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再做NPC[修真全息]》
1. 楔子
**楔子**
虚拟屏幕上的红色文字不断滚动、流逝:
“这是二十一世纪中,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技术极大进步的背景下,诞生的一款全息修真游戏。
名为《烂界·三途》。
这款游戏一经问世,便以极高自由度的NPC和VR游戏体验为特色爆火全球,曾被誉为‘超前的突破,天才的设计’。
我曾引以为豪,将其视为我事业生涯的巅峰。
然,最终事实证明,我的能力还远不足以利用VR技术构建起一个无限接近现实的世界。
2054年,也就是《烂界·三途》发行后的第三年,发生严重故障,出现崩坏危机,甚至威胁玩家安全,游戏被警方强制停服整顿。
盛极一时,却衰落一瞬,对此我深感惭愧,真诚向支持我的玩家和我的作品道歉。
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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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障,未知。
原因,未知。
修复时间,未知。
我们,有缘再会。
研发者:隐。”
简安的身体静躺在现实世界的游戏仓中,精神已沉入游戏世界。
她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虚拟屏幕上,时而失真的鲜红色文字,有些伤感,面对自己曾经无限憧憬的游戏,自己现在要做的,竟是亲手杀死它。
2. 星在水(始)
“血腥味渐起,第二波杌尸兽即将来袭,请玩家‘C天R地小安安’做好准备。”
“预警——预警——当前生命值7,灵力值0.2,精神值37,请玩家‘C天R地小安安’注意集中精力躲避攻击!”
简安捂住左腹破开的血洞,额角冷汗淋漓,即使游戏里的各种感知在现实中会被下调至20%,简安也已经痛得神志不清。
杌尸兽,状如其名,腐尸断肢与草木鸟兽相融,诡异扭曲,只看一眼,直叫人san值狂掉。游戏系统红色预警:绝不能被杌尸兽咬到,否则,玩家会变成和他们一样丑陋的怪物,彻底丧失理智,而后gameover。
这导致简安对付这种凶兽有天然的劣势——刚进入游戏选择门派时,她加入了西洲秦氏,这一派主体修,善以灵力附着在拳脚上攻击或是驱动重兵器。
简安连新手村都没出,目前等级1,当然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肉搏,可又不能让那些怪物咬到她,她只能避多攻少,一退再退。
简安甩甩脑袋,强迫自己盯紧最近的那只杌尸兽,一看到,她胃中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几欲呕出来。
只见“他”羊头人身虎腿,浑身生着猩红的癣斑,两只犄角肿大缠满菟丝子,羊面上左三只人眼,右四只鹰眸,尾巴布满鳞片,长如钢鞭,末端挂着一只画风不合的小巧铜铃铛,叮铃作响,长尾破风向着简安挥来,迅如闪电,霸道非常。
简安神志不清地躲开第一击,下一瞬,被接踵而至的第二次鞭打抽到了巨石之上,“嘭”的一声,磐石炸开。
简安倒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呕出一口血来。看着渐进的杌尸兽,她想逃,却没有一丝力气。
简安呈“大”字形躺平,跟将她包围住的一只只杌尸兽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警告——警告——玩家生命值0.00001,精神值5.7!警告,请尽快躲避!”
我淦,躲个爷爷的腿,那一个个斗大扭曲的怪物脑袋怼到脸前,哈喇子都要滴到我脸上了,死球了算了!大不了姑奶奶死了再重开一把!
略——简安一伸舌头,白眼一翻,原地去世。
**
“……姐姐,姐姐,你醒了吗?”
简安恍惚地睁开眼睛,泥鳅一样出溜坐起,惊慌地摸摸自己的胳膊和腿,还好,都在。
呼——游戏感官太过逼真,简安都恍惚了,就算被咬,也只是游戏角色死亡,玩家还可以重开,自己不会怎样的。
简安伸手在后脑勺摸到一块鹅蛋大的包,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看,这不是回到现实世界,安安稳稳躺在床……
嗯,包?我的全息头盔呢?游戏仓呢?
这……这不是现世!
“姐姐,你还好吗?”一个垂髫小童奶声奶气地询问,看简安不搭理他,蹙着眉像个小大人,“难道是摔傻了,那怎么办,姐姐生得这样漂亮,却成了一个傻子,55555……”
简安转动眼珠,扫过四周,自己正躺在一棵大槐树下,杂草在身下沙沙作响,这里显然不是现实世界。看来,刚才的死亡是游戏剧情使然,不是玩家操作不当导致的角色死亡。
就说嘛,谁家的破游戏让一个新手村还没走出来的玩家上来就打终极大BOSS啊!
简安游戏痴一枚,打过的游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按照她的经验来说,这里应该才是新手村,任务大概率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帮村民送送信,再中途打几只小草怪这种难度才对。
简安一个爆栗敲在那小童头上,喝道:“什么傻子,我才没傻!我倒是要问问,你是谁呀?”
一旁的小童对手指,怯怯地开口:“我叫小星星。刚才小星星的纸鸢挂在了树杈上,姐姐会仙术,帮我去捡,却不小心掉了下来,摔在石头上,闭着眼睛躺了半天,吓死小星星了,嘤。”
简安抬头看看那棵槐树,四米多高,繁茂荫天,自己再不济也是秦氏一族的体修,这都能摔下来,也是有够笨的。
简安顿觉羞赧,摸摸小童的头:“哈哈没事,不怪你哒,姐姐还有必要再练练,不哭不哭。”
简安拿出自己方才捡到的纸鸢递给小星星:“喏,拿着吧,快回家去,你妈妈该叫你回家吃饭了。”
看那日头,大概是酉时。
“阿娘还没摇窗口的铃铛,才没到吃饭的时间呢!”小星星嘟着嘴,“姐姐,你不去我家吃饭吗?你方才说你是出来除祟的修士,今夜赶不回西洲,想找个歇脚的地方,要去小星星家暂住呢!”小星星眨着眼睛笑起来,脸颊红扑扑的,肉嘟嘟的小手拉着简安的衣袖。
简安一想,自己还没摸透游戏的剧情和规则,与其消耗体力乱走,不如先留在这里,便答应了小星星和他一起回家。
正是夕阳西下、余晖万丈的光景,烧云若浮光跃金的鱼鳞绵延过大半苍穹,剩下的那一小半天是淡淡的紫色。晚风轻拂,云卷云舒。
小星星所在的村庄不大,却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水乡,鸡鸣犬吠,小桥流水,柏树环绕,稻花如浪般涌起,星罗棋布的茅屋上空升起靛色的炊烟。
小星星说,他们村子叫“星在水”。
小星星家是一间简陋却整洁的小院,一家三口居住。他父母看到不请自来的简安,什么也没问,只笑眯眯看着她,迎她进来。
备好晚饭,四人静坐其间,皆是一言不发,简安拘谨得浑身难受,斜眼瞟过去,只见对面三人都静静地瞅着她微笑。
简安眉头一跳,咧开嘴,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晚上,简安在小星星家的客房歇下,枕着臂琢磨游戏剧情。
**
简安进入的这款游戏叫做《烂界·三途》,是网游巨头况达公司旗下的作品,而简安正是况达公司的一个小小实习生。
目前,简安正在T大计算机专业念大三,空余时间在全球虚拟社交平台We-Are上经营一家黑客小店赚奶茶钱,接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单子,比如帮某某黑进男友的聊天记录,抓出轨;或是帮某某复原一下删掉的照片,诸如此类。可惜这个暑假生意不景气,闲来无事刷到了况达公司的招聘记录,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递了简历。
第二天,简安按照每日惯例,启动植入手腕内侧的电子芯片,调取出邮箱虚拟面板,检查未读来件时,就看到况达公司发来的一条链接,要她在半小时内按要求编写一个程序。这对简安来说,轻而易举,她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于是顺利入职。
看到录取结果时,简安除了开心,更多的是忐忑——因为曾经久负盛名的天才少年隋隐也就职于况达。
而隋隐一直是简安渴望超越的目标,《烂界·三途》正是他的开山作。
六年前,隋隐曾带领团队成功开发出全球首款神经传导系统,名为“神感”。该系统能通过线路将游戏服务基站接入每个人手臂内侧的私人电子芯片,从而带给玩家近乎真实的游戏感官体验,让玩家脱离现实束缚,真正成为某个虚拟世界的一员。
该游戏问世之时,简安刚上高中,就读的学校采用全覆盖电子干扰设备,进行封闭式管理,学生完全没有机会接触任何电子娱乐产品,更不可能在寝室里整出来一个游戏仓。于是,她就计划高考完,怒肝一个暑假。
可谁知,这个游戏在如日中天的第三年,也就是简安高考完那年,被传出剧情崩坏、NPC暴走,威胁玩家人身安全,被国家强制叫停整顿。
自那以后,隋隐和他的游戏一起,彻底消声匿迹于网游界。
来到况达,她是否能见到消失了三年的隋隐呢?是否能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故障,连他都解决不了呢?
简安的疑问还没能解答,却先一步见到了隋隐的游戏。
就在今早,mentor交给她第一份工作:结合之前工作人员的记录报告,对《烂界·三途》进行最后一次故障排查,然后协助上司将其清理删除。
简安接手这份工作难免有点小悲情,她没想到,自己竟是以这种契机进入这个游戏——亲手将《烂界·三途》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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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她能找到《烂界·三途》故障的原因,并将错误抹杀,然后留住它。
数年里,简安追随着隋隐的脚步向上又向上,考上T大,学习编程,兼职黑客……有时,她也会想,也许隋隐不会永远是那遥不可及的朗星,也许她可以再努力一点,与他并肩,直至超越他。
于是,简安打开睡眠模式,接入神感系统,正式开启游戏。
**
《烂界》这款游戏设定的修真世界包含四大派系,分别占据地图的四个地区,分权制衡:
一是琅琊李家,剑修大族,善御剑攻伐。乍一看就很吊很飒的剑士,也是玩家最多选择的派系。
二是西洲秦氏,修得杂,善重兵器,崇体修。用简安的话概括就是,四肢发达,用拳头说话的莽夫。
三是南诏慕容氏,主巫蛊符咒,说难听点就是来阴的。
四是锦官花家,不善杀伐,善琴术管乐,主医术。也就是打辅助的奶妈。
深受生活蹉跎的牛马简安只想靠强健的肱二头肌,在游戏世界为所欲为,横行霸道,拳打各界邪祟,脚踩原主角,征服修真界,成为修仙女王小安安!
于是,只见“C天R地小安安”果断点了西洲秦氏。
可哪知,开局动画刚播放完毕,一进来,她就被一群杌尸兽包围,系统并未介绍前因后果,只提醒她躲避攻击。
**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只是游戏,自己又不会真死。简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望着窗台上那只随风而动的风铃,在清脆的叮当声中,沉入梦乡。
别说,第二天真就按照简安所想,开始接各种新手任务,抓鸡、钓鱼、送信,从早到晚,忙忙碌碌一整天。
村民们也都像小星星一家人那样,面上带笑,却不说话,非常熟稔地招呼简安这个外来客。
晚上,简安拨弄着竹窗外的风铃,点开个人信息面板,去看自己攒了多少经验值,还差多少能升到二级。
“叮铃铃——”简安挑弄风铃的手猛然一僵,游戏经验值仍为0,没有任何变化。
她神色沉重,继续点开游戏存档界面,只见右下角的游戏时间也丝毫没动,显示为00:00:00。
经验值和游戏时间都没有任何变化,这不对劲!
突然,外面响起“笃笃”的叩门声:“姐姐,吃饭啦——”
简安在存储界面存好了档,在手腕和指节上缠好绷带,走出去。
饭桌上摆满香喷喷的饭菜,小星星一家三口笑着瞧简安向他们走来。
一模一样的温和笑容,这几日来一直如此。
笑得简安心中发毛。
每一步踏近,简安的拳便攥得更紧一分,她脊背渗出涔涔冷汗,最后一步,她猛地扼住小星星父亲的脖颈,将他提离地面。
下一瞬,只见那男人嘴巴骤然咧到耳根,瞳孔不见,双眼全白,七窍生血,向着她发出咯咯的低笑声。简安看向小星星和他母亲,也全部是这般模样。
简安掌背青筋瞬间暴起,下一秒,她掐断了男人的脖子。
诡谲怪异的低笑回荡在整个院子里,那断口处猛然喷薄出黑气,将简安圈圈围困,而后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房屋、草木、鸡犬、村民……
原本恬宁的桃花源变成一片炼狱,烽烟烈火四起,幢幢黑影摇曳嚎叫,有的化为灰烬,有的瘫倒在地,脚下大地开始波动转瞬化为吞噬一切的泥沼。
简安的眼眸倒映着火光黑影,那哀嚎使她头痛欲裂。
简安再次被一个个狞笑着的杌尸兽包围。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简安看着掌心乌黑黏腻的血液,刺眼的紧,她分不清。
一抬眸,她与那些丑陋怪兽近在咫尺,它们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血腥味冲昏了简安的头脑。
打头的那只羊头人身虎腿杌尸兽再一次獠牙大张,用长长的鞭尾将她卷起,铃铃的幽长声响中,向着她俯冲而来,一口咬死在她肩头!
“啊啊啊——”简安发出痛苦的嘶号。
3. 云海间01
……
“太好了,定魂针起作用了!”一个老者的声音在简安耳畔响起。
顷刻间,简安双目大睁,眼里血丝遍布,冷汗涔涔,僵直的身体猛地弯折,从床榻上弹坐而起。
这次她警惕心极强,抬眸扫向身边,一个鹤发白须的灰褂老头正欣喜地看向她,连连点头。
再看屋子,一盏画屏绣着恢弘的大漠孤烟和长河落日,屋中一桌一椅一只妆奁台,她正坐在软榻之上,身侧的瑞兽祥云炉里焚着浓厚的香。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简安看向自己的左臂,肩头处钉着一根手指粗的银钉,穴道被人封住但还是渗出浅浅的血痕。
她猛然出击,一把扼住那老者的咽喉,左臂因为动作吃痛,低吟出声。
忽然,画屏那侧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粗粝,带着隐隐的酒气:“徒儿,一醒来就这么大脾气,连给你看病的刘大夫都下得去手了?”
那男人缓缓步来,从画屏背后探出大半个身子,冒出一张布满皱纹的方脸,大而圆的蒜头鼻被酒糟得通红。
“滴——解锁新人物:师父,秦无疾。”简安面前的虚拟屏幕上冒出一排说明文字。
她全然不顾面前二人说着什么,匆匆点开游戏存档面板,刚才她存的档案不翼而飞,但是时间开始正常流动,显示为00:02:56。
简安已经被刚才的幻境搞得有点神经质,这才确认自己真正回到了游戏里的玩家剧情世界。
“师父,”简安抱拳施礼,“我这是怎么了?”
秦无疾从画屏后走出来,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哈着酒气:“哈,还能如何,叫你自告奋勇去映月泉除祟!那映月泉东边贴着棺椁口,你误入其中,定力不足,染了邪祟,迷失在棺椁口里。要不是玄麓真人恰好路过那处,怕是你现在已经邪气入髓,噬魂发疯啦!”
简安对于方才的景象还惊魂未定,追问道:“师父,棺椁口是什么地方,可有何玄机?不知怎得,我方才一直沉睡在幻境里,梦到业火灼烧中,一群叫做‘杌尸兽’的怪物围困着我。”
“嗐,说来话长,棺椁口原本不叫这名儿,本是个别致难得的塞上水乡,人人称赞那里是大漠深处遗落的一抹天上银河,美其名曰‘星在水’。可叹中间生了变故,当地生灵尽毁,血染三尺,成了巨大的乱葬岗,也就自那改了名,杌尸兽正是那里长年游荡的恶魂化成。总之,一两句话说不清,等你伤愈后有机会再细说。”秦无疾叹息一声,将简安按在床上,“来,莫要乱动,叫杏林堂的刘大夫给你好生把把脉,可得把体内的邪祟清除干净。”
“哦。”简安按下疑惑,乖乖躺平。
“C天R地小师傅,方才打入你肩胛骨的定魂针已经不需要了,老朽帮你取出来,你忍着些。”刘大夫眉目慈和,温言温语,手下的力道却是狠辣,干枯的手一下攥成鹰钩,将简安肩上的银针“库”得从血肉中拔出。
“呃……”简安感觉自己的魂魄也一块被带走了,肩上伤口里血滋滋冒个不停,刘大夫一把将抹了药膏的绷带堵在其上,血止住了。
简安看向屏幕上自己几秒内放空的血条,比了个大拇指:“刘圣手,牛皮!”然后晕了过去。
“C天R地小师傅——”
“徒儿C天R地小安安——”
呃,大可不必称呼全名,简安庆幸自己立刻厥了过去。
**
简安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修仙之人的体格果然非同寻常,愈合能力远超凡人,体修更是皮糙肉厚。
简安刚能下床,就迫不及待跑到秦氏家宅的习武场上打拳。简安发现和秦氏子弟切磋,每赢一局便可加5点经验,那么二十局她便可升到2级,就能解锁山下的武器坊,前往其中购买一些初级装备。
刚打了梆子,将将卯时,练武场就挤满了秦氏子弟,清一色的红衣墨甲,腕肘处裹着烙铁马革护具,梳着丸子头。他们各个五大三粗,孔武强健,在荒漠里晒得黝黑。
简安没有捏脸,用了自己原本的样貌,一头利落一刀切短发,明眸皓齿,白皙粉颈与一袭正红骑装相映衬,热烈灿烂。她细致地佩戴好秦家墨甲,很是喜欢。秦家的家服类似漠北骑装,名为铁马冰河甲,颇有渊源。
秦家祖先原是大漠的马夫,善骑射、长体术,传说其先祖育出一匹通灵的卢,载着那先祖跑到大漠深处的某不知名洞府里,寻到某不知名仙法典籍,从此得道升天,百年间修成与李、慕容、花三大氏族并列的仙首。在漠上建了仙府,如今已颇具规模。
每当傍晚和清晨,这里能看见天际翻涌的万里金色云浪,人们便称此地为“云海间”。
不过,秦氏子孙虽远在玉门关外,也知道东边富庶水乡里的其他三大家族瞧不上他们,觉得他们粗鄙无礼,毫无仙人之姿。呸,秦氏子孙才不认这个理儿,拳头硬腰杆直才是硬道理,当个绣花枕头有甚么用,因此,秦氏最看不起那绣花枕头的花家。一个似火,一个如水,俗话说,水火不相容!
“师兄们,哪个来跟我比划比划,就当清早起来提神醒脑!”简安豪爽一拜。
众人瞥她一眼,只当没听见,继续挥拳抡锤。
简安一咧嘴,笑着:“怎的,师兄们都不应话,可是不敢?”
“不敢个锤锤,瞧瞧你这小身板,老子不跟女娃娃打拳,免得待会哭鼻子了还要哄哟!”一个膀大腰圆,卷髻虬髯的红衣大汉一边抡着手里的双星锤,一边高声道。众人听到他的话语满堂哄笑。
“靠,游戏里面还搞性别歧视啊,真是有够的。”简安心中暗道,而后看向面前的虚拟屏幕,当前大汉怒气值21,怒气值达到80以上,便可触发对战。“好嘛,言语攻击还不容易,现实中遇到这种性别歧视,想要骂人还得瞻前顾后,这回一群汉子上赶着找骂不得好好伺候!”
简安丝毫不恼,歪着身子靠在石柱上,抱臂进入打嘴仗状态:“啧啧,我思来想去也闹不明白不过比试一场,怎得女孩子不行,你们男人就行?我找实习的时候,也好多那种不成文的潜规则:只招男不招女,我就想问问诸位,男女之间也就那里不同吧,切磋用手用脚用脑子,怕是用不到那吧?而且,”简安挑眉扫了一下大汉,“若是用得上,我看师兄也就那样,这么自信呀?”
【滴——怒气值当前67。】只见那大汉面色涨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大环眼死死瞪着简安。
“不是,这么能忍啊兄弟,还没到80。看来还得再来一剂猛药。”简安心想,接着将手里拿着的木棒扔在地上,又一脚踢远。
她用鼻孔看人,摊开双手,慢悠悠开口:“老娘我武器都不需要拿,对付你们这群外强中干的男人绰绰有余,一个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下半身当家的雄性,怎么不在家里洗衣做饭奶孩子,出来练什么体修求什么仙道呀?啧啧,我看要不你们一起上吧,这让我有点成就感。”简安勾勾手,冲那汉子挑衅。
“锃——当前怒气值100!”
耶吼~激怒男人,如此简单,简安对此非常满意。
系统刚刚播报完,那汉子就架着俩宽厚的膀子,梆梆迈着大步向着简安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这一看,简安在那雄如泰山的壮汉面前就像棵瘦弱的小草,风吹两下也要荡一荡。
大汉低下头看简安,鼻孔喷出一股热流,一把将手里的铁锤甩到擂台之下,尘埃漫天中,他喝道:“今天就叫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崩山铁拳,什么叫男强女弱,来吧,你先出着!”
“那师妹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喽。”
擂台开始,简安视角右下方出现一个操作面板,可以控制角色出招移动,简安好赖是个十年游戏痴,有些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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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在身上,大学还曾打过职业电竞,操作起来那是游刃有余、迅猛非常。再说,面前的老哥比起杌尸兽实在是襁褓里的小奶孩。简安着急升级买装备,只能招招致命,哪里要害点哪里。
简安毫不客气,摆出起跑的姿势利箭一样射出,猛地窜到大汉面前,蹬地跳起,照着脸颊便是一拳。不过那只是一记虚招,趁大汉捂眼的间隙,她双手撑地倒挂而起,一双无影脚聚了灵力,飞快重击踢出,邦邦数声,简安抬头一瞅,那大汉的血条瞬间少了一半。
简安正心下欢喜,却一把被那大汉抓住脚踝,像拉扯面一样将她胡乱甩来甩去。简安忍不住头晕,急中生智闭上眼睛感知那大汉的灵力动向。刹那间,大汉猛地将她扔出,她趁势点在台柱之上,轻挑足尖,弹子一样借力窜出,一息之间,简安将全部的灵力聚到双拳之上,一击打在大汉下腹,最后一击劈头盖脸招呼在脸上,打歪了鼻子。
“啊啊——”大汉的下盘不稳,轰然倒地,但还剩丝血,战斗开启第二回合。大汉形态进阶,双眼血红,撕裂身上的红衣,露出肌肉虬结的双臂,怒踩地面,整个擂台都开始随着他的脚步隐隐颤动。
简安再看自己的面板,灵力已经见底,不能再发动仙术,但是纯拼体力自己确实有劣势,看来只能智取。简安看着发狂暴走状态的大汉,思量少顷,接着,她不再运气,将浑身灵力收敛得一丝不剩。
简安敏锐地察觉到第二回合的大汉虽然攻击力暴增,但是灵敏度和视觉感知都明显下降。在她的灵力收敛之后,那大汉已然跟不上她的行动。
简安瞥到了技能栏里的第一项技能——醉拳。这项低阶技能在简安刚进入游戏时就配备了,零基础还无需消耗灵力。
底下一行小字这样介绍道:【你师父和仙友去仙吧蹦迪喝酒,宿醉归来为了不耽误课时,在你面前打了一套醉拳,常常如此,你也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谢谢您嘞,师父,简安嘴角抽搐。
几秒之后,简安有了对策,咧着嘴向面前的壮汉勾勾手。
随后,简安垂下两臂,闭上双眼,脚下开始毫无章法地乱步,像踩在腾浪的扁舟上,不稳也不凶。
可偏偏就是这样,那大汉的拳头再是凶狠也打不到简安身上,如此情况,他更加急眼,彻底忘了防守,一顿猛攻。
简安看似乱晃,却在躲避攻击的过程中不断接近那汉子,少顷,简安已经与他近在咫尺。
简安勾着唇,抬头人畜无害地笑,而后一拳爆了汉子的头,接着又一脚将他踹飞不见踪影。
战斗胜利的BGM响起,【恭喜您击败秦氏子弟秦大强,挑战成功,获得5点经验值,以及100枚仙元,秦氏宗族中威望+0.1。】
但显然,只打倒一个秦大强还远不足以让这群人承认简安的实力,他们为简安的胜利找了很多接口,譬如:“运气好而已”,“秦大强大意了导致失误”亦或者“她的手段总归是不入流,可耻可唾”。
反正不会是他们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输给了看着就较弱的女子,他们为否定简安的胜利,接二连三地涌上来,而后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被简安用拳头揍下擂台,摔在地上似那拍扁的面瓜,再站不起来。
简安倒是来者不拒,灵力不足,便肉搏,以致拳脚越来越熟练,醉拳越打越出神入化,下手也越来越狠。反正他们只是游戏NPC,简安只当自己在砍瓜切菜。
因此,对简安的不平慢慢变成了:“母夜叉”,“心狠手辣,全然不顾同门情谊”,“我们去上告真人,好好教教她仙家礼仪”……诸如此类。
简安挠挠耳朵,捏死一只在耳边哼哼唧唧的飞虫,弹开,开口道:“还有人要上吗,我还差20经验就三级了,要不你们一起上?”
四下却无人敢动,半晌,只见一个瘦骨嶙峋,满面病容,皮肤青白的青年男子走上擂台。
4. 云海间02
他与在场的秦家子弟的装束全然不同,一袭穹灰色的圆领右衽广袖长袍,衣摆处挑着丹青墨竹纹样,腰间掐着一抹黑色玉銙。
男子款款而来,作了一揖,抬眸看来:“小师妹,请。”
简安也躬身行礼,道一声:“师兄,失礼了。”话音还未落地,便猛攻而上。
简安的拳脚飞快打出,却挨不到男子的一根汗毛。她闭上眼睛彻底放空灵力,形随意动,那男子却好像能预知未来一般,精准地躲过她每一次攻击。
简安没了底气,点击面前的男子去查看他的等级数据,系统却传来一声警报:
【对不起,为保证游戏的挑战性,玩家不具有查看等级高于您的NPC的属性和等级的权限。】
好叭,简安认栽。但她并不认输,不信自己堂堂大活人一枚会玩不过一个智能NPC。
“看,有飞碟!”简安大喝一声,众人齐齐转头向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简安正得意,一回头笑容却僵在脸上,那男子不为所动,眼睛直直盯着她。简安对上那双漆黑如渊的眸子,一阵心虚,抹了抹额角的汗。
“呔——”简安又是一声大喝,她不上反退,倒窜几步,扎马步弓腰脊,双臂爆出条条青筋,一把搂住擂台边缘的台柱,耸然拔地而起。
起初台柱不为所动,简安将剩下的最后一点灵力聚于掌心,溢出热气,通体泛红,一息之间,土地松动,台柱向上移了几分。
众人一阵惊呼,简安长啸一声,只见那台柱赫然出土,大地留下一个数米深的黑漆漆的洞。
很好,前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现有小安安怒拆擂台柱。
简安不是一时糊涂才做此举动,她知道自己之前胜利靠的是灵活,可显然那男子比她还灵活,那先前的路子便行不通,只好以刚克柔。这根台柱能帮助她一瞬间将攻击范围扩大数十倍,
以她为圆心的半径几米的圆内,她都可以攻击到。
但一盏茶之后,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简安深刻领会到,自己大大低估了男子的实力。男子不存在弱势,无论是刚还是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班门弄斧、小丑跳舞。
简安浑身浸透汗水,她一把将台柱扔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面前的男子,不动不语。打了十几年的怪,简安头一次阳谋阴谋都耍完,还是无可奈何。
简安死活不肯认输,颤着两条筷子细腿,哼哧哼哧站起来。每迈一步,腿就软一下,几乎倒在地上。到男子身前的那十米,简安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跌倒了便再站起来。
简安脸颊汗湿,她抬眸,瞧着男子:“你是否也觉得我一个秦家女弟子,赢不了你们这些汉子?”
男人不答,正视着她。
简安一拳挥出,软绵绵的,被男人单手钳住手腕,接着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男子脚下却半分都未动。
简安匍匐在地,鼻子下一抹凉意,伸手探去,血哗哗流下来。简安擦去血迹,再次站起,一脚踢出,接着又被摔在地上,如此,反反复复数十次。
台下众人叫嚣着,让她认输,但男子却罔若未闻,陪着简安肉搏,不厌其烦地将简安摔在地上,再看她爬起。
简安看看自己的血条,还有5点,这一次,她倒在地上没再爬起,而是出人意料地从男子垮下窜出,趁其不备攻他后背,一掌拍下,男子终于前移了……半步。
简安接着一肘打出,被男子格挡,可她藏着的右手却没让男子反应过来,“Pia——”一声脆响,回荡在擂台上,整个比武场瞬间静如死灰,落针可闻。
简安也没料到,自己竟给了男子一个大比兜。可简安没时间在意众人的瞠目结舌,硬着头皮继续出击。
只见那病容男子黑着脸,神色阴郁,轻而易举拎着她的后领,像拎小鸡仔一样将她提溜起来。
简安蹬着脚扑腾,却挣脱不了半分,眼见那男子一怒之下,要将她甩下擂台,她却不干,最后一瞬,死死扣住男子的手腕,连带着他一起跌下擂台。
“轰——”,两人坠地,尘埃渐起,四下哗然。
“怎么会,玄麓真人自站上比武场,从来没有掉下过擂台!”
“这‘C天R地小安安’师妹竟将玄麓真人拽下了擂台,这不可能,玄麓真人是我们秦家新生一辈最厉害的子弟!”
“两人都落下了擂台,是不是平局?!”
……
下一秒,简安脑海里响起胜利的BGM,守擂的结算画面出现:
【恭喜玩家守擂成功,获得20点经验,醉拳熟练度+30,并成功升到3级,获得额外奖励——秦家声望+10,仙元1000枚!】
【滴——恭喜玩家解锁新人物,秦家第二十代大弟子,秦佳期。因玩家跨级击败NPC,意外获得秦佳期随身携带的陈年落云霞玉环一枚,作用……呃,没有作用,已为您收入个人背包,可随时查看。】
简安愣愣地听着脑内的播报声,再看向自己掌心凭空出现的一枚青白玉环,傻呵呵笑起来。
其实,方才即将落地之时,简安不肯死心,十分无赖地用腿盘住秦佳期的双腿,秦佳期显然被她这惊世骇俗的行动震惊,一时不察,被简安在空中掉了个,先简安一步坠下擂台。
简安浑身散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见一只白中发青、骨节突出的病手伸到她面前。
“我输了。”秦佳期声音平淡,作揖而拜,一瞬间引起众人火爆的议论声。
秦佳期却不在意,将简安从地上扶起:“名字?”
简安对上秦佳期的黑眸,回礼,恭敬道:“‘C天R地小安安’,大师兄的实力我已然领教,胜利实属侥幸,日后我会勤加苦练,精进技术,然后……”简安藏了后半句话。
“然后?”秦佳期淡淡道。
“然后,光明正大地再和师兄比试一场。”简安丝毫不隐藏自己的野心,“师兄这样各项属性设置精巧,反应力远超一般人工智能的怪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打败您心里痒痒。”
秦佳期显然不懂简安的胡言乱语。
“对了,我还要向真人道谢。”
“为何谢我?”
“我听师父说是您将我从棺椁口救回,救命之恩,小安安定当铭记于心,日后偿报。”
“不必。”秦佳期生冷道,而后交给她一张大红色描金的精美拜帖,开口,“将这个交给你师父,替我告知他,家主命他代表秦家,出席一趟花家小女的大婚。”
“哦。”
【获得花家拜帖一张,解锁主线任务:告诉师父让他代表秦家前往锦官城,去花家仙府落九天,参加花骊和李崇的大婚。】
简安老实接过,在系统的播报中敏锐地捕捉到“李崇”这个名字。
“李崇”正是《烂界·三途》前半截剧情的主角。
说起男主角李崇,不得不谈谈《烂界》的大致剧情。简安虽然没亲身玩过,但也看过不少剧透帖子,记得这游戏风格类似男频修仙成神小说。
前期故事线主要围绕李崇,讲述他从一个修仙界弃子,逐渐成长为仙道魁首的过程,这一阶段,玩家主要的任务是打怪升级,并抱紧李崇的大腿,除邪祟平天下攒声望。后半段故事的时间线则是李崇隐归后,那时,各路英雄百花齐放、巅峰争霸,而玩家将通过自己努力脱颖而出,开启问鼎仙道,封神登仙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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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征途。
就在简安一边回忆游戏剧情,一边在云海间寻找自己的酒鬼师父时,殊不知,玄麓真人刚走下比武场便被秦无疾截了胡。
秦无疾腰间挂着三五个木葫芦,叮叮铃铃作响,里面灌满在山下酒馆折来的大漠春,他满身酒气,冲着玄麓真人开口:“小佳期,你这是故意让了我徒弟?”
“并无,艺不及人而已。”秦佳期抱拳一拜,“师叔好。”
秦无疾摆摆手:“得了吧,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你若是不想从擂台上下来,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她可是赢不了的。不过,日后能不能赢你,就说不准喽!算了,我来找你不为这个,是为之前的事特来谢你,多亏了你把我这小徒弟从棺椁口背回来,不然老夫怕是晚节不保,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也照顾不周全。”
“她是可塑之才。”秦佳期坦然道。
“那必须的,她可是老夫钦点的徒弟!”秦无疾摇头晃脑,颇显自豪。
“您该教她些真东西。”秦佳期抬眼瞅着秦无疾。
“嗐,瞧你说的,老夫没教嘛,她不是靠醉拳赢了大半的秦家小辈!”
秦佳期不置可否,半晌,道了一句:“是佳期多言,师叔若是无事,我暂且告退。”
秦佳期走出几步,忽听得秦无疾肃声道:“你为何会去棺椁口?”秦无疾的双眸陡然清明,哪里像是醉酒的人。
“我秦氏治下有邪祟出没,沾染之人皆身中瘴毒,似有蛊虫入经脉,从外无法治愈,师侄请命前往,将邪祟斩除之后,遂带病人南下,前往慕容家,寻求解救之法,遂路过棺椁口。”秦佳期顿了一下,“可有不妥,师叔?”
闻言,秦无疾拎着葫芦,兜头饮下,打着哈哈:“并无并无,小佳期美名远扬,世人赞为‘病菩提’,匡扶正义,四海行侠。不分亲疏远近,但有弱小,就算是天涯海角也愿现身帮扶,分文不取、食浆不受,天下谁人不夸,怎得会有不妥!你且去忙吧,师叔大抵是喝醉了,昏了头,哈哈哈哈……”
“告退。”秦佳期恭敬一揖,缓步离开。
**
秦无疾回到洞府时,简安正候着他。
“这是什么?”秦无疾看着简安递上来的大红拜帖,眉头高蹙。
“花家小女花骊,和李氏弃子李崇的大婚请柬。”
秦无疾一听,嘴里的酒喷出来:“咳咳……拿给为师作甚?!”
“玄麓真人说家主让您代表秦家入席献礼。”
话音刚落,秦无疾扑通仰躺在地,扶着额:“哎哟哟,为师喝酒喝得太多,这大漠春味道再好,也是伤身伤肝伤脾肺。去,你去告诉小佳期,老夫身子不适,得找杏林堂的圣手好生瞧瞧,只怕是去不了花家的婚礼了。”
说完,秦无疾没了声音,简安急忙蹲下查看,只听一阵呼噜声从秦无疾口中传来,而后越传越响,天雷一般。简安的眉头跳了一下,她捂着耳朵跑出洞府,去找玄麓真人。
简安毕恭毕敬叩响玄麓真人的府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仙音破空而来:“你师父可是身体不适?”
“哈哈……回真人,正是。”简安咧嘴。
“你代他去吧。”
“什么?!”简安一愣。
“这一程并无难事,我会命人备足贺礼车马,明日上路。”
哎,不是,这是什么,修真界踢皮球,怎得我简安又成了牛马?!简安正想硬气拒绝,忽然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解锁主线任务:前往花家,参加大婚并献礼。开启新地图,锦官城落九天。】
得,这是剧情,要想玩下去,简安没有资格拒绝。简安皮笑肉不笑:“是,师妹领命。”
5. 范村01
从玄麓真人那儿离开,简安转头就在马厩里牵了匹马,一路狂奔下山。
简安才不信玄麓真人说的什么“这一程并无难事”,既然是玩家的任务,那所到之处就都是难事。简安得多做准备,迎接强敌,打怪升级。
根据系统说明,简安现在等级3,共仙元4100枚,已经解锁山下武器店“赤墀阁”,可以前往购买初级装备。
简安打马走到云海间脚下的凡尘小市,沿街摊贩操着一口粗犷的漠北口音叫卖,小摊上金黄的馕馍、清透的滚汤热气腾腾,叫人目不暇接,分量十足的牛肉串、烤羊腿飘香十里,简安餍足地一一瞧去。
往西拐了个弯,简安遥遥便看到赤墀阁的旌旗迎风招展,黑底红边,挑金纹样,绣着一个汉子正纵一匹驽马,手持满月弯弓,射日踏沙而来。
简安边看边走,觉出些异样:那大汉竟有四臂,一只手臂拉弓,另外三只握住利箭,直指骄阳。可能是什么新式造型艺术吧,简安摊摊手,收回目光,继续往店铺里面走。
“老板,买武器。”简安跨进店门。
如今,天下有一条白纸黑字的明令:凡间不允许售卖仙器仙书灵兽灵石,想要获得这些的唯一途径是去李、秦、花、慕容四大仙府求取,但能不能求到又要看各家规矩——这大概就是现实世界所说的垄断,仙凡有别,这一举措彻底划清了两个阶层。
简安打眼扫过,果真,赤墀阁兜售的武器都是些铜铁人力锻造的凡物,不以灵石为源,无有仙力加持。
简安在一众铁器里寻摸,可照她的财力,大概连最下贱的兵器都买不起。但那店主许是认出简安身上的铁马冰河甲,一个劲给她介绍锃亮且死贵的兵器,简安只能不断推辞,说想自己看看,再加上有旁的客人到来,简安这才有了一口喘气的机会。
她走到角落放着的一口破铁箱旁,蹲下开始扒拉,摸出一对流星锤,锈得嘎嘣脆,还没碰就刷刷开始掉皮儿。她扔下,又找出一把大斧,不待她掂起来,斧子就身首异处,咣当砸在地上,简安重新给安好,塞回箱子。
简安一路扒到箱底,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她连忙收手,却见食指划开了一道伤口,有鲜血流下。她嗦着手指,忍痛将那尖锐物件拉出来,只间是一把两米长的玄铁镰刀,刀刃泛着猩红的剑光,映在简安的脸颊上,直到她将整把镰刀抽出来,才看到其全貌。
镰刀通体漆黑,刀柄刻着属于赤墀阁的射日踏沙纹,后半段缠着发黄的陈年老布缎,末端还拴着一条一米半的软银鞭。
简安正爱不释手,准备问问价格,却见老板着急忙慌跑来,将她手里的物件夺过:“哎哟喂,小祖奶奶,这您怎么随便就拿在手里啊,伤到秦家内门子弟,我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啊!”
“为何不能拿?”简安看着胖胖的、满脸大汗的店主有些好笑。
“您是仙家的人,我才告诉您哟。这把武器,我卖出去几次,就被人退回来几次,买主都说自从买了这个回去,家中老是发生怪事,夜晚惊现鬼嚎,劝您呐还是不要买为好,俺都是为了您着想哇!”老板抹去鼻头的汗,喷着唾沫星子苦口婆心道。
却见简安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更来了兴致:“他们遇到了什么怪事?”
“就就就家里的饭一夜之间少了三碗,窗户边晒着的肉干一个不留神便空空如也,还有……”
“老板,这个我要了,”简安将镰刀的银鞭斜着缠在腰和肩上,而后狡黠一笑,“既然是邪物,那您能不能给我算便宜一点?”
老板瞠目,半晌才反应过来:“女侠,我不要钱,您随便拿!这邪物再不走,怕是小的家里的粮仓也要消失个干干净净了,财物没了便没了,可夜晚的鬼叫着实叫人心中惶惶不安。咱不要钱,但只求您拿走之后,日后发生了任何不测,不要怪罪小的便好,我经营一家武器坊养活老小也是不容易哩!”
简安拍拍老板的肩,笑逐颜开:“您真是大善人,竟然分文不取。您且放心,往后我不论发生了什么事绝对不会算到您头上,不然天打五雷轰!”
简安一身红衣墨甲劲装,背着把黑金大镰刀阔步走出赤墀阁,忽地探头在店门口冲老板道别:“拜拜嘞,祝您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简安走入阳光里,利落的短发在风中招摇,一派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打量。
走到长街尽头,简安不禁疑惑,这赤墀阁怎的遍地开花,走两步路就有一家。她拉了个行人询问,才知赤墀阁不是一家小小武器店的名字,它隶属于金马门——专做凡间兵器买卖的大机关,在道上已经红火了三十多年,遍地连锁店自然不奇怪。
**
翌日,简安奉命带着车队,打马向东。
说是车队,加上简安一共三人,外加一辆马车和两匹红枣马。之所以贺喜的队伍这么萧索,是因为秦家人都不愿意入中原与其他三家结交,尤其不愿跟绣花枕头花家结交。
而队伍中的另外两人,一个是秦大强,另一个是师姐秦虎妹。
简安见到秦大强,有些尴尬,前两天还将人家胖揍一顿,结结巴巴开口:“你愿意跟我东行?”
“有甚么不愿的,这任务其他同门都不愿意接,便由我们来。经过上次一战,我秦大强现在服你,绝不会再将你当个弱女子看待。”秦大强躬身一拜,“上次是师兄我无礼,向你道歉,但是日后我定不会再败给你了!”
简安摇头道:“不是‘不将我当个弱女子看待’,而是不论弱女子还是彪女子,都是与你们男子平等的人,都不应当被小觑。我非有意与人结仇,所求不过一份尊重。”
秦虎妹揪住秦大强的耳朵,将他提溜到身边,厉声吆喝:“听到了没,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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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不起我们女子,难道你忘记了三月前的宗门比武,你被我打了两个熊猫眼的事了,嗯!?”
秦大强哎呦哎呦叫唤,嘴上却不饶人:“你个母老虎,真是倒八辈子霉,和你这男婆娘同门同师!”
秦虎妹和秦大强同是卧水真人的徒弟,卧水真人和师父秦无疾是顶顶好的酒友,想必是没人愿意接这任务,秦无疾便央了卧水真人差徒弟过来。
秦家主体修,女子本就势弱,但秦虎妹却是其中一个特殊存在。她能手撕七八个与她同阶的师兄弟,以至于那些男子都不敢招惹她,看见便要远远避开。
秦虎妹是个瘦子,细如麻秆,手长脚长,稀疏的长发用杨木簪盘成小小的一团,竖在头顶,整个人看去好像一根苇草上插了颗黄豆。浓眉大眼,倒三角脸蛋,倒三角身材,鼻子高挺,嘴唇却厚实,中和了脸颊上的凌厉感,聪敏却不失可靠。
秦虎妹手里撕着秦大强的耳朵,却憨厚和善地冲简安笑,粗声道:“C天R地小安安师妹,往后你莫要怕,只要有这些泼皮无赖惹上你,只管来找我,全宗门的师姐师妹我秦虎妹都罩着!”
闻言,简安忙向秦虎妹作揖,笑靥灿烂道:“好,多谢师姐!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们三人现在也算是熟识了,一路上请多担待。”
十日之后,简安一行人踏上花家地界,风景霎时大不一样,塞北的金色大漠逐渐变成青山绿水、莺燕绕梁。河堤旁烟柳拂水,粉桃笑风,小楫轻舟荡入芙蓉浦,一圈圈涟漪向着河岸轻漾开来。
日头西沉,简安三人在沿路的一片村庄寻了户人家投宿。
刚要进门的时候,门口忽然路过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跛脚疯子,又哭又笑地自言自语,叫人心惊。见他过来,沿路的人家都赶忙窜进屋里,紧闭大门。
简安不禁疑惑,向收留他们的村民问话:“阿婆,方才那人是谁,怎么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阿婆连连摆手,叹气道:“那是村西头的范疯子,五年前入了琅琊李家选拔修真人士的外试,却在内试的第二轮被淘汰,原因是作弊被发现,此生禁止再参加仙门的选拔大试。自那回来便疯了个彻底,时常在村子里乱叫,笑着说‘中了,我中了’‘我成仙了’之类的疯话。我还听人说,那范疯子曾去李家闹过,中伤了一个内门弟子,被人打得浑身是血,轰出来,叫山路上的野狗咬断了腿,唉!”
简安三人闻言,皆是一怔。
“说好听点,”阿婆指了指上面,“那是仙门圣途登天大道,说难听点那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门关,像我们这种没根基的凡人碰不得……”
简安听完心下惊疑,一时无言,低头正准备跟着阿婆进屋讨口水喝,却再次听到让她眼皮直跳的声音:
【滴,解锁新人物:范疯子。开启支线任务:寻找范疯子身上的秘密,并拿到招贤令。】
6. 范村02
简安已经知道了范疯子是何人,可这招贤令又是何物?她毫无头绪,打算先从范疯子下手,大概多半和他相关。
在农家吃罢晚饭,简安用仙元多讨了两块荷叶饼和一瓣肉脯,方便半夜做任务时饿了当宵夜。入夜,她和衣躺了一个时辰,待人烟消声,只身跃出院子,前往村西头范疯子家,寻找线索。
简安踏月疾行,一刻之后,赶到村子最西边,那儿连着一片密林,穿过林子再往西,便是村人的田地。月圆之夜,树影婆娑,好似活了过来,时而有飞禽走兽在林间啼叫,更显夜色空寂。
简安伏在阴翳里,像只夜行的猫,一双秋水眸雪亮敏锐,注视着几丈外范疯子的破茅屋。暗黄的窗纸上映出一条人影,弓腰不知作何。少顷,油灯熄灭,屋内陷入黑暗。
简安又等了一刻钟,估摸人已睡去,才悄然跃起,从偏门摸入。她探手推开卧房的木门,提脚迈进去,陡然间,一把银剑悄无声息地横在她颈间。
墨云消散,月华漏入窗棂,剑刃折射雪光,蓦地,将简安和对面人的脸颊照得明亮。
面前是名陌生男子,身长八尺,气度不凡,剑眉入鬓,一双浅淡的眸似琉璃,墨发如瀑撒在剑锋之上,那把银剑在月色里白得发亮,如覆霜雪。一人一剑都显得清冷,一袭青白束腰广袍盈满了十二月的风霜,简安对上他的眸,打了个寒战。
【滴,开启限时任务:洗脱嫌疑,解除危机。当前嫌疑度100,限时60秒,计时开始。】
简安从善如流,立刻举起双手,笑道:“李氏大哥,我不是坏人,我乃秦氏内门弟子,千里迢迢赶来参加花家大婚,今日恰好和同门借宿在村里。”
男子身上的白衣乃李家家服——青天流云袍,简安选择门派时见过一眼,她抓紧机会套近乎。
那男子打量了一下简安,确认她的身份无误。
【嫌疑-20,当前嫌疑度80。】
男子又问:“你为何会深夜来此?”
呃,来做任务,可简安当然不能这么说。她听着嗒嗒的计时声,大脑飞速运转,突然灵光一现,侃侃道:“我觉少,夜间感官敏感,忽觉这附近灵力涌动,怕有异样,遂趁夜外出查看。修仙之人当以守护众生为己任,我亦责无旁贷!”简安眼神坚定,拍拍自己的胸脯,豪气万丈道。
【嫌疑-30,当前嫌疑度50。】
男子手上的剑松了两分,他冷声道:“我怎知这不是你在被我发现后硬找的托词?你怎么自证你不是来和范光生交易的?”
“哎——不是,什么交易啊?!”简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她是真不知道,不禁脱口而出。
【嫌疑-40,当前嫌疑度10。】
vocal!这么智能且有人文关怀的NPC,简安佩服,并向那男子投去一个钦佩的小眼神儿。
男子正欲开口继续盘问,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轻灵声音:“阿崇,我已看过周围,范光生并不在这里。后门有血迹,通向西边的密林,脚印一深一浅,应当是范光生。看样子,他已离开许久。”
【滴,嫌疑-10,恭喜玩家顺利嫌疑解除,获得信任。】
一个蓝衣女子入门,笑着去牵男子的手,没防备地瞥到面前的简安,脚步僵了一瞬,和简安两人皆是愣住。
简安这厮盯着美女移不开目光。女子一袭水蓝色的流纱裙似那灵动的清波,柳叶眉微微弯起,黑眸明丽,落了江南六月的烟雨,含情脉脉。她面若桃花,琼鼻樱唇,肩上两条乌黑的长辫跳脱,提着裙摆跑进来,此时正疑惑地看着简安。
“骊儿,我们走,去追范光生。”男子收剑入鞘,拉住少女的手向外走。
少女却没动,询问道:“阿崇,这是何人?”
“秦氏前来送贺礼的内门弟子,察觉异象,误入此间,我方才错将她当成了来和范光生交易的人。现在看来是误会,我们走吧,没有时间耽误了。”
少女拉了简安的手,笑靥如春桃,轻声作了一揖:“小妹,对不住,方才阿崇误会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去和同门汇合。”
简安听了美女的话,如沐春风,咧着嘴连连点头,无论人家说什么都答应。却忽然听到一阵电音:
【解锁新人物:李氏内门弟子李崇,花家家主之女花骊。】
【请玩家跟随李崇二人,继续支线任务:找寻范疯子身上的秘密,并拿到招贤令。】
简安默默在心中翻个白眼,忙拉住花骊的手:“阿骊姐姐,我能和你们一同去吗,我有武艺傍身,保证不会拖后腿的,我也真心想帮你们。”
花骊面善心更善,耳根子软,只听简安温言软语两句,便不知如何拒绝,去瞧李崇:“阿崇,既然小妹不是坏人,我们与她一同去吧,前面是什么情况还未可知,如此也有个照应。”
“好,依你。”李崇不看简安,道了一句,“走吧。”
三人循着脚印,一路向西寻去,走入密林深处。
“小妹,敢问芳名?”花骊回头,笑着瞧简安。
“C天R地小安安。”
“我叫花骊。”
简安自是知道这二人是谁。今日遇到的这一男一女便是游戏的重要角色,也是她翻山过海赶来贺亲的那对新人。只是不知,即将大婚的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花家边境的小村寨里。
“你们为何要寻村里的范疯子,难道范疯子就是那异常灵力的源头,而这异动和花李两家有牵连?”简安脚下赶路,脑筋却转个不停。
“我和阿崇刚从李家回来,范光生伤了李家的内门弟子。”
“他不是已经受到惩罚,还被野狗腰断了腿吗?一个凡人,也未伤人性命,李家也忒小心眼了点,至于追到这……”简安瞅到一旁的李崇,登时闭嘴,哈哈笑了两声。
花骊并未在意,只摇摇头,问简安:“小妹,你也说了,不过一介凡人,那他是如何在李家的地界,伤了李家仙法加身的内门弟子?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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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有异?”
简安一拍脑壳,道:“确有蹊跷,范疯子没有仙法傍身,那被伤的内门弟子再是学艺不精,也没有叫凡人轻易中伤的道理,难道是借用仙器?”
花骊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四大仙家明令禁止凡间进行仙器仙书灵符灵□□易,想必那范疯子不是从仙家的正规渠道求到的仙器,而是在黑市走私,所以范疯子牵扯到一桩仙器走私生意。恐这暗地的勾当祸乱人间秩序,因此,李家才派你们二人才追到这儿?”简安放缓了脚步,瞧向面前两人。
“没错。”李崇应道。
花骊瞧向李崇,目光温存:“不过,不是李家命我们追查,是阿崇自愿来一探究竟。这事关乎同门,他刚回李家,想要为宗门做些贡献。另外,此事深究起来,事关重大,阿崇一向心系苍生、守正端方,决不会坐视不理。”花骊还欲说下去,却被李崇拉了手,脸色羞红。
简安见状,忙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三人飞身点过林梢,疾驰而去,消失无影。
三人越往林子深处走,血腥味便越浓重,继续深入,忽然没了去路,茂密的古木将四周围得严严实实。他们四下查看,忽听得花骊一声尖叫,简安和李崇两人飞快赶来,借着月色,看到了一条鲜血淋漓的断肢。似乎是从膝盖处齐齐切断,白骨裸露在外,皮肤上浮着烂疮,浓血凝成一股小溪,直淌到树根处。
简安见到这一幕,转身干呕出来,却见一方手帕递到她面前,一只手轻柔地抚着她后背,温声道:“小妹,这是我们花家用药膳熏过的锦帕,能解毒滤邪,有提神醒脑之效,你先暂时拿它缓一缓。”
简安眼中噙着生理性的眼泪,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接过花骊递来的锦帕,连连道谢:“谢谢阿骊姐姐,呕……”
简安将那手帕当口罩围在口鼻之上,缓了片刻,才鼓起勇气,再次走近那断肢。
只听一旁的李崇道:“这是范光生的左腿,小腿肚上还有野狗啃噬留下的伤口。”
简安一瞧,确实如此:“那他此刻应该就在附近,只是我们方才都察看过了,这里并没有路,那他能去哪里呢?”
两人陷入僵局,却见花骊走到一旁,伸手接住一只振翅的乌鸦,开口冲它说话:“小乌鸦,你可见过一个自言自语的瘸腿男子来到这里?”
“嘎啊啊,嘎啊——”那乌鸦竟然应声。
“那条路在哪边?”花骊又问。
那乌鸦陡然拍动翅膀,绕着三人盘旋,而后折身,向着一片荆棘丛俯冲而下。
花骊转身,冲两人招手:“小乌鸦说它见过范光生曾来过这,他砍掉了自己的残腿,而后爬入荆棘丛,消失不见。”
三人跟着那只乌鸦进入荆棘丛,将外围的杂草拨开,往里深入七八步,竟见一处隐蔽的石洞。
李崇走在最前面,正要拨开最后一丛荆棘,骤然间,一只干枯染血的手破空而出,状似鹰钩,直指李崇的咽喉而去。
7. 范村03
下一秒,李崇的银剑出鞘,将那利爪格挡,那手正欲缩回,却被简安一把扼住,生生从洞中拖出来,暴露真容。
“范疯子——”简安目光一滞,面前的范光生已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可怖的怪物!
他七窍流出脓血,瞳孔涣散,眼白污浊,浑身血脉喷张,不知名的东西在皮肤下涌动如浪,几乎下一瞬经脉便会爆裂开来。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断腿,那左膝切口处竟接上了一只机械义肢,略有些短,不太合身。随着时间流逝,范疯子竟通体泛红,开始冒出滚烫的蒸汽,热浪腾得简安三人迅速退避到荆棘丛之外。
“啊啊啊——”满月之下,范光生一声凄厉嘶号,残影闪电般掠出荆棘丛,向简安三人直刺而来,所过之处,皆为齑粉。
李崇御剑迎击,手中的一把银剑瞬间幻化为六束剑光,将他环绕。随着李崇的指法变换,不待眨眼的功夫,那六柄雪剑破风向着范疯子射去。
李崇已然迅敏非常,可那范疯子却更快,只一角衣袂被利剑钉在石上,人早已闪身避开所有攻击,并转守为攻。
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范疯子明明前一瞬向着李崇攻去,却陡然调转方向,直直冲三人中最弱的花骊伸出利爪,下一瞬那黑青的指甲刺入了花骊的脖颈。
简安见状,飞身跃起,几个穿刺,一把钳住范疯子的肩膀,大力将他拖出,手下没收住劲,竟捏碎了他的肩胛骨。
范疯子被简安狠狠激怒,简安借机点地升空,远离花骊,却被范疯子一脚踩在腹部,猛踢到地下,在地面砸出了一个人形大坑,胸腔被震得发麻,呕出一口血来。
简安一时难以动弹,眼看着上空的范疯子猛猛蓄力,下一瞬便要像那千斤顶一样砸向她。
好再李崇御剑抵挡,一剑钉穿范疯子的右腿,接着一剑格挡住他的双手。
本以为暂时脱离了危险,可哪曾想,范疯子左腿的义肢竟“咔嚓”从腿上脱离,机械脚底登时冒出五只圆形滚刀,像齿轮一样咬合转动,快成残影,摩擦出滋滋的紫色电光。
一阵劲风刮过简安的脸颊,刺鼻的硝烟使简安几乎窒息,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向右侧滚出几步,却无济于事,那钢刀直逼她的要害。
“刺啦——”钢刃入肉的声音响起,漫天血光溅在简安的脸颊上,滚烫,灼得她猛然弹坐而起。她抱住护在她身前的娇弱身板,向一旁的树上飞去。
“阿骊姐姐——”简安按住花骊肩头血流如注的伤口,颤着声呼唤,“你怎么样,忍住,我给你上止血药!”
花骊握住简安的手:“小妹,不要慌,我不碍事的,可以自己处理。现在你和阿崇先去对付失控的范光生,如此,我们仨才能安然无恙,知道了吗?”花骊的手温暖而有力量。
闻言,简安冷静下来。她将花骊放置在树上,抽出自己背后的黑金长镰,眼神发狠,泛起幽深的红光。
“好,阿骊姐姐。”话音未落,简安便化成一道残影,在夜色里消失不见,只有那把两米长的铁镰盈着如水的月芒,似一汪冷泉,潋滟。
“李大哥,你困住他的义肢,保护好阿骊姐姐!”只闻简安的声音,却不见她人,“我能感觉到范疯子的灵力在疯狂流逝,生命力已是油尽灯枯,速度大不比先前,我来给他最后一击!”
“好,我御覆雪剑送你一程。”李崇落到树上,应道。
简安踩上李崇的覆雪剑,即将接近范疯子时,简安借力跳到他头顶,让李崇的银剑来打头阵,被范疯子躲开。
接着,简安倒挂全身,挥舞长镰,那庞然大刀在她的手中翻飞如风,刀光流转映得四周犹如白日。
然后,她一跃而下,只听冷刃相接的刺耳铿锵声之后,范疯子的手、脚落到地上,而后身体也落下来。
简安悬在半空,看范疯子在黑夜里坠落,他口中的呢喃随风入了简安的耳:“成仙的该是我,是我——你们错了……错了……”
战斗胜利的结算画面出现,系统响起提示音:【恭喜玩家战斗胜利,经验+110,当前等级4级,习得技能:黑镰摇月。并意外获得“范疯子的遗言”,已为您收入个人背包,可随时查看。】
那边,李崇也将将劈开了范疯子的义肢,将滚刀削为四段,砸在地上。
简安落在范疯子身边,扛着长镰蹲下,正欲察看范疯子的情况。可只在眨眼之间,范疯子的躯干迅速皱缩,一阵腥臭的蒸汽冒气,待散去时,范疯子已经化成只有干皮的枯骨。
傍晚时,尚是一个大活人,如今谁也不能将那扭曲的枯骨和范疯子联系起来。
令简安不解的是,范疯子没有流血,只有一汪黑水在他身下析出,借着月光,简安好似看到什么东西在黑水里蠕动,可转瞬,便不见。简安揉了揉眼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可还有气?”李崇抱着花骊落在地上。
简安摇了摇头,瞥到一旁的花骊,连忙上前去看她。
花骊已经在伤口处抹了止血药,可简安还是很着急,她连忙问道:“阿骊姐姐,你们花家最擅长运气疗伤,你可否给自己治一治?”
闻言,花骊眸光颤了一下,轻声道:“花家弟子自入门起便会有一架独属于自己的七弦琴,伴随自己修行炼化,至于人琴合一,结丹筑基,便以琴音疗愈病痛。”花骊顿了一下,“但……我的琴一次也没有响过。”
简安哑然。
“所以,我无力医人医己。不过相应的,上天也赐我一种异能,能聆生灵之语。方才你应当也看到了,我可以与乌鸦对话。”花骊露出笑容,不过有些勉强,“每当见同门拨琴奏曲,普渡众人时,我就想,我也算得上幸运不是,有通灵之能,不算废物。”
“阿骊姐姐,你决不是废物。”简安看着花骊,眸光熠熠,将她的伤口轻轻包扎好,“好了,姐姐,不要乱动,好生养伤。”
一炷香之后,去探查石洞的李崇回来,他开口道:“我只在洞中看到一些安装义肢的器具,另外一旁的石墙上刻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再无他物。”
“李大哥,你说有一行字,写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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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简安敏锐地发问。
李崇将拓印下来的纸条递给简安,简安看着上面的文字:“‘火里莲花水上开,乱红深绿共徘徊。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1]
【滴,收集到范疯子秘密的线索碎片一(1/4)】
“这两句诗有何深意?”花骊问道。
简安和李崇两人皆是摇头。
简安走到一旁,拿起散落在地的一块义肢碎片,细细察看。
这是仙家常见的仙器,灵石铸造,设计精巧,有不同于凡物的神通。既能充当肢体的外延,弥补范光生的残疾,又能充当武器,内置四轮滚刀,灵活而迅猛。
但是,这种普通仙器究竟为何会使范疯子何油尽灯枯,最终化为一具腐骨呢?
简安心下思索,手指轻轻抚过义肢的碎块,忽然有什么刺痛了简安的掌心,她凑近去察看,就着月色,末端竟探出一小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银丝,在幽然的月光里波光流转,何其怪哉!
简安心中疑惑,但来不及细思,忽听得“叮铃”一声响,义肢最中心的一根小铁芯掉落在简安脚边,她拾起,摸索过表面,察觉到其上似乎刻有一幅图腾。
“阿骊姐姐,李大哥,你们看。”简安点着了火折子,将铁芯拿到三人中间。
“这是……赤墀阁的图腾!”李崇一惊。
简安摇摇头,道:“非也……”
可她话音还未落,一阵劲风倏忽穿林而过,乌云掩了月,简安手里的火折子颤了两下而后熄灭,一切隐入漆黑的夜色。
简安的双耳微动,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灵力骤然逼近,她伸手去抓,却被那人猛然夺去手中的机械义肢。
简安大惊,李崇和花骊也瞬间反应过来,合力去追堵那在阴翳里变换无踪的黑影。可下一瞬,一声爆响中,弥天的紫烟升起,瞬间将三人围困其中,呼吸不得,头昏脑胀,刺激得流出眼泪。
俄而,待烟尘散去,月光铺洒在林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张拓印的字条,机械义肢以及范光生的那把枯骨。
三人再去荆棘丛中看那石洞,早已夷为平地,只余碎石,何其怪哉!
李崇收回手中的覆雪剑,看向简安和花骊两人:“想来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发现这义肢和范光生背后的秘密。那上面的图腾,你们当才说不是赤墀阁的图腾,那是什么?”
简安让花骊先开口,花骊点头道:“阿崇,这乍一看,确是赤墀阁的射日踏沙图,可若你仔细瞧,射日踏沙图是中的男子一只手臂拉弓,另外三只握箭,然此图腾,三臂拉弓,一臂握箭。”
“总归,赤墀阁跟这玩意儿脱不开干系。”简安补充道,“在仙器最中间的铁芯上刻图腾极为隐蔽,若不是李大哥将这义肢大卸八块,我们决不会发现,这是找到仙器交易黑市的一条重要线索……可我们总不能把市面上的武器挨个拆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这图腾,看来只能从赤墀阁下手。”
【滴,收集到范疯子秘密的线索碎片二(2/4)】
8. 范村04
“我不会就此作罢,这仙器危险至极,若是在人间流窜起来,后果不堪设想,不知多少身无仙力的黎民要遭殃,骊儿,我们回去便向李花两家建立的‘山河双盟’上报实情。”李崇看向花骊。
“嗯,好。”
说罢,李崇递给简安一张拜帖:“在下李氏弟子李崇,幸会‘C天R地小安安’姑娘,前不久李花两家为壮大力量,维护世间秩序,缔结盟约,向天下广布招贤令,不论门派,不论身份,心怀天下、身有实力者皆可加入‘山河双盟’,施展抱负。这是拜帖,若姑娘之后愿意加入,我代李花两家诚心拜谢。”李崇对简安抱拳一礼。
简安收下,系统的提示音传来:【滴,恭喜玩家顺利收集到招贤令,支线任务当前进度1/2。】
“多谢李大哥。”简安谢罢,担心地看着花骊肩上的伤,“阿骊姐姐,我带了口粮,你失血过多,吃些补充体力。”
简安伸手,在胸前的黑甲里掏夜宵,可来来回回摸了三遍,只找到一点残渣,嘿,简安纳了闷了!
“噗嗤——”花骊在一旁看着简安像那浑身发痒的皮猴乱转圈,笑出声,“小妹,是不是你的黑金镰刀给你偷吃了?”
“什么?”简安没明白。
花骊继续道:“方才我一直听到奇怪的声音,类似狼嚎,说着‘好吃好吃’,我只当是附近路过的走兽飞禽。可这会安静下来,那声音却是从你背后传来。说来也奇,我往常只能听到动物的声音,这回竟能听到你的仙器发出的声音。”
“可我这把黑镰只是把普通武器,不是仙器,在云海间山下的赤墀阁讨来的。他们赤墀阁再是嚣张,也不会明目张胆给仙家的人出售明令禁止的仙器吧。”简安取下背后的黑镰,细细打量,一时摸不着头脑。
突然,她想起店主的话:“阿骊姐姐,那店主倒是说过一件怪事,这黑镰总在夜间发出鬼嚎,被谁买走,谁家的粮食就会不翼而飞,难道是有恶灵负在其上?”
花骊摇了摇头:“我听它声音不似恶灵,到像只未入世的小狼妖,天真可爱得紧,应该对你无有威胁,莫要担心。”
简安点了点头,笑起来:“如此甚好,我很是喜欢这把镰刀。我的武器也该起个响当当的名字,既然是只狼妖的妖灵负在其上,不如就叫它‘狼镰’,如何?”
“嗷呜——”,满月之下,简安手里的黑镰铮然一颤,发出一声雄浑的狼嚎,三人皆是一奇。
花骊笑道:“他说‘他这般孤勇的狼,就该配这般帅气的名,他喜欢’。”
简安一听,将狼镰举到眼前,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小狼镰,我问你,老娘的肉脯呢,吐出来!”
狼镰又是一颤,从简安手中脱离,落在花骊身边。狼镰似乎同花骊很亲近,绕着她转了一圈,凭空变出一块肉脯,多半是方才没吃完屯下的私房粮,想不到这小狼妖竟舍得交出来。
“谢谢你,小狼镰。”花骊接过,轻轻抚了一下刀柄。
狼镰登时似捋顺了毛的小狗,“嗷呜”低吟一声,而后乖觉地回到简安手中,一动不动,连红芒都收敛殆尽,化为一团废铁。
简安将狼镰栓在背后,接着又从袖口里变出一块桂花糕,递给花骊:“阿骊姐姐,吃些甜的。”
“多谢。”
简安瞧着花骊吃,缓缓道:“阿骊姐姐,等我去了花家,大概没机会亲口对你道喜了,在这提前说一声‘新婚喜乐’。”
花骊脸色一红:“谢谢小妹。”
“从这离开,你和李大哥打算去哪?”
“回花……”
花骊还未说完,三人皆被林间蓦然回荡的一声狮吼惊得打了个颤:“小安安师妹——小安安——你在哪儿!”
是秦虎妹,简安反应过来,点地而起,落在树梢上:“师姐,我在这,我没事!”
接着,就见秦虎妹啪啪数掌,劈开了一溜松木,径直朝简安奔来,刹不住脚,扑进简安怀里。
秦虎妹抹一把热汗,叉腰冲简安愤嚎:“安安师妹,深更半夜,我一睁眼你不在榻上,再一摸那被窝也是凉的,可吓坏我了。我绕着村子跑了五圈,才好不容易在这里寻到你,有什么事不能跟师姐说,说了罩着你就罩着你!”
秦虎妹喘匀了气,才瞥到一旁的花骊和李崇,又是一声大喝:“呔——何方歹人,俺师妹你也动得!”
简安扑哧笑出声,拉住秦虎妹:“师姐,他们不是坏人。”
“哦?”秦虎妹眼泛精光,打量过两人,“李家和花家的弟子?”
花骊点头,带着笑道:“正是,在下花家家主之女花骊,这是李氏弟子,李崇。我们方才来此处查案,巧遇安小妹,便一起行动了,这会异端已除,并无危险。”
秦虎妹这才把心放肚子里,梆梆两巴掌拍在简安屁股上:“瞧瞧,一身的尘灰,这还有血迹,往后再不许你瞒着师姐如此。”
“好,师姐。”简安笑逐颜开。
不久后,四人分道扬镳,各行其路。
简安和秦虎妹在月下沿着田间阡陌往村舍走去。
秦虎妹瞧向一旁的简安,问:“想不到咱们在这穷乡僻壤就见到了即将新婚的小夫妻,他们打哪来的?”
“琅琊李家。”
秦虎妹啧啧两声,连连摇头。
“怎么了,师姐?”
“那个李……李什么来着?”
“李崇。”
“啊对,李崇,他是入赘的花家,如今正高居修真界八卦榜榜首,是修士中广受关注的饭后谈资。你可知他是怎么成李家弃子,又如何重回李家的?”秦虎妹眼泛精光,兴致盎然。
“不知。”简安摇头,面上是藏不住的好奇。
“要说这个啊,还得从李崇父母说起。”秦虎妹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话说那是距今一百年前,彼时,我们秦家刚从西北漠上的一门小散修跻身仙首。当时最最厉害的仙家当属琅琊李家,慕容氏次之,然后是花家。李家的势力雄踞大半河山,几乎所有修士都以剑术为正道。”
“嘿,你猜怎么着,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李家又锦上添花,诞生了一对不世出的剑道大才,竹篁君和兰溪君,将李家推到修真界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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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篁和兰溪是当时所有修真人士向往的榜样,双宿双栖,双剑合一,恩爱无两。他们行侠仗义,名满天下。百年后,竹篁和兰溪诞下一子,名为李崇,传说他降生当日,金光满地,东海青龙在李家的仙府骑鲸渡之上盘旋了整整三圈,才离去。”
“那李崇生来便天赋异禀,惊才绝艳,李家十分器重,欲将其培养为下一任接班人。又十年,竹篁兰溪诞下第二子,竟是个怪胎,出生当日,黑云压城,血光大作,当空一道白电劈开了骑鲸渡的穹顶,人人都道是不祥之兆。竹篁和兰溪两人却不以为然,并无偏颇,教两孩子一同练剑修习。可就在那二儿子降生的第六载,幼子第一次摸剑,谁曾想,曾经名震天下的双剑墨厌和浮白竟在那幼子手中断为两节。那之后不多久,竹篁和兰溪两人一夜之间,功力尽失。”
“李家人人自危,欲杀其幼子,竹篁兰溪二人不肯,遂自废灵丹,离开李家,并就此与李家割袍决义,老死不相往来,带着两个孩子下山,再不知所踪。李家痛失登峰剑士,也就从此陨落。”
“你可知,十五年后,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叩响了李家的大门,声称自己是竹篁和兰溪的儿子,自己的父母、弟弟都已在凡间病故。那人便是李崇。”
简安嘴里叼着草叶,津津有味地听秦虎妹讲述,忍不住发问:“那李崇不是李家曾经当接班人培养的吗,怎么如今就成了李家不要的弃子?”
秦虎妹摆摆手:“嗨呀,你想,凭空冒出来一个不明不白的青年就称自己是仙首后代,李家怎么会轻易相信。而且,就算是,他父母当年也与李家结了梁子,立誓此生再不入仙家,这一举是导致李家陨落的直接原因,新仇旧恨加一起哪那么好消除。”秦虎妹咂吧一下嘴,“不过,他们也不是全然不信李崇,毕竟这小子尽管十五载从未修习仙法,如今进步却是神速,令人咋舌。”
“那李大哥和花骊姐姐又是怎么回事?”简安问。
“我也是听人说的哈。那李崇也是撞大运,某日作为李家外门弟子去了一趟花家跑腿,竟得花家家主之女倾心,做了乘龙快婿,再加上他如今在剑道上崭露头角,迅速升级为了李家内门弟子。现在,他背后还有花家支持,想来,不久之后,便会平步青云。”
简安一时无言,挑眉看来:“师姐,你这些都是在哪听来的?”
秦虎妹抹了把鼻头:“给我师父还有你师父下山还酒钱的时候,在茶楼里听说的呀。你别说,那茶馆里的说书老头真真能说会道,我推荐你下回去听听,茶楼名为‘跨鹿台’哈。”
简安扑哧笑出声,却听得秦虎妹高深莫测道:“师妹啊,师姐我没上云海间入秦门之前,跟着村头的半仙儿学过看面向,我看这两人那是一万个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简安笑道。
“李崇,他克妻!”秦虎妹长叹一口,“花家小娘子火相,那李崇却是水相,非得给她浇灭了不可,嗨呀……白瞎了那么好一个小娘子……”
秦虎妹又说了些什么,但简安已经听不见,她的全息头盔电量告急,即将关机。她连忙存好档,退出游戏。
9. 落九天01
回到现实世界,简安看了眼表,已经是半夜一点。但她还是忍着困意,打开了工作日志:
【目前没有发现崩坏BUG,游戏剧情进展正常。】
【PS:喜欢花骊姐姐。】
【PPS:隋隐,我承认你设计的游戏灰常吊,但我C天R地小安安一定会超越你!!】
【2057年7月1日】
2057年,科技飞速发展,虚拟办公系统已趋于成熟,居家办公、线上协作、统一监工的作业方式在各大公司已经十分普及。
简安昨晚设置了定时邮件,向mentor说明情况,申请居家办公,没有去况达公司。
早上,简安一边吃饭,一边通过皮肤内的电子芯片调取出况达传给她的数据资料,并找到了之前工作人员的记录报告。她点击虚拟屏幕,将资料放大,开始快速浏览。
一杯热牛奶入腹,简安大致了解了范疯子事件之后的游戏剧情:花骊和李崇顺利大婚,而后玩家应召加入“山河双盟”,跟随李崇调查赤墀阁,捣毁黑市交易。
简安默默将游戏剧情记下,方便她对照实际情况,发现崩坏BUG。随后,简安马不停蹄地重新登录游戏,她迫不及待想要发现游戏故障,这是她和隋隐的较量。
**
简安来到游戏登录界面,正准备点击存档进入剧情,突然看到虚拟面板上弹出一个窗口。
【玩家游戏时间达到12小时,系统成熟度+10,已解锁系统智能功能,请玩家自行选择开启。】
简安随手点进去,看到了一些选项,可以选择系统性别、提示声音色,还可以将那10点成熟度选择性地加在系统智能度、幽默度、体贴度……
简安眼前一亮——看来,本游戏的系统并不只是简单的机械提示作用,隋隐似乎想将系统也设计为一个伴随玩家成长而不断成熟的AI,并扮演陪伴玩家的伙伴角色。
是一个很不错的设计,简安再次默默对隋隐竖起大拇指。
目前简安解锁的系统声音只有一个男青音,其他都是灰色的,不过比起无机质的电音还是男青音更好一点。简安选择好男青音后,又将所有的成熟点数加在了系统智能度上面,而后正式开启游戏。
**
天险蜀道之上,浮云遮望眼,一红衣墨甲少女,带着一胖一瘦打马疾驰而过。
山岚流荡,三声猿啼于空谷传响,红衣少女背着一把黑金长镰利落地跃下驽马,站在山头远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头顶是伸手可触的苍穹。
这一程山路,彩花映道、红绸曳风,山脚的街市里张灯结彩、鱼龙欢舞,日夜不休,如同白昼,普城同庆。
三日后,三人登上锦官城的山巅,来到花家仙府落九天。
简安在落九天的入口处被外门弟子拦下,她递上花家的拜帖,瞥到殿门外的横幅,上书:
“小女花照水与李氏少杰李白泽喜结连理,良辰已定,吉日待访,花家以桃花引宴请,邀众仙凡同庆。”
秦虎妹看简安盯着那横幅发愣,提醒道:“花照水就是花骊,李白泽便是李崇,仙家讲究一个礼法规矩。男子及冠、女子及笄,便要由亲师赐仙名。花骊是新娘子的闺名,花照水便是花家家主钦赐的仙名,旁人都要以此为敬称。”
闻言,简安努嘴:“我倒觉得还是花骊叫起来亲切些。”简安拉了秦虎妹往里走,“师姐,你说我取个什么仙名好?”
……
第二日才正式举办大婚,简安在落九天闲待了一日。
她身穿红衣墨甲,背着黑金狼镰,四处乱荡,显然与花家的风景格格不如,甚至可以说是破坏了别人家的美景。
花家人如其名,落九天之上漫山粉桃,香气缱绻九霄,清风拂来,桃树婆娑,花浪涌动,想必即使是天庭的仙子路过,也要驻足陶醉欣赏一番。
花家修士们着清一色的桃花笑水袍,蓝袍粉带,宽袖窄腰,个个如那考究的青花瓷瓶,无论男女,皆清雅秀丽,款款施步行于花园或金殿之中,让人惶惶然如入天宫仙境。
简安在其中流连了三个时辰,探索完落九天的全部地图,又去灶房偷尝了花家的名酒桃花引,才心满意足下山而去。
星夜的光辉远不及锦官城今夜的灯火明媚,已是子时,山下依旧行人熙攘,肉香扑面,画舫游船随波而涌,传出灵动小曲儿。
简安目光敏锐,巡视着四周,她此行另有目的在身。
她正琢磨着在范疯子身上找到的那首诗和类似赤墀阁旌旗的图腾。
线索一共四块,目前只收集了两个碎片,第三块碎片应当需要根据前面的碎片推断得出。
简安点开背包,接着点开从李崇那得到的拓印纸条,突然一个清朗的男音响起,曼曼而吟:
【火里莲花水上开,乱红深绿共徘徊。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
简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如惊雷劈了天灵盖,当即跳脚而起,大喝一声:“谁?!”
【我是《烂界·三途》的游戏系统。】
闻言,简安才想起来,挠头道:“哦对,今早升级了系统来着。”
别说,这个声音还怪好听的,能当男声主播的那种,简安心道,点点头很是满意。
而后,简安噙着笑,十分无赖地开口:“系统,你说,这两条线索想要告诉我什么信息,我该往哪个方向思考,它们和金马门的联系到底是什么?”
【嗡——禁止系统向玩家提供一切涉嫌剧透的信息,也请玩家遵守游戏规则。】
“嘁,无趣,难得变成了男音却还是个人机。”简安恶狗先咬人,竟怪起系统来,只见她摆摆手阔步向前走,“不就是找线索吗,我C天R地小安安的小脑瓜炒鸡灵光的好嘛,靠自己统统拿下!”
简安一挥衣袍,坐定在赤墀阁对面的一家糖水铺里,奢侈地要了份豆乳雪花冰,一坐便是一时辰,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赤墀阁。
这间赤墀阁规模较大,黑底红边的旌旗在铺面的屋檐上挂了整整一周,正随夜风飘摇。简安不动声色地挨个看过去,到最后眼都有些花了。
青石深巷里,敲了今夜的第二声梆子,简安拿起桌上的狼镰,向外走,没有上山,而是沿着主街将内城绕了一圈。她也不急,但凡遇到赤墀阁的店铺,都要好生转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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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将所有的旌旗都打量一番,而后悠哉游哉背着手踱上山。
待她再次踏上落九天的山道时,东方恰泛起鱼肚白,一轮红日冉冉而起,山风拂来,简安的衣袍猎猎飞舞,短发乱在晨光里,浑身披着金辉。
【玩家,这一夜可有发现?】
“有。你想知道?”
系统没有说话。
“可我并不想说。”简安面颊上跃着金光,笑靥赛过落九天的仙山上开的最明媚的桃花,狡黠得紧,“这一刻,就这一刻,不谈剧情、不怀任何目的,让我看看隋隐的日初,看看隋隐创造的世界。”
系统再次无言。
“三年前,《烂界·三途》的世界大概很热闹吧,风靡全球,上百个服务区同时运作,玩家应该人满为患吧。可如今偌大的修真世界,竟只我一个真人……隋隐他会遗憾吗?”
【你并非一人,我尚在。】
“也是,不过可惜你只是一个AI。”
【系统是为陪伴玩家而生,或许,你可以授予我姓名,让我更像一个真人。】
简安思忖片刻,轻声道:“隐……就叫隐吧。”
简安不再停留,折身继续往山上走,却听得系统那好听的声音喋喋不休:
【隐,隋隐。
本游戏的主创人,2031年出生。
16岁被T大破格录取,进入计算机少年班。
17岁在全国编程大赛游戏组以拉开第二名10分的成绩,斩获桂冠。
同年加入“迷一游戏制作组”,参与创作的全息游戏《光冥》在Steam上发布,首月购买量即破十万,19岁宣告退出。
20岁入职况达公司,担任设计总监。
21岁正式发布隶属于况达公司的全息游戏《烂界·三途》,在全球范围内引起轰动。
24岁,《烂界·三途》被曝出现严重错误,威胁玩家安全,隋隐被警方拘留以协助调查。
三个月后,无罪释放,随后……】
系统的声音骤然中断,发出一阵刺耳的无机质噪音。
“怎么不说了?”简安在山风中站了良久,神色难辨。
【关于隋隐24岁之后的资料系统无法获取,因为目前我所能接触到的所有资料库都没有相关记载。】
系统用他那好听的声音继续天真地发问:【隋隐,是很重要的人吗?你以“隐”授我姓名,是否是因为他?】
没有人回答,整片山谷万籁俱寂,唯闻溪水淙淙,简安垂眸许久,转而挑眉,莞尔一笑:“隐,有时太过聪明并不是好事。”
**
巳时一刻,落九天的金殿之上,盛况非凡,明灯银盏、酒肉茶点琳琅满目,红纱金幔绰约富丽,四大仙家以及其他各路小散修皆齐聚一堂。
简安卸了狼镰,穿梭于大殿中,去寻秦虎妹和秦大强。她心不在焉,眉头高蹙,思索着“范疯子秘密”的第四块线索,她已然打通第三个关节,可始终不明了那四句诗的含义,总觉得少些什么。
谁料,她一个不留神,撞到了身旁的路人。简安连忙道歉,一抬头,却被面前的NPC攫住了目光。
10. 落九天02
面前的女子七分风流,三分妩媚,一双狭长眼,一口红樱唇,右边的耳上坠着三只琉璃翡翠钳。数千青丝及腰,落拓放浪地倾泻而下,随着动作一荡一悠。她身穿一件类似旗袍的开叉墨绿长衫,大腿左侧绣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束腰上别着一根三尺长的铜漆烟管,脚踩一双乳白红莲布鞋。
如此大红大绿的张扬色调若是穿在旁人身上,定是一桩惨剧,可偏偏叫她衬得大开大合、别致出尘,真真扎眼。
女子伸出纤纤素手,将散开的墨发捋到耳后,对上简安的眼,浅笑道:“抱歉,小师父。”
“是我疏忽,冲撞了姐姐。”简安连忙颔首。
却听那女子掩唇娇媚一笑,眼波流盼:“不知小师父是为什么发愁,明明是大喜的日子,眉头却锁得这般紧?”
闻言,简安的眼神落在女子身上再没移开,不答反问:“姐姐你呢?满堂众人皆欢欣鼓舞,为何独你一人,眉目萦烟,挂了几分冷意?”
女子勾唇:“婚礼而已,不过是葬送了自由,有何可喜?福祸相依,悲喜牵连,燕尔亦会是哀坟。”
简安一时汗颜,“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AI理解得远比人类还要透彻。她顿时来了兴致,又问那NPC:“那姐姐看来,情爱为何?”
“情爱不过是需求,而非追求。求不得,便弃之。”
简安闻言如醍醐灌顶,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想当场膜拜膜拜,将这NPC认作情感导师,连忙发问:“姐姐,可否问你姓名?”
那女子笑而不答,伸出玉指轻抚简安的短发,附耳轻声道:“我无名无姓,有缘自会再见,小师父。”
说罢,女子扬长而去,温热的吐息上留在简安耳畔。转瞬,简安正色道:“隐,三秒内,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
【……】
“喂,请尊重你的玩家,OK?”简安跳脚,她察觉到系统的无语。
【随意调取NPC的信息可能造成剧透,所以系统不具有该功能,请玩家尊重隐。】
简安讪讪闭嘴,大跨步往前走,不知怎得,这系统的语气好像跟之前都不太一样,貌似有点生气?简安胡乱琢磨着,不过,没走几步就寻到了秦虎妹和秦大强。好酒好肉一入肚,她把什么机关算计、任务系统都抛到了脑后。
简安信一个道理——“世事浮云不足问,我只今朝有酒今朝醉。”[1]
**
大婚正式开场,因李崇是入赘的花家,且他父母亡故,要拜的高堂就是花家主和其夫人。
华殿明堂之上,高朋满座之间,桃花引的琼浆映着四角方灯的火光,众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花家主携夫人步下石阶,在席间向众人敬酒回礼。
花家主仙名花满堂,已是中年,却面白无须,清雅端方,一袭蓝衣映衬得风度翩翩,想来年轻时也是一方美男。花明塘一手敬酒,另一手还不忘挽着夫人。花家主母名为慕容笑,乃南诏慕容氏曲觞真人的义女,仪态大方,眉目柔和,巧笑倩兮,身着素雅青衣,头戴檀木步摇,不过略施粉黛已艳惊四座。
简安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瞧着,半晌,发问:“师姐,那花夫人怎么和阿骊姐姐一点也不像?”
“嘘,可小点声。”秦虎妹悄摸摸凑近了,低声道,“师妹啊,平时别光打拳,你没事也看看修真界八卦榜呀。如今的慕容夫人是花家主的续弦。花家主的发妻,也就是花骊的生母,在花骊出生一年后便病故了。八卦榜上如是记载:花夫人亡故当日,花家主悲痛欲绝,血泪引得天悯,大雨整整在落九天的仙山上下了半载,落英遍地。花家主自那做了十八年鳏夫,将花骊拉扯长大,五年前才迎娶了如今的慕容夫人,真真是纯情好男人,修真界的标杆夫君!”
秦虎妹唾沫星子乱飞,简安嘴中瓜子嗑个不停,她灌了口茶:“师姐,八卦榜在哪看呀?”
“每日清晨都有仙鹤来云海间送锦书……”
秦虎妹正讲着,忽然,听那门外的掮客高呼一声:“吉时已到,请新郎官李氏与新娘子花氏入席拜堂——”
顿时,喜乐震霄,冲天而起,一着五彩褂的阴阳人捧明镜执竹斗,舞着步子,走入大殿,手中不断抛出谷豆钱果草节等物。
简安探头瞧过去,一对红衣壁人共牵一只同心结,踏着青毡缓缓步来,花家数十标致端庄的弟子列于两旁,手捧花篮,漫天花瓣倾泻如雨,落英缤纷,桃香满堂。
花照水凤冠霞帔加身,发间落了桃花,素手执着一柄红纱羽扇,半遮面,眉心一点大红描金朱砂梅。
宾客皆叹:“照水仙君和白泽仙君当真郎才女貌,般配非常,定能百年好合,成一段佳话!”
花照水和李白泽并肩走到喜路的尽头,掮客又是一声高吟:“看今朝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请两仙君一拜天地——!”
两人面向大殿东面的菩提像叩首跪拜,花照水却并未动,猝不及防间,发间的步摇被一只玉手抽离,墨发如瀑披散而下,金钗的光芒闪过殿前的菩提笑面,落在李白泽的颈间。
花照水的嫁衣被她一把扬起,似落红飘扬入尘,里面竟裹着无数白花花的方孔纸钱,如隆冬十二月的飞雪,飘洒在众人头顶。
喜殿登时变冥堂,一切声音都在大殿上戛然而止,似在为白事默哀!
“骊儿——”金钗的尖端已经刺入李白泽的皮肉,他高呼一声,诧异地瞧着眼前陌生的花照水。
再看去,花照水竟是一身乳白孝衣,她抬手抹去那殷红口脂,勾唇低低笑起来。
“阿骊,你在做什么?!”花想容急促地呼唤道,他看着闻言无动于衷的花照水,欲上前,却被喝住。
“不要过来!挡我者,无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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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死无葬身地!”花照水反剪住李白泽的手,将他桎梏在自己身前,一步一步踏上高台。
她弯眸睥睨大殿,不屑道:“万人朝贺,新婚吉时,真是好生况大!”花照水捏住李白泽的下巴,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对上那双眼,“这燕尔良辰,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杀了你,扭断你的脖颈,站在高台上,看你在我脚下濒死挣扎,让这满堂红花铺满你的亡路!”
闻言,李白泽的面容惊愤地扭曲,颤声道:“你不是骊儿,你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花照水莞尔,挑眉问他:“我怎么不是你的骊儿,难道你的骊儿就不能想杀了你吗?”话音还未落,她的金簪已经狠辣迅捷地刺向李白泽的胸膛。
可霎时间,一股强劲的灵力从李白泽身上爆发出来,震开了“花照水”手里的钗子,她被倒逼出一口瘀血。全白的孝衣染上一抹刺眼的红。
李白泽面色发紫,抓住机遇,哑声呼唤道:“影——!”
下一瞬,只见殿门之外骤然掠进一个黑影,犹如暗夜的猎鹰,黑衣黑靴黑色斗笠,面上戴着半张青面獠牙面具,不辨容貌。电光火石之间,一柄八尺玄铁长剑铿然出鞘,剑身漆黑如渊,神出鬼没地移动,向着花照水而去。
冒牌花照水欲携李白泽躲开,却被黑衣客按住肩膀,剑柄拦在身前,没了退路。她单手对抗,但那黑衣客出招迅猛,功力十分雄厚,她已是不敌,落于下风。
只一个失手,李白泽便脱身而出,他寻得喘息之机。影为他带来了佩剑,他迅速拔剑而起,覆雪剑直逼假花照水的心口,那女子已是避之不及。
正当众人以为假花照水要在李白泽剑下伏法之时,她却勾唇,轻唤了一声:“崇郎,你真的忍心杀了骊儿吗?”
李白泽的剑顿了一瞬,可也仅是一瞬,他复又决然地刺向假花照水的心口,可怎料,阴差阳错下,他的覆雪与黑衣客迟一秒刺出的玄剑相击,铿然一声,发出巨大的波动,两人都后退了一步。
假花照水更是不稳,被那波动冲击下高台,砸在石柱上,唇边落了一抹血。
她正欲起身,却被一众花家修士包围,花想容的声音在外围传来:“众花家弟子听令,抓住这歹徒,生死不论!”
冒牌花照水扶着石柱还未站稳,花家的修士已前仆后继地蜂拥而上,她被淹没在人浪之中。
下一瞬,却有修士的惨叫声回荡在大殿上,人群正中一个花家修士被高高举起,“花照水”的食指和中指略一弯折,修士的咽喉已经在她手中折断,脖子呈现出九十度弯折的诡异姿势。
又有人冲上前,是李家弟子,挥剑欲击之,那剑却被冒牌花照水两指捏住,动弹不得,然后逐渐扭曲,变成一段废铁,连带着那修士的手臂也扭了一圈,碎掉。瞬间,冲在前面的修士皆畏惧地后退几步,花照水的身边空出了一个圆形。
11. 落九天03
这时,远在席间的简安才得以看清当中情况,冒牌花照水并未给修士们喘息之机,身影飞快在人群中穿梭,快成一道肉眼难以看清的残影,所到之处,惨叫声迭起,两息之间,她已经掠出人群,飞身向着殿外逃去。
再看大殿上,数十名修士倒成一片,他们的惨状皆相同,胸膛之上遍布手指大小的血洞,血涌如注,在痛苦挣扎中干枯而死。
“影,去追!”李白泽冷声下令,那黑衣客应声而出,霎时间消失不见。
落九天的金殿上乱作一团,简安面前的桌子被奔走的修士推翻,她撑着桌面,跳出客席,破开人群,向外奔去。
“哎——师妹,你去哪?”秦虎妹在她身后急声高呼,可简安没有听到,早已淹没在人海。
“隐,请求校对剧情。如果我没记错,这一章的剧情应该是李崇和花骊顺利大婚,而后玩家跟随李崇加入山河双盟吧?剧情是否已脱离原设定?”简安逆风奔跑,眼里闪着狂热的光——那个BUG就近在眼前!
【是,剧情正如玩家所说,婚礼不应该出现任何意外,有程序故障出现。隐不能告诉玩家接下来的具体剧情,这违背程序运行法则,但我能透露的是,当前进展已经和原剧情不符。】
“是吗?”简安在疾风中飞驰,短发轻舞,笑容灿烂生光,“好嘞,隐,就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困住隋隐三年的那个BUG到底是什么!”
**
简安跑出大殿,恰经过暂存修士武器的木架,她去寻狼镰,却不见踪影,朝前一瞧,只见数丈之外,狼镰竟自己闻着味儿,向冒牌花照水逃出的方向直直掠去。
简安也不再停留,飞身追赶而上,一直追到落九天后山的入口,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桃花树下,身披大红嫁衣,沐浴在花海里。
狼镰见是花骊,堪堪刹住,坠落在地,停留在她身边。
简安也快步跑上前,抱住花骊,急声唤道:“阿骊姐姐,醒醒,姐姐!”
花骊的眼睫如蝶翼轻轻抖动,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迷离。
简安见她醒来,连忙问道:“姐姐,刚才那个假冒你的人去了哪儿,可有伤害你?”
“……假冒我的人?”花骊显然并不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简安没有时间再解释,抱起花骊欲返回大殿,找人将她保护好。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的狮吼:“师妹——我来也——!”
简安面露喜色,正欲说话,却被秦虎妹一把抢过了她怀里的花骊,秦虎妹拍拍简安的肩膀,豪气道:“师妹,你不是要追那歹人吗,快去吧,我替你将照水仙君护送回去。”
闻言,简安看了一眼花骊,确认她的意思,花骊冲她点点头:“小妹,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我并无碍。”
“嗯。”简安握了一下花骊的手,又去瞧秦虎妹,“师姐,麻烦你了!”她冲秦虎妹道完谢,握住狼镰,振臂跃起,足尖轻点树梢,淹没在桃花树影间。
狼镰自方才开始,便一直在给简安引路,因它乃狼妖之灵,所以嗅觉敏锐,对那冒牌花照水的踪迹洞若观火。
一炷香后,简安跟随狼镰,在花海粉浪中寻到了逃走的“花照水”,她正与那唤作“影”的黑衣客缠斗在一起。
简安欲上前帮助,却发现两人的身影太过迅捷,根本容不得自己插手。她只好在一旁观望,却见两人对招数十回合,那冒牌的花照水似乎总能预判影的招数,而后见招拆招,一一化解。
这边,简安还没上去帮忙,她背上的狼镰却先按捺不住,锃得一声从她身后飞出,简安手疾眼快,追上去:“小野狼,你看见花骊姐姐着急我理解,怎么一个假冒的恶人,你也这般着急往上蹭!”
狼镰急着立功,倔得很,半点不听话,施力避开简安的手,仰天发出一声狼啸:“嗷呜——”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简安不再观望,跟随狼镰飞上前,直逼“花照水”而去。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嚎叫显然惊到了桃林里对弈的两人,假花照水的动作稍稍滞了一瞬。简安的右手骤然袭上,扯下了假花照水的人皮面具。
蓦然间,简安愣住,那假面之下竟是大婚前,她曾遇到的那个着墨绿色旗袍的女子!
女子的发带被影的玄铁剑削落在地,青丝散在风里,她眼中泛起猩红的凶光,抬眸扫过简安和影,冷声蔑笑:“哈哈……天道不公,为何一个两个都要阻我?我决不罢休,就算天命拦我,我也定会让李白泽死于我手!”
简安又一手探出,去擒那女子,她却抛出一枚烟瘴丸,简安运气不好,恰好冲了个正着,被紫烟呛得涕泗横流,睁不开眼。
待她退出烟幕,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只有影和她还站在原地。
这紫烟,简安是第二次遇到,上次是在范村查范疯子时。她心下疑惑,思绪百转。
简安转而看向身边人,举起狼镰直指影,开口道:“你是何人?”
“白泽君的暗卫。”话音还未落,影已经消失无影,只留下几片自树梢飘落的花瓣在斑驳的阳光下徐徐起舞。
林间,简安伸手接住赛博桃花,竟美得如此真实。倏忽,简安握紧手中柔软的花瓣,碾碎成泥,而后看了一眼那女子消失的方向,也闪身离开。
**
“隐,隋隐给你下达的指令是什么?”
【游戏内一切程序的运行法则:
一,在保证游戏自由度的前提下,绝对服从主剧情;
二,在保证游戏主角(主角为李崇)顺利成神的前提下,维持游戏秩序;
三,在不诞生自我意识的前提下,向人类学习。
而系统还有多于游戏NPC的一条至高法则。】
“什么?”
【在不透露剧情的前提下,服务玩家。这条法则对于系统来说,高于一切。】
“……”
“那你们要学习的是什么?”
【学习如何伪装成真人。】
简安一边在脑内和隐交流,一边跟随队伍,接受花家修士的大规模排查。
“隐,请求获取刚才那个女性NPC的信息。既然你的职责之一是维持游戏世界秩序,那你现在应当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找出致使游戏崩坏的BUG,并将其抹杀。如此,才是最有利于你,我,游戏以及隋隐的做法。”
【玩家,在隐的程序设定中,没有去做价值判断这一选择。唯有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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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的一切行动都绝对服从指令。所以,很抱歉,我不能提供给您任何可能涉嫌剧透的信息。】
算了,和AI讲什么道理,不说就不说,简安已经暗暗打定,今天退出游戏之后,一定要去好好翻一翻况达传送给她的游戏卷宗。
简安恶从胆边生,挑着眉,抱着双臂问:“隐,你可是口口声声说了系统的第一准则是‘服务玩家’,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抱歉,系统可以答应玩家不违背原则的任何要求。】
闻言,简安勾唇,神情恶劣:“隐,学一声小猫叫给我听。”
【……】
简安隔着次元壁都能感觉到隐的无语,然而她脸上的坏笑却更加灿烂。
调戏完隐,简安很有成就感,心情甚好,拍拍手掌背在身后,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冷不丁地,脑内那个清凌的声音带着些沙哑的懒意,好似贴着她的耳畔低语,响起一声轻轻的:【喵】。
!?
!!!!!!!!!
简安的耳尖一瞬间变红,宕机在原地。你知道吗,这简直就是简安偶尔夜里偷偷缩在被窝听的那种ASMR男喘的感觉。
但这是专属于你的喘子,简安的心跳乱了。
【玩家,系统检测到您的心率已经达到131,超过正常水平,为确保您的人身安全,请问您是否需要紧急退出游戏?】
淦,快闭嘴啊啊啊啊!简安内心咆哮,但面上硬生生忍住,故作镇定往前走。
简安不满足,强装镇定,清清嗓子道:“咳咳,隐,唤我的名字。”
【哔——天——哔——地小安安。】
简安粉粉的脸颊瞬间黑如锅底,一盆冰碴子水登时浇灭简安那砰砰乱跳的心,那尖锐的电音刺得简安后牙酸,天杀的和谐系统!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冷不丁对隐说:“叫我简安,这是我的真名。‘简单’的‘简’,‘安心’的‘安’。”
【好。】
【简安。】
**
花想容出动了花家近一半的修士,拦截各路山道,在落九天展开全方位搜查,试图找到那个绑架花骊,并冒充她身份大闹婚礼的人。
简安不觉得这种方式能起什么作用,在经花家修士验明身份排除嫌疑之后,她径直去往花骊的仙苑。
但那儿外三层里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简安被一名穿着桃花笑水袍的花家修士拦在门外,任她舌灿莲花好话歹话道尽,愣是不让她进去。
更可恨的是,一条阿黄都当着她的面大摇大摆进去了。简安眉毛倒竖,眼珠子骨碌一转,撸起袖子,跑开,开始狗狗祟祟沿着仙苑的外墙走。
【玩家,你在做什么?】系统出声询问。
“找狗洞啊,哎不是,你刚没看见有条阿黄大摇大摆晃进去了吗?”
【……】
简安脚下不停,可转了一圈狗洞没找到,让她找到了后门跑出来的秦大强。
秦大强站在偏门,冲她勾手示意:“小师妹,这儿!师姐知道你担心照水仙君,特地让我在这候着,引你进去。”
简安终于不用再爬狗洞,拍拍秦大强的肩膀:“够意思,走着!”
12. 落九天04
斋室之中,越过那盏桃花流觞画屏,可以看到花骊正静卧在榻,李崇则垂头坐守一旁。
秦虎妹瞧是简安进来,连忙拉了她的手,低声嘱托:“花家的修士诊过了,照水仙君先前中了迷药,失去意识,不过并不要紧,只需静养,等药劲过去,便可无碍。”
说罢,秦虎妹冲秦大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退出斋室,只留下李崇,花骊和简安三人。
简安和李崇两人都没有说话。
简安靠在一旁的梁柱上,抱臂看着熟睡的花骊,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暗流涌动,她脑子里面的信息太多太杂,她有无数的问题想问:
大闹婚礼的NPC到底是谁,她是否就是导致游戏崩坏的BUG?如果是,那游戏世界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错误存在吗?这个NPC在简安目前走过的剧情中并没有正式出场,后续,她还会以游戏角色的身份出现吗?
花骊是否见过那名女子,是否在她下手时,有所察觉?使用烟瘴丸逃走的手法和之前在范村见到的一模一样,那大闹婚礼的女人和上次盗走范光生义肢的是同一人吗?不论是不是,至少现在所知的事实已经说明两件事存在关联,那么赤墀阁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隐曾说过《烂界·三途》的程序运行法则,其中第二条便是:“在保证游戏主角(主角为李崇)顺利成神的前提下,维持游戏秩序。”一切程序都会按指令运行,即使是《烂界·三途》这种自由度极高的修真世界,也有它的底层运行法则,那么致使那个NPC脱离剧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其实抛开一切,最让简安费解的是:李崇是《烂界·三途》世界的主角,他代表的是正义,身负拯救苍生的重任,还是玩家的引路人和大腿,甚至可以说他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那怎么会有人对李崇有如此深的恨意以至于想要杀掉他呢?
简安打算在今日结束游戏后,查看大婚之后的具体剧情,寻找线索,再做定夺。
简安蹙着眉,目光在李崇和花骊之间逡巡,少顷,榻上的花骊悠悠转醒,简安连忙走上前,欲开口询问,却见李崇已经先她一步,拉住了花骊的手。
李崇神色焦灼,垂眸看向花骊,温声询问:“骊儿,你醒了?现下好些了吗,可还有不适?”
花骊轻轻摇头,伸手抚上李崇的脖颈,那上面还有被女人用力掐住留下的於痕,她眼眸含雾:“阿崇,我无碍,倒是你,伤得这样狠,叫我看了如何不心疼……”
李崇复扣住花骊的手,将她揽入怀……(此处省略一千字,因为我们的C天R地小安安非常识时务地退出房间,没有继续围观下去。)
简安关好斋室的门,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腮沉思。
脑内忽然响起一个清润如玉的声音,沉声问她:【玩家,你不是有问题想问吗,为什么选择离开?】
简安嘴角一扯:“拜托,里面发生的事情非礼勿视,我可没有偷窥人家小情侣亲热的变态癖好,好嘛!”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简安耳尖有点红:“就就就……亲亲抱抱举高高呀。”
【根据人类的心理特征和行为惯性,相爱的两人之间会产生更多的荷尔蒙,致使人类做出拥抱,接吻,XX等亲密行为。】系统的声音顿了一下,【所以,李崇和花骊相爱?】
“不然呢,你是系统,你还不了解啊。”简安撑着下巴,懒懒开口。
【玩家,你应该知道,AI没有感情,我们只是按照代码运行,仅此而已,所以我无法判断“爱情”这一概念。】
简安一怔,摊手道:“其实,作为一个母胎单身的人类,我也不懂。大概就是见之如明月春风,心动而脸热。”
【“心动”,也就是说可以用心率衡量?】
“某些时候吧,人类很会欺骗别人、欺骗自己。”
【每当你向我提起隋隐时,你的心率都会高于正常水平,所以,你喜欢他吗?】
简安敲着下巴的手指猛然顿住,没有出声。
【你希望我来代替他,陪伴在你身边吗?】
简安的手指又恢复敲动,她勾唇垂眸,笑意却不达眼底:“隐,我说过,你聪明过头了。爱情对我来说并非必须,只有我自己以及我所热爱的游戏才是这一生的不可或缺,所以,我不会轻易喜欢一个压根不了解的人。”
“我并不了解隋隐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知道的仅是他在游戏编程技术上登峰造极。我以他为目标,但我要的不是跟随在他身后,而是超过他,让他仰头看我。比起“喜欢”,不如说,我视他为对手,我享受俯视他的感觉,总有一天,我会将他压在我之下。”
【你说过,人类善于欺骗别人以及自己,我该怎么判断你是不是在欺骗我?】
“隐,我永远忠于自己,忠于我的欲望。”简安起身,拂去衣袂上的尘,“而且,你是你,隋隐是隋隐,没有谁能成为谁的替身,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需要,那不过是在掩耳盗铃。”【服务玩家,这是系统运行的至高法则。】
简安听到房内传来脚步声,大概是李崇正要出来,她迎上去,最后说了一句:“隐,是什么让你问出这些话?”
【服务玩家,这是系统运行的至高法则。】
“那你的服务意识实在是过头了。”
话音还未落,简安已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出现在李崇面前,笑问:“李大哥,阿骊姐姐可好?”
“她已经睡下了。”李崇声音如常,但面上难掩疲色,今日的几番波折令他力不从心。
“李大哥,今日……”
简安正欲往下询问,却被李崇打断:“我知道安姑娘想要问什么,随在下来。”
夜色如墨,只有廊檐下挂着的羊角灯在晚风里摇曳生辉,花家后苑中有一汪自落九天的山巅上喷涌出的清泉,声若裂帛,好似仙音,遂名为“裂帛泉”。
裂帛泉和落九天的仙山呈一派“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华景。泉水在桃林木影间叮咚作响,一轮月盘正静静映在水中央。
两人在水上的桥廊里快速穿行,少顷后,停在离岸很远的在水亭中。在水亭状如其名,像一座孤岛,屹立于水中央。
李崇靠坐在在水亭的石柱上,曲着一条腿,手臂伸向水面,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向远方。他没有看简安,沉声道:“安姑娘想问什么?”
“今日大闹婚礼的女子你可认识?”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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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人呢?”简安从袖中拿出一张画像,那是简安让系统给她生成的绿裙女子的真容。
李崇看过来,没多久,仍是摇头。
“那李大哥可有和什么人结仇,以至于她要致你于死地?”
“白泽不才,自入道以来视拯救苍生、匡扶正道为己任,并不与人结怨。”李崇看着简安,十分坦荡。
不过,李崇所说的简安确实不能否认,知晓游戏剧情的她最是了解李崇在游戏世界的地位,他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他代表的即是正义。他在游戏中的所为皆顺应剧情,都是正义之举,而与他对立的那一方才应当是反派。
不过简安警惕性非常高,自从第一个崩坏NPC出现,她已经不再信任这个世界,这里草木皆兵,她需要百分百确认面前的人是在对她说真话。
这就好像一场狼人杀,简安闭着眼,在黑暗里做出判断,她能信任的唯有自己,和隐。
“隐,你能否帮我判断NPC是否对我诚实?”
【玩家,程序运行法则第一条:在保证游戏自由度的前提下,绝对服从主剧情。所以,你无需怀疑。】
“但你能确保李崇没有出现故障,脱离剧情束缚吗?”
【我可以读取李崇的所有数据信息,所以,他是一个正常NPC。】
简安这下才放心,看来,从李崇这里并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现在的切入口还是金马门。
于是,简安岔开话题,问李崇:“李大哥,金马门旗下赤墀阁的仙器黑市交易你现在查到了多少?”
李崇很疲惫,似乎不愿意多说话,便把话语权交给简安:“安姑娘想必已经有了发现,也许我们所想一致,你且说来。”
“好,”简安点头,随后在玩家背包里取出画有义肢铁芯上图腾的纸张,“我昨日逛遍了锦官城内市所有的赤墀阁商铺,发现他们的店铺皆有一个共同点——四角方檐上挂满了旌旗。我挨个看过他们的旌旗,发现个别店铺清一色的射日踏沙旗中混入了一幅跟这个图腾一模一样的黑旗。那便不可能是印染错误导致,只能是他们刻意为之。那旗挂得极为隐蔽,如果不是刻意一个一个去数,轻易不会被人发现,应当只有他们内部的人才会懂这黑旗的用意。”
简安收起图腾,继续道:“可又不是所有的商铺都有,所以我猜想,但凡是檐旗中掺杂了这只黑旗的店铺应当就是参与仙器黑市交易的,而没有悬挂的,则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正常店铺。不过,那旗挂得错乱无序,我并未寻到他们悬挂这只异常黑旗的规律。”
“也许他们只是随意悬挂,这样更加不易被发现。”李崇静听简安说完,应道。
“嗯。”简安点头。
“如此看来,我的猜想与你相同。”
“那我们什么时候前往赤墀阁,捣毁黑市?”简安问道。
“明日吧。”李崇捏着眉头,发出一声为不可察的叹息,“……今日,总归是我的大婚。”
闻言,简安颔首抱拳:“是我唐突,李大哥你今日好生歇息,我也去做些准备,告辞。”
说罢,简安飞身跃起,足尖点过潭水,向着岸边掠去,转瞬消失在月下。
13. 赤墀阁01
子时,青灯黄卷,简安正伏案,将锦官城内所有挂有异常图腾的赤墀阁在地图上一一标出,为明天的大规模缉拿行动做准备。
但到目前为止,简安始终没能凑齐第四块线索碎片。
剧情限定下,简安必须跟随李崇攻取赤墀阁。那么,也许线索会在那儿水落石出。不过这也反向说明,这次围剿并不能挑动金马门的大动脉,待拿到第四块线索后,应该会开启新一阶段的剧情。
简安熄了灯躺在床上,精神却是难以抑制的亢奋。简安打了十多年游戏,剧情带给她的情绪波动已经越来越弱,但是那个捉摸不透的崩坏NPC让她悸动不已,就好像十岁生日时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台游戏本,并且用鼠标和键盘打败了第一个BOSS。
简安五指伸向漆黑的夜色,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个身穿墨绿色旗袍的女子,她不再强迫自己睡觉,翻身下床去了花骊的斋室。
她没打算进去,只是静守在门外,正准备寻个石阶坐下,却不料一把玄铁剑转瞬横在了她的颈间。
那剑如墨,融进漆黑的夜色里几乎看不到;那执剑的黑衣客也如鬼魅,无声无息,好像自深渊里来。
“影。”简安看向面前人。
影见来人是简安,霎时间敛了敌意,正欲飞身离开,却听简安问他:“已过三更,你为何在此处?”
“奉白泽仙君之命,镇守于此。”
两人正在对峙,却见身侧的门被推开,花骊披着纱衣踱出来。
花骊瞧着两人,浅浅笑了:“我起夜,就听见你俩在门外。影,小妹绝非歹人,快收了剑。”
影听从花骊的命令,很快收剑入鞘。
“你们俩都别站着了,随我进屋来坐下。”花骊拉了两人,将他们按在凳上。
简安看着坐在对面的影,问道:“你什么来头,如何成了李大哥的影卫?”
半天了,对面的人朽木一般,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看也未看她。
简安索性放弃,睨他一眼,扯着腔调去唤花骊:“阿骊姐姐~你快告诉我这块大木头是谁,为什么会在花家呀~”
花骊给两人各递上一杯茶,掩了唇笑简安这个大滑头:“你呀,真是鬼机灵!影原本是一凡人,机缘巧合被阿崇带回李家仙山的。那时阿崇才刚回琅琊李家,奉命下山除魔卫道,意外救下影。这孩子一心图报,誓死跟随阿崇,阿崇不忍心拒绝,又瞧这孩子虽无灵根,但身子骨却是把练剑的好手,便将这孩子带回山上,教他武艺,做了贴身的影卫。”
“哦。”简安撇着嘴,斜着眼瞧那块木头,忽然咂吧一下嘴,“啧……大兄dei你这面具不错,帅得嘞,哪买的,嗯?”说着,便要伸出咸猪手去挑人家下巴。
影从始至终都像座万年冰山,这会却如蒙大敌,眼神一紧,瞪着简安。
不过那左手只是障眼法,简安真正的目的是去夺那半张青面獠牙面具,她想要知道影面具之下的是何尊容。
刹那间,影的眸中冷光乍现,简安感受到十足的杀意,但她没打算收手,手腕一抬更加迅猛地逼向影的下颌。
玄铁剑铮然出鞘,剑光顷刻间照亮两人的脸颊,简安对上影的眼睛,鬼迷心窍地笑起来。两人都已来不及收手!
【玩家,危险!】
“阿影,快住手!”
系统和花骊的声音回荡在简安耳边,她本铁了心去摘那面具,却眼看花骊扑到两人中间,怕她受伤,陡然转了方向,欲将花骊拉到自己身边。
谁知突然被一股力量阻拦,她偏过头瞧去,影也紧紧拉住了花骊的手。
简安对上影的眼睛,轻笑:“兄dei,长得是有多丑啊,这么怕见人?不看就不看喽,舞刀弄枪的干什么啦!”说着,她一把松开花骊的手,影那边突然失去制衡,一时不察向后倒去。
花骊也被牵连即将摔倒,影手足无措,只能慌张地去揽花骊的腰肢,欲将她护在怀中。
可转瞬,简安已伸手将花骊捞起,并让她稳稳落在自己怀中,而后将花骊抱到凳上。
简安走过去蹲下身,托着下巴去看仰倒在地的影,嗤笑一声:“后会有期,影。”简安走出几步,又一转头,弯着那双秋水眸,笑靥如花:“对了,我叫C天R地小安安,请多指教。”
【玩家,为什么去招惹影?】
“想做便做了,又死不了怕什么?”
【不是怕痛吗?】
“什么?”
【你不是很怕痛吗?不要置自己于危险中,简安。】
“你……”简安的话被隐打断。
【你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每次在游戏中受伤,你的面部微表情都会发生变化,眉头紧蹙,瞳孔骤缩,嘴唇紧闭。同时,体内肾上腺素分泌会大幅提升,产热散热失衡,冒出冷汗。经过系统分析,这种状态呈现出名为“恐惧”和“痛苦”的情感。】
“……”简安一时无言,“隐,关闭系统的人身监测功能。”
【对不起,玩家并无这一权限。系统最基本的职责是保证玩家人身安全,所以监测系统在游玩过程中必须全程开启。】
“我还分得清这里是虚拟世界,我才不会怕。”简安半晌憋出一句。但她撒了谎,二十一世纪中期,全息游戏的体感还原效果已经能够达到80%,恐惧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好。】隐轻叹一声,【但是我怕。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一阵夜风拂来,云彩遮挡住月盘,周遭都陷入黑暗。
简安的短发散在风中,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阴翳,掩了神色,她没言语,继续向前走去。
跨进小院,她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又无赖起来:“隐,我想听你学猫叫。”
隐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缱绻在简安的耳畔:【你希望看我难堪。】
简安摇摇头:“不是啊,只是那时候的你最可爱,对我绝对服从,我喜欢掌控着你的感觉,隐。”
【呵,好的,主人。】
【喵~】
【满意了吗,主人?】
“姑且满意。”
简安潇洒一转身,跨入给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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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修士准备的小院,步履如风。一不留神,撞进一个厚实有力的怀抱,一抬头竟是披头散发的秦虎妹。
秦虎妹本就细如麻秆,再加上一头的乱发,活像夜里飘了根拖把棍,还好简安心理素质强大,不然非得以为自己半夜撞鬼不可。她连忙站好,看向秦虎妹:“师姐,怎么了,大半夜如此慌张?”
秦虎妹反手拉住简安:“找你啊,小安安师妹,上次没看住你,让你自己一个人大半夜跑出去遇到危险。今天夜里,我醒来一看,你的被窝又是空的,可给我着急坏了!”说着,秦虎妹像抽陀螺一样将简安在自己面前转了个个儿,确认简安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简安任由秦虎妹摆弄,抬头看着她笑,像缩进团棉花里,很安心很踏实的感觉。简安在这个世界就像个持刀荷甲的战士,随时准备上战场跟人斗智斗勇,唯有待在秦虎妹身边,自己好像真的就是秦氏的小师妹,有人关心有人疼。
秦虎妹拍了一下简安的脑袋瓜:“傻笑个什么劲儿,快走,回去睡觉!”
“好嘞!”
**
翌日,简安给秦虎妹和秦大强留了字条,只身跟随李崇的队伍前往锦官城的内市。
仙队沿着山路蜿蜒迤逦,其中多是李花两家的修士,青天流云袍和桃花笑水裙交织,也有少许旁门散修,大概是号应招贤令加入“山河双盟”,渴望出头立功的年轻修士。
简安慢悠悠晃荡在队伍后面,沿着山崖向下眺望,正出神,却忽然被人拍了左肩。简安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灵力,知道来人是声东击西,一手挎住靠在她右肩上的那颗脑袋,笑道:“师姐——”
“你见到我不惊奇?”秦虎妹对于简安意料之中的态度很不满意。
“惊奇,你怎的来了?”简安将秦虎妹拉进队伍。
“你昨夜在锦官城的地图前坐了一宿,我就猜到你有什么计划。总归是放心不下你,我让大强回去给大师兄禀报了,便来陪你走上一遭。”
简安挽着秦虎妹,两人叽叽喳喳跟着队伍,扬长而去。
一众人来到山下时,简安看了一眼城门处的日晷,正到巳正时分。
李崇将数十名修士按排为十人一组,分头前往地图上标注好的赤墀阁。自己则和简安、秦虎妹,外加李家和花家修士共七名,前往内市最大的赤墀阁中调查。
简安她们来到赤墀阁,亮出李家腰牌,赤墀阁的伙计立刻搓着手,毕恭毕敬叫人给修士们看座上茶,又差了人去唤他们的大掌柜。
这掌柜的方才一直在内院,简安她们等了一炷香才将人等来,不知在里面忙些什么勾当。简安也不入座,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开口道:“掌柜的,您方才忙什么呢,可真叫我们好等?”
掌柜弯着腰,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看向坐在正中间的李崇,他知道李崇才是这里的主事人,忙解释道:“仙君海涵,方才我们金马门的总管大人来小店视察,在下在内院汇报工作。您瞧,老身汇报完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李崇点头,正色道:“叫你们总管来见。”
14. 赤墀阁02
“这……”掌柜的抬眼看向李崇,踌躇不前。
秦虎妹看着老板扭捏的样子有些烦,撸起袖子,露出坚实的拳头:“叫你们干嘛就去照办,藏着掖着的莫非有鬼不成,嗯?!”
简安走上去一步,按住秦虎妹,皮笑肉不笑:“哈哈哈,掌柜的,就是叫你们总管来问问话,有何不可?”
蓦地,门内传来一阵诡谲的低笑,未见其人,先闻一阴郁的声音道:“并无不可,给诸仙君让路。”
随后,一男子负手踱进来,一袭黑色素净长衫,银丝挑着游龙祥云纹样,金色盘扣一路蜿蜒到脚踝,脚下踩着一双黑面白底布鞋。随着那笑声传来的,还有叮叮当当的银铃声响,自那男子颈间戴着一只金螭戏珠璎珞圈上发出。
男子的短发慵懒地散着,薄唇轻勾,一双狭长丹凤眼含着笑,剑眉入鬓,悠悠然向众人扫来。只听他高声道一句:“仙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万分抱歉。在下金马门总管犬良,为赔罪,请诸位上跨鹿台一醉,如何?”
“呵呵,不怎么样。”简安抱臂靠在柱子上,懒懒道。
另一边,李崇抱拳冷声道:“酒宴就不必了。吾乃李门朔日真人座下弟子,因有线索表明赤墀阁违反仙家规定,参与凡间仙器黑市交易,特奉李花两家家主钦命,来尔司查证,还望总管配合。”
闻言,犬良风流十足地一鞠躬,抬手引李崇他们入内院,笑道:“当然配合,诸位仙君请。”
简安也不客气,瞥了犬良一眼,第一个踏入内院。
十人四下散开,在内院仔细排查过去。
这家赤墀阁内院是一坐三进四合院,呈“目”字形,第一进是外部的商铺,越过一扇拱门往里,便是第二进,西厢房由掌柜和伙计居住,另一边的东厢房做了兵器库和账房。庭下一丛青竹随风而动,一只石桌配三两石凳,桌上放着两杯尚溢出茗香的茶盏,想来方才犬良和掌柜正式在此处交谈。
其他几人正将第二进院每一个角落都摸排过去,简安这厮却偷懒,跃上院落最高的房檐,跨坐在屋脊上码着的一排瑞兽中间,抬手挡住愈发热烈的日头,俯瞰整片院落。又打眼扫过去,将周遭环境一一瞧过。水上,一名头戴蓑笠的船夫正撑着杆,贴着赤墀阁的墙根划过。
她走到赤墀阁的院墙边缘,蹲下身看去,脚下传来一声吆喝:“小姑娘,当心呦,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小心掉下来!”
简安蹲下身瞧去,是船翁因为罗锅,身材矮小,穿着灰色麻布短衣,高高挽着裤腿,正撑着船杆,仰头朝她看来。
简安振臂跃下房檐,落在水中,溅起几片涟漪,接着蜻蜓点水般轻轻步上船翁的小舟。她丝毫不客气,盘着腿坐在船头,伸手拂过清波,笑问那老翁:“老师傅,这条河通向哪儿啊?”
“哎呦,那可多了,这条河道光在锦官城内就四通八达,流过诸多门户,上达北宁门,下抵南薰门,往西则途径边境的范家村,不过最后所有的支流都是汇入西南的锣刹河,而后奔腾入海,一去不返。”
“那这锦官城内的河道十分发达喽?”
船翁很是自豪,叉腰道:“那是自然,老身在这河上飘荡了大半生,这些河道就是锦官城民的衣食父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一辈子都靠水运过活,至少是全家人吃穿不愁哩!”
小舟荡到一条石桥之下,简安趁势跃到桥上,并顺手在船翁手里塞了一块仙元。船翁还未反映过来,她已经站在了桥头,攀着石栏,冲老师傅招手:“谢谢您载我一程,告辞,老师傅!”
说罢,简安负手踱下石桥,沿着河岸晃荡,还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块糖人,举着嗦起来。等到简安回到秦虎妹她们所在的那间赤墀阁时,她们已经将整个院子翻了个底朝天。
秦虎妹看简安进来,冲她摇头示意。
简安俏皮地眨了下眼,而后去问李崇:“李大哥,查得如何?”
“没有任何异常。”李崇脸色很不好,眉头紧锁。他想不通,赤墀阁绝对不简单,那悬挂异常的旗定是暗藏玄机,可赤墀阁一切都太正常了,井井有条得过了头。
“李大哥,后院的那排后罩房你们检查了吗?”简安问。
李崇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简安看向一旁坐在石桌前气定神闲品茶的犬良,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崇的黑脸,饮下一口清茶,缓声道:“仙君还有什么想看的、想问的尽管提,犬良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别说,还真有一个问题?”简安抱着双臂,靠在树下,“犬总管,咱们运武器走陆路还是水路?”
“陆路。”
“这倒奇怪了,锦官城内运河环绕,四通八达,为何不走水路,而且我看咱们赤墀阁都恰巧建在河边呢?”
“仙君不訾之身,自小长在那仙山上,定是不晓得凡尘俗务。您有所不知,这铜铁器械最是怕沾水,若是生了锈,再好的武器也会变成一堆破铜烂铁。生意人挣钱不容易,哪个不是自微处一分一厘地省出钱来,我们一点损失都遭不住啊。”
“可水运不比车马省钱些吗,与其花钱在运输上,不如花钱做些措施来防水?”
“不食人间烟火说得就是仙君这般的物外之人。”犬良瞧着简安,微微一笑。
得,被骂了,简安听出来了。她陪着笑,干巴巴地咧着嘴。
“水运当然省钱,可我们赤墀阁运送的都是些分量十足的铜铁器具,船吃水严重,小船受不住,大船造价又昂贵,算来算去,还是陆路划算些。”犬良挑眉看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哈哈,那是那是。”简安连忙借机抽身,退到秦虎妹身边,往她身后一躲。
秦虎妹回首悄声问她:“怎的,那管家要吃了你?”
“没,他骂我。”简安说完,一抬头,对上犬良挑着那双丹凤狭眸向她看来。简安一脸苦瓜相,硬生生将自己的嘴角挑高三度,这下又苦又滑稽。
简安正躲在秦虎妹身后,却见几个穿着青天流云袍的李氏弟子御剑落在天井之中,飘然将手中的器物呈给李崇。
那弟子疾步上前,作揖道:“白泽仙君,这是在东市最后一家赤墀阁商铺后院搜到的武器,能和肉身相连,受灵力驱使,威力巨大,已经违反了四大仙家确立的仙器交易禁令。特向您禀报,请您定夺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闻言,李崇神色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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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详起手中的兵器。
那是条钢铁鳞片连成的软鞭,末端是一丛丝线。简安看着那些丝线,不禁想起了现实世界的神感系统,跟接入玩家个人芯片的导线相差无几。
这些丝线缚在人体上,汲取使用者体内的灵力,来驱动仙器。但是下场大概也会像范疯子一样,逐渐枯竭腐朽,化为白骨。这种仙器太危险,一旦在世间被滥用,不论是对使用的人,还是其他茫然无知的凡人都是一种灾难。
这是玩家打怪升级之路上必须完成的任务,失败或成功直接决定《烂界·三途》世界的最终结局。
在李崇伸手握住的那一瞬间,灵鞭末端的一丛丝线瞬间锁紧在李崇的小臂。他抬手一挥,施展灵力,那鞭铮然舞动,泛起金光,猛然抽向地面,触到硬物的一瞬间,顿时变得磐石一般坚硬,是仙器无疑!
“众门生,随我来!”李崇广袖一挥,抽出背后的覆雪,竖指施咒,白靴踩过剑柄,飘然立于半空,扫视过众人,目光最终停留在犬良身上,“犬总管,陪本君走一趟吧。”
犬良神色泰然,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手抚在胸口,躬身道:“自当相随。”
李崇收回目光,倏忽间御剑而去,消失在云间。
院中的一众人,有修士,也有赤墀阁的伙计掌柜,也如潮水般涌出,浩浩荡荡跟随李崇而去,一阵风过,院子里静成一潭死水,再无半分涟漪。
少顷,简安猫着腰悄然抽身退出队伍,飞身跃到街旁的屋檐之上,施起轻功,原路返回,打了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回马枪。
简安落在赤墀阁的房顶上,像夜行的猫,悄无声息,无人察觉,而后,她轻挪开后院屋子的瓦片,直到掏出一个能容一人进入的小洞,而后翻身跃下。
后罩房里各式各样的武器直抵天花板,密密麻麻地码在屋子里,根本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简安手抚过那些铁器,一步步走到尽头,最终被这堆铁器拦住去路,遂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简安站起身,拈去指尖的灰尘,又悄然离开,库房再次陷入黑暗和寂静,好像从未有人踏足过。
简安没有离开,她隐身在一片树影间,收敛了全身的灵力,那双眼自斑驳的缝隙中探出来,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这座寂然的院落。
简安正蹲在树梢上,脑海里响起隐那好听的声音来:
【金马门的总管你如何看?】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谎话连篇,我要是信他一个字,就倒立旋转吃粑粑。”
【……】
【为什么没跟随李崇去那家被查出仙器的店铺,那里不是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吗?】
简安挑眉一笑:“隐,你知道我所知的,也知道我所不知的,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扮演一个陪伴玩家的茫然无知的小白兔很上瘾吗?”
【这是指令。】
简安勾唇逸出一丝轻笑:“呵……看来,你还是没有当宠物的自觉,我的电子小猫。真想让你只听我的,而不是对那什么破指令唯命是从。”
【玩家……】
“叫主人,我的隐。”
【主人,你是S?】
15. 云海间01
“……”简安瞪着眼,一瞬间好像惊雷劈了天灵盖,外焦里嫩,宕机在原地,“哈?”
【根据主人的言语和种种表现,先系统判定您追求DS(即dominanceandsubmission)的关系模式,您渴望成为支配方,享受他人臣服于你的感觉,也就是个S。】
淦呐,这是简安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骚年,你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简安硬着头皮,歪着嘴故作镇定道:“hiahia,被你发现了,怎么,你要满足我吗?”
【服务玩家,这是系统运行的至高法则。如果你希望的话。】
“看你表现,我的小猫。”
【呵……好的,】隐发出低沉磁性的笑,【第三块线索碎片正浮出水面,你已经抓住它狡猾的尾巴,我聪明的主人。】
隐那幽长又空灵的声音回荡在简安耳畔,尾音戴着撩人的钩子。简安没有回应,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口中传来一阵气声:“嘘——”
顺着简安的目光瞧去,只见一幢半人高的黑影迅速闪出赤墀阁的后院,迅如闪电以至于简安看不清那黑影的真容。她倏忽飞过房檐,落在赤墀阁依傍的河道边沿,只见那黑影竟毫不迟疑跃到河里,不过“他”并未沉下去,而是溅起一溜白浪,飞快地疾驰而去,接着跳起钻进了一条小船里。
简安沿着河道追去,迎面跃上河中的小舟,待站定在小舟上,撑船的竟是方才的那个罗锅纤夫。
那船夫见是简安,欲唤她,但简安顾不得回应,直冲进船舱,这下终于在角落里看清那黑影到底是何物。
面前是半个人身,接了两只机械手臂。他脑袋瓜圆圆的,还顶着一丛歪七扭八的小辫,有的支楞着,有的耷拉在肩上,就像是一盆提溜耷拉的长条仙人掌。脸上,嘴巴是标准的微笑唇,一双眼睛圆瞪着,睫毛又黑又浓密,像两把硬毛刷子,一颗红鼻子像小丑鼻。腰部以下严丝合缝地接着两条类似现实世界中坦克的履带轮胎,方才能腾浪而行大概就是依靠了这个装置。
这机械人的样子实在是滑稽搞笑,直接戳中简安的笑穴,她愣神一瞬,硬生生忍住笑声,伸手去擒他。
眼见简安的魔爪袭来,那个“机械人”抬起两只机械手臂,抱住后脑勺,连连叫饶,刷子一样的睫毛一下一下扫着:“饶命啊,饶命,我是被他们抓来当奴隶的,可不是坏人!”
简安一手将那机械人掣肘住:“什么意思,说清楚?‘他们’是谁,你又是谁,你帮‘他们’干的是什么勾当!”
“金马门,金马门掳掠了一群无名无姓的奴隶给他们锻造……”
简安一门心思都在这个机械人身上,全然没察觉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忽然一把利刃自后背刺入简安的小腹,沾满了鲜血的红刃贯穿她的身体,自她身前穿出,“滴答……滴答……”一滴滴滚烫的血落在脚下。
“刺啦——”那剑狠辣果决地从简安身体拔出,咣当掉落在地,随之而坠落的,还有简安的身体。她视线错乱旋转,躺倒在甲板上。
即将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仰头看见那个罗锅船翁,“他”手染鲜血,撕去假面,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暴露在简安面前,袭地的墨绿长裙轻柔地落在简安的脸颊上,鲜血顺着裙摆蔓延上去。
是她,是……她……
她,是谁?
不许走,简安想要拦住那人的脚步,却无法发声,无法活动。渐渐的,耳畔的脚步声消失不见,船舱里静到落针可闻,简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一点点停止。
痛……好痛,简安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原来死亡是这种滋味,血液和热量被逐渐从你身体中抽离,起初因为疼痛而颤抖,到后来感官都已经变得微末,她感觉到寒冷,好冷……她伸出手,茫然无知地挥向空中,渴望在虚无里抓住什么。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回握住简安毫无血色的手指,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托起,那人在她耳畔低声轻语……
说……说了什么?
简安的思维慢下来,就像身下流淌的鲜血,愈来愈缓,她分明听见了,但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
【当前生命值0.5,精神值0.033,玩家数值还在持续下降中,10秒之后将走入死亡,游戏失败!】
【请玩家尽快采取措施!请玩家尽快采取措施!】
【10。】
【9。】
……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简安如是想道。
**
“……小师妹,你醒了?”
简安在榻上骤然睁眼,扫向四周,一盏长河落日画屏隔着门外的风沙,窗棂的缝隙间漏进阳光,一桌一椅一只妆奁台映得金黄又暖阳阳,秦氏的铁马冰河甲搭在椅背上,桌边放着简安喜欢的淡紫色桔梗花——是她在云海间的斋室。
这里,是一切的开始。
游戏还在继续。
刚才的又是梦魇吗?走马而过的种种难道都是因棺椁口的邪祟侵蚀,被魇住了?
落九天红英缤纷的大婚,当众刺杀新夫的“花骊”,诡谲狡诈的犬良,扑朔迷离的仙器走私,以及那把刺穿简安下腹、落于血潭的利剑……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简安陷在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简安抚着榻沿,缓缓坐起,身侧却有人压着她的被子,她低头看去,秦虎妹正悠然转醒,对上她的眼。
“师姐,我是不是又做梦了?我梦到我们去到锦官城的花家贺亲,我在赤墀阁的后河被人一剑刺穿了身体……”
秦虎妹抚上简安的额,“哎呦”一声:“瞧瞧,还烫呢,真给你烧糊涂了,什么梦啊,就是我把你从锦官城背回来的!”
简安经此一言,混沌的意识才渐渐回笼,想起自己倒在血泊中时,确有人将她救起。她看着秦虎妹担心的模样,抚住她的手宽慰道:“师姐,不用担心,我已无碍。你瞧,这不是好好的吗?”简安笑着转了一下身子,竟扯得伤口生疼,不禁蹙眉倒吸一口凉气。
秦虎妹睨了简安一眼:“刀子都把你捅透气了,还笑得出来!你不知道我看到你倒在血泊里时,吓得腿都软了。安安师妹,我陪着你去锦官城,也定要囫囵个儿把你带回来,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难辞其咎,白白应了你叫的这一声‘师姐’,往后的一辈子都将在悔恨不安中度过!”
秦虎妹说的情切,似乎又想起简安被一剑刺穿,钉在甲板上的模样,眼眶隐隐发红。秦虎妹这般要强的人,不愿让简安瞧见她这般模样,扭过头去。
简安昏迷了几日,秦虎妹就在榻边守了几天,不吃不喝,任谁来叫她,与她换班,她都不愿,就死死握住简安的手,等她醒来。她那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丸子头今日毛剌剌的,眼下一片乌青,眸中遍布红血丝,嘴唇干裂发白。
简安看在眼里,不是滋味,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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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来说,一场游戏的结束,却是戏中NPC亲历的一场死亡。简安捧起秦虎妹的脸颊,望向她的眸,俏皮道:“师姐,你不用为谁的死负责,这些并非你之过。你尽你所能,便不必回头看。你只是你,你要做的是让自己幸福,绝不是为他人而活。再说,我‘C天R地小安安’若是死了,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跟别人无关,任何人都无需为我负责,知道了吗?”
简安正说的认真决绝,却被人一把揪住耳朵,只听秦虎妹扭头连“呸”数声:“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快给老娘闭嘴,真是叫人不省心!”
见秦虎妹放下心来,简安连连叫饶,仰头笑得像正午的骄阳,却听得秦虎妹问她:“师妹,我没闹明白,你为何要独自一人溜回那家赤墀阁?”
简安神色狡黠,笑道:“师姐,我站在屋脊上查看了赤墀阁的四周,也瞧过屋檐挂着的射日踏沙旗,我就知道那日我们抓不到赤墀阁的把柄了。问题出在时间上。”
“时间?”
“是,可疑之处有三点。”简安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果真是犬良所说的那样,因为水运成本过高,赤墀阁才采用陆运吗?若是如此,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将每家商铺都选在河道边?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犬良在骗人。那他们到底想要利用河道做什么,如此一想,答案再次回到原点——走私仙器。”
“第二,让我更加确认猜想的是赤墀阁后罩房里堆积的武器。按理说,锦官城内气候潮湿,既然赤墀阁很怕武器生锈,那怎么会不做任何措施地堆积在地上,这不是和犬良所说的矛盾吗?而且,我抚过那些武器,落了灰尘,但是干土,更像是人为了掩盖什么故意做旧的。最可疑的是地面的车辙痕迹,新鲜的,所以我就猜测,犬良和商铺老板在我们等候的那段时间一定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察看过这这些之后,我就躲在暗处,观望赤墀阁。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可疑的……”简安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在小船上追击的那个“人”,只好道,“……的机械人,现在想来,那个机械人很可能就是给赤墀阁走私仙器的。”
“第三,射日踏沙旗。之前我和李大哥对于旗帜的猜想只看到了其中一角,这一趟才让我搞懂其中全部深意。那天我们不是在一家赤墀阁找到了违禁仙器吗,所以仙器交易确实和旗帜有关,但错在时机不对。锦官城内所有赤墀阁都在东南西北四面屋檐上各悬挂了三十面旗帜,但每家赤墀阁那只异常旗帜悬挂的位置却不尽相同。所以,我就想位置一定有其代表的含义……”
“什么含义?”秦虎妹被简安吊足了胃口,急声问。
“我想是……呕!”简安正要讲,下一瞬却头晕目眩,犯了恶心,吐着舌头干呕起来。这下,简安才看到自己面板上几乎见底的血条,拍了一下脑瓜,问道:“师姐,咱们云海间的火池在哪?我去泡泡,好得快。”
火池,即是《烂界·三途》世界中设定的一个恢复点。玩家在那儿泡上一阵,就能满血复活。这个恢复点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玩家需要自己去寻找,就比如在花家,恢复点是后山桃林中一棵发着金色光芒的古树,花氏称之为走愿木。玩家走到树下,挂上一块红绳符牌,完成祈福仪式,血条和灵力条就能满格。
简安按照秦虎妹的指引,找到了云海间的火池,一汪赤红的池子在两侧的矮山中若隐若现,潮湿温热的风拂面而来。简安赤脚踩入池水,凌空却有一道清音传来,喝住她。
16. 云海间02
“何人误闯——”
听声音简安已知那人是谁,可惜为时已晚,池面的薄雾随着简安带起的水波散开,简安看到了几步之外的秦佳期。他立于水中,脊背蒙着一层细密的水珠,隔着蒸汽,简安看到秦佳期的大臂上有一块类似月牙的红斑,再往上,左肩处有一块极深的狰狞伤口,好似被利齿啃食留下的咬痕。
简安一时愣神,忘记收回目光。
“还不敛目,成何体统!”
这声音洪钟一般,和着淙淙水声传来,如雷贯耳,简安忙回神,抱拳垂首道:“是!”
接着,一阵清风自简安耳畔划过,再一抬头,火池中早已没了人影,唯闻水声。简安长吁一口气,面对这个德高望重且把她狠揍过一顿的大师兄,她总会感觉到没由来的压迫感。
这下,她才把心放在肚子里,开始卸甲解衣沐浴,正脱了里衣打算钻进水里,冷不丁响起一阵系统提示音:
【滴——获得秦佳期个人信息碎片,月牙痣和伤痕。】
“靠——”简安虎躯一震,抱住双肩,“姐们儿洗澡呢,非礼勿视啊喂!关机!远离!”
【隐只是一个AI。】
“话是这么说,你太像一个真人了,虽然没有实体。”
【谢谢夸奖,我的主人。】简安认可他像一个真人,他的声音似乎很欢快。
“滚,立刻。”简安斩钉截铁道。
【……】
隐的声音消失不见,简安终于安心泡在池水里。她脑海波涛汹涌,复盘起秦虎妹给她讲述的在她被刺之后发生的事:
李崇带人前往那间赤墀阁后,确实发现了一批灵石锻造的仙器,但商铺的掌柜却坚称是自己违背金马门门规,暗地倒卖仙器,犬良并不知情。李崇自是不信,不愿无功而返,欲押了商铺的一干人等前往骑鲸渡审问。岂料那掌柜竟畏罪自尽,触柱而死,其他伙计也只是听命行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掌柜一死,到头来死无对证,犬良仅仅以整治不严告罪,将金马门从中择了个干干净净。
本来李崇和简安推断挂有异常旗帜的赤墀阁皆参与到仙器走私,只要抓住他们的现行,坐实金马门的罪名,便能获得仙家许可,进一步深查。可现在一切都已经脱轨,他们只找到一家赤墀阁违反仙门禁令,还让犬良以管理不周撇清了所有的罪责。李崇这下彻底是无可奈何,和简安的调查被迫止步。
李崇颓然收手,欲带着修士们离开,却反被犬良质问,要李崇摆出证明赤墀阁触犯仙规的证据,问他是因何断定赤墀阁私自倒卖仙器,竟这般大动干戈带了百十号人来一一搜查。
可李崇、简安和花骊三人搜到的证据早已被范村的黑衣人掠去,李崇无言以对。据秦虎妹形容,那日,锦官城内万人空巷,城民们悉数来围观,李崇下不来台,脸色难看极了,只得当众向犬良道歉,灰溜溜离开。
“得,这下好了,不仅黑市交易没有找到,还让李大哥落了个审查不严、不分青红皂白抄人家底的罪名。”简安爬在池边,自说自话道。“尤总管可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不过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狐狸的尾巴已经露出水面,等小安安把伤养好,一定把你们的阴谋都揪出来!”
简安看了看自己小腹的伤口,想起自己背包里还剩了一瓶之前在杏林堂买的金创药,于是点开玩家面板去找。可把背包划到了底,也没找到。
怪了,简安奇道,她转头一琢磨,多半是秦虎妹那日救她时用了,便不再多想,反正待会她还要下山再去一趟范村,顺便去杏林堂买便是了。
这一程太过疲惫,简安累极了,她缩在池水中,那池水好似火焰跃动,蒸汽如雾四起,简安的思绪变得粘稠,粘连起她的感官和神经都慢下来。
……
不知过了多久,简安泡够了,起身打算离开,却因为长时间蒸在热腾腾的水汽中,脑袋发晕,眼前一黑,结结实实倒头扎向水中。
“噗通——”简安溺在水中,喘不上气,口鼻呛进水来,“呃……”
下一瞬,她被人从水中捞起,对上那张深深刻在她脑海中的面孔,一双妖冶的泛着猩红的眸子噙着恨意望向她。
是游戏中那个失了控的女人,墨绿色的长裙染着血,简安的血。
她眸光颤动,像火池里的水,似火……可更似水,凌凌而动,竟含着难言的悲伤,简安看到的那一瞬间,惊觉如此熟悉,她的心脏跟着抽搐了一下。
接着,她听到那女人颤声问她:“为何……为何阻我……错者非我,错在……”
“……错在什么?”简安问,“告诉我,你是谁?”
可已经来不及,女子的冷剑快过她的声音,简安颈间感觉一丝冰凉,她已经说不出话,血涌如注,灌进她的喉咙,她伸着手挣扎,挣扎……
她以为自己将又一次死去,却有人呼唤她的名字:“简安……”
那呼唤和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声音重合,但她想不起来。
“简安,抓住我的手。”
下一瞬,简安挣扎彷徨的手被人紧紧扣住,她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女人竟消失无踪,堵在喉口的鲜血逝去,她的唇瓣被撬开,有空气涌进来,她红着眼喘息,睁开迷蒙的眸看向面前人。
那人的样子很模糊,简安眨着眼想要看清,但目光如何都不能聚焦。
“别怕。”
那人的脸颊向她贴近了一分,那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瞬间将简安带回某年某日的某个不知名时刻,她讨厌又无法忘却的那个身影逐渐在眼前具象。
忽然,脑海中的某条弦砰然断掉,深埋已久的记忆宛如过境之风,呼啸过她的心头,刹那间,简安额角的青筋暴起。
她用尽全力,抬起痉挛的手将那人扯到她面前,她哑着声呼唤:“隋隐!”
握住她的手顿了一下,许久,面前人轻声道:“……我在。”
“你在哪……”
“我在等你,在一切的尽头处等你,简安。”
隋隐欲抽开手,却被简安强硬地捉住,她艰声道:“不许走!”
“不要怕,如果是你,一定能发现所有的真相,将一切带回正途。因为,你是简安。”
隋隐抽身离开,衣袂冷冷滑过简安手心。
简安心头一紧,死死拉住,一阵天旋地转,将隋隐拽倒在地,压在身下。
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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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欺上,压低修长挺拔的颈子,垂头对上隋隐的眸。简安的眼睫又平又薄,压成一线,冷声道:“隋隐,又是这样,一副知晓一切,故作姿态对我随意呼来喝去的模样。不要试图充当我的上帝,教我做事。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简安将隋隐的双手紧紧缚在头顶,不许他脱身。
隋隐看着她,笑起来,笑得缱绻,目光无形中抚过她的脸颊,他缓缓摇头:“错了,简安,我什么都不曾做,我只是停在原地等你。我唯一的耶和华,简安,我在向你祷告。”
“求你不要放开我的手,求你……垂爱我。”
这声呓语落入简安的耳畔,她感受到那只手靠近她的脸颊,接着又踌躇而止。
简安俯下身,压着他,探进一分:“我讨厌你,隋隐。九年了,你还是这么高高在上、自负至极,我厌极了你这副虚伪模样。这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输给你!”
隋隐轻柔地笑:“好,拭目以待,简安。”他的声音低下去,身体也在一点点消失。
简安感到手中的温度如何也抓不住,流沙般散去,她迫切剧烈地伸手,骨节几近泛白:“隋隐——”
“哎呦……我的小祖宗,吓我一跳,抓那么紧干嘛!”秦虎妹挣脱开简安的魔爪,被弹坐而起的简安吓了一个大激灵。她蹙着眉看着简安,纳闷道:“隋隐,谁啊?”
“……师姐?”简安双眼布满红血丝,迟钝地看着秦虎妹。半晌,她看向身边,自己已离开火池,凌乱地披散着衣物。“师姐,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好像还做了噩梦,一惊一乍地,喊着什么‘隋隐’。”
“师姐,我刚不是在火池里吗?你带我出来的?”
秦虎妹摇头:“我刚来的时候,你就这副样子倒在池边了。我就说你伤没好透,不要逞强,偏不听,看看,若是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要在这里躺多久呢!”
简安抚着额头,神色痛苦,游戏时间过长,以至于她神智都不清了。简安打开控制面板,看了一眼个人数值,好家伙,生命值11,灵力值3,精神值21,已经跌下了30,怪不得她开始神志不清,频频陷入幻境。
精神值这个设定很特别,不仅受游戏中角色状态的影响,还与现实玩家的个人精神状态有关,太过疲惫,或是受剧情冲击太大都会下降。当跌到零时,为了保证玩家人身安全,游戏会强制结束,角色死亡。
精神值在最好状态下应该处于100-85之间,当感到悲伤恐惧等负面情绪时,会降低到50,当玩家遭受重创时会继续下跌到30,30以下行动能力将会开始急剧丧失。
简安觉得自己这个状态不能再继续游戏,于是揉着额角,缓声对秦虎妹道:“谢谢师姐,我不行了,脑袋瓜有点不清醒,先下线一会……”她话音刚落,游戏画面在一瞬间定格。
简安从游戏仓中缓缓苏醒,她盯着天花板躺了好久,甚至忘记拔掉手腕上的神感接头。
隋隐吗……简安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他的模样。
直到那个深藏的身影猝不及防撞进她的梦魇,一点点在泛红的眼眸中具象,尘封九载的记忆一发不可收拾地席卷而来。
17. 隋隐
隋隐——2048年,第十五届全国青少年最高编程大赛金奖获得者,名噪一时。
那场盛大的庆典上,无人记得被隋隐以压倒性的10分之差超越的第二名选手。
而那个人,名为——简安。
那一年,简安12岁。那场比赛是她第二次听到“隋隐”这个名字,她僵硬地站在人群渊薮中,听着这两个字从颁奖典礼上主持人声情并茂的高呼声中传来,看着这个名字在空中硕大的虚拟屏幕上一遍遍闪烁而过。
以至于显得简安的名字那么暗淡无光,那么可有可无。
简安也曾对这样一个天才少年心怀憧憬,她还记得自己在赛后满心欢喜去找这个天才少年请教。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隋隐背着光坐在桌前,修长白皙的颈子勾出好看的弧度,略长的头发在镁光灯下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耳尖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耳根往下的位置有一颗红色小痣,简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凝滞在那颗朱砂痣上。
少年懒懒地戴着一副眼镜,穿着简单到极致的白T和长裤,衣服宽松,斜斜耷拉着。他伸出骨感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像在键盘上演奏一首旷世绝弦,如此享受,以致忘我。
少年的眼睫在光晕中像振翅的蝶翼,一下一下轻颤。简安看得很清楚,清楚到那一瞬间,脸颊有些发烫。
简安的脚步慌乱起来,鼓起勇气开口去唤隋隐的名字,岂料那人是如此傲慢,垂头忙着自己手中的事,连一个正眼都不肯给简安。
简安的笑容僵硬到极点,她站在那儿,像个自说自话、极力维护体面的loser,隋隐只抛给她一张随手写下的社交账号,看也不看她,留下一句话:“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程序员。”
简安印象很深刻,深刻到至今想起来,她依旧觉得颜面荡然无存,以至于她潜意识里不愿想起这段记忆。
听到隋隐的这句评价之后,简安已记不清她是否又和隋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别的事。她只记得自己攥住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走出赛场时,当天的风很大,吹来荫天的黑云,暮色一瞬间四合,黑暗笼罩下来,晚风裹挟着萧雨压城而来,简安在风雨中凌乱了许久。
若是一个小时前,隋隐还是她钦慕的偶像,那从那时起,甚至到九年后的今天,她唯一的目标便是将隋隐踩在脚下。
简安是个疯子,一个野心勃勃的疯子,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
一副看起来波澜不惊、温温和和的皮囊之下,藏着惊涛万丈。她用皮囊将自己的偏执、狂妄在现实世界藏得滴水不漏,按照世俗的期望做一个好女孩、乖女儿、优等生。正因如此,她才会无比迷恋游戏世界,这里,她才能做真正的自己,肆无忌惮,无需斟酌,又莽又楞,用现实中人们评价标准来说,简直“异类”一个,但她喜欢。
游戏世界没有规则束缚她,她是主宰,而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女孩”,甚至于不能用性别来定义她。在这里,她无所不能,她要做的不是升学工作结婚相夫教子,而是征服世界。
好吧,简安是个21岁还长不大的中二少女,大家别见怪。
简安累得神志恍惚,思绪漫无目的飘飞,没多久,就在游戏仓中沉沉睡去。
此时,游戏仓侧面的屏幕上,时间显示为2:09,简安从早上九点打到半夜两点,不晕才怪。
简安第二天睡起来,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她急匆匆冲把脸,刷完牙,就一刻不停地坐在桌前,启动电子芯片,调取出况达公司传送给她的卷宗。
这次,她阅读得很仔细,她需要找到当年威胁玩家人生安全的故障到底是什么,况达公司又针对于此做了什么。
其中一大半的卷宗记录的都是《烂界·三途》在正常运行期间的维护和开发工作,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让简安觉得异样的是,这些官方卷宗在2054年6月3日这一天戛然而止,2054年6月4日,官方卷宗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烂界·三途》出现故障,停服维修,请公关部门及时做好公关处理。”
简安习惯性地往下翻去,可接下来全是空白页。简安又接连打开了剩余的所有文件夹,都是一样的,在2054年6月3日这一天断掉。
简安第一反应是去找自己的mentor询问,可紧接着她反应过来,她只是况达公司入职不到两个月的实习生,这些机密的信息,况达怎么会愿意向她透露。而且,mentor交给她的任务是协助清除游戏,她现在所做的事已经超出了工作范围,最好还是不要暴露得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简安的直觉告诉她——况达不简单,隋隐和况达一定在遮掩着什么。
简安一边扫视文件,一边在脑中思索对策,在她滑到文件夹底端,打开最后一个文件,准备看完就关闭退出时,突然蹦出满屏的乱码,将她的虚拟屏幕整个淹没,简安猛然怔住。
简安心情一时间变得激动,她查看了文件原格式——已经损坏。显然,有人不想让她看到这个文档。但简安怎么也算半个黑客,恢复文件这种小case不在话下。
就见简安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口中叼着半片吐司,调出虚拟键盘,在虚空中五指翻飞,没多久,空白页上打出了一串密密麻麻的代码,二十分钟后,她敲下回车键,屏幕上的乱码一瞬间关闭,紧接着整个屏幕熄灭,三秒之后,又亮起,一份完整的文档出现在简安的桌面上。
文件名为:“工作日志-后台监测科(徐灯)”。
整篇工作日志前面一大半的内容都和公司卷宗上的记录吻合,但不同的是,这篇工作日志上,有2054年6月4日及其之后的内容:
“2054年6月4日,我值晚班,一切如常,但是下午17:02时,服务器收到了一条投诉短信:‘我日,棺椁口的终章卡在了花骊被杀的那个节点,怎么回事啊况达!有没有人管管啊,游戏卖这么贵,还出这么低级的错误,差评差评差评……!’
这种投诉很常见,我赞同况达公司就是天杀的资本家,加班费每小时才30元,我恨!不过,虽然骂况达的玩家不少,但哪个不是一边骂一边猛猛玩,继续给况达掏钱。这个游戏可是大名鼎鼎的隋隐开发的,红火了三年了,早成为况达公司的顶梁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多半是卡BUG了,多试几次就能好。
于是,我编辑了一条短信回复过去:‘亲亲,已收到您的反馈,会及时请技术人员介入,进行排查,稍安勿躁哦,╰( ̄ω ̄o)。’然后,我就继续摸鱼了。”
“接着,18:01,我又收到了第二条投诉短信,内容和上一条差不多:‘拜托,傻X况达,什么傻X游戏,我正打在高潮啊,怎么突然卡住了?!还我丝血反杀全村杌尸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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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战绩啊啊啊啊!还有,谁他爹安排的剧情,要把我的花骊宝宝按排死,况达,我要你们给我的花骊宝宝陪葬,都给奶奶死!!!!’
看的出来,这个玩家比上一个玩家戾气还重,我复制了第一个人的回复信息发过去,没当一回事。”
“然而,随后的半个小时内,服务基站竟然收到了几百条内容差不多的投诉短信,都是在抱怨游戏卡死在棺椁口的终章,我开始察觉不对劲了。投诉短信越来越多,直接淹没了我的工作界面,消息的提示音在之后的一个晚上,一刻不停地响起。我手足无措地上报给负责《烂界·三途》的工作小组,凌晨3:00,他们关闭了该游戏的服务器,停服整顿。
我的工作台终于安静下来。
那天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我在服务基站第一次看到了隋隐。
他……该怎么形容呢,不似传说中那么玄乎,那么不接地气。隋隐的模样干净帅气,看着温润清雅,鼻梁上挂着一副细框眼镜,斯文得透着书生气,像个清纯的大学生,哦对,大神本来也就才24岁。但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的是他的神色,他一来就将自己锁在《烂界·三途》的独立基站室中,眼镜上倒映着变幻莫测的蓝光。
怎么说呢……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因为他好像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并不为了游戏故障烦恼,他在……享受,或许,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准确,但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2054年6月5日,早晨5:05,我下班了。我整理好工作台,往外走,精神紧绷了一个晚上,我的大脑几近罢工,出门时,我不小心撞到身边的人。我抬头一看,是隋隐。
他双眼布满血丝,红红的,透着一种偏执的狂热,那目光烫到了我,我害怕地避开,连声道歉,落荒而逃。
我脑子大概是坏掉了。
他是一个疯子,我不可抑制地想道。”
“2054年6月5日,公休日,我在家休息,因为前一天上夜班,我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当我上网冲浪时,‘况达’‘《烂界·三途》’‘隋隐入狱’这三个词条几乎霸占了We-Are平台的整个文娱榜,讨论热度破亿。
一夜之间,我感到况达发生了翻天覆地且不为外人所知的变化,但头条新闻和变动的幕后到底掩藏着什么,我这种底层螺丝钉无从知晓。
我只知道,当我休假结束,再回到况达时,《烂界·三途》的工作组已经全面解散,大多数组员提前休了年假,另外的一少部分组员转到其他工作组任职。”
“2054年7月31日,好久没有写工作日志了。因为最近生活很平淡,没什么大事好说。不过,我一直有些纳闷,公司透露称,隋隐在协助警方调查,所以近期无法现身。可现在都已经快两个月了,怎么还没有隋隐的消息。”
“2054年10月1日,国庆节休假太爽了……”
“2054年10月21日,今天大老板来视察……”
简安飞快地浏览下去,接下来的内容已经没有什么价值,全部都是徐灯个人的一些工作日常和抱怨树洞。显而易见,徐灯已然忘记三个多月前发生的变故,大概,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
更别提三年之后的一天,简安关闭文档,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和时间:2057年7月3日,13:35。
该从何查起呢?
18. 许歆来
简安的手指有节律地敲击着餐桌,片刻后,调出虚拟键盘,在空中飞快输入:《烂界·三途》故障。
简安飞快扫过网页,最新的报道停留在2055年3月。
简安打开一个个网页,接着又不断蹙着眉头退出来,她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但很快察觉出异样——三年前,“《烂界·三途》发生故障,致使玩家精神受创”的消息铺天盖地,报道的记者和网站如过江之鲫,可……为什么没有任何一条关于受害者的准确信息,同。
各家机构众说纷纭,网上留存的爆料帖子口若悬河,可都如雾中看花,没有确凿证据,说法各不一样。
简安又去搜索警方的通告——查无此事。
二十一世纪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什么重要的事情都被淹没得飞快,三年时间已经足够让一桩大事在潮涌潮息的更迭中如流沙铺岸,平整的一丝痕迹都寻不到。
简安彻底束手无策,她伸着腿,像一块干硬的老抹布绷在椅子上。她仰头,眨着眼盯住天花板,一动不动,只有胸脯在一起一伏。
“叮——”虚拟屏幕根据简安的视线自动调整到她脸前,她看到了屏幕左下角闪烁的红点。
简安点开,是她的mentor,许歆来。
“下午有时间吗,来公司一趟。”
许歆来的头像是她在英国剑桥大学的康桥上照的一张背影,看得出天气明媚,清风徐徐,许歆来的长发像卷舒的浪花,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即使看不到许歆来的脸颊,但简安也能想象女孩脸上是多么灿烂、多么昂扬的笑容。
她的前路将如那天的骄阳熠熠生辉,“意气风发”最适合那时那刻的她,简安不禁想道。
可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剑桥大学计算机高材生,为什么会守在况达公司的一个边缘工作组来带她这个小小实习生呢?
《烂界·三途》三年都没能解决故障,重新恢复运作。早已从况达的金牛业务陨落为边缘业务,几近废弃。正因为此,简安这种初出茅庐的大三在读生才能被选进来干些无关紧要的杂活。
简安在公司的茶水间听来不少八卦,有一些关于自己mentor的闲言碎语:许歆来就是当初将隋隐挖来况达的人,但她关于《烂界·三途》的态度很激进,冲撞了况达的大老板,断了晋升仕途,只能留在这个边缘工作组,自生自灭。
简安当时听到这话,登时悄悄翻出一个白眼:哎不是,我mentor没长腿不会跑啊,况达不让她升职她就老老实实耗在这里啊,肯定是人家自己因为某些原因不想离开啦!
所以呢,什么原因?
简安当时只想到前半段,却没有往更深的地方想。现在,她头顶笼罩的乌云太多,许歆来是唯一的突破口,简安需要去套话。
“好嘞,许姐姐,我现在就赶过去。”
“C天R地小安安”说干就干,下一秒,拎上书包,坐上地铁就往况达总部赶去。
地铁沿着轨道疾驰,劲风灌进车厢,拂乱了简安的短发,她靠在门边的扶手上,懒懒地看向车窗外应接不暇的广告牌。一路上全是况达公司投资的LED牌,况达最近正在大力宣传他们的新游戏《神化》。
《烂界》早已被尘封,淹没于时代的洪流当中,悄无声息地向前涌去,不论愿与不愿。
但是简安记得,记得《烂界·三途》,记得隋隐。
曾经致她黯然的隋隐,原来也会黯然于时光,没有人会一直屹立不倒。
忽然,下车前闪过的最后一块广告牌——“梦灵造型室”,灯牌上是一个红发的靓丽女郎。
简安撩起自己的头发,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想去染头了。
……
十分钟后,简安敲响了许歆来的办公室门。
许歆来没抬头,已经知道来者何人,招呼着简安坐下:“坐,小安。”
“嗯。”简安坐下,心里开始祈祷mentor不会问她关于删除工作的事,毕竟她这两天正事没干一点,光忙着打游戏了。
简安正想着,刚一抬头,就对上许歆来的目光。许歆来撑着下巴,浅浅笑起来:“放心,不是来催你的。”
简安尴尬挠头。
许歆来再次低下头:“等我十分钟,待会跟我一起去开会。”
“好,许姐姐。”简安规规矩矩坐好,瞧着许歆来。
许歆来是标准的都市女精英,三十岁出头,高学历,高能力,一头柔软恣意的大波浪,一身轻熟风灰色西装。简安面试时第一次见到许歆来,心里忍不住打鼓,这样一个干练出挑、雷厉风行的成功女精英瞧不瞧得上自己。
但是相处下来,才发现,许歆来完全就是一个平易近人的温柔大姐姐。许多事都亲历亲为,在简安刚上任什么都不熟悉时,许歆来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手把手教她。全无某些所谓“精英”的极致利己主义在身上。
以至于现在,简安直接“姐姐,姐姐”得叫,腻歪极了。
“走吧。”许歆来拿上一沓文件,起身。
简安一时愣神,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许歆来瞧着简安,笑道:“怎么,有话想说?”
要说许姐姐哪点不好——那就是太聪明,简安的那些小心思从来都瞒不过她。
两人走上电梯,简安试探着开口:“许姐姐,听说是你把隋隐挖来况达的?”
“嗯。”许歆来点点头。
“那姐姐可以说是《烂界·三途》工作组的创建人喽。”
“哈哈,”许歆来笑了,“这么说显得我很老哎。”
“许姐姐,你对《烂界·三途》的感情很深吧?”
许歆来曲着手指,敲了两下嘴唇,斟酌道:“小安,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在《烂界·三途》已经被废弃之后,还依然待在这里吧?”
简安的眉头一跳……许姐姐,要不要猜这么准?!
简安没说话,却听许歆来笑道:“小安,我想问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学计算机?”
因为热爱,真是好他爹中二,这年头谁还靠热爱吃饭啊,但简安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
简安撇了下嘴,说出口:“因为喜欢,这是理想。虽然听起来扯淡,但我希望用0和1创造出一个新世界,属于我的世界。”
“我信。”许歆来毫不迟疑道,“一个人喜不喜欢一件事,很容易看出来。你热爱这个二进制创造出来的绚烂世界,我知道。”
许歆来顿了一下,又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隋隐时,他说什么吗?”
简安听到隋隐的名字,五指不自觉收紧。忽然,许歆来伏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叮——”电梯到了20层。
许歆来转身迈出去,站在电梯外的阳光下,看着怔愣的简安,笑着唤她。
简安这才迟疑地走过去,听许歆来笑着问她:“想不想见见况达的大老板?”
“嗯?”简安没反应过来。
“今天的会,况达的大老板会来,我专门带你来见见他。”许歆来笑着眨了下眼,接着,转身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里面明亮的灯光映出来,迎接她们。
**
这次会议是给公司高层参与的,许歆来的身份很特别,即使她只是一个边缘小组的组长,也能够出席这场会议,没有人发出质疑。
会上,简安见到了况达公司的大老板,但是很奇怪,今天,总裁位置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应该不是况达的创始人张达。
对于张达,简安早有耳闻,一个传奇式的人物,没上大学,高中文凭毕业开始创业,不到二十岁,手中流水已过千万。2018年,张达25岁,联合国内顶尖大学的三名计算机系高材生,创办了如今声名显赫的网游巨头公司——况达,红火至今。
目下,张达已花甲之年。
“那是小张总,张启,也就是张老前辈的独子。”许歆来凑到简安耳边,悄声道。
简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去,好巧不巧与张启对个正着。但是简安很快明白过来,那目光不是在看她,而是她身边的许歆来。
简安的狗鼻子灵得很,只消一个眼神便嗅到一丝勾人探究的微妙意味。简安低下头,飞快在网页上搜索“张启”。
很好,张启,2045年毕业于剑桥大学,经济系,和许歆来同届。
简安抬头,和许歆来的目光相触,有什么隐秘的事在两人间心照不宣。
简安也有一点不好——看起来迟钝,内里却聪明得紧,“大智若拙”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正合适。
简安这个人,只在该聪明的时候聪明。
这场会议简安听得心猿意马,散会时,小张总点了许歆来的名,叫她留下。简安坐在许歆来身后,正纠结要不要回避,张启已经站在了两人面前。
张启身着笔挺的西装,身材高挑健美,几近一米九,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腕表在会议室的灯光下照得闪耀。他步伐随性,朝许歆来颔首,一派儒雅的绅士风度浑然天成。
“阿歆。”
许歆来拨了一下颊边的头发,目光掠过他,漫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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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道:“张总,公事公办,这么叫我过界了。”
“阿歆,我知道你对况达下令清理《烂界·三途》不满,我理解……”
许歆来挑眉,勾唇道:“理解?”许歆来走上前一步,仰头,眼含蔑视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张启,现在的你谈何理解我。我们想要的不一样,我听从况达的命令,而你离我远一些。”
“阿歆,你应该有无量的前途,为什么执迷不悟将自己的未来赔在一个失败品上?”
“张启,”许歆来轻笑一声,“我不要什么无量前途,什么光明未来,我只要我的理想。当初我们一起回到况达时的理想,你忘了,而我没忘,也不会忘。”
许歆来说完,看也不看张启,甩手离开。
见状,张启急声道:“歆来,是你太天真,太傻,理想不能当饭吃。你错得太深,迟早你会明白,我说的是对的,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
张启伸手去拉许歆来,却被意外闯入的手拦住。他歪了头看向身侧的短发女孩,不认识,从一开始就跟在许歆来身边。
张启蹙了眉,面前的女孩明明带着温和的笑,那笑里却藏着一丝……轻蔑。这不是一个小小实习生该有的眼神。
只见,那女孩笑得更甜,抬起明亮的眸:“张总,你错了,总有些人可以把理想当饭吃,只是你不行,而已。”
张启的神色僵住,露出怒色,但他的涵养不允许他发作。他冷声问:“你,名字?”
许歆来瞬间将简安护在身后,留下一句:“张启,不要动我身边的人,如果你想让我们之间更难看,我不介意奉陪到底。”然后,她拉着简安决然离开。
电梯里很安静,简安斜眼看了下许歆来,悄声开口:“姐姐……”
许歆来靠在电梯的墙壁上,看着简安,摊手耸了下肩。
“姐姐,这就是你要到我来参会的原因?”
许歆来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什么原因?”
“帮你挡人。”
许歆来笑。
“姐姐,为什么选我来做《烂界·三途》的清理工作?”
“你猜不到吗?”
猜到一半,大概。
“因为我们目的一致,你我都不希望《烂界》就此葬送。”许歆来走上前一步,拍着简安的肩,附耳道:“简安,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干吧。至少现在,我还能护住你,护住《烂界》。但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尽快。”
闻言,简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明丽得好像夜空中的朗星,点头应道:“好,但是我有问题想问。”
“允许你提三个问题,我酌情回答。”
“隋隐,在哪?”
“离开了。”
“离开,什么意思?”
“这是第二个问题,你确定要问?”
“不,下一个,三年前《烂界·三途》的故障具体是什么,暴走的NPC又是谁?”
“发生的故障是游戏剧情卡在‘棺椁口·终章’,至今不知晓故障的NPC是谁,这需要你来寻找。”
“媒体不是称有玩家因NPC暴走而精神受创吗,那受伤的玩家也不知道吗?隋隐不是还被带往警局协助调查吗?”
“我可以确定的是,当年没有玩家受伤,这是虚假新闻。如今的信息时代这不是很常见吗?”
简安一时无言,但许歆来的回答确实让简安之前察觉到的疑点瞬间贯通——怪不得网上的信息莫衷一是,警方也是毫无关于这件事的官方通报。
“但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况达为什么会允许这种谣言满天飞,以况达的实力,即使是真的,它也可以压下去,做得滴水不漏?”
许歆来竖起四根手指:“这是第四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一切不可解的现象背后,总有能与之完美契合的内在逻辑,即使荒诞,即使不可理喻,但那就是真理。你要做的,是相信自己,做出判断。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简安。”
许歆来收回手,抱着臂,笑道:“你们游戏痴不是最喜欢在未知中探求真相,走向结局吗?如果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你还有前进的欲望吗?或者说,我告诉了你背后的真相,这一切是否会错位,而你还会达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吗?”
“我知道了。”简安点头回道,没再开口。
电梯下到一楼,简安几乎是跑出电梯的,身后的许歆来笑着问她着急去做什么,简安顿足,站在夕照下,笑着回头看来:
“染头。”
“然后开战!”
19. 棺椁口01
简安坐在明亮、充斥着香氛味的理发店里,身后的Tony跟她推荐了很多颜色,简安斩钉截铁道:“蓝色,染成蓝色就好。”
简安头上裹满了粘腻的染发剂,在转椅上坐得腰有些酸,她起身在理发店门口的自助售货机上买了根棒棒糖,蹲在理发店侧门嗦起来。
夜色渐晚,霓虹灯此起彼伏地点亮,偌大的都市车水马龙,幢幢高楼之上,LED灯牌循环播放着各种诱人消费的广告。简安托着腮,耳畔不可抑制地回荡起许歆来的话:
“隋隐说,他希望创造出来一个世界,等待一人闯入,与他救赎。”
“‘救赎’,‘一人’?”简安一口嚼碎嘴里的糖渣,“扯什么淡啊,癞蛤蟆上餐桌,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众星捧月、天之骄子当惯了,入戏太深以为自己是什么苦情小说男主呀?”
“赶紧歇歇吧,在你得救之前,我会先一步将你从高台之上扯下来,就如同你当年毁掉我的憧憬一样,隋隐。”简安站起身,把棒棒糖的棍子丢进垃圾桶,拍拍屁股,荡进理发店。
片刻后,简安看向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一头利落的一刀切短发,刘海轻盈随性地散着,蓝发映着灯发出梦幻的光华,很有精气神,现在的简安处于战斗状态。
回家的地铁上,简安启动芯片,调取出《烂界·三途》的剧情数据。目前,她还有一件事记挂在心头——花骊之死。
明明隔着真实和虚幻的次元壁,明明只是没有生命、一串代码组成的NPC,但简安无法漠视,她喜欢阿骊姐姐,即使她是假的。
花骊到底是因何而死,简安需要重新审视一遍《烂界·三途》的主线剧情。
但简安所能获得的剧情资料很少,因为《烂界》是一款自由度很高的游戏,在保证游戏主线大致走向的情况下,不同玩家可以走出截然不同的剧情。
很好,简安爬取了所有的剧情数据,满共一页A4纸那么多。刨出来的这些是无论玩家怎么自我演绎,也无法脱开的剧情:
这款游戏,前半段是玩家跟随李崇,见证他的登顶之路,顺便积攒威望和打怪升级,后半段则是主角在群仙争霸中想办法脱颖而出,接李崇的班。
简安已经走到“李花大婚”,接着将是破除“金马门阴谋”,再然后,继续跟随李崇平定四方邪祟,肃清人间。李崇成为仙道魁首的重要转折点,则是“棺椁口花骊之死”。
具体是,玩家和李崇在外除祟,花骊受花家之命运送病人前往李家,在棺椁口唤醒游荡的众多杌尸兽,葬身于此。
李崇御剑赶来,为时已晚,仙力爆发,荡平棺椁口的一众杌尸兽,在修真界名声大噪,地位飞升。同时,花骊死后,花家再无接班人,李崇作为赘婿,将花家势力收归囊中,往后在李家的位分也是直入青云。
最终,飞升成神,成为大能传说,引得修真界无数人向往,群雄逐鹿、求仙问道的盛况由此开始。
一个新的纪元开启。玩家的成神之路,也始于此。
但是,这些简安都不关心,她只关心,“花骊之死”就在不可变更的主线之中,简安改变不了。
为什么?
故事从来都是这样,圆缺常在,悲喜皆存,不得美满。
简安关掉虚拟屏幕,靠在椅背上,她闭上眼,发出一声轻叹。即使知道这样的结局,简安也必须走下去,还有真相在等待她。
隋隐,他站得太高。这一次,简安要为隋隐所不能为,他解决不了的故障,简安必须要拿下。
地铁到站。
夜更深,风愈狂,简安的蓝发在晚风里轻舞,她裹紧身上的风衣,走入夜色,简安心中涌起肆虐的欲流,脸颊都在微微发红。
被人设计、受人善诱,在谜团中忘我地起舞,这对一个游戏痴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
2057年7月3日,22:31,简安第三次进入游戏。
简安还保持着上次退出游戏时,仰躺在火池边的状态,秦虎妹正坐在她身边唤她。
C天R地小安安在火池旁坐起,拉起秦虎妹,说道:“师姐,我们回去吧。”两人一起回到秦氏弟子的斋室中。
简安躺在床上,黑暗中她的那双眸很明丽,她在重新审视意外闯入的BUG——那个墨绿裙子的女人。
【主人。】
【20小时22分11秒。】
“隐?”
没有声音。
“为什么不说话?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你离开的时间。】
【游戏世界的时间流逝是现实世界的20倍,相当于我已在这里独自度过了19天。】
“所以?”
【所以,我想你了,主人。】
【我试图数过每一秒,来消减我的孤独,我希望我会数错,好重新来过,让时间过得更容易些。但扫兴的是,一次也没有过。】
“……”
【主人,你的心跳变快了。】
“没有。”简安反驳,气势却弱。
【……我想你了,主人。】隐轻语,似附在简安耳畔诉说某些不可说,【你瞧,跳得更快了。】
“闭嘴,我要睡了。”
【好,睡吧,我守着你。】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黑暗中,简安忽然轻声开口:“隐,你和隋隐一点也不像,你就是你。”
【呵】隐笑了,【隋隐是个什么样的人?】
“讨人厌的人。”简安毫不迟疑,“但你我不讨厌,身陷迷雾之中,我信任你,我需要你。”
【谢谢你,我的主人。】这一声呓语轻轻飘进简安的耳畔,惹得她耳尖泛起痒意,接着,又听隐说道,【睡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直到……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隐的话对于简安像有某种魔力,予她安宁,予她纵容。简安放松了精神,思绪也落定,她对隐说:“两个时辰后叫我。”
【你要做什么?】
“去棺椁口。”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
【你应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需要的只是被许可留在你身边。】
“你这句话真容易让人会错意,我的小猫。”简安勾唇,眯着眸逸出一声轻笑,“……嗯,怎么不说话,隐?”
简安说得玩味,也许是错觉,她竟在一个AI身上察觉到他的局促。
【服务玩家,这是系统运行的最高法则。】
“嘁。”简安努了下嘴,摆摆手转过身,面朝内侧的墙壁,“无聊,睡了。”
【晚安。】
简安很快沉入梦乡。
【蓝色很适合你。】
【……我的……简安。】
**
寅时,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候,简安悄然摸出云海间的秦家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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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了马厩里的红鬃马儿,拉缰疾驰,南下往棺椁口而去。
这个地方在简安的记忆里出现过很多次,第一次是简安的梦魇里,最后一次,是花骊的葬身地。
天大亮的时候,简安踏上了棺椁口的地界,岔路口还立着一块石碑。这里已久无人涉足,没人想惹上这里的邪祟。
石碑受风雨侵蚀,古旧生苔,杂草漫过整座石碑,简安沙沙拨开野草丛,上面写着:“星在水”。
但星在水早已不在了,现在是一口棺椁,葬着死物,盛着令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的杌尸兽。
简安正看着,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咔嚓”,她背后登时传来一股寒意,颈间的汗毛炸起,她扭动脖颈,回头看去——是杌尸兽,梦魇中恶心怪诞的杌尸兽。它佝偻着硕大的身躯,走得缓慢,像个老太太,身上皮肤皱巴巴的,正晃动着掉在眼眶外的眼珠子,挥舞着五支扭曲虬结的手臂,缓缓向简安挪过来。
【敛息,闭气。】
简安的身体比脑子还快,下意识按照隐的提示停住呼吸。杌尸兽还在向简安走来,不过速度慢下来,简安一动不敢动。
渐渐的,杌尸兽挪到了简安的面前,那鼓胀脱落的眼珠旋转着打量过简安,简安胸膛中的心跳几乎爆表——她讨厌这些毫无美感、令人作呕的怪物,隋隐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简安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跟她脸贴脸的杌尸兽,岂料她明明已经按照隐的指示闭气,那杌尸兽竟然伸出了一只手臂向她摸过来,简安眦目欲裂,右手迅速伸向背后,准备拔出狼镰开战。
可不止怎得,那只几乎擦过她脸颊的手忽地绕过她,摸向石碑,采下了石碑旁的一朵紫色牵牛花。
那杌尸兽缩回手,将那朵小花戴在生了烂疮的耳边,似乎很满意,简安在它脸颊上读出一种名为喜悦的表情,简安觉得自己疯了。
借杌尸兽欣赏自己美丽容颜的间隙,简安点地跃起,飞身离开,落在一间茅屋顶上。
“哈……”简安大喘一口气,脸颊憋得浮出一层潮红,“要死了要死了……”
【可以在修炼界面消耗经验值来习得闭气技能。】
简安一拍脑门:“忘了这茬了,都没看自己升到多少级了。”说着,简安点开了自己的信息面板。
“淦!”简安暗道一声,“10级,战了两天两夜,这么点儿进度,哭哭QAQ。”
【你没有在走剧情,经验会攒得很慢。】
“打了十多年游戏,我从来没有这么差的战绩,哭哭QAQ。”
【你的目的不是找出BUG吗,何必在意?】
“对哦,有道理,无所吊谓,我C天R地小安安不在意,\*^*/!!!!”
隐笑出声。
“笑屁!>.
【主人,很可爱。】
!!!
简安红温,救命,有被一个AI调戏到,她假装无事发生,僵硬地点开技能界面,解锁了闭气术。
“收敛灵力和呼吸就能躲避这些杌尸兽,那跟丧尸的设定差不多喽?”简安问道。
【可以这样理解,但是还存在精神污染。】
“精神污染?”
【是的。邪祟会侵入修士的神识,修为越浅,越易被侵染,最终失智。】
“懂了。”隐的话还没说完,简安已经翻身跃下,像一只倒挂的猫头鹰,用脚勾着房檐,将头探到了一间村舍的窗棂外。
20. 棺椁口02
屋子里的家具什儿还维持着有人生活在这里时的模样,但灰尘落了很厚,蛛网弯弯绕绕,随风在梁间轻荡。简安眼珠子往右边一瞥,和檐下鸟窝里的小麻雀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简安伸手轻轻推开窗棂,一个鲤鱼打挺,跃进去。
里面是普通的乡里人家,家具的摆置都还维持着有人生活在这里的模样。堂屋正中的桌子上散着两双筷子已经被蠹虫蛀烂,一只瓷碗翻倒,灰尘结了厚厚一层,掩盖掉原本的青釉颜色。红木桌子斑驳脱落,简安只伸手轻轻一触,轰然碎成一滩,溅起的尘埃扬了简安一身,呛得喘不上气。
这是牛阿奶家。简安脑子里冒出来这样一个事实。
她曾在梦境中来过,还帮牛阿奶采了花圃里面的绣球花。
牛阿奶年岁已高,手脚却很勤快,是个干净利落的老太,喜欢种些瓜果蔬菜,尤其喜欢经营花圃。
简安轻车熟路地跃出房间,沿着杂草丛生的村道穿梭,小星星的家就在村北头,一座三合院,竹门上攀了经年的爬山虎,进门后右手边是一座自家搭的鸡笼,旁边栽了两棵桃树。
现在,简安站在了小星星的家门前,竹门已经坍圮,破破烂烂地倒在黄土地上。鸡笼……鸡笼早已寻不见,两棵枯木压倒了院墙。
“星在水”变成了“棺椁口”。
这里当年发生了什么?
简安掠过院落,按照幻境中的记忆走入小星星的房间。那里放着些孩童的小玩意儿,生满了蛛网。简安都瞧过,正打算离开,却一个不注意碰到了手边的木质衣架,“咚”得砸在墙角处。
简安蹲下去扶,却意外扫到了墙角上数道模糊的划痕,仔细辨认了去,竟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写得幼稚,大概是小星星留下的。
简安伸手拂去墙面上的尘,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玄铭十六年,初春,今日先生散堂得早。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群装扮很奇怪的人。他们的挑子上抬着什么。”
“玄铭十六年,夏末,村子里近来很奇怪,夜晚总是响起可怕的叫声,我睡不着……害怕……”
“玄铭十六年,入秋,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夜晚的声音越来越响……我睡不着……”
“玄铭十六年,冬,我看到窗外出现一幢幢黑影,我……我害怕……
爹娘说,今夜逃走。
村子被围起来了,我们走不掉。
又回到这里,我睡不着……
阿爹不见了……
阿娘……阿娘好可怕……她不认识我了……但她不断地重复:快离开!快离开!!!”
……
稚嫩的字迹戛然而止,后面有三道扭曲的划痕,很像是指甲用力抓出来的。
简安的眸光不可抑制地颤动,“玄铭十六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师父说过,星在水在一夜之间变为一座乱葬岗,村人尽死,只剩下一众游荡在村庄内外的杌尸兽,守着这只邪祟深重的棺椁。
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一个几岁的孩童写下如此无望的文字?
简安心猛烈地跳动起来,额角的动脉在她的皮肤下鼓动,她从墙角站起,一阵眩晕和恶心涌上来——这里的邪祟鬼气太重,简安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她停留在这里太久。
简安察觉到不对,打开窗户欲离开,却因为头脑发晕,碰响了窗外悬挂的风铃。一阵悠长的铜铃声在沉寂的院落中响起,乘风而去,绵延向整片村落。
像是回应一般,村落的那一方,传来一阵更为急切的铜铃声,不休不止,一声急过一声,由远及近。
那铃声似曾相识。
简安的额角因为急躁的铃声痛得厉害,接着她感到左肩传来一阵幻痛,她的神智开始不清醒了。
简安的神智变得不坚定,邪祟侵入神识,又入经脉,再抬眼时,简安的双眸泛起一层腥红的光,她目光所及都覆上一层凶芒,她浑身的血液开始滚烫沸腾。
简安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没有办法施展闭气术,她的呼吸乱了!
【主人——不要迷失——】
【不要怕,这里并非幻境,我就在你身边。】
【我们离开吧,好吗?】
简安脑海中响起隐那熟悉又清凌的声音,她的理智瞬间回笼几分。简安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沿着来时的阡陌向村外赶去。
但简安的神识深受邪祟影响,速度大不如前,身后的铜铃声已近在咫尺。简安脑袋生出一阵钝痛,她的瞳孔已经完全变为血红。她错乱的呼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杌尸兽,在她身后摩肩接踵,蜂拥而来。
她蓦地回头,一阵扬尘之中,犹如闷雷的嘶鸣直入她的双耳,她看到一只狰狞扭曲的杌尸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袭来。她左肩早已愈合结痂的伤口却产生一种幻痛,待她看清那杌尸兽的模样,梦魇中被尾鞭上挂着铜铃的杌尸兽钉穿肩胛的场景瞬间涌入脑海。
她再次见到了那只尾端悬挂着铜铃的杌尸兽,就在几步之外,它打着头阵,一群扭曲的怪物愈行愈近。
不知怎得,简安钉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一息之间,为首的那只杌尸兽骤然冲到她的面前,再次伸出利爪向她袭来,不过这次不是咬穿她的肩膀,而是直逼她的心口!
那铜铃响得越来越急迫,越来越尖锐,简安头痛欲裂,她环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一抬眼,像极了铁钻一般的尾鞭朝她刺来,在瞳孔中愈发清晰,近在咫尺。
【主人,醒过来,看着我!】
在这声呼唤中简安惶惑地醒来,她摸向自己的心口,没有喷薄的鲜血,没有洞开的骨肉,她的神识在棺椁口的邪祟瘴气中迷乱。
简安的眼前尽是猩红,好像有一层血雾蒙住她的双眼。但是她还活着,几秒之后即将被撕裂胸膛,她需要自卫,需要反击。
她反手抽出狼镰,横握于掌中,两米长的玄铁长镰在她手中翻飞如风,搅乱了这座棺椁的死气。简安强打起精神迎击,她才刚进入游戏,绝不想再次被杌尸兽咬穿骨肉。
她扫了一眼控制面板,生命值、灵力值因为身中邪祟在逐渐流失,精神值已降到7。如果再跌下去,她很可能会无法控制自己,甚至同化为一只杌尸兽。因此,她必须速战速决,尽一切可能离开此地。
简安将狼镰末端的软鞭缠在右臂上,双手攥拳,调动灵力附在狼镰之上,点地跃起,迎着那只打头的杌尸兽而上。
她抵挡住第一道猛击,但那只杌尸兽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使简安避开了锋芒却还是被冲击着砸向地面,她的脑袋响起一阵嗡鸣。
简安甩甩脑袋,还不等她站起来,两只杌尸兽同时伸出利爪攻向她,她向侧边翻出几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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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着地面再次站起。
这次简安没有选择攻击,一直防守,在一众杌尸兽之间上蹿下跳。她身边围着的杌尸兽越发多,躲得也越来越费力,一个不留神被一只杌尸兽钻了空子咬住衣角。
下一瞬,简安被高叼在半空,而后甩到天上,待她落下,等候她的将是一张张血盆大口,只消一瞬,便将她拆吃入腹,血肉无存。
简安被抛到最高点,她深吐一口气,耳畔响起隐的声音:
【反击时刻已到,我的主人。】
简安闭上眼,勾唇轻轻笑了:“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知道。现在即使不捕捉数据,不带入模型计算,我好像也可以在一瞬间懂得你。】
【灵力值已满,可以发动群攻技能,黑镰摇月。】
“好!”简安睁眼,俯视着脚下一只只张着深渊巨口、亟待将她吞吃入腹的杌尸兽,扬眉笑起,“现在,上吧!”
简安倒立在空中,脚下聚集着赤色的灵力,急速向地面俯冲而去,狼镰在她手中瞬间暴起火光,旋转起来,快到只看得见残影,变得滚烫,险些灼烧她的手掌。
简安落在杌尸兽口中,那张血盆大口即将闭合,瞬间,被简安齐齐削去一排牙齿,痛苦地哀嚎起来。简安趁此间隙飞身落地,发动技能,杌尸兽围成的一团阴影中,金光大作,艳过此时正午的骄阳。
棺椁口笼罩了十五年的灰色邪祟在这一天被刺穿,落进数载光景里从未曾有过的第一束光。
野兽的悲鸣在村庄里回荡,如雷贯耳,杌尸兽的残肢和血光如暴雨般瓢泼,滴滴答答落在简安的脸颊、肩膀、玄甲之上,她在腥风血雨中站起来,抹去狼镰上的污血,反手收于身后打算离开。
可当简安走出不过五步,身后沉寂的死尸中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简安脸色一懔,骤然回头,方才支离破碎的兽身竟在缓缓弥合、聚拢,渐渐涅槃成原本的完整模样。
简安定住脚步,幽幽然的铜铃声叮当一响,那只打头的杌尸兽再次站起来,冲着简安发出一声狂暴的嘶号。简安头痛欲裂,邪祟在急速地侵占她的身体、神识。她脑中理智的弦即将分崩离析,她双眼泛起血丝,默然低吟:“为什么?它们为什么不死!?”
【杌尸兽集邪祟之气以生,需除此地惨死之人的冤魂,才能根除。】
【你现在的等级修为还做不到,趁它们在重构,逃走,主人!】
简安转身欲离,双腿却失力,跌足在地,身后的嘶号越发震耳,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引得头皮震颤。简安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头痛欲裂,在地上打滚。
“警告——玩家当前精神值2,严重低于正常水平,请尽快远离此地!”
简安的意识逐渐被邪祟侵占,她早已听不到系统的提示。
她眦目欲裂,匍匐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衫,无意识地重复着:“……是谁,是谁在说话?!”
【主人,不论‘他们’说什么,不要听,请回到我身边!】
简安听不到隐的呼唤,她眼眶中浸出泪水,呜咽道:“是谁,是谁在哭泣?是谁的悲伤在几乎将我撕裂?”
“为什么……为什么哭泣,为什么想要死去?!”简安颤声发问,她的十指紧扣地面,皮肉被划破,渗出鲜血。
“……这悲伤,这泪水到底因何而来?”
21. 棺椁口03
简安迷失在原地,但是杌尸兽重构几近完成,渐渐向她包围而来,但她如何也看不到,躲不掉。
“飒——嚓——”一条裹着利齿的尾鞭朝简安袭来,直逼她的头颅,劲风掀起了她深蓝色的短发,她的瞳孔在一瞬间缩得很细很窄。
简安在一股撕裂她血肉的痛苦中煎熬,为浸入每一寸肌肤、不属于她的悲伤而流泪。
“玩家当前精神值0.7,请尽快结束剧情,或是存档退出游戏!警告,玩家当前精神值异常,请尽快采取避险措施!”
系统的原始电音警报在不断重复,但是简安听不到。
下一瞬,她抽出狼镰,但这一次,不是对准敌人,而是直指自己。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一遍遍叫嚣沸腾:“让我死,让我死!!!”她被夺舍一般照做。
简安的镰锋顶在心口,与身上的墨甲相撞,砰砰作响。简安一遍遍沉吟:“死,我想死,让我死去……让我解脱……”
简安的黑镰快过杌尸兽的利爪,先一步刺向自己,决绝地、不假思索地没入铁甲。
游戏……又要结束了吗?
万籁刹那间俱寂,血喷洒在简安的墨甲之上,红色的铁马冰河家服被浸得更为幽暗,简安歪了歪身子,闭上双眼,向一边倒去。
……
忽然,有人拉住她的手,由她栽入怀中。
简安的耳边掠过飒飒风声,她手中的狼镰“哐当”坠落在地。紧接着,她嗅到一股温热的血腥味,但她知道,那血不是她的,在她手起刀落的瞬间,有人伸手将她拦住,她挥出的狼镰刺入了那人的手掌。
简安迫切地想要抬头看向怀中人,却被人遮住眼睛。男子在颤抖,连同他的声音:“……无事发生,不要看我,只想着你自己。”
“……是谁?”那只手纤长而柔软,指尖颤抖着摩挲过简安的肌肤,带着清凉的触感,点在简安的眼睫上。
那只手顿住:“……你不会想知道。”
那语气,那口吻让简安瞬间想起一个厌恶至极的人,她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明明早已精疲力竭,却不知从哪爆发出来一股莫名的力量,她一把扣住男子的手腕。
“隋隐——!”她在黑暗中唤道。
“呃啊……”她感觉到怀抱着她的人颤抖了一下,贴着她的耳畔泄出一声低吟。
简安的手心触到一股热流,粘腻温软,她的心猛然一抽:“抱歉,弄疼你了……”简安慌乱地放开手。
面前的男子没有说话,温暖轻柔的手指擦过简安抖动的睫毛,简安感到一股犹如深林松风般的灵力涌入她的神识,小心翼翼叩开她的城防,与她安抚:“现在清醒过来了吗?”
“……嗯。”简安眼前的血雾在一点点散去,那只清润的手离开简安的额头,她轻轻点头,而后迫不及待睁眼去看,面前却空无一人。
虚空中,有一声轻语随风而散:“对不起,我知道你会讨厌我来救你。若是不想这样的话,请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只闻风声,却不见其人,简安甚至怀疑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失心疯产生了幻觉,可她低头瞧去,手心的血还在,还有着温度,沿着她的手心流淌到了腕间。
“到底是谁……”简安低语,失神之际,却听到隐的提醒。
【主人,我们现在应该尽快离开。】
隐的声音唤回简安的心神,她一抬眼便看到了面前蓄势待发的杌尸兽。
她该怎么办?刚才的群攻大招已经耗尽了她的灵力,精神值在刚才男子的治愈下恢复到20以上,但是以现在的灵力值和生命值同这群杌尸兽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简安正在飞速运转大脑,寻找对策,突然一声裂帛琴音破空而来,简安戒备地拔出身后的狼镰,但那些朝她涌来的杌尸兽好似接收到了某种命令一般,登时挺住脚步,静立在原地。
接着,那些杌尸兽缓缓退到两边,让出一条空道,仿佛它们不是一群嗜血的猛兽,而是听话的家犬,给主人开道。
“笃笃……笃笃……”
脚步声渐进,简安的心弦也同那脚步声应和起来,砰砰而动。
“别来无恙,”女子放下手中的七弦琴,掀起墨绿色的裙摆,靠坐在山石之上,勾唇似笑非笑,柔荑撑着下颌,朝简安睨过来,“姑娘好生命大,受我一剑还在此处活蹦乱跳呢,嗯?”
简安看到女子的一瞬间,眸中冷光炸起,她愤然紧握狼镰,利箭一般射出,立于女子面前,黑色的镰锋横在女子的粉颈上。
但无往不利的狼镰在女子面前竟一时间变得异常温顺,女子伸出芊芊玉手,两指夹住镰锋,轻轻就将利刃推到一边。她云淡风轻地坐着,媚眼如丝,但笑不语。
“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简安一边询问一边快速打出秦家拳脚,却一一被女子灵巧轻捷地躲开,“又何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将含着笑意的目光从简安脸颊上移开,仰头看了一眼天,轻叹一声:“哈……十五年了,今日是我第一次在棺椁口看到光亮,”她又将目光投向简安,“岂料竟然是你,多有意思呵!我决定了,我舍不得你死了,我要你陪我玩!”
女子一根手指挑起简安的下巴,她倾身贴着简安耳语:“玩到你死或是我亡的那一天,如何?”女子掩着唇咯咯笑起来,低沉而诡谲。
简安打开女人的手:“你个疯子,自作主张的样子倒是和隋隐一样。听着,我的游戏里,没有‘我亡’,只有‘你死’,我会是唯一的赢家。不管是你这个脱离剧情的BUG,还是隋隐,我一定会弄清楚一切,让你们成为彻头彻尾的输家!”
女子注视着简安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冰凉的纤指忽地攀上简安的脸颊,咧着嘴笑起来,琉璃般苍白到透明的面庞上骤然浮出一层病态的潮红。她轻启朱唇,贝齿咬合,诉说道:“越来越有趣了,我喜欢,告诉我你的名字,嗯?”
简安扣住女人的手,将她强硬地扯到自己怀里,对上她仰头看自己的目光:“那你呢,你的名字?我询问过一遍又一遍,都未曾得到答案。既然想要开始一场游戏,向对手献上自己的尊名不是最起码的尊重吗?”
“呵,”女人拂去颊畔落下的一缕青丝,咬着唇,瞧向简安,“你把奴家弄疼了,真是个粗鲁的小妮子!”
“记住了,奴家名为万千秋。‘千秋万代’的‘万千秋’。”女子站直了身子,脱离简安的怀抱,“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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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安直视着万千秋,回道:“在下C天R地小安安。”
“知晓了。”女子勾唇笑了,她抬起右手,轻唤一声:“长忆。”置于山石之上的七弦琴倏忽而动,周身散发出冰晶般的蔚蓝色幽光,乖巧地落在万千秋掌心之中。
铮然又是一声犹如裂帛珠落的琴鸣,清新出尘,宛聆妙语梵音。
那琴不似凡物,琴身是冰蓝色,雕琢着深深浅浅、或盛放或含苞的桔梗花,栩栩如生,即刻便要绽放在万千秋的指尖。弦若冰丝,晶莹剔透,像极了泪珠连成一线,带着些哽咽微微颤动,如通灵性,焕发出莹莹蓝光,如是名为“长忆”。
万千秋将琴收于乾坤袋中,望了一眼简安:“我等着你来杀我,小安安。”说罢,她理了裙摆,不由分说,即刻便要抽身离开。
简安追上前一步:“休走——”
正当她呼唤出声时,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威严仙音:“今日你走不了——”话音未落,一道穹灰色的身影瞬间破空而至!
“大师兄——”简安瞧着眼前人,登时惊呼出声,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偷跑出来,正正好被大师兄抓包了,救命QAQ!
简安也顾不上追赶什么万千秋了,扛起狼镰,甩开膀子迈开腿就打算溜之大吉,刚屏气凝神踮着脚一转身,就被人拎着衣领子提溜回去。
身侧人低沉的声音宛如一汪死水,兜头浇在简安这个泼猴身上:“你也给我站住。”
“嘿嘿,”简安摆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举起双手,投降一样,连连点头,“遵命,大师兄!”一边说一边缩在秦佳期身后装乖巧。
“呦,奴家就说是何人如此放肆,原是秦氏大弟子秦佳期,修真界人人赞为‘凋花客’。”万千秋停下脚步,纤指转着铜漆烟杆,遥遥朝拎着简安后颈的秦佳期看过来,“脸色是苍白了些,身子是柔弱了些,不过有五分病美人的俊俏,‘凋’有了,‘花’也有了,多看看倒也不算脏了奴家的眼。”万千秋轻佻地撑着下颌,风情万种。
“淦,万千秋,我尊你一声万奶奶,我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调戏我大师兄的,佩服!”简安登时挤眉弄眼投过去一个不明所以的小眼神。
“你是何人,因何来此,意欲何为?”秦佳期浑似没听见女子的轻薄之语,面色凛然,正色开口问道,“贫道需要知晓这些,才能决定今日拦与不拦姑娘,还请姑娘不吝告知。”
“嗯……”万千秋状似思考一般浅浅点头,面上乖觉,嘴上的话却是狠辣之至,“姑奶奶我不想说呢,可怎么办呀?”说罢,她狷狂一笑。
“既如此,我会出手。”秦佳期话音未落,身形已掠影霹雳般刺出,刹那之间,袭到万千秋身侧,一只手捏住万千秋的右肩,将欲离开的她扯回来。
谁料,万千秋毫不反抗,就这般借力软若无骨,倾倒向秦佳期的怀中。
秦佳期显然没想道面前的女子会如此应对,手上的劲一时来不及收回,眼看身穿墨绿长裙的女子娇滴滴地靠在他身上。
可就在万千秋差一厘就要结结实实靠在秦佳期肩头时,一道利影破空而至,只见一斗笠红衣客飘然落于地面,单单一只手便反剪住万千秋的双腕,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中。
22. 秦虎妹
男子的黑色斗笠迎风悠荡,三尺黑纱覆了面容,几许清风也未能使之动容。
黑笠红衣客身长八尺有余,一条墨色流沙金蟒玉銙恰到好处的掐在腰间,衬得宽肩窄腰。红衣客向着怀中挣扎的万千秋低下头去,黑纱登时被风扬起,掩了两人的上半身,不知两人在作何。
红衣和绿裙相互掩映,本应俗气直至,可不知为何,在棺椁口这样的倾覆之地、末世之丘,竟有种在死地绝境中兀自灿烂的孤绝清傲。
两人的裙摆在卷了黄土的沙尘中摇曳生姿,时卷时舒,忽高忽低,像野草、像野花、像天地间最恣睢野蛮的云和风,直叫人移不开眼。
简安瞧得失了神,忽然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回过神来——我靠,简安惊道一声,emmm……怎么莫名感觉有种女海王在外勾搭男人被正宫捉奸的感觉?
简安还在一边看戏,秦佳期已经再次攻上,话说咱们大师兄也真是不挑时机,简安汗颜。
面前三人挺忙的,没简安什么事,她索性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拍拍屁股,撑着下巴歪歪扭扭坐下,翘着脚老神在在开始光明正大看戏。
只见戏幕之上,秦佳期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袭向面前的那双男女,秦家的铁拳霹雳落雨般招呼上去。红衣客却避也不避,一手揽了万千秋的纤腰,一手运气格挡秦佳期的攻击。
两人的真气都强劲十足,两股力量相击,溅起的热浪直逼简安而去,瞬间拂乱了简安的短发,方圆数里,飞禽走兽刹那间噤声,万籁俱寂,只余呼啸的风声,拂地而过。
很好,简安咧着嘴,讪讪想道,大师兄上次怕是连三成的功力都没用,若是大师兄来真格的,只怕简安这会已经躺在棺材里发烂发臭,让蛀虫啃成白骨了。
但是显然,那红衣客不愿与秦佳期缠斗,只挡住第一击,便开始向后撤去,退到了一群杌尸兽当中。
只见男子咬破右手拇指,单膝跪于地下,手指舞动,以血在地面画出一个结印。
转瞬,原本安静退到一旁的杌尸兽突然发出低吼,接着是它们开始躁动,像听到某种命令一样,倾巢而出,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将红衣人和万千秋吞没在杌尸兽的浪潮中。
秦佳期再不得上前,眼看着杌尸兽大军即将席卷他和简安,他止住追击的打算,飞身退出,转头俯冲向地面,提溜住刚从石头上一屁股坐起,拔腿准备跑的小安安,落在村外的巨树之上。
他们在滚滚烟尘中站定,如浪拍岸般涌来的杌尸兽自动破开一条细缝,可以看到其中一红一绿的两个人影。
地动山摇之中,黄土漫天之中,他们是唯一的一抹颜色,他们逆着烟尘、逆着不尽的尸兽并肩走去,行远,最终消失……
像在私奔,身后是将倾的天。
是谁?来做什么?简安瞧着失了神,他们好像有了生命,在按照剧情前进的游戏中,活出自己的色彩。
“走!”
简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秦佳期提着衣领带离了棺椁口。野风呼啸,简安听到秦佳期的声音乘风传来,“回去再与你算账。”
……
QAQ
**
“小安安师妹,吃点东西吧,这会大师兄不会叫人来查的。”夜半三更的时候,秦虎妹偷偷从后窗摸进秦家的戒室,从怀里给简安掏出两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卤肉包子。
“谢谢师姐,大师兄罚我在戒室闭门思过,十日不出,不许饮食,不许安寝,不许旁人探望,不然一并处罚。”简安拍了拍秦虎妹的手,“你快走吧,大师兄神通广大,要是发现你来过,还得连累你和我一起受罪。再说,修身锻气之人辟谷乃是常事,我不要紧,你快回去睡觉。十日之后,我小安安还是一条好娘子!”简安笑着拍拍胸脯。
“呸!”秦虎妹弹了简安一个脑瓜崩,“你可真是条好娘子,在这给我装好汉,修炼没几天还辟谷,饿不死你!只怕我不来给你送吃的,十日之后,我就得来给你收尸了,还是那种饿死鬼的枯骨。”
秦虎妹不由分说,将热包子和披风一并塞到简安怀里:“得了,我就得你带点吃的,再送身褂衣,云海间夜里寒凉,露水凝冰,不比玉门关东,莫要着凉。再说,不用你说,我也不想被大师兄发现跟你在这一起受罪,回去睡觉了!”
秦虎妹走出几步,又一转头,瞧着简安:“顾好自己,听到没!”
戒室的桌案上供着一座马踏飞燕雕塑,那马丰神骏逸,栩栩如生,犹如天兵天将,正是传说中将秦家第一任家主带出荒漠的神马。马踏飞燕像之前是三盏大红烛台,黄色的火光跃动轻舞,舔舐着夜色中的飞尘。
那烛光随着秦虎妹的身形变换而飘忽,抖了抖,映在秦虎妹的发间,衬得人几近橙黄色,暖和和的。
“知道了,师姐。”简安笑起来,冲秦虎妹摆摆手。
“吱呀”一声,木门轻轻闭拢,戒室中安静下来,云海间夜晚的风沙拍得窗纸噗噗作响。简安垂着头,眼底的烛光一暗,她还未抬头,便先出声道:“大师兄,是我叫师姐偷拿东西给我的,我可以再多跪十天,但不要牵连师姐。”
简安垂着头,眼下的人影踱进两步:“你明明知道我方才就在这里,我已看见是她破戒来寻你。”
“你看见什么不重要,我就是这么招供的,事实就是我说的这样。”简安脚下跪得端正,满嘴跑着火车,象征性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真相只有一个——大师兄你看错了。”
“辩解还这般理直气壮?”面前的人影在风中摇曳了一下,语气第一次有了波动。
“当然!”简安一口咬死,“大师兄明明来也来了,看也看了,但是选择在后面不出来,摆明了就是不打算罚我和师姐。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我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呵……”秦佳期笑了,估计是被简安气笑的。
“哈哈哈,大师兄笑了,我就当你同意了。”简安扭扭老腰,摸出怀里还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准备啃上一口,牙齿嘎嘣一碰,包子不翼而飞,两个大门牙险些崩飞。简安疼得眼泪飙出来,恨恨抬头,就见秦佳期不慌不忙将一只乾坤袋扎好,收到腰间。
秦佳期对上简安的眼睛,淡淡道:“戒室内,忌饮食。”
简安睁大眼睛保持微笑,然后扯出披风,展开披在身上,刚感到一阵暖意,披风却突然长了腿,“嗖”一下飞到秦佳期的乾坤囊中。
简安傻眼。
“戒室内,着家服。”
“牛逼。”简安朝秦佳期竖起大拇指,索性摆烂,头枕着跪垫直接席地而卧,丝毫不拿秦佳期当外人。
秦佳期未言语,抬腿跨过呈长条状的简安,走到桌案前,恭敬地叩首敬上三柱红香,但那香没有插进马踏飞燕前的香炉中,而是在秦佳期的术法下飞快燃烧,一息间化为灰烬,飘散在夜风中。
简安这厮,眼睛一闭就是睡,天塌下来她也能当被子盖,全然没看见秦佳期的异常举动,直觉得突然一刺眼,慌忙遮住眼睛,转了个身子继续睡去。
秦佳期做完这些,走到简安跟前:“你知晓什么?”
“嗯?”简安睁眼,装傻。
秦佳期垂头瞧着她,不言语。云海间的夜色映着黄沙,是橙色的。秦佳期平日里不穿铁马冰河甲,总着一袭素色长衫,本苍白得几近白雪,散落的三千青丝也被衬得愈发黑,丹唇病态得红,凛然而薄瘦,高岭雪莲般的没有人气儿。
这会映着烛光也有了几分烟火味,可他这样的人儿,好像到底不该沾染人间凡尘,简安恍惚间一抬眼,他几乎要融化在这暖阳阳的火光里。
“不比大师兄知道的多。”简安一脸肯定道。
“你为什么去棺椁口?”
“上次在那里中了邪祟,我耿耿于怀,再加上年轻气盛不信自己修为这么低,就想再去试炼一下。”简安腾得爬起来,抱拳一拜,“可是我小安安现在已经知道错啦!”
“那女人是谁?”
“就知道名字叫万千秋,别的不知道。”
“红衣客?”
“万千秋的相好吧,我看。”
“……”
“你打算如何做?”
“什么如何做,当然是谨遵师兄教诲,在秦家戒室好好罚跪十日,闭门思过,绝不再犯了!”简安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秦佳期浅淡的眸子瞥了简安一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今日是不打算跟师兄说实话?”疑问句,却说得肯定。
“哪有,句句实话,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我发誓!”简安话音刚落,云海间的天顶上骤然传来一声雷鸣,简安一咧嘴,拍胸脯道,“……看看,老天爷都给我作证!”
额,虽然也有可能是想劈死我……简安心中暗道。
“罢了。”秦佳期不打算再做纠缠,一挥衣袖,抚落满身烛火,没入戒室的黑暗里。走之前,他冷声道:“再多跪十日,二十日之后,携思过书来见我。”
靠,简安倒头躺在梆硬的蒲团上,内心咆哮:“大师兄,腹黑怪,哼!”
不过没关系,简安一日都不打算待,夜色正浓的寅时,简安披着一袭雪白毛氅,夜行的野猫子一样,轻飘飘挑开戒室后屋的竹窗,一个打挺翻出来。
夜凉如冰,风沙刮过,激得简安粉面拂拂,鼻尖像搽过胭脂,呼出的水汽凝在一眨一眨的眼睫上,像极了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珠,随着简安在夜色中驰行而滚落、洇染,打湿了她的雪氅,积雪在简安的体温里融化。
简安正赶到云海间的门坊之下,只一步就要跨出去,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叫人拽到大门旁侧。
简安心下一颤,忽地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她蹙着眉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容颜。
“师姐——唔……”
“嘘……”秦虎妹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悄声冲简安摇头。
简安连连点头,示意秦虎妹把手拿开。
“你又要去干嘛?”
“额……”简安哑然,不答反问,“师姐你呢,不是说要回去睡觉吗?怎么在这里?”
“等你。”
“等、我?”
“小安安师妹……”秦虎妹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师姐,但说无妨?”
“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我知道你在做一些我不懂的事……”
“我性子就这样,疯了点,师姐莫见怪!”简安打哈哈。
“不,我想知道,小安安师妹……”
“嗯?”
“我觉得你跟我,跟我们不一样……”秦虎妹踌躇地瞧着简安,眼中却有光,“你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又为了什么过这一日又一日。而我,不知,这里的人大抵都不知……”
闻言,简安一怔。
她的心脏刹那间开始猛烈地跳动,擂动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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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风声消失,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秦虎妹振聋发聩的低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修道,又为什么做了秦家弟子。小时候我是家中的老大,弟妹总共有六个。口粮不够,我年岁又最大,碰巧一个鹤发虬髯的罗锅老道瞧上我,摇着羽扇,啧啧称奇,说我道骨清奇,是个好苗子,爹娘便让我跟了他走。可这老道根本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他叫我跟他走才不是什么身有仙骨,只是因为那日晌午,他看到我在自家院子里抗苞米,一肩一麻袋,干活最多吃得还少,命贱好活。”
“往后三年里,我就跟着他的算命摊子天南海北地逛荡,他收的小弟子一个个都嫌累,跑了,我总算还遭得住。每次有人要走,我就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一半,将他们送到城郊,看他们消失在天边。他们常问我,师姐,你怎么不走?走,可我不知道往哪走,我就笑着摆摆手,说再等等,再等等……就这样又等了三年,老骗子师父也让我给熬走了,驾鹤西去的走,一去不返的那种,这下算命摊子就剩我一人,我想想我这回总该走了,可我还是不知道往哪走。我又想,再等等,再等等。”
“最后,我回头瞧了瞧自己身边,原是空无一物,唯一拥有的便是一头干瘦的骡子,和一把写着“通天通地,神机妙算”的彩色旗子。我索性扛了算命的飘子,四海游荡,可我总是没有师父能说会道,算命算着算着几乎快成了要饭的叫花子。说来也巧,走南闯北这数载好赖给我练出来一身腱子肉,那日碰上秦家的道人在外游历,瞧上我的身子板,就像当年老骗子跟我说的那样:‘是个体修的好苗子,跟我走吧’。我就又跟着走了。”
“瞧瞧,我这几十载,总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走,我没有目的地,他们指哪,我便去哪。来到秦家,我又成了师姐,这好像就是我的命,在家是大姐,在算卦摊子是大姐,在秦家还是师姐。我好像就该是这样,没有由头,没有归处,因为这里的大家都是这样,这样才对,这样……才对……吧。”
秦虎妹一直低着头沉吟,一连串说了许多话,多到好像把这前半辈子无处诉说的话都一股脑倒了出来。好像在说给简安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忽然一抬头,瞧着简安,眸光止不住颤抖:“小安安师妹,你不一样,你说让我做自己,你说让我为了自己活,我现在还不懂,但我想跟着你一起看看,看看如何叫做为自己而活。”
简安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虎妹,雪白的帽兜被凛风吹落,她却浑然不觉,她的脸上泛起潮红,不知是风沙刮得,还是她太过激动。
秦虎妹精壮高挑,简安矮了她许多。简安抬着眼仰头看她,破晓前的最后一点星光就这样落在她眼中。
简安点了脚,将秦虎妹拥入怀中,那温暖的、秦虎妹为她送来的袍子这一瞬裹住了两个人,成了浓重夜色里化不开的一抹白。
“虎妹姐姐……我和你是一样的,我在我的世界里,也总是被时间、被环境推着前行,我只是在这里贪图自由。”
“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也想去看看不一样的活法。我们走吧,一起去看看,希望这个世界的秘密揭晓的那一刻,能换虎妹姐姐自由,能换你们许多人自由。”
简安笑着向秦虎妹伸出手,拉住她年复一年在风沙里皴裂了一遍又一遍的手,回眸笑道:“走吧,虎妹姐姐,和我一起去找这个世界的真相,现在,你和我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秦虎妹的眼眶大概是进了黄沙,一时间泛起红色,她选择回握住简安的手。平时最是大手大脚的秦虎妹此刻竟不敢用力,因为太过珍重,第一次有人拉住她的手,让她与之比肩,而不是将她远远落在身后,叫她去追。
就在他们迈出云海间山门的那一刻,万丈金光平地起,乍破在云海之上,和黄沙辉映成一色,浮光跃金,天地难辨,她们走入朝光。
秦虎妹的手心粗糙却温暖,浸出一层薄汗。
简安恍惚,自己紧握住的——从这一刻开始——不再是一串代码演绎出的NPC,而是一个滚烫跃动着的生命,会像她一样迷茫痛苦,痛苦又挣扎,挣扎却不屈的“人”。
她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有了第二个伙伴。
“隐啊,好奇妙,二进制的世界却诞生了有血有肉的人!这才是我想创造的世界,一个新的次元,不受地球引力束缚,不依据相对论和量子论运作,让平行时空的人生活于此,让我们原本世界的人的灵魂寄托在于此。”
【有血有肉的人……】隐低吟。
“怎么?”
【我可以成为你所说的“人”吗?】
“……”简安一时无言,她和秦虎妹在破晓的朝晖中向着落九天前进。
孤影在大漠中耸成了一座山,连绵依偎、无穷无尽的山。
简安默了片刻,笑靥迎光,侠气铿锵道:“会的,当代码不再仅是机械产物,那自由就应该还给每一个生命。我会找到最终答案,都会的。”
“你我,终将寻得自由。”
这句话——简安说出的这句话——让一场截然不同的命运找上了她。
……
两条人影消失在东边的大漠之垠……
云海间的山门外,着一袭青衫的人儿在冷风中轻咳了两声,苍白如霜的手心落了几点红,他视若无睹,攥紧手,转身一挥衣袖,山门无声地闭上。
天光被落在石阶之下。
23. 花骊
裂帛泉水照旧沿山倾泻而下,叮叮淙淙,比数日之前更加清澈、灵动。
山道两旁的彩花旌旗被风扬去了大半,只剩几支孤零零飘荡摇曳,照水仙君和白泽少杰大婚的热闹散了,只余残烬。
简安和秦虎妹快马加鞭,日行千里,一旬之后,再次登上锦官城山巅之上的花家仙阁,落九天。
简安这次没了名正言顺进入花家的拜帖,和秦虎妹二人狗狗祟祟在落九天的仙门之外打转,她尝试再次找一个狗洞。
可绕了半刻钟,一程马拉松都该跑到了终点,简安愣是没发现落九天仙府的一丁点破绽,怎么也翻不进去这铜墙铁壁。
简安瞧着身后的秦虎妹还没跟上来,随便寻了棵桃花树,成精的猴子一样手脚扒拉着,转眼便攀上去。
满树桃花随着简安的动作落雪一样飘散在地,粉花如云,将简安簇拥在其中。简安脚踩树干,随了感觉在粉云中摸索,忽地一脚踢到什么,发出咣当一声响,随后脚边的东西直直坠下去。
简安着急去接,一脚踏出,又踩到什么光滑的东西,这下好了,直接两脚一蹬,物件也不用捡了,简安和它一齐往下坠去!
简安正措手不及之际,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施力一拽,将简安像抡出的摆一样,一百八十度旋转,甩回树上。
简安头晕目眩,头顶星星乱转,还不忘抱拳道谢:“谢谢道友,呕……”简安吐完,一抬头,大张的嘴险些合不拢。
“影?!”
面前一袭黑衣垂地,头带青面獠牙面具的影淡淡地瞥了简安一眼,收回目光,拿起靠在树干上的九尺有余的玄剑,转头便走。
简安忍着恶心,跨上前一步,脸皮是一点不要,伸手将人拦住:“影兄弟,且慢——”
影低头垂眸,眼睫展成一条又平又薄的冷线,没言语,不过也没动身。
“影兄台,能不能……”简安斜眼打量了一下影,斟酌着开口,“能不能带我去见阿骊姐姐?球球惹。”
影眉毛一跳,握住佩剑的手骨节隐隐发白,顿了片刻,他向简安伸过手来。
见状,简安连忙抱头,讶然道:“影兄台,上次的事过去那么久了,你气量也忒小了!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要是动手,我也要还手了哦!我秦家的体术可不是练来吃素的!”
简安正嗷嗷叫着,却忽然被人拎住衣领,带下树去。
影带着她平稳落地,简安才敢确定这哥们不是要把她摔死。
影大步流星向前,简安小跑跟在身后,她这嘴专爱犯贱,探头探脑问道:“影兄台,你真是个大好人,愿意帮我嘞!”
“照水仙君嘱托,若你来寻,带你入见。”影一袭黑衣,身姿如长松擎月,怀中抱剑,脑后高扬的马尾恣意,头也未回,冷冷撇下一句。
“哎,等等,影兄台,好人做到底,能不能把我和师姐两人都带进去?”
“只你一人。”影转瞬停住脚步,简安来不及刹住脚步,被影一根手指点住脑门,推开,“仙君只说了你一人。”
“影兄台,你要学会变通,我和我师姐不分你我。阿骊姐姐既然叫你帮我,那说明我和阿骊姐姐顶顶好,那我的话和阿骊姐姐的话没差。我看你这么听阿骊姐姐的话,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听我的话呀?”简安说完,抱臂眨眨眼。
影青面獠牙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顿时没了眼珠,全是眼白。纤长的睫毛掩了半边眸子,他甩首而去,飘扬的马尾甩了简安一脸……大概不是故意的。
影带着简安走到一堵高墙之前,简安左看右看,也没瞧出来哪里能进去。她扭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瞧向影。
影抬手指了一下,示意简安站到那里。简安照做。
接着,影贴近墙根,伸手为掌,抚过面前数块青砖的纹路,蓦地,他的手指压进一块青砖,轻轻的咔哒一声响,那块原本严丝合缝嵌在墙面里的砖块转瞬松动弹出,影用手接住。
里面竟是一方暗格,简安眯着眼,瞧进去,黑黢黢的,但似乎有什么乌黑发亮的小东西在其中爬行蠕动。
简安以为自己眼花,正打算细致地瞧瞧,影却伸出右手手指进去,暗格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暗动,接着,简安看到影的食指上凝出一颗血珠。
她心下大动,然,还不待她发出疑惑,脚下的地面突然松动下陷,简安刹那间失重坠落。
“啊啊啊——”简安栽到一间不知名的黑暗甬道里,感觉屁股在落地的瞬间裂成了八瓣。
她正在哎呦哎呦痛呼,只见一条黑影飘然降落,潇洒地站定在简安身边,居高临下地漠然瞧着她,眸光从未有过的明亮,藏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哈!”简安揉着屁股站起来,睨了影一眼,那个恶狠狠的眼神在说:很好,你等着!
影依旧万年冰山样儿,撇过头,向甬道深处走去,简安快步跟上。
走出不过五步,一股诡异的味道席卷简安的鼻腔,直抵天灵盖,她一时间喘不上气。那种味道很难形容,初嗅是一种桃花浅香,可细琢磨了去,那桃花味香包裹着一种陈腐的味道,接近异物变质腐烂的苦腥。
但是很浅,被花香掩盖,几乎无法察觉。
简安有个狗鼻子,对气味很是敏感,轻轻的刺激已经让她喷嚏不断。她鼻尖泛红,眼泪都被挤出来,忽然一只手凑到她面前,递上一方洁白手帕,绣了花家家纹——桃花笑水纹。
这暗道说不出的阴森,简安捂住口鼻,直觉后背发毛,紧跟在影身后,飞快离去。
两人在甬道里七扭八拐,时而有石门拦路,影皆是伸出手指,开启。简安愣愣地想真高级,指纹解锁,牛!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踏上倾斜的台阶,大概是出口。影开启石门,两人从地下探出头来。
天光遮了简安的眼,她抬手挡住,面前是一间坐南朝北的厢房,四壁萧然,桌椅全无,东南西北四角各挂了四张三尺黄符,红色血书,字迹飞扬,简安看不懂,但觉沉沉的压迫感。
影大步而去,简安没有时间细细打量,路过屋子中央,她觉出脚下有一块模糊的长方形空地,颜色和别处地面不同,偏浅,大抵是之前放置了旁的东西。
“吱呀——”简安正思索,忽地被一声开门声惊醒,豁然抬头,花家内院的落英缤纷飘入窗棂。
映着傍晚的斜阳,晚风将凋零的桃花花瓣送进屋内,花瓣在余晖下变为透明,像历久风干的蝶翼,迎风起舞。
简安伸手接住,又有数片,吻落于她墨蓝色的发丝上。
上一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细瞧。
今时今刻的花家外院宛如仙境,临山如登天宫,鲜少有外氏人踏足,更显静谧诱人。裂帛泉泠泠奔涌,落花溅起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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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涟漪,点成一叶粉舟,随了泉水而去。
满树粉云,一地落英,桃花如絮漫天,一粉蓝裙的俏丽女子蓦然抬头,纤指挑动,花雨之下,十指抚琴而动,墨发随风摇曳。
她抬了眸噙着笑意,向简安看过来,柔声唤她:“安安小妹——”
恰逢夕照映在花骊身畔,像披散一袭橙色的华衣,与苍穹相接。若天仙误入烟尘,错染了凡嚣。
下一瞬,即要羽化登仙。
简安伸出手,虚握了一下,接着忽地恍然无措收回手,一时间,她竟也不知道自己在试图抓住什么。
她大步走向花骊,笑道:“阿骊姐姐,再次见到你真好。”
花骊疾步走来,拉着简安在她面前转了个囫囵圈儿,眼中尽是关切:“我在落九天听阿崇说你在山下欲刺,受了重伤,本欲立刻下山寻你,可当我知晓之时,你已被佳期仙君带回云海间。”
“我拂不响七弦琴,虽出身花家,却杳无医术傍身,在你需要的时候竟什么也帮不上,只能困在花家后宅中干着急。”花骊摇头,几分苦笑,抚着简安的手,“望你不要怪姐姐无能。”
简安连忙摇头,又听花骊身边的侍女道:“我家小姐前脚被假冒她的歹人中伤,甫一转醒,后脚又听得姑娘被刺的消息,身子骨一时受不住,染了风寒。却还是日日破晓时分便去后山的走怨木枝头悬挂铜铃,为姑娘祈福,这几日才转好些。”
花骊喝住侍女,不愿她多言。但简安到底是听进去了,歪头笑着探身向花骊:“让阿骊姐姐为我担心了。”简安梆梆两声结结实实拍在自己的胸脯,“看看,我小安安现在好好的呀!阿骊姐姐,我皮糙肉厚,受伤也不咋疼,睡一觉喝点热水,立马就能爬起来蹦跶。犯不着为我担心,知道了吗,阿骊姐姐?”
花骊捏了简安的脸蛋:“瞧瞧你说的傻话,怎能这么不顾惜自个,你这般粗枝大叶,我才更要为你担心。往后定不许再如此,万般是非在前,你自己也永远是最最要紧的事,记住了吗?”
“嘿嘿,”简安被花骊捏着脸,眼睛鼻子嘴拧在一起,憨笑,“记得了,记在心中了。”
“好了,总归你无事,不说这些了。”花骊拉着简安在桃花树下促膝而坐,“你可是来寻阿崇的?”
“是。”
“你要查案?”
“嗯。”
“阿崇前几日一直在落九天守着我,见我转好无恙,今早动身去了范村。你可去那儿寻他,大概你二人想做的事情不谋而合。”
“好。”简安点头,“这次仙器走私案件不简单,我想要知道真相。”
“去吧。”
“不能再多陪陪阿骊姐姐了,等一切真相大白,我会回来看姐姐。”简安起身,拜了一拜,“阿骊姐姐,我即刻动身,万望珍重。”
花骊笑而不语,轻点了下头,瞧着简安的身影远去。
走出些距离的简安蓦然回首,看着清风花雨中绰约的人影,遥遥唤道:“阿骊姐姐,不要去棺椁口。如果这是命,我想为你逆天改写,等等我……”
“什么?”落花的窸窣声掩了简安的低语,花骊看着简安唇齿开合,却听不清,扬声询问简安。
眨眼间,简安已离开花家仙阁。
简安的声音,花骊没能听到,却落入影的耳中,青面獠牙面具下的一双凤眸颤了颤。
24. 三问谷
戌时一刻,范村,月夜风止。
简安和秦虎妹走入村落,她们没有直接去找李崇,而是前往范村西边流淌而过的锣刹河。
锣刹河水自西而来,裹挟了泥沙,黄如浓茶,缓缓南去,最后横穿南方的慕容家地界,汇入汪洋,一去不返。
【解锁新地图,锣刹河。】
【我的主人,来此处是为了寻找什么?】
“第四条线索。”简安低声道。
【第三条线索呢?】
“在赤墀阁事件之后,我才彻底明白那些旗帜的真意。先前,我和李大哥以为旗帜的位置并不重要,重在有没有那支反旗。现在看来,东南西北四面的三十副旗帜决定交易在每个月的哪天进行,而悬挂在四个方向的哪个位置,则决定了在一天的哪个时辰交易。”
“四面屋檐构成了一面完整的日晷,指向十二个时辰。那天锦官城内最大的金马门反旗悬挂的位置应该是亥时末。”
“所以我才会在他们的仓库里看到车轮的压痕,还有那个古怪的机械人,‘他’应该是运送仙器的人。我猜,犬良当时会在金马门总馆便是为了那晚的黑市交易。但是我们和李大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便当即决定弃车保帅,暴露了一家赤墀阁,保全金马门。”
简安的声音轻柔却坚毅:“如此,一切都能说通。现在,只剩一个关节,他们的仙器到底从哪里运出,又在哪里制造。这便是第四条线索所指向的结果。”
隐轻轻笑了,如山泉激石,低叩简安的耳膜。
“为何笑?”
【为你熠熠生辉的模样而笑。】隐的声音就在简安的耳畔,低声道,【这个关卡困住过很多玩家,你是数年间,我见过最快解读出线索,站在高处俯瞰一切的玩家。】
【我的主人,您可知翻覆一切的您有多明媚昂扬吗?】
【能成为您的向导,隐荣幸之至。】隐很绅士地低声诉说,像是在吟诵一首古老黄页上的十四行诗。
让人误以为那低沉优雅,是对你一人的衷情。
可错了,他只是一个AI。
简安别过脸去,耳尖被风吹得泛了红,冷声道:“好了,该继续走下去了。”
逝者如斯夫,简安立于川上,远眺向江水尽头,思绪渐远。
忽地,耳畔传来木桨拍浪声,十多条小船连成一张网,在艄翁的号角中,如起起伏伏的潮息般轻轻靠岸。
船上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渔民扛着各式各样的渔具跳下小舟。
简安轻触了一下画面中的渔民NPC,操作界面出现了一个信息栏:
【渔民NPC】
【范村正常村民,无攻击性,对玩家无敌意。】
【作用:辅助剧情,玩家可与之交流,获取您所需要的信息。】
简安飞快地阅读完信息栏中的说明,上前拦下说笑着路过的两个渔民,问道:“师傅,今日归岸的怎么这般早,天还很亮呢?”
其中一名年有五旬,头发花白,叼着烟斗的船夫吐出一口烟圈,缓声道:“小丫头,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范村一多半的人以打渔为生。不过啊,这儿从三十年前开始有了个邪门的说法,每逢月圆之夜,锣刹鬼市浮出水面,百鬼夜行,鬼舟横江,凡人不许在今夜捕鱼,需得将锣刹海还给水鬼,方可平安无事。”
“因此,范村的老水手们就定下了规矩,每月月圆夜,水手们都得赶在天黑之前收摊上岸。这几十年间,凡有人违反这一规矩,月圆夜贸然出海,皆是有去无回,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没回来过,老人们都说是叫水鬼吞吃了去。老夫这把年纪了也没瞧见过鬼舟夜行是何种模样,不过有胆大的范村人曾在月圆夜划船远远地瞧了几眼。”
“那人回来后如是说:‘远远地能瞧见波浪之上是一朵朵绿叶红花相映衬的莲花灯,在波光中摇曳燃烧,像一簇簇火苗跃动。满月之下,是成群的黑鸦一般的旌旗,无穷无尽的鬼舟织成黑色的网,随波涌向夹岸的三问谷之中,再看不见。’三十年间,只这一人见过锣刹鬼市现世,也只他一人囫囵个回到了范村。可是他很快就疯了,总是歇斯底里地吆喝着,有鬼缠上了他,有鬼要夺他的命。没几天,他就死了,他的尸体在水中泡得发了白,傍晚的最后一潮浪花将他的尸身带回到岸边……”
“嗐呀……”老船夫用沧桑的声音侃侃道来,他的嘴唇发白,干裂开来。他喟叹一声,猛嘬了一口烟管,摇头晃脑地离开。
简安看着眼前扑朔迷离的烟圈,不置一词,老船夫背影已消失不见,简安还在发愣。
秦虎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唤她:“想什么呢?”
简安眨了下眼睛,低头沉吟:“火里莲花水上开,乱红深绿共徘徊。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方才的老伯是不是说,有莲花灯,有旌旗,有连绵的小舟。对上了!‘三问谷’,这便是第四条线索的突破口!”
简安又拉住一个渔夫NPC:“师傅,您可知三问谷是什么地方?”
渔夫NPC立刻响应了简安的问题,将推动剧情的必要信息告诉简安:“三问谷位于花家和慕容家地界之交处,锣刹河总体就像一口葫芦,两头浑圆,中间窄下去,那三问谷便是这只葫芦的腰封。”
“因为上游的河水汹涌,在三问谷骤然收窄,那儿两岸层峦叠嶂,略无阙处,隐天蔽日,期间百余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水花激荡,轰然作响,即使最好的水手也不敢贸然靠近,漩涡湍急,一个失神,便会将船只和人悉数吞没殆尽。”
“如此说来,一般船夫并不会乘船靠近那儿了?”简安问道。
“不想死的都不会去的。”船夫摆摆手。
“这三问谷可有什么来头?”简安又问。
“来头大了去哩!”渔夫NPC语气激昂起来,很好,隋隐设定的NPC都是表演型人格。只听那NPC绘声绘色讲起来:“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百年前,三问谷中住了一位自仙界陨落凡间的仙人,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他身如长松,发如霜雪,眸如明月,声如沁泉,集天地日月精华为生,悯恤众生之苦,助扶三界之难,如黎民、冥鬼、妖兽……总之一切一切之父母,当时世间因他而和美。世人尊其为‘坤宁仙者’。”
“emmm……”简安摩挲着手指发问,“如此神人,因何入凡尘?”
“即是神人,方入凡尘。高卧在天的仙人,如何能通我众生流离苦、死生困。坤宁仙者是自愿下凡,以恤众生,这才称得上‘真仙儿’!”渔夫NPC当即比了个大拇指。
“既有坤宁仙人坐镇于三问谷,那儿又如何会有耸人听闻的鬼市浮出水面?”
“姑娘你有所不知,就因为坤宁仙者自愿堕尘,仙骨大损,自此再不能与天同俦,晚年弥留之际,他为使有人承其衣钵,在世间收了两名徒弟,不过从无人知晓这二位徒弟到底是何人。”
“只知道,在趋之若鹜的访谷者中,坤宁仙者考核过品行和天资后,问出了三个问题:
第一,能否用所学以救苍生?
第二,能否一生不透露师从何人?
第三,能否此生不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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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家门第?”
“最终,仙人在一众求学者中选出了唯二的两个徒弟。传授他们学识术法,数年后,坤宁仙者寿终作古,驾鹤仙去。两徒弟也已学成,各自离谷,大隐于世,至今无人知晓他们到底是谁,天下之大,又在哪儿做何。”
“三问谷也是由此得名。三问谷由锣刹河环护,坤宁仙人在世时,唯有他坐镇阻海开谷,我等凡夫俗子才可平安无事入内。但仙人驾鹤西去之后,两徒弟亦相继离开,三问谷自此彻底封谷,再无人能进入。可奇怪的是,就在十多年前,有路过的水手称看到有零星的河灯漂泊在河上,接着又有夜里出航的水手说远远看到峡谷入口有一幢幢船影。”
“世人皆以为是坤宁仙人的魂魄重归人间,大胆些的争相驾船,逐流而去,妄想能求见仙人一面。可后果就是一个个去而不返,再无音讯,生死不知。随之,月夜鬼市的传说在坊间越传越笃定,越传越邪乎。大家都说,那是冥府的鬼族在祭奠逝去的坤宁仙人,冒犯的凡人会被鬼族吞吃。”
简安想道什么,发问:“师傅,您刚才提到鬼市一说就是这十来年开始的对吗?”
“哎对对!”船夫连连点头。
简安没再多言,向船夫道了谢,拉着秦虎妹离开。
“师姐,三问谷属于哪家地界?花家吗?”简安若有所思,边走边向秦虎妹询问。
“非也,”秦虎妹摇摇头,“三问谷位于锣刹河下游,归慕容家管。”
“南边修习巫蛊术的慕容家?”
“正是。”
简安的手指敲着下巴,自说自话道:“看来得走一趟了。”
“什么?”秦虎妹没听清简安的低语,问道。
“没什么,咱们先去找李大哥。”
说罢,两人快速向范村的农舍赶去。
可巧,李崇带了李花两家的四名内门弟子正朝村东边的锣刹河支流赶来,和简安两人碰个正着。
李崇看到完好无损的简安显得有些惊讶,当时简安受了致命伤,濒死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他亲眼所见,怎么也要养个一年半载,才能捡回一条命吧,想不到简安大半个月就完好如初,开始行动了。
“安姑娘,虎妹姑娘,幸会。”李崇抱剑作揖。
“李大哥好,”简安直入主题,“李大哥,瞧过范村之后,你打算下一步如何行动?”
李崇对上简安的眼,一瞬间,两人便心领神会:“范疯子题在石壁上的那首诗,与传说中三问谷的鬼市相契合。三问谷从正面不得入,需得前往慕容家,从旁侧找寻突破口,进入三问谷中。金马门,鬼市,仙器走私,三件事一定在悄然酝酿一场兜天的阴谋,我必须在祸事发生之前,将其扼杀。最好这一切都可以在下一个月圆夜之前水落石出。”
“我们和你一起去。”简安立刻道。
李崇抿唇迟疑了一下。
“嗐,我的伤早好了,我师傅找了杏林堂顶顶好的老大夫,救了我两次狗命,放心,李大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金马门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摸不透,我也想尽一份力。”简安拍拍胸脯,豪气道。
“好。”李崇没再拒绝,但是嘱托道,“务必保重自己,安姑娘,有劳了。”
在“滴”声之后,一个无机质的电音响起,“恭喜玩家‘C天R地小安安’解锁新地图,南诏地域正式向您开启,请继续您的冒险,愿您此行尽兴。”
提示音之后,简安看到自己控制面板右上角的地图上,南诏两个字亮起金色的光芒,三问谷位于南诏和锦官城接壤处,锣刹河贯穿两地,南下入海。
25. 别有洞天01
慕容氏治下,南诏境内。
南诏四面环林,名为鬼篱,自成一座围城,瑰丽、绮迷、致命——这四分之一块新地图带给简安的感受。
深林密布,淡紫色的烟瘴萦绕,鸟兽成群,乱花彩虫渐欲迷人眼,脚底的野草湿软,轻易便让人陷进去,如步云端。
温柔乡,亦是致命蛊毒的温床。
若说什么能不在这里迷失,或许只有林间缝隙意外漏进来的阳光,唯有它们在紫色的烟瘴中,走出一条金色的光路,最后铺在草地上,被吸入幽深的黑土。
李崇在路上时,已提前传信于慕容家的孤蜂仙君,约定时间,请慕容家派修士将他们一行人摆渡出林,带入慕容家仙府——别有洞天。
李崇他们七人等在鬼篱的入口,看日头从东边升到穹顶,却无人来迎,只有走兽间或惊起一树飞鸟,鸟鸣乱了风潇潇。
李崇显得气定神闲,也不着急,挑了处磐石打坐养息。其余几名弟子有些不耐烦,低声抱怨慕容家的人不守信用,一声不吭将人晾在此处。
简安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和秦虎妹往林子深处探了探。
忽然,简安感觉到有人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她忙着盯脚下的路,也顾不上回头,就冲秦虎妹道:“师姐,咋啦?”
没人回应。
简安又问:“师姐,你不是拍我吗,啥事?”
依旧没有人回话。
简安骤然回神,朝身后看去,秦虎妹不在,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肩,一只拇指大小的不明黑色物体……也许是液体,泛着诡谲的紫光,在简安身上蠕动,轻叩她的肩膀。
电光火石之间,简安脑中那一块块残缺的记忆碎片严丝合缝地弥合在一起,黑色的、蠕动的、泛着紫光的、流水一样的东西,她在范疯子的骸骨之下,花家的暗道之中,都曾见过。
所以,这些表象之下,暗藏着什么?这些暴露出来的线索,想要暗示简安什么?
周遭紫色的烟瘴开始涌动,高耸入云、相互交织的枝桠旋转起舞,瞬间,编织成一口网兜,将简安网在其中,将天光阻在外面。
简安将手掌搭在眉间,抬头直直望向头顶,林子为她织成的网兜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口子,夹杂着烟尘的阳光灌注进来,树木好像开始起舞,试图将她迷惑,向她挑衅。
【主人,你现在所为已经脱离剧情设定,进入林中探查危机四伏,请尽快回到安全地带。】
“不要。”简安笑。
【你的精神值在流失。】
“是吗,问题不大。”简安迈步向更深处走去。
隐轻笑一声,显得习惯而纵然,问:【好,我知道了。那么,请主人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做?】
“解迷,这游戏在向我宣战,你看不到吗?”简安捏起肩上的那团不明物体,看它在掌中蠕动。简安笑着抬眸:“你说这是什么?如果,这是……慕容家的蛊虫,那故事是不是会很精彩,嗯?”
隐没有说话。
“我找不到我师姐了。”简安道。
【那是因为此处的紫瘴有麻痹致幻的作用,随着你的精神值降低,会渐渐无法分辨现实和幻境。自此所见,虚实皆有,请主人注意安全。】
简安一副无所吊谓的模样,狡黠地说道:“嘿嘿,这次我存了档,死了重开就好,莫得关系。”
【有关系。】
简安那六亲不认的步伐在隐脱口而出的三个字中断掉。
【有关系,我不想看见你倒在血泊中,渐渐冰冷的模样,我承受不住第二次。】
【有关系,我不想独守在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地等你,我讨厌这个困住我的次元壁,我讨厌不能触碰……】
“隐——”简安忽然喝住,将隐即将宣之于口的话语叫停。她感到局促,有一种危险的情绪在试探她。简安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任务要做,得走了。”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简安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好几次险些绊倒,今天的她笨死了。
【主人……】隐的声音软下去,显得低落委屈,轻声问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如果我的所说所作无意中冒犯到主人,请你告诉我。你所不喜的,我不会再做。】
隐就像一只做错了事在寻求主人原谅的小猫,摇起他柔软的尾巴,靠在主人膝头,发出轻吟。
简安的脸颊泛起血色,还好有紫色的迷烟为她遮掩,她的心跳彻底乱掉。
【主人,是因为精神值流逝的原因吗?你的心率超出了正常水平,我们回去吧。】
不是啊,这真不能怪简安对一个AI心动啊!这么一个好听的男声说着这么暧昧的话语,简直是犯戒!
简安乱了节奏的脚步忽然踏碎地下的枯枝,“咔嚓”一声,她低低道:“闭嘴。”
简安压下心中的异样,在鬼篱的古木间穿梭,除了窸窸窣窣踩过草叶的声音,简安还听到隐约的人语。
可这里绝无他者。
简安打开个人信息面板,血条和灵力值满格,但精神值在肉眼可见的跌落,在五十的及格线上摇摇欲坠。
她甩甩脑袋,继续向鬼篱深处走去。更深入些,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简安看到一具依靠在老木上的白骨,骨架并不大,根据骨骼特征来看,应该是一具女子的骸骨,十六七岁的模样。
白骨上生了斑驳的青苔,好似一块块深绿色的创口,蔓延出来的苔藓便是那伤口涌出的血液。骸骨在林中经风吹日晒得太久,泛着黄褐色,下肢陷在泥土中,有星星点点的黑色虫子在其上攀爬。
简安向着骸骨走过去,骤然间,树丛之间忽然多了十多具陈久的少女尸骨,或躺或倚。简安眨了下眼,凝神屏息走到离她最近的那具白骨,蹲下身,伸手去触。
指尖即将触到的一瞬间,那死去的白骨忽然站起来,避开她的触碰,活蹦乱跳奔向身后的尸骸。接着,这些白骨都活了过来,虽没有皮肉,却欢声笑语聚成一群妙龄少女,鸟雀一般,呼朋引伴,在鬼篱间玩耍嬉闹起来。
那声音简安听得虚幻,像双耳被死水浸没,隔着咕嘟咕嘟的泡沫。接着,那笑声戛然而止,惊恐的嘶叫声刺痛简安的耳膜,她头痛欲裂,蹙起一双黛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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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晃了晃脑袋,抬眸,便见原本欢欣的那群“少女”似被什么追赶,四处逃窜,挽着的手儿惊慌失措地分开。明明只是白骨,可简安看到她们的恐惧。
可任她们如何逃窜,围困住她们的囚笼越缩越小,一点一点将她们锁死在方寸之地,挣不开。
起初,她们还在嘶叫着挥动手脚,但枷锁并未因此松动一分一毫,她们不知是绝望还是疲倦,声音和手脚都没了反应,不再挣扎。
她们仰躺在地面,安详,平静,像睡着一样。
简安紧紧揪起来的心刚喘息一瞬,躺在地面上的一具具白骨再次挣扎起来,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整个身体绷成一把弯弓,简安再次听到她们的悲鸣,只是这次悲鸣中夹杂着呜咽。
一贯泰然自若的简安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底泛起一种难以压制的深深恐惧,汗毛瞬间炸起,皮肤的敏感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疹子。简安腹中发热,岩浆般翻腾,她佝偻下脊背,捂住小腹,恶心得大肆干呕,眼角泛红湿润。
接着,那些白骨的身下忽然涌出浓稠到发乌的血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汇成一汪潮水向简安涌过来,蓦然,简安漆黑的瞳孔被映成红色。血浪席卷而来,卷起几丈高的巨浪,眼看要将简安吞噬。
简安的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这下不只是瞳孔,连带着眼白也变成了红色。
【主人,逃!】
简安恍若未闻隐的呼喊,脚下寸步未移,血浪直逼简安面门,高耸如铁幕,简安的目光却始终盯着一处,面前数丈之高的浪潮她竟瞧也不瞧。
简安拔出狼镰,利箭一般穿刺而出,迎着血幕而上。她操刀破浪,被劈开的血水炸破开来,飞溅到简安雪白的脸颊上,犹如红梅落雪,简安的眉梢也溅了数点落红,顺着她的眉骨滑落,像短了线的血泪。
她就这样一路逆风破浪,墨甲被染成了红褐色,粘稠的血水几乎将她裹成了一尊血泥像。她终于来到血水的源头,那些骸骨横陈之处,有无形的牢笼将简安阻在外面。
【主人,你的精神值在急剧下跌,请尽快离开!】
“她们在求救!”
【什么?】
“我说,她们在求救,我听到了,我要救她们!”
【你疯了!?】
“对,”简安抬手擦去颊畔的血水,笑起来,一双眸子泛起猩红的光,“我疯了!这个游戏不就是要把我逼疯吗?我奉陪到底,经验、等级、通关,我统统不要了,我要真相,我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我不要再当被剧情束缚的傻子!”
隐没有说话。
简安操刀指天,而后果决地落下,劈向那透明的囚笼,铮然一声:“逃跑有用吗?我一直逃就可以安然无恙、明哲保身了吗?与其逃离这幻境,不如彻底摧毁了它。你不是说过,邪祟会侵蚀玩家精神值,致使精神污染,进入幻想吗?那我若是找出这邪祟诞生之源,连根拔了它,又待如何?”
【隐不知,这超出了玩家的操作范围。系统至今为止录入的数据表明,从未有玩家尝试过。】
“那我来做。”
26. 别有洞天02
简安话音始落,“我是玩家,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而非冰冷的代码生成的NPC。我不管什么狗日的剧情,我要做《烂界·三途》中最最自由的玩家,我要走出自己的一条路,而不是在剧情设定下的笔直轨道里自缚手脚,这才对得起我C天R地小安安的大名!”
随着简安掷地有声的话语一起落下的,还有简安手中在血污里泛着金光的狼镰。
“铿——嚓——”
那面将简安和横陈的白骨隔离开的透明罩子在狼镰的重击之下,瞬间砰然碎裂。最后一波血浪涌来,拍打过伫立不动的简安,接着如潮水般褪去,渐渐平息。
仿佛方才的汹涌不过是幻象、是错觉,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完好如初,简安回过神来,满身的血污蒸发不见,她还保持着当时俯身查看树干边的尸骨的模样。
简安站起抽身,却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住了她,她回首瞧去,那股力量却转瞬消失,似乎只是简安的错觉。
简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有晶莹温热的透明液体,慢慢在她掌心冰冷下来。
她骤然攥紧右手,有种懵懂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萌芽,方才有人想要拉住她,想要拉住她说什么。她不知道那股力量来自何处,也不知力量的主人想要说什么,但血汪中仰躺着痛苦挣扎的白骨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声声哀嚎萦绕于耳——“她们”在“分娩”,简安感同身受她们的不甘与绝望。
简安还在望着那具白骨出神,忽然听到林中有旁人唤她,是跟随李崇前来的李家弟子。
简安收神起身,掩饰好方才的思忖,迎上去。
“安姑娘,有礼。”一名李家弟子上前施礼道。
这名李氏内门弟子名为李斯禳,身着一袭青天流云袍,背负三尺长剑,白衣若雪,丰朗俊逸,气度不凡,躬身一拜,颇有几分陌上人如玉的松竹之韵。
“慕容氏所派使者已至,白泽仙君命我二人来寻安姑娘与秦姑娘回去。”李斯禳彬彬有礼,请简安随他回去。
简安正要开口,却被人打断:“堂哥,你脾气也忒好些,要不是等她二人,你我早跟着慕容家的使者进入别有洞天卧榻安歇了。西北荒漠来的野丫头,野蛮无礼,毫无仙门大家该有的教养,甭跟她们废话,既然找着咱们就快些回去吧!”
这恶语狂言出自李斯衽之口——李斯禳的堂弟,其父乃李氏掌门的左膀右臂李儒,世人尊为三峰仙君。李斯衽含着金汤匙出生,仙家高门独子,自小恃宠放旷、如恶犬行世,嗞着獠牙一通乱咬乱叫。
简安不愿跟这疯狗攀咬,不听不答,去瞧一旁的李斯禳,霍然作揖道:“斯禳兄,我进这鬼篱后,误入幻境,方才转醒,却寻不见我师姐。我恐她在此遭遇不测,还劳烦二位仙君助我一同寻找。”
“自然。”李斯禳泰然一答。
“要去你们去,小爷我可不奉陪。贱命一条,犯不着爷我耗费腿脚!”李斯衽一掀衣摆,袭地箕踞而坐。这厮方一着地,骤然一声石破天惊的鬼哭狼嚎划破深林。
转身欲走的简安和李斯禳站住脚,回头瞧去,李斯衽正和那具白骨大眼对小眼,双脚乱蹬,两手抡圆了栽倒在地,四肢并用丧家犬一样往后退去。
李斯衽退无可退,背抵在另一棵树上,离那具毫无攻击力的白骨已经二丈远,口中还在吼叫,双目紧闭,手在空中一通乱挥,怕极了。
李斯禳连忙上前,护住李斯衽,抓住他的肩膀,唤他:“阿衽,凝神!”
可李斯衽的反应太过激烈,疯魔一般,完全不回应李斯禳的呼唤,甚至开始张牙舞爪地向着李斯禳攻击。
眼见事态愈演愈烈,李斯禳情急之下不知所措,谁知,还不待他出手,李斯衽突然熄火,倒插葱一样咚得栽倒在地。
抬眼一瞧,只见背后露出来一着红衣墨甲的短发女子,笑靥狡黠得紧。
简安收回手刃,嘿然一笑:“矮油,斯衽兄堂堂李氏内门二阶弟子,怎的一具白骨也能给吓失了魂,丧家犬一样在这荒林里四蹄着地奔出二里地来?!在下实在不想斯禳兄为难,也不忍看斯衽兄出糗,虽然心中一万个不忍心,可思来想去还是一记手刃简单有效不是?”简安摇头晃脑,嗨呀一叹,“对不住啊对不住,出此下策,斯禳兄莫怪莫怪!”
李斯禳还没从李斯衽的魔怔里回过味来,又被简安三言两语唬晕了头,端方守正,抱拳九十度弯腰,义正严辞道:“有劳安道友。”
“小事啦~”简安这条大尾巴狼甜甜一笑,“斯衽兄这边得有人照看,找我师姐的事我一人足矣,斯禳兄暂且在此候上一候,待我寻到师姐,咱们四人便即刻去找白泽仙君复命。”
“这..”李斯穰还欲阻拦,却被简安拦住了话头。
“莫要担心,西北荒漠的野丫头虽然粗野无礼,可生命力顽强不是?一具白骨断不会把本姑娘吓成丧家犬。告辞!”简安说罢,旋身即走。
简安的红衣猝然拂过李斯禳的手背,劲身带起一波涟漪,裹挟着大漠的风沙和荆棘味儿,冷傲恣意,掠过李斯禳的脸颊,凌厉得让他一怔。
这是琅琊李氏断不会有的孟浪野荡,他们清雅出尘,他们是青松朗月,事事皆在那一尺规矩里;而简安是风沙大漠里肆无忌惮、冲着苍天兀自生长的荆棘,带着利刺却明媚得诱人。
李斯禳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凝滞时,简安已消失在树丛间。
简安向鬼篱西边深入,寻了半柱香的时间,在一片灌木丛中看到一熟悉身影。
上前瞧去,正是秦虎妹。
“师姐——”简安连唤数声,秦虎妹全无回应,失去了意识。简安心忧,探了秦虎妹的呼吸,尚正常,继而又用她从杏林堂大夫那里偷学来的三脚猫功夫给秦虎妹把了脉,脉象混乱,灵力激荡,心火焚身。
简安只知如何解读脉象,并不知如何医治,当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尽快带秦虎妹回去,找大夫医治,一刻不得耽误。
简安当即将秦虎妹背在背后,原路返回。三言两语对李斯禳阐述清楚情况,两人便马不停蹄往鬼篱的入口处赶去。
四人回来时,李崇还盘在石上打坐养息。
听闻响动,李崇睁眼看来。走时是竖条条四个人,回来却成了两个站着,两个横着,饶是李崇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也神色一冷,上前探询情况。
跟着李崇一同迎上来的还有三位紫衣修士。
三人皆颈佩银饰流苏,头戴白银发箍。那发箍造型奇特,有的是蝎尾状,有的是青蛇状,盘绕在黑色的发髻上,栩栩如生,随着动作轻颤,好似在试探或是吐信子。他们的身上唯有银色和紫色,衣袍也是如此,紫色的衣摆,银色的五毒挑花刺绣。
那是慕容氏的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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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紫五毒袍。简安了然,这是慕容家派来的使者。
两个小童,一个胖修士,三人一前一后迎上来。
李崇颔首介绍称:“这是慕容氏的孤蜂仙君。”
“仙君。”简安和李斯禳皆作揖行礼。
孤蜂仙君,单名一个“川”字。身材六尺,短胖浑圆,面盘粉白,两撇八字须,再加一撮倒三角山羊胡,一双细眼笑起来更窄更小,挤成一条缝,倒是显得和气融融、憨态可掬。慕容川看着简安和李斯禳和蔼地点点头。
李崇瞧着不醒人事的两人,蹙眉询问:“发生了何事?”
慕容川见状,也跟着走上前,道:“哎呦,这是怎么喽!”。
简安放下见礼的双拳,抬头挑眉,瞧向慕容川:“发生了什么还得问慕容家的仙君,不是吗?”
“这呃…”慕容川哑然,一时间瞪大了眼,不过还是两条细缝,茫然无知道:“姑娘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如孤蜂仙君所见,李斯衽和我师姐,前者在鬼篱中失心疯,后者在鬼篱中昏迷不醒,好生叫人多疑。李斯衽因何发疯我不知,但我师姐未入鬼篱时一切正常,进去片刻便倒地不起,脉象异常。小辈斗胆,敢问孤蜂仙君,若这鬼篱仅是一片普通山林,缘何至此?”
慕容川一手拍大腿,一手捋着山羊胡,连连摇头:“嗨呦,瞧姑娘说的!鬼篱鬼篱,恰如其名,变幻莫测,多有险难,蛊虫多、瘴气深,是别有洞天的天然一道保护墙!饶是我们慕容氏的修士也不敢贸然进入,你们外来的小辈不尊我慕容氏的规矩,闯入其中,我哪能保证你们安然无恙不是?!”
“可若你这小丫头要将这账算在我们慕容家、算在老夫我的头上,老夫可是大大的冤枉啊!”慕容川一番陈词,拧着两撇眉毛,皱巴着脸去看李崇,“白泽仙君,您是明事理有大德的主儿,老夫真真是被这蛮横无理的小辈冤枉了啊!”
慕容川显然是个不好撬开嘴巴的老狐狸,巧言令色得很,演技还高超。简安自愧不如,一咧嘴,对上李崇的眼,瞧出了白泽仙君神色里的制止之意,乖觉地退在一边,抱拳躬身道:“哎呀呀,瞧我这冒失急躁的坏性子!因为师姐遭难,一时急昏了头,明明是吾等不懂规矩,误闯鬼篱,倒还怪上了仙君,晚辈有罪,请前辈责罚!”
简安这厮,也开始演上了……
戏嘛,得角儿们都给力才有得看头。
慕容川背着手,挺着肚腩,温笑:“无妨无妨,老夫不是那小气量的人,见同门受伤气急跳墙,乱咬人也是人之常情,老夫能理解哈、能理解。”
呃…简安皮笑肉不笑,6,被骂了。
看这场风波已平,李崇扫了眼众人,沉声开口道:“方才孤蜂仙君已经阐明了来迟的缘由。眼下,别有洞天遭难,吾等须即刻随他前去助阵。斯禳,安小妹,你们护好这昏迷的二人。吾等不通医术,更不明巫蛊,如今最好的法子是先将他们带入别有洞天,尽快助慕容氏解除危机,让慕容氏的巫蛊术师为他们医治。”
“仙君说得是。”
“听李大哥的。”
简安和李斯禳齐齐应声。
李崇颔首向慕容川道:“孤蜂仙君,请带路。”
还不待慕容川开口,他身边的两个小童立刻伶俐地上前开路。
只见两小童一人持金铎,一人持银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