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我之外,全师门都是虐文主角》 第27章 宋家村 按照飞舟的速度,从无极宗到九嶷山大概需要半天的时间。 大家都不熟,也没有什么拉近关系的想法,各自选好房间,就关上了房门,乌竹眠和李小楼也选了第二层相邻的两间房。 路上的时间也不要耽搁,她给李小楼使了个眼色,关上房门,开始破解控灵符箓。 乌竹眠刚落下第一笔的时候,却忽然听见隔壁传来的敲门声,随之响起的是百里枝稍显低沉的声音:“阿云。” 中间停顿了几秒钟,门扉发出“嘎吱”一声,李小楼从里面打开了门,她没打算让百里枝进屋,眼角眉梢落满了冷淡,语气也不热络:“灵霄剑君,有什么事吗?” 听见这句话,百里枝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麦芒般细长。 他一只手按在门板上,指骨用力得有些泛白,逼近一步,气息不稳:“阿云,现在怎么对哥哥这般客气?” “灵霄剑君说笑了。”李小楼却毫不退让,仰起脸,眼睛比火还要亮,往下指了指,提醒道:“你的妹妹,在楼下呢。” 看着她明亮清澈的双眼,百里枝手下一个用力,几道裂纹从掌心朝周围炸开,门板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灵霄剑君。”李小楼继续提醒道:“这可是九冬师妹的飞舟,你这样不太好吧?” 百里枝缓缓收回手,清隽冷淡的脸露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声音轻得宛若呢喃:“果然,身边多了一个朋友,阿云就变得不听话了。” “阿云。”他问道:“你觉得,她能保护你?” 李小楼皱起眉头,反唇相讥道:“起码她不会欺负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受欺负。” “还是这么好骗……”百里枝的嗓音很冷:“若是真的遇到危险,她只会抛下你逃跑!只有哥哥,才会保护你!” 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李小楼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眼神中爆发出了一瞬的讥讽和怒意:“以前我被其他弟子欺辱,多次向你求助的时候,你都只会在旁边看戏,要是真遇上危险了,我还能指望得上你?” “你放心。”她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变得十分疏离:“我李小楼就算是死,也不会再麻烦灵霄剑君。” 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剑,一字一句将百里枝割得鲜血横流。 他眼尾一颤,心脏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感受到他情绪的灵霄剑发出了一声低鸣,在剑鞘中嗡嗡作响,似乎随时会破剑而出。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疑惑的呼唤:“噫?灵霄剑君?你找小楼有什么事吗?” 百里枝猛地转过头,看向乌竹眠的眼神很冷,眼底还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下一秒,屋里的李小楼拉开门,几步跑出来,挡在了乌竹眠的身前,用同样冰冷的眼神回瞪过去:“你离她远一点!” 这令百里枝的心口越发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杀意和怒意,转身离开的背影有些踉跄。 身后还能听见李小楼关切的声音:“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要是他忽然发疯怎么办?” 以前,妹妹也是用这种语气关心他的…… 可现在……妹妹好像很久没在他面前笑过了…… 思及此处,百里枝的呼吸更加紊乱,整个人的气压越发阴沉。 * 见百里枝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乌竹眠这才拉着李小楼回了房间。 “就是担心他突然发疯。”她毫不掩饰自己嫌弃的表情:“我刚才听见灵霄剑的剑鸣了,这说明他动了杀意,要是伤了你怎么办?” “额……”李小楼挠挠头,纠正了自家小师姐的错误认知:“你没发现吗?那杀意是冲你的啊!” 其实她发现了,从小到大,百里枝对她的每一个朋友都有很深的怨气,有时甚至还没见过面,就先一步认定对方是个想骗她的坏人。 她以前一度觉得,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没朋友,所以才会这样。 不过她现在觉得,可能他讨厌的是她这个妹妹,所以才厌屋及乌。 乌竹眠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冲我俩谁也不行啊!” “百里枝如今是化神后期。”李小楼赶紧叮嘱道:“小师姐你神魂不稳,可不能跟他硬碰硬啊,他顶多就是对我说一些风凉话,不会跟我动手的。” 乌竹眠笑了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好了。”她摆摆手,斗志昂扬地说道:“百里枝不重要,正事要紧,还是先解控灵符箓吧,这几个时辰也不要浪费。” 李小楼也不打算回隔壁了,乖乖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乌竹眠站在桌案后,继续俯身落笔。 时间过得很快。 一转眼,飞舟就抵达了九嶷山附近的小村子外。 这座小村子名叫“宋家村”,一共就几十户,大部分人世代都是靠打猎为生,如今九嶷山里闹妖狐,前后共有六个进山的猎人都没能回来。 一时间,村中人既不敢再进山捕猎,又担心妖狐会到村子里害人。 一行七人下了飞舟,朝宋家村步行而去。 暮色染红了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在外玩耍的孩童听见母亲唤吃饭的声音,立刻就甩开腿飞奔起来。村里种着几块稻田,稻苗细细瘦瘦的,颜色深浅不一,风一吹,就翻腾出一片碧绿,还能看见在田间结队划水的鸭子。 有不少村民在偷偷看他们,还有小孩子的惊叹声响起。 “哇!这就是仙人吗?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等我长大了,我也想当仙人!” 接待一行人的是村里的村长,姓宋,年过花甲,头发花白,脊背微微佝偻,他是村里少有的、读过书的人,身上收拾得还挺干净,有些书卷气。 他连忙迎上来,感激地鞠了一躬:“多谢各位仙人前来除妖!” 一行人里,就数百里枝和褚翊的修为最强,地位也最高,但他俩显然并不擅长与人交际,最后还是乌竹眠站了出来。 她伸手扶了宋村长一把,笑着说道:“老人家,不必多礼,铲除恶妖乃是我们修仙者的职责,咱们还是先说一下关于九嶷山妖狐的事吧。” 宋村长点了点头,一边引着七人往村里走,一边唉声叹气道:“其实很多年前,村子就有过关于妖狐的传言,只不过大家都没当真。” “这一个多月里,进山打猎的人,一共七人,全都失踪了。”他浑浊的眼睛里浮现出惧色:“直到三天前,有一个叫阿青的孩子逃了回来,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九嶷山妖狐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第28章 大反派 其实宋村长知道的也不多,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关于妖狐的传言。 一时是妖狐变作女子引诱进山的人,一时又是凶神恶煞的妖狐直接将人抓进了洞府。 什么吃人啊,开膛破肚啊,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啊……能听出来添加了不少的想象。 师九冬歪头去看宋村长,天真无邪地问道:“你看见过?” 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宋村长卡了一下:“妖怪害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师九冬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我还以为你亲眼见过呢。” 宋村长尴尬地笑了笑。 乌竹眠思考片刻,转移了话题:“村长,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那个叫阿青的少年?” 这种事,还是去问问当事人比较好。 谁知宋村长的表情更尴尬了,叹息道:“阿青这孩子……脑子不太好,本就有点疯疯癫癫的,这次受了刺激,一点风吹草动都吓得不轻,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你们可能问不出什么来。” 褚翊微微皱眉,发出了疑问:“他既然是个疯子,那说的话自然不可信,你们怎么确定山中真的有妖狐?” “对啊。”百里鹿云也附和了一声:“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听见这话,宋村长有些惶恐,赶紧解释道:“自是不敢欺瞒各位仙人啊!自从阿青回来以后,那妖狐似乎是追着他进村了,这两天村中不少人都看见了它的身影!” “对了对了。”他补充道:“这两天村里的鸡都死了几十只了!” 听见这话,几人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这样吧。”见状,乌竹眠提议道:“咱们兵分两路,我和小楼去看看少年阿青,诸位跟村长去村里四处看看,还有被杀的鸡……看看有没有残留的妖气,如何?” 百里鹿云不想跟她俩一起,自是同意,百里枝虽然不满,但却隐忍不发,什么都没说。 没成想开口的却是一路都没说过话的裴无隅,他看着乌竹眠,说道:“我跟你们一起。” 话音未落,百里鹿云的声音立刻响起:“裴师弟,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乌竹眠听明白了,她和李小楼这两个废灵根只会拖后腿,出了什么事都找不到人帮忙。 只是她没想到,系统的声音立刻就响了起来,听起来还有点紧张:“宿主,这裴无隅可是最后的大反派!你没事少招惹他!” 大反派? 乌竹眠看向裴无隅,身着黑衣的少年凝神站立,眉眼里满是未消的戾气。 嗯,有点那种气质了。 听见系统的话,百里鹿云嗤笑了一声:“你懂什么,就是要趁着大反派还没完全黑化,还只是一个小可怜,我现在正好攻略他,救赎他,刷他的好感度,成为他的白月光!” 连大反派都拜倒在了她的罗裙下,连大反派都对她情根深种,为了她发疯,想想就很爽好吗? 系统恍然大悟:“宿主,这个想法很好!” 它问:“确定要把裴无隅标记为好感度攻略对象吗?” 百里鹿云露出志在必得的眼神:“确定。” 下一秒,系统和裴无隅的声音同时响起。 “已将裴无隅标记为好感度攻略对象。” “当前好感度为-999。” 裴无隅冷淡地拒绝了百里鹿云的提议:“不用。”声音凉得如同朔风冰河,没有一丝温度。 乌竹眠:“啊?” 等一下,她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百里鹿云崩溃的尖叫声让乌竹眠确认了,她真的没有幻听,真的是跌破谷底的好感度啊! “系统你是不是出问题了!!?” “-999??他对我的好感度怎么会是负的??” 系统也很懵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宿主,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太低的话,可是会影响你的!” 百里鹿云的脸都有些扭曲了:“我哪有对他做什么?他是有病吗?他眼睛是瞎了吗?” 担心自己再呆下去会笑出声来,乌竹眠赶紧朝裴无隅招了招手:“好啊好啊,那就我、小楼和裴无隅去看阿青。” 她拉着李小楼转身跑了,裴无隅也迈开长腿跟了上来,身后还能听见百里鹿云的尖叫咒骂。 等走远了一些,乌竹眠实在忍不住了。 她松开李小楼,双手叉腰,仰头大笑起来,天呐,真的是太爽了! 李小楼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小师姐受什么刺激了? 裴无隅皱起眉头,俊朗的眉眼间浮现出不耐:“你做什么?” 乌竹眠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眉眼弯弯地去看他:“我只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情哈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觉得,少年这张冷冰冰的脸看起来好顺眼! 裴无隅:“……” 李小楼干笑两声,一把捂住乌竹眠的嘴,恳求道:“师姐你别笑了,我害怕。” 乌竹眠清了清嗓子,揉了揉发酸的脸:“没事,没事,我现在好了,咱们去干正事吧。” 她跑得急,都忘了问村长阿青家在哪里,便左右看了看,随机挑选了一个偷偷打量他们的小女孩问路。 乌竹眠掏出几颗饴糖,朝小女孩招了招手,温声笑道:“小妹妹,你知道阿青家在哪里吗?能不能带我们去一趟?” 小女孩盯着她手心里的饴糖看,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答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乌竹眠弯腰把饴糖递给她,还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谢谢你哦。” 小女孩往嘴里塞了颗饴糖,甜得眼睛都满足地眯起来了,她小心地把剩下的饴糖包起来,乖巧地说道:“姐姐跟我来!” 乌竹眠一脸感动:“小姑娘嘴真甜!” 她一边跟在小女孩后面,一边递了颗葡萄味的饴糖给李小楼:“小……楼,来,你最喜欢的。” 李小楼把葡萄味的饴糖丢进嘴里,露出了笑脸。 乌竹眠扭头看向满脸冷酷的裴无隅,心情大好地问:“还有葡萄味、桃子味、玫瑰味和荔枝味的,裴无隅,你喜欢什么味道?” 裴无隅眉眼淡漠:“什么都不喜欢。” 乌竹眠把头扭了回去。 裴无隅淡淡一瞥,视线冷如冰碴。 下一秒,就见乌竹眠又扭过头,跟他对视一眼后,还往这边走了几步,一把将手里的四颗饴糖塞进他手里,笑眯眯道:“来来来,别客气,四种口味都尝尝。”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明明很想吃的! 把糖送出去后,乌竹眠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只剩下裴无隅用一种如临大敌的眼神死死盯着掌心的饴糖。 第29章 溯影回光术 三人跟着小女孩,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偏僻破旧的土坯房前,黄泥墙上裂缝纵横交错,还钻出了几茎东倒西歪的野麦,大概是被鸡鸭啄的。 小女孩嘴里含着糖,含含糊糊地说道:“姐姐,这里就是傻阿青的家了。” “姐姐,我不可以再过去了。”她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村里人都说,妖狐是被傻阿青带回来的,肯定是要害他的命,所以阿娘不让我跟他一块玩儿了。” 乌竹眠跟李小楼对视一眼,笑了笑:“没事,姐姐们自己进去就好了,你回家吃饭去吧。” 小女孩点点头,朝她们摆了摆手,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这土坯房前还围了一小圈竹篱,小院的地里种了菜,这已经很久没打理过了,枯黄了大半。 三人走进去,乌竹眠试着敲了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锁,发出“嘎吱”一声粗噶的声响,就自己打开了。 屋里也很破,不过能看出来以前收拾得还算干净。 屋梁上垂下几串蛛丝,被骤然刮进来的风吹得直摇晃,一张竹床支在墙角,其中一只床脚下还垫着两块大小不一的石头,褪色的蓝布被褥堆在床上,映出了底下的人影,瘦条条的,一动不动。 乌竹眠放轻声音,朝那边唤了一声:“阿青?” 像是受到了惊吓,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人影开始簌簌发抖,却还自欺欺人地把头埋在被子里,觉得这样就谁都看不见自己了。 侧耳一听,被子底下还有哭声,声音细弱,堵在喉咙里,不敢放声哭出来,还翻来覆去地念道:“妖怪……有妖怪……狐狸……狐狸出来了……” “救命……救救我……” 裴无隅冷声指出了问题:“他这个样子,确实问不出什么。” 李小楼略一思索,提议道:“不如试一试溯影回光术?” 溯影回光术,可以回溯时间和空间,重现特定人物在特定场景的记忆片段,当然了,这重现的是当事人的第一视角,不一定就是全部真相,但起码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见这话,裴无隅沉默了整整三秒钟:“我不会。” 李小楼倒是会,但现在筑基期的灵力不足以使出这一招,她挠了挠脸颊,转头去看乌竹眠:“那个……” “不用说。”乌竹眠目光灼灼:“你会的!” 裴无隅的目光也落到了李小楼身上。 李小楼:“……好吧我来。” “溯影回光术需要一件当事人的贴身物品做媒介。”她对裴无隅说道:“裴师弟,麻烦你去找一下,我和阿眠做一下准备。” 裴无隅抬脚朝竹床上的阿青走了过去,听见逼近的脚步声,阿青似乎更害怕了,抖得也更厉害了。 他冷着脸,直接掐了一个昏睡诀扔过去,简单粗暴但有效,那团人影的抖动缓缓停止了,放松了四肢,陷入了沉眠中。 裴无隅拉开被子,藏在底下的阿青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挺周正的长相,看不出脑子有问题,只是眉心紧蹙,显然在睡梦中也不安宁。 乌竹眠收回目光,从芥子囊里掏了几张聚灵符递给李小楼:“灵力不够就用这个。” 施展溯影回光术的话,不用一下子就把聚灵符汲取干,这一张越阶聚灵符可以供给大约半刻钟。 李小楼一脸感动地接过来,妥了,她小师姐果然很懂她! 过了半分钟,无从下手的裴无隅转过一张冷冰冰的脸,问道:“需要多贴身?” 乌竹眠伸长脖子扫了一眼:“……他手腕上不是戴着什么东西吗?那个就可以。” 裴无隅的脸上明明还是没有表情,却无端让人感觉他松了一口气。 李小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难道你准备扒人家贴身衣服吗?” 裴无隅取下阿青手腕上那根有些褪色的红绳,语气淡漠地否认:“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 你刚才是不是咬牙了? “没事。”充当和事佬的乌竹眠站了出来:“贴身衣物确实也算贴身物品,扒了也行吧。” 裴无隅咬了咬牙:“我没想扒!” 李小楼赶紧把快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好了好了,可以准备施法了。” 乌竹眠从裴无隅手里接过红绳,捏了捏,又拿到眼前细细看了看。 确定了就是一条普通的、还有些褪色的红绳。 施展溯影回光术的时候,施法者的神识是进入到了当事人的记忆片段里,只是旁观者,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但能从第一视角切身回顾。 乌竹眠把红绳递给李小楼,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我和裴无隅帮你护法。” 李小楼点点头,她找了把旧椅子坐下,一边催动聚灵符,一边将灵力一分为二。 一半包裹住红绳,一半缠绕成丝线,把她和阿青的手腕绑在了一起。 李小楼闭上眼睛,长睫低垂,外表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但实际上神识已经进入了阿青的记忆里。 虽然阿青逃回来是在三天前,但他和其他六个猎人都是在近一个月内失踪的,要查看的记忆范围比较大。 乌竹眠找了把瘸腿凳子坐,也没忘了招呼裴无隅:“咱坐着等吧,这一时半会儿应该完不了事。”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面前的裴无隅抬手指向李小楼,少年的声音很淡定:“她睁眼了。” 等等? 乌竹眠猛地回头,跟李小楼大眼瞪小眼:“你怎么就出来了?这还一息都不到呢?” “啊?”李小楼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我不知道啊?” 她检查了一下,更懵了:“也没出错啊……” 乌竹眠皱眉:“你看到什么了?” 李小楼摇头:“没,什么都没看到。” “我感觉我刚进去呢,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一睁开眼就发现已经出来了。” “不对。”听见这话,乌竹眠站起身:“肯定有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旁边的竹床上响起了一道细微的呻吟声:“唔……” 阿青醒了。 第30章 妖狐(1) 三人回过头,只见本应中了昏睡诀的阿青竟然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一边揉眼睛,一边朝四周看,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了他们身上。 阿青动作一顿,显然吓了一跳,眼睛猛地睁大,问道:“你……你们是谁啊?怎么会在我,我家?” 从外表来看,他确实不像个傻子,但一说话就会暴露,无论是断句,还是语调,都给人一种直愣愣的感觉。 乌竹眠眸光微动,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我们是村子里的客人,听说你们村子是靠打猎为生的,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阿青的思绪立刻就被带偏了,“啊”了一声,麻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我,我知道。” 他朝某个方向指了指,雀跃地说道:“去九嶷山,九嶷山,打猎。” 裴无隅的目光从阿青身上扫过,微微一凝,看向乌竹眠:“他手上……” 乌竹眠点点头,那红绳明明已经取下来了,现在却依旧在阿青的手腕上,她压低声音对李小楼和裴无隅说道:“这里恐怕……是幻境。” 阿青一板一眼地把鞋子给穿好,又穿上粗布外衫,笑着说道:“我,带你们去。” 乌竹眠笑了笑:“好啊,谢谢你。” 三人跟在阿青身后出门,见他一脸紧张地从腌菜坛子底下掏出钥匙,锁上那个生锈的门锁,又把钥匙挂到了脖子上,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松了一口气,露出天真的笑脸。 “阿青。”乌竹眠走在他身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家里其他人呢?” 听见这个问题,阿青思考了一下,掰着手指数了起来:“娘在水里,爹在土里,毛球球在山里,只剩下阿青在家里了。” 之前宋村长随口提过一句,阿青是个孤儿,他娘在他三岁时溺水死了,他爹独自把他拉扯长大。 他爹是村里少有的读书人,考中过秀才,在村塾里当先生,教孩子们读书,但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前年生了一场大病,就这么去了。 李小楼用跟小孩说话的语气哄道:“毛球球是谁呀?” 阿青的眼睛亮了亮,认真地比划道:“毛球球就是大白狗,大大的,白白的,牙齿尖尖的,喜欢吃鸡,还喜欢阿青。” 乌竹眠笑问:“那毛球球怎么不跟你一起住在家里啊?” 阿青愣了一下,有些低落地垂下脑袋:“大家不喜欢毛球球,毛球球,也不喜欢,大家。” 裴无隅追问道:“那那个毛球现在在哪里?” 他虽生得好,但眉眼里都是戾气,声音也硬邦邦的,阿青有些害怕他,往乌竹眠身后躲了躲,眼神到处乱飘,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抿着嘴一言不发。 裴无隅:“……” 乌竹眠忍住笑,哄道:“阿青,你别怕,这个哥哥不是坏人。” 虽然阿青已经二十来岁了,还生得人高马大的,但一言一行实在是像个小孩子,十八九岁的裴无隅确实比他成熟。 阿青抿了抿嘴唇,手指向前方的九嶷山,小声地回答道:“毛球球就在山里啊。” 薄暮染红了夕阳,蜿蜒的山脊线被金红色的光浸染,远远看去,好似一条发亮的溪涧。 山间松林终年笼着一层青灰色的雾霭,隐约能看见几只寒鸦扑棱棱惊起,翅尖划破雾霭,留下几道长长的印子。 宋家村就在九嶷山的山脚下,距离不过千步。 李小楼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先去找一下其他人?看看他们有没有进入这个幻境。” 乌竹眠没有犹豫:“先去看看吧。” 裴无隅也没有异议,她们哄着阿青,先去村里找了其他人。 百里枝一行人正跟村长在一起,他们先去查看了被吃的鸡,发现上面确实附着了几分淡淡的妖气还未散去,现在正准备去村里其他地方看看。 他们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幻境中,只有百里鹿云一个人发现了。 因为……系统又联系不上了。 乌竹眠还没看见他们的身影,就先听见了百里鹿云的咒骂声:“真是服了,这破系统怎么又掉线了!看来这破村子不对劲啊!” “还好我这次做足了准备,不然要被坑死了!” 百里鹿云拉住褚翊的袖子,看向了百里枝,柔声提醒道:“哥哥,子夜哥哥,我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百里枝和褚翊的修为毕竟不低,停下脚步,往四周打量。 懵着一张脸的师九冬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宋村长就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几位客人怎么停下来了?” 他用吹嘘的口吻推荐道:“我们村子里最好的捕猎手就住在村东头,从来没有空手回来过,你们要想买野味,到他那里买,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几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师九冬看向宋村长:“我们……买野味?” 宋村长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对啊,怎么了?” 见几人都不说,他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用一种阴森得让人有些不适的眼神紧盯着他们,语气试探:“怎么?几位莫不是不想买了?” 百里枝和褚翊没说话,手都按到了剑柄上,忽然,乌竹眠的声音远远响起,她一边跑过来,一边朝宋村长招了招手,笑着说道:“村长,我们确实不想买了。” 宋村长的脸色沉了下来。 乌竹眠却不慌,继续开口:“我们想自己去山里看看,挑一挑新鲜的。” 宋村长一听,脸上立刻又重新堆起了笑容,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热情地赞叹道:“好好好!这位客人真是好眼光啊!” “那现杀的野味,当场剖开胸膛,掏出五脏六腑,扒光了毛,放干了血,用火一烤,滋滋冒油,只撒一点盐,确实是人间美味。” 宋村长说得开心极了,脸上的表情很狂热,他用指甲在自己的喉咙处抓挠了几下,还有口涎从嘴角往下流,似乎馋得厉害。 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对了,若是有客人喜欢吃脑髓,那必须得尝尝新鲜的,在头骨敲开一个小洞,淋上热油……” “香……真的很香……” 现在的宋村长看起来,身上已经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气质了,更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兽。 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家似乎闻到他身上正从里到外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肉香,在他黑洞洞的嗓子眼里,还有一团团褐色的毛发,正在纠缠着蠕动。 空气里的肉香似乎更加浓郁了,年纪最小的师九冬撇过脸,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第31章 妖狐(2) 正当气氛近乎凝固时,乌竹眠冷着一张脸,开口打断了宋村长的话:“村长,你说的那些我们都不喜欢,我们是客人,想挑什么样的,到时候自己会看的。” 宋村长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管被抓挠得鲜血淋漓的喉咙,只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乌竹眠,缓缓露出一个令人不适的笑:“好,好,客人说得对。” 乌竹眠眯起眼睛,也对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呵呵。” 宋村长:“……” 乌竹眠也没理他,只继续说道:“刚才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阿青,跟这孩子还挺投缘的,就让他带我们进山吧。” 阿青怯怯地看了宋村长一眼,瓮声瓮气地唤道:“村长爷爷。” 宋村长显然不太喜欢阿青,他皱起眉头,语气一点都不客气:“客人,这傻阿青是个傻子,他根本就不懂打猎的事!” 阿青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没事。”乌竹眠脸上的笑意不减:“认识进山的路就行。” 她指了指身后的几个同伴:“村长,不是我吹,我这些同伴,个个都很厉害,你们村里最好的猎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见这话,村长嗤笑一声:“既然客人坚持,那就让傻阿青带你们进山吧。” 他阴恻恻地看了众人一眼,话锋一转:“但要是出了什么事,就跟我们村子没有关系了。” 乌竹眠点点头:“自然。” 宋村长甩着脸色走开了,那股令人反胃的肉香也跟着他一起飘远了。 乌竹眠转过身,拍了拍师九冬的肩膀,关切道:“没事吧?” 师九冬眼泪汪汪地摆了摆手:“没事,刚才就是有点恶心。” 她今年才十三岁,虽然不是第一次除妖,但以前在家时,每次出门,她爹都会派上几个至少元婴期的修士跟着她,遇上恶妖直接动手就完事了。 褚翊指了指阿青,问道:“那我们……现在就跟他一起进山?” “嗯。”乌竹眠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笑得无害:“琨玉剑君,上次我们在桐花郡遇到了魇怪结界,不知你觉得,这次的情况相似吗?” 上次在月神庙进入魇怪结界前,有一个很明显的、被拉入结界的感觉,周围场景的变化也很明显,这次却是不知不觉,眨眼间、呼吸间,神不知鬼不觉的。 褚翊思索片刻,表情更加警惕:“有些相似。” 一旁的百里枝皱眉道:“但我们在村子里发现的是妖气,还是善用幻术的妖狐。” 百里鹿云立刻附和:“哥哥说得对。” 乌竹眠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跟着阿青进山看看吧,他不就是在九嶷山中遇见妖狐的吗?” 大家都没有异议。 阿青正跟李小楼和裴无隅站在一块,见乌竹眠走过来,他小声地唤道:“姐姐,现在要进山吗?” 乌竹眠朝他笑了笑,给了他一把饴糖:“嗯,走吧,我们只是进山逛一逛,你平时常去哪里玩,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阿青咧嘴一笑:“嗯!” 他两只手并拢在一起,把饴糖捧起来,开心地嘟囔道:“我要把糖留给毛球球吃。” 师九冬看了阿青一眼,故意问道:“能分我一颗吗?”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的妹妹,阿青纠结了一秒钟,把手送到她面前,小声提醒道:“给,只能拿一颗哦,剩下的要留给毛球球,而且吃多了牙齿会疼的。” 师九冬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你自己留着吧。” 山珍海味她都吃腻了,更别说一颗小小的糖,只是见阿青这么宝贝的样子,故意跟他开玩笑罢了。 阿青不懂,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又把手收了回去。 见他一直举着手臂,还紧张地盯着饴糖,乌竹眠便说道:“你用油纸把糖包起来,放到怀里,这样就不会弄丢了。” 阿青眼睛一亮,乖乖照做,还用手捂住胸口,傻呵呵地笑道:“姐姐你好聪明。” 见状,百里鹿云忍不住质疑:“他看起来……脑子真的不正常,确定能带我们找到进山的路吗?” 阿青转头去看她,认真地纠正道:“爹说了,阿青很乖,很聪明,很正常。” 百里鹿云的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尽力维持着温柔的人设,感叹道:“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小楼阴阳怪气地接过话:“是呢,确实是可怜天下养父母心。” 褚翊立刻呵斥道:“你做什么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话!” 话音未落,一道属于化神后期修士的威压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他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及时用琨玉剑支撑着,恐怕当场就要狼狈地跪倒在地。 百里枝冷冷地看了褚翊一眼,语气里含着风雨欲来的压抑:“褚子夜,谁允许你这样跟我妹妹说话的?” 百里鹿云小脸一白,大大的眼睛里几乎一下子就蓄满了泪,喃喃道:“哥哥……” 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褚翊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勉强站稳身子,毫不相让地瞪了回去,咬牙道:“百里枝,你别忘了,谁才是你的妹妹!” 百里鹿云梨花带雨般哭了起来:“别说了,子夜哥哥,你别再说了,哥哥他不是那种意思,你别和哥哥吵架。” 褚翊叹了一口气,用手指去擦拭她脸上的泪。 与此同时,百里枝用冷淡的眼神扫过两人,见一旁的李小楼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们,一副无波无澜、置身事外的模样,他的心口立刻痛得如刀绞一般。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亲妹妹居然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了? 他只是想帮她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他有什么错? 一股莫名的酸涩和怒意从百里枝的胸腔升起,他收回压在褚翊肩头的威压,死死地盯着李小楼,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一句不带一丝感情的话从他嘴里响起:“我当然知道,鹿云才是我的妹妹。” 百里鹿云立刻破涕为笑:“看吧,我就知道哥哥不是那种意思。” 乌竹眠:“……” 又在做什么?啊!这几个神经病又在做什么? 李小楼跟乌竹眠对视一眼,用食指敲了敲脑子,做了一个摇头叹息的动作。 看吧,都病得不轻。 百里枝的目光几乎要结成冰。 师九冬和裴无隅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像有点刺激的样子啊。 在百里鹿云的嘤嘤哭泣中,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九嶷山下,阿青显然很熟悉这里的路,连停都没停,就带着他们往山上走去。 路边的细小白花在暮色中泛起磷火似的微光,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盛,绿得甚至有些发黑,交错的枝叶将天穹覆盖,让乌竹眠生出了一种正在被深山密林吞入胃囊的错觉。 阿青转头,语气炫耀:“姐姐,前面超级好看哦。” 说完,他抬手拨开了面前低垂的枝条。 一株三十人合抱的桫椤树映入了众人的眼帘,伞盖亭亭,长钜圆形的叶片垂落成青色的雨帘,将淡弱的光线过滤成饱满的绿色,落在地面,晃成了绿玉般的碎片。 而在那粗壮的茎干中央,有一个挖空的树洞。 第32章 妖狐(3) “毛球球!” 阿青没再理其他人,甩开腿就往前走,语气十分亲昵。 乌竹眠的目光径直落在了树洞的位置。 林间幽静,垂落的叶帘后,一只白色的狐狸跳了出来。 很大一只,步态却很轻盈,成年男子展臂长,全身覆盖着浓密的绒毛,尤其是尾巴上的毛发,更加蓬松,看上去就像是一团雪白的绒球。 毛球球的爪子在原地焦躁地踩了几下,嘴里吐出一道年轻的女声:“阿青,我不是告诉过你,晚上不能进山吗?” 裴无隅脸色一变,语气有些厌恶:“果然是妖!” 他手里提着剑,剑身在暮光中闪烁着锋利的光。 似乎是察觉到了恶意,毛球球抬头看了过来,眼眸透着湖水般清澈的蓝色,它呲了呲牙,目露凶光,抬起毛绒绒的大尾巴,卷住阿青的腰,把他拉了过去。 见此情形,裴无隅将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周身杀意凌厉。 乌竹眠看向少年戾气尽显的眉眼,漆黑的瞳孔里落满了残阳余晖,似乎被血光浸染,她出声阻止道:“裴无隅!” 李小楼也赶紧摆了摆手:“别别别,莫冲动啊!” 看见这一幕,百里鹿云在心里嗤笑一声,语气讥诮:“明明大反派他娘也是妖族,他自己就是半妖,干嘛还这么恨妖怪。” 裴无隅是半妖? 乌竹眠忽然想起之前在他手腕上看见的锁灵痕。 众所周知,锁灵痕可以封住人身上的灵力,但少有人知道,人族、妖族和魔族的灵力有根本的不同,而锁灵痕,还可以将半妖或半魔身体里不属于人族的那部分灵力封锁起来。 这让他们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两样。 裴无隅攥紧手中的剑,面无表情地跟乌竹眠对视了一会儿,缓缓把剑送回了剑鞘。 另一边,什么都不知道的阿青自然地趴在毛球球的身上,从怀里掏出那包饴糖,献宝一般捧到它面前:“毛球球,糖,给你吃。” 毛球球警惕地看了众人一眼,朝阿青张开嘴,尖利的兽齿咬住了他的后衣领,叼着他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百里枝立刻追上去,发令道:“追!” 如今情况不明,破局的关键可能就在这只狐妖的身上。 一行人很快就追了上去,重重密林却似乎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林间青灰色的雾霭弥漫开来,头顶的松针震落,千万点银光射出,还惊动了林间成群的鬼面蝠,无数藤条也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将最后一缕夕阳切碎成金箔。 乌竹眠朝左右看去,其他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雾霭之后,她侧身躲过几只尖啸的鬼面蝠,一只手夹住聚灵符,纵身一跃,随手折下了一截树枝。 满树梨花簌簌抖落,飞入青灰色的雾霭中,如同春日将消未消的薄雪。 乌竹眠轻盈地踩在梨花枝上,目光沉静,灵力凝在树枝上。 毫无花哨的一剑,剑影化作百丈山岳的虚影,封住了铺天盖地的鬼面蝠,竟迸发出了金铁交接的铮鸣声。 霎时间,天地倒悬,从远方旷野吹来的狂风吹散了青灰色的雾霭,以及雾中落下的无数鬼面蝠尸体。 只一剑,乌竹眠指间的两张聚灵符就化作细微的火光,被狂风一起卷走了。 她动了动手腕,无视周身经脉间传来的痛楚,掏出传音石,试图联系李小楼,只可惜没有一点动静。 不过还好,小师妹身上备着法器和符箓,就算遇到危险,也能抵挡一阵子。 这样想着,乌竹眠放下了压在颈动脉上的手指,朝左右看了看,掏出一张寻踪符,用灵力催动,寻踪符化作一只透明的蝴蝶,朝某个方向飞去。 她抬脚跟了上去。 走了约莫半刻钟,乌竹眠拨开面前葱茏的灌木和杂草,动作一顿,似乎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 她保持姿势不变,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转过头,朝某个方向看过去。 有什么东西在往这边来。 速度很快。 一张聚灵符从袖间落到了乌竹眠的手心。 很快,一团雪白的绒球从侧后方的灌木丛后钻了出来。 毛球球身上的绒毛炸成了蒲公英,湖蓝色的兽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吓人,而阿青正乖乖地坐在它背上,抱着它的脖子。 看见乌竹眠后,他还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憨实又天真的笑:“姐姐。” 毛球球朝阿青叫了一声,声音有些焦急。 他赶紧又抱住它,小声嘟囔道:“毛球球,这个姐姐是好人,你刚才吃的糖,姐姐给的。” 毛球球没看乌竹眠,兽瞳里满是警惕。 而乌竹眠也没动。 不对,不是他们。 那东西的距离更远,但速度更快。 下一秒,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破空而来,将路上的障碍物全都绞杀殆尽。 那是一柄剑,如雪后初晴的天光,流转着金色的花纹,只是剑身上还有几道细细的红色裂纹,无比扎眼。 毛球球压低了身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威胁的嚎叫。 感受到它的紧张不安,阿青也不敢说话了,表情有些无措,只能乖乖地抱紧它。 毛球球又转身钻进了灌木丛中。 那柄剑却没有继续追,而是将剑尖调转,指向了一动不动的乌竹眠。 只见乌竹眠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剥离褪色,只有那滢滢剑光在她漆黑的瞳孔中闪耀着。 一人一剑都没有动,似乎形成了对峙之势。 不知过了多久,乌竹眠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难以置信地唤道:“……且慢?” 天呐……这不是她的宝贝剑吗!!? 这一声似乎惊动了剑。 剑身颤抖个不停,剑周的光明明灭灭,发出了沉闷的嗡鸣,随后猛地朝乌竹眠飞来,速度很快,剑意凛凛,甚至还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声。 刚露出笑意的乌竹眠懵逼了:“不是,等一下,哎……哎?” 在快要飞到她鼻尖的一瞬间,且慢的剑尖往旁边一歪,一剑将旁边那块厚厚的岩壁从中间斩开,剑气横绝。 尘土飞扬间,乌竹眠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扎进她怀里的且慢。 与此同时,一道濯冰碎雪的少年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咬牙切齿地质问道:“当年为什么要把我丢出奈落界?” 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 第33章 妖狐(4) 且慢不知道,身为一把剑,自己到底会不会做梦。 但是时隔百年,天裂浩劫和魇魔之乱那一天,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在它脑海里浮现。 那一天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乌竹眠跪坐在案几前,眉眼如濯月华的珠玉,一袭紫藤花色衣裙层层叠叠地垂落,好似盛开的花影一般。 且慢则斜斜地倚靠着案几,一边瞪旁边的霜策,一边看她编剑穗。 那时它虽还未能化作剑灵,却早已开了灵智,只是还不会说话。 乌竹眠知道以后,就经常兴致勃勃地教它说话,还总是念叨,说它肯定是一个香香软软又可爱的剑灵。 只不过师门里的其他人都笑,说就且慢这个脾气,一生起气来,连须弥山的峰顶都一剑荡平,怎么看都跟她说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且慢生气,但且慢不说。 还不是霜策那个不要脸的,明明知道她已经有本命剑了,偏偏还要追着认她当主人! 一转眼。 灾难如暗渊一般遮住了赤金曜日。 乌竹眠带着且慢,一人一剑杀入奈落界,挡在最前方,直面了无数魇怪。 长剑破风的刹那,凛凛剑芒自她身上陡然窜起。 剑意飒沓,气势峥嵘。 如迢迢明月光,浩荡百川流。 在与魇魔同归于尽的时候,乌竹眠的目光落在且慢身上,手指轻抚过剑身上的细细裂纹,露出了一个它不懂的笑。 冲天业火自她神魂中燃起,它却被抛出了奈落界。 从它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纤瘦却坚韧的背影,还有无数朝她涌去的魇怪。 “主人……” 那是且慢第一次说话,期待了很久的乌竹眠却没能听见。 前方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它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却无暇顾及其他,只能不停地厮杀、挥砍,疯了一般想去追逐那道身影…… 但最后,人界与奈落界之间的结界被重新封印上了,她也葬身于此,如流沙一般被无尽深渊吞噬。 感应到乌竹眠死亡的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坍塌陷落。 且慢落到了一座终年积雪的山巅,灰蒙蒙的雾气弥漫,浮玉般的大雪从四面八方吹来,落在它细细裂开的剑身上,将它掩盖。 不知过了多少年。 被掩埋在雪下的且慢化成了剑灵,少年容色昳丽,细细的裂纹变成了眼周的红色纹路,似刺青,又似伤痕,如同一片哀艳的梨花雪。 他赤足站在茫茫雪色中,周身积雪,一动便如山崩,簌簌落下。 少年还攥着主人为他编的剑穗,只编了一半,缀着的玉片碎成了尖锐的玉屑,他却不愿意松手,任由掌心鲜血淋漓。 这噩梦般的几十年里,不通感情的剑灵想了无数次。 为什么要将他扔出去? 为什么不让他陪着她一起? 而现在,这些问题终于能问出口了。 且慢执拗地说道:“我愿意陪你一起死。” 这些年,他时常听见修真界里很多人说,剑尊的本命剑且慢已经陪剑尊葬身于奈落界了。 他甚至都有些嫉妒这个传言里的“自己”。 听着这咬牙切齿的疑问,乌竹眠沉默了片刻,伸手抚摸着且慢剑身上的花纹,又露出了那个它一直忘不了的笑,还有一声轻得恍若呢喃的回答:“当然是因为舍不得了。” 且慢愣了一下。 乌竹眠眉眼一弯,反问道:“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又回来了吗?要是当时你落到奈落界里了,现在我可去哪里找你啊?” 且慢竟无法反驳。 他咬咬牙,冷声道:“我不管,以后无论你去哪里,都一定要带上我!”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管是哪里,都要一起。 乌竹眠很了解自己的本命剑,张嘴就是哄:“一定,去哪里都带着你。” 话音未落,她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了,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嘴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啊!” “等等,等一下。”她猛地凑近,鼻尖几乎都要轻触到了且慢的剑身,细细地打量着他,欢声道:“宝贝你你你会说话了!” 天知道她死的时候还很遗憾呢! 少女温热的呼吸如蝴蝶一般扑落在身上,且慢莫名轻颤了几下,忍不住往后拉开一些距离,这才轻哼一声,似邀功,又似骄傲地说道:“我现在还能化作剑灵。” 乌竹眠很给面子,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天呐这么厉害!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快快快。”她眼睛亮亮的,好奇地催促道:“给我看看。” “不。”谁知且慢却拒绝了,用一种别扭的语气说道:“你不喜欢。” 乌竹眠想都没想就否认了:“怎么可能?我最宝贝你了,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 听见这话,且慢的质问中竟然带了几分委屈:“那为什么上次你看见我直接就跑了?” 他找了她好久的。 “怎么可能?”乌竹眠卡住了,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很快又一脸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不可能!我看见你绝对不会跑的!” 话音未落,她怀里的且慢就变成了一个漂亮矜贵且有几分眼熟的少年。 身姿如玉,乌发如缎,眉眼秾艳昳丽,眼周几道红色纹路更是精致惹眼,只不过这些艳色都被霜雪般清冷的气质压下了。 乌竹眠沉默了。 虽然上次看见的是青年模样,比现在要年长了五六岁的样子,但这眉眼,这气质……这不是那个有钱又会打扮的“仇人”吗? 少年个子高,骨架大,肩线平直宽阔,但他十分自然地趴在乌竹眠怀中,仰着脸去看她,一袭华贵的雪色衣袍缠住了她身上的素色青衣。 他猫一样凑近,极黑极深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不说话,便哼了一声:“你果然是不喜欢!” “没有没有。”乌竹眠哪里敢说之前把他错认为了仇人,赶紧用手心托住他的下巴,一边仔细看他,一边夸奖道:“生得很漂亮,身上也香香的,跟我一开始想象的一模一样!” 假的,完全不一样,她还以为她宝贝剑化作剑灵会是女孩子呢。 不过前两句话都是真的。 乌竹眠的目光落到了少年的发冠上,开心地说道:“这样看来,这星河玉还挺好看的,到时候我给你编个剑穗。” 她有些欣慰,看来这些年她的宝贝剑还是把自己养得挺好的。 听见乌竹眠的话,少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但也没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嘴角的弧度轻轻往上弯了一点。 他抬手取下发冠,垂落的乌发如瀑,他却不在意,只是拉起她的手,十分郑重地把解下来的星河玉放到她手心,一字一句道:“给你,全都给你。” 少年细密纤长的睫毛若蝴蝶振翅,唇色殷红,一笑起来,仿佛鬼怪夺人心魄。 乌竹眠有些愣住了。 天呐!她的宝贝剑也太乖了吧! 谁再说她的宝贝剑不香香软软,她就要生气了! 第34章 妖狐(5) 看着少年肩头黑色海藻般的长发,乌竹眠把指间垂坠的金丝珠玉缠在了他的发上:“好了,这林中危险,咱们先去找小师妹吧。” 她笑着问道:“小师妹你还记得吗?” 少年点点头,从乌竹眠怀里站起身,顺势把她一起拉了起来,嗓音如玉石相击:“那个……力气很大的、总是在跟梅花桩较劲的、还说我脾气差的小师妹。” 这绝对是在记仇吧! 乌竹眠有些失笑:“她同你开玩笑的。” 见少年轻声哼笑,她连忙转移了话题,一边带着他继续去追寻踪蝶,一边好奇地问道:“上次看见你,你的年纪好像比现在要大一些。” 现在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少年乖乖地跟着乌竹眠走,用小拇指轻巧地勾住她的食指,衣袍如水一般迤逦:“这是我刚化形时的样子,你没能看到,我想让你看一看。” 乌竹眠听得心软,回头笑道:“都很好看。” 少年露出一个克制的笑:“我现在还有一个人类的名字。” 这勾起了乌竹眠的好奇心,追问道:“叫什么?” 少年勾着手指轻轻晃了晃:“谢琢光。” 只见他用极黑极深的眸子盯着她,意味不明地说道:“当年你给我取名字的时候,说我的剑身似琢玉,如天光。” 乌竹眠愣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且慢是她在师父的指导下亲手打造出来的,那时她才七岁,不知从哪里捡到一块材料,漂亮得像宝石一样,她一眼就相中了,非闹着要用来打一柄剑。 当时她和师父都没想到,这把剑会陪着她一路修炼闯秘境,陪着她夺得御神大会头筹,陪着她斩妖除魔,一直到死,成为修真界第一剑尊。 谢琢光学着七岁的乌竹眠,微微扬起下巴,一副拽天拽地的小屁孩模样:“师父师父,你看,这剑似琢玉,如天光,不如就叫它……且慢吧!” “谁要是跟我打架,我就大吼一声‘且慢’!直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乌竹眠一把捂住了脸。 不要突然开始说她小时候的黑历史啊喂! 看着乌竹眠一言难尽的表情,谢琢光忍不住笑出了声:“当时我就在想,这人到底是有文化,还是没文化呢?” 他虽只是一块生了灵智的金石之玉,但潜意识告诉他,自己好像突然有了一个猥琐又丢脸的名字。 所以一开始,每次乌竹眠捞着他去打架,大喊“且慢”的时候,他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好了好了。”乌竹眠赶紧转移话题:“琢光是吧?这名字好听!” 谢琢光的瞳孔里盛着月光和笑意,轻声笑道:“且慢我也很喜欢。” 只是原本在他心中,希望且慢如传言一般,是陪着她一起沉入奈落界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见前方的寻踪蝶忽然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停在了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树旁边,还有短兵相接的打斗声和灵力碰撞的轰炸声自风中传来。 乌竹眠立刻反手拉住谢琢光,足尖轻点,一跃跳到了那株大树伸展的枝干上。 只见树后一只体型巨大的骨猿正如山一般静立,周身的幽幽白骨在月下散发着惨白的光,眼睛的位置飘着两团死气沉沉的磷火,直视的时候会让人陷入到一种失去理智的可怕幻觉之中。 乌竹眠反应很快,立刻催动灵力抵挡,转头捂住谢琢光的眼睛:“不要直视它。” 谢琢光长长的睫毛在她掌心挠了几下,握住她的手腕,嗓音平静:“不用担心,幻术什么的,对我都没用。” 乌竹眠这才放下手,避开骨猿,回身去看它面前较空旷的平野, 正在交手的是百里枝和褚翊,在幻觉中,他们已经认不出对方了,只是彼此眼中最憎恶的东西。 两人的修为虽然差了好几个境界,但百里枝的情况显然不太稳定,双眼赤红,颇有一种要走火入魔的趋势,而褚翊身上带着的法器又比较多,一时竟然打了个不相上下。 他们都在以命相搏,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连衣袍都被血浸透了。 乌竹眠真的是麻了,第一次在登仙楼见到百里枝时,他就是差点要走火入魔的状态,怎么过了一百多年了,他还是老样子。 她从芥子囊里分别掏出两张破障符和清心符,甩到了百里枝和褚翊的身上,他们中幻觉以后,只要是进入范围的活物,不管是谁,都会成为针对的目标。 要不是担心其他人出事,她还真不想管这两个神经病。 忽然,一根绑着白布条的树枝从对面杂草丛后慢慢升起,在空中晃了几下,那白色在夜色中很扎眼,乌竹眠一眼就看到了。 她拉着谢琢光朝那边跑去。 只见杂草丛后,李小楼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看见乌竹眠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样,难掩激动的神色:“小师姐!你可算来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到了走在后面的谢琢光身上,有些发懵,不等乌竹眠出言阻止,就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跟你仇人在一块呢?” 谢琢光的脚步放缓了一些,瞳孔泛起幽暗的光,把那两个字在唇齿间来回磨,反问道:“仇人?” “哈哈哈哈!”乌竹眠干笑两声,打死都不承认:“小师妹认错人了,你知道的,她以前眼神就不好。” 李小楼:“……我还在这里呢。” 乌竹眠朝她疯狂使眼色,短短几个字被她咬得重重的:“小师妹,这是且慢啊!他化作剑灵了!” 李小楼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难以置信地看向谢琢光:“且慢?那个说两句就要生气然后非得你去哄了才能好的且慢?” 谢琢光皮笑肉不笑:“前面需要加这么多莫须有的形容吗?” 乌竹眠拉着他的手,面露不赞同,义正言辞地反驳:“小师妹你别胡说,我家宝贝剑脾气不知道多好,你们都不懂他的好!” 谢琢光这才开心了,歪着身子,非常自然地用脸颊在她发间贴了一下,像极了一只在蹭主人的大猫猫。 乌竹眠任由他靠着,拨弄了一下垂在自己耳边的金丝星河玉:“乖。” 李小楼信了。 哇塞,真是好熟悉的一幕啊!没想到她现在还能看见这个场景! 但是稍微等一下,且慢你现在是一个姿容绝艳的少年,小师姐你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你们这个姿势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显然,只有李小楼一个人觉得不对劲,而乌竹眠和谢琢光都接受良好。 第35章 妖狐(6) 谢琢光贴着乌竹眠站立,峻拔的身形笼住她,雪色衣袍和素色青衣纠缠在一起,犹如落雪倾覆的青山。 不过显然,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乌竹眠看向已经停手的百里枝和褚翊,破障符和清心符起效了,只不过他们伤得不轻,现在正在打坐调息。 而骨猿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两簇死气沉沉的磷火在眼眶中跳跃了几下。 乌竹眠矮下身,一边关注情况,一边问李小楼:“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李小楼蹲到她左边,小声地回答道:“当时雾气太浓,没注意,不过好像瞥见裴师弟和九冬师妹追着毛球球去了。” “至于那个冒牌货,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很好,乌竹眠和李小楼都不太关心这个问题。 谢琢光虽然没在意小师妹为什么变了一副模样,但从二人的对话中还是听出了端倪。 乌竹眠也压低了声音:“之前毛球球说,不让阿青在晚上进山,应该就是知道夜晚的山里会出事。” 李小楼想了想:“有毛球球带着阿青,应该不会出事吧?” 乌竹眠不确定,毕竟裴无隅一副恨极了妖怪的样子,还追着去了,不知道会不会起冲突。 谢琢光挨着她蹲下,白玉般无暇的手指把面前的杂草压下去,淡定地抛出了一句惊人的话:“那个人和那只狐妖是破除魇怪结界的关键。” 乌竹眠和李小楼齐刷刷地转头去看他,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在两人的注视下,谢琢光面不改色:“我对魇怪结界比较了解。” 乌竹眠把脸凑近了些。 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谢琢光抬起另一只手,两根手指并在一起,轻轻抵住她的额头,继续用淡定的语气说道:“这些年我混了个仙盟盟主当一当。” “因为每次有魇怪结界出现,都会汇报到仙盟,这些事也是仙盟在处理,所以我比较了解。” 乌竹眠:“……” 啊?她的宝贝剑已经这么有出息了吗? 李小楼惊了:“……” 仙什么?什么盟?现在剑灵都这么卷了吗? 见乌竹眠不动了,谢琢光反而放下手,自己凑近些,微微歪着脑袋,问道:“主人,你不喜欢吗?” 乌竹眠喃喃道:“喜欢,我可太喜欢了。” 她笑着去拉谢琢光的手,一脸欣喜和骄傲:“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做得很好的!” 李小楼默默移开了视线,这看儿子一样的眼神,太亮了。 另一边,骨猿终于动了。 几百块白惨惨的骨殖在夜色中发出“咔咔”的咬合声,头盖骨上有一个深渊一般的伤口,脊椎弓成了断裂的弯刀形状。 细细看来,这只骨猿看起来并不只是像猿类,在那些附着着的多余骨殖身上,似乎能看出来很多动物的影子。 李小楼问道:“师姐,怎么办?动手吗?” 她非常诚实:“反正我现在肯定是打不过,刚才我都差点中招,还好有你之前给我的护身法器,及时把我给唤醒了。” 一般法器没用,好在上面叠加了刚才能克制幻术的禁制,只可惜是低阶法器,挡了一次就报废了。 不是她不想打,而是她现在筑基期的修为不太允许。 没等乌竹眠说话,外面就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如仙音的铃铛声,还有一道带着杀意的剑光斩破了夜色,直冲骨猿而去。 三人冒头,看见了师九冬和裴无隅。 他们本来在重重密林中迷路了,但这骨猿身上的煞气冲天,立刻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引着他们一路杀来。 师九冬的十指间多了两串青色的铃铛,每一只都小小的,雕琢成了蔷薇的花型,内壁勾勒着十二元辰方位,每一次摇动都会亮起不同的光,音浪在空中凝成实体,如刀刃一般割向骨猿。 这小姑娘才十三岁,就已经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了。 裴无隅手中提着剑,眉眼冷戾,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战术,配合着音浪,速度极快地攻向骨猿。 只可惜骨猿没有肉身,那些伤害落在惨白的骨殖上,只留下了浅浅的伤痕。 两簇磷火在眼眶深处暴涨,它仰头看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如气浪一般炸开,面前的师九冬和裴无隅弱小得仿若蝼蚁。 “哎呀!”师九冬气得大喊一声:“根本打不动啊!” 裴无隅挡住一击,冷声道:“找弱点!” 谢琢光看向乌竹眠,冷静地说道:“现在杀了它也没有用,村子里的事、阿青和妖狐的事都还没有了结,就算杀了,下一夜它还是会复活。” 乌竹眠点点头。 她和李小楼也顾不上其他了,两人一个封住了自己的视觉,催动聚灵符,一个把剩下的法器挂在了身上,同时冲了出去。 谢琢光化身成了长剑,落在乌竹眠的手心。 “现在对付它没有用,先走!” “还有,不要看它的眼睛。” 乌竹眠封住了视觉,只将神识放出去,周围的一切在她眼里就只是剑气和杀意的组合,她闪身到师九冬侧面,抬手挡下了骨猿的骨爪。 一声铮鸣,骨殖被剑气齐齐斩断。 看见这一幕的师九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等她说话,乌竹眠再次闪身过来,一边挡住声浪,一边随手攥住了她的后领子,提溜着她离开了骨猿的攻击范围。 裴无隅听见了乌竹眠的话,犹豫片刻,还是果断地转身跑路。 李小楼狗狗祟祟地朝他身后连扔了两个法器抵挡,跟他一起一溜烟地跑了。 乌竹眠喊道:“先下山!” 至于百里枝和褚翊,在骨猿动起来之前就催动神行符离开了,他们受了重伤,虽吃了灵丹,但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留下来情况只会对他们不利。 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用神行符来到山脚处,却遇到了正被藤条围攻的百里鹿云。 当时发现自己跟众人走散以后,见山中到处都是危险,百里鹿云就打算先逃下山,却没成想遇到了这些蛇一般的藤条,它们再生速度很恐怖,用灵力斩断一根,很快又能生出两根。 她被围攻了许久,觉得自己身上的灵力都快要枯竭了。 百里鹿云姿态狼狈,发髻散乱,扔了不少法器抵挡,看见百里枝和褚翊的一瞬间,她瞬间喜极而泣,尖叫道:“哥哥!子夜哥哥!救命啊!” 受了重伤的百里枝和褚翊没办法,来不及养伤调息,耗费了所剩不多的灵力去把她救了出来。 百里鹿云顾不得其他,也没在意褚翊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猛地扑进他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子夜哥哥,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褚翊本就受了重伤,这一撞,胸前立刻就有一股剧痛传来,喉间漫上来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皱起眉头,忍不住一把推开百里鹿云,俯身呕出了一口鲜血。 正巧目睹这一幕的乌竹眠一行人:“……” 第36章 妖狐(7) “褚师兄。”还被乌竹眠提溜在手里的师九冬伸长脖子,一脸疑惑:“怎么吐血了?” 乌竹眠把她放到地上,语气深沉:“被精准打击到了吧。” 褚翊推开百里鹿云时,手上失了力道,她跌坐在地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乎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伤,一边爬起来,一边掏灵丹,关切地问道:“子夜哥哥,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天呐,衣服上好多血!” “呀!”她看向旁边的百里枝:“哥哥,你怎么也浑身是血?” 百里枝和褚翊中幻术交手的时候,只有乌竹眠和李小楼看见了,不过两人都没说话,只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看着李小楼无动于衷的样子,百里枝目光微沉,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冷声道:“小伤,无碍。” 百里鹿云的眼睛一下子就红得像兔子一样,哭着把灵丹往他手里塞:“哪里会无碍,就算是小伤,哥哥你也会疼的啊!” 她柔弱地哀求道:“哥哥,你先把灵丹吃了吧,看见你受伤,我真的很担心啊!” 褚翊咽下灵丹后,身上的痛楚减轻了许多,见百里鹿云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他不由得又有些心疼:“鹿云,你身上也有伤,还是先顾及自己吧。” 她被妖藤围攻了许久,就算有法器护身,身上还是留下了一些怵目的伤痕。 百里鹿云倔强地摇摇头,用担忧的目光盯着百里枝:“没事的,我这只是轻伤,还是哥哥吃吧。” 百里枝沉默了片刻,没再拒绝,接过灵丹,一边盯着李小楼,一边把灵丹狠狠咬碎。 这七年里,他对这个假妹妹的态度都很冷淡,可是看见他受伤,她却急得哭了出来,连自己身上的伤都不顾了,一心只想着他。 而她这个亲妹妹呢?居然对此视若无睹! 见百里枝吃下了灵丹,百里鹿云这才破涕为笑:“太好了,哥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她在心中兴奋地笑了一声:“就是这样,用我的温柔体贴才能衬托出李小楼的薄情寡义来!” 看着这兄妹相亲相爱的一幕,李小楼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乌竹眠看向身后夜色中蠢蠢欲动的九嶷山,对众人说道:“好了,不管有什么事,或者什么想法,都先暂停一下,现在还是先回村子吧。”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如今夜色已深,宋家村犹如暗夜的孤村,一片死寂,只是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点着一盏冷青色的灯。 灯芯长长地盘在暗黄色的油脂里,青青白白的冷光在夜色中幽幽亮着,宛如兜头浇下的水,湿漉漉,昏沉沉,叫人心凉。 夜间的村子也很诡异,大家还在犹豫要不要进村时,百里枝和褚翊顾不得其他,用法器在村外临时划出一方结界,就地打坐疗伤。 既然有了一方护身结界,一行人就决定在这里先等一会儿。 师九冬凑到乌竹眠身旁,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且慢身上,大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小声地说道:“我刚才看见了,你好像很厉害。” 乌竹眠侧脸去看她,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忽悠道:“没错,其实我是隐藏修为的高手。” 师九冬眨了一下眼睛:“你这把剑我很喜欢,你开个价吧,卖给我。” 有钱的师大小姐显然对这套很熟练,十分豪横地说道:“多少钱都可以,我出得起。” 话音未落,谢琢光的声音就在乌竹眠脑海中响起,少年的语气很不善:“你心动了?” 乌竹眠赶紧否认:“怎么可能!” 谢琢光不依不饶:“那你怎么没有立刻就拒绝!” 乌竹眠:“……倒是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好吧,其实也不能完全怪谢琢光。 当年乌竹眠穷得叮当响的时候,有一个喜欢收藏各种宝物、超级有钱且为人非常豪横的修士看中了谢琢光。 他给了两个选择,一是他出价五百万灵石,她把剑卖给他,二是他用这五百万灵石去雇人,从她手里抢了剑。 那时正好是乌竹眠和谢琢光关系最差的时候。 他觉得“且慢”这个名字太丢脸,每次乌竹眠喊的时候,他就装作听不见,死活不愿意动一下。 不过他不会说话,乌竹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搭理自己,虽然每天生气地编剑穗,但再也不喊他,也不对着他笑了。 一人一剑就这样莫名冷战了半个月。 直到这个修士出现,面对诱惑时,师父是这样说的:“不如……我们装作把且慢卖给他,到时候且慢再自己跑回来……” 谢琢光以为自己要被卖掉了。 但板着小脸半个月不搭理他的乌竹眠却不干了,她死死地抱着他,仰头就干嚎:“师父你太过分了!连我们孤儿寡剑都不放过!你这次敢卖了且慢,下次就敢卖了不见春!” 不见春是师父的剑。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焦头烂额的师父一手拿着嗡鸣不止的不见春,一手把死倔的乌竹眠捞起来,迅速跑路了。 谢琢光第一次承认,这个人类小孩虽然很烦,但还是挺可爱的。 不过……他刚升起这个念头,就看见小小的乌竹眠趴在师父肩头,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露出一副拽拽的表情:“哼,区区五百万就想买我的且慢!” 见她这么豪横,师父好奇了:“小祖宗,那你觉得你的且慢值多少钱?” 乌竹眠伸出五根细细的手指,用一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说道:“五万的话,我可以稍微考虑一下。” 听见这话,师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阁楼的飞檐上摔下去。 很好,谢琢光更气了。 这件事他记了很久,原来在她心里,他就只值区区五万灵石! 乌竹眠自然是不记得这件事了,她摸了摸师九冬的脑袋,笑着拒绝道:“这可是我的宝贝哦,无价之宝,多少钱都不卖的。” 师九冬不死心:“别的东西我也出得起,你有什么想要的,我跟你换。” 乌竹眠摇摇头,没等她再开口,一股油脂燃烧的香味缓缓从村子里飘了出来。 那是一种很香的肉味,闻起来会莫名让人产生一种饥饿的感觉,叫嚣着要吞掉一切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李小楼的修为最低,她的脚步变得有些虚浮,转头去看乌竹眠,连声音都在抖:“小……阿眠,我觉得我好像有点饿……” 就像有一只兽在用爪子轻轻地闹着胃壁,啃穿了内膜,钻进胸腔,又贪婪地咀嚼着肋骨,那涎水顺着食道倒流,把喉管腐蚀出了铁锈味。 第37章 妖狐(8) 李小楼开始无意识地用指甲抓挠自己的喉咙,饿得眼睛都有些发绿,就像白日里的宋村长一样。 乌竹眠连忙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掐了一个昏睡诀丢到她身上。 她一只手抱住李小楼,回身去看师九冬和裴无隅:“你俩感觉怎么样?” 两人虽然没有失去理智,但脸色都有些发白,师九冬封住了自己的嗅觉,却还是觉得那股味道在往自己的身体里钻,忍不住露出了反胃的表情:“我觉得……这股味道……好恶心……呕……” 裴无隅把剑攥得很紧,指骨用力得泛白,凶戾的眉眼间难得透出了几分脆弱和无措,不过他很快就藏好了那副表情,咬牙道:“我杀进村里看看!” 乌竹眠又扫了百里鹿云三人一眼,百里枝和褚翊看起来还没受什么影响,依旧在疗伤,而百里鹿云的脸色则有些发绿。 不过她现在好歹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并没有这么快就倒下。 乌竹眠收回目光,说道:“九冬,裴无隅,麻烦你们帮我看着小楼,我去村里看看情况。” 裴无隅皱眉:“我跟你一起去,会快一些。” 见他一脸坚持,乌竹眠松口了:“好,那就麻烦九冬你留下来了。” 师九冬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乌竹眠把昏迷的李小楼放到靠着树的位置躺下,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一张金光符和一张反伤符从她袖中滑下,贴到了李小楼的背上。 她这才站起身,跟裴无隅一起进村,一左一右,身影很快就融进了夜色中。 正从芥子囊里找法器的百里鹿云停下了动作,她的目光落到躺在树下的李小楼身上,眼底闪过一道恶毒的暗光。 若是几人分开,那她除掉李小楼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只要李小楼死了,那她就永远是真正的百里鹿云,不会再有什么隐患了。 至于那个乌竹眠,不过一个记名弟子而已,她以后有无数种方法能除掉她! 思及此处,百里鹿云看向守在李小楼身边的师九冬,微微眯起眼睛,柔柔地笑道:“九冬师妹,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我这里有六阶的清心符,给你一张吧。” 师九冬看了她一眼,手一抖,露出了厚厚一沓六阶清心符,一脸淡定:“不用,这种东西我多的是,你要是不够的话,我送你十张。” 看着自己手里薄薄一张清心符,百里鹿云扯着嘴角笑了笑:“那就多谢九冬师妹了。” 呸!有钱了不起啊? 百里鹿云又缓缓蹲下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边,乌竹眠手执长剑,剑气如涟漪一般震开,将房檐下的灯一一挑灭,只剩下袅袅白烟如线一般升上天空,那股奇异的肉香却仍然挥之不去。 她没犹豫,直接一剑破开门扉,借着滢滢剑光,发现躺在床上的村民已经变了一副模样,身上多出了很多动物的特征,乱七八糟地杂糅在一起,显得畸形而恐怖。 宋家村一共有三十几户人家,所有村民都已经变成了这副诡异的样子,只有小孩子受的影响要小一些,起码看起来还像人类,而不是畸形的怪物。 乌竹眠和裴无隅看见了宋村长。 白日里看起来收拾得还算干净,身上还有些书卷气的人已经完全变成了怪物,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人类的特征,他的身体膨胀得如同毒瘤一般,浑身上下都覆盖着流脓的疮面,细看之下,会发现每一个疮面都是不同动物的脸。 嶙峋的牙齿,溃烂的脸颊,尖叫的五官,带着非常人性化的仇恨和绝望。 现在空气里漂浮的,不再是奇异的肉香,而是腐肉发酵的恶臭和酸味了。 “客人……” 宋村长的喉咙里发出咕哝声,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和村里人的变化,用幽绿的眼睛紧盯着乌竹眠和裴无隅,有些惋惜地说道:“你们竟然回来了。” 裴无隅掩住了口鼻,死活不愿开口说话。 乌竹眠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听村长这意思,好像还挺遗憾的。” 宋村长把肩头的疮面挠得流脓,自己却并无察觉,只是阴恻恻地说道:“你们跑了,山里的动物就吃不饱,那可怎么办……” 乌竹眠活动了一下手腕,用剑尖指了指他和他身后的村民,直接挑明道:“不是还有你们吗?” “你们不是喜欢虐吃山里的动物吗?看来它们也很喜欢你们的血肉。” 宋村长愣住了。 他愣愣地转头,村民也在互相打量,恐慌和惊骇迅速蔓延开,他们似乎才看见这畸形的模样,尖细刺耳的咆哮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该死的,这些该死的动物……死了还不安分……” 被惊醒的村民们发出了难以接受的咒骂声。 而他们身上的疮面也齐齐发出了尖叫声和嬉笑声。 群魔乱舞的一幕。 渐渐地,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无意义的嘶嚎,失去理智的怪物们看向了裴无隅和乌竹眠,在场唯二的两个正常人。 好香…… 好饿…… 所有村民融合成了一个似蜈蚣的疮面怪,千百对步足在空中挥舞,带起阵阵腥风,每一节躯干上似乎都生着一张扭曲的人脸。 裴无隅面露厌恶,乌竹眠挽了个剑花,谢琢光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少年非常嫌弃地提醒:“千万不要把我弄脏了啊。” 乌竹眠勾唇笑了笑,不忘把灵力附着在剑身上:“放心吧。”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一剑鞘把旁边裴无隅挑飞出去,自己也骤然暴退数十步。 裴无隅在半空中稳住身形,瞳孔紧缩。 就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地面突然隆起,一条粗如水桶的步足破土而出。 裴无隅来不及多想,很快回过神,拔出剑,避开攻势,直取疮面怪的七寸之处。 然而那疮面怪却极其灵活,身形一扭,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这一剑,千百对步足同时发力,庞大的身躯如离弦之箭般扑向他。 铺天盖地的阴影中,“铮”一声响,裴无隅的余光瞥见乌竹眠将剑拔出鞘,如天光的长剑在夜色中浮现出玄秘的禁制符文,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凌厉的弧度。 乌竹眠的背影纤瘦却坚韧,青衣猎猎,剑光在身前舞出一道剑幕,竟然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裴无隅眼皮一跳。 “铛!” “铛!” “铛!” 乌竹眠没说话,不进反退,反守为攻,从不同角度袭向疮面怪,那疮面怪不闪不避,硬接剑气,三声金铁交鸣,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它咧嘴狞笑,却发现乌竹眠也是笑得张扬。 只见数不清的剑影在一瞬间爆开,又似万剑归一,同时朝同一个方位攻去,疮面怪没料到她还有后手,仓促间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了。 "噗嗤!" 剑光入体,腥臭的血液四溅,却没在剑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全都被附着的灵力弹开了。 疮面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将周围的建筑全都拍断,乌竹眠趁势而上,且慢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毫不犹豫地将疮面怪的头颅斩落。 第38章 妖狐(9) 乌竹眠还未收剑,长剑就化作了剑灵。 谢琢光的脸上多了半块华贵的面具,刚好遮住了右眼的红色花纹,面具打磨得很精细,泛着冷冽的光,耳边缀下几串玉片和宝石,更衬得他眉骨高,鼻梁挺,轮廓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风骨。 他抬手扶住乌竹眠的胳膊,月光照不亮那双极黑极深的眸子,碎雪般的声音也有一点哑:“你的神魂……怎么会这样?” 怪不得……当时她没能认出他…… 乌竹眠朝谢琢光笑了笑,神色不见端倪,全然看不出周身经脉正在经受巨大的痛楚,只轻描淡写道:“没事,只是还不太稳定而已。” 谢琢光没说话,只是略有些强硬地用手指按住她的手腕,将灵力输送过去,以此来缓解她的痛楚。 一旁的裴无隅走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你……” 刚一开口,就听见村外的方向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同时还有一阵金光漫开,将夜色照亮了一瞬。 乌竹眠转头看去,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冷笑。 她用另一只手抓住谢琢光的手腕,说道:“我没事了,先去看看小楼吧。” 谢琢光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他重新化作长剑,跟着乌竹眠和裴无隅回到了村子外面。 只见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百里鹿云正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嘴边和下巴处都是血,面前的地上也喷出了不少血渍,头发比鸡窝还乱,法器碎在一边,衣服上都轰出了好几个洞。 疗伤到一半的褚翊一睁眼就正好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焦急地唤道:“鹿云!” 他中止了调息,咽下喉间的腥甜,连忙将百里鹿云抱起来,厉声喝斥道:“是谁竟然伤她!” 一脸懵逼的师九冬还蹲在旁边:“不知道啊?她自己走过来不知道捣鼓了啥,忽然就被轰飞出去!” 褚翊显然不信,驳斥道:“怎么可能?” “是不是李小楼?”他朝左右张望:“肯定是她,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又想对鹿云做些什……” 褚翊看见了躺在树下呈昏迷状态的李小楼,剩下的话都在卡在喉咙里。 师九冬不明所以:“褚师兄,小楼她早就昏过去了。” “不可能!”褚翊冷笑一声:“她绝对是装的!这肯定又是她的阴谋诡计!” 师九冬:“啊?”这人有病吧? 这时,百里枝也睁开了眼睛,他皱起眉头,看了看褚翊怀里的百里鹿云,又去看树下的李小楼,有些着急地问师九冬:“她怎么会昏迷?受伤了?” “百里枝!” 因为褚家和百里家是世交,所以褚翊跟百里枝算是从小就认识,说话也就没有那么顾忌和见外,他大喝一声,提醒道:“受伤的是鹿云!” 百里枝攥紧手指,没理他。 师九冬觉得气氛不太对,斟酌着回答道:“村里出了些问题,小楼师姐中招了,担心她出什么事,阿眠师姐就给她下了昏睡诀。” 见百里枝松了一口气,褚翊冷哼一声,嘲讽道:“我就说吧,她肯定没什么事,说不定就是装的,现在受了重伤的可是鹿云。” 他盯着百里枝,再次意有所指地提醒道:“你别忘了,现在谁才是你的妹妹!” 赶来的乌竹眠正好听见这句话,还听见装晕的百里鹿云正在不停咒骂:“这百里枝真是油盐不进,我对他都这么温柔体贴了,他居然还是偏心李小楼那个贱人!” “嘶……没想到李小楼居然这么有心机,都昏过去了还不忘防着我,不知在身上藏了什么好东西,居然把我伤得这么重!” 乌竹眠神色一冷,反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谁才是百里枝的亲妹妹?” 褚翊抱紧怀里的百里鹿云,目光警惕:“当然是鹿云了!” “她是吗?”乌竹眠笑了笑,目光落在有些僵硬的百里鹿云身上,语气讥诮,直白地问道:“她是真正的百里鹿云吗?” 百里枝和褚翊的脸色瞬间变了。 褚翊立刻追问:“是不是李小楼跟你说了什么?” 正巧这时,他怀里的百里鹿云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嘤咛,一副悠悠醒转的模样,柔声岔开了话题:“子……子夜哥哥,这是怎么了?” 见她醒了,褚翊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她身上,连忙问道:“鹿云,是谁伤了你?” 百里鹿云捂嘴轻轻咳嗽了几声,小鹿眼中露出无措的神情,回忆道:“当时我……我见姐姐躺在树下,有些担心,就想去看看……” “可是……”她又轻咳了两声,这才模棱两可地说道:“或许是姐姐身上有什么法器,我没有防备,这才被伤到了。” 褚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哼,看吧,我就知道是她搞的鬼!知道你心善,会关心她,这才故意针对你!” 百里鹿云赶紧摆手,底气不足地否认:“不会的,姐姐不会这样对我的……” “行了。”乌竹眠听得烦,当着所有人的面,展示了李小楼背上已经自燃了一半的反伤符和金光符,嗤笑道:“眼熟吗?” “这是金光符和反伤符,我留下的,谁想伤她,那伤害就会尽数反弹到谁的身上。” “你觉得。”乌竹眠盯着百里鹿云瞬间惨白的脸,问道:“是谁想要害她呢?” 百里鹿云的嘴唇颤抖了几下,白着脸否认道:“不,不是我,我没有……” 褚翊愣了一下,立刻附和道:“鹿云柔弱善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李小楼身上有什么害人的法器!” “她身上能有什么法器呢?”乌竹眠又去看百里枝,眼神冰冷:“毕竟她已经没有家人了,没有哥哥了,什么都只能靠自己,能有什么不得了的法器,能伤到一个元婴初期呢。” 一时间,百里枝竟然不敢直视乌竹眠的眼睛。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脏在撕裂般的疼。 “哥哥。”百里鹿云心生不妙,扑腾着去拽百里枝的袖子,哭得十分凄惨:“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姐姐,你相信我啊,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百里枝却一把将她甩开,眼神居高临下,似乎闪过一抹杀意,冷声道:“滚!” 见状,褚翊赶紧去扶百里鹿云:“你怎么能这样对鹿云,她的性子如何,你我都清楚的啊!” 百里鹿云身子一扭,当机立断地扑进他怀里,一副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子夜哥哥,还好有你在,你肯定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褚翊抱紧她,对百里枝指责道:“难道就因为外人一番似是而非的话,你就要怀疑她吗?她肯定是被陷害的啊!” 乌竹眠不再看这出笑话,将昏迷的李小楼背了起来,只对师九冬和裴无隅说道:“村里的事已经解决了,咱们去找阿青和狐妖吧。” 事情该了结了。 第39章 妖狐(10) 夜色深沉,一点苍白的月在黑压压的云层后散发着惨淡的光。 乌竹眠背着李小楼往九嶷山走,师九冬和裴无隅默默地跟在旁边,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数个眼神,却根本看不懂彼此在说什么。 师九冬摇了摇头,快走两步,跟乌竹眠并肩,好奇地问道:“阿眠师姐,刚才……” “刚才?”乌竹眠面不改色地说道:“哦,三个脑残,不用理会。” 师九冬用手指挠了挠脸颊,很诚实地说道:“褚师兄的脑子确实不太好的样子。” “还有灵霄剑君。”她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我听说他是剑道天才,还是西灵州第一剑君,以为他很厉害呢。” 乌竹眠语气深沉:“脑子不好,什么都白搭。” 师九冬很懂地点点头:“我懂,我爹说过,很多男人嘛,不是看不懂女子的套路,而是享受那种被依赖,被捧着的感觉,就像褚师兄,他就喜欢百里师姐柔柔弱弱的样子。” 她抱着双臂,一脸自豪:“除了我爹和我小叔叔,其他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走在旁边的裴无隅:“……” 师九冬这才想起来他还在,找补道:“裴师兄,我没有说你哦,我只是把你当师兄看的,没有看作男人。” 裴无隅皮笑肉不笑:“……那我谢谢你了。” 乌竹眠轻轻勾起唇角,听见谢琢光的声音响起,少年的嗓音里带了些缱绻:“主人,我呢?” 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男人哪能跟你比!” 什么男人,也配跟她的剑比? 谢琢光:“……” 少年没再说话,认真当一把安安静静的剑,只是暗戳戳地把宝石剑穗缠在了乌竹眠的青色腰带上。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九嶷山,见乌竹眠要从芥子囊里掏隐身符,师九冬立刻取出一沓五阶隐身符,壕气十足地抖了抖:“阿眠师姐,来,用我的。” “我在天水城的一家铺子里发现了超级厉害的越阶符箓,别看只是五阶,效果比六阶都要好哦。”她开心地说道:“一张才一千八百灵石,超级划算!” 看着这熟悉的符箓,乌竹眠沉默了一秒钟,之前掌柜说能翻倍卖出去,她还以为是夸张的说法呢。 “唔……” 忽然,趴在乌竹眠肩头的李小楼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无意识地伸手抓了几把,喃喃道:“灵石……什么灵石!” 乌竹眠保持微笑:“不好意思,师妹她真是把自己给穷醒了。” 李小楼这才稍微清醒过来,干笑了两声:“……哈哈,献丑了。” 师九冬“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没事没事!” 她给他们一人塞了几张隐身符,咧嘴笑道:“师姐师兄拿着吧,这些东西我可太多了。” 李小楼道了一声谢,从乌竹眠背上跳下来,问道:“师姐,现在要做什么?” 乌竹眠放出寻踪蝶,说道:“去找阿青和狐妖。” 三人点点头,一齐催动隐身符,追着寻踪蝶往山里走。 危险四伏的密林已经安静了下来,一行人走了许久,兜兜转转,没想到又回到了之前那株三十人合抱的桫椤树前。 毛球球正带着阿青藏在树洞里,听见脚步声,它身上的毛一炸,朝洞口发出了警告的低吼声。 “别担心。”乌竹眠停下脚步,解开隐身状态,开口道:“我们没有恶意。” 阿青抱着毛球球的大尾巴坐起身:“姐姐!” 毛球球用爪子挡住他,隐含着畏惧的目光落到了乌竹眠腰间的且慢上。 见状,乌竹眠解释道:“这是我的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我们大概猜到村里人都做了什么,村民都变成了浑身疮面的怪物。”她继续说道:“不过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大家都看着毛球球,阿青也跟着转头去看它:“毛球球?” 毛球球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了。 * 毛球球的名字叫做纤尘。 她是一只在九嶷山长大的小狐妖,虽一直未化形,但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饿了就捕食,渴了就喝山泉水,最大的烦恼就是下一顿吃什么而已。 宋家村就在九嶷山下,村中几乎都是猎人。 族里年纪最大的奶奶说过,打猎是那些人类谋生的手段,就像还不能化形的纤尘,也要靠捕食才能吃饱,才能活命。 虽然对人类有些好奇,但她还是很听话,一直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那一年,纤尘遇到了十三岁的少年宋玉。 宋玉他爹是一个很厉害的猎人,但宋玉的身子骨不好,毛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根本就没办法继承他爹的衣钵,便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读书上。 当时他爹一夜未归,他心中焦急,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便偷偷进山寻找,没成想自己却在山中迷了路。 其实宋玉刚进山不久,纤尘就发现他了。 这个少年跟她见过的人类都不像,他穿着干净整齐,还未完全长开的眉眼很好看,只是萦绕着一股温和的病气。 见迷路的宋玉快要走到了狐族活动的区域,纤尘便跳出来,用一双清澈又有灵性的眼睛示意他,引着他往外走。 一人一狐就这样认识了。 不读书的时候,宋玉就会偷偷进山找纤尘玩,他性子比较早熟,但在她面前却会露出难得的孩子气,还给雪团似的她取了一个稚气的名字,叫做“毛球球”。 时间一晃就是五年。 宋玉是个聪明人,他早就发现自己年少时的玩伴小狐狸是一只小妖怪,却从来没有露出过害怕和排斥的情绪,一人一狐的关系也更加亲近。 在他十八岁那年,纤尘化形了。 少女满心雀跃,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但第一时间就想跟宋玉分享,她换上了人类的衣裙,扎起辫子,灿烂的山花别了满头。 她第一次用双足奔跑在山野间,跌跌撞撞,却义无反顾。 在野绿葱笼的山道上,纤尘撞上了正准备来找她的宋玉。 两人遥遥对视了许久。 感情就像一颗扎根许久的种子,在那一刻破土而出。 后来,小狐妖扮成普通的人类少女,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情深意重,恩爱不疑,羡煞旁人。 再后来,小狐妖的心上人成了村里第一个考中秀才的人,他还出钱为孩子们创办了村塾,成了村里的第一个教书先生。 岁月静好的生活本应该就这样继续下去。 可是某一天,刚生下孩子不久的纤尘忽然发现,村长不知从哪里认识了一个奇怪的人,性情陡然大变。 在他的指使和带领下,村里人捕猎不再是为了谋生,而是在用一种虐杀的方式和残忍的烹饪手法,来满足某些人的特殊癖好。 纤尘几欲作呕,她不能接受这种事,正准备告诉宋玉时,村子里却又有了关于妖狐的传言,并且这个传言,直指向了她。 第40章 妖狐(完) 那一夜,月光在纤尘的脚下碎成了银屑。 前日宋玉到镇上去买书了,她却偶然发现村子里多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来探查一番。 纤尘的身形隐在樟树阴影里,贴着潮湿的墙根小心挪动,面前的窗棂里摇曳着火光,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得几乎凝成了实质。 她掩住口鼻,视线穿过紧闭的窗扇,落到了房间里。 “第一百零二只。” 村长沙哑的声音响起,枯瘦的手指间攥着活生生割下来的鹿角。 他身后还有堆积如山的动物骸骨,全都死状凄惨,半睁着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人性化的惊惧和绝望。 纤尘发现,在房间的角落处,还站着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看不清面容,也看不出修为境界,只是动作看起来似乎有些僵硬。 黑袍人的语气显然很满意:“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声音也辨不出雌雄,听起来却很粘腻阴森,莫名令她很不舒服。 下一秒,黑袍人缓缓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纤尘只感觉到有一道诡异的视线,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望过来,穿过时间和空间,如一张网,死死地笼住了她。 她被盯得浑身发凉,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一双凉得刺骨的手扣住了手腕。 那不是活物的手。 纤尘几乎是瞬间就确认了这个念头。 黑袍人出现在了她身后,意味深长地说道:“狐妖……” 一双发亮的兽瞳出现在纤尘的脸上,感受到威胁的她接下了黑袍人的一击,在情急之下使出了幻术,一把拍开对方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逃。 嘈杂声中,举着火把的村民们紧紧追在后面,火光在一张张脸上落下了明灭的阴影,平日里总是他们夫妻带笑的脸变得格外狰狞,窃窃私语声汇成了浪潮。 “我早就觉得这个狐媚子不是人!哪个人会长成这个狐媚样!” “怀胎七月的时候,她还总是往山里跑!” “我见过她跟山里的野狐狸说话!” 纤尘踉跄着跑在山中,月光透过她汗湿的鬓发,在地上投出了摇晃的影子,火光照亮了夜色中的深山,而那道无形却惊悚的视线依旧笼罩着她。 她最后看了一眼当年下山寻找宋玉的那条山路,纵身跃入了冰凉的河水中。 村民们站在山崖边面面相觑,一时间的冲动过去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宋玉自费在村子里办了私塾,教他们的孩子读书,纤尘爱笑又心善,谁家要是有什么事,她都愿意帮忙,孩子们很喜欢她。 村民们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愧疚和害怕。 “她……她真的是狐妖吗?” “妖怪不可能就这样死了吧……” 第二天。 天还没亮,放心不下妻儿的宋玉就连夜赶了回来,还带着专为孩子们买的一摞书。 可是却只得知了妻子意外溺水而亡,家中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哭了一夜,大病一场,幸得妻子留在他手腕的红绳保住了他一条命,却还是落下了个痴傻的毛病。 宋玉知道妻子是狐妖,不信她会溺水身亡。 但村里所有人的说辞都一致,他们在说同一个谎,只为了将真相掩埋,他想了很多办法,去山里找了无数次,却始终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两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纤尘没有回来,但宋玉一直都没有接受妻子的死亡,他独自将儿子抚养长大,一直守在村里,一直守着九嶷山。 可他的身子骨从小就不好,加上忧思过度,二十多年里,总是小病不断。 等到儿子终于懂事一些了,起码有自理能力了,最终还是撑不住病倒了,他请人把家里的米缸填满,拉着儿子的手一遍又一遍交代,可哪怕他再放心不了,精气神还是很快就被抽走了。 临死之前,宋玉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朝自己奔来的少女,满头山花,笑意盈盈,她身后的青山明媚,似裹挟着一川春色。 * 儿子虽然痴傻,心智永远停留在了幼时,但宋玉把他教得很好,洗脸、穿衣、吃饭、生火、打水、种菜等等,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等到父亲死后,他把自己照顾得还不错,认真地重复着每天的生活。 出门时要记得关窗、锁门,把钥匙挂到脖子上,做饭时要记得煮熟,吃完后要记得洗碗,热了穿薄衫,冷了要添衣,还要盖厚被子,衣服脏了要洗,家里乱了要整理,还要记得给院子里的菜浇水。 不要随便跟人争执,跟人生气,但也不要让人欺负自己。 每当有人说他傻时,他都会认真反驳:“爹说过,阿青很乖,很聪明,很正常,不傻。” 当年。 纤尘的妖丹被黑袍人一击打碎,不仅连化形都做不到,而且一昏迷就是二十多年,等到她终于醒来,偷偷回到村里,却得知宋玉已经去世小半年了。 对时间没有多少概念的她这才恍然惊觉,原来二十六年,就可能足够一个人类走向死亡。 那个在她记忆里温和爱笑的青年,肩膀不是很宽厚,但足够让她倚靠,双臂不是很有劲,但总是喜欢抱着她,给她描眉,给她簪花,给她讲故事。 如今却变成了一座矮矮的坟包。 纤尘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呆呆地蹲坐在宋玉的墓前,任由身上的毛发被细雨打湿,尾巴垂落进了湿泥里,一向喜洁的她却提不起丝毫力气。 忽然,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板一眼,很规律。 纤尘回过头,恍然间,似乎看见了朝自己走来的宋玉,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生得极像,只是要更高一些,看起来更健康一些,而且……鼻子和嘴唇更像她。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这是她和宋玉的孩子。 宋青歪着脑袋看纤尘,孩子气般的笑容憨实又天真,指着她,嘴里发出了一声雀跃的惊呼:“毛球球!” 短短三个字。 纤尘愣住了,想起了十三岁的宋玉,眉目间萦绕着病气的少年笑得温和,难得孩子气地说道:“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叫……毛球球好不好?很衬你,很可爱。” 宋青有些惊慌地眨了一下眼睛,手足无措地问道:“毛球球,你,你怎么哭了?” 死了。 宋玉死了。 那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他了。 后知后觉的情感如海啸般将纤尘淹没,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落下,烫得她的心脏都紧缩了起来。 宋青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见纤尘没有离开,这才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轻哼道:“哭吧哭吧,爹说了,难过了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哦。” 小时候,村里其他的叔叔婶婶都教训小孩,说“哭什么哭!没出息!不许哭!” 但爹从来都不会这样,爹只会摸摸他的头,温声笑道:“阿青,若是心里不舒服,眼睛不舒服,那想哭就哭,不要憋着。” 年幼的他用小手抓住爹的大手,好奇地说:“可,爹不哭。”他从来没见过爹哭。 爹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跟以往都不同的笑:“爹当然也会哭,只是没有让阿青看见罢了。” 他一直都是一根筋,对一件事好奇,就会一直念着,他偷偷观察了爹许久,终于被他看见了爹哭的场景。 宋青念道:“小孩可以哭,大人可以哭,毛球球可以哭,爹也可以哭,爹想娘的时候,就会哭。” 纤尘颤抖着抬起爪子,轻轻地抱住了宋青。 宋玉,你把我们的孩子养得很好。 宋青有些懵,不过没有动,只是任由雪团似的大狐狸抱住了自己,虽然是第一次见,那他却莫名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服被脏脏的尾巴蹭脏,忍不住在心里念:“衣服脏了,要洗。” 从那以后,纤尘就经常去村里去看宋青。 她还在暗中调查二十多年前虐杀动物的事,那个黑袍人早就不见踪影了,但村民还在继续虐杀动物,而村子里似乎也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渐渐地,纤尘发现,村子里的人都没法离开这一片,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而且村长和村民们的身上生出了很恐怖的疮面。 那疮面就像是一张张尖叫的脸,能看出清晰的动物五官,就像是被虐杀之前的绝望表情。 但他们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而九嶷山中,似乎也多出了很多危险。 纤尘想把宋青送走,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没法离开。 唯一令她稍微放心的,就是宋青身上没有疮面。 宋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告诉纤尘:“爹说,伯伯婶婶给的肉,不能吃,晚上要乖乖在家里睡觉,不可以出门。” 说到这里,他轻轻嘟囔了一句:“不过阿青晚上也想跟毛球球一起。” 原来宋玉早就发现了村子的不对劲,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住自己的孩子。 后来村长和村民们发现了经常来找阿青的纤尘,他们虽然不知道这就是被“害死”的纤尘,但这让他们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想起了“妖狐”。 全村人对宋玉说了同一个谎,不敢把他妻子“死亡”的真相告诉他,这个秘密埋藏多年,已经变成了一根血淋淋的刺。 而与此同时,进山的猎人开始失踪。 村里人都很害怕,觉得肯定是“妖狐”回来复仇了,双手沾满血腥的他们觉得自己才是无辜的受害者,却不知在每个深夜,他们身上就会冒出一个又一个流脓的疮面。 那记录了他们的罪行,在逐渐把他们身为“人”的部分吞噬,直至完全变成怪物。 * 听完纤尘的话,阿青一脸懵懂地看着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唤道:“娘?” 纤尘用爪垫子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有些颤抖:“嗯,我是娘。” 阿青张大了嘴,表情呆呆的,不过很快,他就一把抱住纤尘,把脸埋到了她的毛发里,雀跃地唤道:“娘!” 爹说得没错,娘真的来找他了!而且娘真的喜欢他! 看见这一幕,乌竹眠站起身,神色冷静:“村民变的怪物已经除掉了,现在就剩骨猿了,到时候,你就能带着阿青出去了。” 她提剑转身往外走,不难猜出,骨猿就是被村民虐杀过的动物所产生的怨念和煞气,如今村民都变成了怪物,而且怪物已死,仇已报,可能对付骨猿了。 其他人也跟在了乌竹眠身后。 只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百里枝竟然已经跟骨猿打了起来,而且他的状态非常不对。 不是之前跟褚翊交手那种不稳定的状态,而是眼珠赤红,神色冷厉,连灵霄剑周身都萦绕着黑红色的魔气。 看见这一幕,师九冬和裴无隅齐齐一惊,李小楼瞳孔微颤,声音有些发涩:“……怎么会?走火入魔?” 尽管这些年百里枝对她的态度极差,但不可否认,他曾经确实是个好兄长,不然她刚回来的时候,也不会独独对他抱有全身心的信任。 眼下看着他走火入魔,她心中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乌竹眠已经麻了。 说真的,百里枝真是她见过道心最不稳的一个剑修。 剑光照破阴翳的云层,斩杀了骨猿的百里枝却没停下杀戮,隔着重重密林,赤红的眼珠遥遥朝乌竹眠望了过来。 就是因为这个人…… 妹妹如今才会对他如此冷淡,才会对他视若无睹,才会又生起了逃离他身边的心思。 之前是他做错了。 只要妹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以后会好好弥补她的。 他会变回曾经那个可以让她撒娇抱怨的、可以让她感觉安心的兄长。 他会杀了那个冒牌货,杀了所有欺辱过她的人,把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她的一切,全部都还给她。 百里枝攥紧灵霄剑,眼里迸发出惊人的杀意,如利箭一般射向了乌竹眠。 只要……杀了这个人,把妹妹永远留下。 第41章 一剑 在百里枝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的前一秒,乌竹眠手中的且慢铮然出鞘,她朝李小楼三人冷声道:“退开!” 下一秒,她催动身上的聚灵符,身形一闪,且慢挡下了裹挟着暴烈杀意的灵霄剑,相撞的剑气爆开,整座九嶷山都震颤了起来。 谢琢光焦急得发紧的声音响起:“你的神魂!” “无碍。”乌竹眠神情冷静:“我能对付他。” 百里枝失去理智的目光落在了且慢的剑身上,赤红的眼珠动了动,似乎觉得这一幕极为熟悉,他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道:“……且慢?” 在他眼中,面前这张清丽皎洁如月华的脸,逐渐变成了另一张令他痛恨的、令他嫉妒的、令他永世难忘的脸。 少女的眉眼如滢滢日光,眼神里藏着天生的野性和张扬,似乎永远都不会怕,永远都不会输,永远都不会后悔。 登仙楼初见时,就差点灼伤藏身于阴翳里的他,让他觉得自己的胆怯和恐惧无所遁形。 后来,她孤身闯入百里家,把妹妹带走的时候,他不记得自己追了多久,只记得那道紫藤花色般的身影深深刻进了他的瞳孔里。 “是你!” 百里枝阴暗苍白的脸上露出复杂又狰狞的表情,瞳色变得更加猩红,把那个在唇齿间来回咀嚼出血腥气的名字吐露出来:“乌竹眠!” 乌竹眠没承认,也没否认,眉毛微微压眼,神情锋芒毕露:“百里枝,你的道心还是这么不稳。” 这句话更是让百里枝发疯,他身上蔓延出尖锐的杀气,凶狠地瞪着乌竹眠。 两道身影在空中迅速交错,短短一秒钟就过了数招,其他人的眼睛完全跟不上。 乌竹眠的霜色剑光泼洒如星雨,所过之处,将雾霭都凝成了数不清的细细冰刺。百里枝不甘示弱,灵霄剑横扫带起黑红色的火浪,熔岩般的剑气将冰刺燃尽,并且朝四面八方袭去。 乌竹眠旋身挥剑,剑气划出完美的屏障,将所有攻击都挡了下来,只是两道剑气撞上的刹那,整座山谷内都还是响起了刺耳的炸裂声。 地动山摇间,师九冬和裴无隅勉强站稳身子,拉住李小楼,说道:“我们先走!” 百里枝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出手时毫不顾忌,虽然乌竹眠挡下了他的攻击,但这里怕是要塌了。 李小楼担忧地抬头看了一眼,咬牙道:“好。” 三人不再犹豫,催动神行符迅速逃离了现场。 乌竹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久战,见其他人都离开了,她也打算速战速决。 “我准备一剑把他解决掉。” 乌竹眠并指抹过剑脊,剑身瞬间泛起金色的禁制花纹,几张符箓从她袖中飞出去,以她为阵眼,各自落在阵枢。 谢琢光根本不怀疑她的话,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好!” 禁制连接的一瞬间,天地为之一静。 乌竹眠的瞳孔里亮起无数星斗,好似壮阔且熠熠生辉的银河。 剑鸣声起时,她手中的剑意突然生出无数霜花,这些霜花在以恐怖的速度蔓延、生长,竟在半空凝成一条冰霜巨龙。 "吼——" 冰龙裹挟着万载玄冰之气朝被束缚了一秒钟的百里枝俯冲而下,将他阴暗苍白的脸照得更加没有血色。 身上的禁锢解除的刹那,他只来得及调动暴涨的灵力,挥出最后一剑。 爆发的灵力风暴将整座山巅拦腰截断。 崩塌的岩壁如天河倾泻,剑气所过之处,飘落的霜花都被切成了细碎的冰屑,当最后一块碎石坠入深渊时,似乎还能听见金铁交鸣的余韵。 裴无隅仰着脸,怔怔地看着高远而辽阔的天空。 只见天幕被一道纵横百里的剑痕撕破,露出了一道赤金色的灼灼日光,衬得另一半的月光如呼吸般明灭。 师九冬忍不住问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她以为自己就是普普通通地下山,普普通通地做个任务,普普通通地认识几个师姐师兄…… 李小楼已经习惯了,只是微微皱起眉头,紧盯着远处尘土飞扬的九嶷山。 以她的经验来看,小师姐应该是速战速决了。 果不其然,不出十息,李小楼就看见了乌竹眠的身影,她御剑而来,青衣猎猎,重伤的百里枝被她用妖藤捆着,提溜在了手上。 师九冬瞪大了眼睛:“……那是灵霄剑君吗?” 她还以为这个阿眠师姐只是有点厉害,没想到她还真是隐藏修为的超级高手啊! 乌竹眠一点不客气地把百里枝扔到地上:“让他回去别忙着修炼了,先稳固一下动不动就要破碎的道心吧。” 见她没事,李小楼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往百里枝嘴里塞了几颗灵丹。 长剑化作剑灵,谢琢光走到乌竹眠身边,拉起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给她输送灵力。 少年眸色认真,之前取了发冠,垂泻的墨发间是她缠上去的金丝珠玉,面具上的玉片和宝石也时不时从她的指间滑落。 师九冬“哇”了一声,大眼睛里露出了更加崇拜的光芒:“阿眠师姐,你的剑还能化作剑灵呢!”不愧是她看中的剑!可恶,更心动了! 乌竹眠有些手痒,忍不住拨弄了一下那串珠玉,谢琢光没躲,任由她动作:“是啊。” 蠢蠢欲动的师大小姐又想继续之前的话题:“阿眠师姐,若是你不肯定要灵石,别的东西我真的出得起,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话还没说完,那个看起来还挺乖的剑灵就转过头,黑不见底的瞳孔里流转着清寒彻骨的光,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万事万物都挡在了他和主人的外面。 师九冬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 阴冷感转瞬即逝,她心有余悸地闭上了嘴。 乖?假的! 心动?绝对是错觉! 这剑灵好凶啊! 见小姑娘不说话了,乌竹眠也没多想,只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谢琢光肩头浓密的墨发。 他的头发很漂亮,很有光泽,长长的,还有一点弯曲的弧度,就像黑色海藻一样覆盖在背脊上。 乌竹眠小声地保证道:“我绝对没心动!” 谢琢光轻轻笑了一声,将前一刻的某种情绪敛藏得干干净净,拉起她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贴了贴:“我知道。” 他只是喜欢她哄他,喜欢她一直看着他。 “好了,我已经没事了。”乌竹眠深知宝贝剑那猫一样的性子,屈起手指在谢琢光脸颊上蹭了蹭,笑着说道:“事情已经了结了,我们去跟纤尘和阿青告别吧。” 对了,被破坏的九嶷山也得修一修,到时候弄个聚灵阵…… 乌竹眠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冒牌……剩下两个人呢?” 李小楼耸了耸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乌竹眠合理猜测:“该不会被百里枝给杀了吧?” 裴无隅面无表情:“不要突然开始讲鬼故事。” 此话一出,三个女孩子沉默了一秒钟,突然默契地笑出声,乌竹眠语气惊讶:“裴无隅你居然能顶着这么一张面瘫脸讲笑话!” 李小楼和师九冬连连点头。 如春日拂过花枝的微风,看着笑意吟吟的乌竹眠,谢琢光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裴无隅:……他没开玩笑! 第42章 皮相 事情的后续还算顺利。 宋家村的村民早就不能算是人类了,这些年来,被他们虐杀的动物怨念附着在他们身上,疮面一点点地折磨着他们,把他们变成怪物。 魇怪吞噬掉怨念以后,又把这一片区域变成了死寂的结界,而且与月神殿的不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拉入其中,能力还更强。 不过乌竹眠更在意的是纤尘二十多年前遇到的那个黑袍人,她总觉得此人绝不简单。 只是纤尘也只见过黑袍人一次,除了感觉对方不像活物,并没有其它有用的信息。 临别之前,乌竹眠在九嶷山下用符箓设下了一个聚灵阵,以便山川草木更快恢复,她还没忘记跟纤尘打听二师姐离光的消息。 “不对。”她想了想,改口道:“她在妖界的名字应该叫做玉摇光。” 九尾狐在狐族,乃至整个妖族中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纤尘确实听说过“玉摇光”的大名。 金瞳九尾,额间还有上古狐族的传承血纹。 但早在许多年前,“玉摇光”这个名字就没有再出现过了,而且纤尘自己都重伤昏迷了二十六年,醒来后又一直困在九嶷山,就更不知道妖族的近况了。 虽然没问到什么,但乌竹眠还是跟纤尘道了一声谢,转身看见一脸期待的李小楼,她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师九冬好奇地问:“阿眠师姐,你们在找什么东西吗?” “没。”李小楼叹了口气:“就是打听一下熟人的消息。”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情算是结束了,后续的处理,谢琢光传讯给了仙盟的人,他们会来善后。 一行人没有找到褚翊和百里鹿云的踪迹,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被百里枝干掉了。 可等他们回到无极宗以后,这才发现两人早就已经回宗门了。 不过情况都不好,之前百里枝走火入魔的时候,确实是对他们动了杀心,加上他们本就受了伤,若不是褚翊身上有能抵挡化神后期修士一击的法器,恐怕就真被他给得手了。 看见重伤的百里鹿云,百里复发了好一通火,芸夫人更是哭湿了好几张帕子,可是一转头,又看见了走火入魔的百里枝,他身上的伤势也不轻,甚至还在昏迷中没醒来,一时间真是有火气都不知道往哪里撒。 乌竹眠一行人三缄其口,都表示百里枝是破结界的时候受伤的。 至于为什么会走火入魔,谁知道呢?你儿子道心不稳你好意思来问我们? 几人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个金丹期,百里复觉得他们并没有能伤得了百里枝的实力,加上一个是师家的人,一个是裴家的人,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了。 敲打几人一番,让他们对此事守口如瓶后,百里复便离开了。 百里家绝不能出一个堕魔的修士,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百里复的亲生儿子,要是外人知道了,他的脸就丢尽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给百里枝疗伤,稳固道心,驱除魔气。 现在褚翊、百里鹿云和百里枝都出了事,向宗门汇报此行情况的任务便落在了李小楼这个内门弟子身上。 她朝乌竹眠摆了摆手:“小师姐,我先去一趟,等会儿再去灵鹫峰找你。” 乌竹眠点点头,有些好奇地问师九冬:“九冬师妹,你怎么会来无极宗当一个外门弟子?以你的资质和金丹期的修为,肯定有很多长老抢着要你当关门弟子。” 师九冬耸耸肩,小声地说道:“当了内门弟子不好离开,我只是来看看无极宗有没有什么秘密绝学,最多呆一两年就离开了。” 她嘟囔道:“我爹还嫌时间太长,一直催着要我快回家,哼哼,他以为我还是几岁的小孩子吗?” 乌竹眠:……孩子,十三岁也没有很大。 听见这话,裴无隅插了一嘴:“就算有秘密绝学,大概也不会传给外门弟子吧?” 师九冬表情一僵。 毫无察觉的裴无隅继续补刀:“还是一个一看就打算跑路的外门弟子。” 师九冬的脸垮了。 乌竹眠:“……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有缘再会!” 她匆匆忙忙地转身跑了,身后传来师九冬的哀嚎声:“裴师兄!你说得好有道理!那我怎么办?我还想让我爹好好瞧一瞧我的本事呢!” 裴无隅:? 他默默地盯着乌竹眠的背影看:“……我不知道,我也要走了。” 师九冬急得跳脚:“你别走!” 被拽住袖子的裴无隅眼神凶戾:“松开!” 显然,小姑娘并不怕他,甚至还嚎得更大声了:“哇!我爹都没凶过我!” 裴无隅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与此同时,乌竹眠已经跑路回了灵鹫峰,她利落地关上房门,把且慢搁在桌子上,把芥子囊里剩下的符箓都掏了出来。 很好,只剩下三张了。 没办法,她现在打架太耗费聚灵符了。 正当乌竹眠沉思的时候,站在她背后的谢琢光俯下身,把下巴抵在她肩头,问道:“怎么了?” 乌竹眠随口答道:“小师妹中了控灵符,我准备帮她解了,不过符箓不够了,我得下山一趟。” 她说干就干,不过刚把符箓塞回芥子囊,谢琢光的手就按在了她另一边肩膀上,嗓音里带着细碎的笑意:“不用去,我这里有。” 他强调道:“有很多。” 乌竹眠下意识转头,凉如玉的黑发擦过她的脸颊,少年的脸近在咫尺,轮廓流畅漂亮,笼在琉璃般的微光中,如脂玉一般,没有一点瑕疵。 他正在认真又安静地看着她,眉眼中染着笑意,红色花纹如血一般妖冶,如同融入玉中的艳色,勾人又惹眼。 乌竹眠难得有些愣住了。 修真界中本就美人众多,她二师姐和三师兄的长相更是万里挑一,她看得多了,心中自然没有什么波澜,红尘皮相,一如妄念枯骨。 第一次看见谢琢光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人的穿着打扮很合心意,在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宝贝剑后,喜爱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现在细细看来。 乌竹眠才猛然发觉,她的剑灵真是长了一张好漂亮的脸,五官颌面利落清晰,眉眼鼻唇,每一处都生得极好,可以说是完完全全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主人。”谢琢光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失神,不动声色地又凑近了一些。 两人的呼吸几乎勾缠在一起,他眼中的笑意更加惹眼:“这些年,我为你备下了很多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乌竹眠睫毛一颤。 她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掐住谢琢光的脸,拉开了一点距离细细打量,震惊又直白地夸奖道:“宝贝,我突然发现,你不仅剑形一绝,人形也长得好漂亮啊!” 此话一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少年僵住了。 藏在黑发间的耳根也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绯色。 第43章 金丹 乌竹眠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毕竟谢琢光还只是一把剑的时候,她就经常这样夸他,甚至用词更加夸张,语气更加黏糊。 少年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什么情绪在黑沉的眸底蠢蠢欲动,声音又轻又黏,笑着追问道:“那……你喜欢吗?” 乌竹眠毫不犹豫点头:“喜欢啊。” 她还不忘补充:“剑形和人形都喜欢,都是最好看的。” 谢琢光沉默了,乌竹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就像是一道清静的风,只有纯粹的欣赏和喜爱,却没有一丝杂念。 他闭了闭眼睛,呼吸有些不稳,过了几息,才若无其事地哼笑一声:“好,喜欢就好。” 起码这张脸是她喜欢的。 谢琢光直起身子,从袖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储物戒,轻轻放到了乌竹眠的手心:“给。” 这枚储物戒上没有留下任何神识标记,乌竹眠用神识一扫,立刻就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等等。 乌竹眠瞪大眼睛,不信邪地又仔细看了看。 灵石、灵脉、高阶法器、高阶功法、高阶符纸、上品灵丹、上品灵草……数都数不清,全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乌竹眠抬眼去看谢琢光,震惊地脱口而出:“这么多?” 谢琢光似乎还觉得不够,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在仙盟还有一些东西,到时候一起给你。” 乌竹眠感觉有点微妙。 她这是……被她的剑给养了? 哇……感觉好爽啊! “全都给我?”乌竹眠忍不住笑:“那你怎么办?什么都不要吗?” 谢琢光挤到她旁边坐下,椅子有些小,但他却不嫌弃,只是贴着她,趴在她肩上笑:“我有主人就够了。” “还有。”他用灵力把发间的星河玉取下来:“你要记得给我编剑穗。” 乌竹眠觉得有点挤,接过星河玉,抬起手,轻而易举地将谢琢光抱到怀里,语气纵容:“行,现在就编。” 毫无防备的谢琢光瞳孔一缩。 他猫一般趴在乌竹眠怀里,耳尖红得滴血,猛地变成剑,重重搁在了她膝头。 乌竹眠习以为常,从储物戒里扒拉编剑穗的材料,发现谢琢光把她以前编的剑穗都好好地装在了玉匣子里,几百个玉匣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万宝架上,还覆盖了一层灵力。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发现放在最上面那个玉匣子里装的,竟然是她编的第一串剑穗,不是什么漂亮的珠宝,而是在山中找的小石子。 那时她挑了许久,才选中这么一颗。 灰中染着一点氤氲的天青色,磨得圆圆的,触感温凉。 编的结是最简单的平安结,而且还编得特别丑。 编完之后跟乌竹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差点被丑哭的她嘴上却不承认,也不让师父说,坚持在且慢身上挂了一天,还是在晚上偷偷取下来,藏到了枕头底下。 不过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且慢一剑挑翻了枕头,在剑穗上敲了敲,她以为他想嘲笑她,想了想,就又给挂回去了。 后来她的手艺越来越好,用的材料也越来越漂亮,这串丑不拉几的剑穗就压到了箱底。 见乌竹眠在看剑穗,谢琢光笑了起来,语气坦诚:“这串是我最喜欢的。” 乌竹眠还是第一次知道,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怪不得当时他非要挂上,还把她的枕头挑得棉花满天飞。 自家宝贝剑以前的眼光……不怎么样啊。 谢琢光一眼就看出了乌竹眠的想法,磨了磨牙,还是忍不住放软了语气:“这是你编的第一串剑穗,对我来说不一样。” 乌竹眠悟了,笑着应道:“嗯。” 就像他是她的第一把剑,对她来说也不一样。 不过时隔多年,知道他其实是很喜欢这串剑穗的,她觉得很开心。 乌竹眠心情大好地哼着小调,把编剑穗用的材料取出来,稍微搭配了一下颜色,便专心地编了起来。 谢琢光安静地呆在她膝头,不再说话。 微暖的风从面前半开的窗扇外吹进来,还带着一点春日的草木香和花香。 不知过去了多久。 直到乌竹眠把星河玉穿进绳结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以及李小楼做贼似的声音:“小师姐,我来啦!” 乌竹眠抬手解了门上的禁制:“进来吧。” 李小楼鬼鬼祟祟地推开门,闪身进来,左右看了看,又飞速关上了门。 乌竹眠:“……你做什么呢?” 李小楼飞奔过来,一掌将窗户拍合上,猛地转过头,眼神又嫌弃又兴奋又八卦:“小师姐!那个冒牌货要跟褚翊结成道侣了!听说就定在春水祭!” 乌竹眠:“啊?这么仓促?” 春水祭,也就四五天了吧。 李小楼疯狂点头:“对啊对啊,你猜为什么这么急?” 不等乌竹眠猜,藏不住话的李小楼就继续小嘴叭叭:“好像说是冒牌货的金丹出了一点问题,只有一种双修功法才能救她。” 乌竹眠已经是满头问号了:“怎么又走上合欢宗的双修路子了?” 当然,她不是说合欢宗不好的意思。 李小楼晃了晃脑袋,她也不知道啊,她的表情有些嫌弃:“只是想到她用百里鹿云这个身份跟褚翊结成道侣,我就有点恶心。” 说着,她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搓了搓胳膊。 “没事。”乌竹眠摆了摆手,豪气万丈地说道:“来,咱们先抓紧时间帮你把控灵符给解了,然后你用留影石去留下冒牌货顶替你身份的证据,到时候咱们直接把春水宴上把事情给说清楚。” “以前你和百里家,就桥归桥,路归路,毫不相关。” 李小楼点点头,脸上并无丝毫留恋,还在认真地计划着:“等事情了了,咱们就先去魔渊,找大师兄。” 乌竹眠点点头:“嗯,好啊。” 她把且慢拿在手上,手指从剑身上轻轻抚过,眼底泛起了凌厉的光,呢喃道:“金丹出问题了是嘛……那金丹本就不属于她,她自然别想捡现成的。” 第44章 解灵符 接下来的时间,乌竹眠都没有出过门,一门心思扑在了解控灵符上。 时间比预计的要短,只花了两天,她就找到了解除的办法,绘出了一张崭新的解灵符。 看着盘腿坐在床上的李小楼,乌竹眠两指间夹着解灵符,认真地解释道:“等会儿听我的指挥运转灵力,可能会有点疼。” 李小楼大大咧咧地摆手:“没事。” 乌竹眠继续说道:“未免他们怀疑,控灵符留下的印记我会暂且留下。” 李小楼迫不及待地点头:“嗯嗯嗯,开始吧开始吧。” 她早就受够了,每次旁人一说到她仗着恩情为难百里复和芸夫人,让他们认自己为养女,还帮自己成为无极宗弟子的时候,天知道她有多想骂回去。 现在终于能把这个破符给解了! 乌竹眠应了一声,把解灵符贴到李小楼的背上,冷静地说道:“闭眼,准备运转灵力。” “百会、中府……曲池、气海……血海、阴陵泉……照着这个顺序,继续运转一百零八个小周天。” 李小楼乖乖闭上眼睛,照着乌竹眠的话将灵力运转过穴位经脉,只觉得浑身好似泡在了温热的水中,暖洋洋的,很舒服。 她逐渐沉浸,周遭的一切都被遗忘。 确实没问题后,乌竹眠这才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习惯性地拿起且慢,掏出一块干净的软布,细细地擦拭起来。 她这两天很忙,都没有好好跟谢琢光聊过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你现在可是仙盟盟主,天天呆在这里没问题吗?”仙盟盟主应该没这么闲吧? 谢琢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语气随意:“无事,仙盟也不是围着我一个人转的,而且我还留了一个分身在那里,若是有什么大事,我会去处理的。” 乌竹眠微微颔首,继续问:“对了,仙盟到无极宗是有什么事?” 听见这个问题,少年的声音似乎诡异地停顿了一秒钟,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霜策,不见了。” 当年霜策也不太好,剑身碎了一块,下落不明多年。 直到谢琢光化成剑灵,离开那种终年积雪的山巅,以惊才绝艳的天资和强硬的手段在修真界中留下自己的名字,从一介散修走到仙盟盟主的位置以后,这才花了些时间把它找回来,一直保管在了仙盟。 当然,就算是他把霜策找回来的,也不妨碍他讨厌它。 没等乌竹眠说话,谢琢光就轻哼一声,暗戳戳地不爽道:“我看它八成是自己偷偷溜走的,恐怕是感应到了你还活着。” 乌竹眠眨了一下眼睛,本能地避开了两把剑之间的交锋,谨慎地说道:“霜策也不一定是自己跑出来的,我们这不是一直没看到它吗?” 御神大会上,有一项比试是在万剑窟。 当年乌竹眠一剑引得万剑震动,连沉寂近万年的神剑霜策也主动要跟她契约,认她为主。 其实她当场就拒绝了,但且慢还是对霜策很不爽。 霜策呢,发现她已有本命剑,且本命剑还是一个臭脾气的小年轻以后,逆反心理也上来了。 两把剑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霜策还就认定了乌竹眠,跟着她一起离开了须弥山。 当时在场的人都很震惊。 从那以后,剑修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对于修真界第一剑修来说,神剑,不过是点缀而已,她手中的剑是哪一把,哪一把就是神剑。 谢琢光又哼了一声,语气不情不愿:“放心吧,不管它是偷溜出来的,还是被偷出来的,反正已经确定就藏在天水城里了,仙盟和无极宗的人都出手了,逃不掉的。” 他手段一向强硬,若不是春水祭快到了,城中来了很多人,无极宗担心引起什么骚乱,他是不会任由他们用这么温柔的办法在暗地里慢慢找的。 当然,这句话谢琢光是不会告诉乌竹眠的。 乌竹眠点点头:“嗯。” 她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眼中有光在流转:“明日就是春水祭了,戌时城中的登仙楼会打开。” 谢琢光盯着乌竹眠的脸,虽然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总觉得她在计划着什么,便问道:“你有打算?” 乌竹眠摇头否认:“没有啊。” 谢琢光想都没想:“我不信。” 看着几乎要抵到自己鼻尖的且慢,乌竹眠莫名有了一种被视线牢牢锁住的感觉:“……” 有一把非常了解自己的本命剑,这到底算不算好事呢? 且慢把剑柄靠在了乌竹眠肩头,新编的剑穗摇摇晃晃,少年的声音黏黏糊糊:“告诉我吧,主人。” “好吧。”乌竹眠松口了,把计划全盘托出:“我打算在闯登仙楼时彻底解决神魂不稳、经脉滞涩的问题。” 话音未落,华贵的雪袍落到她身上,少年正在俯身看她,紧缩的瞳孔显出一种野兽般的警惕,他的双手搭在她肩头,语气很不赞同:“强行冲破经脉,稳固神魂,九死一生,非常危险。” 他的语速变得有些快,着急地提议:“可以用天材地宝慢慢温养,虽然慢了一些,但总有一天会好的。” 乌竹眠的目光却很坚定,毫不动摇。 她扬眉一笑,拍了拍谢琢光的手,安抚道:“没事的,相信我。” 以前练剑的时候,跟人交手的时候,闯秘境的时候,她受过那么多次伤,这也不过是其中一次罢了。 谢琢光的手指颤抖了几下,眼边的花纹似乎更红了,他垂下脑袋,不让乌竹眠看见自己的表情,海藻般的黑色长卷发从肩头缓缓滑落。 乌竹眠歪了一下脑袋,却发现落在自己肩头的力道有些失控,不解地唤了一声:“……且,琢光?” 这还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察觉到乌竹眠的动作,面前的谢琢光气息渐稳,放轻了手上的力气,再抬起头,眼中的情绪已经敛藏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担忧。 “好啊。”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不开心地说道:“不过到时候要带上我一起。” 乌竹眠没拒绝:“好。” 见她点头,谢琢光这才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如蜻蜓点水留下的涟漪。 另一边。 “唔……” 盘腿坐在床上的李小楼终于运转完了一百零八个小周天,她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神情却越来越放松。 她睁开眼睛,跟看过来的乌竹眠对视一眼,试探着张开嘴:“我……我才是百里鹿云!” “噫!”李小楼乐得从床上跳起来,继续说道:“现在的百里鹿云只是一个占了我身体和身份的冒牌货!” “呼……” 李小楼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把脑残亲人干的脑残事,跟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演合家欢的戏码全都大骂了一通。 三师兄的嘴挺毒的,看来小师妹学到了精髓。 乌竹眠没打断,只是又在门上默默地加了一道禁制。 转头看见正听得一脸认真的谢琢光,她的表情有些微妙:“有的话不要学。” 谢琢光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没有啊。” “嘿嘿!”口干舌燥的李小楼灌了一口冷茶,神情愉悦:“终于爽了!” 第45章 祝福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春水祭的第一日。 无极宗的许多弟子一大早就下山去凑热闹了,乌竹眠和李小楼没急着走,反正登仙楼在戌时一刻才会打开,不用太赶。 只是没想到她们就晚走了一会儿,居然遇到了几日未见的百里鹿云。 乌竹眠还没看见人,就先听见了她跟系统的对话:“宿主,虽然过程有些差错,但结果还算是好的,等你跟褚翊结成了道侣,你们二人的气运就能绑定在一起了。” 确实,他二人要结为道侣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无极宗,时间就定在了第三日的春水宴。 百里鹿云显然不满意,咬牙切齿道:“百里枝那个该死的,浪费了我好几个刷好感度的工具不说,居然还对我下杀手!” 现在回想起那一剑,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当时百里枝根本不听她解释,对她的好感度还瞬间跌成负数,属于化神后期修士的威压猛地压下来,压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只能像只待宰羔羊一样趴在地上,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褚翊不在,她可能真的会死在百里枝剑下。 不过虽然活了下来,但她不仅修为跌到了金丹中期,甚至连金丹都出了问题。 百里鹿云越想越气:“还有那个裴无隅,对我好感度居然是-999!神经病,活该他是大反派,活该他过得惨,我才不会去救赎他!” 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太低的话,对她是会有影响了,她几乎快掏空了积分,这才让系统解除了对百里枝和裴无隅的攻略。 她现在决定,把心思都放在褚翊身上,安心攻略他一个人。 乌竹眠远远看了一眼,百里鹿云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就算描着妆,也掩盖不住苍白,看来金丹真的出了不小的问题。 很快,百里鹿云也发现了她们,她早就不打算在两人面前装了,眼中浮现出了怨毒的光。 乌竹眠和百里枝交手的时候,百里鹿云和褚翊早就晕死过去了,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来好不容易醒来,重伤的二人也没管其他人,自顾自地离开了,只想赶紧回宗门去养伤。 当然,还有一点,百里鹿云担心百里枝和李小楼会回去告状,把她想杀李小楼的事情告知给百里复和芸夫人,她想赶在前面回去,先发制人。 只是没想到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一边,百里枝走火入魔了,重伤昏迷,到现在都还没醒,他不在,只剩一个李小楼就不足为惧了。 毕竟百里复和芸夫人更相信她说的话,就算李小楼想告状,他们也只会觉得她在说谎。 之后就算百里枝醒了,她也早就跟褚翊结成道侣了,百里复和芸夫人也不会对她做什么,顶多就是敲打几句罢了。 百里鹿云现在看到乌竹眠和李小楼就来气,觉得这两个人简直就是跟自己犯冲,只要一遇上她们就准没好事。 她站起身,脸上露出冷笑,凑上前嘲讽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废物,也想去春水祭上凑热闹?” 李小楼瞥了百里鹿云一眼,学着她以前的样子,阴阳怪气地问道:“妹妹,今天怎么不叫姐姐了?” 百里鹿云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少恶心我!” 李小楼“呵呵”一声,立刻变脸:“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恶心啊。” 百里鹿云的眼神有些狰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剐的模样,但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轻抚了一下鬓发:“行了,少装了,李小楼,知道我跟褚翊要结成道侣了,心里很难过吧。” 她用一种志得意满的语气炫耀道:“李小楼,你喜欢的男人,就要属于我了!你就只配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二人结成道侣!” 李小楼:? 等一下,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太能理解的话? 啊?她喜欢的男人?谁?褚翊? 看着一脸懵逼的李小楼,百里鹿云却觉得自己戳中了她的痛楚,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畅快。 李小楼一脸菜色:“我有点恶心……” 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破口大骂道:“滚一边儿去!褚翊?我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是个脑仁比核桃仁还小的的脑残?你以为人人都跟你瞎,把这种玩意儿当成宝?” 百里鹿云却觉得李小楼在嘴硬:“哼,继续嘴硬。” “你得不到,就只能嘴上过过瘾,骗骗自己了。” 李小楼忍不住呕了一声:“疯了,这人真是疯了。” 乌竹眠拉住她:“好了,你跟脑子不清醒就喜欢自欺欺人的人能解释清楚什么,别浪费口舌了。” 对待这种人,解释就输了,只需要攻击就行了。 百里鹿云眼睛一瞪:“你!” “啊。”乌竹眠似乎才注意到她,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去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你和褚翊结成道侣正好啊!假货和脑残,多般配,那我们就在这里祝你们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坟墓了。” 说完,她也没理跳脚的百里鹿云,径直拉着李小楼就要离开。 百里鹿云却不依不饶,伸手想拦:“谁允许你们走的!” 可惜她的手指还没碰到李小楼,就被连头都没回的乌竹眠一剑打开了。 剑周的剑气如缠绕的流光和雾气,刚一触及,百里鹿云就觉得自己的手指差点被削断,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叫,赶紧缩了回去。 她捂住血流不止的手,惊疑不定地瞪着乌竹眠的背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个炮灰,还是个五灵根的废物吗?怎么可能伤到她! 乌竹眠却并不在意百里鹿云的想法。 走了一会儿,终于把恶心感压下去的李小楼大笑起来:“哈哈哈小师姐,刚才骂得好啊!” 在修真界,百年跟早夭也没什么区别! 李小楼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胃,忍不住吐槽道:“太恶心了,实在太恶心了,小师姐,你刚才听到她说什么吗?我喜欢褚翊,吐了,这简直就是在侮辱我的眼光!” 师门里任意选出一个,都比他强百倍。 “听到了听到了。”乌竹眠点点头,赶紧安慰一句:“这种恶心的事就别想了。” 李小楼骂了一路,在抵达天水城外时,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了,暮色沉艳,就像是有人用朱笔蘸着霞光在天地间勾勒。 数不清的琉璃灯漂浮在半空中,长街两侧有清越铃声阵阵作响,飞檐翘角的楼阁也次第亮起,天水城的青石板上泛起荧荧光晕,绕着天水城的淮河河道化作了流动的银河。 第46章 熟人 天水城中非常热闹,街巷间人来人往,客栈酒楼都已经爆满。 现在离戌时一刻还有约莫半个时辰,乌竹眠和李小楼没急着往登仙楼去,而是慢慢悠悠地闲逛过去。 途中经过了青鸾街,这里主卖的是灵草、灵丹,以及灵草种子等等,一眼都望不到头。 买东西的人很多,乌竹眠和李小楼见针插缝地从中间穿过,一边走,一边随意地打量着两边的摊子,有的摊子卖的种类多,被客人团团围住,都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忽然,乌竹眠的目光被一个小摊吸引了,小摊上有三株灵草看起来品质不错,虽是低阶,却附着着一层淡白色的灵气。 她拉住往前钻的李小楼,朝她示意了一下,便转身朝那边走过去。 老板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灰衣男人,气质跟悍匪似的,脾气好像不太好,正在跟客人吵架。 乌竹眠忙挤过去,趁着两人吵架之际,蹲在旁边,装作翻捡的样子,目光却落到了一株蔫巴巴的灵草上,叶尖泛着枯黄,叶片都有些蜷起来了。 虽然模样看起来陌生,但味道有些熟悉,只不过太淡了,闻不真切。 乌竹眠也没纠结,看中了买下来就是了,她挑出三株淡白色灵气的灵草,脆声问道:“老板,这什么价?” 吵得正兴起的老板抽空瞥了一眼,回答道:“一株八十灵石。” 正跟他吵架的客人跳脚:“你就说你是个奸商!” 老板破口大骂:“你放屁!我的灵草都倍儿棒!” 乌竹眠之前逛街的时候,也没忘了关注价格,果断砍价:“四十灵石。” 好家伙,张口就对半砍。 老板眼睛一瞪,转过头来,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道:“七十灵石。” 乌竹眠礼尚往来地让了一步:“五十灵石。” 老板放下与前客人的恩怨,把身子凑过来,食指朝下压了一些,寸步不让:“六十五灵石,不能再少了,这是底线!” 闻言,乌竹眠的表情变得犹豫起来,乌沉沉的眼睛在小摊上巡视了一圈,嘴里争取道:“那你再搭我一株便宜的。” 老板“啧”了一声,余光一扫,瞥见了那株卖相极差的不知名灵草,他伸手拿过来,丢到她面前,忽悠道:“这株搭给你,就是蔫巴了一点,不差的。” 乌竹眠有些嫌弃地翻看了一下,语气勉强:“行吧。” 她数了一百九十五枚灵石给老板,正准备把四株灵草收起来,一只柔软白皙的手却忽然从身后伸了过来。 这只手径直拨弄了一下那株蔫巴的灵草,紧接着,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老板,这株我要了,多少钱?” 乌竹眠一把按住灵草的根茎,提醒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已经付过钱了。” 没等她转头,身旁的李小楼却忽然拽了一下她的袖子,眼神有些诡异。 乌竹眠微微皱眉,一边把灵草收进芥子囊,一边转过身。 站在她身后的女子生了一张熟悉的脸,温婉出尘,蛾眉弯弯似月,美目盈盈如水,上着一件月白绫罗的衣裳,下着淡蓝色丝裙,往那里一站,清清袅袅,似一支带露的空谷幽兰,仪态万千。 这是……林繁漪? 乌竹眠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三师兄还在他娘肚子里时,他娘意外中了奇毒,为了救妻子,他爹请来药谷的药王,一狠心,同意了药王的提议,将毒素引入胎儿的身体里。 所有人都以为三师兄死定了。 可却没想到他竟是天生灵骨,那毒素都已侵入五脏六腑,每个月都会毒发一次,但他就是活下来了。 在三师兄十六岁以前,一直卧病在家中,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爹请了药王来为他医治,研究解毒之法。 而林繁漪,就是药王的女儿。 算下来,他们二人也算是从小就相识,在三师兄不能出门的时候,林繁漪就常去看望他。 林繁漪很关心三师兄的病情,以前偶尔也会到青荇山看他,跟大家不算熟,但关系都还说得过去。 骤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乌竹眠的心情有些微妙,面上却不见端倪。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难怪她觉得这株灵草的味道熟悉,这不就是三叶青芝嘛!三师兄每个月毒发的时候都会服药,虽然作用不大,但总比没有的好。 而其中一味药,就是三叶青芝,多长在险峻之地,比较稀罕。 以前乌竹眠习惯了在芥子囊里替三师兄备着药,对三叶青芝的样子和味道都很熟悉。 只不过这株实在是太蔫巴了,加上周围灵草的味道很杂,它的味道又很淡,她才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 见这株破药草居然有人争着要,老板不由得有些狐疑,难道这是什么不得了的药材? 他刚想说话,只见林繁漪柔柔一笑,很有礼貌地商量道:“既如此,姑娘可以将此灵草转卖给我吗?我出双倍的价格。” 林繁漪是医修,买灵草大概也是为了治病救人,而且她肯定能看出这是三叶青芝……说不定,从她这里能打听到三师兄的下落! 乌竹眠眼睛一亮。 她刚想说话,林繁漪身边的年轻男子就砸了一千灵石到她面前,不耐烦地说道:“别磨磨唧唧的,一千灵石,把东西给林姐姐,不然有你好看的!” 这年轻男子生了一张俊秀的脸,只是一直抬着下巴,双手抱在胸前,一身金丝织就的锦衣,各种法器玉佩挂了满身,打扮得像只花孔雀一样,一看就很有钱。 老板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捶胸顿足。 亏了,亏大发了! 林繁漪看着年轻男子,面露不赞同:“云成瑜,不可这般!” 一直没说话的李小楼愣了,连忙凑到乌竹眠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师姐,这不是三师兄他弟弟的名字吗?” 乌竹眠掀起眼皮,这才仔细去看年轻男子。 五官偏秀气,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当初那个九岁熊孩子的影子,鼻子和嘴唇跟三师兄也有三分相似。 听见林繁漪的话,云成瑜有些不服:“一千灵石,她都赚翻了!” “说得对呢。”乌竹眠把三叶青芝取出来,笑眯眯地说道:“仙子,这株灵草就让给你们了。” 看着这双笑眼,云成瑜打了个寒颤。 林繁漪却没注意,脸上露出喜色,把三叶青芝小心放好:“多谢,告辞。” 乌竹眠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浑身罩在黑斗篷里的人,看不清面容,不过个子很高,肩膀也比一般女子要宽,大概是个男人。 黑斗篷转身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注意到这点的林繁漪转过头,柔柔唤道:“十一,走了。” 十一有些僵硬地转过身,跟在了她身后。 乌竹眠莫名往前追了两步:“等一下……” 云成瑜立刻回头,一脸警惕:“干嘛?嫌钱少?” 乌竹眠手痒了,果真是熊孩子,长大了也依旧欠揍。 林繁漪拉住云成瑜:“姑娘,还有事吗?” 乌竹眠指了指一直没说话的十一,咧嘴一笑:“我看这位行动有些迟缓,是不是受伤了?我这里还有治伤的灵丹,两位还需要吗?” 话音未落,云成瑜就一脸得意地嘲笑道:“哈哈,你的灵丹可卖不出去了,十一是傀儡,根本就不是人,就算受伤了,也不用吃灵丹。” 林繁漪也露出一个拒绝的笑:“姑娘费心了。” 乌竹眠盯着十一看了一眼:“原来是这样。” 林繁漪点点头,拉上云成瑜转身离开,那道黑色的身影也跟着两人一起消失在了人群中。 看着发呆的乌竹眠,李小楼很疑惑:“小师姐,怎么了?” 乌竹眠缓缓摇了摇头:“没,没事。” 李小楼催促道:“那咱们快跟上去吧,林繁漪和臭弟弟都在,说不定三师兄也来了。” 乌竹眠点点头,在老板怨气十足的注视下,点了五百枚灵石给他,笑道:“侥幸捡漏,一人一半。” 老板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竖起大拇指:“小姑娘,仗义!” 乌竹眠笑了笑,拉上李小楼追了上去。 第47章 登仙楼(1) 来参加春水祭的人很多,大都是各大小宗门的修士,有的宗门之间还有些仇怨,若是冤家路窄,在路上遇到了,自是免不了一场冲突。 加上林繁漪和云成瑜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乌竹眠和李小楼很快就跟丢了。 看着面前第十二波起冲突的人,李小楼已经麻木了:“小师姐,怎么办?” 乌竹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灯火在乌黑的瞳孔里跳跃:“他们既然来了春水祭,大概也是想闯登仙楼,短时间应该不会离开。” “戌时一刻快到了,咱们先去登仙楼吧。” 等神魂的问题解决了,她就没有顾虑了。 李小楼也赞同这个提议:“好。” 两人从互怼垃圾话的一群人旁边走过,朝天水城的中心走去。 其实不用特意找方向,只要抬头,就能一眼看见矗立在正中央的八十一重登仙楼,每一层飞檐下都悬挂着铜铃,被吹得叮咚作响,周围流转着一道道玄秘的上古符文禁制。 两人顺着人流往登仙楼走,周身流转着如雾气缥缈的剑气,将她们与拥挤的人群隔开。 “铛——” 一声如仙音的钟声在云层间震颤,一盏巨大的青鸾灯自东边缓缓升起,灯影掠过,折射出万点碎金。 “快看登仙楼!” 周围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往登仙楼看去。 只见八十一道光自八十一个方位破开暮色,在流转的符文禁制上划出交错的金色轨迹,如游龙一般穿梭,所过之处,星屑般的灵光簌簌而落,一些人不由得自主地伸手去接,很快又从指缝消散。 戌时一刻。 星陨如雨,登仙楼开。 登仙楼开启的时间是七日,共八十一层,谁都可以报名参加,闯关最多的人将会得到百里家准备的大奖,而闯到最后一关的人,将会得到最终大奖。 还有传言说,闯过最后一关以后,就能在登仙楼中获得至宝。 不过这些都是传言,毕竟一直都没有人成功闯完八十一层。 登仙楼外设了上百个报名点,乌竹眠第一次参加的时候,报名费是每人六块灵石,没想到现在已经涨到每人二十块灵石了。 交完报名费,取得通行证,就能直接进入登仙楼了。 乌竹眠比较有经验,在五十层以前,每个闯关者都是单独一人,五十层以后,如果有缘能遇上的话,也可以选择合作,一起往上闯关。 不过说实话,能闯到六十层的人数屈指可数。 当时乌竹眠在六十二层时遇到了两个修士,两人主动提出想跟她合作。 她无所谓,随口答应了,结果抵达六十三层时,见她被符阵困住了,两人立刻翻脸,要抢她身上的东西,还想联手把她踢出局。 乌竹眠沉默了一秒钟,当场破阵,拔剑反将两人送了出去。 随后她就一个人闯到了七十六层,途中再没看见其他人,直到遇到了快走火入魔的百里枝,交手后将他打晕捆上,打包离开。 那一年百里家准备的一等奖是一株极其罕见的八阶灵草——龙鳞果。 如果用其成功炼制灵丹,可以洗髓伐经,提升体质和潜能,更易吸收灵气,极快突破瓶颈期,即使是化神期,都有可能一次性从中期突破到大圆满。 拿到龙鳞果后,乌竹眠盯着看了三秒钟,果断决定将其卖掉。 虽然这龙鳞果炼成的灵丹效果极好,但就算是九阶丹师,都不能确保一次性成功,如果失败了,那不就浪费了嘛,还不如直接卖给别人。 于是,乌竹眠遛了一圈,跟裴家的人欣然达成了交易,一千万灵石,把龙鳞果卖给了他们。 没办法,留着也没用,师门里就只有剑修、符修、器修和体修,就是没有精通炼丹的丹修,她倒是会,但是……不擅长。 乌竹眠炼的丹药,大家只要吃过一次,就纷纷敬而远之。 唯有三师兄,因为他每个月都会毒发一次,所以必须要吃丹药缓解,一开始的时候,药王和林繁漪会常送丹药来给他,但是渐渐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炼丹药的活儿就落到了她身上。 他就算不想吃,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了。 每次乌竹眠去给三师兄送丹药,并且死死盯着他吃下去的时候,他都会顶着一张苍白倦颓的美人脸,捂着嘴轻轻咳嗽一会儿,一边把玩着丹药,一边虚弱地说道:“阿眠炼丹是跟孟婆学的吧,师兄每次一吃完,直接就想不起自己姓什么了呢。” “阿眠炼丹的时候,丹炉里的每一株灵草肯定都在喊救命吧。” “阿眠炼的丹药,里面包的不是灵气,而是师兄的阳寿呢。” 每次都得嘴贱地把乌竹眠惹生气,直接上手,一手按住他的肩,一手掐住他的脸,硬生生把丹药塞进去,摇晃着咽下去,他才会暂时消停下来,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 有一次,缓过气来的三师兄在榻上躺得十分安详,笑眯眯地说道:“真好呢,阿眠从来不把师兄当病人看。” 一旁的大师兄和二师姐看不下去了,异口同声地说道:“……她也没把你当人看。” 思及此处,乌竹眠晃了晃脑袋。 她转头去看李小楼,问道:“这次百里家准备的一等奖是什么?”前两天都在忙着解控灵符,她都没怎么关注登仙楼的事。 周围很吵,李小楼凑到乌竹眠耳边,提高音量喊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你不记得了?听说是一本失传已久的九阶功法,《天魂经》,说是可以修炼神魂和神识。” 九阶功法,那确实是至宝中的至宝了。 她以前也听九阶大符箓师胥月提过这本功法,只不过既然百里家愿意拿出来作为头彩,那就说明这功法肯定很不好修炼,或者是有别的什么问题。 不然这种好东西,他们绝对舍不得直接拿出来。 修炼神魂和神识…… 乌竹眠眸中精光一闪,说不定对她现在的情况有用。 显然李小楼也是这样想的,她继续说道:“小师姐,等你赢了,可以看看那《天魂经》有没有用。”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嗤笑:“赢?一个小小的筑基期,口气还挺大的嘛,这牛皮都吹破天了,真是徒惹人发笑。” 第48章 登仙楼(2) 乌竹眠和李小楼转头看去。 只见旁边有三五个人正在看她们,隐隐以其中一个黑眼圈十分重,看着十分虚的紫袍男人为首,刚才说话的也是他。 见两人看来,其他人赶紧附和道:“就是,一个小小的筑基期,连给我们少宗主提鞋都不配,还想来闯登仙楼呢。” “还想赢?做梦比较快,赶紧滚回家去吧,免得等会儿哭都哭不出来。” “这次的赢家绝对是我们少宗主!” 紫袍男人显然被捧得很舒服,连鼻孔都张得更大了一些,阴笑道:“不错,你们都很有眼光,这次我一定会夺下头彩!让其他宗门都知道,我灭情宗可是不好惹的!” 说着,他还轻蔑地瞥了乌竹眠和李小楼一眼,在他看来,金丹以下都是蝼蚁,连进入登仙楼的资格都没有。 灭情宗? 乌竹眠想起了在店铺里买的玄玉符笔,当时掌柜说看上这支符笔,并且想强买强卖的,好像就是灭情宗的少宗主秦绶。 她默默跟李小楼对视,秦绶……名字真的很衬他。 秦绶也不再多关注乌竹眠二人,等手下交了报名费,恭敬地把通行证交到他手上,这才趾高气昂地走了。 乌竹眠没搭理他,交了四十灵石,接过两张通行证,号码分别是“壹仟八佰八十八”和“壹仟八佰八十九”。 她随便递了一张给李小楼,语气平静:“走吧。” 两人并肩朝登仙楼走,能看见前方的观星台,八十一根盘龙柱撑起琉璃穹顶,席位按九宫八卦排列,中央悬浮的观天镜正吞吐着幽蓝光芒。 坐在上面的,都是西灵州各大宗门的宗主或者长老。 春水祭算是西灵州一年一度的盛事,他们都会带着宗门里的优秀弟子来参加,也算是一种宗门间的比试。 当然,若是散修来参加,自然也是可以的。 李小楼忽然开口:“小师姐,等我出来了,就用身上全部的钱买你赢!” 小师姐第一次闯登仙楼的时候,大师兄就用一块灵石下注赌她赢,净赚了一万块灵石。 乌竹眠:“……” 李小楼朝她“嘿嘿”一笑,做了一个加油打气的手势:“为了我的钱,小师姐,你一定要加油啊!” 话音未落,且慢忽然在乌竹眠右手食指的储物戒上轻轻敲了敲,少年的声音在脑海响起,语气从容又坚定:“给她一百万灵石,去买你赢。” 乌竹眠:“……倒也不必吧。”一百万!有钱的剑一开口都是这个数的吗? “主人——”谢琢光不依不饶,拉长的嗓音像极了在撒娇:“我想买你赢——” 乌竹眠很没出息地妥协了,用神识点了一百万放到另一个芥子囊里,塞到李小楼手中,转达道:“里面有一百万灵石,琢光说,他也买我赢。” 李小楼脚下一滑,差点摔了:“多少?” 她该不会是幻听了吧? 乌竹眠重复:“一百万灵石。” 李小楼连忙双手捧住芥子囊,神情肃穆:“……我承认我有点酸了。” 现在转剑修还来得及吗?请问这种能赚钱的剑灵从哪里找? 交谈间,两人朝对方摆了摆手,身影各自消失在了登仙楼中。 * 每个参赛者一进入登仙楼,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互不交融,互不干涉,各自闯关,不管有多少人进来,它都能容纳得下。 只有成功闯过了五十层,剩下的参赛者才能见面,可以选择合作,可以选择各自为营,也可以选择……针锋相对。 乌竹眠走进登仙楼,眼前缓缓一亮,一只身形中等、长相惊悚的三阶妖兽幻音蝠出现在了她面前,还朝她发出了一声带着音波的嘶吼。 她勾唇一笑,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出鞘,铮然作响。 毫无花哨的普通一剑,直接斩杀了幻音蝠。 三阶妖兽而已,对乌竹眠来说太简单了,不过每一层的试炼都不同,楼层越高,要面临的危险自然也就越难。 最下面十层都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金丹以下的参赛者大概就会止步于此。 乌竹眠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抬脚踩上玉石台阶,笑着对且慢说道:“走了。” 少年应了一声:“嗯。” * 参赛者闯关时,他们手中的通行证就有类似于留影石的作用,登仙楼外围观的人能在观天镜中看见闯关速度最快的前二十人的影像。 一般这前二十人里,有三分之二都是各大宗门里比较有名的优秀弟子,天资聪颖,修为将同龄人甩出了一大截。 然而此刻,观天镜前,各宗门长老的议论声却戛然而止。 青玉案上的檀香燃了还不到半寸,一道如紫藤花色的身影就已然冲破了第二十层。 “半炷香破二十关,这速度……” 七绝宗的仙乐长老很是震惊。 只见观天镜中清晰地映出了少女的身影,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袭雾紫色的素衣,没有任何装点,清丽皎洁如月,那双乌黑的眼睛却格外沉静自信。 第三十三层的寒潭里泛起血雾,凶兽的九颗头颅破水而出,她却不慌不忙地掏出几张符箓,落在七个宫位上,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 符阵成的瞬间,七道雷霆降下,一道更比一道骇人,将妖物劈得灰飞烟灭。 “竟然还懂符阵!” 仙乐长老难掩欣赏,转头去看其他人,一边观察他们的神色,一边有些嫉妒地问道:“这张脸以前没见过,不知这小姑娘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没人说话。 仙乐长老试探着改口:“或者哪家的孩子?” 还是没人说话。 仙乐长老心中一喜:“莫不是个散修?” 其实身为无极宗的开阳长老,又是百里家的人,百里复自然在,他虽见过乌竹眠,但根本就没有细看,一个不记名的弟子而已,根本不值得他记住名字和长相。 所以仙乐长老问的时候,他心中也升起了同样的念头:“这般天资,恐怕无人能及啊,若真是散修,要赶紧抢到无极宗门下!” 这时,无极宗的宗主却忽然开口了,他微微皱着眉头:“你们觉不觉得……这把剑似乎有些眼熟……” 听见这话,大家齐刷刷地看向观天镜。 镜中的画面又变了,在第三十六层的剑雨里,少女身形翩若惊鸿,万千剑气即将触及衣角的刹那,她踏着星芒凌空而上,整个人化作了七道残影,手中长剑朝前斩去。 那柄剑如雪后初晴的天光,流转着金色的花纹,还有几道细细的红色纹路。 众人陷入了沉思,这样仔细一瞧,好像真的有些眼熟。 第49章 登仙楼(3) 登仙楼外的众人陷入沉思时,乌竹眠已经以破竹之势杀到了五十层。 雪亮剑光一闪而过,一捧血雾在眼前炸开,她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且慢轻巧一甩,剑气将血雾尽数扫开,似风一般吹散,衣裙依旧干净如新。 黑暗降临,乌竹眠执剑而立,眼神冷静。 时间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意义,似乎过去了很久,似乎又只过去了几息,当周围的场景再次亮起来时,眼前已经是登仙楼的第五十一层了。 乌竹眠第一时间环视一圈,发现周围一共有九人。 看来登仙楼的玩法也改了,现在是选出前一百名闯过五十层的参赛者,随机分为十组,传送到一起,继续往上闯关。 闯过六十层以后,将通关的参赛者继续分组,闯过七十层以后,剩下的参赛者将会见面,争夺最后的胜利。 “有没有人要跟本少宗主合作的?” 一道嚣张的男声响起,看着那身熟悉的紫衣,以及那张虚不受补的脸,乌竹眠没说话。 看来这秦绶还是有点实力的,虽然看上去有点狼狈,但能闯过五十层,起码是元婴中期的修为,或者有什么厉害的法宝。 不过,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乌竹眠的目光从秦绶兴奋得不太正常的脸上掠过,落到了不远处抱剑而立的熟人身上。 少年一身黑衣,眉目俊朗,鼻骨挺拔,眼底一片阴鸷,冷白的下颌处有一道比较严重的擦伤,一直延伸进了收拢的衣领里。 他看向众人的眼神有些警惕,跟乌竹眠对上眼神后,微微一愣。 少年下意识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你……” “裴无隅。”乌竹眠也走了过去,一边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一边掏出一瓶灵丹递过去:“好巧啊,咱俩还挺有缘的嘛。” 她小声调侃道:“没看出来啊,年轻人之前一直在隐藏修为吧。” 裴无隅接过灵丹,听见这话,眼神很是一言难尽,上下打量了乌竹眠一眼:“比不上你,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乌竹眠摸了摸鼻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的手腕,见锁灵痕没有波动,这才咧开嘴,露出一个无辜又乖巧的微笑。 与此同时,秦绶已经跟其中四个人达成了合作,一般来说,大家想要继续往上闯关,合作是最好的方式。 不过也要预防小人反水,毕竟人心难测,陌生人之间的合作本就不牢靠,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 比如秦绶此人,乌竹眠就很不放心。 她看向裴无隅,提议道:“咱俩一起?” 这人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又凶又不好惹的样子,但实际上还是挺靠谱的。 裴无隅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语气凶戾地反问:“你不怕我在背后捅刀?” “没事。”乌竹眠笑眯眯地说道:“咱俩不是认识嘛,要是你真的背后捅刀,出了登仙楼我也好找人算账啊。” 这话还挺有道理。 裴无隅沉默了一秒钟,答应道:“……好。” 这时,秦绶那边已经是六个人的小团伙了,剩下的一男一女是道侣,态度很是疏离防备,没有答应跟他们合作。 秦绶嗤笑一声,阴恻恻地看了两人一眼,又朝乌竹眠和裴无隅走来。 他的目光落在乌竹眠身上,见她衣裙干净,浑身上下也没有一点伤口,不由得挑起了眉头,有些意外:“你……你是跟那个筑基期一起的?你之前是隐藏了修为?” “呵呵,能闯到这里,看来还是有点本事的。” 乌竹眠只是笑。 秦绶抛出了橄榄枝:“我们这里有六个人,修为最低都是元婴初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他还强调道:“我可是灭情宗的少宗主,若是跟我合作,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可若是不答应……” 话虽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灭情宗其实不算是什么大宗门,但在西灵州还是挺有名的,大多是邪魔外道,行事向来不讲道理,心眼非常小,若是有谁得罪了他们,他们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打击报复。 选择跟秦绶合作的五人里,有的也是不想跟灭情宗交恶,免得惹上什么麻烦,无端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没等乌竹眠说话,裴无隅就不耐烦地拒绝道:“滚。” 秦绶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狞笑道:“好好好,小子,你很有种啊!敢得罪我们灭情宗,你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他的表情很狰狞,但却没有当场发难,只是拂袖而去之前深深地看了裴无隅一眼,似乎在用眼神凌迟他。 乌竹眠转头去看裴无隅:“可以啊,这么干脆。” 裴无隅的脸色不太好看,皱眉道:“他……太臭了,很难闻。” 难闻? 乌竹眠下意识嗅了嗅,她倒是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不由得有些好奇,难道这是裴无隅的特殊能力? 这样想着,她就问出了口。 裴无隅垂下眼睫,在乌竹眠以为他不想回答的时候,他缓缓张口了,语气里是深深的厌恶:“我……能闻到一个人身上的恶意,很难闻,很恶心。” 人性本就复杂,就算是一个外人称道的好人,身上偶尔也会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从小到大,他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就像是……披着人皮的腐烂物。 除了…… 乌竹眠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裴无隅对百里鹿云的好感度会是-999了。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半妖,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乌竹眠好奇地问道:“这能力对谁都有效吗?”如果对方的修为高于自己,会不会这个能力就失效了。 裴无隅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少女的眼睛又黑又亮,藏着蓬勃的野性和自信,不受任何束缚,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 他抿了抿嘴唇,面不改色地说道:“对。” 乌竹眠抬起手,小狗一样在自己的袖子上嗅了嗅,还不忘感叹道:“那你还真是不容易。” 裴无隅没说话,只是默默移开了眼神。 其实不是,他说谎了。 他从来没在乌竹眠身上闻到过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这个能力在她身上失效了,还是她对待万事万物都没有什么恶意。 第50章 登仙楼(4) 登仙楼的第五十一层名叫“镜花水月”,似真非真,似假非假,需要找到破阵的关键,不然杀再多妖兽怪物都没有用。 看着时不时就对裴无隅怒目而视的秦绶,乌竹眠一剑斩杀了骤然窜出的血蛇,提醒道:“这人一看就在憋着坏。” 裴无隅眼中涌动着暴戾的杀意,语气越来越不耐烦:“味道也更恶心了。” 乌竹眠看了一眼可怜的孩子,继续说道:“他看起来不太对劲,之前在登仙楼外看见他时,修为最多也就是金丹中期的样子,现在看起来起码也是元婴中期,不过灵力很不稳定。” 她可以肯定,秦绶绝对是用了什么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办法,只不过这类法子一向都比较危险,灵力一直在失控边缘打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渐渐地,秘境中弥漫起了血色薄雾,离得较远的三拨人逐渐看不清彼此的身影。 乌竹眠握紧手中的且慢,侧耳去倾听,空气中有细微的破空声,似乎有什么数量很多且细小的东西正在薄雾后游动。 她用剑尖一挑,速度快到无法看清,几截被斩断的暗红色丝线“咝咝”流动,似乎还想要往她和裴无隅的身上缠绕,在一瞬间被剑气绞杀殆尽。 裴无隅微微眯起眼眸:“……这东西,好像有些眼熟。” “是吗?”乌竹眠回答道:“反正看起来不像是秘境里的东西。” 很快,血色薄雾后的细微动静消失了。 但随之响起的,是几个人发出的痛苦惊呼和闷哼。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它在往我身体里钻!” “……斩不断……” “救我,救我……” 乌竹眠和裴无隅一齐看过去,没记错的话,刚才秦绶那群人就在那个方位。 下一秒,六道身影自血色薄雾后现身,为首的是面容阴鸷的秦绶,跟在他身后的,正是跟他达成合作的几个人。 只不过这五人看起来却有些异常,表情僵硬,脸色惨白,脸上的神态如出一辙,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是……断情丝?” 登仙楼外,正在用观天镜观看比赛的各宗门长老微微皱起了眉头。 仙乐长老是个直性子,一掌将面前的桌案拍成了两截,勃然大怒道:“灭情宗就是喜欢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其他人也同意他的说法,像灭情宗这种邪魔外道,就是喜欢用了一些恶心人的手段,搞一些恶心人的东西。 所谓断情丝,就是那暗红色的丝线,一种比较邪性的法器,可以蚕食人体内的灵力为己用,并且操纵对方,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按比赛规则来说,这种东西是不允许带入登仙楼的,但来参加比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什么样的人都会有,这种违规的情况总是屡禁不止,每一年都会发生很多次,其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带着东西成功混进去的。 当然,这种人的目的就不单纯是为了闯登仙楼了。 除了仙乐长老以外,有两名长老也是又惊又怒,主要是被秦绶暗害的五人里,有两人是他们宗门的弟子:“灭情宗实在是欺人太甚!” “若是我宗弟子出了什么事,我宗定要找灭情宗好好算账!” 本来参赛者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若是敌不过想放弃,便可直接捏碎通行证退赛,会被当场弹出登仙楼。 可是秦绶下手太快,他假意与五人达成合作,就是为了暂时令他们放松警惕,好对他们下手。那五人没有防备,现在根本就没有机会捏碎通行证,只能任由秦绶吸取他们的灵力。 仙乐长老倒是冷静了一些,目光落到观天镜上,沉吟道:“那紫衣小友没有中招,以她之前的表现来看,秦绶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刚才一群人看了半天,实在没想起来少女手中的剑是什么,便也不再纠结了,左右不过是个小辈,就算再有天赋,他们这些大能也不是太上心。 听见仙乐长老的话,那两个长老还是不放心:“虽然这小姑娘闯关的速度确实很快,但看样子最多也就是个元婴中期,若不是懂得一些符阵,恐怕也不会这么快。” “秦绶现在可是有五个人供他吸取灵力,而且全是元婴期,若是耗起来,这小姑娘绝对不是对手啊!” 有人接过话:“她身旁那个少年,看起来倒是有些不同,另外那对道侣也没有中招,若是愿意与他二人一起合作,四对六,倒也不是没有胜算啊。” 显然,秦绶也是这样想的。 他看着面前四人,目露凶光,放声大笑道:“如今这五人都中了我的断情丝,灵力尽归我所用,他们唯我马首是瞻,我让他们往左,他们就绝不会往右。” 乌竹眠看出来了。 这秦绶就不是为了闯登仙楼,而是来当搅屎棍的。 那对道侣紧挨在一起,神情警惕。 乌竹眠笑着打了个招呼,提议道:“两位,要不要合作?咱们四对六,他不是对手的。” 不等那对道侣说话,秦绶就阴恻恻一笑,语气变得狰狞起来:“我与他二人有仇,若是你们插手,那我就不客气了,若是你们识趣,我倒是可以放过你们。” 乌竹眠笑着提醒道:“这种话一听就是假的,像他这种小心眼,对合作的人都能下手,更别提你们两个拒绝过他的人了。” “我二人要是出局了,那他接下来要对付的,可就是你们了。” 一直没说话的裴无隅看向那对道侣,神情冷淡。 果不其然,两人对视了一眼,很快朝秦绶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既是你们之间的恩怨,那我二人绝不插手。” 说完,他们立刻朝后退开,身形隐入了薄雾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可以趁这两拨人交手,赶紧寻找破阵的关键,前往下一层。 秦绶露出了一个赞许的阴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裴无隅又去看乌竹眠,目光仔细扫过她的眉眼,不知是想看出些什么。 对于那对道侣的拒绝,她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也没有露出异样的情绪,只是摇了摇脑袋,眼神和语气依旧平静:“那真是可惜了。” 裴无隅抿了抿嘴唇,还是忍不住问:“你……没有别的想法?” 乌竹眠抬头去看他,有些不解:“什么想法?” 裴无隅继续说道:“对秦绶,对那对道侣,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正巧此时,对面的秦绶狰狞一笑,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指挥身后被控制的五人:“现在,我让他们杀了你二人,那他们就算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也要将你二人斩杀。” “有啊。”乌竹眠恍然大悟,眉眼一弯,甩了甩手里的剑,雪亮的剑光如一捧雪:“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很可惜,他们全部都要出局了。” 裴无隅:? 第51章 登仙楼(5) “裴无隅。” 乌竹眠转头去看裴无隅,眼神冷静:“咱们分工合作,你去找破阵点,我来解决他们。” 裴无隅微微皱眉,下意识想反驳,但看见她的表情,还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果断转身离开。 看见这一幕,秦绶显然脑补了很多,仰头发出了嘲讽的大笑声:“刚才那小子不是挺有种的吗?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丢下你一个人跑了?” “我还以为他多厉害,原来也不过是个孬种……” “停。”乌竹眠打断了秦绶的话:“废话就别说了,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你,他还不如抓紧时间去找阵点。” 秦绶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之前倒是没看出来,你竟然比他还要有种,我这边六个元婴期,你不过一个人,敢说这种话,真是不知死活!” “看来你没有听过一句话。”乌竹眠眼中的笑意浮于表面:“蚕食他人灵力和情绪者,也终会被七情反噬。” 说话间,她袖中滑落十二张符箓,每一张的表面都流转着淡金色纹路,是用天星砂绘制的“星罗锁灵符”,借着挥剑的动作嵌入了地面。 “狂妄至极!” 秦绶冷斥一声,五名傀儡修士同时暴起,左侧两人手执双剑,裹挟风雷之势,右侧两人的袖中飞出淬毒银针,居中一人祭出玄铁印,当头压下。 三道杀招,封死了所有退路。 秦绶还不忘召出断情丝,红色的丝线骤然朝乌竹眠袭去。 乌竹眠却不闪不避,眼神里含着秋霜般的凉意,一字一句道:“北斗七杀,天璇移位。” 话音未落,符阵金光冲天而起,十二道符文化作锁链缠住了六人的双脚,星辉凝结的剑气自虚空浮现,竟在方寸之地演化出了七重剑影,对应到北斗方位。 五名傀儡修士被当场禁锢,乌竹眠一挥手,他们额间不知何时各贴上了一张朱砂符,正是破解控心术的“清心镇魂符”。 与此同时,且慢发出清越剑吟,一剑既出,万剑随之,穿过断情丝编织成的网,那些能蚕食灵力的红丝犹如春雪遇光,在星辰之力下寸寸崩解。 “噗……咳咳咳。” 秦绶猛地被打趴在地,嘴角溢出鲜血,断情丝的反噬让他识海剧震,神识受损。 他深觉受辱,双眼一下子就红了,原本就不稳定的灵力瞬间暴走,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腰间的玉佩法器炸开,形成了血色结界。 五名傀儡修士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秦绶脸色扭曲,青筋如蛇一般在皮肤下游动,怒吼道:"居然能逼我用出血祭秘法,今日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浓稠血雾中有无数鬼手朝乌竹眠袭去,每只掌心都睁着猩红竖瞳,齐齐发出嘶吼,犹如万鬼嚎哭,乱人心神。 就算隔着观天镜,登仙楼外观战的众人都不由得心神一震,修为较低的甚至当场呕出了一口血。 “血祭!”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观星台上的宗主和长老们神情剧变:“怎么可能?灭情宗什么时候学得了此等禁忌秘法!” “我宗弟子还在登仙楼中!必须得把他们救出来!” “这血祭看起来似乎还不完全,说不定还有机会破解……” “不对。”仙乐长老勉强冷静下来:“你们看那紫衣小友!” 观天镜中,无数巨大的鬼手朝乌竹眠袭去,她身上的紫色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渺小,如同即将淹没在血雾中的紫藤花。 另一边,察觉到不对的裴无隅按住手腕上波动的锁灵痕,强行压住心神,迅速跑回来,看见这一幕后,瞳孔一缩。 “退开!别过来!” 乌竹眠没回头,神情依旧冷静,她身处血祭的阵中心,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阵法的不完整,且慢自行从她手中飞起,如天光一般的剑身挡在她身前。 剑光将她的身影完全笼罩,从外看来,完全看不清她的动作。 乌竹眠笑了一下,双指迅速抹过眉心,灵台处浮现出银色符文。 她先前布下的星罗符阵骤然逆转成天雷符阵,地面浮现周天星斗图,当第一只鬼手快要触及她衣角时,整座符阵都爆发出了刺目银光。 雷光如瀑,血色鬼手在至阳之气中被逐步绞杀。 乌竹眠却没停,握住且慢,剑尖挑着燃烧的符纸划出玄奥轨迹,原本悬浮的天雷符阵突然炸成漫天星子,每一粒星光都牵引着一道剑气,等众人惊觉时,三百六十道剑芒已结成天罗地网。 猎手和猎物的身份陡然转换。 无数鬼手被天罗地网束缚,融化成了漫天血雾,却还是跑不出剑芒的攻击范围,被迫蒸发成了水汽,散入了空气中。 一阵带着湿意的风吹到了裴无隅的脸上,他恍惚地看着这一切,有些怀疑人生。 登仙楼外也有人在颤声低语:“符阵为经,剑意为纬……这是,符剑双绝吗?” 乌竹眠却没在意那么多,目光径直落到了脸色煞白的秦绶身上,意味深长道:“血祭……” 当年奈落界的结界崩坏之际,就有人在现场发现了残缺的血祭秘法,虽然不能确定两者之间有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肯定是跑不了的。 趴在地上的秦绶却已经昏死过去,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乌竹眠收剑入鞘,大步走过去,土匪洗劫一样,翻出秦绶和那五名修士的芥子囊,直接抹去神识印记,掏出通行符,淡定捏碎,将六人都送出了登仙楼。 她知道,登仙楼外的修真界大能是绝对不会放过秦绶的,拷问的事,就交给他们好了。 乌竹眠想得没错,昏死的秦绶刚被送出登仙楼,灭情宗的人还没来得及带着他逃走,就被各大宗门的长老亲自出手留下了。 不过她还有正事要做,暂时不关心。 乌竹眠转头去看裴无隅,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意一如往常,迫不及待地宣布道:“走了走了,准备下一层了。” 裴无隅还有些恍惚,听话地点头:“啊……好。” 两人找到破阵点时,竟然在附近遇到了那对道侣,他们之前应该是被血祭秘法波及了,神识受到冲击,陷入了昏迷。 乌竹眠非常淡定,将两人的通行证捏碎,嘴里念叨道:“还以为得等到下一层呢,没想到咱们还挺有缘的,那就提前一步送你们走了。” 这对道侣保全自身的做法无可厚非,但几人还要一起闯关到六十层,她从不将后背交给无法信任的人。 第52章 登仙楼(6) 没有挡路的人以后,毫无顾虑的乌竹眠和裴无隅迅速闯到了六十层。 乌竹眠破解了叠加九重禁制的离火锁龙阵,天地灵气在一瞬间疯狂倒卷,罡风将周围的层层魔瘴吹散,裴无隅看准了时机,飞身上前,一剑斩下了盘踞在阵眼中心的紫霄雷吼的头颅。 阵法破除,露出了通往第六十一层的玉阶。 裴无隅没有急着走,而是垂下眼睫,看向了乌竹眠,语气真诚:“如果没有你,以我现在的实力,不可能闯到这一层。” 这登仙楼的层数越高,难度越强,如同闯关者只是单纯的修为高,却对符阵,灵草,或者一些其他技巧一无所知的话,可能也会被困住。 乌竹眠扬眉一笑:“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这话说得裴无隅微微一怔,从小到大,他都觉得自己的运气特别差,生来是个半妖,人族不接受他,妖族也觉得他是异类。 母亲早逝,父亲和家族里的人都很厌恶他,哪怕用锁灵痕遮掩住他了体内属于妖族的灵力,伪装成了一个正常人,但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 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错。 “对。”裴无隅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蜻蜓点水般浅淡的笑,赞同道:“你说得有道理。” 乌竹眠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看吧,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没等裴无隅接话,她就继续说道:“因为运气太差的话,也笑不出来。” 裴无隅:“……” 他握紧手里的剑,又变回了那副阴郁乖张的表情,漠然抬脚走上了玉阶:“我走了,再见。” 等两人都走上玉阶以后,一阵白光亮起,两道身影都消失在了白光中。 通关五十层的前一百人里,闯过六十层的,只剩下十八个人了。 三人一组,一共分成了六组。 乌竹眠的两个队友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个佛修,来自南仙州的佛桑,法号了悟;女的是个音修,西灵州大宗青玄宗的大弟子,名叫方琴心。 彼此交换姓名后,方琴心盯着乌竹眠和了悟,似乎是在衡量两人的实力和性格:“既然大家能闯到这一关,就说明实力都不弱,但是一盘散沙不成气候,希望我们能好好合作,最好是能选出一个做决定的人。” 身为大弟子,她习惯了教导师弟师妹,语气有些强势:“我闯过二十一次登仙楼,最高记录是六十六层,对关卡的难度比较了解,两位若是不介意的话,希望接下来的几关,能听我指挥。” 乌竹眠表示无所谓:“只要能通关就可以。” 了悟也点了点头:“方施主若是有信心,贫僧也不介意。” 方琴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两位放心。” 乌竹眠看向眉目沉静的了悟,似乎看见了某个不说话的小和尚,做了一个合掌礼,好奇地打听道:“了悟大师,我听说佛桑的修士有一大半都是佛修,这是真的吗?” 了悟回了一礼,礼貌地回应道:“确实。” 乌竹眠继续一脸无害地问:“我还听说,佛子不渡,他是修闭口禅的,闭口禅真的是一句话都不说吗?” 了悟摇了摇头,语气平和:“闭口禅并不是单纯地不说话,而是止语,自行,自省,自清欢,与万事言和,与独处相安。” 乌竹眠点点头,这不就是一句话不说的意思嘛。 了悟不知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不过施主可能有所不知,如今的不渡佛子早已破了闭口禅,改修了大慈大悲佛法。” 这件事众所周知,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他也就照实说了。 乌竹眠眨了眨眼睛:“原来如此。” 她用手指弹了一下且慢,语气惊讶,嘟囔道:“不渡竟然破了闭口禅,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开口说话了!” “不过大慈大悲佛法也挺适合他的,起码修这个能说话。” 不渡乃是天生佛骨,生下来就是佛子,三岁就开始修闭口禅,两人初次相遇的时候,他已经十五年未曾开口说过话了。 他自小在佛桑的圣塔里长大,虽然熟知各种佛经,修为高深,但对世间的种种苦厄总是缺乏了一种同理心。 为了让他深入了解世间事,体会万般苦厄,他师父便让他离开圣塔,外出游历三年。 不渡刚离开佛桑,就遇到了同样在外游历的乌竹眠。 她对闭口禅真的很好奇,就跟着他同行了一段时间。 虽然不知道不渡是怎么想的,毕竟他也不开口说话,但乌竹眠单方面认为两人已经是朋友了,至少见面的时候,他也会为她准备一些她爱吃的糕点。 此后的日子,若是得闲,她偶尔也会去佛桑的圣塔看看他。 听见乌竹眠的话,谢琢光也想起来了,当时她还去试探人家是不是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不由得冷哼一声:“是呢,当时你还故意吓唬他。” “怎么可能!”乌竹眠大呼冤枉:“当时那个画皮妖真的是不小心挑飞过去的!虽然我真的对闭口禅很好奇,但怎么可能故意吓他!” 当时两人游历到了南仙州一处比较偏僻的小城镇,遇到了一只作乱的画皮妖,杀了好几个人,还将他们的皮剥下来。 对付画皮妖的时候,乌竹眠一剑剥去了它的人皮伪装,想要斩杀它时,它却自爆了内丹,拼尽全力想逃跑。 当时那一剑就阴差阳错地挑飞出去,血肉模糊的画皮怪直接扑到了不渡和他小师弟普惠的面门前。 普惠年纪尚小,吓得吱哇乱叫。 不渡却依旧冷静,抬手一点,金色的佛光直接将画皮怪给超度了。 乌竹眠提着剑走过去,看着他淡定的脸,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不愧是修闭口禅的,突然受到了惊吓也不开口啊。” 就是这么一句话,普惠就觉得她是故意的,毕竟她一路上已经对闭口禅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总是问无论如何是不是都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乌竹眠觉得自己很冤枉,可能不管怎么解释,那普惠小和尚就是不信。 剑身闪了闪,谢琢光没再说话。 方琴心这时候也开口了,吸引了乌竹眠和了悟的注意:“既然如此,就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们直接开始吧。” 第53章 登仙楼(7) 了悟和方琴心至少都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而且两人的性格都还算适合合作。 方琴心虽然比较强势,但要是遇上自己不太精通的阵法,也不会不懂装懂,打肿脸充胖子;了悟虽然不爱说话,但在关键时刻也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不会掉链子。 最重要的是,两人的人品都不错,不会做出背后捅刀,翻脸不认人的事。 对于乌竹眠来说,只要是能交付后背的队友,都是好队友。 在三人的合作下,他们一路闯到了七十层, 第七十层名叫妖兽丛林,瘴气弥漫,危险重重,丛林里出没的至少都是六阶妖兽,体质凶悍,性情暴虐。 一进入丛林,乌竹眠就察觉到了不对,她让两人靠近一些,符箓落阵的一瞬间,反应慢了一息的了悟和方琴心就被阵法隔开了。 三人被迫分开,只能各自寻找阵点,并且对付如潮水般袭来的妖兽。 乌竹眠发现自己这边的阵法是阴阳逆转阵法,更令她头疼的是,她手中的且慢忽然散作了点点萤光。 “主人……” 谢琢光的声音在乌竹眠脑海里响起,语气有些急促,可话还未说话,就被什么东西给隔开了。 乌竹眠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有些不适应地捏了捏手指,她倒是不慌张,只是稍微有些烦躁,毕竟已经习惯了手中握剑的感觉。 七岁开始学剑的时候,师父就让她一直把剑握在手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直到将剑完全融入自身的一部分,就如左右手一般自然。 看着面前形成包围圈的妖兽潮,乌竹眠瞅准空隙,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一跃飞到枝头,避开了致命一击。 她垂下眸子,情绪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一甩袖子,祭出符箓,各自落在宫位,形成了防御阵。 妖兽却完全不知畏惧,也不懂迂回,只会一只接一只地往上扑,而且只看准了一个点,以自爆的方式去不停地攻击防御阵。 这些都是高阶妖兽,还都不要命,防御阵抵御不了多久。 乌竹眠很快就在心中盘算出防御阵能抵挡的时间,收回目光,瞳孔里泛起满天星斗,两指为剑,指尖一点星砂,在虚空中做出了指引的动作。 这种局面,必须要速战速决,对方兽多势重,车轮战只会耗费更多的灵力,稍有不慎,可能还会受伤。 “砰——” 阵破的刹那,乌竹眠往后一闪,紫藤花色的发带被罡风割断,一头乌黑的长发吹散,将那双璀璨沉静的双眼遮住了一瞬。 她垂下眼睫,两指一挥,天地似乎于这一霎静音。 万物皆可为剑,一粒尘可裂山填海,一株草可斩星披月。 一草一木,一尘一沙,天地众生,处处杀机,在乌竹眠的牵引下凝成了一道深邃的剑意。 如长波纵横四海八荒,锋冷,且纯粹。 乌竹眠袖中的一沓聚灵符被抽空,用绝对压制的一剑,山呼海啸般将面前的妖兽潮劈开了一道犹如天堑的长路。 阳阵在瞬间破开。 漫天血雨中,乌竹眠轻轻咳了几声,鲜血从嘴角溢出,本就不稳的神魂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好似数万根噬魂钉同时钉入了周身经脉。 她却只是随意地用手擦了一下,鲜血粘稠在苍白的指间,看起来格外扎眼。 乌竹眠从树上飞下来,落到断肢残骸间,脸色惨白,长发乌黑,雾紫色的衣裙被罡风撕裂了一角,看起来有些狼狈。 迅速将阴阵破开的谢琢光刚赶回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恍惚间,似乎与百年前的一幕重叠。 他拼尽全力厮杀、追赶,却连她的衣角都没触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流沙般被万千魇怪吞噬。 剑身上的红色纹路变得更红了,如血线流淌一般。 察觉到什么的乌竹眠转过头,明明脸侧都是未擦干净的血迹,却朝谢琢光伸出手,笑得跟没事人一样:“琢光,过来。” 下一秒,戴着面具的白衣少年落到她面前,将她拥进了怀里,那是完全拢紧的姿势,交颈相贴,黑发的长卷发落在她身上,跟她的头发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了一起。 他的呼吸很不稳,恍若哽咽,细看之下,袖中的手指还在轻微颤抖。 乌竹眠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本能地安抚了一句:“……我没事。” 谢琢光没说话,只是拉开了一点距离,瞳孔黑不见底,密密匝匝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他一边给乌竹眠传输灵力,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去擦拭她脸颊和虎口的血迹。 两人离得很近,可谢琢光脸上戴着面具,长睫也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乌竹眠一时间还真摸不准他的心情,便试探着问道:“你不开心?” 谢琢光的手指落在她柔软的唇角,微微一顿,哑声道:“没有。”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还有些自责:“只是……你受伤的时候,我总不在你身边。” 乌竹眠恍然大悟,拍了拍谢琢光的肩,笑着保证道:“这次是意外,下次一定带着你,让你大杀四方!” 看着她明滢清澈的双眼,谢琢光沉默了一秒钟:“……好,以后有事就让我来。” 了悟和方琴心没有扛过妖兽的车轮战,以他们现在的实力,也不足以一击破阵,只能遗憾退出。 到七十一层时,十八个人就只剩下三个了。 只不过乌竹眠没看到人,看来那两人都没有跟人合作的打算,而且谢琢光说话算话,接下来的几层登仙楼,他都没让她出手,而是变回长剑,径直出鞘,快、准、狠,以雷霆之势破阵。 只有遇到禁制符阵时,她才出言点拨了几句,剩下的时间都呆在一旁养伤。 观天镜外。 很多人都发出了震惊的感慨,其中以剑修尤甚。 “这……这就是剑灵吗?” “爹、娘,我看到我梦寐以求的剑灵了!” “我的宝贝剑,你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剑灵啊?” “这剑灵的实力这么强的吗?” “我觉得至少得是化神期的修为!” “不知这位道友有没有什么独家秘法能传授一下,我也想我的剑修炼成剑灵。” 当然,其中也不乏质疑声。 “剑灵闯关……这算作弊吧。” “凭什么她买一张通行证能进去两个人!” “等一下……剑灵不算是人吧?” 很快两拨人就吵了起来。 “你们凭什么说剑灵不是人!你们知道剑灵对我们剑修来说有多重要吗?”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另一个闯关的御兽师,他的本命妖兽也能变成人,你们怎么不说他作弊?” “嘁,不过一介散修,闯过七十层是她运气好,前面要不是遇到了琴心仙子和了悟大师,她说不定早就被踢出局了!” “这话就骗骗你自己吧,这位道友的实力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就算不用剑灵,她自己肯定也能顺利闯关。” 观星台上的众人也在感叹。 “真是后生可畏!我第一眼就看出这小友和她的剑都不同寻常,今年夺下头彩的,说不定是她。” “她若真的只是散修,不知有没有兴趣来我青玄宗?” “我无极宗宗主也愿收她做关门弟子!” 第54章 登仙楼(完) 不管登仙楼外观战的众人是怎么想的,乌竹眠和谢琢光还是以破竹之势继续闯关。 其余两人都止步于七十四层,他们闯到第七十六层时,已经是第二日了,可所有人都不愿意离开,而是彻夜守在登仙楼外,生怕错过任何一幕。 之前的质疑声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都在猜测乌竹眠到底能闯到哪一层,能不能将八十一层都闯完。 “到目前为止,最高纪录是百年前剑尊的七十六层,难道今日这位道友要破纪录了?”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修为也是深不可测,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元婴期,然后又觉得她是化神期,现在我怀疑她不会是无相期,甚至是问鼎期吧?” “主要她还是符剑双修,皆是一绝啊!” “该不会是哪位不得了的前辈吧?” 等到乌竹眠抵达第八十层时,登仙楼外已经没人说话了,大家都显得激动又紧张,死死地盯着观天镜,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乌竹眠甩了甩长剑,滚落的血珠被剑气荡开,脚下出现了通向第八十一层的玉阶。 她毫不犹豫地踩上玉阶,步伐坚定地往上走去。 第八十一层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同,这里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密林,绿意葱茏,峭壁险峻,偶尔还有一两只动物从灌木丛后跑过。 乌竹眠没有动,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没有感受到阵法的存在,也没有感受到幻术的存在,甚至连一丝灵力的波动都没有。 几张清心符从袖中滑落,以她为阵眼,落地连成“清心祛邪阵”,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面前的场景还是没有变化。 谢琢光化作人形,挡在了乌竹眠身前,低声说道:“你别动,我去看看。” 他抬脚往前走了三步,身形猛然一顿,乌竹眠注意到,他的指节几乎是瞬间就泛起了不正常的青紫色,颈侧也浮现出蛛网状的血纹,像是毒素发作的征兆。 然而面前的场景还是看不出任何变化,晨露挂在松针上,折射出七彩光晕,风吹动油亮的绿叶,沙沙作响。 “你中毒了。”乌竹眠眉心一跳:“先回来。” 谢琢光回过头,唇色有些白,面具后的眼睛却很冷静:“这里是虚实秘境。”而且还是接近天阶的虚实秘境,没有阵纹流转,没有灵气波动,连脚下腐叶的触感都真实得令人心惊。 这句话似乎道破了什么。 浓雾逐渐开始弥漫,面前的场景又转变成了一幅群魔乱舞的诡异画面。 一条巨蟒朝乌竹眠张开了血盆大口,还能闻见腥臭又温热的气息,她下意识地运转灵力,刚抬起手,手腕就被谢琢光握住了。 他漆黑的瞳孔里泛起了一点血色,蛛网状的血纹也爬到了脸颊,看向她的眼神却显得平静又温和:“这是假象。” 虚实秘境,非常难缠的秘境,虚实之间的界定很模糊,如果跟假象动手,耗费灵力不说,伤害还会反噬在自己的身上,而看似安全的地方,可能又隐藏着真正的危险。 尽管巨蟒快要咬到了头颅,但乌竹眠还是克制住了本能,停下了动作。 下一秒,面前的巨蟒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琢光眼周的红色花纹似乎要从面具后延伸出来,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被毒素侵蚀的经脉正在皮下缓慢蠕动。 他变回剑,剑身上的纹路更甚,红光似乎要压住流转的金光,声音在乌竹眠的脑海里响起:“主人,我为你指路,相信我,往前走。” 乌竹眠握紧了剑柄:“好。” 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慢慢破阵了。 “东南方三十步。” 谢琢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乌竹眠朝他所指的方向跑去,绣鞋踩在满地纠缠的骷髅上,却听不见碎裂声。 雾霭突然变得浓稠。 眼前的场景开始融化,墨绿苔藓爬上枫树褐红的表皮,八月金桂在腊月枝头怒放,乌竹眠分明踏在青石板上,鞋底却传来了枯枝的脆响,剑身的凉意透过衣袖传来,成为这片混沌中唯一的真实。 “往左。” “往右。” “后退三步。” 乌竹眠给予了谢琢光全身心的信任,不管脚下是妖兽的利齿,腥臭的沼泽,还是漫天凛凛的剑意,她都克制住本能,毫不犹豫地踩下去。 身体和五感都在警告她有危险,连心脏都忍不住紧紧收缩,她只能全凭意志力去抵抗。 乌竹眠的速度很快,紫色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披散的长发在身后扬起,如云一般拂动。 "西北方二十五步。" 前方的万丈深渊腾起苍白云气,罡风冲天而起,卷着乌竹眠染血的衣裙,她的速度却没有放慢半分,身影一往无前,眼神坚韧无比。 谢琢光的声音坚定地响起。 “跳下去。” 山风吞没了尾音,话音未落,乌竹眠就纵身跃入了翻涌的云海…… 观天镜一黑。 看得正紧张的众人愣了一秒,齐齐发出了不满的惊呼。 “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难道是……失败了?” “那可是万丈悬崖,怎么敢说跳就跳的?甚至连灵力都没有运转,这不是找死吗?” 而与此同时。 乌竹眠只觉得失重感持续了三次心跳。 足底触到地面的瞬间,漫天星斗倒悬而起,白玉铺就的通天路在月华中浮现,化作人形的谢琢玉踉跄着靠在她肩头,毒血顺着腕脉滴落,在玉阶上绽开朵朵红梅。 “主人,下次……”他喘息着轻笑:“能不能等我倒数一下。” 乌竹眠笑了笑,拭去谢琢光唇边的血痕,用灵力运转符阵,温暖的光晕里,他瞳孔里的血色逐渐被驱散,映出了两人交叠的衣摆,和长路上经年不散的雾霭。 路旁有一根雕刻云纹的通天石柱,一盏琉璃明心灯高悬,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石柱攀援而下,鳞片的摩擦声甚至盖过了秘境崩塌的轰鸣。 第55章 奖品 秘境崩塌的瞬间,乌竹眠抬起头,看见了一只隐藏在翻腾云海后的金色眼睛。 庞大,威严,却只是一道虚影。 周围在一霎变黑,被传送出登仙楼的一刹那,一个椭圆的、温凉的东西落到了乌竹眠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觉得像是一块玉石,又像是……一颗蛋? 来不及多想,乌竹眠把手里的东西暂且收进了芥子囊里。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离开了登仙楼,并且只身立于塔顶,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且慢。 八十一层塔同时绽放清光,第一道清越的铃音升起,如寒泉漱石,紧接着八十一道音波在云海中相撞,激起的灵气涟漪化作金色莲花,将满天星斗都震得明灭不定。 下一秒,八十一层玉阶浮现在空中,逐渐开始崩解,但在坠落的过程中,每一块碎玉都化作跳跃的音律,一些有天赋的音修甚至在此刻悟道。 而灵气也如星子散落入各个修士的经脉中,很多人都觉得神清气爽,灵台清明,直接就地打坐调息。 本来大家都在等着乌竹眠出塔,眼下却是顾及不了这么多了,都在争先恐后地吸收灵气,想要精进自身的修为。 乌竹眠抬起手,灵气在她指间亲昵地跳跃,被引入了且慢的剑身中,抚慰着红色的纹路。 “小友。”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带笑的男声。 乌竹眠回过头,只见身后站在一个穿着孔雀蓝织锦长袍的青年,生了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唇角勾着笑意,手里把玩着一支白玉洞箫。 青年用白玉洞箫抵住下巴,露出一个极具迷惑性的笑,柔声道:“我是七绝宗的连仙乐,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仙长好。”乌竹眠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叫我阿眠便可。” “阿眠?”连仙乐眯起眼睛笑,语气赞赏:“好名字。” 乌竹眠:“……谢谢。” 看着笑得跟狐狸一样的连仙乐,她保持着笑容,显得无害而无辜:“仙长,有什么事吗?” 连仙乐凑近了一些,笑着说道:“是这样的,小友你有没有兴趣加入七绝宗?我七绝宗虽然不能说是西灵州第一宗门,但也是千年大宗,什么都不缺,还能为你提供各种天材地宝来提升修为。”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乌竹眠。 看起来就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没有什么伪装的痕迹,眉眼清丽皎洁,乌发披散,雾紫色的衣裙有些凌乱,周身看不出灵力流转,也看不出修为到底多深。 难道是用了什么厉害的法宝隐藏了修为? 不过……修真界到底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人物,之前从未听说过。 不等乌竹眠说话,后面就冒出来好几个气质不凡的人,有男有女,七嘴八舌地大呼道:“仙乐!你这个老狐狸!我就说你干嘛来了!” “小友,你可别信这只老狐狸啊,他惯会用脸骗人!我们天玄宗的待遇可比七绝宗好多了!” “小友,我看你是符剑双修,我们门派有一个八阶符箓师,可以收你为徒啊!” “我宗也有!” 见几人一副快要打起来的模样,乌竹眠赶紧制止道:“抱歉,诸位,我已经有师父了。” 一群人齐刷刷地看向她,不死心地追问道:“不知小友师承何人?” 乌竹眠一脸神秘:“师父他老人家不让随便对外说。” 见她不似说谎,一群人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作罢了,很快又对彼此恢复了老朋友的相处态度,乐呵呵的样子。 “对了。”他们看向乌竹眠:“小友,恭喜你夺下今年的头彩啊。” “上千年来,你可是第一个通关登仙楼的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连仙乐笑着问道:“小友,有个问题虽然不知当问不当问,但我们这群老家伙实在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修为?” 乌竹眠学着他的样子,笑眯眯地弯起眉眼:“不好说,修为还不太稳定。” 大家都是人精,相视一笑,也就不再多问了。 乌竹眠跟着几人一起来到了百里家,青玉髓铺就的八卦地台上,三十六道朱砂符箓悬浮半空,组成小周天聚灵阵。 南侧百宝阁暗藏乾坤,看似摆放着普通青瓷花瓶的第三层阁板,实为千年雷击木炼制的机关锁。 而百里家主已经等在了堂屋内,今年的头彩《天魂经》自然是要交给夺下第一名的乌竹眠。 而且她还是第一个通关登仙楼的人,另一个大奖也要交给她。 乌竹眠把《天魂经》随意翻看了几下,发现这部高阶功法果然是不一般,虽然可以修炼神魂和神识,但是只对受损过的神魂和神识更有效果。 一般人总不可能为了修炼它,特地去自毁神魂和神识,毕竟一个不慎,整个人可能就废了。 不过对乌竹眠来说倒是正好,毕竟她现在神魂就很不稳定。 她把《天魂经》收进芥子囊,道了一声谢,看向另一个大奖。 一颗淡青色的珠子,拇指大小,颜色清润,泛着浅浅的光泽。 这颗珠子是千年前就留下来的,百里家的人一直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先辈只说要把它作为奖品送给通关登仙楼的人。 “这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珠子吧?” “确实,察觉不到灵力。” “说不定藏着什么秘密?” 大家都不相信,这传言中的至宝,竟然就是这么一颗普通的珠子? 乌竹眠接过来,好奇地用手指捏了捏,只听“咔嚓”一声,两指间的珠子就裂出了细细的裂纹。 看着掌心里的碎屑,她诡异地沉默了。 在场众人:“……” 啊?这就捏碎了? 一阵穿堂风吹来,碎屑被风吹散,撒入了空气中。 在场众人:“……” 啊?尸骨无存了? 乌竹眠撇清关系:“……我不是故意的啊。” 谁知道这玩意儿这么不经捏啊! “没事。”百里家主第一个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沉吟道:“虽然不知道老祖为什么留下这东西,但我们曾多番查验过……这确实就只是一颗普通珠子。” 乌竹眠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百里家主笑了笑,大方地说道:“这样,我们再给小友补一颗八阶回转丹和一株八阶七星莲。” 回转丹和七星莲可都是好东西,乌竹眠自然不会推拒:“那就多谢家主了。” 拿到东西以后,其他人还试探着想打听她在登仙楼中有没有得到什么好东西,不过都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看见留下的传说至宝只是一颗普通珠子,大家竟然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话,说不定登仙楼里确实没什么好东西。 第56章 身死即道消 乌竹眠把八阶回转丹和八阶七星莲都收进了芥子囊里,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几位前辈,之前那个灭情宗的少宗主秦绶,我看他似乎是修了邪术?” “确实。”几位宗门长老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凝重:“不过他一离开登仙楼,就自爆金丹了。” 乌竹眠微微皱起眉头,秦绶那种人,可不像是会主动赴死的。 连仙乐把玩着白玉洞箫,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这种事情何必要说出来吓唬一个小辈呢。” “小友不用担心,事情我们自会解决,死了一个少宗主,他后面还有整个灭情宗呢。” 看着连仙乐的笑眼,乌竹眠默默移开了视线,感觉这人全身上下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样子。 她朝几人拱手:“既是如此,那晚辈就不多过问了,几位前辈告辞。” “小友慢走。”连仙乐朝乌竹眠眨了眨眼睛,那张昳丽的脸上浮动着艳光,宛如开屏的花孔雀一样:“日后若是后悔了,想换个宗门,我们七绝宗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哦。” 乌竹眠迅速转身离开。 见状,连仙乐身边的聆音仙子大笑出声:“老狐狸,看来你这张脸不管用了啊!” 修真界每三年一次升仙门,各大宗门会在升仙门上广收弟子,那些极有天赋的年轻人都是被争抢的对象,连仙乐仗着一张脸,骗了不少弟子到七绝宗,大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连仙乐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嘴硬道:“这阿眠小友年纪尚小,还不懂审美。” 不管身后的调笑声,乌竹眠很快就离开了百里家,外面守了不少人,都想一睹这登仙楼第一的真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用银发扣束起长发,取了一块银色的面具戴上,换上一袭黑衣,用符箓隐去身形,很快就融入了拥挤的人群中。 乌竹眠将且慢拿在手里,掏出了传音石。 “小师姐?” 李小楼兴奋的声音从传音石里传出来:“我现在在哪里?” 她有意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激动的声线:“我在领钱啊!我把一万灵石全压你赢了,你猜我现在赚了多少?” 不等乌竹眠说话,李小楼就给出了答案:“七十万啊!如果不是你前面闯关太快了,这赔率还会更高。” 她碎碎念道:“且慢压了一百万,天呐,我都不敢想,那可是七千万啊……” 乌竹眠“嘶”了一声,这春水祭不愧是盛事。 李小楼悄悄说道:“小师姐,我在玉澜街这边,你赶紧来找我,我现在可是怀揣巨款,心里好不踏实啊!” 乌竹眠应了一声:“好,等我。” 她抬脚朝玉澜街走去,路过暗巷时,且慢化作人形,牵住了她的手,他换了一身黑袍,脸上戴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黑色的长卷发如上好的乌木一般,用金冠仔细束起,缀着一串星河玉剑穗。 乌竹眠侧头看了一眼,目光从他颈侧掠过:“没事了?” 谢琢光勾住她的手指,眉眼一弯:“没事。” 乌竹眠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云成瑜? 乌竹眠脚步一顿,立刻看过去,果然,那个一脸嚣张又欠揍的人就是云成瑜,他孤身一人,并没有跟林繁漪在一起。 她没有犹豫,一边果断跟了过去,一边掏出传音石联系李小楼:“小师妹,我又看见云成瑜了,你过来找我。” 李小楼一口答应了下来,语气变成严肃起来:“好!” 乌竹眠拉着谢琢光,脚下拐了一个弯,朝云成瑜走过去,看样子,他好像正在买灵草。 她观察了一下周围,顺着人流走过去,一只手在云成瑜肩上拍了拍,等他回头,就用惊喜的语气唤道:“小成瑜,果然是你啊。” 云成瑜被喊得有点懵:“……你是?” 乌竹眠笑着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娘的朋友啊,你该叫我眠姨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眠姨? 云成瑜一脸狐疑:“是吗?” 他好像真的有点印象,小时候见过的,叫什么眠的女子…… 乌竹眠面不改色地指了指云成瑜:“你屁股上有一颗痣,对不对?” 当然,这都是听三师兄说的,她没看过。 谢琢光转头去看乌竹眠,漆黑的眼睛泛着水一样的光,被她抬手把脸推开了,小声解释道:“听说,听说,没看过。” 而对面的云成瑜已经脸颊爆红,惊得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人听见,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你……这里这么多人呢!你干嘛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 他跟小时候还是很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又熊,脑子又不灵光,有点戒心,但不多,容易上当受骗。 乌竹眠感叹道:“小成瑜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 云成瑜不知道她在感叹什么,不情不愿地唤道:“眠……眠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乌竹眠不动声色地说道:“就是闭关多年,没想到你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你娘还好吗?还有你兄长成玉,最近怎么样?” 没成想云成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连唇色都有点发白。 乌竹眠睫毛一颤,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李小楼也匆匆赶来,刚走近一些,就见云成瑜咬了咬牙,颤声道:“我哥他……早就死了。” 周围的一切喧嚣都在此刻剥离。 乌竹眠盯着云成瑜的脸,似乎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反驳道:“怎么可能……” 三师兄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可是天生灵骨,身体里的紫血莲毒也压制住了,只要炼出八阶净水莲花丹,就能一次性将毒素全都逼出来,而且净水莲花丹的材料也已经全部备好了。 担心一次炼不成功,还准备了三副材料。 乌竹眠一把抓住云成瑜的手腕,面具后的双眼看起来很冷静,眼底却浮动着刺骨的凉意,逼问道:“净水莲花丹呢?不是说净水莲花丹就能将毒素全部逼出来吗?” 云成瑜只觉得腕骨都要被捏碎了,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失败了!净水莲花丹的丹方有问题,药王没有炼出灵丹来!” 谢琢光按住乌竹眠的手,低声安抚道:“主人。” 乌竹眠闭了闭眼睛,缓缓松开云成瑜的手,继续问道:“今日我看见林繁漪买了三叶青芝,这味灵草很罕见,一般就是用来压制紫血莲毒的,如果你兄长死了,她买这味药来做什么?” 云成瑜揉了揉发疼的手,眼睛都有些红,茫然地反问道:“什么三叶青芝?林姐姐根本就没买啊?” 乌竹眠垂下眸子,掏出一瓶灵丹扔给他,一脸歉疚地说道:“抱歉啊小成瑜,眠姨刚才失态了,我本来以为你兄长的毒已经治好了,没想到……” 见她连净水莲花丹都知道,云成瑜现在是彻底相信她是故人了,便点点头,有些低落地说道:“没事,我娘她……也一直没法接受兄长的死。” 乌竹眠转移了话题,继续用长辈的口吻问道:“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林繁漪那个小丫头?她是药王的女儿,我想问一问净水莲花丹的丹方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丹方是当年她从秘境里找到的,难道真的是哪里出错了吗? 云成瑜挠了挠头:“眠林姐姐昨日已经回药王谷了,她到天水城只为了买灵草,药王谷内还有病人在等着她。” “行吧。”乌竹眠沉默了一瞬,说道:“既是如此,那改日,我亲自到药王谷去找她和药王。” 她跟人群中脸色煞白的李小楼对视了一眼,继续向云成瑜打听出了更多的消息。 当时乌竹眠死在了魇魔之乱,云成玉总觉得还能找到她的残魂,拖着一身病骨去找了十二年,哀思过度,最终一病不起。 而药王炼丹的时候,一连失败了两次,在第三次的时候,才发现净水莲花丹的丹方有问题,三副材料全部都浪费了。 虽然药王用了很多方法去吊住云成玉的命,但他身上的毒一日不解,就一日不会好。 四十七年前,抑制不住的毒素浸入灵骨,他也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乌竹眠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哑声问道:“为什么……没有把他的死讯告诉他师门的人?” 云成瑜粗暴地擦了擦泛红的眼睛,因为兄长比他年长了十二岁,还一直卧病在床,连门都很少出,爹娘都不让他去打扰,所以两人一向玩不到一起。 可他知道,虽然兄长的嘴很毒,总是表现得很嫌弃他这个傻弟弟,但对他真的很好,一直在默默关心他。 云成瑜的视线有些飘忽,显然不打算说真话。 乌竹眠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把两张符箓贴在了他身后,他的眼神微微一凝,小声嘟囔道:“当年我偷听到,兄长的师兄堕入了魔道,那时兄长已经病入膏肓,平日连门都出不了。” “我爹说,最好不要再跟他们扯上关系,就对外隐瞒下了兄长的死。” 乌竹眠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原来如此。” 这就是人死如灯灭,身死即道消吗? 看着她毫无笑意的双眸,云成瑜莫名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寒意从脊背一路窜到了后颈。 谢琢光垂下眼睫,语气有些滞涩:“抱歉,主人,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要为她守住她在乎的一切,努力去提升修为,努力去学习人情世故,从一介散修杀到了仙盟盟主的位置,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晚了一步。 宿诀堕魔,玉摇光失踪,云成玉病逝。 乌竹眠摇摇头:“这怎么能怪你呢?” 毕竟三师兄病逝的第二年,谢琢光才在仙盟挣得一席之地。 当时他也只是一个刚化人形不久的小剑灵,且剑身受损,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云成瑜背后的符箓在半空中自燃,他挠了挠头,露出莫名又茫然的眼神,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不知道想找些什么。 乌竹眠拉着谢琢光朝李小楼走去,嗓音又冷又坚定:“而且……我不相信三师兄真的死了。” 李小楼看着乌竹眠,擦了擦眼尾的湿意,强撑着唤道:“小师姐……” “嗯,别哭。”乌竹眠应了一声,思索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古怪,等这两天把你的事解决了,我们先去一趟药王谷。” 李小楼囫囵抹了一把脸:“好。” 第58章 道侣大典(1) “谢盟主。” 认识谢琢光的人很多,一路上很多修真界大能都在跟他打招呼,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神色冷淡地颔首,雪袍清寒华贵,衣角似流云垂落,拂过漫天杏花。 只是就这么走着,就让人有种心脏骤停的压迫感,几乎喘不过气来。 跟在乌竹眠面前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 李小楼埋着头,忍不住嘀咕道:“小师姐,我第一次有真实感,原来且慢现在真的是仙盟盟主……” 之前他跟小师姐在一起的时候,更像一只脾气大,但好哄的猫。 乌竹眠的表情也有些稀奇,附和道:“我也这样觉得。” 重逢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反应过来,修炼成人形的剑灵,已经不是一把单纯的剑了。 跟着谢琢光一起,她们甚至连请柬都没用,径直就来到了观星台。 有人把目光落到了乌竹眠身上,仔细辨认了一下,略带好奇地问道:“这……不是今年夺下头彩的小姑娘吗?谢盟主这是想培养她进仙盟?” 谢琢光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是我……” 站在后面的乌竹眠总觉得他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赶紧偷偷扯了一下他腰间的腰带,警告意味十足。 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是我主人”之类的话,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察觉到乌竹眠的小动作,谢琢光勾起单薄的唇,在其他人都没注意的地方,腕骨从堆叠的衣袖中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指勾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很轻,平静地说道:“我与这位小友一见如故。” 众人面面相觑,挤出了一个笑脸:“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跟这位谢盟主一见如故,好可怕的样子…… 毕竟修真界谁人不知他的铁血手腕,当年他不过一介散修,没有仙门世家做靠山,却横空出世,成了新的御神大会榜首,修为一日千里,令众人遥不可及。 他当上仙盟盟主后,犯事的不管是出身仙门世家,还是出身大宗门的人,他都一视同仁,从不退让,就算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让罪人伏法。 整个修真界内,要说最不想惹上谁,那他谢琢光肯定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了,身居高位,心思难测。 “是呢。”乌竹眠配合着笑了笑,张嘴就是吹嘘:“谢盟主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不仅指点我修炼,还帮了我很大的忙!” 众人沉默了,这话他们没有接,不能昧着良心去说这种假话。 他们移开视线,指向天空,语气浮夸地转移了话题:“看,两位新人来了!”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仅家世相当,而且都天资聪颖,看起来是郎才女貌啊!” 乌竹眠:“……”怎么回事!你们的演技很假啊! 谢琢光垂下眼睫,指腹在她的手腕摩挲了几下,可怜巴巴地告状:“自从当上了仙盟盟主,这些人总是这样嫌弃我,可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乌竹眠的心立刻就偏了:“他们不懂,他们没眼光。” 李小楼:“……” 你这个偏心眼子! 谢琢光笑而不语,只是眼底浮现出浅浅的亮光,将又黑又深的瞳孔照得如同琉璃般晶莹剔透。 不过其他人也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注意力都放到了今日道侣大典的两位主角身上。 褚翊牵着百里鹿云的手,从云车飞到了观星台上。 虽然隔的距离比较远,但乌竹眠还是听见了百里鹿云的心声:“太好了,道侣大典成了以后,我就能跟褚翊共享气运了。” 她娇声抱怨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无极宗内养伤,连门都不能出,还要各种试婚服,真是给我累得不轻。” 系统的声音很小,却不忘赶紧安抚:“都过去了,等大典成了,你就用我交给你的双修功法,既能治疗你身上的伤,还能精进你和褚翊的修为。” 百里鹿云哼了一声,语气还是有些不满:“要不是百里枝那个疯子,我本来还打算在今年的登仙楼上一展风头的,谁成想半路居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竟然把八十一层都闯完了!” “你打听到了吗?那人到底是谁啊?” 虽然百里鹿云问过百里复和芸夫人,但两人都说之前从未见过那人,可能是出身于某个神秘的宗门,也可能真的只是一介散修。 系统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宿主这次伤得不轻,它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让她想尽办法多整一点好感度,用来兑换道具,勉强延缓了金丹的问题。 只要撑过今天,跟褚翊结成道侣,共享气运,再用双修功法修炼,那就万无一失了! 系统不想让百里鹿云多想,便转移了话题:“正事要紧,不过是一个春水祭罢了,放在小说里都只能算是一个小副本,后来的御神大会才是最重要的。” 它用夸张的语气蛊惑道:“到时候,只要你成为榜首,绝对会惊艳整个修真界!” 修真界毕竟是以强者为尊,必须得展露风头,才能让其他人在意她。 百里鹿云随口应了一声:“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当然知道。” 说话间,的目光从观星台众人身上一一滑过,这让她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虚荣感。 只不过她并没有看清被谢琢光挡在身后的乌竹眠,和穿着黑斗篷的李小楼。 忽然,百里鹿云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都有些直了。 “系统!”她着急又惊讶的声音响起:“那个……就那个站在最中间的男人,穿白衣服那个,他是谁?” 看起来比褚翊这个男主要更厉害就算了,怎么长得还这么好看! 百里鹿云的语气变得有些贪婪:“这个男人一看就是那种超优质的攻略对象,能不能攻略?” 男人? 乌竹眠沉默了一瞬,默默仰起头,看见了谢琢光垂落在身后的黑发,还有发间的珠玉。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侧过身子,微微弯腰,低声问道:“怎么了?” 乌竹眠恍惚地摇摇头:“没事。” 而另一边,系统声音变得更小了,嘀咕道:“这人……资料显示,这人应该是现任仙盟盟主,不过可不好招惹。” “不对。”它的语气变得有些惊慌:“宿主,他的修为也是深不可测,恐怕已经接近了问鼎期了!” 百里鹿云却觉得正好:“这不是好事吗?这说明他的好感度肯定很值钱!” 系统都有些想骂她是蠢货了,压低声音:“你少跟我说话了,免得被他发现异常。” “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把他添加成了攻略对象,要是攻略不下来,可不像百里枝和裴无隅那样,耗费好感度就能解除的!” 这句话一出,总算是让百里鹿云冷静了下来,在不确定对方对她的态度之前,她还是不要冲动了。 她抬手轻抚了一下鬓发,随口答应道:“放心吧,我知道,我现在可谨慎很多了。” 系统低声警告:“如此就最好。” “还是赶紧忙正事吧,道侣大典更重要了,不要把心思浪费在别的男人身上了!” “要想攻略,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百里鹿云没说话,只是深情脉脉地看向了褚翊。 第59章 道侣大典(2) “子夜哥哥。” 百里鹿云含情脉脉地看着褚翊,脸颊绯红,语气娇羞:“能跟你结成道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看着这依赖的眼神,褚翊只觉得胸中迸发出一股豪情和气概。 他的视线恍惚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柔声回应道:“鹿云,以后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褚家和百里家是世交,褚翊和百里鹿云年龄相仿,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本来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是百里枝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修为将同龄人甩了一大截,百里家也水高船涨,地位比褚家要高出了一些。 褚翊的性子向来不服输,整日拼了命的练剑,用各种天材地宝去精进修为,可他打不过百里枝就算了,竟然还不能完全压百里鹿云一头,两人比试的结果,经常是五五开。 这本不算坏事,但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这种结果就非常伤他的自尊心了。 所以褚翊嘴上虽然不说,但毕竟年纪小,想法就忍不住写到了脸上。 或许是发现了这一点,长辈们再让两人切磋的时候,百里鹿云就会找各种办法避开或推辞,实在避不开了,也只是点到为止,或者故意输给他。 百里鹿云大概觉得这样可以避免朋友之间发生矛盾,但对褚翊来说,这无异于羞辱。 他爹娘也经常鞭策他,让他努力努力再努力,千万不能被一个女子踩在脚下! 直到百里鹿云拜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门,引得百里复大怒,连百里枝的修为也出了问题,褚家的地位这才逐渐反超了百里家。 与之相反的,是褚翊的修为精进了不少,一举结了金丹,引得众人称赞。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从此站起来了,可谁知百里鹿云的小师门里竟然杀出了一个万世难得一遇的不世之才,天生剑心神骨,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刚满十七岁就只差半步成圣,被神剑认主,成为御神大会的榜首。 那一年的御神大会,褚翊站在茫茫人群中,仰头看着半空中那道雾紫色的身影,一人一剑,犹如明光熠熠,赤金灼灼。 那一剑,他一辈子都无法挥出的一剑。 褚翊第一次感到了绝望,觉得自己是泯然于众人的,愤恨和嫉妒的情绪在他心底纠缠,日日夜夜,逐渐酿成了浸入肺腑的毒汁。 他以百里鹿云的青梅竹马的身份,几次接近了那个人,但每靠近一点,他就越发能清楚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情绪就越发崩溃一点。 直到百年前,那人死在了奈落界中。 死讯传来时,褚翊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想法了,但他第一次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那道压在头顶多年的阴影梦魇。 而后的日子很顺利,百里鹿云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直离家在外,多年不回。 直到七年前,她回了百里家,拜入了无极宗宗主的门下。 第一次看见百里鹿云的时候,褚翊就发现了,这个人,不是真正的百里鹿云。 真正的百里鹿云,性格直爽得令人讨厌,而且嘴很硬,半路出家,从剑修改成了体修,每日都要炼体一百遍,却从来没有喊过苦喊过累,没有一日放弃过。 而眼前的这个百里鹿云,性子娇弱,善良大方,很会为人着想,不好的一点是怕苦怕累,太过于像菟丝花,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束手无策,让他有些头疼。 但令褚翊最满意的一点,就是这个假的百里鹿云很听话,心里眼里都装着他,每次看着他时,他都觉得自己就是她唯一的倚靠。 他能发现这一点,百里家的人自然也能发现。 可百里复和芸夫人却什么都没说,而是逐渐接纳了这个假的百里鹿云,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对她特别好,就算真正的百里鹿云回来了,这一点也没变。 褚翊从小就知道,长辈们有意让他和百里鹿云结为道侣,但以前她曾多次直言不喜欢他,只说长辈们是开玩笑,让他去找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做道侣。 他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而对现在的褚翊来说,假的百里鹿云正合他的心意,以他为荣,喜欢他,依赖他,还是百里复和芸夫人承认的亲生女儿。 他顺水推舟,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这个百里鹿云走到了一起。 其实前几日受伤的时候,褚翊心中也有些犹豫,她若总是如此,无法独当一面的话,他可能没办法一直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只不过百里鹿云拿出了一部八阶的双修功法,表示若是他二人结成道侣,就可以用此功法养伤,并且精进修为。 褚翊偷偷尝试一次,觉得这双修功法确实是有用,最后的担忧也就放下了。 不过他偶尔还是会想,若是一真一假两个百里鹿云的性格能中和一下就好了,既依赖他,看重他,满心都是他,又性格坚韧,能独当一面,岂不美哉? 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道侣了。 唉,可惜很多事总是难两全。 * 褚翊和百里鹿云落地以后,相视一笑,温情款款。 观星台中央的阴阳鱼开始转动,悬浮在半空中的三生石迸发出了一道紫气。 褚翊的本命剑琨玉和百里鹿云的本命法器素华玉罩同时飞出,在紫气中化作了一黑一白两尾鱼。 就在此时,一阵哀婉的哭声忽然响起。 “阿云,算是爹和娘对不起你,你就把这个身份让给你妹妹吧。” “你不在的这七年,都是她陪在我和你爹身边,都是她在替你尽孝,她早就跟我们是一家人了啊!” “你妹妹她性子柔弱,若是旁人知道她不是我和你爹的亲生女儿,肯定会轻待她的,可你不一样,你性格坚韧,就算没有我和你爹的保护,你也断然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更何况我们又不是真的不管你,不管怎么说,你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 紧接着,留影石录下的画面浮现在了观星台上,画面极其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天水城,里面的芸夫人哭湿了帕子,一口一个抱歉,而站在她对面的,分明就是他们的“养女”李小楼。 这场道侣大典来的人特别多,还是在天水城内举办的,一些人就算登不了观星台,也不妨碍看了热闹。 众人一时间一片哗然。 “这……这什么情况?” “养女才是亲生女儿?这个亲生女儿是假的?” “有点意思啊……” 观星台上正用手帕擦泪,对女儿依依不舍的芸夫人在一瞬间白了脸,她这副样子,看起来真是跟留影石的画面里一模一样。 她身旁的百里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甩袖子,怒喝道:“是谁?” 他环视一圈,将神识放出去,想要找到可疑之人,以及留影石的存在。 只是在场的大部分人在修真界都是有名有姓的,自然不可能任由百里复将神识随便乱探,谢琢光沉下眸子,将乌竹眠和李小楼挡在后面,立刻就予以回击。 百里复神识一痛,赶紧捂住自己气血翻涌的胸膛。 不等他说话,留影石很快就出现了他那张丑恶又狰狞的脸,他手里捏着控灵符,声音近乎咆哮。 “我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女儿,这些年里,你妹妹可懂事多了,拜了宗主为师,成了宗主的关门弟子,宗门上下都对她赞不绝口,连褚家那小子也特别喜欢她,有意跟她结成道侣。” “之前我给你安排了这些,你不喜欢,那就让给她,你的命是我和你娘给的,这就当是你还了生恩了。” “你妹妹和褚翊的道侣大典就定在明日了,你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也别想捣乱,给我好好呆在这里!不然有你好看的!” 看着这一幕,百里鹿云摇摇欲坠,眼泪成串地往下流,赶紧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假的,以前我觉得她救过娘亲,所以才多番忍让,没想到她一个养女,今日竟然还想占据我这个亲生女儿的身份!”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还真动摇了一小部分人:“爹娘怎么可能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女儿呢!我才是真正的百里鹿云啊!” 话音未落,一道相似的女声从留影石的画面里响起。 所有人都看见了百里鹿云洋洋得意的脸,用一种自认为是胜利者的语气宣告:“你是真的又怎样?父母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女儿呢?只不过你不够听话,所以他们才更喜欢我。” “李小楼,你现在不过是个四灵根的废物,而我,马上就要以百里家大小姐的身份,跟褚翊结成道侣了,你一辈子,都别想跟我比!” 褚翊惊疑不定地收回手,用一副事先全然不知的表情看向百里鹿云。 百里鹿云的脸瞬间煞白。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几乎将她淹没。 “刚才我还同情了她一秒钟,没想到她还挺会演的!” “这么能装?脸皮这么厚?怪不得好意思占据人家的身份呢!” “不是这样的!” 百里复只觉得活像被扇了几十个耳光,脸颊火辣辣地疼,但还是赶紧站出来嘴硬,主打一个死不承认:“这件事绝对是假的,那李小楼,我和夫人同情她是个孤女,不仅将她收做养女,还让她拜入无极宗,成了内门弟子……” 他哀伤地抹了一把脸,鬓边的华发显得格外辛酸:“只是没想到她竟与魔族有勾结,我本不想把这种家丑公之于众,谁料她竟然这样坏我们百里家的名声!” 他说得是慷慨激昂,见状,芸夫人和百里鹿云也赶紧点头。 “说得好!”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音量不大,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却用了灵力传开,保证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我听说,百年前,这位百里仙子曾在御神大会上越阶挑战化神期的前辈,那时她的本命法器是一个叫做七星神火罩的八阶护身法器,今日怎么变成了这素华玉罩?” 此言一说,瞬间引起了一些人的回忆,越阶挑战的事情总是会令人印象深刻,更别说还是在御神大会上。 当年百里鹿云年纪轻轻,却敢于越阶挑战,虽然输了,但败得不难看,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见这话,百里鹿云一边往声源处打量,一边强自镇定地解释道:“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法器早就意外坏掉了……所以才换了这素华玉罩。” 这种解释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这时,李小楼揭下头上的风帽,足尖一点,飞到观星台中央,将七星神火罩取出来,冷笑道:“七星神火罩在此,它只认神魂,不如,你试一试。” 第60章 道侣大典(完) 眼看着李小楼居然出现在了道侣大典现场,百里复可谓是又急又怒,目眦欲裂,怒斥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李小楼的态度很冷淡,反问道:“很好奇我身上的控灵符怎么解了吗?” 百里复自然不可能承认,咬定了不松口,义正言辞地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我们对你这般好,你不仅跟魔族勾结,竟然还想败坏我百里家的名声!” 听见这话,乌竹眠举起手,笑眯眯地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别再说那些废话了,也别转移话题,七星神火罩就在这里,这位百里仙子赶紧试一下啊。” 一直不敢说话的百里鹿云已经是脸色煞白了,额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她的心虚和不对劲。 百里复立刻驳斥道:“胡说八道!你随便拿一个法器出来,就说是七星神火罩?这就是你们的奸计!” 百里鹿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附和道:“没错!七星神火罩早就坏掉了!这是假的!你们想用来陷害我!” 她捂住胸口,哭诉了起来:“姐姐,我和爹娘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对我们呢?整个宗门里,谁不知道,我们一向对你很好!” 此言一出,一些开阳峰的弟子都点了点头,纷纷出声附和。 “没错,我能证明,百里师姐一向很关心李小楼,有什么好东西都愿意让给她的!” “李小楼肯定是心怀嫉妒!” “百里师姐多好一个人,温柔又善良,李小楼肯定是嫉妒她,这才想出了这一招!” 一时间,观星台下吵成了一团。 见状,乌竹眠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冷静地指出了要点:“七星神火罩是用七星残玉和九离神火锻造而成,外面还叠加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禁制,是真是假,大家一看便知。” 她对禁制十分精通,当年在这法器上留下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禁制,还引得修真界内许多人竞相观察和学习。 谢琢光站了出来,眸光淡漠:“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禁制是剑尊留下的,在场许多人都曾看过,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了。” 见他都开口了,观星台上一些宗门长老便齐齐点了点头:“剑尊留下的禁制做不得假,当年我有缘得见过,至今仍然铭记于心。” “且让我来一观!” 见事态已经失控,百里复差点站不稳。 百里鹿云在心里发出了尖叫:“系统!现在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真的是要疯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就说这两人跟我犯冲!每次一遇到她们,就没有一点好事!” 系统也快疯了:“宿主稍等一下!我正在想办法!” 站在百里鹿云身边的褚翊心头一紧,立刻就在心中做出了决断,用一种不解又受伤的眼神看着她,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很庆幸,自己从来没有挑明过百里鹿云的身份。 见褚翊露出了不信任的神态,百里鹿云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哭得凄婉又惹人怜爱:“子夜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才是真正的百里鹿云!那李小楼就是想要挑拨离间!” “子夜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在一起那么多年,感情做不得假呀!” 褚翊沉默了几秒钟,轻叹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是现在这……” 就在此时,系统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暴露了,激动地大喊一声:“有办法了!” 百里鹿云赶紧追问:“什么办法?” 系统的语速很快,继续说道:“宿主,我会用你剩下的全部好感度,为你打开这个法器的使用权!到时候你直接操纵这七星神火罩就好!” 虽然代价是全部好感度,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百里鹿云只能同意了。 毕竟事情闹得这么大,不出一天就能传遍整个西灵州,到时候可能整个神州大陆都知道了,但她若是一举占据了百里鹿云这个身份,以后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怀疑她了! 好感度没了可以再刷,到时候她会重新攻略这些攻略对象的! 百里鹿云立刻答应:“好!” 有了解决办法,她也显得自信了许多,她看向百里复和芸夫人,笑着安慰道:“爹,娘,你们不用担心,女儿肯定会证明自己的身份的!” 见她这般自信,百里复和芸夫人不由得半信半疑:“真的?” 百里鹿云点点头:“放吧,女儿自有办法!” 乌竹眠嗤笑一声,微微眯起眼睛,低着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看着自己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神识放了出去。 只有她身边的谢琢光感受到了,轻声问道:“主人,要做什么?” 乌竹眠想到什么,掀起眼皮,笑着说道:“这个百里鹿云的识海里,藏着一个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我打算把它给揪出来。” 谢琢光点点头:“我帮你,一起。” 两道精纯的神识同时悄然展开,在场众人却并未察觉。 与此同时,几个检查七星神火罩的宗门长老一脸惊讶地证实道:“七星残玉和九离神火,还有禁制……这确实是七星神火罩!” “没错,我等绝不可能看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百里家的人身上。 谁料百里鹿云却是一脸自信,还恶狠狠地瞪了李小楼一眼,冷声斥责道:“这法器是小师兄和小师姐一起为我锻造的!李小楼,你居然连它都敢偷!” 见她这般表现,一些人忍不住嘀咕了。 “看她好像很自信的样子,一点都不慌啊,莫不是真的是被陷害的?” “我也觉得,若是假的,现在恐怕早就被吓晕了吧?” “说不准,万一是死鸭子嘴硬呢?”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各位。”百里鹿云往前走一步,神态镇静,还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既然这是真正的七星神火罩,那为了证明我是真正的百里鹿云,今日我就让大家看一看,这法器认不认我的神魂!” 她并未察觉到,两缕神识已经无声无息地飘向自己的识海,如春风化雨般渗透了进来。 在即将触及的瞬间,乌竹眠和谢琢光同时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波动。 那波动极其细微,若不是他们神识敏锐,几乎难以察觉,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中,虽然很快消散,却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带着令人厌恶的异质感。 在百里鹿云的识海中,乌竹眠和谢琢光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原本应该纯净的识海此刻被一层淡蓝色的光膜笼罩,无数细小的、看不懂的文字和图案在光膜上流转。 而在识海中央,除了布满裂纹的金丹外,还有一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光球正在缓缓旋转,无数细丝从光球中伸出,遍布了整个识海。 谢琢光皱起眉头,看向乌竹眠:“主人,这是?” 乌竹眠摇摇头:“先把它揪出来。” 谢琢光便不再多问,立刻敏锐地撑开防护,将周围一切都包裹在其中,保证什么声音和动静都没法传出去。 两人的神识小心翼翼地靠近光球,就在即将触及光球的瞬间,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响起:“检测到异常能量入侵,即将启动防御机制。” 光球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无数文字和图案化作利刃,朝他们的神识袭来。 幸好乌竹眠和谢琢光早有准备,两人配合默契,神识瞬间化作万千细丝,如同蛛网般将光球包裹。 “发现宿主异常,开始清除程序。” 光球中传出机械般的声音。 乌竹眠冷笑一声,神识骤然收紧,她早就看出这光球虽然不一般,却缺乏灵智,完全依靠既定程序运转,而他们修炼多年的神识,早已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 “区区外物,也敢打我小师妹的主意!” 话音未落,神识化作利剑,直刺光球核心,光球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乌竹眠不为所动,神识继续深入,终于触碰到光球最深处的一枚晶体,直接将其禁锢住,一把拽了出来。 离开时,她的目光落到了识海中的金丹上,露出了一个冷淡至极的笑。 与此同时。 百里鹿云一脸自信地走到了七星神火罩,一边得意地放出神魂,一边对系统说道:“系统,准备开始了!”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百里鹿云却没多想,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将神魂探向了七星神火罩。 “砰——” 下一秒,七星神火罩上的禁制亮起一道锋利的白光,猛地将百里鹿云的神魂弹开,九离神火如一条火龙般窜了出来,附着在她的神魂上灼烧。 “啊!好痛!” 毫无防备的百里鹿云发出一声尖叫,承受不住一般,狼狈地滚到了地上,鬓发散乱,步摇散落一地,大红色的婚服沾上了尘土。 周围的众人齐齐发出了惊呼。 “怎么回事?” “她的神魂被七星神火罩拒绝了!” “天呐!她果然不是真正的百里鹿云!” 百里复和芸夫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系统!系统!” 百里鹿云惊声尖叫了半天,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由得心中一凉,连神魂的剧痛都难以顾忌,颤抖着唤道:“系统?系统?系统你怎么不说话了?” 听见众人的窃窃私语,百里复几乎将牙咬碎了,觉得自己的眼皮都被撕下来扔在了地上踩。 他看着一身狼狈的百里鹿云,压低了声音怒斥道:“蠢货!这就是你说的自有办法?我百里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芸夫人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好了,你别说了,她……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而百里鹿云只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打起哆嗦来,在心中疯了一般唤道:“系统!系统你别吓我,你快说话啊!” 她有感觉,这次系统不像是进入魇怪结界那种被屏蔽了不能说话,而是……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这时,乌竹眠给李小楼使了一个眼色,她点点头,走上前释放出神魂,感应到她的神魂以后,原本还处于躁动中的七星神火罩立刻就恢复了平静,化作一道光附着在她身上,隐隐泛起了坚硬的鳞光。 谁真谁假,一目了然。 第61章 狗咬狗 李小楼看着百里复三人,眼神冷淡,曾经对父母的感情已经在忽视、责难和偏心中消磨干净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照你们说的,这具身体,我不要了,就当是还了你们的生恩,以后我就只是李小楼,不再是你们的女儿,祝你们跟这个冒牌货,继续合家欢,一家亲,但是,最好不要再顶着百里鹿云这个名字。” 百里复咬牙骂道:“逆女!” 芸夫人哭得梨花带雨:“阿云,你……你怎么忍心这般对我们,我们可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李小楼轻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们眼睁睁看着这个冒牌货占据我的身份时,眼睁睁看着我各种受欺负时,怎么想不起来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呢?” 周围人也立刻发出了唏嘘声。 “现在肯承认人家是亲生女儿了?刚才不是还一口咬定她是白眼狼,还造谣人家跟魔族勾结吗?” “脸皮是真厚啊!” “笑死了,今年的春水祭来得不亏啊!看了这么一出大戏!” 芸夫人只觉得十分羞怒,连嘴唇都忍不住哆嗦起来,百里复差点没被气死:“给我闭嘴!赶紧滚回去!” 这时,一直旁观的褚翊终于说话了,他一副受到了很大打击的模样,恍惚地念道:“怎……怎么会这样?” 他看了看狼狈的百里鹿云,眼神冰冷而无情,完全看不出一点昔日的情意:“这……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她是假的鹿云!开阳长老,芸夫人,恕晚辈不能同意这场婚事了!这场道侣大典……就此作罢吧!” 百里鹿云全然想不到褚翊会这般无情,浑身一软,又瘫倒回了地上。 “子夜哥哥!”她哭喊道:“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们这七年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你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褚翊不忍地移开目光,却坚决不愿意趟浑水,一个温柔知趣的道侣是很好,但绝对没有他本人重要。 他愤怒地指责道:“鹿云才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多年的感情不是旁人能比的,我喜欢的是她,而你,不过是占据了她身份的冒牌货,用她的身份来欺骗了我的感情!” 李小楼:“……”恶心! 她“呵呵”笑了几声,赶紧澄清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心虚吗?你不是说过,你就喜欢她这种温柔善良,全身心依赖你的人吗?现在就想翻脸不认人了?” 褚翊看向李小楼,语气深情:“鹿云,之前我都是被蒙蔽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 听见这话,百里鹿云浑身都发起抖来。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去撕扯褚翊身上的衣服,尖叫道:“你明明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百里鹿云!现在在这里装什么情深意重,装什么正人君子?前两天还跟我一起练双修功法,现在就想翻脸不认人?褚翊我告诉你,你别想把我给甩了!”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 李小楼觉得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退到一边,对乌竹眠抱怨道:“小师姐,我现在真的是快要被恶心死了。” 还好这具身体她现在不要了! 乌竹眠拍了拍李小楼的肩膀,安慰道:“放宽心,你现在是李小楼了,且看他们狗咬狗吧,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李小楼这才勉强好受了一些,嘟囔道:“也对。” 而另一边,听见百里流云的话,褚翊却绝口不认,惊怒道:“你少胡说八道!我们还未正式结成道侣,我怎么可能与你一起练双修功法!” 看着撒泼打滚的百里流云,他心中是一百万个失望,这个泼妇!曾经的温柔知趣,似乎只是一个假象,她竟然一直在骗他! 百里鹿云则是完全撕破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胡说八道,若是不信的话,我自愿让人搜魂!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她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系统不知出了什么事,现在一点都联系不上,甚至连它的存在都感应不到了,第六感告诉她,就算不择手段,也必然不能放过褚翊这个“男主”。 如果不能跟他结成道侣,不能共享气运,她以后可怎么办? “对于修士来说,搜魂可是极其痛苦的,想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连搜魂都愿意?这事怕是真的吧?” “这琨玉剑君怎么这般没有担当!提了裤子就不认人啊!” “枉费大家还尊称他一声琨玉剑君,没想到竟是这种人!” 褚翊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不由得紧握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眉头紧锁,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额头的青筋暴突,如同隐藏在地表下的怒流即将喷薄而出。 他好似第一次看清眼前人的真面目,不由得怒火中烧,压低了声音骂道:“你以前一直在骗我!你这个满腹心机的女人!” 百里鹿云扯着嘴角,嗤笑一声:“彼此彼此,你以前不是说最喜欢我吗?还不是翻脸就不认人了。” 她低声警告道:“我告诉你,你若是与我结成道侣,那我就帮你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若是不同意,那我就让全修真界的人都知道,你褚翊是个不要脸的负心汉!” “你!” 褚翊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不知廉耻,可恨自己之前竟然一直被她的假面目蒙在鼓里,气得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膛剧烈的起伏。 他略一思索,咬了咬牙,妥协道:“好!” 百里鹿云这才满意,挽住褚翊的胳膊,露出了一个如往日般温柔的笑,嘴里却说着警告的话:“那就好,子夜哥哥,可千万要记住你的承诺啊!” 褚翊额头青筋直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百里鹿云提起裙摆,朝百里复和芸夫人跪下,低低地哭出了声:“爹,娘,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占据了你们亲生女儿的身体,将你们蒙在了鼓里,还有子夜哥哥,我刚才会说谎,全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她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决定暂且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将他们先摘出去,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她的态度是到位了,这样百里复和芸夫人自然会对她愧疚。 至于其他人,不过是外人罢了,他们的看法不重要。 而且时间长了,她总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 果不其然,听见百里鹿云这样说,百里复不由得露出了一点动容的表情,芸夫人也哭着抱住了她:“娘的乖女儿啊!” “在娘心里,你就跟亲生女儿是一样的!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其实这话大家都不信,毕竟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但百里鹿云就是咬定了不松口,百里复和芸夫人也顺水推舟,承认了她的话。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这三个无耻的人还真是像一家人。 如出一辙的厚脸皮。 李小楼凑到乌竹眠身边,暗戳戳地说道:“没想到她还挺能忍辱负重的。” 乌竹眠笑了笑:“无所谓,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也就是演给百里复和芸夫人看的。” “而且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说话间,乌竹眠看向了被神识缠绕的系统,它正在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色厉内荏地叫嚷道:“你你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警告你,赶紧把我放回去,不然我一定会毁了你的识海!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第62章 什么虐文?给我换成主角剧本! 李小楼还真没想到,这百里鹿云和褚翊还真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把道侣大典给继续了下去。 似乎刚才产生龃龉的不是他二人。 现场的人走了有十之八七,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愿意留下来,留下来的基本都是跟百里家和褚家关系还算不错的人。 虽然觉得丢脸,但也不好下了他们的面子。 当然,还有观星台下一些看热闹的人,只不过百里家丢不起这个脸,在外落下了一层结界,不让外面的人再窥探里面的场景。 李小楼看了看周围暗含怒火和恨意的眼神,小声地问道:“小师姐,咱们不走吗?” “我觉得这些人恨不得掏出武器把我们给超度了!” 正在拷问系统的乌竹眠一心二用,淡定地回答道:“放心,暂时不会有事。” 她从系统这里听说了一点有意思的事,还有之前看见的百里鹿云的金丹……决定先不急着离开。 李小楼想了想,端正坐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炙烤的灵兽肉,算了,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 见这两人还跟没事人一样留下来参加喜宴,百里鹿云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手里的帕子都揉皱得不成样子。 从今天起,她跟这两人势不两立! 瞥见百里鹿云扭曲的脸,一旁的褚翊更觉厌恶,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竟是如此恶毒!之前他怎么就被蒙蔽了,现在想来,百里鹿云都比她强百倍! 他越想越恶心,冷着一张脸,把手里的本命剑琨玉送出去,冷声道:“别耽误时间。” 百里鹿云的表情微微一僵,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把素华玉罩送了出去,忍不住在心里对褚翊破口大骂起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不仅薄情寡义,还一点担当都没有! 此时两人都对彼此充满了厌恶,却又不得不结成道侣,绑在一起。 乌竹眠却不在意一旁的道侣大典,注意力都放在了系统的身上,笑眯眯地说道:“来来来,你刚才说的……剧情是吧,来,仔细给我说一遍。” 系统已经完全不似刚才那般叫嚣,蓝色光球一闪一闪,显得十分虚弱和恐惧。 它真是怕了眼前这个人,从外表来看,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它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完全没看出什么异样。 可是接触下来才发现,她的神识简直令人胆寒,精纯、磅礴、如星海,似山月,看不到尽头,往它身上一压,竟让它第一次体会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它毫不怀疑,她有那个将它活生生拆掉的实力。 更何况……真正的百里鹿云刚才喊她什么? 小师姐? 077差点没把自己给抖散了。 按剧情来说,剑尊不是百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 面对乌竹眠的提问,系统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讨好地说道:“是这样,我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宇宙,代号077,隶属于‘穿越部门’,你的小师妹,百里鹿云,她是一本名叫《系统真女主逆袭真千金》的小说里的那个……” 它斟酌着说道:“被虐、被打脸的真千金。” 经过077的介绍,乌竹眠知道了这本《系统真女主逆袭真千金》的小说内容,女主绑定了系统,穿越到了父母不疼、兄长不喜、青梅竹马不爱的真千金身上。 女主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以及系统的帮助,攻略下了父母和兄长,还获得了男主青梅竹马的爱意两人结成道侣。 她像小太阳一样,对周围人施以善意,获得他们的好感度。 系统能将好感度转化成修为,助她一步一步走上了人生巅峰,夺下御神大会榜首,成为了修真界最厉害、最有钱、最美貌、最高贵的女仙君。 中途那个众人不喜的真千金还回来了,不过只是为了跟女主形成对比,成为她往上走的台阶。 真千金一回来,就想将女主赶走,总是各种针对她,暗害她,却只引得周围人的厌恶和排斥。 女主温柔善良,真千金嚣张跋扈。 女主活泼大方,真千金斤斤计较。 女主多次退让,真千金紧咬不放。 在真千金的衬托下,大家更觉得女主很好,而在女主快要和青梅竹马结成道侣的前一夜,嫉妒她的真千金想下毒暗害她,却反被发现。 女主本来一直觉得愧对真千金,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对自己下杀手,这才同意了男主的提议,让真千金自食恶果,把毒下回了她自己的身上。 真千金死了,女主就完完全全占据了真千金的身份。 而其他人,也逐渐遗忘了那个真正的真千金。 听完后,乌竹眠冷笑了一声,瞥了百里鹿云一眼,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太阳?温柔善良?活泼大方?” 077被她这几声冷笑吓得不轻,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乌竹眠倒也不需要它回答,她自己有眼睛,自己会看,这所谓的“女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她看得是太清楚了。 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罢了。 乌竹眠的神识在瑟瑟发抖的077上点了点,笑眯眯地点评道:“当然了,你也不是好东西。” “你应该不知道,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能听见你跟冒牌货的每一句对话。” 听见这话,077吓得乱码横飞,好半天才缓过神,赶紧求饶:“大佬饶命!我,我很有用的,大佬你这么厉害,只要你愿意与我绑定,我会助你快速提升修为,成为近千年来飞升的第一人的!” 这话它说得有点心虚,如果这人真是剑尊,那修炼速度可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 显然,乌竹眠也并不在意077的话,只是继续笑着说道:“对了,你刚才说,我小师妹在小说中的角色是什么?被虐的恶毒女配是吧?呵呵。” 077又闭嘴了。 乌竹眠的眼神变得有些冷,漆黑的瞳孔如深不见底的寒渊,明明浮动着笑意,却令人不寒而栗:“我在这里纠正一下,我小师妹不是什么被虐的恶毒女配,从今天起,她拿的就是主角剧本。” “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 “《被夺舍后,真千金修成大道归来,手撕绑定系统的冒牌货》,怎么样?” 077都想给乌竹眠跪了,谄笑道:“好,好名字……” 乌竹眠却不为所动,神识一点一点地在它的身上敲击,如同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刃,敲一下,吓得它抖一下。 077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杀意,紧急启动了自救程序,求饶道:“大佬,大佬,只要你愿意放过我,我还有别的用处!” 乌竹眠的眼神依旧冷如冰,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077顶着巨大的压力,一边抖,一边继续说道:“我……我还知道,你,你三师兄云成玉的剧情!” 神识敲击的动作一顿。 077知道自己赌对了,不由得有些嘚瑟,得寸进尺道:“大佬,只要你愿意跟我绑定,我就全部告诉你!” 乌竹眠勾起嘴唇,神识猛地分成数不清的细丝,直接插进了蓝色的球身里,锋利的尖端全部都指向了最深处了一枚晶体。 感受到077的恐惧,她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是你的核心?” “你很喜欢,跟我讨价还价?” 077周身都是乱码,不敢再耍小聪明,连忙改口道:“不不不,只要不毁了我就好,求你了,求你了大佬!” 乌竹眠却没急着说话,在077快吓得宕机的前一秒,这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神识,笑着说道:“行啊,说说吧,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可以不毁了你。” 077现在只剩下感恩戴德了,它终于理解到了‘喜极而泣’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连连保证道:“大佬放心,我保真的!” 就在这时,已经完成道侣仪式的百里鹿云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见褚翊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她压下愤恨和不满,主动挽住他的手臂,跟他一起去招待喜宴上剩下的宾客。 两人转过身,朝乌竹眠和李小楼走了过来,一个眼神复杂,一个露出了怨毒的光芒。 第63章 打完就跑真刺激 百里鹿云死死地盯着乌竹眠和李小楼,心中不由得冷笑。 留在喜宴上的,全都是与百里家和褚家交好的人,周围还设了结界,外界无法窥探里面的场景,这两人让两家丢了这么大的脸,居然还敢留下来,真是不知死活!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 见道侣仪式结束了,坐立不安的一部分人也就接二连三地告辞了,毕竟罪魁祸首还不走,等会儿怕是要有一场大战。 在场剩下的,也就是百里家和褚家的人了。 一双双眼睛在明里暗里盯着乌竹眠和李小楼,藏着无尽的怒意,周围的空气里都透露出了一种压抑至极点的情绪,随时可能会爆发。 李小楼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小师姐,吃不下了。” 被这种眼神注视着,真是饱了。 乌竹眠用神识将077捆起来,让它等一会儿再说三师兄的事,收回注意力,手指在且慢的剑身上点了点,露出了一点笑意。 谢琢光是仙盟盟主,她自然不可能让他留下,不然百里家的人可就不好“报仇”了。 虽然乌竹眠夺下了登仙楼的头彩,修为不明,但她不过是孤身一人,看起来没什么大宗门当靠山,百里家自然不怵她。 见她们得罪了人,还不赶紧逃走,一时间都起了心思。 百里复一脸压抑地坐到了乌竹眠和李小楼的对面,见他出面了,喜宴一时鸦雀无声,气氛有一种箭在弦上的急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这边,暗中观察着情况。 而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乌竹眠已经安排好了留影石,观星台下看热闹的众人本来都打算散了,没想到又来了一出好戏。 百里复自认为安排得万无一失,所以彻底撕破了脸,用一种怨恨又失望的语气说道:“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百里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养出了一个败坏百里家名声的白眼狼。” 可惜李小楼已经不是小孩子,她淡淡地回应道:“开阳长老对我说这话不合适吧?如今我只是李小楼,百里家的名声,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芸夫人显然也是生气了,双眼发红,却难得没有哭,指责道:“阿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爹娘养了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养恩,你真的以为是一句话就能断绝的吗?” 听见这话,李小楼勾起嘴唇,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乌竹眠忍不住笑了一声,掌心在桌面上拍了拍:“这话说得好玩,满嘴都是你们的付出,她做的事怎么只字不提?既然要算账,那今天就好好算一算!” 她站起身,指着百里复说道:“当年你修为遇瓶颈期,强行突破,却落下暗伤,药师断言,如果治不好,最多就只能活百年,是她,你的亲生女儿,在龙泉秘境中搏命,连金丹都损毁了,才取回千年冰魄莲,治好了你的暗伤,不然你以为你还有今日?” 当年也是因为如此,小师妹才从剑修转了体修。 没想到乌竹眠竟然知道这种隐秘的往事,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百里复的表情一时有些挂不住。 “还有你。”乌竹眠又看向脸色苍白的芸夫人:“当年你和百里复吵了一架,天天以泪洗面,是她,你的亲生女儿,独闯万毒沼泽,好不容易采回九转玄阳草,以百里复的名义送给你,这才哄得你开心。” “每次你和百里复闹矛盾,闹着要死要活,都是她在中间斡旋,那些东西,你真以为是百里复送给你的?” 芸夫人下意识看向百里复,呢喃道:“……真,真的吗?怎么会……” 见他不说话,她这才意识到,竟然都是真的……一时间不由得面红耳赤。 乌竹眠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还口口声声她欠你们的,纵是南海鲛人织就的避水绡都比不上两位的脸皮啊,刀枪不入犹自可,最难得是百羞不侵,连半道白印子都留不下!” 以前小师妹为百里家做的事可不少,这两人一唱一和,搞得像小师妹是在家里白吃白喝一样。 芸夫人本来羞愤,瞪了乌竹眠一眼:“这,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话!” 说完,她忍不住又看向无动于衷的李小楼,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阿云……娘,娘之前都不知道,娘还以为……以为你不在意娘……” 百里复心中也有气,在他看来,李小楼会反抗,就是乌竹眠在怂恿,才会让他今天丢了这么大的脸!才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这局面可不是百里鹿云乐意看见的,若是回忆这些往事,激起了百里复和芸夫人对亲生女儿的疼爱,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可眼下这情况…… “爹,娘,我就知道,姐姐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心里肯定是放不下你们的,但是这个人!”百里鹿云咬了咬牙,几步走过来,指着乌竹眠:“她实在是太可疑了!” 她真是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是今年的登仙楼第一名! 百里鹿云跟连珠炮似的说道:“一开始在桐花郡遇见她时,她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乞儿,到无极宗测灵根也只是一个废五灵根,如今竟然夺下了登仙楼的头彩,实在是太古怪了!” “前几日去宋家村时,我就隐约发现了,她肯定是与魔族有勾结!” 此话一出,惊得吃瓜群众一片哗然,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这样说来,确实是非常可疑。 李小楼立刻反驳:“你少胡说八道!” 不等她说完,百里鹿云就打断了她的话,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你这么着急,是怕暴露她与魔族勾结的事实吗?” “噗嗤——” 在众人的注视下,乌竹眠发出了一声嗤笑。 率先察觉到不对的褚翊猛然绷紧了身子,不知为何,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后背莫名泛起了凉意。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百里鹿云故作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乌竹眠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自己袖子上的灰,深沉如墨的眼神放到百里鹿云身上,笑得一脸和善:“冒牌货,你这么着急,是怕我说出你入魔的事实?” “什么?”立刻就有人跳了出来,乌竹眠回忆了一下,男人好像是百里鹿云的师兄方羽西,一直很舔她。 只见他厉声反驳道:“你真卑鄙,居然想嫁祸鹿云师妹!” “行了!” 百里复忽然出声了,他一副为乌竹眠着想的模样提议道:“这样吧,以免错认,你敞开识海让我们查看一番,事实如何定能一目了然。” 李小楼怒了,一掌将桌子拍成了几瓣:“你们做梦呢!” “哈哈哈哈哈。” 看着这些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乌竹眠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们怀疑我,却要我剖开心脏来自证清白?” 她看着百里鹿云,慢悠悠地说道:“挺不错的,不过我喜欢谁主张谁举证,既然我说你入魔了,那便由我来拿出证据好了。” 话音还飘在空中,乌竹眠整个人却已消失在了原地。 她提着剑,身形快如鬼魅,眨眼间便突破了还未反应过来的几人,出现在了百里鹿云的面前。 “你……!” 发现自己动不了的百里鹿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话还没说出口,那把剑便狠狠地捅进了她的胸口。 乌竹眠的动作干脆利落,神识猛地放出,将周围人压倒一片,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以极狠厉的手法将百里鹿云的金丹硬生生剜了出来。 “啊!!!!” 百里鹿云凄厉地惨叫一声后便仰面摔在地上,她痛得翻滚起来,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角滑下,唇边溢出了许多鲜血。 金丹被剜的痛深入灵魂,她的哀嚎愈发凄厉,一时间整个观星台上都回荡着她痛不欲生的惨叫。 而褚翊已经跟百里鹿云结成了道侣,她受伤的同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灵魂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痛得蚀心蚀骨。 他捂住心口,神情大变。 怎么回事……明明结的不是同命道侣,为什么她受伤了,他居然会有反应…… 而其余众人都惊呆了,不知是震慑于乌竹眠的狠辣手段,还是百里鹿云的凄惨模样。 “啊呀!” 乌竹眠随意地把玩着这颗金丹,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她对着众人举起,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对方羽西说道:“让你失望了,你纯洁善良的小师妹真的入魔了,真是太可惜了。” 众人望去,赫然见那枚金丹上呈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还萦绕着若隐若现的黑紫色。 “太脏了。” 乌竹眠脸上在笑,动作却毫不犹豫,她缓缓收紧掌心,那金丹颤了颤,不堪重负地碎成了齑粉:“这具身体,我小师妹的,这金丹,我小师妹修炼出来的,却被你给弄脏了。” 一时间,大家都没注意到她对李小楼的称呼。 唯有褚翊注意到了。 小师妹…… 他瞳孔紧紧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可能,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那种撕裂般的痛,都抵不过这股窒息般的恐惧。 “欺人太甚!” 与此同时,百里复猛地暴喝一声,周身灵力猛地炸开,朝乌竹眠狠狠拍去,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甚至在半空中炸出了嗤嗤的破空声。 “别着急,立马就轮到你了。” 乌竹眠冷冷一笑。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冷,她伸出右手指向百里复,几张符箓从袖中落下成阵,一瞬间幽蓝火焰暴涌而出,犹如翻腾的怒浪和火山,在空气中“砰”地掀起一阵惊人的热浪。 这火焰将百里复的灵力吞噬殆尽后,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后扑去。 百里复瞳孔一缩,他本想伸手去挡,直觉却在疯狂地发出警告! 最后关头,他猛地向后掠去,还下意识地将身侧的芸夫人和方羽西抓来挡在自己身前。 那火焰如附骨之蛆般缠上了两人。 “啊!!!” 两人惨叫一声,只觉得内府里的灵力正在被这火焰炙烤一般急剧减少,没有灵力包裹的金丹居然干裂到显出了细细的裂纹。 “百里复!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救命!救救我!” 两人疯狂地挠着被烧得剧痛无比的皮肤,指甲嵌进肉里,挠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百里复再也保持不了冷静,他心中大骇,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你这是从哪里习得的邪术?” 乌竹眠却没搭理理他,她提着剑攻了过去,那剑势凌厉、剑气如虹。 百里复忙摆出武器反手架住,不成想手臂都被震得颤抖起来,早已萌生退意的他下意识想抽身逃离。 可是乌竹眠的剑越来越快,一剑既出,二剑随至,剑招迅疾无比。 剑光闪烁间,百里复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快!快去禀告家主!” 百里复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语气中是深深的恐惧。 乌竹眠恶劣地笑了笑,将他手中的剑一剑挑飞后接住,随后猛地一插,用他自己的剑将他的手心狠狠扎透。 那蓝色火焰顺势从剑身钻进了他的右臂,沿着筋脉骨骼,狠狠灼烧。 “不——”百里复狼狈地摔在地上,一身锦袍变得灰扑扑的,沾上了不少血迹。 见那蓝色火焰烧得炽烈,他咬了咬牙,抬起左手,用灵力将右臂果断削去,断臂摔得鲜血四溅,可那火焰却并没有因此熄灭,反而直往他胸口继续蔓延。 一时间,百里复的脸色疼得扭曲极了。 乌竹眠站直身子,目光在四周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 四散逃开的众人,痛得已经晕过去的百里鹿云和芸夫人,狼狈不堪的百里复,还有一脸灰暗的褚翊。 蓝色火焰还在四处席卷,像是一个无底洞般,将所到之处全都蚕食,不过瞬息,喜宴目之所及处,都化作了废墟。 还算满意。 乌竹眠甩了甩剑周萦绕的血珠,对李小楼说道:“小师妹,走。” 第64章 《倾世药妃:妖君的心尖宠》 阳光穿过薄雾,洒在溪水上,泛起粼粼波光,如同碎金摇晃。 乌竹眠催动灵力,随手将最后一只追踪蝶掐灭,这才转头去看李小楼:“怎么样?” 李小楼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松了一口气,笑道:“哈哈哈没事没事!可算是把追兵都给甩掉了!” 两日前,她二人潇潇洒洒地从观星台离开后,百里家、褚家和无极宗很快就派人追了上来,追兵实在太多,而且咬得很紧,她们耗费了一点时间,这才将踪迹完全藏匿。 乌竹眠朝西南方向看了一眼,坐到李小楼身边,往零星的草色上一躺,眼睛盯着天上的飞鸟和浅淡的阳光,闭上眼睛,轻声说道:“那咱们歇会儿,休息好了去药王谷。” 未免追兵发现她们真正的目的地,两人这段时间都是往另一个方向跑的。 李小楼自然没有异议,她也有些累了。 带着一点暖意和草木香的风从脸上拂过,乌竹眠将手里的且慢搁到身侧,分出一缕神识,看向了被禁锢起来的077。 看见那细丝一般的神识,077却丝毫不敢松懈,赶紧谄媚地问道:“大佬现在是打算去药王谷?” 乌竹眠应了一声:“现在可以跟我说一说我三师兄的事了。” 听见这个问题,蓝色光球闪了闪,小心翼翼地说道:“是这样……” 据077所说,三师兄云成玉,其实是一本名叫《倾世药妃:妖君的心尖宠》的小说里的早死深情男三。 女主是熟人,药王的女儿,林繁漪。 她从小在药王谷长大,温婉纯洁,对万物都怀有悲悯之心,直到某一天,她意外救了一个受伤的男子。 而这名男子,就是男主玄景珩。 林繁漪为玄景珩疗伤,相处之下,两人暗生情愫。 但是实际上,玄景珩的真实身份是妖族少主,人妖两族素来不睦,这让他们的感情充满了艰难险阻,各种虐恋情深。 而云成玉,则是林繁漪那个敌不过天降的竹马。 他本是天生灵骨,却打娘胎里就中了紫血莲毒,每个月都会毒发一次,且毒发时必定痛不欲生,十六岁以前,他一直卧病在家中,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为了给他解毒,他爹请了药王来为他医治,他和林繁漪也就此相识。 可以说,林繁漪是云成玉唯一的朋友,是他的白月光。 他喜欢她,却从来不敢表达自己的感情。 * 听到这里,乌竹眠沉默了一下,就她三师兄那种舔一下嘴唇都能把自己毒死的人,居然还能有白月光?最重要的是,她完全没看出来三师兄对林繁漪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她的语气有些怀疑:“你这话本有问题吧?而且这名字……好土的样子。” 就拿之前那个什么《系统真女主逆袭真千金来看》,那男女主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啊? 077大呼冤枉:“大佬,我没说谎啊,剧情真的就是这样的。” 它想起来就有些痛心,假笑道:“或许……是你这个变数,改变了很多东西……” 乌竹眠没理077:“继续。” 077赶紧继续说下去。 玄景珩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很快对林繁漪表达了爱意。 可是他在妖族还有一个未婚妻,未婚妻发现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人族,既嫉妒,又觉得丢脸,将事情直接闹开,各种针对林繁漪。 一次意外,林繁漪受了重伤,命悬一线,还是一直默默守护她的云成玉将她救下,并且把自己的灵骨换给了她。 林繁漪很感动,濒死一次的她想通了,妖又怎么样?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勇敢去追求爱情。 于是,不知道云成玉将灵骨换给自己的林繁漪一醒来,就立刻动身去妖族寻找玄景珩了。 至于云成玉,最后一眼,只看见了她离开的背影。 他默默付出,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为了不让林繁漪伤心,就连自己的死,都一直瞒着。 不过剧情现在还没发展到“换灵骨”。 * 若是面前有一张桌子,那乌竹眠肯定就忍不住掀桌了:“什么烂话本?” 077刚才说的一大段话,她唯一相信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她三师兄现在肯定还活着,而且……肯定有人在打灵骨的主意。 乌竹眠不由得又想起了林繁漪之前买三叶青芝的事。 “小楼。”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且慢剑身上敲了敲,一脸深思道:“你觉得……三师兄喜欢林繁漪吗?” “什么?” 李小楼跟炮仗一样跳起来,难以忍受地搓了搓胳膊:“就咱三师兄那种嘴毒的狐狸,我难以想象他喜欢谁。” 不过既然乌竹眠问了,她仔细想了想,口吻变得认真了一些,回忆道:“要说的话,不如说是林繁漪喜欢三师兄呢,我觉得她对三师兄的感情挺不一般的,每次她来青荇山,都旁敲侧击地跟我打听三师兄的情况,主要是问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关系不一般的女子。” “她倒是没问过我。”乌竹眠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一直以为她不爱说话呢。” 她一直觉得林繁漪性子安静,跟师门众人都不太熟,也不想把关系拉得太近的样子。 她试着邀请过她一起去秘境,不过她都拒绝了。 后来给三师兄炼药的任务落到了她身上,林繁漪就更少来青荇山了。 李小楼垂眸去看躺在草地上的乌竹眠,眼神有些一言难尽:“小师姐,你没发现,她一直都挺防备你的吗?” 乌竹眠是真的有些惊讶了:“防备我?为什么?” 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名:“我绝对没跟她结过仇,也没什么恩怨。” 身为剑修,师父很喜欢跟人交手,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有点实力,他都愿意把对方当作对手,但她很少主动挑事,不喜欢跟人结仇。 李小楼解释道:“倒也不是。” 她挠了挠头,有些心虚:“其实,林繁漪最后一次来青荇山的时候,我撞见过她跟三师兄吵架,不对,也不算吵架,算是闹矛盾吧,更多是她单方面在质问。” 乌竹眠来兴趣了,坐了起来:“怎么没听你说过?” 在李小楼的注视下,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乌黑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是,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李小楼拍了拍乌竹眠的肩,用一种欣慰的语气说道:“还好,小师姐,还不算太迟钝。” “不是。”乌竹眠不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三师兄老喜欢逗你呗。”不知想到了什么,李小楼露出了好笑的表情:“还有你……炼的丹药那么难吃,三师兄居然愿意每个月都吃,说实话,当时我都怀疑三师兄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乌竹眠默默盯着她。 “咳咳。”李小楼赶紧转移话题:“放心,当时三师兄就澄清了,说他对你的喜欢,就是师兄对师妹的喜欢,师兄妹之间的感情。” “但是呢,他也不喜欢林繁漪,男女之情,他毫无兴趣。” “听他这样说,林繁漪当时就离开了。” 乌竹眠倒不怀疑这个,别看三师兄整天嘴毒得要死,各种欠揍,还生得好,浪荡子似的,但要说师门里谁更断情绝爱,除了师父,恐怕就是他了。 第65章 三师兄 乌竹眠第一次遇见云成玉,是在十三岁那年。 当时为了挣钱,她偷偷到千机阁接了一单,任务没有明说,只让到南仙州乌逢的云家,赏金高达五十万灵石,要求修为至少在元婴初期,且对符阵有一定的了解。 若是精通符阵,那修为要求可再降低一些。 乌竹眠看了看自己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自信接单,只不过师父和大师兄都告诉她,在外要低调,不要随便暴露自己的修为。 一个十三岁的元婴大圆满,实在是太过罕见,千年难得一遇,放在任何一个宗门,或者仙门世家,都是全力托举的天才。 接这单的人一共有三十几个,乌竹眠将自己的修为隐藏到了金丹中期,可她精通符阵,而且小小年纪就是金丹中期,绝对是个天才。 云家家主便选中了她,跟另外两人一起,组成了三人小队。 任务对他们来说不算难,只需要到乌逢离火境中取出朱颜果。 当时乌竹眠听另外两人说,这朱颜果,云家家主是为他大儿子云成玉求的。 他天生灵骨,本应是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却身中紫血莲毒,连门都不能出,一直卧病在床,至今已有十六年。 乌竹眠听师父说过,她是天生神骨,二师姐是天生妖魄,而乌逢云家的云成玉是天生灵骨,佛桑的佛子不渡是天生佛骨,魔族的魔君是天生魔髓。 当时她年纪尚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在云家休整时,便偷偷翻了人家的墙,想去看看灵骨和神骨有什么不同。 于是,十三岁的乌竹眠避开人群,翻过高墙,就看见了十六岁的云成玉。 当时已是初春,天气转暖,而病怏怏的云成玉却还裹着雪貂裘,靠在竹榻上,细碎的光斑透过紫藤花架,落在他苍白如玉的手背上,像撒了一把会发光的珍珠。 茶炉子在廊下咕嘟作响,混着檐角铜铃被风吹动的清响。 乌竹眠还没探头,就先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趴在墙头,乍一眼看去,云成玉就像是春日里将化的薄冰,稍用力些,便会碎掉似的。 他宛如一尊被月光浸透的玉像,肌肤是终年不见天日的冷白,薄得能窥见淡青脉络,眉骨高,衬得眼窝深邃,瞳色却极浅——像是将琉璃浸在水中,泛着幽冷的灰青色。 鼻梁如雪岭孤峭,下颌线条收得极利落,偏偏耳垂缀着一粒朱砂痣,恍若溅落的血痕。 明明才十六岁,却已生了一张动人心魄的美人脸。 凭良心说,云成玉真的是十三岁的乌竹眠见过最好看的人,当然,二师姐不能算,二师姐是最好看的妖。 与此同时,一道目光隔着紫藤花架,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她身上。 倚靠在竹榻上的云成玉刚咳过一阵,此刻喉间还泛着腥甜,就忽然察觉到高墙那边有了细微的动静。 他抬眼望去,就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干脆利落地往墙头上爬。 白嫩的脸上还有软软的婴儿肥,乌黑的眼睛又圆又亮,藏着蓬勃的野性和生命力,看起来像一只可爱的小兽。 随着动作,身上雾紫色的裙裾翻飞如蝶翼,色彩比花架上的紫藤花还要明艳,腰间缀着银铃的丝绦,发出细碎的响, 两人对上了眼神。 春日的风穿过紫藤花架,吹开一片朦胧的花影。 “小姑娘。”云成玉平时难得见到外人,见这小姑娘又生得讨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懒洋洋地说道:“你这眼神,倒比饿了三日的狸奴还要馋,怎么?我这脸是能兑成灵石,还是能腌成酱菜?劝你擦擦口水,仔细脚下,当心一头栽进池子里。” 乌竹眠:? 哑药多少钱一包来着? 不对,这人怎么这么自恋? 说实话,年少的乌竹眠也算得上是个非常喜欢看脸的颜狗,而且师门里个个都长得好看极了,真是赏心悦目极了,她每天都过得非常舒心。 直到遇上了三师兄云成玉,好好一个美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还又自恋,又欠揍。 一开始云成玉说要教乌竹眠下棋,她第一次学,走一步想半天,拿着棋子思考,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他脸上时,他就会忽然倾身凑近,嗓音带笑:“阿眠,再盯下去,师兄的脸皮怕是要被你灼出洞来,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成了‘观棋失魂呆头鹅’了?” 棋盘都被乌竹眠拍烂了几十副。 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大师兄强行制止了这项浪费钱的活动。 还有一次偶然撞见云成玉月下练剑,乌竹眠是真的好奇,这三师兄整天都病怏怏的,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主动练剑,实在是难得。 她坐在树上看了好一会儿,就忽见他挽了个剑花,飞身掠来,用剑尖挑起她的发带,压低嗓音,故作神秘地说道:“看了半天不累?早知你爱看皮囊,师兄就该在脸上提首诗,收你十块灵石观瞻一回,不过——传闻盯着美玉看久了会化作石头,师妹你怕是危险了。” 最后师兄妹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 匆匆赶来的大师兄忙把不省心的师弟拽回去。 二师姐则把愤怒的师妹提溜回了屋,她还在一本正经地交涉:“二师姐,你松开我,我今天必然要把三师兄打成猪头,然后把他绑在镜子前照个十天十夜!” 托云成玉的福,乌竹眠算是逐渐对美人的脸免疫了。 偏偏三师兄还对此自夸:“阿眠可是通过了师兄的美色考验,以后无论花花世界里有什么,就都不用怕了。” 乌竹眠表示呵呵,并且想给他两棒槌。 不过她一直知道,三师兄其实并不只是一个自恋又嘴毒的人,看着苍白病弱,没什么威胁,实则论心狠和计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云成瑜说三师兄死了,乌竹眠却不相信的原因之一。 当然,三师兄虽然能算计,但却极其护短,狠心对待的,都是外人,以及……他自己。 想起这些回忆,乌竹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拿着且慢,从草地上站起身,拍干净裙上的尘土和草屑,对李小楼说道:“走吧,师妹,去药王谷。” 李小楼点点头,催促道:“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