动。 明鸢的瞳孔猛地一缩。 接着,她看到那双紧闭的眼皮缓缓掀开,露出底下那双熟悉的漆黑眼眸。 少年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茫然,似乎还没完全回神。 “明鸢……”他嗓音嘶哑,唇色苍白。 这一声让明鸢心里的弦猛地一松。 鼻尖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滑落。 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然后猛地扑过去,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少年抱在怀里,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终于醒了……” 她声音哽咽,抱紧了对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吓死我了,你刚刚躺在那里,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好不容易从那个黑暗而令人压抑的地方逃出来,她的精神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刚才看到秋澄霁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她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几乎要彻底崩溃。 但还好……他还活着。 秋澄霁叹了口气。 少年撑着她的手臂坐起来,他揉了揉太阳穴,缓缓道:“没事,我们都醒过来了就好,先一起离开这里。” 可明鸢还没缓过来。 她仍然抱着对方,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整个人软在他怀里,哭得肩膀都在发抖。 秋澄霁见她这样,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无奈。 少年微微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推开她一点点距离,然后抬起手,捧住了明鸢的脸颊。 他低下头,慢慢靠近她。 明鸢被他的手掌包裹,掌心的温度带着些许冰凉。 她怔怔地看着秋澄霁那双漆黑的眸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愣,连吸鼻子都忘记了。 两人的呼吸逐渐交织在一起。 秋澄霁的气息越来越近。 他的睫毛微微垂下,唇瓣就在她的面前,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明鸢的心跳疯狂加快,指尖微微颤抖,忍不住伸出手,像是要按在他的胸膛上。 然而,就在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两根手指的时候—— 秋澄霁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阵剧痛突如其来。 少年猛地睁开刚刚闭上的眼睛,像是被什么惊到一般,整个人仓皇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眼底满是震撼,随后,秋澄霁怔怔地低下头。 只见明鸢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匕首,而此刻,那匕首正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 鲜血沿着锋利的刀刃缓缓溢出,滴落在地,猩红一片。 “明鸢?” 秋澄霁开口,声音有些哑,“为什么……?” 明鸢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秋澄霁,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掌心渗出冷汗,但她没有松开。 一旁的魏风来和游明曜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在明鸢过去和秋澄霁说话时,他俩就已经很有眼色地转过身去,默契地给两人留下了空间。 毕竟,刚从幻境里出来,明鸢又是哭又是抱的,他们哪里敢打扰? 可没想到,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当他们再次回头,却看到了一副血腥的场景。 “你在做什么?!” 魏风来脸色猛地一变,震惊地惊叫出声。 可是明鸢脸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她还是刚刚的样子,鼻尖依旧红红的,眼尾还染着哭过的痕迹,泪痕未干的脸颊衬得她神色更加寡淡。 少女垂着眼帘,像是不敢直视秋澄霁的目光,手指却倔强地握紧了匕首,甚至腕间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她低着头,声音很小,但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 “……别用他的脸对着我。” 明鸢的嗓音轻轻的,却透着一丝谁来都听得出来的嫌弃。 “你不是秋澄霁。” 话音落下的瞬间,匕首再次深深地刺进少年的胸膛。刀刃没入血肉,溅出温热的鲜血。 魏风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一白,而游明曜的手也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佩剑。 明鸢的手依旧在发抖,可她没有停下,而是更加用力地按住刀柄,声音平静而冷漠:“所以,你是谁?” 秋澄霁的脸色因失血而变得更加苍白。 少年的胸口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液,可他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痛苦。 见事情败露,这人脸上原本那抹无奈、宠溺的表情终于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冷漠。 他的嘴唇动了动: “……居然被你发现了,就差一点。” 他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温和,而是低沉幽冷,带着一丝几乎扭曲的情绪。 轰—— 下一瞬间,整个世界猛地剧烈震颤,如同地震一般,天地之间响起刺耳的嗡鸣声。 秋澄霁的身影开始崩裂。 他的身体从胸口处开始,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一点一点地裂开,露出底下漆黑的裂痕。 碎片飘散而起,像是一幅破碎的拼图,随着整个世界一同变化、崩塌。 虚假的天空塌陷,地面裂开,整个世界在顷刻之间化作星星点点,最终彻底消散。 第118章 换我来保护你。 明鸢猛地睁开眼睛。 她喘了几口气, 胸膛剧烈起伏。 捏着匕首的手还有些发抖,手心里都是冷汗,明鸢却擦都来不及擦, 连忙朝着四周张望。 周围的景象几乎没什么变化, 依旧是院门口,依旧只有他们四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影。 可这一次, 她却莫名感到一丝安心。 这里的空气真实而沉稳,地面上的泥土带着潮湿的触感,风吹过树叶, 沙沙作响。 一切都那么自然, 没有刚刚那个世界的虚无飘渺感。 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游明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撑着旁边的一棵树,有些愣愣地打量着四周, 眉头紧皱。 魏风来的反应比他快了一步, 她立马朝明鸢跑来, 停在她身旁, 语气急促:“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眼神里还带着未散去的震惊, 嘴唇有些发白, 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混乱中缓过来。 明鸢深吸一口气,努力按住自己仍在轻微颤抖的手指。 “……我刚刚靠近秋澄霁时,发现他虽然看着很虚弱,但不对劲的是, 他身上的生命力并没有减少。” 她的眉头微蹙, 眸色沉沉,回忆着刚才的一切, 语气凝重道:“而且,那时候的秋澄霁,给我的感觉……很怪异。” 少女的脸色有些苍白,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方才幻境中的秋澄霁太过逼真,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失去对方。 可偏偏,就是太过真实了,才让她对周围虚浮的部分警觉了起来。 明鸢咬了一下唇,复又松开:“我推测,我们当时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现实,而是另一个幻境。” 魏风来越听越觉得心惊,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臂,语气带上了一丝后怕:“还好你发现了不对劲,不然我们恐怕……” 不过,虽然他们这次终于出来了。 但眼下的情况却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 秋澄霁依旧躺在一旁的树下,生死未卜。 短暂的交流后,三人立刻朝着秋澄霁走去,查看他的状况。 明鸢的步子很急,她蹲在秋澄霁身旁,伸出手,指尖在他的脸侧轻轻擦过,试探着他的温度。 “秋澄霁……” 她低声唤了一句。 少年依旧闭着眼,眉宇微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发青,胸口微微起伏,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可这次,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无论她怎么喊,昏迷的秋澄霁都没有醒来。 游明曜见她脸色难看,率先蹲下身,探了一下秋澄霁的气息。 他眉头紧锁,片刻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但那抹紧张依旧没有完全消散。 “……暂时没事。” 他抬头看向明鸢,沉声道:“但他的生命力还在流失,必须尽快处理。” 周围陷入了一片沉默。 四周依旧寂静无声,院门口的地面上满是凌乱的痕迹,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树叶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破败的院墙在夜色下显得愈发荒凉。 良久,明鸢缓缓站起身。 她垂眸感受了一□□内的灵力,指尖微微一动,能明显感觉到,刚刚自己突破那个幻境后,她身体里的灵力运转,似乎比平时更加顺畅了。 “……” 明鸢眯起眼睛,沉默片刻,随即抬起头,目光凝重道:“我或许知道,怎么破掉这噬心阵了。” 魏风来和游明曜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 游明曜率先皱起眉,语气谨慎:“你确定?” 明鸢点头:“嗯,但……可能需要我自己去一趟。” “你一个人?” 魏风来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她紧紧皱眉,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放心:“这里太危险了,你一个人行吗?” 游明曜也是一脸不赞同的神色,他的表情难得严肃,沉声道:“这个地方的幻境诡异得很,你一个人去太冒险了。” 明鸢摸摸下巴,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良久,她摇摇头,“没办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趟确实只能我一个人去。” 说到这儿,少女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游明曜和魏风来的脸上依旧带着迟疑,显然并没有完全认可她的决定。 但眼下,他们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游明曜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利弊,最终,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抬眼看向明鸢,缓缓道:“如果你真心想一个人去,那就去吧。” “不过,”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以防万一,如果你信得过我们的话,能不能把那本账本交给我和魏风来?” 嗯? 明鸢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随即问道:“你们要这东西干什么?” 魏风来接过了话头,和她解释:“其实,我们之前也讨论过这件事……目前来看,那太师的势力太大了,仅凭我们四个人,根本不可能撼动他。”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如果这个时候能争取到外援,事情或许会容易许多。况且,那老东西在京城做了那么多恶事,陷害同僚,抢占利益,得罪的人肯定不少……” 魏风来的话还没说完,明鸢已经抬手打断了她。 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伸手,从袖中取出那本账本,直接递到二人面前:“你们看着办。” 不过,在这之前…… 明鸢抿了抿唇,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秋澄霁身上,眼神轻颤。 昏迷中的少年脸色苍白,平日里凌厉深邃的眉眼此刻带着几分虚弱,唇瓣干裂,连呼吸都显得极为轻浅。 他的衣襟染着干涸的血迹,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尊脆弱易碎的瓷人。 明鸢看着,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色,指尖下意识收紧。 但很快,她紧闭了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低声道:“你们先把他扶进屋里休息吧,有什么事,等秋澄霁安顿好再说。” 游明曜点点头:“放心吧。” 虽然此刻明鸢很想亲自扶着秋澄霁回去,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替对方擦去脸上的血迹,确认他的脉象是否平稳。 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围那股神秘的力量越发清晰地牵引着她,像是在催促她快点行动。 她怕自己再耽搁下去,就会错失最佳时机。 最终,明鸢只能狠下心来,转身看向游明曜和魏风来,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分头行动。” 这次,换她来保护秋澄霁了。 顺着那道无形的指引,明鸢穿过庭院,一路往深处走去。 风轻轻拂过,卷起地上的枯叶语。她踏过青石小径,最终停在了一座熟悉的屋子前。 映入眼帘的是明太师的书房。 明鸢微微一怔,目光微闪。 书房的门半掩着,透着几分诡异的安静。比起之前护卫森严、阵法层层的防护,如今这里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她站在门口静默了片刻,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依旧,四周摆满了书架,桌案上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文书,瞧着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明鸢很快就找到了那股灵力波动最强的地方 她目光微凝,缓缓走到桌前,看向上面那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罗盘。 是这个东西吗? 低头打量了这罗盘一会儿,明鸢皱眉,摸摸下巴,抬手将手掌按在罗盘上。 接着,她闭上眼睛,缓缓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下一瞬,明鸢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始控制自己的魂魄,尝试着向罗盘内渗透。 魂魄渗透进罗盘的感觉并不好受。 明鸢仿佛能看到到自己的意识一点点脱离肉身,那种抽离的过程带着一丝撕裂感,像是被人硬生生从躯体里剥离出来。 她的耳边嗡鸣作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牵扯着她的灵魂。 意识缓缓渗入罗盘之中。 起初,她的灵魂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无法继续深入。但她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尝试,让自己一点点渗透进去。 这感觉像是在挤进一条狭窄的缝隙,整个过程极其艰难,像是要把自己的魂魄生生挤碎才能进去。 坚持就是胜利! 明鸢咬紧牙关,强忍着那种灵魂被撕裂的憋闷,一点点朝着罗盘内部深入。 不知道过了多久,憋闷的窒息感终于消散。 明鸢缓缓睁开眼睛。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眼前的景象映入眼帘时,她还是被狠狠震撼了一下。 周围一片漆黑,仿佛连天地都被吞噬殆尽。脚下没有实地,身旁也没有可以依靠的物体,整个世界如同被无边的黑暗浸透。 四面八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低喃声,还有尖锐的嘶吼,像是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藏在暗处窥视着她。 明鸢的瞳孔微缩。 紧接着,她看到一群恶鬼。 它们如同被黑暗孵化出的怪物,身体残破,皮肤苍白干瘪,像是被剥去血肉的尸体。 这群东西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巴裂开到耳后,露出腐烂的獠牙。它们有的爬行在地,有的倒吊在半空,还有的就站在她身后,弓着腰,脑袋一点点地靠近她的肩膀。 当她出现的瞬间,所有恶鬼像是感应到了活人的气息,发出刺耳的尖笑声。 “找到你了……” “你逃不掉的……” 它们的声音忽远忽近,令人头皮发麻。 下一瞬,所有恶鬼猛然扑向她,黑压压的一片,像是无数只腐烂的手臂从黑暗中探出,要将她彻底吞没。 明鸢神色一凛,第一时间抽出匕首挥出一道剑气,想要将它们震退。 然而那些恶鬼竟毫无畏惧,甚至没有半点被斩断的迹象。反而在匕首刺穿它们身体的刹那瞬间愈合,就像它们根本没有实体一般。 咦? 明鸢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对劲。 她本以为,这些东西和之前遇到的幻境恶鬼应该没什么区别,都是看着恐怖,实则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攻击居然对它们无效。 没给明鸢思考的时间,她忽然感觉到脚踝一紧。 有一只恶鬼探出半具身体,死死攥住了她的脚踝。 指甲尖锐嵌入肌肤,随即,它的嘴巴陡然裂开,一条猩红的舌头飞快地朝她的小腿缠了上去,试图往黑暗的深渊中拖拽。 什么鬼啊! 明鸢被这玩意吓了一跳,她心头一寒,立刻将它抬腿踢开。 可更多的恶鬼已经围了上来。 那些长满尖牙的鬼怪嘴巴张合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它们的四肢畸形扭曲,沾满了腐臭的粘液。漆黑的指甲划过她的手腕、肩膀,留下森冷的痕迹,带着让人作呕的触感。 最可怕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失。 一只恶鬼狠狠咬住了她的手臂,那张大到夸张的嘴一口吞下她整条小臂。 獠牙深深刺入皮肉,疯狂地啃噬,仿佛在吸取她的精血。魔/蝎/小/说/m/o/x/i/e/x/s/.c/o/m 【全文完结】 第119章 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不能死在这。 即便身体已经被恶鬼缠得几乎无法动弹, 明鸢的大脑却越发地清醒。 要怎么做? 这群恶鬼有着能无视她所有攻击的能力,现在正死死地缠着她,如同泥潭中的毒蛇, 越挣扎只会陷得更深。 她无法挣脱, 也无法伤到它们,若是继续被拖入黑暗的深渊, 等待她的恐怕只有彻底被吞噬的结局。 但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明鸢咬咬牙,脑子疯狂旋转, 试图思考对策。 她闭上眼睛,竭力感受着体内的灵力流转。 那股熟悉的能量依旧在,只是像是被这片诡异的空间压制了一样, 无法彻底释放。 事到如今…… 明鸢重新睁开眼, 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着匕首的手上,眼底闪过一抹狠意。 再等下去或许会有别的出路,但留给她的时间可不多。 既然普通的手段无法奈何这群鬼怪, 那就用更激进的方法。 明鸢深吸一口气。 她手腕猛地一扭, 锋利的刀刃划破肌肤。 “嗤——”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殷红的血珠顺着她的手腕滴落, 沿着指尖坠入黑暗。 温热的液体流淌过掌心, 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血液的腥甜气息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似乎让四周的恶鬼更加狂躁。 明鸢没有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但感受着冰冷的刀锋划过肌肤,她的呼吸仍是不由自主地急促了一下。 她不是第一次受伤,但主动割破自己, 仍然让明鸢心底泛起一丝生理性的紧张。 没什么的, 反正又不痛。 别紧张。 这样想着,明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迅速调动体内灵力, 将灵力与自己的血液融合,引导着它在体内急速流转。 既然这些鬼怪消灭不掉,那她就炸了这个幻境。 血液与灵力相融的瞬间,她的体温急剧上升。 少女的皮肤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整个人宛如燃烧的火焰一般。 灼热的气息弥漫开来,周围的温度迅速攀升。 那些恶鬼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它们原本兴奋地将明鸢往黑暗中拖拽,但在触碰到那灼烧般的温度时,它们一惊,发出刺耳的嘶吼。 “啊——” 恶鬼们惊慌地想要松开她的身体,好重新爬回黑暗之中。 但明鸢可不会让它们如愿。 她的眼神骤然一冷,手指一握,血液顺着灵力的牵引飞速流动,全身仿佛被烈焰焚烧般滚烫。 明鸢狠狠咬紧牙关,猛地一挤手腕,更多的鲜血涌出。 赤红色的灵力丝线在她的掌心交织成网,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在恶鬼们逃窜的瞬间,立刻将它们全部捆住拉回。 那些恶鬼惊恐地嘶吼,拼命挣扎,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一根根血色丝线的束缚。 “住手!!” “你会死的!” 它们惊恐地尖叫,声音里透着歇斯底里的恐惧。 可明鸢并未理会。 鲜血化作火焰,沿着丝线迅速蔓延,将所有恶鬼包裹其中。 她的身体被这股强烈的能量冲击得往后倒退一步,四肢仿佛要被灼烧殆尽。但明鸢丝毫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地咬住牙,任由这股力量彻底炸裂。 “轰——” 猛烈的爆炸声在黑暗中炸裂,灵力化作惊天的火光,如同烈焰吞噬了一切,席卷整个空间。 那些恶鬼发出绝望的哀嚎,在火光中被撕裂成碎片,化作黑色的烟雾消散在空中。 黑暗的深渊,也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幻境的另一边,桃花依旧盛开。 这里宛如世外桃源,空气清新。轻风拂过,卷起片片桃花花瓣在空中飘舞。 枝头的桃花开得正盛,树下,明太师正惬意地坐在椅子上,捏着茶盏慢悠悠地品茗。 微风吹动他的衣角,他半眯着眼,神态悠然。 然而,就在这片宁静之中,摆放在茶桌上的罗盘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 “嗯?” 明太师微微皱眉,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伸出手,缓缓拿起罗盘,口中低声嘟囔着:“那家伙又在发什么疯?” 罗盘仍在剧烈震颤,外壳微微泛着诡异的红光。 起初,明太师还未察觉异常。 直到指尖触及的刹那,他的眉头猛地皱紧。 烫。 这温度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温热,而是灼烧般的炙热。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骤然一变,立刻想甩开罗盘。 但已经来不及了。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自他掌心响起。 明太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爆炸的冲击力让茶桌猛地震动。桌上的茶盏失去平衡,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 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袭上胸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喉间一甜。 下一秒,他的嘴里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红的血液洒落在桃花瓣铺满的地面上,刺目至极。 “咳……” 明太师踉跄着后退一步,手死死捂着胸口,整个人狼狈不堪。 这怎么可能?! 他的灵力在流失! 明太师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惊怒交加地调动体内的灵力,想要稳住自己的伤势。 可无论如何运转功力,体内的灵力仿佛被彻底封锁了一般,竟半点都提不上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攀上心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哒、哒、哒。 明太师脸色一白,他猛地扭头,厉声喝道:“是谁?!” 桃花随风飘落,碎裂的茶盏旁,血迹斑斑的少女站在那里。 明鸢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 焦黑的痕迹蔓延在袖口,裸露出的皮肤满是伤口与血迹,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隐隐渗着血。 她的手上、指尖,也沾满了干涸的血色。 少女的脸色苍白,唇色有些发干,身上还残留着灵力燃烧过的焦灼感,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但比起她身上的伤,年迈的老人率先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神。 那双深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火焰。 像是要把一切都烧成灰烬的火焰。 明太师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猛地伸出手,想摸索身旁的罗盘。然而,摸了半天,指尖触碰到的却只有微凉的泥土。 怔了一下,他急急低头去看,才发现罗盘早已碎成两半,静静地躺在地上,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你想干嘛?” 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微微的哑意。 明太师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瞪大双眼,竭力挺直脊背,虚张声势地怒喝:“你别过来!” “哈,你在命令我?” 明鸢冷冷一笑。 她步步逼近,身影在明太师眼里显得有些诡异。 少女轻描淡写地道:“可你现在,还能管得着我吗?” “咔。” 话音未落,明鸢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 “呃——” 明太师瞳孔骤缩,呼吸瞬间一滞。 他的双手猛地攥住明鸢的手腕,想要挣脱。可刚一用力,胸口的疼痛便让他身子猛地一颤,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 见他还有力气挣扎,明鸢不耐烦地“啧”了一下。 她抬脚,狠狠踢在明太师的小腿上。 “嘭。” 明太师的身体瞬间失衡,整个人狼狈地跌倒在地,砸出一声闷响。 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下一秒,明鸢已经骑在了他身上,膝盖死死抵着他的胸口,让他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少女手上的力道骤然收紧。 “你这个老不死的,终于让我逮着你了。” 明太师的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 他剧烈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双手不断地拍打着明鸢的胳膊,试图扳开她的手指。 可他越挣扎,明鸢的力气反而越大。 “咳……咳……” 明太师的眼神开始变得惊恐,嘴唇发白,呼吸艰难。 他死死地盯着身上的人,眼中既有惊惧,又带着一丝不甘的愤怒。 “你……不可以这样……你想要什么?我们好好谈!” 明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的手仍旧死死地掐着对方的脖子,直到察觉到自己手指微微发麻,这才微微松开些许。 身上的力气早在刚刚和那群鬼怪中耗去了不少,此刻她的意识也变得愈发昏沉。 明鸢咬咬牙,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她不能倒下。 必须杀了这个老东西! 想到这里,少女猛地抬起匕首,不再拖拉,狠狠地捅了下去。 “噗嗤——” 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温热的鲜血溅出,溅在明鸢的手上、脸上,甚至还有几滴落在她的唇角,带着腥甜的味道。 “啊!” 明太师惨叫一声。 那声音凄厉得不像话,在寂静的桃花林中回荡。 明鸢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咬着牙,呸了一声,声音嘶哑道:“你还真是胆大,就没想过我会从里面逃出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吗?” 明太师挣扎着,双手不断拍打着地面,血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而他却无能为力,像一条被抛在岸上的死鱼一般,只能徒劳地喘息、抽搐。 明鸢眯了眯眼,举起匕首,又是狠狠一刀。 “噗嗤。” 她的动作毫不犹豫,一刀又一刀,刀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明太师的身体抽搐得愈发剧烈,嘴里吐出的鲜血越来越多。 “失去了法器和灵力,一点反抗手段都没有的你,和一条死鱼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明太师的眼睛,明明脸色已经苍白得不像话,精神却极为兴奋,仿佛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你之前春风得意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吗?” 明太师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可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明鸢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她猛地揪住对方的头发,狠狠地将他的头按在地上,感受到他身体的余温仍未完全散去,她眸色沉沉。 只要杀了他,噬心阵就会被破解。 那么…… 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明鸢举起匕首,手中的刀刃越来越烫,甚至开始泛起微微的红光。 “去死吧。” 她握紧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刺入明太师的心口。 “铮——” 匕首刺入的瞬间,周围的空气猛地爆裂,一道强烈的光芒瞬间爆发。 明太师的最后一声惨叫被吞没在强烈的灵力波动之中。 明鸢的耳边嗡嗡作响。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 眼前一黑,她再也撑不住了。 随着灵力的暴动,她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力气,重重地倒了下去。 一切终于回归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围似乎有些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像是很多人在窃窃私语。 明鸢的意识还未彻底清醒,但这烦人的嘈杂声却搅得她不得安宁。 少女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嘟囔了一声:“……吵。” 声音一出,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明鸢闭着眼,满意地哼唧了两声。 她正准备继续沉入梦乡,可下一秒,心里却突然升起一丝疑惑。 等等。 自己现在……应该还在游戏里吧? 一瞬间,先前在幻境中的那种憋闷感、痛楚,还有鲜血从体内不断流出的冰冷触感,全都在脑海中翻涌而起。 浑身上下又软又麻,血液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手脚发冷,胸口发紧…… 明鸢的身体猛地一僵,后背骤然泛起一阵寒意。 她猛地睁开眼睛,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大脑嗡嗡作响,思绪一片混乱。 然而,入目之处,不再是那片被鲜血染红的一切,不再是黑暗流墨的世界。 她怔怔地望着屋顶,眼底的惊恐一点点散去,直至胸腔里狂跳的心脏终于安定了下来。 ——不是幻境。 她的眸色微动,视线逐渐清明,直到有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才偏过头,目光落在周围。 这一看,她才发现自己床边早已有人凑了过来。 “你醒了!” 一个身影靠近。 魏风来早已在她床边等候多时。 见她醒来,她看着明鸢,语气关怀:“你没事吧?身体怎么样?” 明鸢刚想开口,喉咙却突然一阵发痒。像是被沙子堵住了一样,刺激得她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她皱着眉,唇色有些发白,喉咙里像是被撕裂一般,呼吸间都透着隐隐的疼痛。 明鸢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脸。 触感干燥光滑,没有丝毫血迹,也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 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物。 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和之前在幻境里那副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样子完全不同。 看到这儿,少女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 虽然幻境中的一切像是真的一样,甚至对她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但至少……现实中的身体并未受到影响。 见她的精神状态不错,一旁的游明曜终于走上前来。 他的神色放松,嘴角甚至带着一点难得的笑意,像是在汇报任务一般,语气颇为高兴地说道: “你做到了,噬心阵被破掉了。我们也成功将账本送入宫中,救兵前两日已经抵达。” 他微顿了一下,继续道:“天子震怒——他虽昏庸无道,可如今有人妄想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甚至已经踩到他头上,这件事,他怎可能忍得下?” “他已经下令将相关党羽全部打入天牢,尤其是主支一脉,即日问斩。” 游明曜的声音透露着胜利后的喜悦。 他还零零散散地说了许多,但明鸢却没完全听进去。 她的脑子仍旧有些混沌,思绪飘忽不定,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脑海里闪过。 突然,明鸢的心猛地一颤,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 她的眼神变了变。 少女猛地回头,一把揪住游明曜的领口。 “秋澄霁呢?!” 明鸢的声音急切,带着一丝近乎歇斯底里的慌乱。 因为动作太大,她的身子猛地一晃,整个人差点又倒回床上。 “咳、咳咳——” 明鸢猛地喘了几口气,苍白的脸上满是急迫之色。 她的手死死地抓着游明曜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少女的声音沙哑:“秋澄霁在哪儿?!” 明鸢脑海中最后的印象,仍旧是秋澄霁昏迷倒在地上,承受着生命力流失的痛苦。 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天地间。 而此刻,床边却没有他的身影。 她的心也凉了半截。 不会吧…… 秋澄霁他,不会出事了吧……? 明鸢的手指有些颤抖。 她抬眼望向游明曜和魏风来,可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你们……” 她张了张嘴,呼吸急促,正要说些什么时。 “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你醒得太晚了。” 游明曜与魏风来相视一眼,默契地稍微让开了一点位置,让她能清楚地看到门口的场景。 秋澄霁站在那儿。 他似乎是刚赶到,一只手撑在门板上,眉间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但除了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之外,少年的衣襟平整,发丝整整齐齐,身上的气息虽不算强盛,却远比她最后见到他时好了许多。 显然,这几日他过得还算不错。 秋澄霁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平稳自己的呼吸。 可当他抬眼,看到明鸢正呆呆地望着自己时,少年的眼中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迟疑。 但他还是走过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站在她的床前。 明鸢望着他,心中情绪翻涌。 她的喉咙有些干涩,试着开口,声音却比想象中更哑: “……秋澄霁?” 秋澄霁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她眼底泛着些许疲惫,唇瓣微微开合,似乎还未从先前的虚弱中彻底恢复。 他深吸一口气。 少年的呼吸依旧微微急促,可他却没有再等明鸢说下去。 秋澄霁伸出手,轻轻地将掌心落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发丝。 他的嗓音低低的,却带着说不出的认真和温柔。 “你很厉害。” 说完这句话,秋澄霁又闭了闭眼,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似的。 最终,他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明鸢呆了呆。 秋澄霁的怀抱并不算紧,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少年的动作有些生涩,手指微微收拢,却没有真正施力。 他就这样抱着自己,像是抱住了什么珍贵至极的东西。 几颗温热的泪珠从面前人的眼眶滑落,落在她的脸颊上,带着一点点炙热的温度。 秋澄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温柔,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辛苦了……” 屋内的其他人见状,早已默契地纷纷退出,将这个空间彻底留给他们二人。 明鸢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是缓缓抬手,回抱住秋澄霁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少年有些加快的心跳。 那是活着的律动,真实的,温热的,让人安心的。 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明鸢闭着眼,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难得露出几分疲软的神色。 她轻声唤他:“秋澄霁……” 秋澄霁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在。” 少年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斟酌着措辞,随后才低声说道: “在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命力逐渐恢复,那一直困扰我的心魔也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我就知道,你成功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柔而笃定:“你果然可以的。” 秋澄霁稍微收紧了一点手臂,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但我好担心你。” “我怕你受伤……” “怕你折在那个地方。” “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话音落下时,大颗大颗的眼泪自他眼角滑落,晕染在明鸢的肩膀上,将她的衣襟打湿了一片。 明鸢垂下眼眸。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声音低柔:“没事了,没事的。” 秋澄霁轻轻“嗯”了一声。 但他没有起来。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姿势待了一会儿。 屋内寂静无声。 直到—— “叮。” 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提示音。 明鸢愣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一时间,她甚至还顿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是游戏系统的提示音。 明鸢抿了抿唇,缓缓调出游戏面板。 眼前的进度条早已变成了相同的颜色,最后的那一格彻底填满。 ——100%。 主线已经走完了。 她在这个世界的游戏任务,完成了。 “秋澄霁。” 明鸢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年,眼神柔和了几分。 她笑了笑,抬起手,捧住秋澄霁的脸,轻轻地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少年的模样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眼中。 刚哭过的痕迹还在,鼻尖微微泛红,眼角的泪痕还未完全干透。可他漆黑的眼瞳里,却满满当当都是她一个人。 明鸢看着看着,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忽然就塌了。 她揉了揉少年的脸颊,随后将他紧紧抱住,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语气轻松:“我给你报仇了。” 说到这里,明鸢顿了顿,眼尾微微弯起:“那个老不死的,我帮你杀了他。” 秋澄霁一怔,随即,他也笑了。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闪动,轻声“嗯”了一声。 只是,明鸢原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大反应,可秋澄霁却没有。 他甚至没有过多去提明太师的事,而是只是抱紧了她,抬手轻轻擦了擦她的脸颊,语气低柔:“很辛苦吧?很累吧?”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带着些许压抑的情绪。半晌,才轻声道:“谢谢你。” “我很高兴。” 秋澄霁那双漆黑的瞳孔微闪,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里深不见底,藏着数不尽的情绪。 湿漉漉的,带着点依赖,甚至……黏腻得过分。 明鸢忍不住又笑了两声。 屋里已经没人了。 她索性也不顾忌什么,双手搂上秋澄霁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一点都不累。” 秋澄霁低笑了一下,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又骗人。” 两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 秋澄霁沉默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耳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少年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低头注视着她,神情难得认真。 他语气轻轻的:“等你养好身体,下月你想和我一起去北疆玩吗?” 嗯? 明鸢眼睛一亮,瞬间从他怀里爬起来:“北疆?” 秋澄霁点点头,唇角微微上扬,语气也染上了一丝笑意:“嗯。” “那边有山,有湖。” “我曾在北疆待过一段时间,那里风景很好。” 他侧了侧头,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怀念:“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山顶的雪,去看草原的羊。” 说到这里,少年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后又顿了顿,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去完北疆,我们还可以去南边看海。” “后面不管是往东走,还是往西走,只要你想,我们就可以去任何地方。”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 “叮。” 主线任务完成的弹窗,终于跳了出来。 明鸢眼前,密密麻麻的提示窗口开始浮现。 【主线任务完成】 【支线任务结算中】 【额外奖励已发放至仓库】 叮叮当当,各种奖励迅速跳出,随后又全部落入她的游戏仓库。 而与此同时,游戏系统终于回归。 【检测到玩家主线已完成,是否现在退出游戏?】 明鸢没有去看系统的询问。 她直接将所有弹窗关掉,甚至顺手将游戏提醒设为了静音。 然后,她转头看向秋澄霁,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再次直起身体,毫不犹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清浅的吻,落在少年微凉的脸颊上。 明鸢笑眯眯地望着他:“嗯!那就说好了,咱俩一起去玩。” “不管是北疆还是什么地方,你都得和我一起走一趟。” 秋澄霁低头看着她,眼神微微暗了暗,仿佛还没从刚刚的吻里回过神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轻轻眨了下眼,抿唇轻笑:“……好。” “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和你一起走。”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