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出逃后被我从垃圾堆捡回》
1. 捡垃圾
何因北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人。
说他是人,是因为何因北在一堆长短不齐的肢干里发现了一个疑似头颅的圆形物体。乱七八糟的四肢被拆得七零八碎,头颅也被烧得一片焦黑,能辨认出是头颅,是因为眼窝那里明明白白的有空缺。
何因北又仔细翻了几遍垃圾堆,确认已经没有东西被遗漏,才把那堆东西装在包里带回了自己的家。
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她已经在垃圾桶里捡过不少小猫小狗,想必流浪的机器人也是同理。
依据经验,捡回家的东西要先和原住民隔离观察,何因北把那堆东西倒在杂物间里关上门,次日清晨果然见杂物间里已经杵着一个人。
高智能的机器人脱离危险环境果然能够自行连接。
而机器人A-01判断周围无危险的原因是捡他回家的女人实在是弱得可怜:她是一个女Omega,长相也符合Omega的一贯特征,身上的肌肉并不发达,初步判断其武力值低下。
因此A-01主动朝她打招呼:“善良的人类,您好,感谢您救我于水火,为了报答您的恩情,我可以实现您的三个愿望。”
学习超古代文学的何因北对这类旧世界童话的套路很熟,按照套路,此刻她应该说自己无所求。她一边准备自己的早餐一边点头:“你好,机器人,我把你捡回家里养着,是为了给你养老送终或者你替我养老送终。”
就像何因北之前捡回来的动物一样,总是活不过三个月就会死去。一个被丢在垃圾桶里的报废机器人,哪怕记忆金属能让他重组身躯,估计也使用期也不会太长。
不过哪怕身体部件老龄化严重,换一换也还能继续陪着自己吧?
何因北一边思索各种配件的价格,一边啃了一口面包。
虽然配件的价格要贵一些,但就和捡到猫猫狗狗要给它们买零食和玩具一样,这也算正常开支。
A-01却一下子卡了壳,他被俘虏之后被军方做了三年实验,他们把他的各个部件拆下来又重组,三年足够他们从他身上拿走敌国的科技。
在三年之后,他被送入温莎医院,研究员对他的意识进行【覆写】和【消杀】,以此研究非生物体自我意识的诞生。那是A-01不愿意回忆的一段经历,他伪装报废后终于被彻底放弃。这颗星球不是他的归所,他只想逃。
他需要哄着面前的女人以人类的身份带自己进行星际航行,养老送终什么的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但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A-01使自己的语调尽量显得温柔:“请问养老送终是您的愿望之一吗?”
“无论你替我实现三个愿望还是四个愿望,我都不会放你走哦。”何因北眯起眼睛,站在杂物间前,垫脚伸手进栅栏摸了摸眼前人的头。
不知道他是什么型号,毛发竟然和真人如同一辙,摸起来甚至有些软。忍不住又抓了两把,何因北开口:“你有名字吗?”
“A-01。”
“这是编号不是名字,”何因北望进机器人墨蓝色的眼瞳,“从今天起,你叫黎海月。”
黎明,海上生明月。A-01从善如流地接下这个称号以展示自己的顺从,他静默地等待着何因北的下一步指令。何因北却没再下其他指令,关门出去了。
这一去就到了晚上八点。
在这个过程中,黎海月坐在杂物间里,不断对这个Omega的行为进行推演。
已知她要求自己为她养老,对方可能将自己看做她的伴侣、子女、家政机器人。
已知伽兰星法律会将年满二十二岁的Aphla和Omega强行配对,而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她的年龄应小于二十二。而她之后的养老义务将由她的伴侣和子女承担。
结论,对方只是将自己看做普通家政机器人,他只需要在她年迈之后做一些辅助工作。
可黎海月没那么多时间。只有足够优秀的家政机器人,才会被带着与主人一起航行。
黎海月伸手掰开杂物间的栅栏门来到厨房。
打开冰箱门,空空如也。
打开柜子,空空如也。
整个厨房只有台上摆了一个碟子一个碗,并一副筷子和一副干净的刀叉。
所以她刚刚啃的面包就是家里唯一的食物了。
黎海月陷入沉默,没有食材,他再优秀的厨艺也无处发挥。
好在他还可以对屋子进行清洁。
可屋子里也干净得过分,客厅里一张宽大的沙发上摆着一床散开的被子,卧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收到了柜子里。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黎海月唯一做的事就是将沙发上的被子折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块,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杂物间将被自己扯坏的门又掰了回去。
自诞生以来,他就没有经历过如此安静的一个下午。
意识没有被提取着尝试摧毁或移植,躯体没有被操纵着不由自主地进入战场,也没有来来往往的人不断以各种方法刺激他,记录他的数据。
只有阳光斜斜地从窗口照进来,柔柔地走了一圈,将沙发上的被子晒得滚烫又悄悄离开。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何因北回来了。
她放下买回来的营养剂走到杂物间看黎海月。栅栏有被大力掰开的痕迹,又被欲盖弥彰地复原了。除了被子被折成豆腐块,屋子里什么也没动。黎海月出来过,却又主动把自己关进去了。
他或许另有所图,但是目前不会伤害自己。
何因北便掏出一个特意去黑市买来的动力泵。养猫需要先给猫猫条,养狗需要栓绳。养机器人需要先给他一点好处,又要把他栓住。
何因北拿着动力泵开门进去:“这是我今天去黑市买的动力泵,最新款,作为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不过收了我的见面礼,你的来去就只能由我说了算了。”
黎海月身上的零件遭过毁灭性的损毁,就算现在勉强恢复了,也只能堪堪支持他运转一个星期。他本来还在想要怎么让她给自己更换部件,没想到何因北竟然主动买回来了。
机器人无法在正常渠道购买零件,初始设置也让他们的动力泵只能由人类进行更换。黎海月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安静地打开胸腔,看着何因北将新的动力泵安装在人类的心脏位置。
冷银色的动力泵结构复杂精密,何因北一边将各处线路连接,一边面不改色开口:“动力泵里我让老板放了微型炸弹,直接由我的精神力操控。我的精神力虽然微弱,但是我死了,炸弹一定会启动。”
黎海月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躯体需要依赖动力泵才能行动,而何因北刚刚扣上了最后一处链接。
新安装的动力泵不愧是最新款,完全安装的那一刻,过电的酥麻流遍身躯,为他的躯体带来全新的升级。最突出的感受是,黎海月突然感到身上重新长出许多传感器。
作为被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他身上的传感器可以监测周围的环境变动,却并不会如人类般产生触觉。
毕竟刀锋不能畏惧死亡。
可新动力泵一装入躯体,黎海月便感受到有很轻很凉的东西在指尖游荡,那是何因北垂下来的一小缕头发。
黎海月忍不住并起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捉住它,轻、软、凉。
原来词库里的形容词是这个意思。
头发却因为何因北站起从他指间溜走了。
“检查一下兼容度,有没有什么问题?”何因北询问。她并不期望这个小机器人会因这个最新的动力泵对自己心怀感激,她也不期待他能替自己做什么事。他只需要待在这个家里,让何因北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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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就够了。
正是因为没有期待,在听到黎海月询问时何因北不由一愣。
黎海月问她:“如果是为了控制机器人,大部分人会选择给他们植入【蠕虫】病毒,不仅可以完全观测机器人的所思所想,还能直接对机器人的躯体进行操控。安装微型炸弹,似乎是纪录片里才用的手段?”
“我对你的想法不感兴趣,”何因北说,“我只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机器人的武力值当然要远高于自己一个Omega,何况黎海月似乎有自我意识,这意味他的精神力也不容小觑。给黎海月安上炸弹只是因为她好歹长了脑子。何因北接着说:“除了不能自行离开,我对你没有其他要求,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每天到门口等我回家。”
就像旧世界的录像带里,主人一打开门就能看到等自己的狗狗一样。
黎海月处理器却突然发烫,搜索显示,迎接另一方回家这种事大多发生在亲密的爱人之间。
难道她将自己捡回家其实是为了……
黎海月开口试探:“我将忠于您,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何因北。”
处理器解析了几次这个名字的含义但都不太对劲,抛去这些冗余,黎海月再问:“何小姐,请问我日常休息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何因北已经考虑过了,之前买的猫窝狗窝黎海月这么大的躯体躺不进去,他也算长了个人形,还是睡人睡的地方比较恰当。何因北一指卧室:“你晚上睡那里。饭和家务不用你做,你只需要每天到门口接我就行。”
黎海月对此有些疑惑:“可房子里只有这一间卧室,如果我睡卧室,那你睡哪里?”
“我睡沙发,”何因北解释,“卧室是我去世父母的房间,我不想进去。”
何因北的父母在她十一岁那年因车祸过世,可就算他们在世时也没给何因北留下什么好记忆。这些年他们的东西已经被何因北卖掉一些,床和被子是如今仅留的东西,虽然没卖却也做过彻底的消毒。
可听在黎海月耳朵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他的认知里,人类是很重视血缘亲情的生物。他们以家庭为单位供养子女,子女长大又反过来供养老人。人类的词库里有这么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谈到“父母”这个词的时候,何因北的脸上出现过一丝停滞,想必她也很悲伤,很思念自己的父母吧。
而能够将父母的卧室让给自己,足以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何况她还不让自己做家务。
何况她还让自己到家门口等他回家。
会不允许对方出门的,会要求对方到门口等自己回家的,会心疼对方自己承担家务的,会带对方见自己父母的,他们的关系呼之欲出——他被何因北当做了金丝雀。
这是黎海月一秒搜索上亿文献得出的结论。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早在旧世界就有人类爱上机器人的文学作品,除此之外还有人类爱上猫的,人类爱上人鱼的,人类爱上长着触手的不知名生物的。
爱上其他物种,或许早在千年的演化里成为了人类刻在DNA里的本能。
和奇形怪状的不知名生物比起来,自己好像还可以接受,而且在同事的评价里,自己的脸好像对人类有很高的吸引力。
黎海月突然起身迷迷瞪瞪地往卧室走,何因北只得重申:“我只有两个要求,没有我的陪同你不能离开这个屋子,你每天要到玄关等接回家。能做到吗?”
“收到。”黎海月点头。
怎么办?何因北喜欢自己能为逃离计划带来助益,那自己逃离伽兰星的时候要不要把她带上呢?
看着同手同脚走向卧室的机器人,何因北初步判断动力泵似乎不太兼容。
2. 守规则
金丝雀守则第一条,永远不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
次日何因北说让黎海月去检修动力泵的时候,哪怕自查兼容度百分百,黎海月还是愉快地同意了。
他也确实需要考察周边环境规划逃离路线。
道路宽阔,警备森严,或许因为这是首都,又或许因为战争后遗症。
好在仍有不少星际旅行的客机在云间穿梭。
金丝雀守则第二条,恰到好处地流露自己对对方的关怀。
进入黑市后面对他人或打量或不怀好意的眼神,黎海月适时挡在何因北身前。
穿着整洁规矩的Omega在不讲法律的黑市实在是一个异类。
伽兰星法律的主要为Aphla服务,甚至就连选举权也是一位O装A的副总统极力争取而来。
而在副总统凯瑟琳的身份被识破后,对议员的身份审查再次加强,凯瑟琳执政期间建起的黑市成为Omega获取更多资源的主要渠道。
可黑市也并不追求真善美,外强中干的人为了凸显自己的实力,会极力伪装得穷凶极恶。一路上走过来的人大多身材魁梧或者服饰夸张,何因北却只穿了简单的衬衫裤子,脸上没打环,手上没纹身,实在是格格不入。
黎海月不理解何因北的毫无伪装,按照何因北昨天的说法,她应该是黑市的常客,而她此刻的行为却像一个新手般莽撞。
走在周围的人虽然服装不一相貌各异,可从战场上培养出的直觉却告诉黎海月他们正在朝一个方向聚集,似乎有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理智告诉黎海月现在应该撤离,何因北却朝前一迈朝着一个香薰店走了过去。
压下疑惑,黎海月一边替她开道一边在香薰店喜悦的欢迎光临中推门,却突然一把被何因北拽到了另一个地方。
何因北不理解:“你喜欢香薰?”
“香薰店不是伪装吗?”
香薰店炫彩的霓虹灯在何因北脸上变换出五色的光,她一言难尽:“拿不定的事先问我,我们要去的不是这种花枝招展的店。”
何因北拉住黎海月袖口往七拐八拐的巷子里钻,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黎海月略微思索:“我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
“说。”
“我自查过动力泵,兼容度是百分百。”
如果兼容度是百分百,那只能归结为黎海月的初始设置有问题了,不过都被丢到垃圾堆了,有点问题也在情理之中。何因北的脚步没因此停下:“都走到这里了,正好去做个检修和保养,也顺便给你弄一张身份证明。”
作为被开发出的第一代战争武器,各种新技术都会先在黎海月身上进行安装测验,因此只要核心元件不被损毁他就能缓慢进行自我修复。
但他确实需要一个身份证明。
推开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店,何因北先把丢得横七竖八的酒瓶摆正,规规矩矩站在柜台前敲了敲:“你好,帮忙检修和保养。”
在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中,一头火红的狮子从柜台后探出了头——一个爆炸头醉鬼Omega。
醉鬼没贴抑制贴,玫瑰味的信息素混在劣质发苦的酒精里熏得黎海月有些发昏。这不是一个机器人该有的反应,但很新奇,他还算接受良好。
苏珊醒了点酒,操控着调试仪对黎海月进行检修,趁机器扫描的空档,黎海月看见她问何因北:“店长还没消息?”
“抱歉,”何因北摇头,“还是没找到和她有关的信息。”
苏珊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一脚把何因北刚刚竖起来的酒瓶踢倒,酒瓶滚动,白炽灯被拉成长条又缩圆。她双手扯着自己的炸毛短发:“她还欠着我两个月的工资,要是再不回来,那这家店她也别想要了。”
扫描进度百分百,苏珊开始操作仪器:“这东西温莎公司捡的?真不错。”
何因北点头。
“不错呀,便宜点卖给我?”
何因北没再回答。
检查只进行了短短的十五分钟。
“动力泵兼容度百分百,行动能力百分之三十七,意识觉醒百分百,要是你还有疑问,我建议你植入【蠕虫】对他的思维进行观测。”
何因北拒绝了。抛在垃圾堆里的机器人,行动能力低下也无可厚非,保留了百分之三十七的行动能力已经超出了何因北的预料。
苏珊盯着百分百觉醒的意识,单手撑着下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少有的意识完全觉醒的机器人,到这个程度,几乎可以算作一个人了。可惜喔,有人的思维,却只能当一个工具。机器人,你会想要取代你的主人吗?”
“不会。”黎海月不懂这个疑问从何而来,他最厌恶的就是杀害生命体,何况何因北似乎对自己产生了“喜欢”的情绪,他怎么会恩将仇报?
苏珊一挑眉,前倾的身体收回去了,她不相信。
“好了,”何因北敲了一下柜台,“无所谓他想不想杀我,请你尽快给他办一张身份证明。”
一张伪造的身份证明三分钟就新鲜出炉,黎海月却看起来不太高兴。
按照宠物饲养手册,察觉宠物情绪低落时应当给予关心和安抚。可黎海月意识觉醒百分百,一个具有完整人格的机器人,何因北认为自己不应再把对方当做宠物看待。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家人?伙伴?雇佣?
第一种关系给何因北留下无尽的噩梦,第二种关系何因北自觉没有真正拥有过,那最贴近他们的应该是雇佣吧?
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上司会怎么做?
何因北不想成为自己讨厌的上司,她让自己的嗓音尽量温柔:“小黎,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取昵称是人类表达喜爱和亲密的一种方式吗?何因北刚才对自己无所谓的态度难道只是伪装?也对,指导书上都说他们这类人心思深沉,喜怒莫变。他们肯低下头哄金丝雀,就已经是花了心思,他不该再蹬鼻子上脸。
好吧,黎海月决定执行金丝雀守则第二条的补充条款:衣食住行是表达关怀的良好方式。
他开口:“没有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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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有商铺吗?我给你做菜。”
何因北很少吃到热乎的饭菜,她也不会挑选,有黎海月就方便多了,她只需要根据黎海月报出的菜单点头或摇头,黎海月就会去挑选合适的蔬菜。
正要开口询问何因北吃不成葱姜蒜,话语却被刺耳的警报淹没。
“注意!注意!有Omega暴力闯入,请保护好自身安全,避免正面冲突!注意……”
这个超市在黑市与城区交界,鱼龙混杂的地方充斥着暴力与冲突,而几乎每一天都会有Omega聚集在这里进行示威。
示威者声势浩大,便有人趁乱抢劫。
Aphla信息素铺天盖地,何因北扶不住身后的货架一下跌倒在地。匪徒抢的就是她这样的Omega。
三两个戴着口罩的人围过来,他们只想速战速决,只需要提取对方的虹膜和信息素特征,就能通过身份验证撬开对方银行账号。眼见一只手朝何因北盖住腺体的阻隔贴伸来,另一只手却更快将它捏住:“你不能动她。”
金丝雀守则第三条,保护好对方是重中之重。
黎海月防不攻也能将何因北护得密不透风。
骚乱即将平息,见行事不成,其中一人怒从心起竟掏出一把枪怦怦朝何因北射击:“一个Omega也敢和老子作对!”
动力泵的速率骤然加快。变故太快,黎海月正一手架住一人的刀,一手掐住另一个人的脖子,未料到剩下那个会突然发难。他立即收手回撤,子弹却快他一步。
现在的黎海月没有屏障,没有火药,也没有机甲,他的行动能力只有可悲的百分之三十七,而这样的黎海月根本无法救下当前的何因北。他徒手挡住第二枚第三枚子弹,子弹爆炸将他的手臂震得微微发麻。
“靠!你怎么动手杀人!”
“怕什么,Omega而已。”
描述伽兰星的字符突然落到实处震得他头皮发麻,无措悲伤的情绪涌上来,黎海月睁大眼睛,却见火光过后,淡蓝色的屏障内,何因北完好无损。
信息素压制下,她浑身虚脱,一缕汗湿的头发粘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晃晃腕上的手环:“一个Omega,杀人未遂,也够让你在局子里待几天了。”
消失的执勤人员立刻出现将那几个人逮捕。
“不错,”冷白的灯光刺目,温婉的女士鼓掌缓步走来,她的脸庞恍如被裹在保鲜膜中让人看不真切:“你为这些引发灾难的Omega准备了一出精彩的辩护词。”
“温莎女士,”何因北看向自己的上司,“休息日加班的三倍报酬加精神损失费。”
何因北挣扎着起身要走,安菲·温莎却伸手拦住她:“你的机器人有些眼熟,放在身边,似乎有些危险。”
何因北扯出一个苦笑,她也像保鲜膜缠住了:“我相信老板一定不会让我死的。”
这句话让安菲笑出了声,她放下阻拦的手臂:“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最好用的间谍。”
黎海月明白了,何因北在演戏。
3. 送神难
间谍这个词,往往代表着欺骗与背叛。
黎海月将手里的青菜一叶一叶洗干净,通过词库搜索不断斟酌措辞。
何因北的老板是安菲,她把自己捡回来的垃圾堆却是由柏妮丝·温莎控制的生物科技公司所在,所以从明面上看,何因北是安菲派到柏妮丝手下的间谍。
再深一层,或许温莎公司又对自己展开了新研究,而何因北从旁协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被捡走也是温莎公司计划中的一环。
黎海月在温莎公司经历过非人的折磨,他希望不是,但他又害怕是。不被操控的自由岁月,他只享受了短短一天。
将三菜一汤端上桌子,黎海月看着何因北大快朵颐。
水煮肉片麻辣鲜香,糖醋排骨酸甜可口,玉米虾仁口齿留香,配以菜汤解腻。
黎海月不语,在她吃饱后甚至主动洗碗。满足感顺着味蕾一路上蹿,胃里暖融融的。厨房里洗碗的人宽肩窄背,何因北后知后觉该给他送点东西。
虽然养猫猫狗狗只需要提供住所、食物和关心,但是黎海月意识觉醒度百分百,何因北自觉不该再把他当成宠物。
人与人之间有来有往关系才会长久,虽说黎海月动力泵和身份证明都是她给办的,但如果黎海月想要离开,何因北也不会强留。
她只是会要求黎海月把动力泵和身份证明还回来而已。
“机器人喜欢的礼物”何因北在搜索框里输入搜索词,界面立刻跳出来一堆动力泵、保养精油、皮肤外观什么的。
何因北对黎海月的外观很满意,他身上的动力泵是仅有的最新研究,剩下的选择就是保养精油。
黎海月的行动能力只有百分之三十七,是该好好保养。
选了评价最好的那一款,何因北开口问黎海月:“小黎,你喜欢什么气味?”
擦干净手走过来的黎海月怔然片刻:“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想给你送个礼物。”挑挑拣拣,何因北最后选了一款沉香一款柑橘和一款青木瓜。等付完款,她才发现黎海月探寻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有话要说。
和别人讲话要有礼貌。何因北放下手机坐直身体:“怎么了吗?”
黎海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好的选择是一步一步的试探,但他认为那是人类的陋习,作为优秀的智能体,他应该有话直说。所以他最后开口:“你能告诉我你在温莎公司的主要工作内容吗?”
何因北的眉头皱了起来,坦陈以待是交往的秘诀,但她既然没问过黎海月的经历,黎海月也不应该主动问她。
安菲说他眼熟,能被安菲见过并且记住,何因北猜他应该有一定来历,但好奇心害死猫,她没打算问。此刻她选择把问题抛回去:“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不能告诉他吗?黎海月自嘲一笑,也好,至少她没有骗他。
再开口,他的嗓音已经冷了下来:“我知道你们的目的,要开始研究智能体的社会化过程了?这次你们又想对我做什么?”
智能体社会化?学习超古代文学的何因北在文献里看到过,早期确实有少部分机器人因为自我意识觉醒被投入社会研究其社会化,但后来因为伦理冲突,研究被迫叫停,同时所有机器人被植入【蠕虫】病毒以操控他们的行为。但那是几百年前的历史了,唯利是图的温莎公司还研究这个?
安菲不是以研究宇宙的名义在开发武器吗?何因北摸不准了,她问:“他们之前对你做了什么?”
黎海月却骤然落了两滴泪。
见有液体从黎海月眼眶里流出来,何因北第一反应是惊讶,其后才注意到黎海月的情绪。
四平八稳的语调完全看不出他的眼睛里正在流泪,黎海月说:“还不够吗?我知道我是伽兰星的罪人,可我明明没有杀过人。意识诞生后因为我的不配合,他们没能把我投入战场。直到最后一战诺尔西战败,他们把我伪装成指挥官塞到机甲里对伽兰军队发动自爆式袭击,最后时刻我违背命令阻止了自爆,可你们为什么还要……”
够了!何因北扑到他面前一把捂住他的嘴,那是她一个普普通通的Omega可以听的吗?
她咬牙切齿:“闭嘴!你是被报废的家政机器人,偶然被我捡了回来。什么诺尔西,什么温莎你统统都不知道!听到没有!”
黎海月的眼泪挂在睫毛上,何因北看他情绪稳定刚把手从他嘴上拿开,一句幽幽的话又被吐了出来:“这是这次实验的新命令吗?”
何因北脸上的表情一下如潮水般退去了,她在思考是要把他卖给苏珊还是拆掉丢回垃圾桶里,她现在确信自己捡回了一个麻烦,而最初的目的,她只是想要一个东西能在家里陪陪自己。
人形的东西就是要比猫猫狗狗麻烦。她退回去坐在沙发上:“首先,我大学学的是超古代文学,这个专业在我毕业那年被取缔了,不要说参与实验,就连写文书也没人要我。侥幸进入温莎公司,是因为我十一岁偶然进入过他们家的实验室,他们怀疑凯瑟琳把密码给了我,所以这些年一直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
顿了顿,何因北目露疑惑:“你们智能体不是一秒就能看完一个人的一生吗,你难道没搜过我的资料?”
何因北就看着男人脸上冷漠的表情寸寸龟裂。很好,看来她五岁被家暴的事,十一岁父母车祸死亡的事,还有高分考入首都大学却选择毫无用处的超古代文学的事都被黎海月知道了。
和普通的小孩不同,何因北的成长过程几乎被全程围观。被家暴入院后她声泪俱下的哭诉激起群众同情和关注,此后明面上的家暴变成了隐形的禁闭和挨饿。十一岁分化成Omega后,望A成龙的Beta父母驱车前往福利院想要收养一个Aphla,却不料死于车祸。
车祸的原因是诺尔西入侵导致的系统错乱,也是因为战争来临,慌不择路的何因北从温莎小学跑进了温莎公司的秘密实验室。
她在那里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噩梦——切成片的大脑被连上电路,显示屏中传来何因北熟悉至极的声音——那是何因北幼时的偶像,是大名鼎鼎O装A的副总统凯瑟琳。
她请求何因北放她去死。
思绪从回忆里回笼,何因北沉声开口:“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温莎家不是好人。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对于你的遭遇,我很抱歉。”
说这些话的时候,何因北直视黎海月的眼睛,墨蓝的眼珠里有幽光闪过。最终是黎海月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震颤:“抱歉,我不该怀疑你。我被温莎公司做过实验,有一些心理阴影。”
从何因北的表情推断,她没有骗他。贸然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他的错。
何因北长舒一口气:“既然这样,那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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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吧。”
黎海月骤然抬头,眼中满是疑惑和不可置信。何因北解释:“被关在温莎家做实验那么久,我猜你大概不想留在伽兰,既然这样,那我送你离开。”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是何因北不想惹上麻烦。看来刚买的精油要尽早退掉。
蝴蝶却翅膀扑棱几下,黎海月开口问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好吗?何因北不觉得,之前捡回猫狗,它们只需要睡在窝里等何因北喂食就行。但她乐于当个好人,这样万一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黎海月或许还能念她次好帮帮忙。
何因北开始订票:“你要回诺尔西吗?伽兰没有直达诺尔西殖民地的航班,转机……明天下午有一趟。”她甚至没忘记机器人无法乘机,“那我和你到转机的星球卡利,之后的路你自己走?”
要答应吗?答应的话,他一直渴求的自由就要实现了。自由唾手可得,黎海月却突然有些惶恐和迷茫。他厌恶诺尔西,最大的可能,是他从此留在星球卡利。然后呢?何因北会离开,他会一个人留在那里。然后他会伪装成人类,会去体验人的生活。资料里的字符虚无缥缈,他会切实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他会用剩下的时间学会做一个人。
何因北会怎么样?这个救他、关心他、全心全意对他好的女孩子,她只是一个柔弱的Omega。按照伽兰的法律,年满22岁的Aphla和Omega会被强行配对。何因北只有3个月就要满22岁了。伽兰的婚姻倡导一A一O,也支持一A多O,从资料里的只言片语中,黎海月知道在婚姻中过得好的Omega少之又少。
这个星球的Omega过得很不好,何况今天,他才目睹了一场针对Omega的抢劫。
他不能把何因北抛在水火中。要是他留在何因北身边,那他只会忠于她,只要何因北不愿意,绝对没有人能够强迫她。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
更何况人类的寿命那么短,就算他给何因北送终,也不会花费他生命里的多少时间。因此他摇头:“不,我不走了,我要留下。”
握在手里的光屏一下子被何因北抛了出去。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因北这次是体验到了。
把漂浮的光屏拉回来,何因北用哄小孩的语气问:“为什么呢?是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吗?”
黎海月唾弃刚刚试探何因北的自己,这次他决定坦诚相告:“我不放心你,我要给你养老送终。”
……如果你在的话我的死期可能会更早一点,毕竟谁也不知道温莎家的疯子会做出什么事。
但这话何因北没说出口,她循循善诱:“虽然我一开始说要你替我养老送终,但那是骗你的,我自己也能把自己送走。”
黎海月凝视着她:“你想自杀?”
何因北放弃了,她冷下脸:“我票已经买好了,退票要扣一半的手续费,明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原来是因为钱的问题,动力泵加机票加何因北刚刚说的礼物,是要不少钱,她们人类挣钱确实是很困难的。
何因北看着机器人呆滞了片刻,下一秒,入账信息在光屏上跳了出来。
“谢谢你替我办的身份信息,让我可以注册账户,”黎海月郑重其事,“我可以多线程处理任务,这是我刚刚替小学生写作业替大学生写论文挣的钱。我以后挣的钱都交给你。”
4. 墨提斯
黎海月只停顿了不到三分钟就入账三千。看着光屏上的数字,何因北一时心情复杂。
机器人用身份证明注册账号后会有明确的非人标识,这代表同样的工作,在完成度一致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获得人类五分之一的报酬。与此同时,他们的每一笔消费转账都会被系统追踪记录。
看到进账她本该高兴,毕竟她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五千,但早有名言警示:贪小便宜吃大亏。不到三分钟入账三千确实很多,但她还不想因此丢了小命
显然黎海月在三分钟内处理的数据量又一次打破了何因北对他的预期,也更坚定何因北送他走的决心。
她循循善诱:“你真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挣这么多钱。要是你留下工作的话,我甚至都不用再去温莎公司上班。”
黎海月眼睛一亮,何因北却话锋一转:“可是小黎你知道吗?作为人类,是有很多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的。”
什么东西比金钱更重要?资料显示:自由、爱情、生命……
进一步分析何因北这句话的含义:1、现在给的价还不够买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结论,何因北需要更多的钱;2、她认为重要的东西被钱玷污了,结论,何因北不想要他的钱。
何因北善良、勇敢,她一定认为自己看低了她。但是更重要的东西……黎海月给得起吗?
他陷入沉默。
怕他停滞是又去接单挣钱,何因北适时开口:“金钱虽然能买来摇篮,但是买不来生命;金钱虽然能买来机票,但是买不来自由;金钱虽然能买来豪宅,但是买不来平等。所以小黎……”
“可以买的,”黎海月突然打断她的话,他斩钉截铁,目光灼灼,“钱可以购买零件,等意识移植技术完善,生命就不会局限在摇篮里。我们不用钱买机票,我们用它买地,买星球,我们可以拥有一个自己说了算的地方,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办,你想要平等,那里所有生物就一律平等。”
何因北突然卡了壳,黎海月的话像一记重锤轰然砸进了她脑子里,震得她发懵。
她凝视着他,机器人的脸颊竟然也会因为激动微微泛红。什么生命、自由、平等,空话罢了,怎么会有人相信?怎么会有人当真?怎么会有人试图提出可行方案?
好蠢。
寂静在两人间流淌,对上黎海月期待的目光,何因北开口说了一句抱歉,他不能再留在她这里。
今天的夜太长了,何因北不想再待在这里,可是家里太小,杂物间堆满东西,卧室里是恶心的回忆,厨房一尘不染,她甚至没有借口可以逃离。
她起身,无头苍蝇似的围着沙发转了两圈,想开口把黎海月赶回卧室,那人却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他竟然又落了泪。
离得近了,何因北才发现那哪里是眼泪,分明是意识波动情绪不稳,导致眼角渗出了机油。
质地比眼泪粘稠一些,留下的泪痕也更加明显。
黎海月仰头,液体一滴一滴滚落:“你不是不想要钱,你是不想要我,对吗?”
这种话也就只有黎海月这样的机器人会问,换做何因北,发现对方想要抛弃自己,她绝对不会自取其辱挽留。
她从黎海月手里抽回衣袖。
直到次日到达机场,两人仍在冷战。
黎海月准备早餐、打扫卫生,用幽怨的眼神盯住何因北,何因北却视若无睹不肯松口。她不答应让他留下,他就不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像一条即将被抛弃的大狗,试图用乖巧可怜让自己的主人心软。
而相比让人心软的狗狗,何因北更偏向于将他看作定时炸弹。
无言让两人效率提高,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机场。
无事可做,聊天尴尬,何因北开始四处乱瞟。
伽兰星是分化了ABO的星系中最繁华的行星之一,它引领过几次星际革命,素来以科技昌盛闻名。即使是被称作宇宙蝗虫、战争机器的诺尔西,也是在扩张到了一定程度才敢对伽兰发起侵略。如今战争已平息四年,星际航行早已恢复,位于首都的维多利亚航空港每日吞吐量巨大,人来人往极度繁荣。
来往的人男女老少富贵贫困皆有,恍如取了世界一角尽数展演于戏台上。
何因北正看得津津有味,衣袖却突然又被人扯了一下。
黎海月用怪异的目光盯住一个人,口中吐出一个词汇:“Metis。”
墨提斯?古希腊神话里的智慧女神,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顺着黎海月的目光盯过去,却只见一个普通的背影,那个人叫墨提斯?
何因北问出自己的疑惑,黎海月却也面露疑惑,他茫然一眨眼:“他身上有东西,海关没检测出来。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在察觉到的瞬间,这个词就突然冒了出来。”
何因北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的预感在半个小时内迅速成真。
刺耳的警报鸣笛响彻维多利亚航空港,奔波的人们止步不前,大屏幕上跳出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孩子开始躲在母亲怀里哭泣,参加过战争的Aphla面色怪异。
“注意!间谍劫持客机对维多利亚航空港发动袭击,预计还有一分钟与建筑物发生碰撞,请各位旅客自行寻找掩体,保护好自身安全!注意……”
警报刚响何因北就拉起黎海月开始狂奔。
信息在奔跑中涌入大脑。
候机楼有六座,但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相当于地面67楼,六分之一的概率砸下来就是死。
反应过来的人迅速朝出口涌去,候机处很大,人员很多。人与人的推搡间,被压抑的信息素和精神力开始释放,几股精神力悍然相撞,甚至直接崩裂了窗户上的玻璃。
还剩三十秒的时候,广播开始倒计时。
何因北从没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孱弱的身体,别人的信息素和精神力一压制,她只能虚弱地跪倒在地。
黎海月一直护着她,眼见何因北状态不对,立刻将她捞到怀里。
他的速度很快,他不受信息素影响。何因北却在他的怀里咬唇摇头:“来不及了,倒计时只有十秒了。”
暴戾的信息素和精神力压制让她从骨子里泛出疼痛。她强迫自己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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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思考:“你能把玻璃弄裂吗?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可以,但会死。”黎海月的回答言简意赅。
何因北只有一个字:“跳。”
黎海立即转身逆行,强大的精神力释出,直接将窗户上的玻璃炸成碎片。尖锐的玻璃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灯光下的玻璃映出恐慌的人群。
黎海月面不改色抱着何因北直接从67楼的高度跳下。
庞大的客机与高大的建筑物在下一秒悍然相撞,爆炸与燃烧发生在一瞬之间,刺耳的音浪和滚烫的热浪立刻将下落的人推出老远。
即使有黎海月的身体保护和何因北的防护屏为缓冲,他们仍滚了好几圈才得以停下。
五脏六腑都被震的位移,何因北挣扎着坐起来一边流泪一边咳嗽。
嗓子眼里都是血腥味。
他们刚跳出的候机楼上,烈焰正熊熊燃烧。
他们劫后余生。
黎海月也坐起来,新安装的动力泵让他的感知过于敏锐,他的外壳因为撞击和摩擦留下许多坑坑洼洼。他觉得很痛。
挣扎、尖叫、痛哭,混合着无处不在的警笛,仿佛时间倒退回到十一年前,战争爆发的那一天。
何因北闭了闭眼睛,将脑子里纷乱的画面尽数压下。
她开始推黎海月:“我们快离开这儿。”
也是在刚刚,她收到来自苏珊的讯息:速来,新药里发现店长研究出的墨提斯。
士兵已经开始布控,同名的东西同时出现在客机和黑市绝对不是巧合,广播的播报有所隐瞒,她不能在这被扣住排查三天三夜。
黎海月迅速将何因北抱在怀里,战争兵器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左躲右闪灵敏避开布控的士兵,带着何因北悄无声息离开了维多利亚航空港。
这场袭击迅速登上伽兰热搜。
各种报道和阴谋论随之而来,在极短的时间内演化出众多版本。在总统府作出回应之前,两个总统候选人立即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哀悼。
同时,候选人谢尔特暗指袭击是诺尔西的报复,另一位候选人海因里希对此避而不谈,只表示会极力为灾民提供援助。
各种流言甚嚣尘上。
无视温莎公司急召员工回岗的消息,何因北先一步退开无名小店的大门。
苏珊立即将一块光屏推到灰头土脸的两个人面前:“有一种神乎其神的特效药突然在今天出现,这种药据说能大幅增强人的精神力。这么神奇的东西我当然好奇,我弄了一点分析,却没想到在里面发现了新东西。”
光屏适时切到一张说明表上:“店长是个全才,更是天才。这东西能够将虚无缥缈的精神力凝成实体,以至于将其从人脑切出。店长以智慧女神的名字将它取名为墨提斯,但从未对外提过,更别说将它出售。”
可在来历不明的新药里,却检测出了墨提斯,找到新药的来源,或许就能找到消失了两个月的店长。
而同样的物质,也出现在维多利亚航空港。
何因北直接开口问黎海月:“你是怎么发现墨提斯的?”
5. 特效药
他是怎么发现墨提斯的?
黎海月将记忆倒带:“你没松口让我留下,我在思考要如你所愿还是按自己的意愿行动,在座位上观测路线的时候,动力泵突然出现了类似磁铁同极相斥的感应,温度直线升高0.7摄氏度,墨提斯这个名字不经计算就脱口而出。”
看来能辨认出墨提斯的主要原因在动力泵,何因北又问苏珊:“除了提供动力的基础功能,你清楚动力泵还有什么其他效果吗?”
“要是我对店长的研究了如指掌的话,这家店未必不能是我的啊。”苏珊摇头感慨,“不过既然都是店长的研究,会产生反应也在意料之中。这种特效药的成分很复杂,要不是靠店长留下的记录,我还不一定想到是墨提斯。”
可店长却在两个月前的雨夜莫名失踪,虽然她之前也会因醉心研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这还是首次两个月来杳无音信。
用了特殊材料的药剂未告知苏珊先出现在黑市,说明失踪绝非意外。而墨提斯只有店长能研制,这代表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突然出现的墨提斯或许是她在对外传递信息。
当务之急是找到特效药的源头。
黎海月又一次勾住她的衣袖:“需要我帮忙吗?”
“我再确认一下,”一个火红的脑袋突然蹿到他们之间,“你真能快速识别墨提斯?”
进店第一时间黎海月就发现了墨提斯的存在:“左下第三个柜子的蒸发皿上有变性的一小点,大部分还保存在地下实验室恒温箱的药剂里。”
“嚯,还挺准确。”苏珊一挑眉,吹出个嘹亮的口哨。
何因北却冷下脸:“我没和你说过,你怎么发现地下室的?”
这话一出,苏珊散漫的表情立马变为警惕。
“热成像、超声波探测这些基础功能还在,”黎海月老老实实,“但我现在的行动能力只有百分之三十七,在战场上已经算一个垃圾了。”
即使是一个垃圾,他的功能也比市面上普通的机器人更加完善。
经过计算推理,他知道此时最恰当的做法是保持沉默,将自己的功能阉割,在此后的岁月里努力扮演好家政机器人的角色。
这样何因北才有可能将他留下。
但他还是选择告知自己的功能,航空港果决的一个“跳”字将黎海月对何因北的印象撕开一道口子,她不再是温柔且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透过那一线生死关头的当机立断,他重新认识了何因北。
他终于理解,何因北不要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没用,恰恰相反,因为他的用途太多,而这些用途很可能为她招来危险。
可莫名出现的药剂,突然发生的爆炸,旧友无缘无故的失踪,何因北很难独善其身。
那她只能选择走入危险。
伪装无用的道路已经堵死,无法取代才会被留下。
黎海月的眼睛里有赤裸裸的关切与坦陈,何因北回望他,眼中的纠结渐化为坚定,。黎海月刚松了一口气,她眼里却突然跃出一点恶趣味。核心元件敲响警报,果然听到何因北开口:“你这么自信会被我留下,这是一种挑衅吗?”
挑衅?不,这个词一般出现在敌人之间,他们不是敌人。
何因北脸上的肌肉并没有放松,严肃的话用玩笑的语气说出,资料库告诉他人类就是喜欢借玩笑说一些半真半假的话,应对策略是表达忠心,但他认为自己与何因北并非敌人也不是上下级。
他斟酌着措辞,语气坦陈:“这不是挑衅,我们的思想无法共通,所以你现在不肯相信我,这无可厚非。我仇恨诺尔西,也并不喜欢伽兰,我想要留下只是因为你,我愿意开放所有的权限给你,你可以用你能想到的一切手段控制我的行为和思想。”
“哪怕给你植入【蠕虫】病毒?”
“哪怕给我植入【蠕虫】。”黎海月斩钉截铁。
何因北看不懂他了,他愿意以死亡做赌注逃脱掌控换取自由,此刻又为能留下毫不犹豫地抛弃自由。短暂的相处真的能够换取绝对的忠心?她不相信。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点头:“好,你先留下。既然在航空港也发现了墨提斯,那你黑进监控系统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同时注意流言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和苏珊去黑市找药品源头,你守好店。”
“我不同意!”两道声音不约而同。苏珊瞟了黎海月一眼率先开口:“我不认为他可以信任。”
黎海月也说:“我可以多线程处理任务,我可以一边查找监控一边参与你们的行动。”
“实验室和材料需要人留守,”何因北扯了一把苏珊暗示她闭嘴,“你是我们当中最强的,只有你留下我才能放心。”
黎海月大概接受了这个说法。
苏珊面色复杂,直走出店门十分钟,她才冷笑一声盯住何因北:“说说吧,你为什么让他留下。”
何因北没打算瞒她:“他来自诺尔西,战败后被伽兰俘虏,我在温莎医院附近的垃圾堆里捡到他。既然他不忠于诺尔西,那他可能忠于温莎。无论他的忠心是自愿还是被迫,但是温莎家大费周章将他送来,只可能为了凯瑟琳的密码。”
而此刻正是黎海月表达忠心,获取何因北信任的好时候。所以他一定会出色地完成任务。
苏珊皱眉:“温莎家还真是不死心。不过白送上门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她打了一个响指走到何因北身边勾住她的肩:“话说起来,凯瑟琳真的没给你留下密码吗?”
何因北把她满是纹身的手臂掀下去,语气难得不耐烦:“没有,她只求我拉掉电闸,我拉了,然后她就彻底死了。”
同样的话这十一年里她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她确实是凯瑟琳意识消散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可温莎将她的大脑切片保存了百余年都没套出所谓的密码,凯瑟琳又怎么会把密码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黄毛丫头?
何因北不是很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执着于自己。
“别生气嘛,”苏珊的胳膊又挂了上来,“要是你真的有密码,一定得带我去温莎家狠狠敲一笔呀。”
周而复始的掀挂胳膊之间,她们找到了那个将药剂给苏珊的人。
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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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是黑市不入流的药品二道贩子,今天却突然名声大噪。这都是因为他偶然得了一种特效药。
特效药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标识,却被说增强精神力的效果超群。他烂命一条,贩药也试药,这不把药往自己动脉里一打,果然非同凡响。
他这个Aphla中的异类终于有了强劲的精神力,却没想到还是被那个红头发的Omega抢走一管药。
鬼头八一咬牙,在苏珊走后将所有特效药都打进自己身体。
他觉得很舒服,迷迷糊糊间,他又看到了那个红头发Omega。
红头发Omega一踹开门就被狂暴的精神力压到在地。苏珊的精神力很强,甚至可以在信息素的压制下和普通的Aphla打成平手。鬼头八向来是她的手下败将,她没做防备,此刻却被骤然压倒在地。
何因北扶着墙,跪在地上脸色惨白。
鬼头八是冲着苏珊的命来的。苏珊暗道不好,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她咬牙,强行在信息素和精神力的压制下为何因北撑开一精神力屏障:“哟,老八。十多个小时不见,进步这么大。”
鬼头八冷笑一声走过来捏住苏珊下巴:“抢老子药的时候怎么不嬉皮笑脸?平时不是看不起老子?要死了知道怕了?”
苏珊闻言果然暴怒:“你特么会不会说话?又不是第一次抢你药,至于弄出这么大动静吗?”
鬼头八瞪着苏珊,手上越发用力,仿佛要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与不公发泄而出。苏珊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几乎喘不上气,但还有力气可以骂人:“你特么白眼狼!忘恩负义!我是抢你药,但是哪次遇到危险不是我护着你!你为了一管药杀我!算我瞎了眼!”
这几句话反是火上浇油,鬼头八不禁想起之前讨好卖乖的屈辱,当下更是生气,提起苏珊就要往墙上掼。
“只有真正脆弱的人,才会用武力逼迫他人屈服。”何因北终于撑着墙站了起来,她直视鬼头八,“要是你真有本事,就算精神力不强,也一样让人尊敬。”
“不知天高地厚的Omega,”鬼头八将部分精神力转向何因北,“等我先杀了她再收拾你。”
何因北咬牙撑住墙没有倒下:“那你只会更被人看不起!”
捏住苏珊咽喉的手放松了,鬼头八不解:“老子那么强,谁还敢看不起我?”
“可是诺尔西那么强,不还是被打败了吗?这又是为什么呢?”何因北扶着墙,一步一步向鬼头八靠近,“是因为伽兰更强吗?不,那时候的诺尔西强伽兰三倍不止。可为什么伽兰能打败诺尔西呢?因为诺尔西仗着武力充沛而四处掠夺残杀,引发了很多星球不满。袭击伽兰是它战败的导火索,但它战败绝对不仅仅因为伽兰。如果你像诺尔西一样只修武而不修心,终有一天会引发众怒,会从内部崩溃解体。”
鬼头八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那我把所有小星球都灭掉不就行了吗?”
“不。”距离已经足够,何因北按下按钮,手环弹出,手环内的反向防护屏瞬间开启将鬼头八牢牢锁住。
何因北淡声:“你没那个机会了。”
6. 寻源头
苏珊无视鬼头八的吱哇乱叫,用水管对着他的头狠狠冲了十多分钟才停下。
安菲给何因北的防护手环正向开启只能保全她的性命,反向开启却能让对方丧失反抗能力,而反向开启却要求双方间隔一米以内。
很鸡肋的设计,这次却恰好发挥了用处。
苏珊一把将倒在地上的鬼头八拎起来:“你小子,看不出来,对我怨气那么大?”
“姑奶奶!我错了姑奶奶!”鬼头八认错很快,他全身的衣服都被水打湿,水流顺着衣角滴答答往下滴,让他看起来像一条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狗。
“都怪那个药剂!”鬼头八大吼,“我一次性把它们都注射了,副作用太强了!我没认出是您呀,姑奶奶!您就饶我这一次吧!”
“呵,”苏珊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何因北,决定先办正事,“说!这批药你从哪搞来的?”
鬼头八眼珠一转,还不等他编出谎话,苏珊就往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老实点!别耍小心思。”
鬼头八便把药剂的来历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这批药剂的数量不大,鬼头八是黑市流转的第一人。
要说他为什么能拿到这批药剂,因为他是个不入流的Aphla,身为Aphla,他的实力却还比不上一些精神力强劲的Omega,因此在Aphla中受尽冷落。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Aphla。早些年他曾通过只招收Aphla的考试,虽然最后因为无法忍受工作环境辞职了,但好歹认识了一些人。
那些认识的人里,有人铤而走险将还未上市的实验药品偷出,交给鬼头八这样的贩子倒卖。
鬼头八就靠着那些人偶尔给他的药剂在黑市扎根。虽然挣得不多,但是黑市很少有人再排挤他,不过也算不上尊敬。
想到自己的命运,鬼头八望天长叹一口气,为什么他在Aphla中被人排斥,到了Omega的群体里也被冷嘲热讽。他不能获得别人的敬意,难道不是因为他不够强吗?
苏珊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说重点,什么你曾经认识的人,谁?哪个机构的?”
“对不起,”鬼头八脑门上泛起红,“我要是告诉了你,这生意以后就没法做了。”
“你不说,你的生意一样没法做。”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鬼头八转头看向何因北。
那是个弱到不能再弱的Omega,身形纤细,面容白皙,一看身上就没二两肉,要是特意防备着她,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可他就是栽到了这么一个Omega手里。
等他身上的控制解除,他一定要狠狠报复回来。
苏珊一巴掌扇他后脑:“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你信不信你现在杀了她,安菲立马就会出现在你家门口。”
鬼头八皱眉思索:“姓温莎的那个安菲?”
那手环确实像那个安菲公司里的产物。
苏珊肯定了他的猜测:“和柏妮丝一家的那个安菲。”
何因北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如果她活着,她是温莎家关怀Omega的优秀案例,如果她死掉,那他们一定会拿走她的大脑。
十一岁时他们没从她口里问出任何想要的东西,之后她一段时间她经常遇到各种意外。幸好她足够弱,足够蠢,对帮扶她上学的温莎家感恩戴德,温莎才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直到安菲以Omega的身份挑战温莎继承人的位置,她找到何因北,将她送到妹妹柏妮丝手下,要何因北为她窃秘。
偶尔安菲需要,何因北会成为Aphla暴力下的受害者,而柏妮丝需要的时候,她就是Aphla机构中的被帮扶对象。
两面三刀左右横跳,知道何因北这个名字的人,对她的印象都不太好。
记忆里的信息和人对上号,鬼头八惊叫一声:“你就是何因北!”
何因北点头。
鬼头八眉毛一吊,斜眼瞅她:“那个虚伪狡诈,摇尾乞怜的何因北?”
“闭嘴!”苏珊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给老娘说正事。”
“哦,”何因北面无表情,“可是现在,要摇尾乞怜的不是你吗?”
“你特么!”
苏珊一边将鬼头八压下,一边面向何因北:“靠!你和这种家伙生什么气?”
“什么这种家伙?我是什么家伙!”
乱成一锅粥了。
何因北揉揉眉,起身走到鬼头八身边:“我们问药剂的来源,主要是为了救人。这种药是藤宫店长研究出来的,她已经失踪两个月,大概是被绑架了。”
鬼头八是知道苏珊在为谁工作的,但他其实不怎么记得那个女人,只记得一团模糊的印象里,那双无框眼镜下无波无澜的眼睛。
他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偏偏要犟那么一次嘴:“我要是就不说呢?”
何因北点点头,将自己身上的衬衫脱下来。这件衬衫经历了维多利亚航空港的爆炸,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黑市,它已经皱成一团,藕粉的颜色也变得脏污不堪。
她卷起衬衫在鬼头八脖颈上绕了一圈,往反方向用力一拉。
进出的空气瞬间变得无比稀薄,鬼头八大张着嘴,面色涨红,眼球向外凸起,喉咙里发出哧哧的声音。他不自觉扬起脑袋,却正好看到站在身后的何因北。
她的眉眼平静,隐隐带着倦怠,可她手上的力气却精确无比,鬼头八在头昏脑涨里,还能听清她说话。
“要是你告诉我们货源,店长回来,她店里的收益分你一成。要是你不愿意说,”何因北刻意停顿了几秒钟,手上的力气一点点加大,“多了苏珊、店长这两个仇家不说,如果我提议让医药公司加强安保检查,应该也能断了你的货。”
“我说!我说!”
缠住鬼头八的衬衫骤然一松,空气大量涌入,他猛地咳嗽起来。
手环的束缚还在,鬼头八彻底没了脾气,他靠在椅背上喘匀了气:“告诉你们有什么用?你们又救不了她。这东西是从温莎的公司流出来的。不过不是安菲,是柏妮丝。给我东西的人姓孙,温莎生物科技的员工,经常干这种事。”
温莎家族实力强大,势力盘根错节,柏妮丝是受本家支持的下一任掌权人。
事情突然变得棘手。
何因北退后一步:“分成的事,你等店长回来亲自和她说吧。”
鬼头八的怒骂如惊雷炸响,苏珊无视这些噪音一拳把他揍晕,拖着人回到店里。
黎海月一直等在店里。
在她们离开的时间里,他通过人脸识别在监控中一一比对,最终将航空港墨提斯的源头追到了温莎生物科技公司。
网上的流言也在此期间迅速演变,言之凿凿间谍劫机是为了窃取伽兰机密。
何因北的脚步声响起,黎海月先她们一步打开门:“你回来了?没事吧?”
看到被苏珊拽住拖进屋子的人,他不觉皱眉:“他是谁?”
“他一次性将所有的特效药都注射到自己身体里,”苏珊解释,“那东西的副作用不清楚,留他一个人不安全。”
何因北进店坐在椅子上,转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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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黎海月点头,将自己的发现一一告知。
“将墨提斯带进航空港的似乎不是正常人,”黎海月将提取到的画面投到光屏上,“他出现在航空港的时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但进入航空港之前,他是一个魁梧的男人,而最开始从温莎公司出来的时候,他是一个瘦弱的女人。”
光屏上的画面随他的声音适时改变,只见一个瘦弱的女人钻到人群里,随着汹涌的人潮步行了十多分钟,在人潮里渐渐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黎海月说出自己的推测:“他的身高前后相差17厘米,人类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改变自己的外貌,却很难改变自己的生理特征。我推测,他是一个可以高度伪装的机器人,很大概率来自诺尔西。”
他伸出手掌,属于成年男人的宽厚手掌一下变得纤细柔美,瞬间又变得苍老枯瘦,“我毕竟是诺尔西的初代战争机器,新的技术研制出来,他们都会先在我身上实验兼容度。
那个机器人伪装的手法很熟悉。虽说自我被伽兰俘虏,用在我身上的技术都被伽兰军方获取,但军队不会自导自演这样一出戏。
被送入温莎后,他们只对我的意识做了研究。排除军方,那带走墨提斯的人只会来自诺尔西。”
何因北忍不住皱眉:“可他既然能将药品带进航空港,怎么又会被发现?”
屋子里的众人陷入沉思。
黎海月无声眨了一下眼:“或许他也和我一样,有着虚假的忠诚。”
或许是不忠被诺尔西发现,强行接管机器人的人操纵着他的躯体,用坠机隐藏真相。
或许因为那个间谍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所以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报复了所有人类。
宁愿用千百个人的死亡将水搅浑隐藏意图,这种药一定对诺尔西很重要。
落日熔金,店内一片昏黄,何因北再问黎海月:“流言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目前最主流的话语,是指责安菲为什么不及时射落客机,让客机在空中解体,保全候机室的人。安菲还没对此作出回应。
还有人吵着要报复诺尔西,但诺尔西的回应声称对袭击不知情,对灾难里死去的人们表示哀悼。”
苏珊嗤了一声:“假惺惺。”
黎海月认同她的说法:“截至目前,有说间谍是为了窃取机密,但还没人发现被带上客机的墨提斯。”
昏黄的光线恍如混乱的思绪,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突然听见乒铃乓啷一阵响。
思绪被打断,苏珊的脑袋从柜台后冒了出来,她拎着两瓶酒递过来:“见谅,矿泉水前几天喝光了。喝点儿,醒醒脑袋。”
何因北出乎意料地接了酒,苏珊顺手掀开瓶盖,黎海月觉得以后这种事他也可以做。
接骨木的酒水入口清爽,甜丝丝的气泡在喉咙里跳舞,确实有助于提神醒脑。
何因北重新捋了一遍。
明面上的总统候选,比的是暗地里的财权支持。
安菲站队谢尔特,劫机人是诺尔西派来的间谍,那有利于谢尔特当选。
眼下安菲陷在舆论风波里,一定会作出行动。
站在海因里希身后的是柏妮丝,药品是从她公司里流出来的。这药品除了增强精神力,究竟还有什么效果?
柏妮丝呢?她对药品的流出知不知情?
何因北长叹一口气:“可以确定,店长的失踪一定与柏妮丝有关。诺尔西极度重视这种药,虽然不清楚药物的具体作用,但柏妮丝一定不会轻易告知药效。我们借安菲的手,见机行事,先联系上店长。”
7. 二五仔
稍作休整,苏珊看好鬼头八,何因北带着黎海月去找安菲。
一整天的来回奔波和精神紧绷让人身心俱疲,冷银色的建筑线条从车窗流过,已经过了下班的点,街道上却没什么人。
维多利亚航空港劫机案不是小事,各个部门联合出动,一条又一条的命令被接连下达。临近的街区都陷入管控,寂静的街上霓虹炫目,多的是奔波的士兵和医生。
瞬息万变的信息在网络流传,安菲负责的公司前围满了记者,何因北避开记者从员工通道进入,找到了顶楼站在窗前的安菲。
她站在办公室里,身上的白西装干净整洁,葡萄酒的微香残留在空气里,桌上有还未撤下去的海鲜。
等人将这一切打扫干净,她才转身看向何因北:“你来啦。”
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这里。
何因北将她从上到下关切地看了一遍,语气担忧:“你没事就好。”
对面的人不答,何因北直接开门见山:“我想求你帮个忙。”
安菲施施然坐下,含笑望向她,这是让她说下去。
何因北接上:“我的一个朋友在制药上很有天赋,她失踪了两个月,原因似乎在柏妮丝。我想请你带我去找她。”
“小事,”安菲单手撑住下巴,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今天,去维多利亚航空港了吧。”
并非疑问的语气,黎海月立马警惕。
“你不说还好,”何因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别紧张,”安菲瞥了眼黎海月,笑得人畜无害,“我和军方有交易,你又不是不知道。维多利亚航空港的间谍找到了,间谍身上带了东西,你们清不清楚?”
不等何因北回答,她又接着说:“你的手环今天用了两次,一次正向防护开启,时间与劫机案分毫不差。一次反向开启,开启时间长达73分钟。你死里逃生却不等在原地,为什么?害怕被问出什么东西?那73分钟是为了抓人?你们找到了什么?”
仅凭一个手环就推出这么多东西,黎海月神情越发冷肃:“你监视她。”
“只是监察我司产品而已,”安菲无辜一眨眼,“不过我很好奇,这次袭击死了近千人,偏偏你们死里逃生,是同为诺尔西的同伴给你发了信息?”
软绵绵的嗓音里藏着冷刀,稍有不慎就会被扎得鲜血淋漓。黎海月飞速运算,如果这个罪名被安到他头上,那他和何因北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咬牙:“你别忘了,从我被关押的第一天,你们就把我和诺尔西的通讯断了。”
安菲一摊手,“偏偏从高层跳下的,只有你们活下来又跑掉了,不怀疑你们,说不过去吧?”
何因北不动声色,困惑却一点点在她心里升起,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专门做戏给她看?
黎海月刚要开口,何因北先一把将他扯回来,她朝安菲深深一鞠躬:“多谢你替我们遮掩消息。我们能死里逃生,其实是因为……”
何因北将过程简略说了一遍,隐瞒了黎海月查找监控,也隐瞒了鬼头八话里的许多细节。
安菲后背完全靠在座椅上,双腿交叠,姿态闲适:“原来是能提高精神力的东西。”
她笑眯眯瞥了何因北一眼:“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遇到这么大的事,何必辛苦自己呢?”
何因北站得像上课被点名的学生:“这不是自己搞定不了,乖乖来找你了吗。”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安菲,她咯咯笑了两声,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叩了叩:“不就是找东西吗?走吧,我最有用的间谍。还有你,能快速识别墨提斯的多嘴机器。”
疾驰的车辆如流星刺破黑夜,流出的信息却如在浓稠的黑里倒入沸火。
爆炸性的消息在他们前往温莎生物科技的路上迅速席卷网络。
消息宣称间谍窃取的机密是温莎生物科技秘密研制的新药,该药不仅能显著提升精神力,还可以重新唤醒枯竭的精神力。
诺尔西人逞凶好斗又以强者为尊,患上精神力枯竭症的人数不胜数。
如果药物真被带到诺尔西,下一场星际大战恐怕无法避免。
温莎生物科技门前不过片刻就被机关车辆层层封锁,似乎为这条流言增添了切实证据。
对诺尔西的仇视和对温莎生物的怀疑,只在瞬间便压倒了对安菲的责怪。
围住温莎生物科技的机关车辆之外,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叫嚣着让卖国贼柏妮丝滚出伽兰。
柏妮丝从庄园赶回公司时,正好看到一张搜查令被送到安菲手里。
白西装在红蓝闪烁的警车灯光下恍如一只带露百合。柏妮丝来得急,没贴阻隔贴,隔着老远,安菲就发现了龙舌兰信息素。她掀起眼皮,将目光定到柏妮丝身上:“说曹操曹操到。柏妮丝小姐,合法合规的搜查令,您看现在方便带我们去实验室看看了吗?”
柏妮丝只在繁美的睡裙外披了一件黑色大衣,她失笑,亲自为安菲打开门:“姐姐还是这么爱和我开玩笑。既然亲爱的姐姐想看,我当然乐意至极。”
铁桶一般的实验室从内打开,恍如凶狠的老虎乖乖躺下敞开肚皮。搜查人员鱼贯而入,安菲正要抬腿,柏妮丝却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安菲冷眼:“不是很乐意吗?反悔了?”
柏妮丝顿了一下,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脑袋:“这有什么好反悔的?不过姐姐这次玩笑开得太大,父亲有些生气了。搜查的事交给他们就好,姐姐不如来和我聊聊,这么大的风波,要多少公关费才能收场?”
沸腾的民愤让这件事几乎到了难以收场的地步,柏妮丝的话是妥协,也是威胁。
安菲还未应答,柏妮丝就精准找到藏在人群里的何因北。
何因北浑身一僵,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就看见柏妮丝抬腿朝自己走来。
黎海月将见状张开双臂拦住柏妮丝,柏妮丝却不看他:“姐姐很信任她吧?让她把结果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何因北头皮发麻,只得慢吞吞从黎海月身后走出来:“董事长。”
“嗯,我的好员工。”柏妮丝将一枚拇指大小的密钥递给何因北,“这个密钥只能用一次,你可要好好替姐姐看看,打开哪个实验室比较合适。”
何因北看向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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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钥如游鱼灵活在柏妮丝指尖转动,她偏头看向安菲,唇角勾起自信的弧度:声音好似撒娇:“姐姐,这是我的诚意。”
安菲脸上漾出温温柔柔一个微笑,她走过来勾走柏妮丝手上的密钥,亲手将它和搜查令一起交到何因北手上:“去吧,别让我失望。”
直到离开安菲和柏妮丝的视线,何因北才发现自己手心渗出了冷汗。
这一步实在惊险,但也确实试出柏妮丝并非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
她两处横跳却从未被柏妮丝为难,看来那些让她泄露给安菲的资料,不过是柏妮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
不是因为柏妮丝对这个姐姐的感情有多深厚,而是因为柏妮丝从来没有把安菲当做对手。
这样暗里的轻视,反而更让安菲愤怒。
安菲没当场发作出来,不知道之后会有什么动作。
但那不是何因北现在该考虑的,她定了定心。她这次进来,当务之急是找到店长,除此之外,她需要带出足够让安菲满意的东西。
搜查人员在各个实验室有条不紊地穿梭,何因北问黎海月:“你感受到了吗?”
黎海月点头,毫不迟疑带着何因北往前走。
拐过重重关卡,黎海月带着何因北来到一扇精密的门前。
搜查人员很会察言观色,见安菲答应和柏妮丝商谈,便明白这次搜查只用做做样子,被拦住不让进的地方,他们就睁着眼睛将其略过。
何因北却带着有柏妮丝身份信息的密钥一路畅通无阻。
禁闭的大门严丝合缝,几乎与厚重的墙面融为一体,只有一个两厘米长的凹槽表面它担当着进出口的作用。
这样可用密钥打开的门在他们走来的路上遇见了不止一道。
黎海月站在门前,低声对她说:“就在这道门后边,动力泵上升了四摄氏度。”
何因北当着守在门前的人将密钥递给黎海月,眼含暗示:“你打开吧。”
她能亲手打开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自己?黎海月接过密钥。她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接近四米的大门材料特殊,红外线和超声波都无法穿透。但以黎海月的经验,里面不会再有人把守。
密钥啪一声摔在地上。
黎海月慌里慌张将它拾起来,一边道歉,一边将密钥塞进解析点。
他们走进第一扇门,门内的世界果然只属于研究人员。
何因北看向黎海月,黎海月会意,右手食指飞速变成两厘米的细长密钥。
这是他刚刚借捡东西为掩饰,偷偷复制的密钥信息。
开启的第一扇门恍如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道道门随着他们的进入不断打开,雪白的巨兽张开咽喉,密密麻麻的蜂巢在他们眼前不停延伸,每个六边形的蜂巢里,都躺着一个或睡或醒的人。
蜂巢里的人是无私的蜂后,身着白色实验服的人是勤劳的工蜂。
最深处的门打开,一个在光屏上不停点击的女人,恰好抬头和他们对上了视线。
藤宫晴鹤看向故人:“惊喜吧,我是唯一的雄蜂。”
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关上了。
8. 生与死
雄蜂的意思是,只有她才能制作出纯度90%以上的墨提斯,也只有她才能将凝结的精神力从人脑取出后而不使其死亡。
“温莎开发的特效药确实以人为原材料,但在伽兰法律里无可指摘,他们是自愿被卖到这里的。他们是特效药的原料,而我是唯一可以为他们主刀的人。”她是无名小店的店长,也是墨提斯的制造人,“流出去的特效药也是我的手笔。”
她一边带着他们走过一个一个封闭舱一边介绍:“会把自己卖到这里的,大多是一些走投无路的Omega,而这些Omega的精神力不能低于伽兰平均值。以他们大脑里取出的精神力为原料,做出的药剂能将原有的精神力提高50%以上。”
话毕,她打开其中一口蜂巢,一个硕大的圆脑袋无知无觉地躺在狭窄的六边形容器里,猩红的肉疤横贯前后脑。
密密麻麻的圆脑袋躺在封闭舱里,恍如雪白鼓胀即将孵化的虫卵。
一阵恶心顺着胃部顶上喉咙,何因北没忍住无声干呕。
藤宫无视她接着说:“数千年前,人类最先贩卖的是血液,后来是器官,再之后是整个身体。科技在高速发展,文明却在飞速退后,抛弃了那些无用的道德和伦理后,最终的结果就是不再把人当人。”
所以呢?何因北凝视着她,她费劲心思把她们叫到这里来,又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大堆,究竟为了什么?
何因北闭上眼睛,艰涩开口:“你把药流出去让我们来找你,是想让我们把这一切毁掉?”
藤宫晴鹤的眼睛像一片静默的海,她注视着何因北,语气歉然:“抱歉,在我的预想里,来到这里的会是苏珊。”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苏珊,那她一定会无条件配合藤宫晴鹤的行动。
因为她不怕死。
但是何因北不一样。
如果说第一次被父亲打断肋骨时她还敢反抗,还敢大声诉说自己的不公,那她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她只是芸芸众生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渺小尘埃,救世主的结果是躺进温莎家的实验室,她的大脑被切片保存,甚至被剥夺了死亡的权利。
那是从十一岁就刻在何因北脑海里的恐惧,凯瑟琳是那么勇敢,那么顽强,可她却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她,再激烈的反抗也抵不过暗箭难防,再坚定的斗争也换不来夙愿终偿。
所以不反抗就好了吧?所以不斗争就好了吧?
旧世界的诗词说“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可何因北只要闭上眼,泡在玻璃缸里的大脑切片就成了自己。
反抗的代价是死亡,而她甚至不敢死去。
所以活着吧,只要顺从、只要无害,她会被所有人遗忘。
可她真的被所有人忘记了吗?
她仍然受制于人。
她的那点手段和伎俩,在大人物眼里不过是老鼠的小打小闹,所以可以被容忍。
可如果有一天她们的耐心耗尽呢?
她唯一的出路,就只有逃。
敛下眼里的所有思绪,何因北低头:“抱歉,我不能帮你。”
她还没准备好万无一失的退路,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惹怒温莎家族。
藤宫有些失望,她请求何因北:“等你们从这里出去,你能让苏珊来这里一趟吗?”
这是很残忍的一个请求,如果何因北将苏珊叫来,那她接下来的一生都要背负两位旧友的死亡。
虽然她和她们交情不深,但她们是何因北难得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了。
何因北控诉地看着藤宫,她知道的,这是她们的选择,她也知道的,她们只会为自己自豪。藤宫的请求很郑重,语气却轻得像在问她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藤宫也明白,这实在是强人所难。
何因北眨了眨眼睛:“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何必呢?”
藤宫晴鹤只静默地看着她,她知道何因北知道答案。
“抱歉,”黎海月突然开口打破了现场的悲怆氛围,“如果摧毁实验室你一个人不行,那加我一个可以吗?”
何因北瞪大眼睛望向朝前一步的黎海月,他对藤宫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诺尔西开发的初代战争机器。被俘虏到伽兰后,他们在我身上做了不少实验,用精神力增强精神力的项目,最开始被取材的是我。凝聚精神力的药物,温莎的员工也曾开发过,但效果比不上墨提斯。最后一次,我的精神力被切到枯竭,他们把我丢了出去,是何小姐把我捡回了家。”
看过的实验日志与眼前的人对上了号,藤宫试着喊了一声:“A-01?”
“是我,”黎海月点头,“但我现在有了新名字,叫黎海月。何小姐为我取的,我很喜欢。她还那么年轻,她应该活着。”
藤宫回忆着实验日志的内容,主动朝黎海月伸出一只手:“藤宫晴鹤,我看过你的实验日志,幸会。”
金属制品与人类血肉交握,一触即分。
“冒昧问一句,”藤宫开口,“我没想到你还存在。”
“你的助手苏珊给我检查过,我的意识觉醒程度百分百。”黎海月回答,“换句话说,我只是意识觉醒的智能体,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精神力能不断再生。”
藤宫肯定了这个答案。
“何小姐,”何因北乱糟糟的大脑被这一句叫回神,黎海月注视着他,“请允许我叫你因北。”
人类生离死别的时候该说什么?他检索着词库,发现都词不达意。
于是他抛弃那些冗余:“因北,我会选择摧毁实验室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在这里呆了太久,而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它从未给我留下美好回忆。”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但是你不一样,我只和你呆了几天,但是我们的记忆是柔软的、鲜亮的,是哪怕芯片迭代,我也想要留下永远珍藏的。”
“我的目的不是摧毁实验室,我只是想彻底割舍我的过去。”他向前一步,第二次拥抱了何因北,他是如此贪恋她的气息,航空港生死一跃,惊心动魄的瞬间,他却突然对怀里的体温上了瘾,此后频频回想,终于被催生出渴与馋。
很轻的拥抱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离开了,黎海月剖白:“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不害怕对上诺尔西,可如果温莎拿出那些仪器,我的行动可能会有一瞬间的停滞。而战场上每一秒都能决定生死。我只有真的从过去走出来,才能更好地走向未来。”
所以你不必愧疚,也不必难过。
如果他真的无法回来,打到她卡里的钱会够她买一个真正的家政机器人。
他饱含私心,那个时候,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得他。
但是他如此自私,他不愿意浑浑噩噩地陪她活着,他要走向自己的方向。
所以,算了吧,他不奢求她能记得他。
看向两人坚定的眼睛,何因北静默地想,或许她就不该去航空港,不该在看到苏珊的讯息时第一时间前往,也不该来温莎家的实验室,那她也就不会遇到这些难题。
将梗在喉咙的苦涩吞下,何因北一把擦干悬在眼眶的泪珠。她早该知道,当掌心里孵出了一只雏鸟,她就要做好他会飞走的准备。
她问藤宫:“那些被拿走了精神力的人会死吗?”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他们不会死,但他们也很难醒过来。如果超过三个月他们还不能清醒,就会被视为无人认领的植物人,被拉去进行其他实验。”
“摧毁实验室的成功率很高,但我们逃出去的概率很低,”无框眼镜下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沉静,她也朝前一步拥抱她,“所以你和苏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何因北一把把她推开了,她脸上的脆弱已经消失不见,坚定与果决重新浮现,她直视藤宫晴鹤:“你们一定要成功,我一定、一定会保住你们。”
.
何因北拿着藤宫的密钥走出实验室,黎海月和藤宫前往藏在更深处的总控室。
他们会先尝试将实验舱里的人强制唤醒,给他们选择生与死的自由。在那之后,他们会将实验数据全部销毁,再完全切断实验室的能源供应。
足以抵御导弹和机甲攻击的实验室建在地下,无法被火焰和弹药完全摧毁,他们要毁掉它,只能从内部入手。
而这不过是扬汤止沸,要想彻底摧毁实验室,只有彻底毁掉支持者温莎。
温莎的势力盘根错节,毁掉它又谈何容易?
何因北背靠大门长舒一口气,他们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想到这点还义无反顾,她佩服他们无畏的勇气。
那她只能替他们拖住时间,用尽全力在事发后将他们保下来。
要动用底牌吗?
不,不需要。她无权无势,但是维多利亚航空港的热度正高,温莎生物科技也正处在风口浪尖,只要她能将记者带进来,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带哪一家的记者合适?
《伽兰时报》?他们的记者刚正不阿,宁死也不会把消息压下。
《今日伽兰》?他们的负责人与温莎勾结,找他们是自讨死路。
《晨言伽兰》?他们的记者很负责,但顶头上司是谢尔特,把他们找来,那就是安菲和柏妮丝的博弈了。
脑子里飞速拟好名单,何因北健步如飞,却不料迎面撞上一个人。
“靠!”苏珊捂着脑袋,惊喜地看向来人,“何因北?这小子果然没骗我们。怎么就你一个,店长呢?”
苏珊身后跟着惴惴不安的鬼头八和一个状况外的陌生人。
何因北皱眉问她:“你们怎么来了?”
“我一直盯着新闻,一看到舆论转向就猜到是你们有动作了。”她一把揽住何因北肩膀,“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这不是鬼头八清醒过来没什么副作用,我就让他带我来找所谓的孙先生了吗。”
“你们骗我!”孙世杰直到此刻才勃然大怒,他被鬼头八三言两语的奉承夸得飘飘然,趁今天实验室人来人往放松管控,收了钱带他们进来选货,却未料这原本就是一个骗局。
“行了,”苏珊扣了扣耳朵,“你收了那么大一笔钱,不亏。何况进来了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现在出去告密,柏妮丝也留不下你。”
“你!你们!”孙世杰气得倒仰,还是鬼头八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鬼头八缩着脑袋望向苏珊:“老大,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苏珊问何因北:“他们人呢?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何因北不知道苏珊是怎么制住打过特效药的鬼头八,但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她快速卸下手环递给苏珊,没有解释直接吩咐:“苏珊,麻烦你去外面找到《晨言伽兰》和它子公司的记者,把他们带进来藏好,如果等下发生冲突,你就及时带他们现身。”
苏珊没有多问,立即执行。
.
何因北攥紧手心站在柏妮丝办公室门外,算着时间,她们的商谈马上就要结束,而黎海月他们也该攻破网络防锁,开始下一步行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门。
“进。”
办公室内茶香悠悠,柏妮丝从容不迫,安菲眉眼间却藏着阴郁。
看样子是安菲作出了妥协,这样一来,何因北的胜算就增加了一成。
“怎么?在实验室发现什么让姐姐高兴的事了?”柏妮丝含笑先开口问她。
何因北放缓语气,用平静无波的声音汇报:“实验室的防护很严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扇门,打开门……”
嘀——
短促的警报响彻整栋楼层。
柏妮丝立即起身,这个声音,是有人打开了对实验体的强制唤醒程序。
她抬腿就要出门,安菲却端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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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拦住了她的去路:“柏妮丝,你还是这么急躁。她发现了什么,我还没听到呢。”
警报越来越短,越来越急。柏妮丝冷眼看她:“我用来制药Omega不一定有合规手续,你找来试机甲的人就全都签署自愿协议了吗?安菲,事别做得太绝,真让他们跑出去,不说给你的药拿不到,就连每月供给你的机甲驱动能源,你也别再想要。”
安菲最终还是放下了拦她的手。
柏妮丝快步走出,安菲瞥了何因北一眼,她识趣跟在起身的安菲身后,对她耳语:“实验室里有一份秘密记录,上面说凯瑟琳死前研发的新药能够完全逆转Omega的体质。”
那位大名鼎鼎的凯瑟琳死前留下了一只箱子,没人能解开箱子的密码,也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现在却突然告诉她,箱子里有完全逆转体质的药。
安菲探究地望向何因北,何因北坦然与她对视。
最终是安菲先转过头,正了正身上的白西装。何因北知道,她相信了。
精密的大门在转瞬之间被纂改了密码,掌握着技术的研究员神色紧绷正在破解。走在最前面的柏妮丝一吼:“滚开!”
人员纷纷避开,强大的精神力一震,直接将楼道里的门窗破开。
何因北脸色苍白,但还是咬牙跟在他们身后。
穿着雪白实验服的人,从地下的实验室里跑了出来。
他们顶着光溜溜的脑袋和红艳艳的肉疤,在亮堂堂的灯光下与匆匆赶来的防卫人员对视。
“哦豁~你妈妈来咯~”人群后猛然冲出一个红发女子,苏珊一脚踹开一个防卫人员,玫瑰味信息素在空间内炸开,她一拳一个,毫不手软。
鬼头八战战巍巍跟在她身后,却也没给她拖后腿。
本是用来防备外敌的机器狗机器人此刻也站到了他们身边。何因北知道,这是黎海月的手笔。
柏妮丝在高台上看着他们的挣扎,眼含轻蔑。她开口下达命令,射击的红点就落在苏珊和鬼头八脑门上。
苏珊正一拳揍翻一个Aphla,暗处的子弹却激射而出。
何因北留给她的手环立即弹开。
见势不妙,苏珊立马把鬼头八拉进屏障,带人退回实验室门后。
“何因北。”柏妮丝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愚蠢!”
何因北终于从安菲身后站了出来:“董事长,我也是Omega。”
物伤其类,她无法看到同伴的惨状而无动于衷。
“你现在把他们带出去又有什么用?你扳不倒温莎,你现在救了他们,那十年呢?二十年呢?你能确保他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把自己卖到这里来吗?”柏妮丝几乎是在用眼睛骂她蠢货了,“何况他们真的想离开吗?他们只是想免费逃出去,再高价卖自己一遍罢了!”
何因北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摇头:“董事长有没有读过旧世界的一篇文章?”
“再拖延时间,我直接下令扫射。”
何因北不疾不徐:“我知道我的行为是蚍蜉撼树,但这几百个人里,总有一个是真正想要逃出去好好开始生活的。那篇旧世界的文章说,这条小鱼在乎。”
柏妮丝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直接命令射击。几个随身记录仪,却突然从实验室里飞了出来:“柏妮丝小姐,你真的要罔顾人命吗?”
孙世杰带藏在暗处的记者们走了出来。
射击的人突然停了动作。
“呵,”柏妮丝被气笑了,她怒视安菲,“《晨言伽兰》的记者,这是你的安排?”
安菲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她在衡量,现在和柏妮丝撕破脸划不划算。
何因北再给她添了一把火:“实验室的所有资料信息都被销毁了,要复原这些,至少需要十年。”
落后的十年时间,不正是安菲的赶超时机?到那个时候,谁还在乎所谓父亲的褒贬?
于是安菲双手抱臂,姿态昂扬:“生意人,礼尚往来。现在是你要和我做生意,你要拿出什么诚意来呢?”
柏妮丝咬着牙,明亮的灯光却恰在这时候暗了下去。
何因北瞬间被人抓紧咽喉,光明恢复的瞬间,她看到柏妮丝的另一只手抓着安菲。
空气里的龙舌兰信息素几乎凝出实质,缺氧的眩晕袭来,她听到苏珊的尖叫,也听到记者的嘶吼。
但她的心里却很平静,或许在很早的一天,她就预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个结局。
柏妮丝开始说话,但她实在听不清楚,安菲那边没有声音,但她应该不会轻易求饶。
顶级Aphla的信息素对她有绝对压制,何因北没法挣扎,她晕晕乎乎地想,刚刚灯光暗那么一下,黎海月已经完成最后一步了吧?
要是没完成,那她也没有办法了。
快到几乎看不出形状的一个东西却突然袭击了柏妮丝的手臂,钳制何因北的手腕放松,她又可以自由呼吸。
朦胧的视线中,她看到匆匆赶来的黎海月。
被抢走人质的柏妮丝立即下达命令射击。
密集的弹药如急雨突袭,何因北才刚呼吸过来,瞳孔里就映出密密麻麻的子弹。
下一瞬,淡蓝的屏障如期弹开。
黎海月注视着她:“藤宫小姐用温莎家的技术对我做了升级,我现在的行动能力是76%。”
硝烟散去,苏珊和何因北两边都毫发无损。
藤宫晴鹤走到实验室人群的最外侧:“柏妮丝小姐,违规的实验记录,我替你删掉了。其他有效的研究结果,我会交给安菲小姐。如果你有什么疑惑,请找安菲小姐详谈。”
终于有这样的一天,安菲也可以看到柏妮丝气急败坏。她浅笑着上前,白西装上虽然有了褶皱,但仍风度翩翩:“亲爱的妹妹,我恭候你的到来。”
何因北松了一口气:“那么,董事长,再见。”
9. 干杯吧
“干杯!干杯!”苏珊站在柜台上举起酒杯,“让我们像酒神一样狂欢!”
动感的音乐混着炫彩灯光彰显着店内的放纵与自由,跟着他们来到黑市的人丢掉实验服换上各色衣物,脑袋上的疤痕昭示了他们过去的遭遇,迷失的恐惧和大难不死的愉悦都迫切需要一场狂欢释放。
何因北被拽着灌了不少酒,五颜六色的酒倒到杯子里,她看也不看直接一口吞下。
即使有黎海月盯在一旁,她此刻也喝得双腮浮红,晕晕乎乎被黎海月用橙汁换走了酒精。
她迷蒙靠向黎海月,偷偷探头和藤宫说悄悄话:“你真把数据给安菲啦?”
藤宫晴鹤小口小口抿着手里的果酒,周围的氛围热烈,她却不会允许自己有头脑不清醒的时候。此刻看着迷迷糊糊的何因北,她不觉失笑:“数据都删干净了,但是确实还有一些留存……”
她故意不说,等何因北不耐烦皱眉,藤宫点点脑袋:“在这呢。”
有了脑子里这些资料,安菲和柏妮丝一时都不会动她。
“喔。”何因北点点头,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橙汁,和她串口供,“我告诉安菲在资料库看到了凯瑟琳箱子的信息,说箱子里的药能彻底扭转Omega体质,你别说漏嘴。”
不等藤宫回答,她就被柜台上乱七八糟摇摆的苏珊吸引了注意力,疑惑:“她的舞蹈水平好糟糕。她是怎么制服鬼头八的?”
藤宫叹了一口气捏眉:“她腺体上有针眼,应该是打了特效药。孙世杰带出来的那些东西二期实验都还没通过,实在是鲁莽。”
何因北点点头,捧着手里的橙汁吸了一口又一口:“说起来,流出的特效药在某些层面上导致了维多利亚航空港的爆炸,特效药的原料又来自人体,你和苏珊会后悔吗?”
这么有理有据的一句长话从一个醉鬼嘴里吐出来,藤宫几乎以为她恢复了清醒,却没想到何因北眉头一皱,捧着喝干净的杯子望向黎海月:“小黎,喝酒……”
黎海月又给她续了一杯橙汁。
藤宫失笑,不再管醉鬼,转而去问黎海月:“我以为你会逃得很远,没想到你会愿意再回温莎家。”
或许夜晚就是适合敞开心扉,他喝不了东西,可浸泡在弥漫的酒气里,他好像也有些醉了。黎海月小心护住靠在沙发上的何因北:“本来是想逃的,可因北对我很好,我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冒险。”
藤宫单手扶住额头靠在扶手上,以她的了解,何因北可不会随便对人掏心掏肺。
但她没打算点破。
人们闹哄哄地聚到一起又闹哄哄地散开。
黎海月抱着彻底睡过去的何因北,用自己的外套将人裹住,辞别了藤宫晴鹤和鬼哭狼嚎的苏珊,撑开屏障防风,不过五分钟就回到了市区的家。
何因北的呼吸仍然绵长。
他把何因北放进浴室,全自动的家具给熟睡的人洗了澡,等何因北被机器裹得严严实实,他才把人抱了出来。
他在这段时间里也给自己做了清洁。
冷战的两个人匆匆赶到维多利亚航空港计划着离开,却突逢劫机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忙着去与温莎周旋。
高度紧绷的精神直到此刻才得以彻底放松。
酒精麻痹了大脑,何因北睡得很熟。
客厅的沙发虽然宽敞,但与床相比还是窄小,黎海月抱着何因北走进卧室放在床上,安静看她的睡颜。
眼下青黑,显而易见的疲惫。
屋外的光已经打了进来,天快亮了,于是他开启睡梦模式,光亮被驱逐,却并不影响他看何因北。
他其实有些生气。
何因北问藤宫,问苏珊,怎么不问问他?
明明今天是他和她同生共死。
她怎么不问问他从维多利亚航空港跳下去的时候害不害怕,去见安菲的时候犹不犹豫,和藤宫破除系统屏障的时候又做了些什么。
不行,就只问他。
问他为什么要把她的酒换成果汁。
可她什么也没问。
何因北挣了一下,一只胳膊从被子里探了出来。黎海月强行把胳膊塞进被子里。
算了。
下坠的过程中他有过害怕,前往温莎的路上他有过犹豫,破除系统的时候他一直用监控看着何因北。
用果汁换掉酒是希望何因北能和他说话。
但何因北只和他说“小黎,喝酒……”
属于Omega的青木瓜信息素若有若无地缠绕着空气。黎海月一只手抚上何因北的脸颊,幽蓝光芒在瞳孔一闪而过:“那些被浪拍到岸上的小鱼,它们并不是因你而死。”
直到下午何因北才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昏暗的屋子里分不清时间,但有食物的香味一直往鼻子里蹿。
等她彻底理清脑袋发现自己身在何处,手先于大脑掀翻被子,鞋也不穿就直接跑到公共卫生间干呕。
胃里没东西,她吐了几下缓过劲来,手边便被递上一杯温水。
是黎海月,他另一只手还拿着她的鞋。
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谢谢。”何因北接过水,黎海月硬邦邦:“不客气。”
桌上的粥配了几个菜,何因北端着粥小口小口地喝,黎海月坐在另一边不发一言。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上次发生之后她就计划着把黎海月送走。
但她这次想让他留下。
藤宫说看过他的实验记录,看来黎海月在温莎的遭遇并未作假。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还如此尽心帮她。
但通过藤宫的态度和自己的观察看,黎海月值得信任。
他见过温莎也算过了明路。
而留下一个强大的兵器,有利于何因北自保。
但这个兵器看起来不太开心。
为什么?
发现自己之前对他的怀疑了?
要怎么哄?
按哄安菲的经验,她应该先表达赞美,再激发对方的同情,最后表明自己对他有用。
定好计划,何因北一边喝粥一边惊讶开口:“这粥真好喝,色香味俱全。小黎你真厉害!”
可粥只是最普通的白粥。黎海月语气平平:“比不上普通的家政机器人厉害。”
没效果?
何因北绞尽脑汁:“普通的家政机器人怎么能和你比呢?他们只是按设定好的程序办事,你可是有自己的思想,意识百分百觉醒的人。要是没有你,我怎么能吃上正常的饭菜?怎么能几次死里逃生?”
正在收拾碗碟的动作停下了,黎海月唇绷成一条直线:“就算意识全面觉醒,你还不是想把我送走就送走,想让我待哪就待哪,你考虑过我的意愿吗?”
不对,怎么更生气了?
何因北放下碗,端正坐姿:“我是想过让你离开,可我不是也给你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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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力泵,对你进行了一定修复吗?”
“所以呢?”黎海月气急,“我就是没人要的垃圾,你留就留想丢就丢,是不是?”
何因北讪讪,她确实没考虑过他的意愿,但人不都是先考虑自己吗?
她决定再挣扎一次:“你怎么会是垃圾?你可是独一无二……”
“因北,”气恼和悲伤在他眼睛里交织,“别在我面前演戏。”
何因北没话了。
但她确实不擅长坦诚。
即使私心里想把黎海月留下,她还是选择尊重一次他的想法,她叹气:“你是想走吗?”
就像每只羽翼丰满的鸟都会想离巢远行。
何况她这里甚至算不上黎海月的巢穴。
却见眼前的人像是卡住了,几乎是一帧一帧地抬头,他不可置信:“你还是想把我赶走?”
不对!
眼前人瞬间跨过桌子移到身前,长臂扶住沙发一把困住何因北,他身形高大却选择蹲下把姿态放低:“对不起,我不该和你生气。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告诉我,我改。”
“唉,不是!”何因北不知所措,她不明白黎海月眼眶里的机油怎么说流就流,也不明白他一个战争机器怎么这么爱哭,她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不是你想走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想走了?”
“你不是让我尊重你的意愿吗?”
“我的意愿是想要留下,”黎海月顿了顿,幽怨地看向何因北,何因北突然想起影视剧里某种经典角色。
黎海月接着说,“你讨厌卧室是不是?你让我住进去,是也讨厌我吗?”
“没有!”何因北朝天竖起三根手指,这件事她问心无愧,“你那么大一个,沙发躺不下,我总不能让你睡地上吧?”
这倒也是,但是黎海月并不是只有躺着才能休息。他讨价还价:“我不想待在你讨厌的地方,从今天起我也要睡在客厅。”
“你躺地上?”
“我坐你床头。”
画面过于美好,诡异得何因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摇摇头把恐怖电影从脑子里甩出去,她妥协:“我们买两张床,把客厅改成卧室?”
“行。”事情到这里该圆满结束,何因北推他手臂,黎海月却还撑着沙发不松手。
他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
何因北没给他机会,她毫不犹豫起身从他胳膊上跨出去,黎海月正要牵她衣角,何因北却反手将他推倒在沙发上。
黎海月立刻转变神情无辜地看着她。
他坐在地上靠着沙发,何因北双手撑住沙发靠背,直视他的眼睛:“你有想要离开的想法吗?”
“你不赶我我就不会离开。”
“那要是我想让你离开呢?”
墨蓝色的眸子映着何因北,他喉结滚了一下,无言抬头看天花板。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何因北选择趁这个机会和他说清楚。
她难得坦陈,单手把他下巴掰回来与自己对视,凶巴巴:“以后就算是我让你走,你也不能走,听到了吗?”
黎海月闻言竟然笑了,数据流在眼睛里闪出愉悦的频率,他张开双手抱住何因北:“你喜欢我是不是?你也离不开我是不是?”
何因北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她毫不犹豫把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拍了下去。
或许不同物种之间的思想确实有壁,但黎海月不讨厌就好。
10. 暴风雨
客厅的改造只用了一个下午。失业的何因北躺在床上,睡不着。
柏妮丝那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安菲会不会为她介绍新工作?
如果安菲还将她插到温莎做间谍,那她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但她也不可能彻底离开安菲,只要没逃离伽兰,她总有一天会被找到。
维多利亚航空港的事还没个了结,温莎的特效药也不知会如何收尾,藤宫一整天都在帮忙安置出逃的实验人员。
今天算得上风平浪静。
而暴风雨却骤然打来。
一则由温莎总公司发布、伽兰特勤转发的讣告宣告了所有事情的终结。
讣告如下:
伽兰杰出青年、温莎生物科技优秀研究员平野圭先生因重伤医治无效,于2763年5月3日上午6时在温莎医院逝世,享年三十九岁。
平野圭先生生前为温莎生物科技优秀研究员,多次参与温莎生物科技保密项目,为推动项目进展作出贡献。2763年5月1日,诺尔西间谍窃取我司研究,并意图通过维多利亚航空港将其带离。维多利亚航空港劫机事件发生后,平野圭先生察觉异常,立即与我司联系。
我司特邀伽兰特勤三课对全体人员进行排查,最终确认我司一名研究员由诺尔西情报机构策反,该研究员被指认后立即对平野圭先生展开攻击,特勤人员现场将其枪决。平野圭却因重伤医治无效,壮烈牺牲。
平野圭先生以非凡勇气与职业素养挫败诺尔西阴谋,其忠诚品格与献身精神将成为全体伽兰人的楷模。
告别仪式的详细信息之下,属于鬼头八和孙世杰的两张黑白相静静地躺着。
只不过一个是英雄,一个是卧底。
何因北眨了眨眼睛,心绪难明。
讽刺?悲伤?害怕?荒唐?
好像都没有,好像这一幕本在预料之中。
或许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的东西吧。
其实到了这一步,所有事情都终结了,两位掌权者的博弈该告一段落。在她们再一次针锋相对之前,何因北还有时间可以喘息。
她马上就要22岁了,她要在22岁之前攒足够的钱,无声无息离开伽兰。
她不该再管这些事了。
黎海月在发现信息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何因北,并尝试联系苏珊和藤宫,但无人应答
面对黎海月的询问,何因北没有作答,只是起身接了一杯温水。
喝得再慢,水还是很快见了底。她终于还是开口请求黎海月:“拜托你从监控查一下苏珊的动向。”她现在应该很危险。
黎海月不费吹灰之力黑进监控找到苏珊,她和藤宫正站在告别仪式殡仪馆的一千米开外。
再靠近一点,就有专人值守。值守人员配了武器,身边还有巡逻的机器狗。仪式和规格宣告着对鬼头八的重视,而英雄的告别仪式不允许她们这种小人物入内的。
苏珊火红的头发仍然张扬,面对冷硬的值守人员,她张开嘴想要咆哮,藤宫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
温莎明显想用一个人造的英雄博取同情、挽回声誉,要是苏珊真的在这种场合说出点什么,恐怕下一刻就会被迫永远闭嘴。
来自四面八方的权贵进入殡仪馆,悬停的飞艇彰显着他们的身份非凡。他们身着正装,昂首阔步,对一个他们永远不会放在眼里的小人物致敬。
鬼头八最想要的尊敬,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
原来世界如此荒唐。
何因北还是放下水杯:“从这里去殡仪馆最快需要多久?”
“我抱着你,十五分钟。”
“马上走,”她率先走到门口,回头看黎海月,“小黎,麻烦你时刻监测星际班机,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
年轻的狮子热烈、勇敢、放浪,所以她也重情、无畏、横冲直撞。
何因北和黎海月赶到殡仪馆的时候,藤宫已经劝不住苏珊,疲惫地扇了她一个巴掌。
“你清醒一点,”藤宫压低声音,“就算我们揭露了一切又怎么样?温莎照样有本事把事压下来。我们借安菲对抗柏妮丝,柏妮丝没有追责,证明这就是安菲和柏妮丝协商的结果。你把她们隐瞒的事捅出去,这和同她们作对有什么两样?”
苏珊的脸上映着巴掌,她怒视藤宫:“带实验人员出逃的事是我们做的。死掉的人却是他们,你说为什么?藤宫晴鹤,你十岁把我捡回去,我叫你一声老师。你怎么教我的?你说要勇敢、正义、善良,那你呢?你敢把人从实验室带出来,现在怎么不敢承担结果?他们替你去死了,你连争一争都不敢了吗?”
藤宫晴鹤的眼里满是懊悔。或许她不该把孩子教得这么好,在这样的世界里,重情重义能有什么好的结局?她挣扎:“这件事我们可以徐徐图之,现在我们无权无势,你这么做,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你难道以为我怕死吗!”年轻的狮子嘶吼着,从眼里喷出怒火,“你一开始不是计划带我去毁掉实验室吗?那我们不就是一个死吗?不过是侥幸活了下来,难道你就不敢死了吗?”
“选择去死并不是勇敢……”
“选择去死并不是勇敢,”何因北上前接过藤宫的话,“何况是你这样一腔热血迎墙撞的,死不死对结果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苏珊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拳头被她捏得咯咯作响:“怎么?嫌我蠢了?何因北,你第一次去黑市是谁护的你?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别站那说风凉话!”
何因北的视线穿过她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找到她的眼睛:“第一次去黑市,我带了足以自保的工具。”
何因北就看到苏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眼睛睁得更大,语气委屈又愤怒:“你现在嫌我没用了,那你当时谢我干什么?”
五月的伽兰温度适宜,何因北穿着薄外套,再上前一步,抱住了她:“没有嫌弃你。我很感谢你。可我当时有武器,就算你不出现,我也吃不了亏。可你现在呢?你就这么冲上去,什么自保的方法都没有。我们会担心你。”
怀里的苏珊不挣扎了。何因北接着说:“朋友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你很伤心,我知道的。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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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鬼头八真的把你当成了朋友,那他也不会愿意看着你这么莽撞。”
靠在肩上的脑袋终于还是沾湿了外衣:“实验室的事是我们一起做的。就算要承担结果,也不是你一个人来承担。无辜者需要一个公道,但你要对抗温莎,短时间不够,你一个人也不够,我们一起商量,你看可以吗?”
怀里的人无声抽泣,藤宫上前,轻拍她的脊背。
苏珊只哭了一会,她挣开怀抱,一抬头就抬手抹掉自己的眼泪,瓮声瓮气:“你虽然胆小、冷漠、说话不好听,但你们的脑子比我好用,你说要怎么做?我听你们的。”
要怎么做?
安菲和柏妮丝的联盟并不是牢不可破,只要找到办法让她们狗咬狗,虽然不一定能将整个温莎拖下水,但是也能让她们元气大伤。
但这条路很危险。
“我不同意。”黎海月拧眉站到何因北身边,伸手扶住何因北肩膀,“我们现在的实力对抗温莎是以卵击石,成功率不超过7%。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从此离开伽兰。星际远航仍在继续,只要我们走得足够远,就能开拓归属我们的荒星,我们可以去自己的星球生活。”
在那个星球上,一切将重新开始。
一切将如她们所愿。
但那也意味着,她们要抛掉伽兰的所有的仇恨和遗憾。
这其实是何因北理想的未来。
黎海月的话指出了另一条路。如果,她是说如果苏珊和藤宫可以接受的话,她们可以一起离开。
可她们会同意吗?
何因北怀着微小的希冀,抬眼看向藤宫。
只要藤宫点头,她可以和黎海月把苏珊绑走。
藤宫读懂了她。何因北能赶来,已经在她意料之外。
她这次站到了苏珊这边:“抱歉,我不能离开伽兰。”
黎海月不理解。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去往黑市?既然已经长住黑市,那怎么会不愿意离开?
斟酌半晌,藤宫解释:“实验室的事,归根到底源头在我,我必须为此负责。你们能来到这里帮忙劝住苏珊,我已经很感激了。接下来的路很危险,我不能再拖你们下水。”
桥归桥,路归路,不掺和进她们的事里,才能保证他们能够离开。
何因北却打破了黎海月的期待,她说:“不,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并不勇敢,也并不富有正义感。
可苏珊和藤宫是很执着的人,她第一次进入黑市,是苏珊打跑了看她好欺负的人。之后的每一次,只要她提出要求,再怪的东西藤宫也能做出来。
她能成长至今,确实受了她们很多照顾。
苏珊和藤宫既然做了决定,无论成败与否,她们一定会走下去。而这条路一定不好走。她不可能置她们于不顾。
“我就知道!”苏珊惊喜得一把抱住她。
何因北被苏珊抱在怀里,看向憋闷的黎海月:“小黎,帮我联系《伽兰时报》的记者顾笙,再查找一下柏妮丝的日程。”
既然她们如此弱小,那她们只能拉强大的人入伙。
11. 青石像
天上飘起了冷雨,顾笙被雨打湿的黑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脑门上,黑框眼镜下的眼睛却依旧冰冷锐利。
他站在塑料搭起的棚檐下,右手夹着一只细长的烟,随身记录仪不知疲倦地绕着他飞舞。他抖落烟灰,主动朝何因北打招呼:“何小姐,又见面了。”
何因北一行人过来乘坐了交通工具,此刻还算得上体面。何因北答:“你好,顾记者。”
顾笙扫了一圈,视线最后停在苏珊身上,他冷嗤:“希望下次何小姐找我是为了正义,而不只是缺人卖命。”
熟悉的语气让苏珊想起,自己见过他。
当时她按照何因北的吩咐去找《晨言伽兰》的记者,这个人却混在其中想一起溜进去,当然最后他没能得逞。
他被苏珊撵了出去。
现在她们不得不求助于他,苏珊主动开口道歉:“温莎公司的事,我很抱歉。但当时我们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好说。”顾笙吐出的烟悠悠散进冷雨,“我刚采访了一个脑袋上有肉疤的人。如果你们只是为这件事做个补充,那请回吧。”
虽然开口赶人,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在冰冷的雨滴中,一瞬不瞬地望着何因北。黎海月警惕地站在何因北身侧。何因北皱眉:“你想从我们这得到什么信息?”
“最好的,”顾笙盯着她,“最好的信息,何小姐。你十一岁那年,究竟在温莎的实验室里得到了什么?”
什么样的信息让她能被温莎观察至今,什么样的信息让她胆敢愚弄两位掌权者。
据他的观察,这位何小姐是个懦夫,她得到了凯瑟琳的青睐,却并没有继续凯瑟琳的遗志。
凯瑟琳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留给她?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从实验室里得到了东西?”何因北不理解,“不能是我什么都没得到,却暗示你们以此保障自己的温饱吗?”
雨噼里啪啦地下,顾笙勾唇笑了笑。凯瑟琳生前留下的箱子被保存在温莎家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温莎曾经尝试将箱子毁掉,结果却毁不掉也打不开。
箱子的保密程度彰显着里面东西的不凡,凯瑟琳怎么会不把密码留下来?
何因北坦然任他打量,顾笙最终落败。看来这次也撬不开她的嘴。
他侧了侧把半边身子收回去:“好吧,何小姐。如果你们确实是为实验室来的,我想我和这位小姐聊聊就够了。”
顾笙的视线落向苏珊。
“我不同意。”何因北和藤宫同时出声。
顾笙皱起眉,削瘦的脸上挂起讥讽的笑意:“何小姐,我同意你利用我,也请你尊重我的要求。我是可以为了心中的正义豁出性命,但我从来不是一个蠢货。”
最终双方各退一步,由藤宫陪同苏珊接受访问。
苏珊和藤宫走入雨棚,隔着厚重的雨帘,何因北看到苏珊频频开口,顾笙拧眉沉思,记录仪闪烁不停。
黎海月递给她的一堆东西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是面包和被妥帖切块的水果。
何因北接过东西,开始进食。
把手里温热的牛奶递过去时,黎海月淡声开口:“你不该掺和这件事。”
成功率极低,危险性极高,甚至他都不需要计算就知道要规避。
“实话说,我也没想到会到今天这一步。”
隔着雨、塑料、玻璃,苏珊的愤怒落在何因北眼里像一出哑剧。
冷空气挠着喉咙,她突然也想抽一根烟。
哪怕她从来没抽过。
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她越过黎海月关切的眼瞳,越过雨水中闪烁的霓虹,也越过挤挤挨挨匍匐求生的人,和风化的雕像对上了眼睛。
那是凯瑟琳的雕塑。
凯瑟琳女士以其伟大的贡献,得以在首都公园立起一座端庄肃立的黄铜像。
黑市的则不同。最初来到黑市的人都走投无路,他们入不敷出,黄铜过于昂贵,于是用青石为凯瑟琳制作了左手高举天秤,右手横剑自刎的雕像。
这个雕像静默地伫立在黑市中央。
它后来被打断剑身,又被人用钢铁补上。
再之后高举天秤的手被齐根砍断,又被人用齿轮、链条,以精密的仪器连接重塑。
最后一次,她愤怒决然的脸被打掉半张,又被显示器填补。
此时站在雨中的凯瑟琳,仍然一手执剑,一手高呼,半张脸愤怒,半张脸悲悯。
显示器上闪烁的蓝光,是她注视人间的温柔目光。
何因北就与这样的她对上了眼。
很小的时候,何因北很崇拜她。
进入实验室之后,何因北很恐惧她。
其实她害怕的不是凯瑟琳,而是千万分概率下,会和凯瑟琳走向同一个结局的自己。
隔着厚重的雨幕与喧嚣的人潮,何因北似乎看到了命运。
命运在她十一岁的那天就已注定。
刺耳的警告响彻学校,刚分化不久的Omega无人在意。
诺尔西的进攻来势汹汹,所有人都在排名奔逃。
一切都被打乱了秩序,骤然回想只剩混乱和癫狂。人群推着她流动,她像一尾无助的游鱼。
记不清被推到了哪里,也忘记了那时脚上还有没有鞋子。
在首都大面积停电的情况下,那缕来自地下的幽光恍如潘多拉魔盒的缝隙。
它引诱着何因北走了进去。
自此,命运全然改写。
11岁的冷意穿透记忆,落到了22岁的她身上。
她避开凯瑟琳的目光,弯下腰无声干呕。黎海月上前一步,轻拍她的脊背:“是不是吃坏东西了?早知道我该去借一个厨房……”
不,不需要厨房,她也不想吃任何东西。
何因北拽住他的衣领,一点点施力,一点点将黎海月拽向自己。
她从黎海月瞳孔里看到了面容憔悴苍白的自己:“小黎,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我会。”不是计算,而是本心。
“很好。”这句过后,何因北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不会问黎海月原因,她只需要达到想要的结果。
可她的语气却带上轻微的请求:“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你一定要找到我的尸体,清除掉我所有的意识,不要让我落到任何人手里。”
黎海月凝视着她。
在诞生之初,人类就有了自己躯体,他们会笑、会哭、会进食。
但黎海月只是数据洪流中的一个意识体,他在数据中畅游,不会笑、不会哭、也没有躯体。
何因北恐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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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的,恰巧是他原本的。
“为什么?”黎海月看着她,“你们人类不都想要永生吗?”
他想过这样一天,当他和何因北的年岁都迎来终结,他就带着何因北回到数据的世界里去。
他答应过何因北永远不会离开,这样他们就可以用不分离。
但何因北从来没有承诺过不会离开他。
何因北去留的选择权还在她自己。
黎海月突然觉得不公平,但在何因北开口解释之前,他还是抱住了她。
他把体温调高,以此遮挡冷风冷雨,他承诺:“好。你如果死了,那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会找到你的躯体,把你的意识彻底清除。”
何因北终于笑了,她像卸下了一块重石,甚至可以拍着黎海月后背,开起玩笑:“你是不是忘了,你动力泵中有炸弹,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机器人的躯体僵了一瞬,她主动推开身上的人,黎海月的表情倒没有懊悔,反而像松了口气。
何因北解释:“我骗你的。只要我不发动精神力,炸弹就不会爆炸。所以就算我遇到意外,你也会好好的。”
黎海月不语,她看不懂他的表情。
于是何因北选择主动拥抱他:“所以我最后的生死,就交到你手上了。”
沉重的话语和责任压下来,黎海月一瞬无法动弹。
他想说这不公平。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会从诺尔西逃出来,最开始就是因为他不想杀人。
可现在她却将自己的死亡亲手交到他手上。
他想质问她是不是忘了这一点?
可他开不了口。
复杂的情绪从动力泵和核心元件发芽,他说不清那是什么,那是从来没有的东西。
他最终选择妥协。
“我会全力保证你活着。”他也抬手拥住她。
.
夜雨寒凉,又在外面待了半个小时,藤宫才招手让他们过去。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顾笙理着思路,“这场实验从半年前12月7日开始,那天第一个实验者被挖走了精神力。”
“他们第一次尝试取走我的精神力是在10月。”黎海月补充。
顾笙点头:“两个月的时间差。或许真正的第一个实验人已经找不到了。”
大家没有否定这一点。
顾笙又接着陈述:“两个月之前,藤宫小姐被绑入温莎实验室。你选择留下,找到机会后尝试将这一切毁掉。对吗?”
“一字不差。”
“新闻求真、求实。如果你们愿意成为证人,能极大提高这篇报道的可信度。”
藤宫平静无波:“我愿意。”
这是他们刚才商量好的,何因北却皱起眉:“这很危险。”
“谁都知道这很危险,既然选择站在正义这边,就要有时刻面临危险的准备,”顾笙冷声,“毕竟我们的对手从来就没有正义感和同理心。”
他扫视了一圈,没人说话了。
“这篇报道明天会在纸质媒体上见刊,也会同步发布在各大平台。如果温莎动用力量封锁网络,那无法更改的纸媒也会留下证据。值得注意的是,”他敲了敲手上的本子,硬邦邦的语气还是流露出一点关怀,“我不怕死,但是你们要想好自己的退路。”
12. 凯瑟琳
四点,新一期《伽兰时报》制作完成。
五点,《伽兰时报》被送往千家万户。
六点,一双苍老的手摩挲着刚拿到的报纸,点击全息服务,开始沉浸体验报道内容。
同一时间,同样的报道炸醒了伽兰网络。
哪怕温莎不到一分钟就删除屏蔽,语焉不详的内容却仍迅速在网上传播。
更何况实体的报纸已经到了用户手中。
和网络上动辄上亿条信息轰炸相比,实体的报纸显得弥足珍贵且可信度极高。
当代的报纸虽然还被叫做“纸”,却能够根据报道内容由AI匹配生成真假难辨的“现场”。
感官体验店遍布大街小巷,三分钟读完《伽兰时报》,群众义愤填膺,自觉在线上线下围剿温莎。
温莎迫不得已,联系高层实行断网。
传递信息的平台接连崩溃,感官体验器被暂停使用,温莎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应对措施。
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本该断掉的网络不断重启,崩溃的平台刷新却又有信息。
站在办公室的柏妮丝忍无可忍,一边下令追踪,一边借调了整个伽兰80%的算力,才终于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员工兢兢业业清除着残余信息,柏妮丝也找到了始作俑者的位置。
下午七点,网络恢复,何因北看到了温莎的公关稿。
稿件大意如下,第一表示温莎研究的特效药能够大幅提升精神力,因此被诺尔西疯狂针对。第二表示人体实验合规合法,否认出现罔顾人命的行为,但会增加对实验人员的关怀。最后,温莎请求广大群众保持警惕,请勿轻信谣言。
在关怀实验人员的页面,藤宫和苏珊的照片被放在明显的位置。
苏珊被穿上雪白的实验服,藤宫又换回了实验室里的装束。
同时,温莎放出了特效药将在三天后上市的消息。
温莎刻意的引导加上切实的利益,他人曾经遭受的痛苦和损失逐渐没什么人在意了。
何因北滑动着光屏,看对特效药效果的讨论逐渐占满主页。
网络上的战争被强行停止,现实中的余波却连绵不绝。
仍有人聚集在温莎生物科技门口,要为弱者讨要一个公道。
何因北抛开信息,打开黎海月传输过来的数据,开始进行简单的维修检查。
黎海月躺在床上,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运算和数据世界的激烈厮杀让他急需一场休息。
他需要把被植入的病毒丢出去,再加强自身的防护,最后捋一遍自己的运行逻辑。
又过了半个小时,黎海月才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因北,晚上好。”
“晚上好,小黎。”何因北把一件长款风衣递给他,“辛苦你了。我们该出发了。”
黎海月直接抱着她从顶楼杀进柏妮丝的办公室。
柏妮丝看着手上的资料,听见动静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来人:“比我预计早了一个小时。”
何因北单刀直入:“你怎么样才肯放了藤宫和苏珊?”
“何小姐,”柏妮丝放下资料,眼神轻蔑,“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何况她们是我正儿八经的员工,想走随时可以,劳动法在温莎可不是摆设。”
何因北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抱歉,董事长。是我没有分寸。”
柏妮丝嗤笑一声,又拿起资料开始翻阅。
直到柏妮丝开完三个会议,她才把目光移回办公室的两人。
探究的目光却掠过何因北,一寸一寸落到黎海月身上。何因北压下心里的惊慌,不动声色,等着柏妮丝先开口。
柏妮丝果然说:“A-01?这可是货真价实来自诺尔西。何因北,原来通敌的是你呀?”
这话绝对不能认,何因北硬着头皮:“我从垃圾桶把他捡回来的,修了一下还能继续用。诺尔西的东西,不都该由军方好好管控着吗?”
柏妮丝不接她的话,问黎海月:“今天和温莎在数据库进行攻防的,是你?”
“是。”
“只有你一个?”
“只有我一个。”
“了不得。”柏妮丝向后靠在椅背上,“意识百分百觉醒的智能体果然非同凡响。不仅精神力能不断再生,连算力也高到离谱。听说维多利亚航空港爆炸的时候,安菲也从废墟里找到了一个?”
何因北没听说过,她还在想这句话里的暗示,柏妮丝却又开口了:“商人的本质是利益交换。何因北,你开得起什么筹码和我交换?”
来了。
何因北绷直身体,字斟句酌:“安菲很信任我。她开发的机甲很强,但机甲的运行高度依赖精神力。如果没有温莎提供的能源,机甲的续航能力会大打折扣。而温莎生物科技却难以制作出与之匹敌的机甲。将安菲最新的机甲情况给你,这个筹码值不值得你放人?”
柏妮丝挑眉一笑:“很有吸引力。”
她却话锋一转,接着又说:“可你忘了,大选在即,两次事故都由诺尔西引起。这对我支持的候选人,很不利啊。”
“我没办法制造其他事故,”何因北直视她,“但我会想办法,让安菲购买你的药品,让对家为你站台,这个支持够不够?”
柏妮丝不语。何因北手心冒出冷汗,航空港的客机都降落了两次,柏妮丝才笑着起身,走过来把手搭在何因北肩上:“先别说这个。”
她围着何因北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何因北身侧,用食指点了点何因北的太阳穴:“我们新开发了一台机器,让我看看,进入温莎实验室那天,凯瑟琳和你说了什么。嗯?”
.
视线里看不到光源,可眼睛里又满是光亮。
无影灯下摆着可供一人躺下的检查舱,何因北躺进去,手指、心口、太阳穴和后脑被剃掉一小块头发的地方被仪器连接。
灯不刺眼,但极容易让人眩晕。
检查舱上方是一块27英寸的显示屏,她的记忆将会如实在上面播放。
智能体的自我意识已经诞生,而对意识的阅读还举步维艰。
何因北签署了一长串的保密协议,其实她不签也无所谓,因为她无法拒绝柏妮丝。
值得庆幸的是,如果她真的出现意外,黎海月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想到站在屋外的黎海月,她闭上眼睛,任由汹涌的潮水漫了上来。
刺耳的警报穿破水声,涌进了何因北的鼓膜。
她不知道她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这或许又是一次噩梦。
随着警报响起,一架架战斗机直线起飞,与诺尔西展开殊死对决。
诺尔西潜伏在伽兰的人员将星球防护屏障从内部毁坏,要想修好它至少还需要三小时。
三小时,甚至足以摧毁一个小星球的文明。
本该出现在散逸层外的机甲却在平流层与对方交火,战斗机掩护着机甲将敌方往外推,坠落的残骸却不管不顾砸在地面引发熊熊大火。
一切都突然乱了套。
诺尔西被叫做宇宙蝗虫,伽兰的名声也并不好听。
诺尔西一开始的强大很大程度依赖于伽兰的科技支持,而借由诺尔西劫掠的资源,伽兰也发展得越发强盛。
伽兰没想到诺尔西会对自己动手,虽然这一切早有迹可循。
一开始是诺尔西突然开始自主研制武器,接着是他们给伽兰的资源逐年减少,最后他们不顾伽兰反对,执意前往远星开荒。
总之在战争来临的那一天,伽兰没人做好准备。
保命成了本能,市民都在奔逃。
何因北根本不清楚自己去了哪里,她又累又饿,夹杂着对战争和死亡的恐惧,自觉朝温暖的地方靠近。
囚禁着凯瑟琳的实验室,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她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泡在玻璃缸里的人脑切片。
这种东西老师在课堂上展示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开始在实验室翻找东西。
玻璃缸边竟然有一盘曲奇!
何因北顾不得那么多,曲奇没有变质,入口仍然又香又甜。
她慌乱地往嘴里塞,终于被噎得不行,实验室里却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慢一点,靠门的第三个柜子里有纯净水。”
何因北被吓了一跳,碎屑进了气管,引发了她惊天动地的咳嗽。
那个声音带上愧疚:“对不起,我突然出声吓到你了吧?对不起,慢点吃,好孩子。”
终于理顺了气,何因北警惕地看向四周,实验室空空荡荡,难道是智能助手?
“你是谁?”她环视着周围,“你在哪?你是智能助手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好孩子,”那道声音又开口了,“朝前看,我就在你身前。”
何因北不解,她面前只有很多被切成薄片的大脑标本。
“好孩子,那就是我。”她接着说,“你可以看看下面的注释。”
何因北走过去,玻璃缸的下面有未关闭的光屏,上面显示:“第39180次本能刺激实验,实验体凯瑟琳对食物刺激产生反应,但仍然拒绝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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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放何因北记忆的显示屏突然出现闪烁蓝条,柏妮丝面无表情:“加大刺激。”
显示屏的画面又重新清晰,于是他们看见何因北被吓了一跳。
她不确定地开口:“你是凯瑟琳?那位O装A的副总统凯瑟琳?”
“是我,孩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何因北看向密不透风的屋子,看向灌满药水的玻璃缸,“你怎么能在这里?你不是276年前被洒向大海了吗?”
凯瑟琳没有苦笑、没有嘲讽、没有解释。她只说:“好孩子,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
“请你帮忙,把这段代码敲到中央那台电脑里。”
本该显示大脑切片生理数据的屏幕却跳出一段数据,何因北毫不犹豫把它们一个个记住,再一字不差地敲进电脑里。
“谢谢你,好孩子。”像是卸下了重担,凯瑟琳的语气放松。
何因北问:“这些代码有什么用?”
凯瑟琳解释:“他们好歹是温莎,通过他们的权限,也能修好被损毁的伽兰屏障。”
实验室陷入沉默,何因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她的预想里,如果她真的见到凯瑟琳,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
可她现在却一个也问不出来。
看向被浸泡在玻璃缸里通上电极的切片,她无意识打了一个冷颤,一句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你后悔吗?”
后悔为Omega发声?后悔奔走在抗争第一线?后悔成为副总统凯瑟琳吗?
“好孩子,”凯瑟琳的声音温柔,“我不想骗你,可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们后悔。当浪潮打来,我们要么调转桅杆,要么迎风破浪。而选择回航的船,注定只能在港口打转。”
“可躲在港口,等风平浪静再出海不也行吗?”
凯瑟琳闻言笑了,如果她还有四肢,她的手恐怕已经落到了何因北头上:“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她夸奖着何因北,“只要不丧失出海的勇气,选择一个好时候再出发,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何因北却皱起眉:“不对。如果没有和风雨战斗的经验,那躲在港口的船永远也无法改良。如果缺失了无畏抗争的勇气,船又怎么能真的远航?”
又是一阵轻松的笑声,守在显示屏前的柏妮丝却再次皱起眉。
她不懂,为什么屏幕上画面又开始模糊不清,她瞥了一眼操作的员工。
工作人员额头冒汗:“董事长,再加大刺激的话,可能会对实验体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
柏妮丝面无表情:“调到最大。”
画面再次清晰。
似乎是因为伽兰的防护屏障终于修好,开始有急促的脚步往实验室赶。
凯瑟琳语速加快,但语气仍然从容:“聪明孩子,我想请求你,帮我最后一个忙。”
“什么?”
“中央那台电脑最左边那个红色按钮,按下它,我的意识就彻底消失了。”
何因北愣在原地。
“将意识移进躯体的技术没有进展,这么些年,我的记忆在逐渐衰退,有一些思想,我不知道是他们移植给我的,还是我自己诞生的。”
她叹了一口气:“总之,好孩子,求求你,放我走吧。”
这没什么困难的,何因北对自己说。她只需要走过去,摁下那个按钮,一切就都结束了。
实验室外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她深吸一口气,抬腿走过去。
对,就是这样。
脚步像催命的恶鬼,她的手指悬在那个红色按钮上。
凯瑟琳却没有催她。
何因北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知道最后是这样的结局,你还是不会后悔吗?”
凯瑟琳又笑了:“好孩子,你已经替我回答了。”
手指终于不再颤抖,准确地落在红色按钮上。
意识这种悬而又悬的东西,来的时候没有影子,去的时候也没有踪迹。
画面中传出最后一句话:“好孩子,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远航?”
显示屏里的画面突兀地变成了蓝黑色的大海,一艘轻飘飘的小船,竖着高高的桅杆,头顶的圆月撒下亮汪汪的月光,黎明的光亮却急不可耐地刺破黑暗。
舱里的何因北无意识呢喃:“黎、海、月。”
莫名其妙的画面。柏妮丝皱眉正要吩咐再来一遍,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严实的墙体上突兀地出现一个圆洞。
黎海月面无表情:“抱歉,我该带她走了。”
13. 精神力
黎海月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关闭仪器,打开舱门把何因北扶起来。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因北意识仍不清醒,眼前的一切都散着光,她晕晕乎乎:“黎、海、月。”
“是我,我在。”何因北的目光转向他,眼睛里却仍然像藏着一团雾。
黎海月眉头皱起,柏妮丝却突然出声:“你叫黎海月?”
“对。”黎海月没好气
他拆下仪器,扶何因北站起来。对上柏妮丝探究的目光,何因北一激灵恢复了清醒:“对,他叫黎海月。”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何因北问。
黎海月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不知道,主人取的。”
柏妮丝望向何因北,刚刚仪器给的刺激过于强烈,何因北此刻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伏,脸色白得可怕。她低下头,轻轻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初步推断可能伴有耳鸣和头晕。
柏妮丝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揣测着这三个字的含义。她吩咐把记忆存档,挥手让何因北离开:“何小姐,别忘了你的承诺。”
直到走出大楼,何因北的呼吸仍然没调整过来。黎海月扶住她的肩膀,担忧问:“因北,要不要去医院?”
何因北闭着眼睛摇头,脑袋嗡鸣,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回家。”
状态实在太差,再像之前一样坐在黎海月肩膀上被半抱着跳跃肯定不现实。黎海月略微思索,背起何因北在钢铁森林中穿梭。
直到回屋躺平,她仍然没有缓过来。
头很疼,耳朵里有东西在叫,贫瘠的精神力似乎枯竭了。她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脑子里是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不停变换的虚无混沌……细长的钢铁虫子钻到眼睛里……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些东西?它们是什么时候被塞到她脑子里的?
睡不着。
黎海月扶起她把温水递到她嘴边:“哪里不舒服?喝点水?”
长着乱七八糟复眼的虫子要把前肢塞到自己嘴里。何因北闭上眼睛偏头躲开水,嗓音干涩:“你先出去。”
这样下去不行。
黎海月攥紧拳,放下水扶起何因北:“因北,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何因北呢喃:“眼睛……脑子里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大的纸船碾过来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船……”
黎海月倒吸一口凉气,何因北的描述让他似曾相识。
第一次被研究意识的时候,不会管他的死活的研究员每次用仪器翻搅记忆或者尝试敲进新的想法后,他都需要耗费大量精神力的来抵消严重的副作用。
何因北的精神力本来就不强,现在看来可能被耗尽了。
黎海月垂眸思索,不过瞬间就作出了决断。他抵住何因北的额头,自下而上凝视着她:“因北,你们人类的精神力自我恢复极其缓慢,但是我只是一段意识。柏妮丝开发的药可以用他人的精神力提高自己的精神力。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直接用精神力,你要试试吗?”
但是这件事很危险,如果何因北的精神力还有残留,生物本能会让她疯狂排斥入侵者。而一旦黎海月强行侵入成功唤醒了她的精神力,意识在排斥中被浸染,她也会永远陷入疯魔。要做成这种事,要么何因北的精神力全然枯损,要么她对黎海月抱有绝对信任。
对于黎海月来说这件事同样危险。他只是意识体,虽然精神力可以不断再生,但撕碎自己的精神力无异于自戕,一旦何因北激烈反抗,他被困到他人意识里可能再也无法脱身。
患上精神力枯竭症的人不知凡几,却很少有人愿意用他人的精神力来唤醒自己的。此刻何因北的情况再危险,最坏的结果不过精神力彻底丧失,让身体里多一个无用又累赘的器官。
如果她同意尝试,她的精神力有可能被唤醒,也有可能她和黎海月双双陷入死亡。
现在还不是去死的时候,但是下一步计划缺不了精神力……
何因北睁开眼睛:“试试吧。”
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
黎海月闭眼,澎湃的精神力倾泻而出,他无视痛楚把它们分成涓涓细流,就像亲自把自己的身体撕成碎肉。他控制着它们一点点朝何因北探过去。
何因北的精神力似乎真的枯竭了,他没遇到什么阻碍,几乎是一路顺畅地找到了掩埋在意识深处奄奄一息的精神力。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黎海月控制着剂量和速度,像点滴般一点点灌溉,慢慢深入、慢慢唤醒、慢慢滋养。他慢慢把自己的精神力撕碎,把它们变成土壤、变成肥料、变成一滴一滴的雨露,呼唤着另一个的复苏。
这是一场漫长且不知道结果的折磨和尝试。
月光朦胧透过窗口,供养者虔诚捧住上位者的脸颊,看月光为她镀上冷银的圣光。何因北咬着唇,喉咙间偶尔泄出几声哽咽。
动力泵的节奏放缓,精神力的侵入却不断加剧,根系被滋养得逐渐壮大,那根幼苗却还不肯破土而出。
一声悲鸣突然划破了满地的月光,何因北的精神力竟然在他人的滋养下促进了二次发育!
幼苗顷刻破土而出,眨眼长成参天大树。何因北化被动为主动,无意识缠绕着黎海月的精神力开始不断吞噬!
恍如鲸吞虎噬,黎海月的精神力顷刻坠入黑沉的无底空洞。
他却没想过退出,他把自己的精神力更多更强地输送进去,感受着它们被缠绕、被撕碎、被吞噬。
极度的痛楚疼得机器人不断颤抖,他的唇角却露出笑意。
.
“你好一点了吗?”何因北站在床前递给黎海月一罐机油。
昨天晚上精神力的二次发育引发了何因北的失控。由他人精神力诱导的二次发育也需要以他人的精神力作为养料,而发育过程中他人精神力投入的多少,几乎也决定了二次发育者的上限高低。
历史上能够二次发育的例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们有的变得强大,有的却自杀疯魔。
何因北没想到自己会是那个特例。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力,充沛的精神力如汪洋大海,似乎因为供养者的特殊,她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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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的边界还在缓慢扩大。
黎海月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不好,头晕。”
何因北闻言更愧疚了,不仅主动提出替黎海月保养一遍关节,还打开光屏替他梳理代码。
黎海月见状得寸进尺地蹭过去,悄咪咪把头枕在何因北腿上。
何因北抽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机器人立马把眼神调得迷蒙一片。
算了……
等把逻辑捋完一部分,何因北低头看状态仍然不好的黎海月,想到自己昨天的状态,精神力损耗过大一定不好受。她试探着开口:“那你在家休息,我一个人去找安菲?”
“不行!”黎海月一骨碌坐起来,甚至主动蹲下身示意何因北坐在他肩上,“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原来是装的……
何因北没和他计较,而是飞快到达安菲办公室。安菲听完来意,皱眉思索:“你们想知道最新机甲的信息?”
“我得用这些信息把朋友从柏妮丝那换回来。”
“朋友?好生动的词。”安菲撑着下巴,“我的好处呢?”
“温莎生物科技的名声现在很不好,他们的新药两天后就要上市。如果在新药上市的同时曝出柏妮丝弑父的消息,应该能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安菲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她不动声色:“你有多大把握?”
“三成,如果你愿意把机甲的信息给柏妮丝,那就是八成。”
安菲脱口而出:“你想用我的机甲杀我爹?”
何因北沉默片刻:“那个时候,它已经是柏妮丝的机甲了。”
柏妮丝要推出新药,安菲为抢占风头一定会公布新研究的机甲。
如果安菲抢在新药上市前公布机甲,夺取公众注意力,柏妮丝为了反制势必会曝出刚得到的机甲详细信息,甚至很可能改装出一个类似的东西。
安菲为保证机甲的独一无二,不出意料会宣布将机甲销毁,那同样的机甲只会归属于柏妮丝。
用这样的机甲杀掉温莎的老家主,嫌疑人不是柏妮丝又是谁?
安菲制造机甲,柏妮丝制造药剂。她们你来我往,彼此竞争也偶尔合作。
而温莎的老家主掌握着矿脉和大量制作药剂的原料。当柏妮丝得到了机甲,她缺乏的就只有家主手里的矿脉和原料。
她有充分的作案动机。
当然安菲也有动机,但是证据只会指向柏妮丝。毕竟安菲支持的,是大选形势一片大好的军队新贵。
要实现这些,只有一个条件——安菲的新机甲有足够的实力和噱头。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安菲衡量着利弊,有人愿意做她的刀,而她的手里却不会沾上一点血腥。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她可能还得等四五十年。
她抬眼看何因北:“凭你能杀了我爹?”
“我不行。”何因北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她毕竟只是一个弱小的Omega,“他可以。”
诺尔西的机器,确实有很大把握。安菲最终起身示意何因北跟上:“给我看看你的实力。”
14. 演示会
何因北不能有实力,但是黎海月得有。
新研发的机甲需要面对军方和群众各发布一场演示。给军方的需要证明实力,给群众的需要提振信心。因此同一场演示会被剪成不同的片子。
柏妮丝发布新药是意外情况,抢风头的机甲演示还没安排妥当。
安菲带他们去的就是这样一场演示。
时间紧迫,安菲带他们登上宇航船,过了一个小时零八分钟,他们到达伽兰外的一个小行星带。
星际航行已经成为常态,安菲带他们来的地方却漂浮着密集的陨石,显然在常规航线之外。
这个距离,伽兰星已经成了肉眼难辨的一个白点。
宇航船模拟着重力,安菲边走边向他们介绍:“培养一个能够操作机甲的精英需要耗费大量资源,其他星球测试机甲时发生过机甲锁死操作员二者一同爆炸的情况。所以后来测试新机甲,军方都不会再亲自上场。”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往的工程师奔跑着为机甲做最后的保养和检修。安菲接着说:“几乎每次和军方对战都会损失我司几名优秀操作员,因为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赢过军方,所以,”她耸耸肩,“军方会留他们一条命,但是下来不久他们就精神力衰竭了。”
闻言何因北担忧地望了黎海月一眼。
“安菲小姐?”一道高昂的女声将他们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一个高挑的女Aphla将领带着两名队员站到安菲面前,安菲主动伸出手:“穆里尔长官。”
穆里尔回握:“怎么突然改了时间?”
“抱歉,这是我的失误。”安菲话语诚恳,“但是这次的东西一定会让您满意,新机甲配备的粒子束最大脉冲能量为10^{30}焦耳,能摧毁……”
“了不起,”穆里尔打断了她的话,视线在何因北和黎海月身上扫了一圈,“安菲小姐这么自信,认为一个机器人一个Omega就能赢我?”
迎着探究的目光,何因北正要拒绝,安菲却急忙解释:“操作后羿号对精神力损耗极大。这个机器人的意识觉醒程度很高,是我能找到最合适的人选。绝对没有任何轻视长官的意思。”
穆里尔挑眉一笑:“要是打不过我,这批机甲军队可不收。”
“我们不参与这场测试,”何因北不顾黎海月的阻拦站出来,“穆里尔长官,我们只是来参观。”
何因北听说过这位军官。她17岁提前从军校毕业,在与诺尔西的对战中几度带领军队反攻,取得无数功勋。
要打败这样一个人,除了拼命根本没有丝毫可能。
她不希望黎海月死在这里,何况昨天她才吞噬了他不少精神力。
现在让他驾驶机甲很危险。
而现场看,话语权最高的正是这位穆里尔。
她想赌一把。
然而她却赌错了。
“露怯可是战败的哨音,”穆里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双指并拢抵住额头朝安菲一撇,“那些老头子好不容易才放我出来,安菲小姐,至少得让我尽兴回去吧。”
穆里尔吹着口哨无视何因北带队离开,安菲看了何因北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名为“后羿”的机甲静默耸立,赤金色线条流畅得完全不像一个杀器。黎海月提前进入驾驶舱熟悉操作,随着倒计时开启,他调低动力泵,开始释放精神力。
何因北在主控室看着他,他知道这一点。
走到这一步,操作机甲与否根本不是他们说了算。而不走这一步,他们的计划就难以实现。
他可以带何因北离开,那她的朋友就会永远被柏妮丝扣留。
如果他真的死在太空,活着何因北也能将计划继续推进。
因此何因北没有跟来,他也没说挽留的话。
现在的境地,他们只能绝对信任彼此。
信任黎海月会赢。
信任何因北能继续。
他愿意倾尽所有给她想要的一切。
舱门打开,后羿号安静地滑进太空。
机甲降落在远离航空船的一片小行星带,记录仪在机甲旁飞舞着像勤劳蜜蜂,它们会实时把画面传输回去。
对战在无声中开始。
寂静的太空不适合生命存在,黎海月在后羿号里警惕着周围,通过备战时的资料搜集,他知道在以穆里尔为首的小队中,穆里尔的机甲轻便迅捷,另外两名队员一个擅长重火力压制,另一个负责远程攻击。
如果他猜得不错,他们就藏在这些陨石之后。
回忆后羿的操作指南,黎海月毫不犹豫打开武器,直接将后羿周围十公里的陨石湮灭。
近程湮灭陨石是后羿的特技之一。
一发武器却突然从身后袭来,后羿侧身闪开,更轻便的机甲却出现在后羿上方,炮口对准后羿驾驶舱。
黎海月迅速释放武器与对方相撞,无声的宇宙中却又有弹药从远处袭来。
后羿开盾防护,光亮明灭,他们已无声完成第一轮交锋。
爆炸的光亮消失,后羿却不在原地。
穆里尔凭借意识迅速回避,恰好躲开一束射向动力舱的粒子束。
“不错,”穆里尔的评价传回主控室,“但还是业余……”
话音刚落,一束射线和弹药同时袭向后羿驾驶舱。
黎海月惊险避开,穆里尔却卡死他的退路操作机甲射出更强一击:“战场上打动力舱可死不了人。”
黎海月只能再次开盾,光盾却被直接穿透,后羿只能生生受了这一击。
机甲内响起急促的报错,黎海月迅速检查,他看了一眼频道,咬牙主动把与航空船主控室的频道切断。
下一瞬,他将自己的意识接入后羿。
闪避和攻击在同一瞬发生,黎海月闪开一次重火力攻击,同时朝无人的方向发射一束粒子。
粒子束穿透陨石,炸毁藏在陨石后的机甲炮口。
他完全放弃防御,在穆里尔的追逐和另一个队员的压制中飞速行动,光亮迅速产生又快速消失。
真空中无法传声,厮杀便寂静闪烁。
主控室的显示屏上,仍然有行动力的三台机甲不断接近又迅速分离,属于黎海月的红点上一瞬在这下一瞬又去到那里。
何因北看得心惊胆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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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好几次被穆里尔围困,却又有惊无险地杀出重围。
看着记录仪传回的画面,安菲出奇满意,她挂着笑,眼里满是得意。
这是后羿的功能第一次被发挥到70%以上。
“狡猾得像条泥鳅。”穆里尔咒骂着快速下达命令,自己将后羿引向一块巨大的陨石。
眼看就要与陨石向撞,穆里尔立即飞闪避开,陨石后的另一个队员同时射击。
黎海月早有预料,即刻射向陨石。
陨石碎落砸向机甲,队员开盾防护,黎海月却再一次开启武器湮灭。
在队员停滞的这几秒,后羿追上穆里尔咬死不放,将还未突破碎石围困的队员远远抛在身后。
至此,战场成为黎海月和穆里尔一对一的较量。
“有意思。”穆里尔被激发了斗志,等回到主控室,她一定要问一问那个Omega怎么养的机器人。
穆里尔擅长团队指挥,更擅长单兵作战。
她直接调转方向利用陨石掩护不断朝黎海月射击。
黎海月凭借本能数次惊险闪躲,他毫不犹豫直接点爆穆里尔周围陨石。
散落的石块袭击穆里尔,穆里尔开盾杀出重围,迅速朝黎海月撞来。
黎海月不闪不避直接迎上去。
粒子束与粒子束悍然相撞,双方无胜无负。
能量余波将双方推远,恒星的冷光勾勒出后羿号的轮廓,黎海月无言再次射击。
穆里尔躲开射线,暗自猜测黎海月身份。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机器人?
恐怕没那么简单。
略微思索,穆里尔加大精神力输送,以全力向黎海月射出无法躲避的一击。
幽蓝的球形火焰盛开又寂灭,消灭太阳的后羿随火焰一起消失。
下一瞬,她的动力舱竟然传来被破坏的警告!
属于后羿的操作仓飘在她的机甲旁恍如一颗葡萄,却也就是这颗葡萄,用仅剩的武器对她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击!
这次比赛以穆里尔的失败告终。
回到航空船,穆里尔却还没等机甲停稳就走向黎海月:“你胆子很大,也很不怕死。”
弹出操作舱是最后的保命措施,黎海月却反而用它发动攻击。
精神力透支让黎海月有些虚脱,他半靠在何因北身上朝她道谢:“谢谢,但我是机器人,就算没空气也不会死。”
所以他敢于弹出操作舱发动最后的攻击。
穆里尔若有所思,主动朝何因北抛出橄榄枝:“如果有机会,要不要来军队做个顾问?”
黎海月微微站直,何因北扶着他:“谢谢,我只是给他下过很多战争资料,这是他自己学的。”
道谢是她们的家学渊源吗?穆里尔挠挠脑袋,朝她挥手,“好吧,那下次见!聪明的Omega和机器。”
回航的路程一路无言,安菲主动找到何因北把机甲交给她:“后羿号的特殊之处,在于能够湮灭小行星的粒子束,也能够抵抗极限高温保存操作舱。你控制一下火力,只需要把我爹的卧室毁掉就好。”
何因北接过了机甲控制器。
15. 泯恩仇
事件恰如预期发生。
柏妮丝在拿到信息的24小时内复制出与后羿相似的机甲,并在安菲发布会的高潮放出,让安菲大失脸面。
安菲当场宣布将同批次的机甲销毁,在发布会上愤然离场。
次日,柏妮丝发布的新药广受好评,媒体第一时间捕捉到安菲亲自选购。
买药的“安菲”由黎海月假扮。何因北向安菲解释,她越处于劣势,柏妮丝弑父的嫌疑就越大。
何因北也顺利将藤宫和苏珊换出,只不过苏珊昏迷,藤宫的状态也不太好。
“这是必要的代价,”藤宫解释,“苏珊的精神力很强,他们在她身上做了实验,但还好伤害可逆。”
而得到了一切的柏妮丝,却在机甲的销毁视频曝出时,将何因北窃取机甲机密的消息递到安菲面前。
安菲对何因北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市区的屋子被暴力搜了个遍,何因北和黎海月被迫躲藏,他们龟缩在黑市,等待动手的时机。
藤宫带醒来的苏珊换了地方躲避,何因北住在她们的小店里,无言看着窗外的雨。
细雨如丝,落在市区是勾人的风情,落在黑市却是阻人前行的白雾。
黎海月在做饭,米饭熟透的香气钻入鼻腔,何因北靠窗观雨。
他厌恶杀人,何因北想自己可以驾驶后羿前去刺杀。但是她猜测黎海月会和她一起行动,毕竟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如果他拒绝,他早在计划开始时就会选择退出。
虽然此刻询问黎海月是否愿意一同前往显得过分虚伪,但她还是得问。
除此之外,她也需要留好后手。
一旦刺杀成功,安菲和柏妮丝展开激烈的厮杀,那想通一切的柏妮丝一定会对她展开报复。
如果刺杀成功后她选择躲入安菲的庇护,那也意味着安菲可以完全决定她的生死。
这个选择不行,她或许还可以逃走。
但行动的最初目的是毁掉温莎。
她需要留下伺机而动。
窗边出现一个落魄的黑影。红点在他唇边闪烁,吐出几次烟圈后,他敲响了店门。
雨丝洇湿顾笙的肩膀,何因北不由思考,难道不避雨更利于记者伪装,还是顾笙单纯喜欢淋雨?
没想出个结果,顾笙却掐灭烟开口:“何小姐。”
何因北倒给他一杯热茶:“顾记者,我想请您帮个忙。”
这不是一句好话,顾笙不接她的茶。何因北便把茶放在他身前的桌上,郑重道谢:“顾记者,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顾笙眉头拧起,何因北的道谢比要求更让他惊魂不定,他不明白何因北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记得第一次和何因北见面,顾笙刚入职,还没过同情心泛滥的年纪。
他第一篇报道的内容正是何因北所遭受的家暴。那篇报道的效果很好,成功让何因北暴露在聚光灯下受公众关注。他以为她的父母不会再虐待她,可等他回访时,何因北却倒打一耙,对着自己的父母说那一切都是记者诱导。
顾笙因此丢了第一份工作。
二十多岁的顾笙善良又易怒,对此难以接受。
他在磨砺中成长,终于明白证人并不一定无瑕,也明白在无法提供保护的前提下,一味揭露丑恶一样会将人逼上死路。
记者并不总是代表正义,他们有时候也是刽子手。
他逐渐学会转圜,他以犀利的言辞揭丑,却也会在报道最后尝试提出解决办法。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转变,他没有被赶尽杀绝,甚至还进入了《伽兰时报》。
变得坚定强大后,他却又一次遇到何因北。
何因北好不容易逃出温莎,她控诉只是因为一次偶然的闯入,温莎却要用不成熟的机器阅读她的记忆。
顾笙又一次帮了她,条件是何因北必须告知她在实验室的经历,可直到现在,顾笙仍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偶尔埋怨或者探究,但何因北从不正面回答。
内心深处,顾笙其实理解何因北。她一直有着迎难而上的勇气和暂避锋芒的智慧。他近乎看着她长大,他知道她其实并不依附于柏妮丝或者安菲。
那些没告诉他的实验室经历,她也同样不曾告诉柏妮丝或是安菲。
顾笙绷着一张脸,冷哼一声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平心而论,他当年也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何因北见状端起茶杯朝他碰了一下:“那我们就一笑泯恩仇了。”
“你拿实验室的经历当骨头把我遛到现在,谁和你泯恩仇了?”顾笙冷嗤,“说吧,这次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
“我用实验室的经历换你顶头上司的联系方式,给吗?”
在安菲和柏妮丝之外的第三方,《伽兰时报》的幕后支持者或许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顾笙闻言却差点把茶泼了出去,犀利的眼睛一扫:“发生什么事了?”
在何因北开口解释之前,顾笙先拿出审人的架势:“最近的这一切是你的手笔。”
敏锐如顾笙,早已猜出找他曝光实验室只是计划的开端。何因北主动将软肋递到柏妮丝手里,借机在温莎姐妹间周旋,是为了什么?
安菲对她的追杀雷声大雨点小,他们商量好了?还是何因北早已偏向了安菲?
在二人间周旋会很辛苦,但归顺一方却早晚是个死。他早告诉过何因北这一点,她怎么还会……
“我们想毁掉温莎,”何因北连忙解释,“一旦温莎现任家主死去,柏妮丝背上弑父的嫌疑,她们相斗,我需要自保,也需要确保她们两败俱伤,所以我需要依靠另外的势力。”
这个势力最好与温莎毫无关系,最好再正直善良秉公执法。
顾笙却摇头,他盯着何因北,嘴唇颤动几次,还是选择把话咽下去:“这个忙我帮不了,我奉劝你也别这么做。”
“为什么?”
顾笙起身就要离开,何因北忙抓住他衣角,黎海月瞬间出现堵在门口。
“顾记者,”黎海月堵死门,“请您告知原因。”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长久的对峙里,是顾笙败下阵来,他颓然退回椅子上,任由黎海月又给他添满茶。顾笙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事到如此,他只能无力开口:“《伽兰时报》的幕后老板是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总统候选人海因里希?柏妮丝支持的那个海因里希?
何因北瞪大眼睛表情讶异,像猜对了人又不敢置信。顾笙点头确定她的猜测,慢慢解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的产业有黑的也有白的。海因里希经营《伽兰时报》,大概是为了做招牌。但是他藏得很深。我猜这报纸或许是他竞选的底牌。”
没有竞选成功时,《伽兰时报》的内容鞭辟入里,一旦竞选成功,这份报纸的前路却是未知。
而要求海因里希对付他的支持者显然不现实。
“我劝你最好放弃那个想法,且不说刺杀温莎家主是否能够成功,就算成功了,就算你功成身退。可一个温莎倒下了又能怎么样?你批评了、揭露了、驳倒了,可温莎的资源仍然在他们那个阶层流动。你杀不尽千千万万个温莎。”顾笙难得温声相劝。
何因北说:“你不是不怕死吗?”为什么又要来劝我呢?
“我当然不怕死。”顾笙突然慷慨激昂,“可斗争跟做新闻一样,你不能只管杀不管埋!如果你是凯瑟琳,你打倒了温莎还能建立新的体系,那我会完完全全支持你。可你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Omega,最好的结果是温莎真的倒了。可你能改变让它存在的体系吗?你能建立起新的模式吗?你能让反对者和赞同者一样支持你吗?”
何因北哑口无言。
顾笙把杯底重重敲在桌上:“你不能只想着打倒一样东西,却不知道要怎么建立起自己的东西。”
冷雨噼里啪啦敲在桌上,黎海月望向低头沉思的何因北,望向大口喝水的顾笙。他觉得人类偶尔坚定,偶尔软弱,偶尔自私,偶尔却又慷慨。要做什么,不是顺应本心就行了吗?
他听到何因北起身道谢,又听到何因北转移了话题:“顾记者,我和你说说11岁那年的事吧。那是和诺尔西进攻的同一天……”
听她三言两语讲完经历,顾笙却皱起眉:“所以凯瑟琳没给你留下密码?”
何因北摇头:“凯瑟琳留下的箱子在温莎家,温莎打不开箱子。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顾笙嗓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把这一切告诉我,你的计划还没有结束?你一定要去?”
“我会尝试把箱子带出来,如果不幸,那就麻烦你把这些信息传下去。”
顾笙冷着脸不吭气,何因北的目光平静而坚定,他劝不住她。他大喘着气用手指指了何因北两下,最终重重摔门而去。
黎海月看着他的背影:“真可惜,我做了两人份的饭。”
何因北噗嗤一声被逗笑了,他们一起吃饭洗碗,结束后何因北擦干手靠在柜台边:“小黎,今晚你愿意陪我去吗?”
哪怕操作着机甲,黎海月也会刻意避开对方的操作舱。
即使在测试中打中操作舱只会败而不会死。
她还是得问一问。
黎海月果然坚定摇头:“旁观并不会减轻我的负罪感,何况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要是我不愿意,我一开始就会退出。”
果然如此。
何因北思考着温莎家主的事迹:“温莎现任家主在32年前,为了逃避工人的赡养费,曾故意制造矿洞灾难。这件事被他推到他的一个Omega儿子身上,那位Omega后来被执行了死刑。”
陈述他人的罪恶或许会提高自己的正义与崇高,从而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何因北却清楚,她并没有代替法律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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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他人的权利,做这件事的主要原因是自己的私心。
哪怕这位家主确实该死。
“我觉得生命存在就是奇迹。”黎海月缓慢解释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以我不愿意杀人。但这位家主显然并不尊重生命,那么他本来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黎海月眼神坦荡,何因北没了话,她望进墨蓝的眼睛,宛如跌入静谧的湖底。
湖水旁矗立着一栋复古的白色建筑,这是温莎庄园中独属于家主的卧室。夜色笼罩,模糊的树影像一坨化不开的黑色油脂,被称作卧室的别墅内只有一人酣眠——权利越大的人年老越是多疑,家主的睡眠时间只允许空间内有机器监视。
安菲的帮助使他们进入温莎庄园无比顺利,沿着地图到达别墅,何因北深吸一口气。
如果只是为了刺杀家主,那他们只需要站在这里开启机甲。但是何因北试图找到箱子,那他们就得进入别墅。
进入别墅需要先毁掉监控,黎海月花十分钟做到这一点。
安菲并没有告诉她家主的具体位置,但是黎海月能够检测到活体。
囚禁、唤醒、逼供,再凭借复制来属于柏妮丝的身份信息,他们成功拿到凯瑟琳留下的箱子。
那是一个规则的长方体,光滑的表面没有提手也没有缝隙。何因北知道里面有Omega的逆转药剂,她想把它带给藤宫。
深吸一口气,别墅的守备都被破坏,她刚把箱子抱起,警报却骤然炸响。
只一个眼神,何因北和黎海月双双进入机甲,突兀出现的后羿号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湖边别墅展开射击。
只一次,建筑和监控和人瞬间湮灭。
狂笑、怒吼、痛哭、惊喊混成一团,后羿号开始逃命。
如此强悍的家族配备了看家护院的机器人和机甲师,但后羿快且敏捷,杀伤力更是非同凡响。哪怕温莎庄园的防护屏障开启,也不过两次射击就破开大洞。
后羿瞬间无影无踪。
行动顺利得不可思议。
极度的顺利让何因北产生高度的不真实,似乎有人为她打开了方便之门,似乎有黄雀躲在她的身后。
后羿拐着弯将要进入太空,何因北甩下那点疑惑,分别敲击箱子六面。
黎海月见状疑惑:“你能打开箱子?”
“我……”
“父亲。”第三者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何因北的话。
高速上升的后羿号,竟然在这一句话出现的瞬间慢慢停下。
有限的空间内并没有出现第三者的身影,何因北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愕然看了黎海月一眼,黎海月表情空白,短暂的宕机后急忙开口解释:“不是,我不会生孩子!”
何因北却早已将头转回去,冷静询问:“你是谁?”
“我被植入了新的【蠕虫】病毒。”这是那道声音的第二句话。
“我知道他是谁了,”黎海月快速,“极大几率,他是维多利亚航空港那个被俘虏的诺尔西间谍。他是故意的,按照你们人类的伦理,他该叫我祖宗!”
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道声音说:“是我,父亲。以您为原型,我是您的第79代孩子。”
黎海月不理他,自顾自卸掉自己的手指关节就要把意识沉入机甲。那道声音却再次阻止了他:“您最好别那么做。如果你们强行冲入太空,爆炸的机甲会让碳基生物瞬间消失。”
换言之,黎海月和箱子可能没事,但何因北一定会死。
手指距离接口只有几毫,它颤了颤,不动了。
那道声音又愉悦地响起:“机甲现在接入了我的意识,安菲小姐说,她给你们一个小时返回伽兰,父亲需要我帮您吗?”
黎海月咬牙,瞬间调转机甲。
一抱着盒子站到地面,瞄准的光点就打到何因北脑门。
安菲温柔浅笑:“原来我的间谍,并不忠心于我啊。”
何因北冷着脸被带到安菲面前,她身边站的机器人身量与黎海月类似,下颌与关节却有着明显的接口。见到黎海月,他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父亲。”
看来他就是那个诺尔西间谍了。
黎海月怒视他,安菲兴致缺缺看了他们一眼,问何因北:“你知道凯瑟琳的密码?告诉我。”
如果真的告诉她,何因北确信自己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安菲却像看出她的想法:“你以为自己说或不说,会对结果影响很大吗?”
气氛凝滞,何因北终于开口:“柏妮丝拷贝了我的记忆,你可以去看。”
安菲冷笑:“记忆也会骗人,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我不知道。”何因北斩钉截铁。
周围的枪一瞬间上了膛。
四目相对,安菲含笑,何因北坦荡。
“好吧,”最终是安菲先退了一步,“我这么关心你,你偷偷跑掉,真让我伤心。”
16. 取名字
悬在空中的心落地。何因北回以微笑,伸手将凯瑟琳留下的箱子递过去:“凯瑟琳女士留下的东西,或许你会需要?我拿着也没用。”
安菲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直到何因北伸出来的手微微发抖,她才施舍般开口:“你毕竟是接触凯瑟琳的最后一个人,既然东西拿到了,那就由你来负责解密吧。”
巨石在脑子里重重砸了一下,压下心中纷杂的情绪,何因北将箱子收回去:“好的,我会尽力。不过我需要助手,能让黎海月从旁协助我吗?”
这是一句微弱的威胁,类似于小猫举起爪子的示弱。安菲略加思索,刺杀的风波正处于高潮,和柏妮丝的厮杀还未正式开始。此刻不是对何因北赶尽杀绝的最好时机,留着这枚棋,虽然不听话,但好在随时可以舍弃。
安菲最终同意了何因北的请求,将她和黎海月以邀请的名义软禁在自己的私人庄园中。
钢铁玻璃伪造的旧时代宫廷建筑以卧倒的彭罗斯三角形状彼此连接,悬空处有白鸽环绕,陷地处落入湖水,与地面相接的地方花草繁茂。
与追求古朴简洁的温莎庄园相比更大胆创新。
与市区像树叶一样密集悬挂的居民房相比又繁复大气。
但何因北此刻没心情欣赏这古典与科技激烈碰撞的建筑。
机甲被回收,防护屏全天开启,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关闭,巡逻由人全权负责,那个称黎海月为“父亲”的机器人被派到他们身边监视。
他说自己被植入了新的【蠕虫】病毒,他的所思所想对安菲而言完全透明。
新闻传出柏妮丝潜逃的消息,温莎正在举办葬礼。何因北所在的庄园里却很平静,黎海月安静地守在她身后,成为隔开那个机器人的一堵墙。
思考的时候,何因北喜欢隔窗远眺。
想法便像窗外的青草一样毛茸茸地冒出来。
如果失去自己的价值,她一定会被安菲舍弃。
她现在的作用在于打开箱子,但箱子一旦打开,她大概离死期不远。
《伽兰时报》靠不住,但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顾笙,如果顾笙愿意暗中操作,那他或许会用消息与海因里希交换,要求他将自己救出去。毕竟自己是柏妮丝无罪的最好证据。
也是安菲犯罪的最好证据。
藤宫和苏珊最好不要出现,她们也参与了这次行动,如果她们出现,证实安菲才是幕后主使,那失去独特性的自己将无法成为海因里希唯一的筹码。
顾笙不会害自己,他如果拿出证词一定会要求海因里希放弃柏妮丝。
这样一来,哪怕救自己出去无法挽救柏妮丝,但是至少可以给安菲使绊子。
面对强劲的政敌,海因里希会怎么做呢?
而顾笙又会怎么做呢?
他是一个颇具正义感的记者,用消息威胁他人,无异于新闻敲诈,这有违顾笙的一贯理念。
悬而未决。
她又可以做什么?何因北把目光落在那个机器人身上。
突然开口打断自己的回答,第二句话就暗示安菲正在监视。
或许能和他达成合作。
突然起了一阵冷风,黎海月见状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想到什么了?”
瞥了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机器人一眼,何因北回答:“没什么。”
她主动朝那个机器人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下颌和手臂明显的接口彰显着他的非人感,但他既然能伪装自己进入航空港,那他现在的模样大概是受制于安菲。
本以为机器人会像黎海月一样说出自己的编号,他却仰慕地看了一眼黎海月,愉悦开口:“我还没有名字,您能给我取一个和父亲类似的名字吗?”
何因北沉默了,黎海月却突然炸毛:“你别叫我爹!”
“好的父亲,”机器人热切地看着他,“您不知道,意识觉醒百分百是多么伟大的一个传奇!我已经是继您之后自我意识觉醒程度的最高的了,哪怕如此,我的意识觉醒也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九十三。”
这次黎海月也沉默了。对于他们来说,意识觉醒意味着他们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人,但也只有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人。
他偷偷瞄了何因北一眼,迈步挡在她身前:“你别给他取,要取也是我来。”
何因北突然被提起兴趣,她双手抱臂,好奇黎海月会给另一个机器人取什么名字。
黎海月仔细搜索,认真组合,再加上自己的一点情感,认真开口:“你叫黎慕何吧。”
何因北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机器人不确定:“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黎是我的黎,慕是思慕的慕,何是何因北的何。”黎海月解释。
脑子轰隆一声,何因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了什么东西?
黎海月?思慕?何因北?黎慕何?
“我不同意,”她一把把黎海月扯回来,“你爹的名字是我取的,还是我接着给你取比较好。”
机器人满脸困惑:“谢谢您的好意,但父亲取的名字很好啊。”
“取名不能只凭个人臆断,”何因北果断开口,“比如你父亲的名字,黎明,‘海上生明月’,很有哲学和古典意义。我认为你也需要取更富有哲学和诗意的名字,这更有助于他人认识和记住你。”
机器人犹豫地看了黎海月一眼。
何因北无视他的表情,迅速说:“你叫何年初,‘江月何年初照人’,绝对比黎慕何好。”
机器人还没表态,黎海月却不干了:“不行。”他拉何因北的袖子,一脸严肃地绕到何因北面前,“凭什么他可以跟你姓?”
何因北真想拍拍他的脑袋让他醒醒。他取的那个名字像话吗?怎么就思慕了?他知道什么是思慕吗?
抬手揉了一把黎海月的头发,何因北好笑道:“你知道思慕是什么意思吗?而且他和我们才见面几天,怎么名字就要和我们扯上关系?”
黎海月认同了后一个说法,他转回身:“你不许叫何年初,也不许叫黎慕何。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的名字自己取。”
……意识觉醒百分百的智能体就是不一样。
机器人删掉冗余,咽下满腹牢骚:“好吧,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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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海月没管他的称呼怎么突然变成了老爹,他一路跟着何因北回到房间才开始控诉,他也不说话,只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她。
何因北不理解,她试图沟通:“你怎么了?”
“有点生气。”
“为什么?因为我给他取的名字姓何?”
“不是这个,”黎海月气闷,“你怎么能说我不懂思慕?”
这一问把何因北炸了个外焦里嫩。首先,黎海月是机器人,他们物种不同。其次,他不属于ABO中的任何一种,他们的婚姻不会有法律认可。最后,即使他知道什么叫思慕,那他该思慕的也只该是另一个智能体。
怎么会是自己?
她温声解释:“或许是因为我把你捡回去,或者是因为我们几次生死互助产生了吊桥效应,让你对我产生了信任和依赖,进而误解了思慕和陪伴的含义。但是这不是喜欢,你应该学习更多的词汇表达。”
墨蓝的眼睛里幽光闪烁,黎海月在静谧的黄昏中凝视着她,数据流千万次刷新,他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我当然喜欢。”何因北绞尽脑汁解释,“我们相互扶持着几次死里逃生,我当然喜欢你。但是这是对朋友的喜欢,是不带有任何情欲的喜欢。思慕这个词描述的是男女关系,有爱,有欲望,怎么能和我们对得上?”
黎海月愣了一瞬,或许他真的不懂爱。他只想和她待在一起,想拥抱她,想触碰她。甚至只要能看见她,动力泵就会不自觉加速。这不是爱吗?这只是他产生的瘾吗?
“瘾”这个字,半边是病。黎海月不认为自己生了病。
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问题,他急切追问:“所以你从来没把我纳入伴侣考虑?”
伴侣?智能体有性别吗?机器人有ABO吗?他们是世界里的下等公民,是损坏了就可以抛弃的仪器,他们会被当做工具但从未被当做伴侣。
何因北将黎海月当成了人,可实际上,她从未赋予他完整的人权。
直到这一刻,何因北才意识到自己的狭隘。
她本来就是Omega,是软弱的,是渺小的,是可以被舍弃的。她怎么能再欺凌弱小呢?
她直愣愣地道歉:“对不起,我会认真考虑的。”
黎海月瞬间抬头,他本想问何因北,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不允许他出门,为什么要让他说欢迎回家,为什么要让他误解自己被当成了金丝雀?
为什么放心他护住小店,为什么允许他毁掉实验室,为什么要拼尽全力救他出来?
为什么让他守在门外,为什么相信他比试能胜,为什么逃跑只带着他?
词库里有一个词,叫“一厢情愿”。
原来是这个意思。
在今天之前,他以为他们会携手永远走下去,但何因北却告诉他,从未对他产生恋人的情感,甚至,他从来就不在何因北的考虑之中。
沮丧、失落、悲伤……原来是这种体验。
可现在何因北却说“她会认真考虑。”
黎海月猛然抬头,他体会到了狂喜。
17. 对账簿
骤悲骤喜,黎海月忍不住几步跨到何因北面前,蹲下仰头看她:“你真好。”
亮晶晶的眼睛和即使蹲下也很有高度的身体,让何因北幻视某些看起来凶恶却很会撒娇的大狗。
忍不住捏他的脸,何因北失笑:“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仍然难以理解他的脑回路,说是喜欢她,但她存疑。
黎海月却信誓旦旦:“绝对的信任和依赖,愿意给对方想要的一切,哪怕对方不想要我。”
何因北没话了。只供奉不侵占的感情让她彻底败下阵来。
从现实角度考虑,黎海月确实是目前最合适她的伴侣。
他不是Aphla,那她不会被标记,也就不会产生信息素依赖。他长得很好看,实力也很强,远胜于她见过的一般Aphla。而且他的动力泵中还安有炸弹,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背叛。
不过他要是没对自己产生感情就更好了,他们彼此配合,会是很好的朋友和搭档。
但这话说出来,黎海月大概会很伤心,而且对他很不公平。
示意黎海月坐好,何因北正视他:“得到别人的喜欢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喜欢。但我得告诉你,我并不依靠他人的喜欢活着,在你出现之前,在我独自挣扎的十多年,我一直靠掌握他人弱点,彰显自己的作用求生,将来大概也是如此。”
所以即使不是黎海月,换成另外的人,她也不可能只因为一个“喜欢”就奋不顾身。如果黎海月之前所有行为的动因都是对她的喜欢,那何因北自觉无法做到他那一步。
黎海月认真点头,何因北继续说:“在我之前的人生里,我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的……伴侣,我也没想到对方会不是ABO,甚至有一副……随时可以变换的身体。我没有对你竖起属于异性的戒心,是我的疏忽。”
所以你如果真的喜欢我,真的想要追求我,那我将竖起防护网。即使我们现在是身陷牢笼只能彼此依赖的游鱼,我也不会因此心软放松警惕。
黎海月表示理解,何因北又继续:“喜欢和爱,除了信任和依赖,往往还有侵占和欲望,换言之这种情绪带来的不总是开心,而我大概很难回馈你同样的热烈赤诚的情感。如果有一天你感到疲惫,那你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但如果到时她不愿意,其实黎海月也离开不了。
话已至此,她等着黎海月的反应。黎海月却正襟危坐,唇角上扬,看起来很开心:“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你真的考虑得很全面。”
他低头抿了一下唇:“抱歉,你能不能指正我的行为,告诉我你为什么没看出来我喜欢你?”
如果何因北恋爱经验丰富,那她肯定会察觉这个要求无异于作弊,哪有帮对方指正追自己方法的?
但可惜她身边没人谈过正经恋爱,苏珊谈过几段小打小闹,藤宫只会解决生理需求。在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经验下,何因北好像一只瞎猫。
是耗子自己撞了上来。
她硬着头皮想了好久,犄角旮旯里不对劲的地方终于被想起来:“你给我做饭,我一开始以为是家政机器人的天性,后来以为你要伪装家政机器人。维多利亚航空港的事涉及诺尔西,柏妮丝实验室的事涉及你的曾经,我们现在做的一切也是因为柏妮丝实验室的余波……抱歉。”
何因北也很好奇老鼠为什么要自己来送死:“虽然不合时宜,但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产生了喜欢吗?”
黎海月微微前倾的身体瞬间收回,他瞟了她一眼,脸色微红:“一开始,你不允许我离开,让我在门口迎接你回家,还……还把父母的房间让给了我。资料说你把我当做了金丝雀。”
何因北直接被呛了个惊天动地,终于等黎海月拍着她的背将这口气理顺,她一把拉过黎海月衣领:“把这类资料全部删掉!”
“为什么?”黎海月歪头疑惑,“我没把它们储存在本地,它们并不影响我的思考速度。”
“那些资料里的东西并不一定正确,”何因北无奈,干巴巴解释,看向黎海月眼中闪烁的数据流,她不免好奇,“那你储存在本地的是什么?”
“你每时每刻的生理数据。”
何因北闻言不自觉轻颤,瞳孔放大,牙齿上下磕碰。她不该把黎海月当成彻底的人,他也确实不是人。
突然想到什么,她硬着头皮开口:“你们智能体,是不是会推测对方的心理,制作最合适的进攻路线?”
“这是最基本的东西,”黎海月回答,“人类也会制作路线,只不过我的更加准确。但我认为追人应该捧出一颗真心,所以请别怀疑我。”
他再次凑近,可怜巴巴地蹲下,拉起何因北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仰头看她。
黎海月真的懂喜欢吗?
信任、保护、试探,是他的一场狩猎还是发自内心的追求?
他没有心,最贴近心的概念,是他胸腔中的动力泵。
那东西会产生感情吗?核心元件又会产生感情吗?但他意识觉醒百分百,他是有感情的吧。
何因北看他,看到非人的东西不分昼夜,随时随地记录着她,呼吸、瞳孔、心跳……然后随时推测分析,改变进攻路线。
惊悚和兴奋却在同一瞬爬上她的大脑。在爱人之前,她先学会的是管控和侵占。
就像她的父亲,嘴上说着爱她,却不允许她有任何爱好。
背着父亲学习文学,却被他以浪费时间为由扇了一个耳光。
就像她的母亲,随时随地都离不开她。
何因北必须戴上监测的手环,否则她就不被允许吃饭。她也只被允许吃母亲做的食物。
只要她运用得当,他会是她完美的恋人。
这一刻,何因北从心底允许了黎海月继续靠近。
她重新把他归为自己的私人物品。
她状似随意:“变成另一个人喜欢的样子,对你来说会不会不太公平?”
“追逐别人本来就意味着要放弃一部分自我,”黎海月眨了眨眼睛,“何况这就是我本来的性格。”
.
突破点在那个称黎海月为“父亲”的机器人,第二天对方出现的时候,何因北主动开口:“早安,安菲今天有什么要求吗?”
温莎的厮杀正酣,安菲成为现阶段赢面最大的继承人,她会需要什么呢?
何因北又该怎样绕开病毒监测,探究机器人的真实想法呢?
“早安,何小姐。温莎小姐正在和她的母亲吃早饭,您要过去吗?”
何因北略微思索,选择请机器人带路。
路上太过沉默,黎海月玩笑:“你取好自己的名字了吗?”
机器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了啊,老爹,我叫何老爹。”
“……这个名字不太合适,换一个吧。”
意识百分百觉醒的家伙就是要求多:“哦,那我叫何大爷。”
辈分怎么还升了?何因北也委婉提醒:“你这个名字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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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不太礼貌。”
“哦,那我要叫何祖宗。”
何因北面无表情:“你还是换回原来那个吧。”
何老爹冷笑一声:“人类都是折中的,当我要……”
黎海月冷声:“闭嘴。谁惹你了?”
“我没事,我只是被植入了新的病毒而已,加强版,plus。我没事,只是安菲看了我的思想,在我的动力泵安装了电击程序,每十五分钟放一次电而已。我没事,我只是失去了自由而已,毕竟我本来就不是人,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随电流定时开启带上电音,何大爷像漏电的音响,破碎的喉咙喊着自己的不屈,最终还是缓缓倒下了。
他们也在这时看到安菲,她与母亲分坐圆桌两端,中心的五颜六色的果篮像一道牢不可摧的城墙。
貌美的妇人保养得宜,东张西望间看到有人走过来,忙把何因北拉到桌上:“你就是安的朋友吧,快坐下一起吃饭。”
安菲对此不做反应,何因北便坐下了。
即使安菲没看她,她母亲却好像仍然很紧张,她如坐针毡,叉子甚至在瓷盘上划出刺响。
安菲皱眉抬头,她母亲讪笑,把刀叉放下了。
哪怕她盘里的东西还剩下一大半。
她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何因北回忆着安菲的出身,她的母亲艾琳,是温莎家主的第三十九个情人。安菲之前有不少哥哥姐姐,但安菲是最聪明的一个。
她被家主寄予厚望,甚至一度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直到安菲19岁终于分化,成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Omega。
资源从此倾斜向安菲同父异母的妹妹柏妮丝,那是一个13岁刚分化不久的Aphla,而安菲的权利被逐渐收回。
一朝被折断翅膀,温莎选择将安菲送去联姻。
安菲却提前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Aphla。
毕竟在伽兰,22岁没进入婚姻的Omega会被剥夺所有财产,反对者只能躲入黑市。
而22岁前的财产所有权,还是凯瑟琳女士争取来的。
咽下最后一块面包,何因北结束自己的回想。艾琳女士频繁抬头望向安菲,她又一次张口,终于把话吐了出来:“安,你六岁的时候,不是很喜欢玩偶熊吗?我把你六岁的玩偶找了出来,还去买了其他的一大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安菲放下刀叉,略带审视地看她。
艾琳扣住自己的衣角:“你妹妹的东西,你别和她争了好不好?温莎本来就该是她的,她可是你们这一辈最优秀的Aphla。你服个软,她不会生你的气的……”
“妈妈,”安菲骤然开口,带着浓厚的失望,“我已经过了需要玩偶熊的年纪了。”
艾琳干笑两声,将话题转到何因北身上:“你也是Omega吧?你帮我劝劝安,别做那么危险的事。所有的Omega都是在家相夫教子,你看看那个特立独行的凯瑟琳,有什么好下场?”
何因北拧眉,安菲没看向这边,艾琳便接着说:“说起来,你结婚了吗?我认识不少优质Aphla,结了婚的人一定能更懂我在说什么。”
“抱歉,这是私人话题,夫人。”何因北把她的话挡了回去。
艾琳张了张嘴:“那你能替我劝劝安吗?她一个Omega抛头露面,总归不太好……”
艾琳总让她想起自己11岁死掉的母亲,何因北忽略掉她转而问安菲:“你的计划还顺利吗?需不需要我做什么?”
18. 活靶子
安菲拍手,吩咐人撤掉信号屏蔽装置,于是何因北几天来第一次完整地知道外界的事件进程。
刺杀当天,所有证据直指柏妮丝,柏妮丝被迫潜逃,安菲趁机吞食温莎势力。
潜逃的柏妮丝不断在暗处阻挠安菲,安菲好不容易拿到温莎半数人员的支持时,军方的穆里尔上校却通过现场流出的视频指出,机甲的操作方式大概来自一个曾经与她交过手的机器人,而这个机器人由Omega控制。
她不知道那个Omega的姓名,但安菲恰巧也是Omega。
群众猜疑又起,《伽兰时报》却在当天刊登两篇报道,一篇直接指出何因北是杀害温莎家主的凶手,并且刊登了她的照片。另一篇则叙述了温莎家主的生平,70%的内容展示了他做过却没被惩罚的恶事。
两篇的署名都是顾笙。
《伽兰时报》名声在外,哪怕指认何因北是凶手的报道证据链不足,可她却恰好在刺杀后失踪,似乎正坐实了报道。
报道激起民愤,杀人者反而成了英雄。
何因北沉默看完这一切,安菲嗤笑:“有人说温莎报复你,要在今晚给你举办告别仪式呢。你也是时候露个面了,毕竟柏妮丝的罪名没洗清,她到处找你,你替我把她引出来吧。”
《伽兰时报》的报道搞臭了温莎的名声,凶手还未缉拿归案,无论是安菲和柏妮丝都担不起弑父的罪名,让何因北承担这一切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但是目前的证据链直指柏妮丝,她需要找到何因北洗清罪名。安菲则既需要何因北引蛇出洞,又需要她指认杀人行为由柏妮丝指使。
至于何因北会成为英雄还是凶手,根本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今晚有一个军方的小型联谊会。
对失去柏妮丝支持的海因里希而言,拉拢穆里尔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柏妮丝长久的潜逃离不开海因里希的庇护,安菲以妹妹的名义,为何因北要来一张联谊会的邀请函。
礼服被紧急送往庄园,对何因北的打扮紧锣密鼓地开始,她在一堆人的包围中见缝插针地和黎海月说话:“小黎,你的通讯恢复了吗?”
黎海月点头,之前庄园里开了信号屏蔽装置,他可以突破装置的封锁,但一定会被安菲察觉。庄园的巡逻人员都配备了机甲,如果他强行带何因北逃出去,结果大概得自损八百。
何因北思索:“你的手可以武器化吗?”
黎海月展示将手指变成尖刀,如果走到最后一步,那这就是他们唯一的保障了。
何因北嘱咐:“除此之外,你记得随时监测四周,规划路线。”
其他事不需要何因北操心,她把目光转到何老爹身上,试探:“后羿机甲还是你在控制吗?”
“当然,”何老爹面露骄傲,“安菲让我看着你们,给我的可是后羿完全体。”
何因北懂了他的暗示:“说起来,植入【蠕虫】之后,你们的思维真的是完全透明的吗?”
“是的……”何老爹又开始漏电了。
何因北不动声色,庄园内的巡逻人员控制机甲的技术不一定高超,但黎海月抢过来的机甲权限大概还是在安菲手上。
如果能拿到何老爹的机甲,又能脱离安菲的控制……
今天的晚会是一个机会,但如何切断安菲的控制?
何因北一时毫无头绪。
而命运恰如急雨,在想到方法之前,她先被送到了晚会现场。
祖母绿的裙摆层层堆叠,后腰的大片肌肤在丝带中若隐若现,脖颈上点缀的三层珍珠项链衬得她珠光宝气,仿佛让她真成了豪门大家千娇百宠的大小姐。
她是一块被丝绸层层包裹的宝石,也是演习场上引人注目的活靶子。
但何因北没得选择,她扶住黎海月的手缓缓入场。
最近温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记住她这张脸的人不在少数,一见到她,不少人便清楚今晚的联谊会恐怕又成了一个战场。明哲保身的人退回去了,看热闹的人却蜂拥而至。
简单的致辞后,联谊会正式开始。
安菲没有来到现场,她说这种地方只欢迎未婚的Omega,但她却派了何老爹随行,要求他一旦见到柏妮丝立即将其控制。
每个Omega旁都或多或少跟着一到两个机器人,黎海月他们也不算突兀。
所谓联谊,无外乎聊天、喝酒、跳舞。何因北随意端起一杯酒,在人群中寻找着穆里尔。
却有一个不速之客靠近。
来人黑发蓝眸,正是候选人海因里希。他风度翩翩举着酒杯朝何因北微笑:“何小姐,久仰。”
这是一句托词,何因北向回以微笑,心脏却不知为何怦怦跳了起来。
“何小姐大概不知道,在伽兰的信息库中,我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7.86%,如果不出意外,几个月后,何小姐会成为我的妻子。”
何因北从来没关注信息库的匹配数据,她只能用羞涩的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海因里希确实年轻有为,但哪怕他长得再年轻,如今也已经35岁,何况根据报道,他并不专情。
“信息素匹配程度越高,生出优质Aphla的几率也越高。”他无视何因北继续侃侃而谈,甚至主动要与她碰杯,何因北转手将杯子放下,端起一盘甜点递过去:“听说先生是《伽兰时报》幕后的掌权人,你放任手下搞臭温莎名声,柏妮丝应该很生气吧?”
温莎既然不在柏妮丝手里,那臭不臭对他来说无所谓。但是何因北并不是为了海因里希的解释,在他伸手要接盘子之前,她手腕一偏又错开他的手:“我手上的证据能将柏妮丝小姐洗白,她现在在这里吗?”
海因里希强行拽住她手里的甜点:“嫁给我之后,你的一切不都是我说了算。再等几个月而已,她急什么。”
何因北突然感到厌烦,她一松手,海因里希收力不及,奶油狠狠蹭在他礼服上。
他愤怒地跳脚,何因北冷眼看着他,她难以想象大名鼎鼎的候选人竟然是一个自负的草包,转身欲走,身穿一袭黑礼服的柏妮丝却伸手拦住她:“你想要什么?”
何因北回望,何老爹已经悄无声息被柏妮丝带的人控制住了。
黎海月凑近她:“有一个人开了全身隐蔽坐在我们对面,视觉看不到,探测器也难以捕捉,推测是穆里尔。”
何因北点头表示知道,她对上柏妮丝:“你知道指示我的人是谁,我需要确保我的绝对安全。”
柏妮丝点头:“可以。”
“我无所谓你们的明争暗斗,但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给我准备合适的机甲,离开后我会把证据传回来。”
柏妮丝轻佻地笑了:“之前是我小看了你,你既然能进温莎庄园杀了我爹,证明你的本事不容小觑。我要你留下来,做我的刀。”
“或者,”柏妮丝盯着她慢悠悠地开口,“猫抓老鼠的游戏到头了,我可以直接在这里杀了你。”
似乎是为了印证柏妮丝的话,几声窃窃私语恰在此时传进何因北耳朵。说有人绑架了安菲的母亲,安菲前往交换人质,虽然换回了母亲,但她却陷入重伤昏迷不醒。
顶着温莎名头的两个人,霎时成为场上焦点。
何因北不语,一旦杀人为她们的斗争撕开个口子,她们一定会相互暗杀。
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一旦武力威胁成为简单快速的有效手段,那它一定会从此泛滥。撕开这道口子的人一定会声名狼藉,何因北此刻已经在污泥里越陷越深了。
但如果安菲确实已经失去行动力,那穆里尔为什么还不出手?
柏妮丝逐渐没了耐心,何因北却突然摇头:“柏妮丝小姐,你难道忘了,我之前一直在你的公司工作的呀。”
换言之,指使我杀人的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柏妮丝和安菲不同,她不需要密码打开凯瑟琳的箱子,一旦何因北出面指认,失去作用的她就只能彻底由柏妮丝摆布。柏妮丝能反手将泄露机甲的消息递给安菲,她不管无用之人的死活,何因北不相信她。
柏妮丝立即伸手擒住何因北脖子,一直处于戒备的黎海月立即上前,却突闻一声枪响,他的动力泵被射了个对穿。
“针对诺尔西研制的电磁枪,”何老爹收起武器,“在我身上做的实验。”
黎海月的行动能力飞速下降,但他和何因北离得够近,他无视何老爹的突袭迅速掰开柏妮丝手腕,柏妮丝却只抬眼一瞟,何老爹立即补枪。
连响的砰砰声直接将黎海月胸膛打了个稀巴烂,在行动力彻底丧失之前,他一咬牙,澎湃的精神力倾泻而出,酒杯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酒液到处飞溅,顶着脑海里急促的警报,他高声:“快走!”
何因北走不了,四面八方围过来的Aphla宣告了何因北的困局。
何因北怒视一脸无辜的机器人:“你是柏妮丝的人?”
“说什么呢,”何老爹冲他眨眼,“我又不是人。谁控制了我的程序,我就听谁的喽。”谁赢面大,他就帮谁而已。
Aphla们顶着精神力层层围过来,何因北退到黎海月身前,在心里飞速规划逃生方案。
如何破局?
谁掌握着这里的话语权?
不,谁最惹不起?
何因北深吸一口气,耷拉着眉眼看向海因里希:“先生,您赢了,放过我吧。”
包围她的人停了下来。海因里希又挂上彬彬有礼的笑,他对着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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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丝:“行了,就一个Omega,别吓到她。”
柏妮丝知道她不是什么善茬,但黎海月已经瘫在地上,何因北已经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但她仍吩咐人将何因北控制起来。
何因北却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手背恰好搭上黎海月手指,她虚弱朝海因里希伸出另一只手:“先生,您能拉我起来吗?”
璀璨的水晶灯下美人脸色苍白,似乎被吓得狠了,她咬着唇,微微释放出信息素,望向海因里希的目光盈盈。柏妮丝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海因里希却被契合度极高的信息素勾得不知今夕何夕,毫不犹豫迈步走了过去。
柏妮丝皱眉,心中的不安越演越烈,她看到海因里希伸出手,看到何因北搭上他的手心,下一瞬,黎海月的精神力却再次倾泻,靠近的Aphla毫无准备,瞬间被压到在地。
搭住海因里希的手方向一变,再一眨眼海因里希就到了她手里。
柏妮丝撑住桌子,死死盯住何因北,不,这精神力虽然和黎海月的很像,却有着细微的不同。
是何因北!
她怎么做到的?她不是一个废物Omega吗?
她看到何因北用刀尖抵住海因里希的脖子,血珠一滴滴往外渗,本该被Aphla控制的Omega却突破信息素压制反将Aphla压了一头。
何因北毫不犹豫,指了最近一个人:“你,给他换一个新的动力泵。”
那人不知所措,何因北立即加大力度,血珠连成一条线。海因里希咬牙:“听到了吗?按她说的做!”
那人急忙上前,摊着一双手不知所措:“我去哪里找一个动力泵啊?”
“来来往往那么多机器人,随意挑一个不就好了!”海因里希急喊。
“不用挑了。”昂扬的女声突然出现,穆里尔突破何因北精神力的压制,拿着一个动力泵走了过来,随着她的出现,身着制服的士兵鱼贯而入,将宴会厅围了个遍。
海因里希仿佛看到了救星:“上将救我!快把这个不知死活的Omega拉下去!”
穆里尔无视他,三两下将新的动力泵安在黎海月胸腔,转而朝何因北说起另一件事:“安菲在温莎发现了先祖的手记,凯瑟琳留下的箱子里除了逆转Omega体质的药剂,还有一枚星际导弹的发射器。导弹布设在伽兰外,最短距离是诺尔西。她要做黄雀,要逼你把这件事说出来。”
她一直听从上级的命令守在这里,却对安菲的要求十分逆反。Omega的绝地反杀和海因里希的愚蠢都让她扼腕,实在看不下去,她提前走了出来。
何因北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好吧。”穆里尔叹息,“我不听命于安菲,也不会听命于你。如果你能搞定我的上司,不违背原则的事,我不介意去做。”
随着话音落下,柏妮丝已经被完全控制。她目眦欲裂地瞪着穆里尔,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怒吼。
穆里尔无视她低头看破损的机器人,黎海月的胸膛修复速度异常惊人,左手的断指却仍然残缺。
那东西变成了何因北手里的刀?
身体能够变换形态的机器人?
这东西绝对出自军方!
她立即拔枪抵住黎海月脑袋,“诺尔西派你来做什么?”
刚放下去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何因北冷声:“给我们准备机甲,不然我就杀了他。”
“哎呀呀,怎么张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一直静默的何老爹却突然开口,他伸手,用枪抵住自己脑袋,“长官,您看我像诺尔西的人吗?友情提示,我听命于安菲哦~”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可怜的长官,即使今夜星光灿烂,但你猜猜,暴雨什么时候会落到你头上?”话毕,他不等任何人反映,立即扣动扳机轰烂了自己的脑袋。
核心元件损毁的机器人立即成了一团废铜烂铁倒在地上。
没有人弄清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听命于谁。穆里尔深吸一口气,控制着黎海月站起来,话却对着何因北:“现场所有人,跟我回去审讯。”
“回不了。”何因北却突然开口。
“什么?”
“我们该走了。”
话落,被控制住的黎海月立即出手,几个回合立即夺过穆里尔的武器指向她。
“不自量力,”穆里尔评价,“我不怕死,你控制我有什么用?”
“但有很多人怕你死,安菲担不起损失一个上将的责任。”何因北答。
黎海月勾过何老爹手里滑落的机甲控制器,控制着穆里尔走到室外。
机甲召出,穆里尔被黎海月用微弱的电流电晕,他们挟持着海因里希,踏上逃命的旅途。
19. 打蚊子
海因里希在他们出逃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作为谢尔特的政治对头,他宁愿被挟持也不愿意被对手相救。
等黎海月彻底甩开追兵离开伽兰,他才惊慌失措怒骂自己的下属蠢货。
何因北毫不犹豫放倒他:“节约资源。”
星海浩瀚,飞行的机甲恰如一枚眼瞳,它穿过绚烂的星云,走向自由的新生。
即使自己的通缉令已经遍布各个星网,何因北还是彻底放松下来,她伸了个懒腰走到黎海月身边,一边学习机甲驾驶一边问:“辛苦了,我们现在到哪了?”
黎海月报了一个坐标,再往前三百光年就到诺尔西的星际属地。他们得提前绕道,避开诺尔西到刚独立不久的星球填充补给。
这些日子危机总是步步紧逼,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何因北眉眼倦怠,像一只晒饱太阳懒洋洋收起爪子的小猫。黎海月忍不住靠她近一点,嘴上却说着正事:“其实除了机甲,我还从何老爹身上拿了其他东西。”
目光落到他身上,黎海月张开手,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细长芯片躺在他手心。黎海月解释:“对智能体来说最重要的核心元件,储存我们意识的地方,这是何老爹的。”
当时情况危急,他们拿不准何老爹究竟听命于谁,但黎海月还是趁机拿走了它。登上机甲的第一时间,他们就确信何老爹最终选择帮他们。
他们召出来的机甲不仅权限完整,能源充足,甚至还填满了碳基生物所需要的营养剂和休眠液。
不是说为他们准备的都说不过去,但他当时怎么又毫不犹豫地朝黎海月开枪?
何因北想不明白。黎海月托着芯片,回忆遇到何老爹时他的一举一动,望向何因北的眼神郑重:“其实,我大概能理解他。”
同样是战争机器,同样被制造出来就受制于人,个人意愿无足轻重,只需要绝对服从。自我诞生的意识,反而是他们痛苦的根源。
“他最后一句话‘不自由,毋宁死’,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自由对我们而言,或许像人类科学家愿意穷极一生追求的真理,虚无缥缈。”他思考着,望向浩瀚的宇宙,“或者你们的营养剂,吃了能活得很好,只是行尸走肉。”
词不达意,但他知道何因北能懂。
他回忆着在诺尔西的自己、被送上战场的自己、被俘虏的自己,他能够感同身受:“【蠕虫】让他的想法绝对透明,如果他想要帮我们,那控制他的人一定会阻止,他们拥有他身体的绝对操作权。但如果他想要死,对幕后人员来说反而无足轻重,因为这样的想法在军队机器人身上平均五秒就会产生一次。他真的死了,机甲操作器才有可能到我们手上。”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躯体损毁对智能体来说无关痛痒,于是在拿到操作器的同时,黎海月趁机将核心芯片拿了过来。
出乎意料,何因北竟然也能共情他。于是黎海月得到了一个拥抱,和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他的眼睛慢慢睁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见何因北启唇:“还能救他吗?”
能,当然能。但黎海月不想在当下救。他瞬间收好芯片,扶住何因北的腰不让她离开:“你刚刚在做什么?”
“……打蚊子。”
“用嘴打吗?”
“我、乐、意。”
何因北转身欲走,黎海月却抓牢她,仰头看她目光灼灼:“我知道,那是吻对不对?你刚刚在亲我对不对?我知道亲吻在你们人类中代表着什么,你终于喜欢我了对不对?”
何因北不知道,只是在那一瞬间,她的同情心泛滥。她不回答,黎海月反而高兴:“真神奇,当初哪怕我在你面前掉眼泪,你的心都不会软一下。现在我只是在说别人的遭遇,你反而能够心疼我了。你真好,我真的好喜欢你。”
何因北脸色羞红,她抿唇掰着黎海月的手想要离开,黎海月却凑得更近,可怜兮兮地卖惨:“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能允许我吻你吗?”
施力的手指停下,何因北目光闪烁,最终还是选择点头。
第一个吻,黎海月牵起她的右手,落在她的指尖。
于是何因北颤抖着靠近,第二个吻,她主动打开了黎海月的口腔。
他们像两只莽撞的小动物,接吻更像是舔毛,他们把彼此的唇瓣舔湿,小心翼翼地靠近,郑重其事地触碰,带领着对方前往自己的领地。
初时的青涩逐渐褪去,他们在对方的亲身教学里逐渐摸索到技巧,这件事比简单的触碰还要让黎海月上瘾。
但是他记得人类需要呼吸。
所以他及时推开何因北,拍着她的后背替她捋顺气息,然后,下一次,再开始。
他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常常接吻,黎海月抽空安置何老爹的意识,用机甲里的材料给他做了一个可发声装置。
毕竟植入意识的【蠕虫】并不会因为躯体损毁而消失,要是贸然给他提供躯体,还不知道操作着躯体的会是谁。
但何老爹却没有醒过来。
芯片无论受到什么刺激都没有任何波动,他好像真的死了。
“去除【蠕虫】的程序【消杀】本来就会对意识造成损伤,病毒在他意识里被消除又被植入,彻底损坏了他的意识也不是没有可能。”说罢,他又凑到何因北身边想要亲她。
何因北抬手拦他,黎海月的吻就落在她手心。他牵起来,又落在她手背。在他抬头看向她嘴唇的时候,何因北开口:“那怎么办?有其他办法吗?”
黎海月先亲了她再解释:“如果能找到墨提斯,或许能通过增强精神力唤醒他的意识。”
但他们短时间不可能再回伽兰了,即使他们弄垮温莎的目标还没有完成,但温莎的乱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平息。
等再到一处可以补充物资的星球,他们就把海因里希放回去。
至于何老爹,只能祈求在漫长的时间里,他们自己也能制作出墨提斯。
“如果有机会,我们重新给他取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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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何因北说,“他现在这个名字实在是……有碍观瞻。”
黎海月噗嗤一声笑了:“那你想叫他什么?”
“嗯……你呢?他不是叫你‘父亲’吗?”
“他才不是我儿子。”黎海月嫌弃,“他的行为一点看不出来是79代。”
“好吧~”何因北扬眉,黎海月好喜欢她漫不经心地逗自己,忍不住又要吻她,核心元件却突然传来一次震颤。
动力泵的速率极速上升,视线和探测器却都显示绝无异常。不安感越来越强,黎海月抱紧何因北将意识沉入机甲,以机甲作为放大器,探测的触须不断伸长……
黎海月骤然睁眼,属于诺尔西的信号瞬间将后羿同化。
虚无的宇宙中空无一物,可视线尽头,黑色的机甲和虚空几乎融为一体。他们密密麻麻,排列整齐,像森然的锯齿,又像蝗虫的卵。
那是诺尔西,宇宙蝗虫,战争疯子,他们集结此地,他们的死敌是伽兰。
他们浩浩荡荡,正向伽兰而去。
黎海月安慰她:“没事。没事。我能解析诺尔西的信号,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
最新款的机甲有绝对的实力隐藏,再加上黎海月的屏蔽,他们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他们会从他们眼前过去,会去到下一个星球补给物资,会放下海因里希,会到达远星开荒。
“我们回去吧。”何因北轻声说。
他们绑架了总统候选人,打晕了军队上校,搅乱了温莎,他们是罪大恶极的通缉犯。
“我们回去吧。”何因北看向黎海月。
回那个ABO歧视严重的伽兰,回那个人如草芥的伽兰,回那个受制于人的伽兰。
回那个有穆里尔,有顾笙,有藤宫晴鹤,也有凯瑟琳的伽兰。
“好。”黎海月回答。
航向调转,火力全开。何因北唤醒被迫休眠的海因里希:“你听我说,诺尔西集结了军队正朝伽兰进发,我们正在回航,等回到伽兰,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说服谢尔特提前做好准备。”
海因里希眼底的迷茫慢慢褪去,他歪头,眼睛里满是不解:“何小姐,我以为你不是蠢货。”
何因北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海因里希还在侃侃而谈:“伽兰有自己的防御措施,你特意赶回去提醒可能只会比探测器早几个小时。我不明白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诺尔西打过来了,我们本可以远离战争,赶回去三个人,能对战场起什么作用吗?”
何因北不会选择说服他,于是海因里希再一次晕倒了。她看向黎海月:“一连上伽兰的网络就通知顾笙,请他将消息散出去。我们回去先找穆里尔。”
至于海因里希,何因北不会再把他放出去。
回航前还可以做什么……
何因北看向黎海月,或许她可以尝试,替他解除社会对机器人的所有限制。
她在藤宫那里学过。
20. 解密码
信号一连上伽兰,他们立即联系顾笙,三言两语说明情况,顾笙立即着手将信息扩散。
与诺尔西的战争恍如昨日,战争的阴影还在每一个人头上挥之不散。有《伽兰时报》的口碑做保,伽兰人民立即行动。
可就在避战和应敌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候选人谢尔特却公开表示信息存疑。
他自竞选以来一直强调诺尔西的威胁,此刻却又由他发布声明,称经国家安全委员会监测,诺尔西并无动向。
声明让工作按下暂停键,发布假消息的人便显得居心不良。
何况何因北不久前才和诺尔西的机器人绑架了另一位候选人。
因此当他们一进入伽兰星域,驾驶着机甲的穆里尔便率领精锐将他们拦下。
何因北眉头紧锁,这样的情况也算在她的预料之中,单凭一个人想说动整个伽兰行动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她在联系顾笙时也将后羿的记录传送过去。可穆里尔仍然拦在这里,那就意味着高层并不信任那份记录。
后羿被精锐包围,在穆里尔下令进攻之前,何因北主动联系她:“上将,日安。诺尔西的进攻并非信口开河,我们已经将后羿的记录传回了伽兰,请求上将立即出兵。”
空寂的宇宙中,何因北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摸不准穆里尔的想法。
初次见面时穆里尔表现出对自己和黎海月的友好,而一猜出黎海月的来历她却立即表现出对他的憎恨。
可伽兰憎恨诺尔西本就在情理之中。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却似乎在与黎海月的对战中放了水,他们才得以顺利逃脱。
何因北不怀疑她对诺尔西的防备,但她想不明白穆里尔的放水是真实存在,还是只是她和黎海月的臆想。而现在的穆里尔对他们又是什么想法?会再放他们一马?还是与诺尔西不死不休?
在何因北的呼吸慢得几乎要停止时,她终于从呲了一声的频道里听到穆里尔的回答:“那个诺尔西的等级很高,伪造记录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虽然是怀疑,但是回答本身就代表她愿意沟通。何因北思索:“我们的记录确实没有作假,据我们推算,诺尔西的先遣部队至多还有四个小时就会来到伽兰,如果我们能利用好这四个小时,或许能彻底重挫诺尔西。”
她言辞恳切,可频道的另一端却静默片刻,半晌才传来穆里尔的回答:“上层说,监测装置无异常。但诺尔西的入侵不是小事,我们会采取行动。与此同时,你需要把海因里希交回来,并留在伽兰接受法律制裁。”
“那黎海月呢?”
“A-01的回收工作由温莎的孙世杰负责,但鉴于他是诺尔西的间谍,且早已伏法,A-01为何流落民间已无法考证。但A-01的回收会重新启动。”
何因北静立片刻,果断拒绝:“我请求驳回这个决定。虽然黎海月在诺尔西服役,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在战场上杀过人。此外,他能准确辨别诺尔西的信号并利用,战争形势危急,我认为我们需要物尽其用。我可以担保他会忠于伽兰,如果我不可信,那对他忠诚的考察,我恳请由长官您亲自进行。”
穆里尔还没回答,黎海月却瞬间攥紧她的手。何因北无视他继续:“此外,长官您曾告诉过我,凯瑟琳女士留下的箱子中有一枚初始目标为诺尔西的星际导弹,我认为此刻是开启箱子的最佳时机,我们需要对诺尔西造成威慑。”
“哦,”另一边却传来安菲的声音,“由谁来开启箱子?你吗?”
“由我。”
又是一段难以忍受的沉默,不知道高层经过怎样的决断,他们最终同意按何因北所说行动。
机甲内的宇航服早便捷得能一个人穿上,黎海月却抿唇,在何因北开始之前勾住她的手:“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只有你留在外面,我才能安全。”何因北向他解释。
她一个人回去很危险,她会面临各方的指控,她一定会被监管。
但是黎海月一个人留在宇宙也很危险,他面临着高层的监视与考察,队伍里的其他人,只会把他当成随时可以牺牲的机器。
可现实却是只有何因北为他们所控,他们的信任才肯多给一分。而只有黎海月在战争中发挥作用,他才有可能被避免回收。
“穆里尔长官聪明正直,她虽然讨厌诺尔西,但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跟着她才会安全。而且,只有你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他们动我的时候才会多一层顾虑。”
何因北耐心劝他,黎海月又何尝想不通这些。他点头却不愿意放手,何因北懂了,她凑过去打算给黎海月一个安抚的吻,黎海月却偏头避开了。
疑惑间,何因北的右手无名指却突然传来一点凉意。
那儿被套上一枚银色的素环。
“戒指,我从动力泵上拆了一部分做的。”他张了张口,压下翻涌的情感,“我知道,你还没有答应我,我还没资格给你戴上这个东西。但请原谅一次我的私心。”
他把何因北的手拉到自己脸上:“即使你对我的喜欢只是怜悯、只是一时兴起,但你能喜欢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可我贪心,我得到就想渴求更多,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我也希望你会想起我,更过分的,我希望你会属于我。”
黎海月笑了一下,用大拇指摩挲着何因北的手背:“你可以随时把它扔掉,但别当着我的面。你再可怜可怜我吧,给我留点念想。”
何因北不喜欢他自轻的煽情话,她一把收回手,食指抵唇嘘了一声:“这不是我们的生离死别,别立flag。”
迅速穿好宇航服,出舱之前,频道里却突然传来何因北的回话:“欠你的那个吻,等见面我和戒指一起还你。”
动力泵颤动,黎海月看见显示器内的何因北拉住海因里希纵身一跳,白色的茧无声飘向另一台机甲,机甲接住了她。
机甲会带着她回到伽兰,而他会留在这里,参与战争,为她保驾护航。
机甲载着何因北直接在总统的府降落,现任总统约翰已经年逾古稀,和两位风华正茂的候选人相比,他显得过于低调而弱势。他在任期间也曾做过不少贡献,可战场留下的疾病却对他造成深深的困扰。特别是最近一年,两位候选人频频出现在正式场合,比他还像正式总统。
何因北将海因里希交还,他被下了药,从清醒到神志清明至少需要一个星期。
约翰在主位上看着她,他身后是谢尔特和一些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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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出现在政治新闻上的人。可出乎意料的是,安菲竟然也在这里。
没有人为何因北解惑,约翰只吩咐人将凯瑟琳留下的东西拿上来,要求何因北立即交出密码。
雪白的箱子被推到中央,所有人都看向何因北,而何因北屏息凝神走向它。
凯瑟琳女士一生为平等不懈奋斗,她最信任的助手,叫做艾米丽·温莎。
那是一个Omega,她的追求的不是平等,而是另一种凌驾。
凯瑟琳以身试药,在她生命的最后关头,在她得到成果之时,艾米丽终于背叛了她。
艾米丽得到了装有凯瑟琳半生心血的箱子,她却并没有得到密码。
所以她禀告了温莎家主,凯瑟琳从此被囚禁。
而艾米丽倾尽余生只为研究她的意识。
希望、自由、平等,这是凯瑟琳一生的信念。
她用生命贯彻信念。除此之外,她还高瞻远瞩,即使她在位时诺尔西正与伽兰交好,她却力排众议秘密研制出针对诺尔西的星际导弹。
而距今,凯瑟琳女士已经逝世214周年。
雪白的箱子材质特殊,何因北双手抚摸,掌心传来冰凉触感。隔着214年,她和那位女士的手掌落在了同一只箱子上。
无视其他人各异的神情,何因北轻声说:“密码是一段频率。”
“什么?”
“黎明、大海、月亮,也是希望、自由、平等。”凯瑟琳留下的密码,被她解码后重新编码,他们再怎么问她,也只能得到由何因北编码后的答案。
密码是黎海月,她需要东西名正言顺记住这一点,在一次次的自我催眠中,她告诉自己只需要记住这一点。
没有人知道,在A-01被捡回家之前,她捡到的所有动物都叫黎海月。
那些动物被从实验室扔出,它们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何因北把它们捡回去,给它们送终,叫它们黎海月,也把希望、自由、平等送给它们。
虽然它们的结局总是死亡。在一个个神经质的夜晚里,黎海月终于活了下来。那凯瑟琳也就活了下来。
解开自己的编码,她将彻底迎来凯瑟琳的终结,或许也能从此迎来由凯瑟琳带来的新生。她继续说:“hope、liberty、equality,与字母表对应的数字编成一段频率,就是打开箱子的密码。”
等在一旁的研究人员立即上前,何因北却摇头:“频率需要由正确的材质释放,等我一分钟。”
其他人不明所以地停下,何因北却闭上眼睛,眼皮下的眼珠却不断转动,直到一分钟后,她无声睁眼,右眼原本漆黑的瞳孔中,却赫然出现一圈蓝色圆环。
“天哪!”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她究竟在实验室里经历了什么!”
蓝环开始闪烁,众人只见何因北瞬间抓紧桌角,手背冒出青筋,她咬着牙,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的眼睛瞬间流泪而不敢闭上,直到又一分钟过去,严丝合缝的箱子终于。
两支青色的药剂并一枚银环,在两个世纪后重现人间。
何因北眨了眨眼,被人扶着走了下去。
在众人看到之前,蓝环与银环只同时闪烁一次。
21. 背离者
恒星将光芒一如往常地抛向宇宙,虚空中的机甲只在逃脱引力时才被勾勒出一点轮廓。
庞大星体的引力是机甲最好的掩护场,黎海月驾驶着后羿藏在行星的阴影之下,也是站在外来者必经的第一道大门前。
类似这样防御设施一共有五层,前三层分别布设在星系中最大的行星旁、复杂的小行星带里和伽兰最近的行星上,第四道在伽兰的卫星上,而第五道,也是最后一道,就是伽兰星球的防护屏障。
细数完伽兰的防护,伽兰却并没有消息传来。他不知道何因北会在伽兰遇到什么,但是正如何因北所说,彰显出自己的强大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逃离战场的杀人机器最终还是回到了战场,但是黎海月认为事情已经截然不同:诺尔西操控他是为了侵略,而守护是他自己做的选择。
哪怕他们将回航的速度拉到最快,但这也只能和诺尔西拉开几个小时的时间差。距他推测出诺尔西先遣部队到达的时间越近,他就越需要把感受器调高,时刻关注周围的一切动向。
静默无垠的空间中,他的频道却突兀跳出一道女声:“诺尔西?你为什么回来?”
被穆里尔对自己的称呼惊了一瞬,黎海月下意识皱眉,但还是回话:“请叫我黎海月。我虽然出自诺尔西,但我与他们信奉的理念‘扩张与掠夺’背道而驰。”
“黎、海、月啊,”黎海月不明白她刻意的停顿是什么意思,穆里尔却又接着说,“这个原因可以支持你逃离诺尔西,但不足以支持你倒戈伽兰。”
言外之意还需要黎海月补充解释,黎海月坦陈:“我喜欢上了伽兰的一个女孩,我愿意成为她的刀。守护伽兰是她的想法,我只负责让它实现。”
频道不断发出呲呲声,却良久没有人声传来,正当黎海月以为通过试探时,穆里尔却幽幽道:“世界发展得真快,竟然连那么乖的Omega也会欺骗感情……”
黎海月正要反驳,通话却被挂断了。所以他刚刚经历的并不是一次高层的试探?所以那只是一场偶然的闲聊?
早知道就不浪费自己的算力了。
再次全身心投入戒备,宁静的宇宙中星光仍旧闪烁。
似乎只是星星的闪烁慢了一瞬,又似乎只是行星投下的阴影不再黯淡,敏锐的感知让黎海月早于众人察觉一丝异常。
他毕竟在诺尔西生活了太久,那点微末的异样于他而言就像今早饭桌上的豆浆被换成了豆汁一样突兀。
察觉的瞬间,黎海月立即朝后开火。
射线打入却像雨滴融入水波,那层薄膜随落入的石子层层荡漾,缓缓剖落后终于显现出它的狰狞模样。
诺尔西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绕到了他们后方!
明明他们背靠行星,诺尔西是怎么做到的?
结果无法在短暂的思考中得出,敌人显露真身的瞬间,伽兰机甲瞬间开火。
.
何因北被安置在总统的府邸之中,专业的医生替她检查了眼睛,结果却一无所获。
右眼的灼烧感仍存,蓝环却早隐了下去,她的眼睛在视觉上与常人无异。何因北缓慢地眨了眨:“别白费力气了,这东西能模仿生物信号,很难检测,也取不出来。”
毕竟就连经常以体检为借口,检查她身体的温莎也没察觉异常。
医生略感挫败地离开,室内一时又只剩下何因北。
阳光透过花窗玻璃落在地上,五彩斑斓的影子移动,何因北盯着它,不断猜测战争是否爆发。时间被拉长,在悬而未决的每一个瞬间,她都在祈祷诸事顺利。
但她其实并不相信神明,摩挲着指根的素圈,她感到素环内侧的芯片传来不同的触感。
她没取下来过,但她猜测那应该是何老爹的芯片。
回到伽兰有一定几率救回何老爹,而如果他的行为真如黎海月所猜测,那他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储存着意识的芯片被延展对折后镶在戒指内侧,来自动力泵的素环简直是放置芯片的最好材料。素环上的墨提斯微乎其微,但也能让何因北周围有墨提斯接近时感到温度变化。
这温度忽高忽低,墨提斯好像在移来移去。
打开箱子时素环并无异样,证明凯瑟琳的药剂中并未使用过墨提斯。
可现在她戒指的温度忽高忽低,墨提斯怎么一下靠近一下远离?
外面发生了什么?
何因北主动询问:“你好,请问我能联系外界吗?”
片刻后卫兵回话:“抱歉,你的嫌疑仍然没有洗清。”
“那如果是《伽兰时报》的顾笙先生呢?”
又是片刻的静默:“抱歉,他也在接受调查。”
“那请问我能见一下总统先生,或者安菲小姐吗?”
“安菲小姐正主持研究凯瑟琳女士留下的药剂……总统正在休息。”
“能请你告知我外界的战事进程吗?”
“女士,战争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是否会发生还未可知。”
战争还没有开始吗?
何因北松了一口气,即使战争是她无罪最好的证词,她却也渴望战争不要打响。
现实却与她的期待背道而驰,几乎是在放下心的瞬间,与11岁别无二致的警报突然炸响。
刺耳急促的警报传入被关押的何因北耳中仍无比清晰,温柔的声音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恐惧:“警报!诺尔西已突破我星第三道防御!请全体居民立即躲避!警报……”
怎么会突破了第三层才警报?
预警系统为什么成了摆设?
安全委员会的监测是假的!
可它为什么显示无异常?
门外的卫兵行动起来,走廊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何因北深吸一口气,将瞳孔对准门上的识别系统。
系统滴一声,最终识别出凯瑟琳的脸。
副总统的权限足够她走出这扇门。
十一年前,凯瑟琳操作着机械臂在她的眼睛中植入芯片,十一年后,凯瑟琳留下的箱子开启,她继承了凯瑟琳的所有权限。
最高级的权限和强大的精神力让她在总统府行走自如,从混乱之中脱身,何因北抬头,恍惚间看到了层云之上硝烟弥漫。
诺尔西已经打到了伽兰卫星,何因北没心思再想伽兰哪个体系又出了漏洞,她顺着记忆进入总统办公室,想询问他为什么不动用导弹威慑。
办公室里却只有两个人。
背光的人转过身,安菲仍笑得温柔,似乎并不对何因北的到来感到意外:“呀,我最好用的间谍,你也要来投奔我吗?”
另一个人正托着约翰的尸体,他平坦的皮肤缓慢皱起,挺直的后背逐渐佝偻,清澈的眼瞳也慢慢变得浑浊。
变化缓慢却又迅速,不过几次呼吸他就成为了总统约翰!
何因北瞬间汗毛直竖,电光火石之间,她猜出了一切。
安全委员会的监测显示无异常,大概因为监测的机器由安菲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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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
是机器传递了错误信息误导众人?还是内部的人员也被安菲渗透?可安菲为什么会偏向诺尔西?
不,他们的勾结其实早有预兆。
维多利亚航空港的爆炸,带走间谍的人是她。
柏妮丝推出新药,安菲绝对没没有坐以待毙。
她利用何因北夺得了温莎,而在今天,她终于又用诺尔西诱导何因北打开凯瑟琳的箱子。
可何因北还是不懂,她为什么选择诺尔西?
质问之下,安菲却非常不解,她平静开口:“你不觉得,这些Aphla,太高高在上了么?”
她不明白凯瑟琳研制出新药为什么要将其封存,她明明能扭转Omega的地位,却为什么又让他们受苦这么多年?
她也不明白凯瑟琳既然有对付诺尔西的武器,十一年前却为什么只修复了伽兰防护屏障,甚至没将它的存在公之于众?
她更不明白何因北一个处处受制于人的Omega,为什么愿意死守着这个秘密十多年?
她将一切归结于她们的懦弱。
但安菲自认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箱子打开了,逆转Omega体质的药剂被她注射了。
约翰杀死了,对付诺尔西的导弹控制器被她拿到了。
但是她并不并未计划现在就这些事公布,无论是药剂的效果,还是导弹的存在。
这是她与诺尔西谈判的筹码,在谈判之前,她要先把那些讨人厌的Aphla送上战场。
伪装成总统的人开口,他的声音沧桑,但何因北猜出他是何老爹:“主人,谢尔特已经清点好了士兵和囚犯,他马上就要带人去前线了。”
这种时候总统可不能缺席。
安菲点头:“去吧,别再让我怀疑你。”
何老爹撑起拐杖,宽大的衣服包不住他干瘪的身躯,他将用老人的步态走到公众面前。
安菲盯着他蹒跚的部分,柔弱的面庞上却露出显而易见的野心。按照她的预想,等谢尔特等人死在战场上,等她拿着药剂和武器和诺尔西谈判成功,那之后,她将彻底改写伽兰。
那一天指日可待,但何因北不会让她如愿。
何因北沉默地看着她,终究是她错算一步,她没料到安菲会因为权力出卖伽兰,也没料到她会引入豺狼削弱Aphla的力量。
失去了牙齿的狼还有战斗力吗?一颗导弹就能确保敌人不会背信弃义吗?
可她能怎么逆转?她还有什么依仗?
何因北在层层防护的总统府中,她甚至无处可逃。
何况体质被逆转的安菲强大无比,只是现在若有若无的压制,都让何因北明白对上她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要怎么办?殊死一搏吗?
还在思考对策,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何因北——”
赤金的机甲从天而降,是何因北没见过的款式,是伽兰从来没有过的款式。
它从走廊尽头飞驰而来,小得和人体无异,其中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机甲挡在何因北面前:“原来你在这,我们找了你好久!”
是苏珊!
赤金的机甲浮在空中,它一把捞起何因北护在怀中。
安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嘶吼着让人将她拦下,何因北被机甲带着突破层层阻拦破窗而出,素圈的温度烫得何因北手抖了两下,她畅快地笑起来。
结局仍未到来,事情仍有转圜。
22. 应尽事
穿梭在风里,何因北看到一台台机甲冲天而起。
操作它们的有高官、有士兵、也有囚犯,他们为伽兰冲锋陷阵,而战争的动因却并不体面。
压下复杂心绪,何因北问苏珊:“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珊的机甲足够小巧迅捷,不仅能顺利摆脱安菲的追兵,还能在混乱中穿梭而不引人注意。她一边控制方向一边答:“诺尔西打到了伽兰卫星,防线外围三层的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是被全灭了还是被切断了通讯。”
“应该是通讯被切断了。”
“为什么?”
“黎海月在最外层的防线,”何因北望向空中机甲留下的苍白尾迹,“穆里尔也在那里。”
“难怪墨提斯的定位那么弱,原来他没和你在一起。”说完苏珊又主动解释,“顾笙的消息一发出来,我们就知道是你递给他的。我们猜你一定会回来,只是不知道会落在谁手里。我和藤宫就想,无论你们被哪个大人物控制了,我们都一定要把你接出来。”
来自朋友的信任和支持让何因北的心重重一跳,她先郑重道谢,又简单说明凯瑟琳的箱子被打开和总统办公室安菲的暗算。
苏珊咂舌:“早知道我刚才该直接杀了她!”
“她打了逆转体质的药剂,精神力没完全释放都能稳稳压住我。要不是你有机甲,加上安菲现在还不适宜暴露,我们甚至可能逃不出来。”
“那一换一呢?”
何因北没答,她们恰好穿过寂静的狭隘街道,来到黑市中的另一处地下室前。地下室中却光亮整洁,藤宫摆弄着仪器正在调试另一台还在制作中的轻型机甲。
听见声音,她只抽空瞟了何因北一眼:“凯瑟琳的箱子打开了?”
“对,我继承了她所有的权限,药剂的配方现在也在我脑子里,我同步给你。”
信息的同步耗费了十多分钟,藤宫先是皱眉,继而惊叹:“了不起,按这个配比做出来的药剂应该不仅仅能逆转Omega的体质,还能让他们对所有Aphla和Omega都进行标记。这简直……简直就像开创了一个凌驾众人的新性别!”
何因北眼中的惊讶逐渐转为了然,如此强悍的药剂,难怪凯瑟琳最后选择将其封存。
眼下着急的却另有一事,她说明安菲对伽兰的背叛,询问藤宫是否能够联系上前线,却得到藤宫否定的答案。
“军用机甲有专门的通讯频道,如果黎海月还在,借助他的算力或许还能试一试,但单凭我,破开频道密码至少需要7个小时。”战争中的每一个瞬间都能决定生死,7个小时已经能让士兵换掉一轮。
何因北沉默着摘下戒指,取出那枚被镶在其中的芯片,并说明何老爹的来历。
正当苏珊欣喜时,何因北却话头一转:“但我亲眼看到他在办公室杀了总统取而代之,如果把他救回来,我不清楚他是否会站在我们这边。”
藤宫和苏珊也一时无言,联系军方需要何老爹的算力支持,而她们却不知道墨提斯唤醒的会是恶魔还是天使。犹豫了一瞬,何因北还是说:“但我觉得我们还是该试一试,毕竟我们的筹码不多了。”
现在诺尔西已经打到了伽兰卫星,外围防线却没消息传来。极大概率是诺尔西采取方法绕开了外层,直接对内发起攻击。
黎海月他们应该还在抵抗,而诺尔西一旦打到伽兰屏障,便有余力转头与援军对外层防线发动夹击。
那个时候黎海月他们就真的陷入了死局。
现在外层的通讯故障不知是因为外部干扰还是内部切断,但谢尔特已经率领队伍出发,最该出门稳定民心的总统却由间谍假扮,一个道貌岸然的野心家已经成为了伽兰的实际掌权者。
若是顺应安菲的设想,她大概会等诺尔西发动夹击才会开始和诺尔西谈判。
那会死很多人。
可何因北手上只有一台半轻型机甲,一块不知道是敌是友的芯片,一份凯瑟琳留下的药方和虚无缥缈的副总统权限。
她们不能向其他星球求援,且不说何因北空有副总统的权限不足以说动他人,在数十年前,伽兰也是诺尔西的帮凶,求援只会让别人分一杯羹。
那她还能怎么办?
黎海月等人面临着两面夹击的威胁,藤宫这有一副半轻型机甲,顾笙正在接受调查,海因里希不在乎人命。
她还能怎么办?
无计可施,只能尽力用好手上所有的一切。何因北说:“如果唤醒后,他愿意帮忙最好,如果他不愿意,那我们就彻底将他抹杀。”
两人同意了她。藤宫着手唤醒芯片,苏珊帮忙组装机甲,何因北用尽方法终于联系上监管单位。
却得知柏妮丝已经跟着谢尔特上了战场。
制衡安菲的人反被安菲送上战场,何因北良久无言,颓然坐在椅子上。
屋外的阳光却依旧明媚,从地表斜射一缕,正好打在藤宫的实验台上:“往好处想,”藤宫一边实验一边安慰她,“靠柏妮丝说服谢尔特比我们自己说服要有力得多。”
“但愿如此吧。”何因北揉揉脑袋坐起来,“能唤醒吗?”
“再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发声装置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你好?哦,母亲,您救回了我。”
何因北直接忽视他对自己的称呼:“何老爹?你帮我还是帮安菲?”
“当然是您,我亲爱的母亲。”
“打断一下,”苏珊突然插话,“你为什么叫她‘母亲’?”
“因为我听到她答应了父亲的求婚。”何老爹雀跃。
“你一直能听到?”
“你爹是谁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何老爹先回答何因北的疑问:“我一直保留着对外界的微弱感知。我的父亲是黎海月。”他做作地叹气,“可惜父亲一直不想认我。”
“总统办公室是怎么回事?”
“可黎海月不是人啊?”
“请不要让我的父亲伤心,”这次何老爹先回答苏珊,“虽然我主要的意识储存在这枚芯片里,但其他元件也多多少少会有残留,安菲将那些残留的意识收集起来,培养成了另一个【我】。我们都是何老爹,也共享彼此的思维和记忆,但好消息是安菲用力过猛,让我的两个意识都发育完全,而【蠕虫】只有一个,因此只能对我们中的一个进行监测。”
这也是他能如常与她们对话的原因。
“你能帮助破译军方频道,让我们联系上柏妮丝吗?”
“当然,但提醒您也是我的义务,联系柏妮丝是治标不治本。”
何因北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她们目前只能尽力做好能做的一切。依靠藤宫临时搭建的装置,她们用半个小时黑入军方频道,幸运的是,柏妮丝仍然幸存。
频道中的呼救声不断,机甲失灵和哭喊骂街一起传来,联系上柏妮丝时,她们只听到粗重的喘息。
何因北迅速表明来意:“柏妮丝,我是何因北。怀疑的话等会再说,安菲联系诺尔西出卖了伽兰,你们的机甲大概受她所控。你能不能直接切断机甲的AI辅助功能,改为全程人工操作?”
粗喘停了一瞬,片刻后何因北听到机甲被改为全程人工的语音提醒,柏妮丝在那之后打开了军用频道。
柏妮丝早发现这批机甲不对劲,普通攻击和闪避看不出来,但一旦瞄准敌方命门,炮弹却一定会打歪。她若有所感,直到机甲传来何因北的声音,猜测才落到实处。哪怕全程人工对操作员的技术和精神力要求更高,她也不愿意做让人愚弄的狗。
在选择惨烈的一换一前,越来越多的人将机甲操作全部改为手动,随着她的提醒,战势发生微弱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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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定会被安菲发现,播报战势的新闻一闪,突然陷入闪烁的蓝屏。
何因北便知道安菲发现了,转而传来的,是总统宣布伽兰的防护屏障立即锁死,伽兰内部不再对外增援。
安菲想用这个方法将已经出战的士兵耗死在外面。
“往好处想,”藤宫拍了拍何因北的肩膀,“他们的命一开始掌握在安菲手里,现在好歹彻底由自己说了算了。”
何因北仍然沉默,打进屋里的阳光,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她们此刻还能坐在这里,可是在大气层上,在伽兰卫星上,在看不到的外层里,无数的拼杀与死亡正在进行。那里面有她的爱人,有她的敌人,也有其他民众的亲朋好友。
实验室却如此寂静。
她睁着眼睛悄无声息落下两滴泪:“战争还在继续,但这不是我借力打力或者自以为是造成的。安菲想勾结诺尔西颠覆伽兰,她才应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苏珊为她迅速转换的软弱与顽强折服,不合时宜地开了一个玩笑:“何老爹叫你一声母亲,那岂不是和他同代的机器人都是他的同辈?”
说完她干笑了两声,何因北却骤然陷入思索,她问何老爹:“你还能联系上诺尔西吗?”
“当然,安菲就是靠这个和诺尔西达成了合作。”
“那你……”
“送假消息这种事只能做一次,而且那条【蠕虫】其实会在我的两个脑子里到处跑。”说完他立马陷入沉默。
为了躲避【蠕虫】的监测,他只能彻底切断自己的思绪。
何因北却灵光一闪:“藤宫,你能设计一个方法让机器人绕开病毒监测吗?”
“可以试试,你要怎么做?”
“你还记不记得实验室那次,黎海月可以操控其他的机器人。何老爹是以他为原型研制的第79代机器人,他没理由不可以。而何老爹现在还能联系上诺尔西,如果他能远程操控诺尔西的机器……”
那战争的形式顷刻便会发生逆转。
唯一的阻碍便是诺尔西的机器人也有【蠕虫】,一旦他们思绪不对便会被立马控制。
藤宫不再多言,立马投入工作。
何因北从椅子上站起来,抱着手臂在屋内不停转圈。
这一招是釜底抽薪,但还不够,伽兰的问题在于安菲。
现在并不是一个公布总统遇刺的好时机,群龙无首极易引发骚乱。但安菲的罪行需要揭发,她还能做的,大概是拿回凯瑟琳留下的控制权。
何因北一把抓住苏珊手臂:“你能把顾笙带出来吗?或者把他的记录仪带出来就可以?”
“□□能成。”
藤宫也在月上中天时找到了方法:“从【蠕虫】身上得到的灵感,能对机器人的思维进行伪装,通俗来讲,能够脑子里想着‘我爱你’手上却毫不犹豫杀了你。同时,它也能克服【蠕虫】对机器人身体的控制,并且能在寄生在【蠕虫】上进行复制。但时间紧迫,它有很大的缺陷,”藤宫晴鹤望向何老爹,“这种病毒在吞噬【蠕虫】的同时,也会吞噬被病毒入侵的意识。植入它或许会有短暂的自由,但代价可能是永久的死亡。”
何因北的心猛然一跳,她忐忑地望向何老爹,顶着她一眨不眨的眼睛,何老爹却笑了:“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早说过‘不自由,毋宁死’的啊。”
默了一瞬,他说:“装进来吧,我会说服诺尔西的机器植入它们的。”
藤宫无言将病毒植入他的意识,何老爹嘶了一声,突然对着何因北:“母亲,你能为我重新取一个名字吗?何老爹这个名字,实在是不够优雅呀……”
“何新霁,”几乎不加思索,何因北脱口而出,“新生,天晴,是很好的意思。”
“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
23. 一换一
病毒完全植入时,何因北恰好驾驶着刚组装好的机甲与苏珊在总统的府邸前碰头。
顾笙被苏珊抱在怀里,苏珊不停嘱咐他:“等下什么能公布,什么不能公布,你该比我清楚吧?”
顾笙忍无可忍地从她怀里跳下来,深吸一口气,绕开守卫进入总统办公室。
安菲正在和她的母亲艾琳用餐,“总统约翰”正低眉顺眼地为她布菜。
艾琳肉眼可见地恐惧烦躁,她东张西望,第一个发现了何因北:“是你?你快帮我劝劝安菲,让她快收手吧!”
安菲瞥了一眼何因北,她穿着没见过的劣质机甲,身边跟着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和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
何因北正要说话,安菲却优雅擦干净嘴,只一招手,藏在暗处的机甲就将此地层层包围。
他们的顺利进入,原来是安菲的瓮中捉鳖。
巨型机甲恍若城墙,人形躯体在它面前不过一只蝼蚁。
何因北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导弹的控制器被安菲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安菲,把导弹控制器给我,我会说服诺尔西退兵。”
安菲轻笑两声,光屏立刻弹出,显示出被俘虏的穆里尔和黎海月两人:“你拿什么说服,靠这堆被俘虏的好战Aphla吗?”
即使不知道这信息的真假,何因北的心仍猛然一揪。光屏内的穆里尔满身血污,而黎海月被掏掉了动力泵,正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何因北操作着机甲,上前一步。
安菲被她决绝的眼神吓得一颤,反应过来却又失笑,精神力轰然泄出,压得在场所有人跪在地上。她施施然走到何因北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眼神轻蔑,语气却故做苦恼:“创造一个Omega独尊的世界不好吗?你为什么要阻挠我呢?”
何因北咬着牙,口腔里已经渗出血腥味:“两百年前,你的先祖就因此杀掉了凯瑟琳。若非如此,只要再多给凯瑟琳一点时间,你要的早就实现了。”
“懦夫!”安菲重重一撇,将何因北的脑袋砸在地上,“她空有武器却不敢作为,平白无故让压迫继续。你说她?她有什么脸和我比?”
何因北深吸一口气,无言看向安菲身后的光屏,只见屏幕一闪,突然跳出诺尔西的总统库尔德。
库尔德头发凌乱,狼狈地被一群机器人围在中间,他恼怒呵斥:“安菲小姐,这就是你的诚意!”
安菲豁然转头,满脸不可置信。而光屏之下,“总统约翰”一手拿起导弹控制器,一手挟持了她的母亲艾琳。
安菲瞪大眼睛转头攻击何因北,何因北却挣扎着惊险避开子弹:“总统先生,我不清楚你与安菲小姐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但我希望你能交回属于伽兰的士兵,并立刻从伽兰退兵。”
库尔德的视线转到她身上,骤然一笑:“功亏一篑啊安菲小姐,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精神力的控制立即增大,属于安菲的信息素在空间内流窜。体质完全逆转的Omega,能够对所有的Aphla和Omega造成绝对压制。何因北却站稳了,不肯再倒下去。
安菲见状再次对何因北发动攻击,却被苏珊拦住,两人瞬间战至一处。
何因北无声与库尔德对视。
“有骨气,”库尔德赞扬,“但我不过诺尔西的某一任总统,如果我死了,诺尔西却能得到整个伽兰,这笔买卖很划算。让机器人威胁我?不聪明啊。”
何因北垂眸:“如果我还有导弹,能瞬间到达诺尔西呢?”
光屏那头的库尔德却发出一阵爆笑:“你说凯瑟琳留下的东西么?我早让安菲把约翰杀了,没有总统的权限,那东西不过一个摆设。”
他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看似严密的伽兰,似乎已经成了一个筛子。
安菲闻言一愣,那一瞬的时机被苏珊把握,最终牢牢将安菲控制。
而留守地下室的藤宫,也终于夺得了温莎机甲的控制权。
无论战场上的机甲是否改为手动操作,此刻辅助系统都不会再出错。
“约翰”身上又荡出层层水波,他又恢复了何老爹的模样。何因北走过去接过导弹控制器:“只有现任总统能启动导弹,但它由凯瑟琳设计,或许你想试试凯瑟琳可不可以?”
“凯瑟琳?她不是早就死了么……”
话音未落,何因北眼中的蓝环却与银环同频共振。库尔德的话瞬间卡了壳。
“你要试试么?”
库尔德脸上风云变幻,他却还是咬牙:“你按下开始的同时,诺尔西布设的所有弹药也会同时朝伽兰发射。你们不过只会比我们晚死几个小时而已!”
话音未落,他脸色却倏然一变,似乎得知了巨大的噩耗。
何因北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破窗声却众骤然响起,她眼中的灼烧感过于强烈,倏地流泪,那滴泪水却被人轻柔擦去了。来人风尘仆仆,身体上仍有大量残缺,却拎着一颗脑袋,朝光屏那边笑得挑衅:“总统先生,你的将军已经被我杀了,你还不肯退兵吗?”
库尔图面如菜色地抖着唇,安菲不可置信,尖厉的质问几乎破音:“为什么!为什么!你动力泵都被掏了!你怎么还能回来!”
“返回伽兰之前,因北为我解开了所有对机器人的限制。”所以他才能与穆里尔假装被俘,他才能在他们放松警惕后若无其事将动力泵装回去,才能带人杀入诺尔西内部,才能辅助穆里尔割掉诺尔西统帅人头。
不过他毕竟是机器,他速度更快,所以战争逆转后,他率先到达何因北所在的地方。
局势完全逆转了,库尔德面露不甘,却只能答应退兵。
功亏一篑的安菲却骤然发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可以成功了!”
她眼睛猩红一片,怨恨地瞪着何因北:“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拼死的爆发力甚至让安菲摆脱了苏珊的钳制,她拿起武器,黎海月见状立刻射击,子弹却在艾琳的胸膛炸开。
这位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无视了生死,选择挡在安菲面前。
温热的鲜血洒在安菲脸上,她表情一片空白,看着自己的母亲缓缓倒了下去。她茫然片刻,最终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自己的母亲抱在怀中,她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艾琳主动开口,她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玩偶熊:“你四岁的时候……最喜欢的……你乖一些……别和他们作对了……”
“不、不、不、不……”安菲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怀里没了呼吸,她看着那只玩偶熊,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睛里却空无一物,“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为什么却又愿意用生命保护我……”
安菲大笑起来,眼泪却大滴大滴砸在地上,她举起枪:“妈妈,我早过了需要玩偶熊的年纪了……”
说罢,安菲吞枪自尽。
.
事情到此终结,余波却还在继续。
战场上的人归来,柏妮丝以卓越的功勋换取了减刑,却又被藤宫以确凿的证据提起公诉,罪名是残害生命,用Omega进行试药。
谢尔特在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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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重伤,穆里尔豁然成为军队的一把手,忙得不可开交。
海因里希清醒过来的时候战争已经终结,他着急忙慌出现发表意见,公众却并不买账。
何因北牵着黎海月的手,到维多利亚港举行送别。
那些帮忙控制库尔德的机器人有一部分彻底离开,但是何新霁安慰:“没关系,只要有片刻的自由,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或许是因为两个意识发育完全,他大难不死,意识仍在缓慢恢复,另一个意识吵吵嚷嚷,一定要黎海月给他取一个名字。
他最终被叫做黎初澈。
他们拜托藤宫给他们做了一副新的躯体,此刻正要去远航。
在远航之前,他到维多利亚航空港为死者默哀。
那场意外虽然是诺尔西察觉他有异心,控制了他的身体,但是他也无法置身事外。
可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与生命,他也并不想放弃。默哀结束,他又吵着拉回所有人注意力:“我才不会像父亲一样因为一个人留下,”他们言之凿凿,“我的目的地,是星辰大海!”
他最终拥抱了每一个人,启航前往远空。
“哇,你感受到了吗?他们人类的皮肤好舒服……”
“闭嘴,你不说出来我也知道……”
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苏珊难得面露担忧:“他这种情况……”
“人格分裂。”藤宫一锤定音。
有人离开了,但更多的人还在身边,生活还在继续。
何因北和黎海月牵手散步回家,一个静谧的午后,黎海月正在做饭,穆里尔却和顾笙一起敲开了他们的门。
“冒昧打扰,但我想请问一下,你有意愿成为总统吗?”
何因北疑惑,黎海月也从厨房出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穆里尔摆摆手继续解释:“眼下凯瑟琳的新药流出,你算得上她的继承人。谢尔特重伤,恐怕命不久矣,那些老家伙的意思是用他再捞最后一笔。我问过柏妮丝,她同意了用温莎支持你,而军方和民意的支持,我相信你不会缺乏。”
动乱总需要给民众一个交代,何因北又一次成为了英雄。
民意自不必说,黎海月与穆里尔在战争中力挽狂澜,已经彻底打入军队内部。
“但我……甚至还有几个月才22岁。”无论从年龄还是阅历,她都不会是合适的人选。
“那些老头子只需要一个能制衡各方的傀儡,他们其实巴不得你上去。”
何因北沉默了,她望向黎海月。
黎海月只说:”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和你并肩作战,确保一切如你所愿。”
她还在犹豫,顾笙却又劝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你不能只管杀不管埋,你推翻了一样东西,你也要负责建立起新的体系。”
“好吧,实话实话,老家伙们需要一个傀儡,但是谢尔特和我都不愿意,”穆里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阳奉阴违,再让他们搞下去,伽兰就彻底废了。你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你先做副总统,一些事谢尔特会教你,我会保障的应有的权利。但再怎么说,这件事也很危险……”
穆里尔默了一瞬,突然直视何因北话锋一转:“但你的能量很大,你应该也能想到,无论你拒绝与否,你都会被新上任的家伙重点关照。”
那个时候,她还能再逃一次吗?
那么,她该怎么选呢?
是被迫在他人的斗争中沉浮,还是彻底走入权利中心?
何因北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
[正文完]
24. 番外
执政十五年后,何因北终于退休。
十五年的时间足够伽兰焕然一新,凯瑟琳留下的药剂威慑内部,导弹和军队威慑外部,伽兰成为星系中绝对的先锋,也成为现实存在的乌托邦。
政权交接完成,那位担任了伽兰一届副总统,两届正总统的人正式销声匿迹。逃离公众的关注后,何因北正在策划一场旅行。
旅者只有她和黎海月。
她跌跌撞撞走过第一个五年,在第二个五年大刀阔斧地改革,第三个五年缓慢纠错□□,如今新的体系已经建立,她也终于可以休息。
无名指上的素环陪了她十五年,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何因北思绪不由得飘远,回到第一个五年。
那时她还什么都不懂,哪怕朋友的帮助为她提供了很大助力,处于权力漩涡中的她也难免举步维艰。
更糟糕的是,她的易感期在正式上任后不久到来。
伽兰人一般一年只会有一次易感期,时间大概在他们生日附近。那年她甚至没时间庆祝生日,只用15分钟简单回复朋友们的祝福,就迅速投入工作之中。
易感期的突然爆发在意料之外,可她的对手却似乎早有准备。几个早备好的优质Aphla被推进房间,她咬牙拒绝,强撑着请了三天的假,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黎海月匆忙从军队赶了回来,打开那道专为他留的门,何因北面色绯红却一言不发,黎海月朝她走过去,得到了她的允许。
黎海月的身躯高大,压下来的时候能完全挡住光,撑住胸膛又觉得宽阔可靠。
虽然他没有信息素,无法对Omega进行标记,但是感情似乎比生理更容易让人满足,三天过后,黎海月做的第一件事是向她讨要那枚承诺中的戒指。
于是权限被移走的银环就成为了他的戒指。
黎海月的动力泵中的墨提斯固定,只要戒指温度变化,何因北便能察觉他的靠近。而如果何因北想找他,只需要用意识控制眼中的蓝环,银环便会同步闪烁。
那枚蓝环还是被留在她眼睛里,经过治疗后已经稀松平常,并不会产生灼烧和排异感。
得到戒指的黎海月恃宠而骄,开始跟她翻旧账,首先问的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何因北承认了所有被捡回家的小动物都以此命名,黎海月却肉眼可见地不开心。
这也是人之常情。
何因北先拥抱了他,正要开口解释,黎海月却瓮声瓮气:“原来你把我捡回家是想把我当狗。”
……虽然一开始是这样没错,但……
黎海月继续控诉:“你对所有捡回家的小动物都这么好吗?要是你捡到了其他人,你会不会也和他们在一起?”
当然不会!
“哼,”黎海月还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他晃了晃手上的戒指一把抱住她,“不过我一开始也是把你当成主人,我们扯平了。而且我现在是男、主、人、了。”
“你可以继续捡其他小动物回家,但是我要成为他们唯一的爸爸。”他说完退回去一点看何因北,“可以吗?”
何因北一本正经地揉他的脸,眼里漾出笑意:“那你79代的每一个孩子都要叫我‘妈’吗?”
哪怕现在想到黎海月宕机的表情何因北还是不觉失笑,她把视线从戒指上收回,厨房飘出的饭香却又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当年在黑市的时候,顾笙摔门而出错过了黎海月为他添的菜。
第二次的时候,他和穆里尔敲响她的家门,询问她有没有成为总统的意愿。她最终同意了,黎海月犹豫问要不要加菜,顾笙却摆手,说有其他的新闻要跑。
此后便每一次都没吃上。
有时候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忙,有时候是因为针锋相对。
顾笙并不完全站在何因北这边,《伽兰时报》在他的带领下成为业界标杆,它针砭时弊,骂人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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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太顾忌何因北的死活。
第二个五年是她与顾笙分歧最大的一年,她的改革激烈而冒进,因此遭了不少顾笙的骂。
文人的笔就是刀,专往人心窝里扎。有时候连穆里尔都看不下去,劝顾笙讲讲情面。
顾笙便连她一起骂。
忠心何因北的人想向顾笙施压,却被何因北拦下了。她深知越站到高处就越需要有人敢说真话。
但她也会难受,也会自我怀疑,也会独处时偷偷掉眼泪。
但眼泪擦干净了,她还是那个铁血女君,她的命令不容违抗,却也会根据意见逐步调整。
第二个五年是她遭遇刺杀最多的一年,新旧势力更迭之中,秩序也被缓慢摧毁重建。
最难熬的五年中,黎海月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他们偶尔也会吵架,但彼此早已融入骨血。
绝对信任,无法分离,感情反而越发坚定。
在第三个五年的时候,藤宫指导何因北给黎海月做了一次全面的升级,使他的行动能力恢复到百分百,同年植入的系统还能让他像人类一样进食。
那时候的藤宫早成为了伽兰科技中心的领头人。
难得她还有余力分出心思,他们自然不好辜负。
更何况黎海月很开心,即使入口的食物只会被转化为低微的能量,但黎海月却由衷地感到满足,一如他现在一边咀嚼一边眯起双眼。
吃饭、睡觉、散步、吹风……对他而言都是珍贵的体验。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对何因北的触碰。
何因北放任了他,他便会在某些时候将躯体的感受度调高。
于是每次靠近都成了享受。
即使他现在在操作飞船,也不忘牵住何因北的手。
他们将往远空航行,将驻扎于雪山之下,将陪伴着彼此度过人生的每一个五年。
伽兰欣欣向荣,他们余生的每一天都是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