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霍烧不尽》 第一百三十九章:专案组 会议室里,纪主任每说一句话,大家心里都齐齐跟着凉半截,就连宋局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刑侦也忍不住头皮发麻,他瞪着眼睛再次确认道:“你确定那五袋尸块,分别来自三个人?!” “是的,而且经过DNA比对,跟上次发现的尸块也都没匹配上。” “这么说,短短两个月内,已经有四位受害人了,但警方至今连一个相关的警情都没收到?!”宋局出离愤怒的语气里还夹杂着不可思议,“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失踪,24小时内的报案率就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臧野皱眉分析道:“可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收到过任何人报案,说明这四位受害人一定是独居,且大概率工作不稳定,只有这样才能在失踪后一段时间内,不被人发现。” 纪主任点点头,“臧队说的有道理,而且虽然还没开始解剖,但从肉眼也大致能分辨出,其中有两袋尸块腐烂比较严重,应该是比另外三袋抛的时间要早一天。” “早一天?”宋局疑惑,他虽然不是法医口,但凭这么多年办案经验也知道,正常情况下,他们对各种时间的判断只能是个范围,但凡需要精确一些的,都需要借助仪器,直接肉眼观察,给出的必然不会是确凿数字,但这次纪主任竟然这么肯定地给出“早一天”的判断。 师徒的默契不是随便说说,臧野一下子就看出宋局疑惑的点在哪里,他帮着解释道:“那个垃圾场冬季两天清理一回,夏季一天一回,如果像纪主任说的,腐烂程度差别明显,那只能是相隔一天,多了就被垃圾车收走了。” 这次所有人都跟着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万一在这之前凶手也在这里抛过尸,岂不是有一部分尸块已经被处理掉了?”沈杰提醒道。 “是,这也是我要说的,”纪主任叹气,“能不能联系一下垃圾处理站,看有没有可能找到前几天的垃圾,如果还没处理完,我们得再去翻一翻。” 这回连坐在最边上的郑飞都跟着叹气了,他小声跟身边的刑警抱怨:“我说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怎么老纪也要跟着参会,原来是要说这件事,真不骗你,我回来连着洗了两遍澡,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跟垃圾一个味。” 旁边的同事苦笑着说:“谁不是呢,我怀疑我家狗要是来了,都闻不出来这屋里哪个是我。” 虽然很心酸,但郑飞听他这么说还是没忍住乐了。 不过,也不知道这回他们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会议结束后,臧野第一时间让人联系垃圾处理站,得到的结果是,当天拉回来的垃圾当天就会集中处理干净,要想找到两天前某一处的垃圾,基本是不可能了。 垃圾是不用再翻了,可这样就没法找到更多的尸块了。 目前警方前后一共发现的尸块有六袋,分属于四个受害者,像纪主任说的,他们现在找到的尸块,就算同属于一人,都拼不出完整的尸体,别说六袋四个人了。 这样下去,要想凭借现有的尸块确认尸源,无疑是极其困难的,可如果连尸源都确定不下来,接下来的工作还是无法进行下去。 也许今年的林江市局注定无法过一个安稳年。 第二天上午,宋局跟尹副局双双去省厅开会,回来时直接带回一整个专家组,至此专案组彻底成立,臧野虽不是其中资历最老的,但还是被省里领导直接任命为专案组组长,当然,一方面这是领导们对他能力的肯定,另一方面也向专案组以及林江市局所有人传达了一个信息,就是这次的调查不能无功而返。 从表面上看这个位置是压力最大的,但对于臧野来说却是最合适的,他做事一向天马行空不拘小节,这次领导放权,他在内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省里派下来的专家组里有两名经验丰富的法医,法医中心虽然忙但却丝毫不乱,可能是因为这次的尸检报告将会直接决定今后整组人的调查方向,因此不管是省里来的专家还是纪主任带领的法医团队,都十分谨慎小心。 中午吃饭时,臧野还是没忍住给霍青拨了个电话,她接的很快,声音倒是跟往常一样,淡淡的,有点冷,不过臧野还是听出她声音里浓浓的疲惫。 “昨晚我哥打电话时,我舅舅其实正在急救室抢救,他是怕我见不到舅舅最后一面,才打的电话。”霍青机械地给臧野解释,她感觉现在脑袋很乱,好像连说出一句逻辑正确的话都要想半天,“不过今早情况稍微好了一些,现在已经转到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先观察几天再说。” “你怎么样?还好吗?”臧野低声问:“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我听你嗓子有点哑。” “我没事,”霍青弯腰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按着胀痛的额头,“局里还好吗?纪主任能忙过来吧。” “你放心,局里没问题,你没来之前不也是挺过来了,”臧野安慰道:“有时间还是要眯一会,养足精神,才能帮你舅妈和哥哥分担一些——” 臧野越说声音越小,感觉此时的话语实在太苍白,他头靠在办公室的玻璃上,迎着外面刺眼的阳光,上次没能送成霍青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他当然知道霍青此时有多需要人陪伴在身边,可他连个视频电话都不敢拨,犹豫再三,还是拨了普通的电话。 他害怕看到她对自己失望的眼神。 最近他发现,好像他越是对这段关系看重,那种若有似无的退缩和动摇就越明显。 理智上,他清楚霍青这样的姑娘值得更好更体贴的人,而不是像他这样,只要工作上一通电话,即使他此刻就在两人的婚礼上,也得立马脱了西装回去办案。但在情感上,他甚至从未想过要彻底放手,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能遇到喜欢的人有多么不容易,如果错过这次,他可能会遗憾一辈子。 可现实的问题横亘在眼前,如果解决不了,那他毫不怀疑,他与霍青,最终还是会以悲剧结局。 那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第一百四十章:有哥在 电话两头一时陷入了沉默,霍青用头抵住自己的膝盖,眼睛慢慢闭起来,左耳是医院里嘈杂纷乱的声音,但她却好像能清晰地从手机里听到臧野的呼吸声,想到他此时可能正站在走廊,或者坐在办公室给自己打电话,也许手里还夹着一只燃了大半的烟头,头发乱成一团,满身的烟味和泡面味…… “臧野,你在……”良久霍青缓缓开口,似是想问他什么,但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头顶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阿青,你在哭吗?” 霍青猛地抬起头,看见杨牧一身清爽地站在她对面。 “姓杨的?!”臧野也听到了杨牧的声音,“他怎么也在?” “我不知道,”霍青飞快地说了一句,“先不跟你说了,挂了。”说罢直接将电话挂断。 “喂!”臧野立马急的连最后一丝挫败感都消失了,上次酒店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一想到这,他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快赶上宋局了,脑瓜子嗡嗡地响。 可他也只能担心。 这面霍青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她默默后退两步,拉开跟杨牧过近的距离,然后才尽量保持以前的语气,问:“师父,你怎么也来了?” 杨牧似是抬手想摸摸她的头,但胳膊只抬到一半就放下了,最后轻轻说:“其实我比你先知道的这件事。” “怎么会……”霍青喃喃道。 “叔叔治疗需要用钱,磊子从我这拿了一些,”杨牧解释说:“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借钱,就多问了一嘴。” “那你是早就来了?” “比你早点儿,”杨牧弯起嘴角,“对了,还没谢谢你上次的帮忙,我喝醉了容易撒酒疯,没吓到你吧。” 霍青不知道杨牧是不是在隐晦地提及上次酒店的事,或许他压根不记得,不过这种事放在明面上说确实尴尬,她想了想,还是撒了谎:“没有,我跟酒店的服务员把你扶进房间你就睡了。” 杨牧似是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真怕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吓到你。” 霍青也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确实是不记得了,“没有,放心吧。” 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似乎都有话想说,但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霍青舔了舔嘴唇,问:“我哥在你那拿了多少啊?其实我这还有一些,要不我先……” “阿青,”杨牧打断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见外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帮我哥减轻些压力。”霍青否认。 “难道是因为我追你的原因?”杨牧并不听她的解释。 “不是……” “哎,”杨牧叹气,“如果这事真让你为难,我就不追了,反正做朋友也是一样,我想见你就能去找你,感觉比做情侣还要好一些。” 这话霍青没法接,杨牧话里明显有故意的成分。 杨牧看她不接茬,又说:“再说了,站在磊子的立场,你觉得他欠我的钱和欠你的钱,哪个会让他压力比较大?” “我吧。”霍青低下头,良久才很不愿意地承认。 她比谁都了解霍磊,就从舅舅生病这么久,他到现在才告诉她就能看出来,他是多么不希望霍青因为家里的事情操心,或许在舅舅一家眼里,她永远是那个需要被特殊照顾的七岁幼儿,最好不要再经历半点风雨,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是全家人对她最大的期望。 想到这里,霍青心底被刻意压下的痛苦蜂拥而上,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泪砸到苍白的地板上,对面的杨牧也发现了她的异常,他抬起手想要去擦霍青脸上的眼泪,被霍青下意识躲过,她用袖子蹭了一把脸,轻轻说了声:“抱歉。” 杨牧似是毫不介意,他拍了拍霍青的背,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一会磊子来,该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我哥才不会。”霍青努力平复涌上来的情绪,最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说曹操曹操就到,霍青这面刚把脸擦干,霍磊就从另一侧跑进来,他先是搂了搂霍青,才对两人说:“医生说我爸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等他醒了就可以过去探视了。” “真的吗?”霍青眼睛一酸,又被她强行压下,“太好了!” 到了晚上,主治医生果然说话算话,允许家属短暂探视五分钟,且必须要换上全套隔离服。 鉴于人多会带来不确定性,最终进病房的只有霍青和霍磊。 “小青,别哭……”霍希虎隔着隔离服似乎都看见外甥女在掉泪,他缓缓动了动手,霍青连忙过去拉住他的手,声音早已哽咽,她缓了很久才挤出几个字,“舅舅,疼不疼?” “……不疼,”霍希虎声音很微弱,完全没了之前说话中气十足的模样,但他仍笑着安慰霍青,“比我年轻时办案中枪那会儿差远了……我那时捂着肚子追犯人,还追出去好几百米远,血流了一路,这不也活到了快要死的年纪……小青,别怕,人都有这一遭,舅舅这辈子活的够本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抓到那个孙子……不过,我相信那孩子,答应了就能做到……没事……我先下去陪你妈妈,等人抓到了那天,你给我烧柱香,也让我们兄妹在底下高兴高兴……” “爸!”霍磊将已经哭得完全说不出话的霍青拽起来搂住,“医生说这次手术挺成功的,您别吓唬我妹,也别放弃,我跟您说,林江市局那面已经已经成立专案组了,没准下个月那个案子就破了,您就不想亲眼看见那孙子被拷上的画面吗?” “……真的吗?”霍希虎浑浊的眼神亮了下,紧接着又闭上,像是累得不行,直到缓过这口气,才又睁开眼,“好,那老子就再努力努力,争取熬过那个孙子……!” 霍青好不容易把眼泪止住,主治医生又进来撵人,霍青恋恋不舍跟霍磊出去,走到走廊里情绪就崩溃了,仿佛压抑了多年的悲痛尽数涌出,连霍磊都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即使当年她母亲被杀,父亲发疯,她都没这么哭过。 霍磊把人揽住,知道她已经到极限了,安慰的话根本不会有用,只能用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小声哄着:“没事,哭吧,阿青,有哥在。” 第一百四十一章:初步案情分析 经过整整一天的解剖,检验,评估,姗姗来迟的尸检报告终于在晚上开会前送来了。 纪主任站在屏幕前,一张富态的脸被投影仪的灯光晃得煞白惨淡,但眼神却熠熠生辉,显然这次有了省厅专家们的参与,让他对案件的侦破也有了一定的信心。 “我先说一下昨天发现的三位受害者的共同特征,三位死者均为女性,年龄都在28-32岁之间,身高160cm左右,体重大约50kg,单从这几组数据来看,几位受害者与2.27连环碎尸案里受害的女性外部特征基本相同,而之前发现的那起碎尸案里的受害者,除了年龄上略大几岁,其他方面的特征也都能吻合上。” 沈杰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之前那起的受害者不是已经确定跟2.27连环碎尸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了吗?” “是的,经过对比切口与分尸习惯,我们一致判定,这次杀害这三位女性的凶手,与2.27连环碎尸案的凶手也是同一个人。” 纪主任话音一撂,会议室里讨论声骤起,如果算上之前的七起案件,那这个凶手目前总共已经杀害了十一个人。 “下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几具尸体的情况,”纪主任打断众人的讨论,放出一张照片,“这是上一次发现的尸块经过拼接后的完整的样子,是一整条左手臂加上一片完整的左侧乳腺和胸大肌的软组织。” “下面这三张分别是这次的尸块拼接后的照片,这是第一张,整条右手臂加上右侧乳腺和胸大肌软组织,以及整块腹部软组织,分割方式与上一次左手臂一模一样,手臂分成四截,加上整个右手,一共五块。” “这是第二张,一整条左腿,切口从髋关节处切开,将大腿骨平分成两段,小腿平分两段,以及左脚,共分割成五块。” “这是第三张,一整条右腿,切口仍是从髋关节处切开的,分割方式跟上面相同。”纪主任的声音不算大,但随着照片一张一张翻过,大会议室里就跟被突然抽成真空般,一丁点讨论声都没有了,“因此,从上面凶手分割尸体的方式和思路来看,我可以大胆推测,他是在用这几个人的部分尸体,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纪主任下结论道。 “可还是缺了几处啊?”有人提出质疑。 “对,”纪主任说:“我猜缺的部分就是我们没找到,已经被垃圾处理站处理了的部分。” “啊,对!” 臧野摸着下巴,皱眉道:“这人有强迫症吧?抛个尸还这么讲究!” 其实臧野就是随口吐槽一下,但省厅的法医却将他的话接过来,“是的,臧队判断的没错,从这人分尸的方式可以看出,他应该是有轻微的强迫性障碍,比如切割软组织时,执着于将尸块分割成类似正方形的形状,第四张照片里的大腿骨靠近髋关节处,明显有二次截断的痕迹,应该也是为了让上下两段等长才这么做的。”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很享受这个过程呢?”郑飞小声在臧野背后说。 “不然呢,正常人谁能这么重口味?!”赵宇刚才也被召回来,此刻正跟郑飞挤在一起坐在臧野身后。 臧野回身瞪了一眼两人,这才问道:“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第一张照片中的尸体腐烂程度最严重,但实际死亡时间应该在48小时之内,不超过两天,而第二张和第三张里的尸体是冷冻过的,死亡时间分别为一周和两周左右吧,冻过的尸体不好判断,如果你们要圈定排查范围,我建议把时间往后再延长一周。” “好,”臧野颔首道:“那照这么说,这两个月来,这个凶手已经做了四起案件,这很异常。” “是,”沈杰说:“2.27连环碎尸案的凶手作案是明显有周期性的,从01年开始,每隔三年左右会作案一次,在这之前,一共作案七起,最后一起案件发生在21年3月24号,像最近这样密集作案,是从来没发生过的。”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纪主任猜测道。 “不好说,”臧野不确定道:“如果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周期性作案,那就说明他有随时作案的可能性,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将这个案子破了,要不然还会有更多的女性被害!” “那还是先从排查本市失踪人口开始吗?”沈杰问。 “失踪人口得查,”臧野赞同道:“但只从这一个方面查太慢了,我们得多寻找几个方向。比如我们其实可以从凶手的角度考虑问题,这样会不会是一个思路呢?” “从凶手的角度?”一直低头默默研究案卷的省厅刑侦专家尤劲扬,终于对这种普通的案情分析会有了兴趣,这人看着年纪比臧野稍微大一点,但头发几乎全白了,不知是因为遗传因素,还是因为刑侦的工作实在太熬人,“你是说对凶手的刻画吗?” “差不多,但又不全是。”臧野跟他其实不是很熟,但曾经听过此人的一些事迹,据说这人眼力非凡,光从案发现场的脚印就能精准推断出犯罪分子的身高,体重,年龄和体态等等,前两者其实按照如今技术手段也可以实现,但判断年龄与体态这种特征,只能凭独特的天赋和一些经验来实现,总之,这是个牛人。 “具体说说。” 臧野想了想,斟酌道:“假设我就是凶手,如果我要作案,首先我要有独立的空间,毕竟分尸的动静可不小。其次,要有足够的冷冻空间,能一下容下四具尸体的地方,应该不是很常见。还有,能多次往同一地点进行抛尸,是不是证明我其实对这附近很熟悉呢?比如就住在这附近。” “我不同意,”尤劲扬说:“按照以往对大量抛尸案件的总结,一般犯罪分子的行为都遵从‘远抛近埋’的原则,这起案件的凶手往同一地点抛尸多次,如果他就住在附近,那胆子也太大了点,除非他就是想被警方抓住。” 第一百四十二章:你在怕什么 “您别急着否定我,”臧野虽对专家很尊敬,但话该说得说,“您也说,那只是对以往案件的总结,说白了它就是个规律,但不是定理,对于2.27这个案子的凶手,我觉得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一个具有反社会人格,而且反侦察能力极强的人,他如果按照常规思路作案,这么多年,早被咱们抓几个来回了,您说是吗?” 不得不说,臧野跟专家说话的语气,比平时开会时跟别人说话时好多了,但这话怎么听还是不客气。 沈杰在一旁紧着给他使眼色,让他收敛点,毕竟人家是来帮忙的,而且人手上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说别的,这位尤警官,那是多少地方请都请不来的主,这次要不是尹副局跟领导递话,你以为人家能过来全程跟案子,顶多不忙时过来帮你看两眼都烧高香了。 尤劲扬细细打量了几眼臧野,似是在判断他是真这么想,还是单纯在抬杠。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资料,认真地问:“那臧队打算怎么办?” “查,”臧野直截了当,“安排一组人手以发现尸块的垃圾场为圆心,对周围一公里内所有满足条件的场所进行暗访。” “那要查到猴年马月?” “总比坐以待毙强,”臧野说:“而且筛查失踪人口也没想象中快,这个案子有指向性的线索太少,我们要有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准备。” 尤劲扬挑挑眉,显然没想到刚才还思维跳脱的臧野,落实到实事上竟然这么务实。 他颇为赞赏地点点头,“既然你执意要顺着这个方向查,不如彻底一些,多增派些人手,找几个人专门盯着那个垃圾场,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以凶手的行为方式,可能会继续往同一个地点抛尸,守株待兔虽然笨一点,但万一赌对了呢?” 这下换成臧野惊讶了,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臧野认同地点头,“好,就这么办!” 。 霍磊晚上来医院换班时,霍青将人拉到一边小声问:“哥,你昨天说的专案组是怎么一回事?你听谁说的,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其实她不光没收到消息,就连问刘致远和纪主任都没得到回复。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通,因此只能来问霍磊。 “你还不知道吗?”霍磊奇怪,“我省厅有个同学已经被派到林江市局支援去了,他去之前跟我说的,已经两天了。” 两天,那就是她回来那天,这事就已经敲定了,可昨天跟臧野通话时,他一句都没提过,霍青心里很复杂,他终究还是介意她参与那个案子。 “你想回去吗?”霍磊又问。 霍青果断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听你提起,随便问问。” 霍磊欲言又止,但还是开口了:“其实你回去也行,刚才医生跟我说,再观察一天,要是没什么意外,我爸就能转普通病房了,后续治疗过程……你是专业的,你应该也知道,主要就是放化疗,你在这陪着倒耽误你那面的工作,这里有你舅妈和你嫂嫂,我要是不忙也随时能过来,要不……你就先回去吧,那面其实更需要你。” 霍青执拗地摇头,“不,我不回去,哥你别说了。” 霍磊当然知道她在坚持什么,开口之前也大概率猜到他说不动她,但一想到她此时内心的煎熬,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阿青……”霍磊搂着她的肩一起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其实生活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你太逼迫自己了,其实有时候哥倒希望你能任性一些,自私一些,有困难就说出来,心里不好受就哭出来,像昨天那样,至少那个时候作为家里人知道你需要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撑着,缩进自己的世界里,你知道吗?其实这次我爸生病不告诉你,不是我的意思,是他的意思,他最了解你,就怕你钻牛角尖,又像之前一样……” “哥……”霍青拍拍霍磊的手背,“你放心,我不会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不用劝了,我不会走的。” 话已至此,霍磊只能叹了一口气,就由她去了。 霍青本以为表完态度,这事就算完了,但没想到舅舅转普通病房那天,她陪着舅妈一起过来送汤,舅舅一碗汤还没喝完,就开始关心她的去留问题。 “小青,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霍希虎单刀直入,一点都不绕弯子,这么多年他对霍青一向当女儿疼,关心的时候是真关心,严厉时也是真严厉。 “我……”霍青低下头,小声说:“我不知道。” 霍希虎被病痛折磨的浑浊的眼睛依旧很锐利,他问:“小青,你在怕什么?” 霍青没说话。 “好,那舅舅问你,你害怕尸体吗?” 这次霍青终于把头抬起,眼里带着微微的疑惑,似是不明白舅舅为何会问她这种问题,但她还是答了,“不怕。” 霍希虎点点头,“是,你是法医,当然不会害怕尸体。那我问你,你害怕死亡吗?” 霍青轻轻皱眉,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怕。” 霍希虎看她答的这么干脆,感兴趣问道:“你想过这个问题?” “人都会死,死亡就像一件事情的结果,不管接不接受,它都会来。” “对喽,”霍希虎笑着说:“生死有命,小青,你连生死都想明白了,怎么就不懂舅舅的心呢?你以为一直以来就你看重那个案子吗?你在这陪我,我的病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反而担心你的状态,还不如你赶紧回去干点正事,咱爷俩都轻轻松松的。” “可是……”霍青欲言又止。 “怕见不到舅舅最后一面?”霍希虎浑不在意戳破她的顾虑。 “舅舅!”即使冷静如霍青,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也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话题。 “好好好!不说哈,舅舅嘴快,”霍希虎连忙认错,但话音一转,又绕回来,“可是小青,你真的想留在这里,一直陪我走到最后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你还想听我说什么?谢谢? 霍青想说什么,却被霍希虎抬手阻止,“先听舅舅说,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外公了,你应该不记得了,你那时才两岁,你外公在晚饭后下楼溜达,被台阶绊倒,左侧大腿骨折,养了近半年都没好,那时我工作忙,几乎没有时间照顾,都是你舅妈跟你妈妈还有你外婆轮流照顾,后来腿倒是好了,可刚站起来没两天,老爷子又突发中风,当时就瘫了,整个身体,只有两只手和脑袋还能动,连话都不会说了。” “衰老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你外公的脾气比我还要硬,他那时虽然已经不能说话了,但心里是明白的,他拒绝让你舅妈和你妈妈照顾他,整个家里只有我跟你外婆能靠近他。” “可我能回来照顾他的时间太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你外婆一个人给他喂饭擦身,那不是个轻松的活。” “快过年的时候,单位里更忙了,我几乎整个星期都回不了一趟家,你外婆终于忍受不了,去我单位大闹了一顿,把我当时的领导都骂了,我气疯了,回家把老房子里能砸的东西几乎都砸了,我虽自始至终没说一句怨恨的话,但都是家里人,他们又怎么不明白我的想法呢。” “从那天以后,你外公就不再抗拒被你妈妈和舅妈照顾了,偶尔她们空不出手来,请来的护工他也不撵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接受的,我也没问,我甚至更不愿意回家了。” “除夕那天晚上,吃年夜饭之前,你外公过世了。我一直觉得,他直到死都是恨我的。” “所以,小青,舅舅让你回去,其实是有私心的,你就当完成舅舅的最后一个心愿,行吗?” 霍青这次没有哭,直到拿着行李回到林江,她感觉胸口还憋着一股劲,她还记得那天舅舅跟霍磊说过的话,如果那也是个心愿的话,她会带着自己的一起完成。 霍青用十分钟时间将行李打开收拾好,然后拿着手机,直奔法医中心。 她自始至终都没告诉臧野她今天回来,她说不清那是种什么心理,或许对于他的隐瞒,在心底里,她还是在意的吧。 刘致远今晚值班,看见霍青突然出现在门口,连手上的炸鸡都吓掉了:“师,师父……” 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霍青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她也懒得逗小孩,直截了当问道:“案子进行到哪一步了?” 刘致远眨眨眼,想到臧野之前威胁的话,顿时都快要哭了,“您,您都知道了?” 霍青点点头。 “哎哟,这下臧队……”刘致远喊了一半突然住了嘴,心虚地瞄向霍青,吞吞吐吐地说:“师,师父,我……” “臧野不让你跟我说?”霍青淡淡地问。 刘致远立马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没有!” “我知道了。”霍青看着并不介意,“去把尸检报告和案情资料拿一份给我,我先看看。” 刘致远犹豫了,没动。 霍青:“没事,我过后会跟他解释,不关你的事。” 这一看就看到了半夜。 夜晚,整个法医中心几乎都湮没在黑暗中,只有左侧倒数第四间办公室还在亮着灯。 臧野刚跟别人换完班,想回来再研究研究卷宗,车一开进大门,他就注意到了那抹光亮,这几天他给霍青发过信息打过电话,但她不是不回就是不接,他后来实在担心她在常宁的情况,就给霍磊打了电话,得到的结果是一切安好,没什么大事。 但他不明白一切安好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尽管疑心霍磊骗他,但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忙的吃饭都在车上吃,根本挤不出哪怕半天时间去看看她。 臧野把车停到法医中心楼前,下车抬头注视着那道灯光,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情绪,如果她真回来就好了。 尽管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忍不住上楼了,当他推开那扇薄薄的门,真的看见霍青在办公桌前坐着时,整个人都懵了,“你竟然真回来了?” 霍青冷淡地看向他:“有事吗?” 臧野似是没听见她说话,直接大步走过来,他拉起霍青,惊喜地上上下下打量,自顾自说:“瘦了,我猜的果然没错。” 霍青不漏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在臧野不解的眼神中淡定地坐下,然后才缓缓问道:“听说你是这次专案组的组长,不知道我能不能参与这次案件的侦破工作呢?” “哦,能,当然能,”臧野不假思索道:“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想说的?” 霍青冷冷看着他,“你还想听我说什么?谢谢?” “霍青!”臧野警告地斥了一声:“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霍青重新低头把目光放在资料上,感觉胸口堵得有些难受,但她惯常忍耐,除了手有些轻微发抖,从臧野的角度,只看到她一张冷漠的脸。 臧野顿时感觉胸口一窒,进门前有多惊喜,此刻就有多难堪,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他不是熟练工,当下也忍不住升起几分火气,他面无表情盯着霍青,问:“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你。” 霍青仍是没抬头,语气冷静克制,“对,你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霍青终于抬起头,但眼神很冷。 “霍青,别跟我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臧野语气丝毫没有起伏,但霍青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我不知道,”霍青凉凉地说:“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做。” 臧野站着没动,他锋利的视线一寸一寸从霍青纹丝不动的脸上扫过,像是要透过面孔看到脑子里去,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杨牧在背后跟霍青说了什么,还是因为他没能陪她,她故意在赌气。 但想到最后,他自己就把这些可能性否决了,霍青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一个轻易会把期待放到别人身上的人,你对她好,她会接受并且记得,但如果你突然离开,她也不会挽留。 想到这里,臧野瞬间感觉心口被穿堂风呼啸着吹了个透心凉,他紧紧咬着后槽牙,半晌才缓过一口热乎气,他压着声音说:“好,那我走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销毁 臧野一走,霍青就后悔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问他些关于这次案件的细节,可话到嘴边,就成了赌气。 或许对于他的隐瞒,她其实是生气的。 霍青放下手中的文件,将办公室一侧的灯关上,她站在窗前往外看,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臧野高大的背影从楼里出来,他步伐很快,指尖有红色的光点在闪,霍青想起他抽烟时眯起眼睛的样子,感觉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就在她以为臧野可能就这么走了的时候,他像是有所感似的突然转过身,直直看过来,那一刻,霍青感觉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在窗边看着他。 她僵硬着没敢动,臧野转身完全面向她,他先是抽了一大口烟,然后用拿烟的手指了指她办公室的窗户,虽然有路灯,但霍青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应该是说了什么,再配合着他的动作,霍青下意识觉得他说的是:你就气我吧! 想到这里,她竟然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她隐约开始明白,为什么她会默许臧野的靠近,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被吸引。 生活中,有一种人,看着脾气好,好说话,好像你怎么冒犯他,他都不会生气,其实这只是假象,这种人心里有很明显的一条线,任何人只要越过那条线,即使不用发生争吵,他们也会默默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霍青觉得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的朋友一直都不多,基本都是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我不奢求你为我两肋插刀,你也不必期待我舍命相护。 但臧野完全是另外一种,他脾气差,没耐心,一言不合就能跟身边的人吵起来,可无论怎么吵,他都不会真的往心里去,气过了,事就过了,转脸还把你当成他最好的朋友,她能感觉出他是真的毫无芥蒂,因为他在认可你成为他朋友之前,就已经把你看透了,他很清楚地知晓他为什么会跟你做朋友,一旦选择了,就不会轻易放弃,有矛盾,他就去主动解决矛盾。他的人生像是一场一往无前的狂奔,很少向后看,他珍惜现在和将来,却很少纠结过去。 霍青看他还站在那里,似是执着着等她给一个回应,只能无奈冲他摆了下手。 果然在看到她的动作后,他才利落地转身往出走。 “傻乎乎的。”霍青小声说。 。 米粉店前厅的灯已经熄了,卷帘门还没放下,只从外面上了锁,厨房里惨白的灯光透过大门渗出少许,昭示着店里其实还有人在。 杨牧带着厚厚的帽子和口罩,背着一个双肩包从后门进来。 “卖了?”杨牧摘下口罩,将包放到台面上,指着角落一处空旷的地方问。 “昨天下午收走的,”杨永波头都没抬,专心忙着案板上的事,“一会你跟我出去一趟,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收东西,等把这个冷柜处理掉,就没事了。” “我刚才过来,看见那附近还有人在,那帮警察应该是24小时在蹲守,我怀疑这一片已经被盯上了。” “那又怎么样?”杨永波浑不在意,“他们抓不到我的。” “爸!”杨牧有些急了,“要不再缓两天?反正一时半会儿他们找不到这……” “啪!”的一声脆响,杨永波回身直接将手甩到杨牧的脸上,只见他苍白的脸部皮肤迅速红起一片印子,他顿时被打的有些呆住。 在他的记忆里,杨永波从来没打过他露在外面的皮肤,脸,头,脖子,手臂,他从来不碰,他怕惹麻烦,也怕被别人发现他这种变态的嗜好。 杨牧觉得,杨永波从来都没把他当成他的儿子,他只是他用来发泄暴虐情绪的对象。 他嘴上管他叫着爸,但在心里,杨永波就是一个恶魔,他披着人皮躲在人类世界的角落,一发疯就会找各种理由打他。 被打是一个漫长的痛苦且平静的过程,最开始他很害怕,他怕杨永波下一个要屠宰的猎物就是自己,。 但后来他慢慢发现,他从来不对屠宰的对象动手,他不愿意在他们身上留下一点伤痕,他只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他们放血,然后冷静地看着一个个活人变成尸体。每次猎杀完成,杨永波都会平静很长一段时间,像是那些从猎物身体中流出的殷红的血液,可以暂时浣洗掉他体内的暴虐,他从身到心才真正变成一个普通人。 但杨牧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喜怒无常才是他的常态,他永远无法预料杨永波下一秒会做什么,只有他拿出那把尺子,他才能稍微放心,至少他不会打死他,甚至有时还会得到他为数不多的关心,他有时也很奇怪,自己会对一把尺子产生安全感。 总之,这是杨牧第一次被打巴掌,他呆住不是因为惊讶,而是恐惧,因为他不知道,杨永波接下来会做什么。 不过今天的杨永波好像没兴趣搭理他,他只骂了一句:“滚一边儿去,老子做什么用你指手画脚!” 杨牧盯着杨永波微弯的脊背,他能看到他举起刀时身上的肌肉轮廓,尽管他已经在变老,但在他心里,他还是那个可以单手将他提起扔到地上摔的恶魔。 杨牧迈着僵硬的步伐往后退,甚至有想跪下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手心和背部都在冒汗,他感觉到汗水从皮肤上滑落,最后隐没在腰间,湿湿的,凉凉的,很不舒服。 半夜,杨永波拎着两个黑色袋子走在前面,后面不远处是背着双肩包的杨牧,从穿着上看,两人完全不像是互相认识的人,但却在同一个时间,走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带,他们的目标是前方山一样的垃圾场。 附近的野狗早已经饿得呜呜悲鸣,躲在暗处看着有人类走进又走远,它们疯狂用牙齿撕扯包装结实的袋子,直到露出里面被剁成小块的碎肉,它们一窝蜂地涌上来,却被两只体型高于平均值的狼狗咬退,这两只大狗极其凶狠,每咬一口都见血,直到所有围上来的野狗都被吓退,它们才开始低头狼吞虎咽地吞食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不是一个人的 一大早,郑飞拎着手机闻着走廊的包子豆浆泡面味往楼上跑,臧野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敲了两下,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就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第一眼,他竟然没看到人。 “出去了这是?”郑飞疑惑着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发现埋在文件堆里,闷头睡得正香的臧野。 他用一秒钟考虑了下“打扰领导睡觉”和“耽误工作”哪个会被凌迟处死,最后还是轻轻上前趴在臧野耳边小声说:“老大……有情况……” 然而臧野就跟冬眠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清清嗓子,重重叫了一声:“老大!” 趴在办公桌上的臧野差点被吓得蹦起来,他睁着迷离的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抬手就将文件夹甩了出去,郑飞早防着他这一手,灵活闪到一边躲过,将文件捡起来放好,这才摸着胸口说:“妈呀,吓死我了!” 臧野跟机械战警似的咔咔转了两下脖子,这才跟回魂了似的问:“怎么了?” 郑飞连忙过来报告:“东江派出所接到报案,疑似在采石场那发现尸块,现场已经封起来了,您要亲自去看看吗?” 臧野二话没说,起身拿着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就往出走:“赶紧去开车!” 到了采石场他才发现,今天来的不是纪主任,而是霍青和刘致远。 两人隔着勘察车对视一眼,臧野主动走过来要帮她拿勘察箱,被霍青抬手躲过。 “还气着呢?”臧野欠揍地问。 霍青径直往里面走,没搭理他。刘致远被臧野的余光扫到,赶紧小跑着往前走,麻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这不是咱舅舅生病了么?我怕你着急。”臧野解释道,他也是昨晚回到办公室研究卷宗时才想明白,霍青生气的原因。 “让让,”霍青冷冷道:“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臧野果断答道:“不信。” 霍青抬手将人推到一边,结果臧野又凑过来盯着她,她微微有些吃惊,这人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赖。 “你干嘛?”霍青警惕着。 “求原谅。”臧野嬉皮笑脸,伸手想去扯她的口罩,被她偏头躲过。 霍青皱眉:“你能注意点场合吗?” “怎么了?”臧野浑不在意,“我又没耽误工作,就路上抓紧哄下准女友,还要给我警告吗?” 霍青抓着他要伸过来的胳膊,阻止他伸向自己耳朵的手,却被臧野手一翻挣脱,结果他看见霍青皱眉,又主动将胳膊伸过来让她掐,龇牙咧嘴的,不知道是疼还是享受,两人跟在民警身后往里走,像是背着老师打闹的小情侣。 垃圾堆在采石场背面的北边,一路上都是碗口大小的石头嵌在土地里,车根本开不进来,一行人走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到。 发现尸块的是采石场的帮厨,他早上切完菜,过来扔烂菜叶时,见到垃圾堆旁有几只野狗在转悠,时不时在旁边几只黑袋子里掏着什么。 这附近除了他每天过来扔东西,其他人很少往这边走,他心里奇怪,就上前去把狗撵走,弯腰看敞着口的袋子里的东西。第一眼他以为是猪肉,心里嘀咕,难道是大厨收拾冰箱时不要的冻肉?他当时不知是什么心理,从旁边捡了个树枝随手在里面扒拉了两下,这一扒不要紧,他竟扒出一根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 他吓坏了,转头就要往回跑,但跑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又回去将再次围上来的几只瘦弱的狗撵走,这才哆哆嗦嗦从兜里掏手机报警。 霍青带着手套将袋子里仅剩的十几块骨头和组织都掏出来,摆在地上铺好的塑料布上。 “都是人体组织?”郑飞捂着鼻子在旁边问。 “是,”霍青拿起两根手指,细细观察,末了才说:“而且不只是一个人的。” “啊?”郑飞捂着脑袋,颇为头疼,丝毫没对霍青的话有半点怀疑,“这还有完没完啊?” “师父你从哪看出来的?”刘致远挠着头看着地上分不清哪里是哪里的骨头块,好奇地问。 霍青指着摆在一起的两根手指:“这根上面涂着红色指甲油,指甲饱满圆润,而这根不仅没涂,而且手指的指甲短而扁平,里面还有黑色的污垢,一看就是两个人的手。” “哦哦……”刘致远一脸恍然大悟。 “就这些?”臧野带着人亲自在周围走了一圈,看脸色是没什么发现,这才拐回来找霍青。 “这个抛尸的人是故意的,”霍青拿起一块骨头给他看,“这是大腿骨,除了颅骨和牙齿,几乎是人体骨骼里最硬的了,连这个部位都跺得这么碎,显然是为了让这周围的野狗更好吞咽。” 刘致远眨巴眨巴眼睛,瞄了一眼臧野,最终没敢问霍青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还有,”霍青抬手止住要说话的臧野,“这些组织上几乎没有血迹,连尸斑都没有,跟三天前发现的那几袋尸块特征很像,我猜十有八九是一个人干的。” “这……”臧野啧啧两声,眼里突然闪出异样的光,“希望你的推测是正确的!” 霍青从实验室出来回办公室,就看见臧野拿着饭盒等在她门前,“大功臣,赶快吃口饭,等你开会呢。” 霍青脱掉白大褂挂上,接过盒饭,“要不我去会上吃?” 臧野挠挠头,“不差那几分钟,你吃吧,宋局说一会回来,正好等他。” “哦。”霍青饿坏了,也没问臧野,坐下就开吃。 她夹了一大口饭塞嘴里,问道:“今天在采石场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臧野没想到她竟然注意到了,有些意外,“那就要看尸检报告的结果了。” 末了故作神秘道:“要不你先透露一下,这次发现的尸块跟上次能认定同一吗?” 霍青夹菜的动作顿了下,被臧野敏锐地发现。 “怎么了?”臧野问:“是不是吃饭说这个不太好?” 霍青摇摇头,“习惯了,我……好像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舍得 “哦?说说。”臧野也来了兴致。 霍青将菜里的姜挑出来,“如果这次发现的尸块跟上次认定同一了,就能证明这两次都是同一个人抛的尸……凶手这么着急处理尸体,说明我们目前的调查方向可能让凶手感到了危险……你们圈定的搜查范围有可能就是凶手平时活动的附近!” “哎哟,我就说你适合干刑侦,要都跟你这么聪明,会都不用开了。”臧野毫不吝啬夸道。 霍青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吃了一大口米饭。 臧野接着她的话,“而且凶手这次选的抛尸位置很偏,跟之前的地方离得很远,他要么是故意选了这个位置,要么是下意识选了这个位置,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能看出他确实是慌了,这是个很难得的突破口——” 就在臧野露出信心满满,好像随时要大干一场的表情时,霍青划开手机随意点了几下,接着她打断臧野的话,起身收拾饭盒,“或许我这次也找到了个突破口。” 可能因为是下午,这次参会的人特别全,不光宋局在,就连尹副局都来了。 大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桌上的烟灰缸跟一周没人清理一样,塞满了烟头,即使四扇窗户都开着,一眼望过去,每个人面前都像是蒙了一层淡蓝的薄纱。 霍青一开始被呛得差点背过气去,后来竟也慢慢习惯了,要说人类这种生物的适应能力真是无敌,只不过眼睛一直是红红的,站在大屏幕前尤其明显。 臧野骂骂咧咧将身后一众刑警举着的烟都强行摁灭,宋局眼瞅着他又开始抽风,紧着拿眼睛瞪他,但只收到了一只盛满烟头的烟灰缸,“别抽了您,那三高是开玩笑的?” 宋局一脸郁闷将只抽了两口的烟按进去,恨不得抬手给他两脖溜子,但手还没伸出去,霍青那面就准备好了,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给所有人讲解尸检报告。 “我将两名死者指甲里提取到的物质送到实验室进行分析,通过电镜扫描,发现两名死者在生前,都接触过一种横断面为哑铃型的化纤碎屑,一般来说,我们普通人能接触到的衣物纤维断面大多呈圆形,而这种断面为哑铃型的特殊纤维面料,日常生活中很难接触到,除非是一些生产厂家,比如纺织厂——” 霍青说话间又换了一张图片:“所以我又对死者指甲的角质层进行检测,果然在其中检测出一种苯胺的衍生物,这种衍生物是偶氮染料经过人体代谢后所产生的,一般情况下,如果我们经常穿这种被偶氮滚染过的衣物,体内也可能会产生此类衍生物,但这两位死者指甲角质层内的苯胺衍生物含量很高,已经达到了11毫克每升,这说明她们所处的生活环境可以长期接触到偶氮染料,因此我推断,这两名死者,生前很可能在纺织厂长期工作过。” “纺织厂?”宋局跟尹副局对视一眼,又看向旁边的臧野:“咱们市一共几家纺织厂?三家还是四家来着?” “四家,”臧野肯定道:“而且北山那面有两家,离体育公园都不远。” “太好了!”宋局将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那就从那两家开始给我查!” 刑警队这次几乎倾巢出动,尽管宋局吩咐先从北山附近的两家纺织厂查起,但臧野备足了人手,四家纺织厂一家都没放过,几乎同时进行了排查。 如果没意外,霍青相信这次一定能锁定尸源,只要将被害人身份查明,她相信,这个案子一定会有很大的进展。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激动,根本无法像平时那样安静的做研究,甚至连卷宗都看不进去,她来回在走廊,实验室和办公室之间穿梭,每隔几分钟就把手机掏出来看,臧野临走前她特意将人拉到一边嘱咐,如果查到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一声。 臧野似笑非笑逗她:“那你亲我一口,我就答应你。” 霍青当时就像是被输入指令的人机一样,丝毫没犹豫,拽着他黑夹克的衣领就要迎上去。 吓得臧野顿时就怂了,他用大手压住她单薄的肩膀,斥道:“搞什么?你这样我还舍得走吗?” 霍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件什么事,当时脸就红透了。 臧野手欠地将她的头发揉乱,整个人明显有些烦躁,“好了,有发现我一定先告诉你,不管多晚,行吧?” 霍青立马点点头,“多谢。” “切,”臧野忍不住抱怨,“有奶便是娘,顺你意才能给点好脸,霍法医,你不觉得自己有时太功利了么?” 霍青再次毫不犹豫点头,“是,没错。”一副他说的都对的样子。 臧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哎,我真是,让你治得死死的……” 末了又不胜其烦地嘱咐:“在局里老实等我回来,别乱跑,有空就补一觉,万一今晚真能查到线索,估计你也闲不着。” 霍青倒是想听他的话睡一觉,可现实是她比白天都精神,她回到宿舍,在床上躺了不到五分钟,就又爬起来,直接去了办公楼。 刚进办公楼大门,就遇见从外面拎着外卖急急忙忙往里进的赵宇,霍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赵宇主动追上她打招呼,“霍法医?你怎么来了?找老大吗?” 霍青刚想摇头,赵宇又咋咋呼呼道:“甭找了,他出去了,听说今天下午发现新线索,我们队人都快走光了!” 霍青冷静地看着他,淡淡道:“我知道,下午我也在,新线索就是我发现的。” “……” 赵宇表情有一秒钟的空白,他愣愣举了下手里的外卖,“要一起吃点吗?买一送一,买披萨送汉堡,我可以分你一个汉堡或者半个披萨。” “不了,谢谢,”霍青果断拒绝,末了又问:“那你怎么没跟着去?” “我这不是盯梢呢么,别提了,”赵宇郁闷极了,他虽然平时喜欢往外跑,但猫在一个地方不动就悲剧了,“整天蹲车里,我身上都快长蘑菇了,这不,一会还得过去换班,明天我非得找臧队申请一下,把郑飞那小子换过来,省的他天天在群里气我!” 第一百四十七章:横生变故 “盯梢?”霍青疑惑着问道:“什么盯梢,你们不是在暗访吗?” “哎?”赵宇也奇怪了,“你不知道啊?不应该呀,这事咱们内部的人都知道呀!啊对,你那天不在,我们当时圈定完搜查范围,省厅一个贼牛的大佬提的,让我们去盯发现尸块的现场,他推测抛尸人可能会再次去同一个地点抛尸,虽然发生的概率低,但要真撞上来,就是all in啊!” 这事霍青还真没听说,可能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所以才没人跟她说起过。 但臧野肯定知道她不知道,也许他忘了说,也许他压根就没打算告诉她。想到这里霍青心里一刺,不光因为臧野,而是她竟然连这种重要信息都能遗漏掉,还信誓旦旦说要破案,要完成舅舅最后的心愿…… 赵宇趁霍青发呆时塞给她一个汉堡,一个劲的让她吃。 霍青拒绝不了这样的热情,最后还是接着了拿在手里,貌似随意问道:“那怎么样?有收获吗?” “毛都没有!”赵宇惋惜道:“要不是臧队同意了,我高低得去他跟前哭一遭,这法子太熬人了,要我看,这次大佬算是赌错了,你看那凶手还是怕了吧,抛尸都抛到采石场了,那地方跟北山离的得有一百里远……” 就在赵宇一边大口嚼着披萨,一边吐槽得唾沫横飞时,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用纸巾擦了下油乎乎的手,看了眼屏幕,不紧不慢在上面留下一道手印,“喂,咋啦,饭还没吃完呐,就不能等会儿再催!” 那面不知道是谁,霍青听着声音耳熟,但叫不上名字,她跟刑警队的人都不太熟,除了经常有联系这几个。 “快别吃了,赶紧麻溜过来!刚才小徐出去找厕所,在一处废楼里发现可疑人员,他没敢惊动,这里就剩我俩,人手不够,之前暗访的人被老大召回去了,你看想个法子,能不能搜刮点人过来,一起来个瓮中捉鳖啊!” “你确定是那个抛尸人吗?” “废话,当然不确定,要不小徐早扑上去了!”那面的人忍不住骂道:“就是因为不确定才找你呢,我害怕这面大张旗鼓给抓住了,万一就是个小偷小摸的,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知道了,你等着,我马上摇人!”赵宇抓起披萨就走,“把位置发我,咱们两面堵人。” 霍青看他往出走,也跟着站起来,试探道:“要不我跟你去?” 赵宇哽了下,不知道把什么囫囵咽下去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你一个法医,还女孩,可别凑这种热闹,要是让老大知道我带你去,他非得活剥了我。” 说完也不等霍青什么反应,撒丫子就跑,生怕她再提出什么为难的要求。 霍青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缓缓皱起了眉,她知道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废楼,当时为了追那个小偷,还曾在里面跟臧野过过招。 可那面的电路不是翻修完了吗?那废楼里除了一个空壳子,就剩满地的烂水泥,碎砖块,大晚上的,正常人谁往那面去啊? 这么一想,霍青顿时感觉出不对劲,那个刑警想的太简单了,她记得,要是从那个废楼往垃圾场来,直线距离都不到一百米,就算不是为了抛尸,要想观察垃圾场附近情况,那也是个绝佳的位置,可什么人要鬼鬼祟祟往那种地方去呢? 霍青回过神时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她回头看向市局方向,赵宇的车和两辆没开警灯的吉普车已经等在大门口,看样子只要凑够人手,他们随时就会出发。 霍青这次留了个心眼,特意绕到工地侧面进去,她上次为了追人,把这里已经摸熟了,连背面围墙上有几个缺口都知道。 赵宇他们要是来,肯定也是从前后两面包抄,如果运气好,当场应该就能把人逮住,要是运气差,霍青随手捡了一根比手腕细的木条颠了两下,不管是谁,只要遇上,这次她绝对不能再让人跑了! 脚步声窸窸窣窣从不同方向响起,霍青屏气凝神藏在角落里,只听压抑地喘息声似是从身后传来,她小心翼翼地旋转着脚跟,迅速转过身体,然而不知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脚边响起一声刺耳的“咯吱”声。 这声音可比呼吸声大多了,她还没看见人影,就感觉一阵劲风扫来,直奔她的胸口。 她赶紧后退一大步,同时手里的木棍照着黑漆漆的人影就抡了下去。 “嘭”的一声,木棍像是打到了包上,原来那人见一击未中,转身掉头就跑,丝毫没恋战。 霍青当然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她当机立断将手中的棍子砸出去,只听前面的人闷哼一声,脚步趔趄,差点就扑倒在地上, 一秒钟的迟缓,就足够她追上前面的人影,这人约莫比她高大半头,从轮廓看体型并不结实,甚至有些单薄,霍青瞅准时机,要去伸手拉他的衣领,打算一把将人掀倒再制服。 然而,就在这时,她脑中的雷达警报骤然响起,那种生死时刻的第六感全面爆发,她凭本能往后躲了半个手掌的距离,一把足有三十厘米长的西瓜刀沿着她的鼻尖两厘米处垂直砍下,要不是她躲得快,这会整个鼻子都让人削掉了。 “走!”中途冒出来的人哑着嗓子低吼,前面那个单薄的身影似是犹豫了两秒钟,才转身跑了。 霍青警惕地退出三米远,饶是她此时也忍不住萌生退意,对方无论从身形还是力量都要远远超过她,而且手里还有一把开了刃的砍刀,除非她真想上去送命,否则正常人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转身回去找救兵。 霍青右脚再次往后撤了半步,对面的人暂时没有什么动作,估计也在评估局势,远处明显已经有人上来了,霍青知道那是赵宇他们。 只要拖住他一分钟,身后的人就能赶过来。 霍青微微俯身,将重心放低,她动了动左脚,踩到一块凸起,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感觉应该是个棍子之类的东西,就在她弯腰那一刻,那人应该是看出她的意图,打算速战速决,竟毫不犹豫朝她扑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生死一线 刀刃反着微光从身侧滑下,霍青将捡起的东西直接砸向他拿刀的手臂,这次她运气很好,“铛”地一声,那是刀落地的声音。 霍青反应极快,一脚将砍刀踢飞,那人见武器隐没进黑暗里,顺势捞住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腿,直接往下一跺,只用力气,就将霍青掼在了地面上。 “咳!”霍青的背部结结实实着了地,摔得她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她忍着剧痛,第一时间要拧身爬起来,但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成年男人的体重直接压在她身上,带着手套的双手死死卡住她的脖颈,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的大脑反应迟钝,霍青眼看着无边的黑夜里窜出无数白光,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倒转过来,某一刻,她感觉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她好像躺在一个看不见尽头的白色柔软空间里,那是一种类似永恒的宁静。 红色的毛衣,充斥着浓雾的老巷,没有声音的童年,舅舅浑浊的眼睛,无数个画面突然喷涌而出,霍青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睡,不要睡着,如果这次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强烈的求生意志让霍青短暂清醒了一秒钟,挣扎间她摸到一块类似石头的硬物,她用尽力气将它握在手里,全力砸向正试图掐死她的男人。 “砰!”的一声,男人下意识抬手去捂头上的伤口,霍青趁着他这一秒的放松间隙,左手扣住他的肘弯用力下压,同时挺腰直接将人翻倒在地,这是一套很流畅的动作,男人似乎没想到她还能有力气反抗,被撂倒后甚至愣了两秒钟才爬起来。 霍青就是在这几秒钟内凭本能从地上爬起来的,她因为大脑严重缺氧,动作明显迟缓不受控制,但她还是拼了命往最近的楼体里跑,因为那里更黑更容易躲藏,她要在赵宇带着人搜到这里之前还活着。 她已经不再妄想什么拖住他,在刚才的交手中,她已经完全认识到了两人在力量与认知上的差距,说白了,她想的是普通的打架与格斗,而对方却是直奔主题,要她的命,这样的对峙必然毫无公平规则可言。 她也是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为何每次臧野对她出手直面歹徒时,会异常的暴怒,因为他作为一名常年奔走在一线的刑警,不光见过各种死法奇特的尸体,大多数情况下,他要面对的则是毫无底线的凶恶之徒,他知道那些人在生死一线时有多么强大的爆发力,求生本能会让他们在那一刻无所畏惧,杀死一个人,对他们来说,跟折断一株野草毫无区别。 而刚才,她差点就成了那株被折断的草。 对霍青来说,这里的黑暗是熟悉的,她一边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往上走,一边仔细留意身后的动静。 刚开始她以为这人可能害怕被包饺子,不会再追来,可当她爬到三楼时,楼下突然传出东西被撞倒的巨大声响,她意识到,他果然跟上来了! 霍青只能屏息继续往楼上走,一路上她都在找趁手的东西以备防身,同时留意每层楼里能暂时藏身的地方,直到走到五楼时,她似乎看到楼层中间有个巨大的黑影,等走进才发现,那是一堵修了一半的水泥墙。 霍青背靠在墙上,对面是空旷透风的窗台,耳边是擂鼓般的心跳声,因为太过紧张,她忍不住一直咽口水,嗓子火辣辣地疼,她判断应该是呼吸道和喉部都受伤了。 同一时间,臧野带着两组人正在赶往这边,他在电话里一听赵宇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头,在如此敏感的时候,正好有人撞上来的概率太小了,十有八九是跟这个案子相关的人。 他当即决定暂缓另一处纺织厂的排查任务,带着人直奔这里。路上他联系交警队封路,联系宋局报告情况,联系赵宇告诉他怎么布置人手,他甚至都想到万一有伤亡,提前打电话到局里的法医中心让他们做准备,可接电话的却是刘致远。 “你师父呢?”臧野劈头盖脸问道。 “她,她今天不值班,”刘致远磕巴了下,连忙解释,“晚上是纪主任在,要我叫他吗?” “不用,”臧野微微蹙起眉毛,“她回宿舍了?” 刘致远也不确定,“……应该是吧……” 臧野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在打这通电话之前他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执意要确认一遍,他挂断电话,直接拨通了霍青的号码。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尤其明显,霍青当时冷汗就下来了,刚刚已经转身下楼的脚步声迅速往上跑,直奔声音的源头。 千钧一发间,霍青接通手机,大叫道:“臧野,救我!” 紧接着手机就被来人打掉,直接从窗台被甩到楼下。 霍青拔腿便跑,却被人抓住头发。 “臭婊子!”这是这人在跟她周旋这么久后说的第一句话,原来他不是声音哑,而是确实已经上了年纪。 一瞬间霍青意识到了什么,也许此刻这个一心要将她杀之后快的人,可能就是当年杀害她母亲的凶手! 这一刻,所有恐惧与犹豫,统统化作刻骨的仇恨,霍青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丝毫顾不上一把头发还被人揪在手里,她双手拉住这人的手腕,后撤身体下蹲,硬是转了一个圈,面对歹徒,她手脚并用,同时击打对面人的肋下和小腿,对面的人闷哼了一声,但竟然挺住了没松手?! 霍青感觉整个头皮都快被揪起来了,但她还是不停地反抗击打对方。不过遗憾的是,两人力量上的差距实在太大,对方一旦忍受住她造成的肉体上的疼痛,她格斗技巧上的优势就完全没有了。 霍青感觉整个身体正在被人拖往窗台边,她甚至感觉到了夜风吹在她汗湿的额头上的冰凉,难道就要认输了吗? 霍青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地方,她感觉对方还在使劲把她往后拖,但她不想放弃……至少不能就这样死掉…… 第一百四十九章:两个男人 这边臧野听到霍青的求救,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听见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那一刻他感觉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凉了,里面密密麻麻缀满冰碴,他还没有所动作,就像被万剑穿了心似的疼。 别出事!臧野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出事! 他用车上的对讲机对着后面的车吼道:“把警笛和警灯都打开,快!!” 后面车里跟着的刑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很奇怪明明是过来暗中堵人的,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明刀明枪拿人,但还是立马听话照做了。 深夜的警笛声骤然撕破黑暗,方圆百米之内即刻笼罩在这威慑力极强的声音之下。赵宇原本带着人悄悄围在边缘搜,就等着臧野一声令下直接翻进去抓人。 “我靠!”赵宇低声骂道:“这是哪个不懂事的实习警?怎么连警笛都打开了?!” 他边骂边拨臧野电话,生怕晚一步表明清白就被老大凌迟。 臧野边跑边把手机接起,吼道:“赶紧进去,别磨蹭了!” 赵宇原本想问怎么突然就改了计划,但臧野那面十分利落地就把电话挂了,他跟刚才的臧野一样,多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赵宇:“什么情况?!” 刺耳的警笛加上没刻意隐藏的脚步声响起时,霍青明显感觉到对方想置她于死地的态度好像突然没那么强烈了,她两只手紧紧抓住水泥柱子,也不再挣扎,想趁机蓄力挣脱他的桎梏,从地上爬起来。 对方应该是也看出她的意图,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双手拖着霍青的腿,就要把她往出拽。 同一时刻,霍青也奋起反抗,虽然明知道臧野他们还没赶过来,但她仍大声喊道:“臧队,我在这里!”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喊声,紧接着不远处响起一声枪响,这一声让对面的人彻底放弃了要弄死霍青的意图,他放开霍青,躲过她扫过来的腿,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 霍青这时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她挣扎着从窗边滚到里面,仰面躺在冷硬的水泥地上大口倒气。 臧野是五分钟以后冲上来的,他应该是找了一会才找到这里,强光手电最先晃到一只血淋淋的手瘫在地上,臧野一马当先跨上楼,见到此场景,脚一软,差点被自己的腿绊倒。 “……霍青?”他小心翼翼喊了一句,细听声音里已经带了颤音。 霍青想回答,但刚张嘴,就开始咳个不停,那架势,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臧野循着声音找到她,见她浑身狼狈得不成样子,用手电上下扫着,发现没有别的地方流血,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他问:“还能站起来吗?” 霍青终于止住咳嗽,轻声说:“没事,没受伤。” 臧野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指甲,从刚才起就压在担心之下的怒气顿时就反上来了,“没事?!我看是不是非得死人了在你那才算有事?!” 霍青闭了下眼睛,半晌才抬起手去捂他的嘴,“别吼了,背我下去吧。” 臧野轻哼一声,这才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人抱下楼,快到门口时,霍青拍拍他的肩膀,说:“放我下来吧,我缓过来了。” 臧野轻轻将人放下,一只手臂虚搂着她,直到见霍青能一瘸一拐往前走,才讪讪放下手,将不远处的赵宇叫过来,“怎么样,逮到人没?” 赵宇摇摇头,“几个出口都有人把守,愣是连半个人影都没发现,老大,你说会不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密道啊?就算提前打草惊蛇了,可咱们这么多人,不应该连个影都捞不着吧?” “也没准,”臧野并没否认,其实他也在怀疑,但显然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先别管这个,二组三组去追了吗?” “去了,按你刚才吩咐的,”赵宇连忙说:“省厅的尤队也往过来了,跟纪主任他们一辆车,估计一会就到。” “好,”臧野见霍青拿着手电筒好像在找什么,想过去看看,就挥了挥手让赵宇先去忙,“你带民警先把这一片封起来,让咱们的人都别乱走,等尤队过来再勘察现场。” “好嘞!”赵宇转身就要走。 “等等!”臧野又叫住他,“别的不要多嘴,明白吗?” “额……”赵宇顿了下,余光看见霍青,立马秒懂:“明白!” “找什么呢?手不疼了?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非得现在找?”臧野虽眼巴巴过来找人,但态度却并不好,眼神里有明显的关心,但脸却硬生生板着,怎么看怎么别扭。 “有一块石头,也可能是砖块,大概一个手掌大,”霍青语气十分严肃,“我刚才用它砸到了那人的头,我感觉他应该是被我砸伤了,上面可能会提取下来嫌疑人的DNA ,你能让人先找一下吗?” “你确定?”臧野一听还有这么重要的线索,立马来了精神,他挥手叫来几个刑警,穿上鞋套,亲自带着他们一起找。 最后还是霍青找到的,她用黑乎乎的手指着一块灰色棱角分明的石块,“就是这个,上面有血迹,你们找东西帮我装一下!” 臧野拿着物证袋亲自过来装,随后将东西递给旁边的刑警,这才闷闷道:“一会纪主任他们过来,先让刘致远给你清理下手上的伤,别感染破伤风了。” 霍青想说没事,这伤看着严重,实际都是剐蹭伤,但一想到臧野刚才怒气冲冲的样子,最终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尤劲扬不愧是传说中的牛人,在听完霍青的描述后,仅用了半小时的时间,就从现场几十个人凌乱的脚印中,准确分辨出了凶手的所有脚印。 “两个男人,年轻的这个背着包,身高181cm左右,体重72kg,年龄36-40岁之间,按照脚印方向,”尤劲扬拿着强光手电往前照了照,那是一堵将近两米多的墙,“应该是从这里进来,又从这里出去的。” “这么高?!这人会轻功么?”赵宇惊呆了,也拿着手电走过去,仔细查看墙面的痕迹,“哎,这上面,好像有白印,像是什么东西磨出来的……” 第一百五十章:她多大了? 臧野几步迈过去,抬头看了几眼,确定道:“是绳子,应该是事先绑在墙外什么地方,用来借力的,用过之后又被收了回去。” “怪不得……”赵宇一脸悟了,“我说怎么那么多人都没堵住他们!” 臧野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眯了眯眼问道:“尤队,那另一个人呢?” 尤劲扬蹲下又仔细观察测量了另一组足迹,半晌才说:“这人应该是个左撇子……” “啊?”赵宇惊了,“这,这从脚印能看出来?!” 尤劲扬斟酌着,过了好几秒又改口,“不是,我猜他应该是平时的工作左侧身体比较吃劲,左侧外沿足迹较清晰,但又不是跛脚造成的,应该跟平时的习惯有关系。” “至于年龄,60岁左右吧,身高175上下浮动超不过两厘米,体重75kg左右,微微驼背,工作性质可能需要长时间站立,而且这人身体素质应该比同年龄的人要好,你们看他前脚掌压力点分布很均匀,说明他平时应该有坚持锻炼的习惯。” “这很符合之前警方对凶手的刻画,”臧野缓缓说:“但怎么会是两个人?以往的案件中,从来没出现过第二个人的痕迹。” “会不会是这人找的帮手?”尤劲扬猜测道, 臧野摇摇头,“以凶手谨慎的程度,不像是会随便找人帮忙的人,这种事,但凡将外人卷入,就等于有了个要命的把柄握在别人手里,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这么干。” “也是。”尤劲扬点点头,对臧野的分析表示同意。 “不过,这一切是建立在今晚这俩人是跟连环碎尸案有关的情况下,如果只是普通的盗窃之类的案件,那就不好说了。” “不,”就在这时,一旁正在被刘致远拉着处理伤口的霍青突然插嘴,“我敢确定,今晚这俩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盗窃分子!” 臧野一听她这么说,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隔着尤劲扬瞪了她一眼,但因为现场光源不足的原因,霍青压根没看到,于是,她接着说:“您刚才说的第二个人,他曾两次要置我于死地,如果是普通的罪犯,怎么敢上来就杀人?一定是有过前科的人,才会这么胆大果断,他害怕自己的行踪暴露,所以才会急着要灭口。” “我看你胆子也挺大!”臧野忍不住出声斥道,一想到霍青今晚的作死行为,他感觉脑袋里好像有个直升机在转,嗡嗡嗡一直响个不停。 尤劲扬第一次见霍青,以为她是个外勤刑警,忍不住帮她说好话,“行了臧队,虽说人没抓到,但你看他们准备齐全,就算咱们都及时到了,也不一定能顺利把人擒住,而且这位女警同志已经尽力了,还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线索,连犯罪嫌疑人的DNA都提取到了,这可是重大突破,没准拿回去用基因库一筛查,就把人筛出来了呢,这么穷凶极恶的人,十有八九在系统里有案底。” 臧野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给霍青说情,顿时脸色更黑了,但此刻他不想为了个人情绪发火,他面无表情给赵宇下命令做收尾工作,之后则带着先前的人迅速离开了现场,还有一个纺织厂没排查完,他必须要在天亮前将原计划的排查工作做完,他有预感,他们这一次,已经离凶手越来越近了。 。 “该死!”杨永波用白毛巾擦着受伤的额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伤口的原因,整个人情绪极不稳定,像是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 杨牧已经将一身沾满灰尘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此时身上只穿一条短裤,手上拿着两套换洗的衣服,递给杨永波一套,冷冷道:“你用这个洗手间,我去卧室那个。” 杨永波转身拎起衣服,直接砸到杨牧的脸上,“少来命令老子,要不是你今晚暴露行踪,老子能受伤?!” 杨牧平静地将地上的衣物捡起,重新放到洗手间的架子上,又转身往出走。 杨永波因为受了伤,还是伤在额头这种明显的地方,这一周都没办法回去店里,只能跟杨牧一起来他家里。 不过即使是第一次来杨牧这,他完全没有客人的自觉,完全跟在店里一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眼看杨牧没理自己,杨永波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微眯了下眼睛,问道:“今晚来的是那个姓霍的丫头吧?” 杨牧听他这么说,突然停下离开的脚步,他漠然地转过来,淡淡问:“你什么意思?” 杨永波舔了下嘴唇,“她多大了?” 杨牧没回答他,只是静静盯着他。 杨永波勾起一侧嘴角,但眼里半分笑意都没有,“你对她还挺上心,怎么,真看上她了?” “不用你管。”杨牧小声说。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不用谁管?!”杨永波狠狠地:“我是不是给你好脸了,杨牧,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你是我儿子,不管是苏畅,还是这个姓霍的丫头,她们才是外人,怎么着?你还真想跟她认真过日子?你能行吗?” 杨牧不知道被哪句话戳到了痛处,原本还算清明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攥了攥拳头,还是没忍住朝杨永波扑了过去,双手拽住他的领子,像是要把人提起来,他咆哮着:“还不是你,都是因为你,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爸,可这些年你做了什么?你毁了我,你毁了我!都是你,把我变成跟你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明明想做一个正常人……” “呵呵,正常人?”杨永波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跟外面那些软蛋一样吗?杨牧,你要变成那样吗?被一个女人支配一生,即使把赚的钱都给她,她也不知满足,还反过来怪你没出息,你甘心做那样的男人?想一想,当你握上那把刀时,你其实感受到了快感吧,那种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感觉,那才是男人该做的事儿,没彻底让一个女人臣服过的男人,永远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纺织厂 杨牧泛红的眼睛一瞬间有些闪烁,杨永波似是很满意他这副神情,他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儿子,放心,那丫头交给我,爸帮你解决。” “你敢!”杨牧突然暴走,他使劲推了一下杨永波,“我警告你,不许动她!” “呵呵,”杨永波眼里满是嘲弄,他顺势走到洗手间镜子前,将之前扔到水池的毛巾又捡起,擦了擦额头上又冒出的血珠,阴恻恻道:“出息了,连老子说的话都不听了。” 杨牧整个人看着很激动,但他的脚步却一直在后退,他的眼神飘忽,时而坚定,时而恐惧,上一秒他好像就要拎着拳头去打杨永波,但下一秒,感觉他就要落荒而逃。 杨永波似是对他这种矛盾的状态毫不在意,他细致地处理好额头上的伤口,这才从洗手间出来,经过杨牧时,回身利落地在他的膝弯处踹了一脚,杨牧被踹得直接跪在地板上,他的表情还是那副恨不得跟杨永波拼命的模样,但却最终没敢从地上站起来。 尚梦纺织厂,是林江市四家纺织厂里唯一一家私营的纺织工厂,近几年因为服装市场逐渐趋于饱和,纺织企业利润逐年下滑,作为私营工厂,尚梦的厂长孙长明为了节约开支,从年初开始,就对各个部门进行裁员调整,其中变动最大的要数一众生产部门,有的车间,员工在岗数连原来的一半都没有。 这么大刀阔斧的裁员,确实在短时间内给工厂节省了不少钱,但一到换季前,厂里会有短暂的订单量激增情况,这时候仅剩的一半员工根本忙不过来,孙长明就四处托人去外地找有经验的生产女工和技术员,他给提供食宿,有活时就找这帮人上工,按时薪结钱,没活时,就让她们待在宿舍里,愿意等就等着,不愿意的,可以随时走。 临时的职工宿舍就在纺织厂后身的一个老小区里,孙长明将三栋五单元的六层楼都租了下来,小小的一栋楼里,住了将近一百名临时女工。 臧野带人过去时,正值倒班时间,楼道里上上下下都是从二十到四十岁不等的女工,听厂长说今晚停工,有人欢呼,有人哀嚎。 苗静一马当先去敲门,等宿舍里所有人都穿好衣服,后面一队刑警再进门挨个问询,没想到刚查到二楼时就发现了蹊跷。 “你说曹晓雅一周多没回来了,具体哪天走的你还记得吗?” 主动提供线索的女工葛薇摇摇头,说:“我跟她不是一个班次,真不记得了。” “那谁跟她一个班次,或者关系比较好的,你知道吗?” 葛薇又摇摇头,“我们都不是一个地方的,她比我来的早……哎,警察同志你稍等,我去对门问问——” 郑飞拿着记录本跟在她身后,去了对门。 “哎,玲子,你之前是不是跟曹晓雅一个班次的?”葛薇问的是一个穿着碎花睡衣的女孩,看着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岁。 被叫玲子的女孩应该是刚做完笔录,坐在下铺的床上发呆,被葛薇一叫,明显露出惊慌的表情。 臧野此时也在给屋里其他人做笔录,见状回头给郑飞使了个眼色:“什么情况?” 郑飞连忙过来小声报告。 “走时只拿了新手机?”臧野皱了皱眉,“能来这里工作的人都不是有钱人,突然离开不带任何东西很异常,把跟曹晓雅有关的人都单拎出来,再仔细问一遍。” 这一问,果然问出了些门道。 “你说曹晓雅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你见过?” “没有,”玲子摇头,“但她的新手机和化妆品都是那男的给买的,不过两人只在晚上约会,我们宿舍的人都怀疑……” “怀疑什么?”郑飞问。 “她可能是给人当了小三……” 郑飞看了她一眼,又问:“除了这些,关于那个男的,你还知道别的吗?比如身高长相,开什么车,住在哪里,是不是本地人,曹晓雅都跟你说过吗?” “没有……不过,她说她男朋友比任莉莉找的那个要帅很多,也更有钱,不过两人认识都快一个月了,她连张照片都没拍过,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任莉莉是谁?”臧野刚好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她说的这一整句话。 “之前跟曹晓雅一个屋的,处了一个特别有钱的对象,才一个多月,就搬走跟人同居了,不过她那个对象好像不喜欢见外人,我们一直都没见着,曹晓雅说要不是长得奇丑不敢见人,要不就是任莉莉编出来蒙人的,听说任莉莉家里总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她拿回来的那些东西,没准就是相亲对象买的。” “任莉莉的男朋友也给她买东西?” “嗯,也是手机和化妆品什么的,我感觉曹晓雅就是故意的,她十分嫉妒任莉莉,所以有了男朋友,也让他买一样的礼物送给自己。” 臧野:“任莉莉什么时候搬走的?” “半个多月以前吧,反正挺久了。” 臧野拿过郑飞的记录本看了会,最后总结道:“所以任莉莉跟曹晓雅的男友你都没见过,但两人又先后都搬离了这里,其中曹晓雅连放在这里的东西都没拿,对吧?” “是的。” 臧野把本子拍到郑飞胸口,吩咐道:“查吧,就这俩人,没错了。” “……啊?”郑飞追着臧野往出走,“您老怎么看出来的啊?她说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吧。” “也是,”臧野破天荒竟赞同了郑飞,“刨除什么嫉妒,小三这些猜想,她其实提供了不少有用信息,两个不愿露面的有钱男人,送的礼物类型都一样,两个女孩先后消失,你不觉得过于巧合了吗?” “是有点……”郑飞挠挠头:“您的意思是?” “这两个男人,其实是一个人,时间线上完全可以做到,”臧野眯了眯眼睛,笃定道:“先从两人用过的物品上提取一下DNA,送到实验室,再联系一下两人的直系亲属和朋友,对了,再让苗静带人重新问一遍,着重问近一个月内搬走离开的人,尤其是最近交过男朋友的,或者突然从外面带回贵重礼品的,要是还有,第一时间通知我。” “为啥是一个月啊?”郑飞彻底懵了。 “因为最近这三位受害人都是一个月内死的!”臧野边走边给纪主任打电话,“喂,老纪,实验室还有人值班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到底算什么 霍青摘下护目镜走出实验室,看见臧野面无表情靠在走廊墙边站着,主动搭话道:“结果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你要是累,可以先去我办公室等一下。” 这么刻意的关心根本不是霍青的风格,她可能因为注意力都在刚才的话上,结果不小心碰到手上包扎的伤口,微微皱了下眉头。 臧野余光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视线从她脖子上青紫的痕迹上扫过,后槽牙都快磨平了,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又松开,最终没说出一句关心的话,只冷冷道:“不用了。” 霍青抿了下嘴唇,她当然明白臧野在气什么,不过她太想知道臧野那面的调查进度了,只能再次硬着头皮主动搭话: “如果这两个人真是受害者,那是不是很快就能锁定凶手了?” 臧野瞥了她一眼,平静的目光下藏着滔天巨浪,如果此刻霍青能把放在案子上的心思多分出一点,留意下臧野,就能发现,其实他已经快要气炸了。 臧野听着自己鼓噪的心跳声,想到凌晨时的惊心动魄,恨不得原地化身咆哮马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抓到凶手难道比你活着还重要?!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想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从手机里听到你的求救声,有多害怕?如果那真是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该怎么办? 或许实在是压抑的太狠了,臧野突然捂着胸口从墙边滑了下去,霍青原本还在等着他回答或者发火,结果人直接坐倒了,吓得她连忙跟着一起蹲下去,用包扎得有些臃肿的手拍臧野的脸,关心道:“你怎么了?是心脏不舒服吗?是疼还是喘不上气?回答我臧野!” 臧野拧着锋利的眉毛,不知是疼的还是难受的,眼尾都红了,半晌他才轻轻说:“霍青,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霍青的手停在他脸侧,原本关心的表情慢慢变成难堪和尴尬,她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最终都没说出什么。 臧野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偏头眨了几下眼睛,才又转过来,平静地说:“你的调回报告我已经找宋局签好字了,你舅舅也同意了,周五之前你把工作跟纪主任交接一下,周六早上八点,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亲自开车送你回去。” “……什么?”霍青不敢相信地看着臧野,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后退了两步,才气愤地质问道:“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 “凭你昨晚擅自行动,放走了凶手,凭你不听上级指挥,差点把命搭进去,”臧野嘴角有淡淡的讥讽,“当然,以上那两点都不是最重要的,我烦透了队伍里有个随时会捣乱不听话的下属,霍青,我给过你太多机会了,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你好自为之吧。” “你……” 霍青眼里满是不解,她不明白臧野为什么突然变脸,好像从此要一刀两断的架势,她确实对他擅自做主调她回去很生气,但此刻她心里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措,她想问他,那以后怎么办?他们还要继续联系吗?还是,从此就做回陌生人。 “我不回去。”霍青执拗地说。 “由不得你。”臧野扶着墙站起来,明明理直气壮撵人走的是他,但他的脸色看起来比霍青还要脆弱痛苦。 霍青忍不住想上去扶他,却被臧野躲过。 他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睁开,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他动了动嘴唇,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走廊尽头跑来的郑飞打断。 “老大!”郑飞气喘吁吁跑过来,看着很着急,甚至都没发现臧野和霍青两人之间弥漫的窒息氛围,“快,宋局找你半天了,你再不过去,咱们办公室的房盖都要让他人家给掀了!” “嗯,”臧野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跟着郑飞要走,但刚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这次他连头都没回,直接说:“等换班的人来,你就回去休息吧,我会跟老纪打招呼,让他找人接你手里的工作。” “……”郑飞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两人之间好像不太对劲。 但臧野没给他八卦的机会,吩咐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 宋威一早上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乎,尹副局就敲门过来一顿兴师问罪。 原来是昨晚临到抓捕现场臧野让开警笛的事,不知是谁吹风吹到了厅里,天还没亮,领导的电话就打到尹副局家里,给老尹一顿批评。 尹副局虽说比宋局小几岁,但也是五十多岁,眼看可以准备退休的人了,多少年没让人这么耳提面命地教育了,一时间老脸真有些臊得慌。 这么难过的事,尹副局自然不能就自己扛下,尽管最近他跟宋局的关系算是难得进入蜜月期,但因为这件事,俩个年龄加起来有一百多岁的人,愣是在办公室里吵得面红耳赤。 原因是,尹副局坚持要给臧野记大过,以儆效尤。但宋局不同意。 毕竟臧野是他来林江市局后一手拉拔起来的徒弟,就关系来讲,两人跟亲父子也没什么区别,平时骂两句,踹两脚,或者弄个警告处分吓唬吓唬他就得了,记大过,他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吵到最后,尹副局一年没犯过的高血压都给吵上来了,临走前愣是在宋局那要了一片降压药,才回的办公室。 “宋局从七点起,前后去了咱们大办公室四趟,就为了找你,”郑飞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你没看到他那脸色,真的老大,我都不敢跟他对视,太吓人了,你保重啊!实在不行你口述个遗书什么的,我拿手机给你录下来,以后交给你爸妈……” “滚蛋!”臧野对着郑飞的屁股踹了一脚,“实验室那你盯着点,出结果第一时间发群里,别的事先暂时找沈杰,还有——” 臧野头疼地撸了把头发,“去药店买点消炎药淤伤膏给霍法医送去,就说你买的,借口你自己想,她要是还在法医中心,你就去找纪主任,让纪主任劝她回去休息……行,暂时就这样吧,快去,办完告诉我一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决定了? 不知是不是师徒俩这么多年的默契,臧野这面手还没敲上门板,里面“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直接砸到了门上。 “滚进来!”气沉丹田一声怒吼紧接着响起来。 臧野奉命滚进来,老老实实把地上精装的《道德经》捡起放到宋局手边,虚心认错:“师父,我错了。” 宋局横了他一眼,“哟,出息了,都学会主动认错了。” 这话臧野丝毫不敢接。 宋局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问:“到底怎么回事啊?霍青怎么会去?她一个法医,又不是跑外勤的,怎么就能正好去了抓捕现场呢?” “还有你!就算是为了救人,难道就开警笛一种办法了吗?这下好,事都闹到厅里了,老尹在我这吵吵一早晨,为了给领导表态,非要给你记大过,你说,这下怎么收场?!” “应该的,”臧野平静道:“是我让她去的,她熟悉那的地形,局里正好没人,我就把她临时拉来凑数,没想到正好跟歹徒照面了,我怕她出事,就提前开了警笛,当然,也不是因为是她才这么做的,就算当时里面是赵宇或者别人,我也会这么做,一个大过换一条同事的命,没什么好犹豫的。” “你还有理了?!”宋局一脚踹在臧野的小腿上,在他黑色裤子上留下半个皮鞋印,“怎么?吃准了我不敢真罚你是吧!臭小子我告诉你,别以为就你长脑子了,你们队里的人磕磕巴巴说了一个开头,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以为老尹不知道?厅里领导不知道?还在这跟我打马虎眼,我编瞎话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臧野低眉顺眼站着,最终撇了撇嘴,说:“知道归知道,但话怎么说还不是看您嘛,我就是给您提供一个思路,再说,事都出了,难道还真要拿一个法医去顶雷啊,您好意思张口,我都不好意思承认。” “你你你!”宋局指着他,“你就气我吧,总有一天让你给我气死!” 臧野连忙讨饶:“我这回真知道错了,师父,您别生气了,要不血压又上来了。”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在宋局面前展开,平整地铺到他办公桌上,“还有这个,您给签个字吧。” 宋局狐疑地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决定了?” “嗯。” “常宁那面怎么说?” “还没说,一会我就打电话,霍磊和霍总队会同意的。” “也好,”宋局从抽屉里拿出钢笔旋开,力透纸背签上字,将纸又推给臧野,“虽然小霍心里可能不太得劲,但过后她肯定能理解的,毕竟你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嗯。”臧野敛眉应了一声,看得出心情很差。 宋局忍不住关心道:“那你俩……不在一个城市,能行?” 臧野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知道,我倒是怎么都行,但女孩子,应该都接受不了异地恋吧……” “哎,”宋局也跟着叹气,起身拍拍臧野的肩膀,“有机会还是要问问人家,别什么都自己做决定了,有时候你觉得对她好的,她不一定觉得好,懂吗?” “嗯,知道了,谢谢师父。” 宋局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跪安了,“行了,去吧,这事估计还得给你记个警告处分,自己心里有点数。” “好。”臧野把签好的调回申请书揣回兜里,正往出走时又被宋局叫住,“对了,小霍什么时候走?刚才日期我都没看。” “这周六,我开车去送。” “什么?”宋局瞪眼:“这案子正关键时刻,你去送?那案子谁破?” “我走之前会安排好,您放心,”臧野保证道:“上午走,下午就回来,耽误不了事,她自己走我不放心。” 宋局用鼻子出了一口气,直接撵人,“去去去,赶紧滚,我今天一天都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脸!” 臧野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猫在楼道里听热闹的刑警们一哄而散,他无声骂了句,这才拿出手机看群里发的报告。 纺织厂里两位女工的DNA跟碎尸案其中两位被害者DNA认定同一,证实任莉莉和曹晓雅就是被害人。 报告是霍青发的,臧野不得不承认,他们这次能这么快锁定尸源,她其实功不可没。 一想到她,臧野一颗心忽冷忽热,纠结又甜蜜,明明刚才面对人家时,还冷着脸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再联系了,可刚松出一口气,他又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她,也不知道她脖子上的伤严不严重,伤没伤到气管,听她说话时声音都不对了,肯定伤的不轻。 “哎!”臧野重重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刚到四楼,就碰到急匆匆往过走的沈杰。 “哎,我正找你呢!”沈杰直接把他拦住,“报告你看到了吧,尸源锁定了,下一步怎么弄,把人散出去先排查社会关系?” “我也要找你说这个事,”臧野摆了下手,“查是得查,但不用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大致过一下,看看她们接触的人里有没有特别有钱的,且还得是共同认识的人,重点还是放在监控上面,看有没有监控拍到她们这个所谓男友的行踪,先从曹晓雅的行动轨迹查起吧,她被害的时间比较短,能更好查一些。” “你觉得重点不在社会关系上?” “对,”臧野说:“两人都是外地过来的,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异性都有限,别说是有钱长相还不错的异性,那个叫玲子的小姑娘说,曹晓雅跟她提过,她的男友肯定比任莉莉的男友要帅,曹晓雅会这么说,一是她可能曾见过任莉莉的男朋友,所以很笃定她自己的男友更帅一些,要不就是,她的这位男友长相确实要高出普通人一截,所以她才会很自信对别人说出这番话。我倾向于后者,犯罪分子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和金钱,可以轻易俘获这个年龄段向往安稳富足生活的女性,因此他没必要将范围限定在自己认识的圈子里,这样反而容易暴露身份,所以我认为,在这之前,无论是任莉莉还是曹晓雅,跟这位所谓的男友,应该都是不认识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四种情况 “有道理,这样能节省不少人力和时间,”沈杰拍拍臧野的肩膀,“那……北山那还要继续搜吗?” “继续,不光要搜,还要扩大范围,增派人手,”臧野想了想,“让赵宇别盯着了,我估计经过这次正面交手,他们不会再冒险了。” “嗯,我也这么认为。”沈杰看了眼臧野,似是有话要说,被臧野余光瞟到。 “说吧,怎么了?”臧野问。 “北山这次出现了两个人,纺织厂那两个神秘男友虽没有确切个人信息,但从问询笔录上看,应该都是三十开外的人,这么看,已经出现了四个人了,到底哪个才是碎尸案的凶手啊?还是他们都不是?” “四个人?”臧野打开办公室的门让沈杰进来,“依我看,其实就是两个。” “啊?”沈杰露出怀疑的表情,“怎么可能?” 臧野笑笑,示意他坐,顺手把烟盒扔给他,“好,那咱俩捋捋。” “先说北山体育公园垃圾场这里,从发现碎尸后,我们派了两拨人过去,第一波负责暗访调查,另一拨负责盯梢,因为我们觉得凶手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很可能会再次往同一个地点抛尸,而且故意选择离自己较近的抛尸地点。从昨晚的行动来看,我们猜对了。” “所以你觉得昨晚那两个人就是碎尸案的凶手?”沈杰有些惊讶。 “只是怀疑,尤其是其中一人,尤队通过脚印判断那人已经超过六十岁,这很符合之前我们所有人对凶手的年龄刻画。” “那……” “先听我说,”臧野随手抽出一张纸,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圆珠笔涂涂画画,“那个年轻的,暂时不能确定,据霍青描述,那个年老的嫌疑人是为了救年轻的这个才出现的,她最开始并没注意到还有第二个人。不过,即使可以证明两人确实是一伙的,但仍无法判定他到底有没有参与谋杀。” “这倒是……”沈杰附和,“那你是怀疑这个年轻的嫌疑人,跟纺织厂出现的那两个有关系?” “不是有关系,”臧野说,“我感觉他们三个就是一个人。” “你觉得纺织厂任莉莉和曹晓雅的男朋友是一个人?”沈杰懵了,“怎么可能?” “时间线上完全可以实现。”臧野皱眉,“其实我也是根据问询笔录推测的,那个叫玲子的小姑娘说过,曹晓雅的男友送给她的礼物跟任莉莉男友送的礼物是一样的,我觉得送礼这件事,尤其是刚认识的男女,曹晓雅应该不太可能指定跟男友要什么,毕竟他们才认识一个月。” “但万一是曹晓雅经过暗示的呢?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吧。”沈杰提出疑问。 “会吗?”臧野不太确定,“不过你说的好像也没错,万一就是凑巧也没准。” “那现在是三个人?”沈杰感觉一大早就用脑过度了。 臧野摇摇头,“不,我刚才的假设太大胆了,直接否定了其他的可能性,这样后续调查可能会进入死胡同。” 臧野将画好的纸推给沈杰:“目前来看,一共有这四种可能。” “这是什么啊?”沈杰呛了下,“怎么这么复杂?” “不复杂,”臧野语言苍白地安慰他,“我给你说说你就懂了。” 沈杰一脸头疼,“要不我现在在群里招呼一声,咱们开个会研究?” “这点东西哪里值得开会啊!”臧野今天格外有耐心,沈杰忍不住心里犯嘀咕,每次他这么殷勤的时候,好像都没有啥好事。 沈杰十分抗拒地看了眼桌上的纸,勉强同意道:“行,那你说吧。” 臧野用笔尖戳了下第一行,“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任莉莉和曹晓雅都是连环碎尸案的受害人,那么杀害他们的凶手就是连环碎尸案的凶手,这是第一个前置条件。第二个就是,两人的神秘男友直接或间接参与谋杀。当然,目前我们虽没有直接证据,但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们的嫌疑最大。下面我要说的几种可能,都是在这两个前置条件下,才能成立的。” 沈杰点点头,“明白,开始吧。” “第一种,就是我假设的极端情况,纺织厂女孩的两个神秘男友跟昨晚废楼里出现的那个年轻的犯罪嫌疑人,是同一个人。这个人直接或间接参与谋杀,那就可以直接得出结论,跟他一起的那个年老的犯罪嫌疑人,就是连环碎尸案的凶手之一。” “呃……对,没毛病。”沈杰偏头想了想,“就是这样,继续。” “第二种,就是你一开始说的,他们是四个人。那昨晚废楼里跟霍青交手的两人嫌疑可以直接排除。而连环碎尸案的凶手,就是神秘男友之一,或者两人联手,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两人都是间接参与谋杀,主谋另有其人。” “等等?”沈杰用手直拍脑瓜子,“你是说,可能还有第五个人?” “对,”臧野一脸理所当然,“别忘了,凶手画像是个老人,而且经过法医中心鉴定,凶手的作案手法和使用的工具,跟以往的案件没什么不同,所以,对于第二种推测,我更倾向于有第五个人。” “行吧,”沈杰耸耸肩,“那第三种呢?” “第三种跟第四种都是三个人,但分成两种情况。” “不是,你等一下,怎么又分情况了?那现在到底是几种啊?”沈杰疯了。 “四种啊,”臧野十分不理解这种条理清晰的分析,哪里值得他抓耳挠腮,“好吧,那我还是分开说吧。”他无奈道。 “第三种,就是他们是三个人。纺织厂女孩的两个神秘男友是一个人,再加上废楼里一老一年轻两个人。这样的情况其实跟第二种差不多,废楼两人直接排除,凶手是这个神秘男友,或者他间接参与,主谋另有其人。” “而第四种,他们也是三个人,但跟第三种不一样的是,纺织厂女孩的神秘男友是两个人,而废楼里那个年轻人,就是神秘男友之一。”臧野看了眼沈杰,感觉他好像没太懂,“你看那张纸,别看我,我不都罗列出来了吗?” “你这字鬼知道写的是啥?”沈杰嫌弃道:“还不如听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