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 1. 冲喜 晨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别墅区里几辆汽车驶过,惊得草丛中的麻雀叽叽喳喳,惊惶地掠过喷泉,停在较为僻静的周家别墅外。 别墅里的保姆阿姨端着茶走进客厅,本该静谧的家里,今早却闹哄哄的。 今天,是家里大少爷要嫁人的日子。而周家也会借着这股东风更上一层楼,简直是双喜临门, 与楼下的喜悦氛围相反,周请面如死灰地趴在床上。 他手里的手机一直弹出新消息提示,不用看也知道不是好话。 两个小时前,他实在忍不住在某知名论坛上发了一篇帖子。 ——【穿书第二天就要被强制嫁给老男人怎么办】 帖子发送成功后快速获得了关注,有人骂他神经病,有人说他钓鱼。还有人说自己是外星人,能不能跟他交朋友一起体验穿书之旅。 ……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发这种东西。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转,距离早上六点还有三分钟。 自从昨天他第一次尝试逃跑后,周家就派了人24小时守着窗外和房门,没人里应外合根本跑不出去。 时间的流速好像变慢了,每一秒都是煎熬。 周请抬起苍白的手,透过指缝看向刺眼的灯光。不管怎么样,这具身体至少是健康的。 虽然三步一喘,十步一歇,可比他上辈子连床都下不了的状态好太多了。 “大少爷,宋家的车到了,先生让你马上换好衣服下楼。”管家敲响房门,不冷不热地催促道。 周请盯着紧闭的房门,想冲出去给他两拳,他闭上眼平息情绪,“马上。” 这位与他同名同姓,甚至连样貌都相同的周家大少爷,在家庭里的地位不高,任何一个人都能往他身上踩一脚。 大概是长期生活在压抑憋屈的环境中,原主得了抑郁症,这些年一直在吃药。长期的药物影响下,身体很虚弱。 为了强迫他嫁去宋家,周父收走了他的证件和银行卡,只留下一部没有任何联系人的旧手机,让他用来转移注意力,以免胡思乱想。 逃是逃不掉的……周请权衡再三,决定豁出去,不就是嫁个人吗。 他撑起软绵无力的身体,换上衣柜里崭新的西装。 镜子里,白色的西装掐着他的腰线,线条流畅漂亮,衬得青年萎靡的脸精神了几分。 门一开,看门的保镖和管家一起看过来。 青年生着一副好皮囊,在西装的衬托下神采奕奕。一天不见,就连往日里死气沉沉的眼睛也变得明亮。 唯一不好的是,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管家没什么表情地提醒:“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大少爷别再哭了,晦气。” 周请没辩解这是太过发愁失眠导致,低头整理了衬衣领子,越过管家往楼下去。 往日里对原主爱答不理的周家人齐聚一堂,见他出现,脸上笑得比花灿烂。 周请视线扫了一圈,发现这些人中有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陌生人,周父正笑容殷切的与他交谈。 听见脚步声,周父转头看了周请一眼。 大概是想装装样子,竟然上前抓着周请这个“孽子”的手交代,“到了宋家要听话,不准捣乱,好好照顾凛初。别给咱们周家丢脸。” 说最后两个字时,他握着周请的手暗中使劲。 周请同样用力回握,配合他的父慈子孝,说着让人血压飙升的话:“咱们周家的脸不是早被你的宝贝小儿子丢光了吗。” 周家老二周瑾是原主继母所生,活脱脱的玩咖,打架斗殴,飙车乱搞,就没有不沾的。 偏偏他又很会装,遇到事情红个眼,撒个娇,再配上颠倒黑白的高超本领,周家人就不忍再责备。 周父气得瞪眼,内心生出几分诧异。 周请往日里阴郁沉闷,逆来顺受,因长期服药和缺乏运动,他的身子骨很弱,总是像只老鼠一样佝偻着,看着就心烦。 如今以为要攀高枝了,竟然敢对他老子甩脸子。 周父沉沉呼出口气,面上阴云密布,偏偏碍于外人在场不好训斥。 宋家派来的接亲人仿佛没看出父子间的龃龉,笑着说:“周少爷,再不走就要过吉时了。” 周请个子高,故意昂起脑袋,耷拉着眼皮睨着周父,低声说:“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你以后就不是我爹了,别再指望我任打任骂。劳驾,让一让。” “你!”周父扬起的手还没落下,周请已经撞开他径直出门。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还因为嫁人的事情生气呢。”继母夸张的吊着嗓音,火上浇油,“咱们让他嫁去宋家也是为了他好啊。” 周瑾站在一旁小声附和,“听说宋凛初快死了,哥嫁过去不久就当要寡夫,能得好大一笔遗产,这不比他跟那个小职员强?” 走在最后的接亲人耳朵灵敏,回头看了周瑾一眼。 意识到自己失言,周瑾害怕地捂着嘴躲到母亲身后,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偷看。 —— 周家要把大儿子嫁给宋家重病幺子的事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附近别墅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不到半刻钟,周家大儿子低眉顺眼上宋家汽车的照片就传开了。 周请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正蹙眉揉着肩膀。这具身体太废了,不过下个楼,撞了下渣爹,就耗尽了全部力气。 去往宋家的路很远,周请发现不对的时候,窗外环境已经相当陌生。 “宋家不是住南山吗,我们怎么往郊区走?” 接亲人沉默地继续开车,仿若未闻。 周请的手朝车门伸去,寂静的车内响起咔哒一声。 接亲人按下了中控锁,警告道:“大少爷最好老实点,摔死了喜事丧办,两家都不好看。” 周请:“……” 他两手放回膝盖上,坐得无比乖巧。 不是他怂,而是宋家的主人和下面的走狗都不是好东西,而且还很疯。 在《豪门放肆宠》这本狗血耽美文中,宋家人都是推动主角感情发展的催化剂。 为了增加戏剧效果,宋家这些配角们嚣张跋扈、无脑恶毒,对宋老爷子唯命是从。 他们不遗余力地为主角攻,也就是被宋老爷子视若珍宝的宋家独苗制造麻烦,挑拨他与主角受的感情关系。 早在看书的时候周请就默默感叹过,如果在现实中遇到这些脑残必须跑。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他居然真和这些人扯上了瓜葛。最倒霉的是,他还成了宋家幺子的未婚夫。 关于宋凛初,原文着墨很少,因为按照剧情,原主和宋凛初将在这一夜死于大火。 而火光照亮夜晚这一幕,正是这本狗血文的开端。 —— 汽车又行驶了一段路,拐过一片绿油油的农田进山。大约十来公里的盘山路后,他们进入一条两旁种植着矮灌木的岔道。 一座古朴的宅子逐渐显露出来。 众所周知宋家的豪宅十分阔气,位于有钱也难买到的市中心别墅区,绝不是这种山沟里。 “这是什么地方?” “宋家祖宅。”接亲人停车按响喇叭,一名保镖打扮的男人从宅子里走出来。 保镖打开车门,手扶门框,盯着里面的青年说:“下车。” 周请看了眼对方肌肉壮实的胳膊,自知拧不过,乖顺配合。 近距离看才发现宅子明显年久失修,摇摇欲坠,院子里落满黄叶枯枝。放在恐怖小说里,这特么就是鬼宅啊。 保镖看了眼慢吞吞的青年,不耐烦地顿住。待人走近后伸手拽住周请的衣服,有些粗暴地拖着他进门。 坐向的缘故,这栋木质的二层小楼内阴暗潮湿,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霉味。 周请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一张红盖头精准扔到他头顶,视线霎时间一片鲜红。 有点瘆人。 “等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是谁在他耳边低声交代。 周请隔着红盖头的空隙,盯着自己的脚尖低低“嗯”了一声。 就在昨天,周瑾为了刺激他,故意把宋凛初的惨状详细描述一遍——长居国外的宋凛初狼子野心,心狠手辣。他不顾父子亲情暗度陈仓,想要吞并宋家在国内的全部产业,不慎被宋老爷子反杀,还倒霉出了车祸,身体每况愈下,离死只差一口气了。 周请也不知道……是刚穿书就要嫁人的自己可怜,还是这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反派大佬更惨。 周请眼眸微动,有人来了。 看着那双走到跟前的黑面白底的布鞋,和垂落的黄色衣摆,他初步判断这是名道士。 紧跟着,他手里就被塞了只东西。摸起来软乎乎的,类似羽毛的东西光滑细腻,整体偏硬。 来人冷声道:“抱好。” 周请:“……”居然是只鸡! 道士的拂尘东扫扫,西挥挥,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他绕着抱着大公鸡的青年绕了七圈后停下,用沾了符水的手指在他的红盖头上画符。 周请:“……” 谁家结婚是这样的?除非宋凛初真的如之前周瑾说的那样,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 宋家想用这场神叨叨的婚礼给他冲喜。 可转念一想,周请又觉得不对。 如果宋凛初真的重要到药石无医后,宋家仍不放弃,宁愿用迷信的方式去挽救,又怎么会把人丢在这种偏远地方? 怀里约莫十几斤重的大公鸡压得周请双腿和双手开始发软,他收起思绪,咬着牙关硬撑。 终于,道士画完了符。他给保镖使眼色,保镖立刻从周请怀里夺过那只鸡,当场杀了! 鲜血哗啦啦的滴进铜盆中,随即一泼,周请从头湿到脚,连鞋子也没能幸免。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扯下盖头,刚抬起手就被人从后方用力扣住,连着另一条手臂一起反压到身后,推搡着他送往二楼。 脚下陈旧的木头踩得嘎吱作响,保镖带着青年停在一扇门外,抬脚把人踹了进去。周请随着那股力量扑进去,鸡血染成暗红色的盖头也跟着滑落到地上。 属于男性的压抑而沙哑的咳嗽声自房间另一头传来。 周请从地上爬起来,与此同时,他背后的门飞快合上,咔嚓落锁。 2. 宋叔叔 地板阴凉刺骨,周请起身后看见一道木质屏风。 屋子里怪异的气味令人作呕,类似于腐烂的肉,发霉的面包,复杂得难以形容。而这些味道,正是从屏风后飘来的。 “出去……”男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夹杂着一点咬牙切齿的狠意。像被逼到悬崖的恶狼,试图用最后一点威慑力吓退敌人。 周请拍拍身上的尘土,犹豫一瞬后问道:“是宋凛初吗?” 男人没有再开口,只有压抑痛苦的喘|息。 周请想,看来周瑾没有骗人,宋凛初真的不行了,这明显出气比进气多。 宋凛初的来历成谜,外界猜测他是宋老爷子在国外与人一夜风流的结果。而且按照宋老爷子今年八十岁的高龄推断,宋凛初怎么也该有三十多四十岁了。 与正值青春,才二十二的周请相比,的确老了点。 礼貌起见,周请觉得应该称对方一声叔。 他清了清嗓子,“宋叔叔,你还好吗?” 屏风后又是一阵咳嗽,比之前的更严重。周请听得揪心,怕他咳得当场断气,小心翼翼道:“我帮你倒杯水吧?” 回头一望,屋子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要不我帮你拍拍背,顺顺气?”周请试探性的往前一步,那头的男人声嘶力竭地低吼,“滚!” 这一句仿佛用尽了他浑身的力量,呼吸成了破旧的风箱,急促,又断断续续。 长期遭受病痛折磨的人脾气不好可以理解,周请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也没再继续试探,而是抱着膝盖就地坐下,开始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有钱,没有证件,如今连自由也没有,身上只有一部出门前偷偷藏进裤腰的手机。 想起原文中对这场大火的种种描述,周请心下微沉。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距离市区较远,大火烧到结尾的时候宋家和消防队才赶来。余火扑灭后,只在废墟中发现了两具焦黑的尸体。 宋凛初病入膏肓,无法自如移动,可原主手脚完好,从二楼跑下来,甚至直接跳下来并不困难,怎么也被活活烧死? 周请看向反锁的房门,心头空了一瞬后猛然一跳。 即将发生的这场大火很可能不是意外,是人为。 周请扯起衬衣,从勒紧的皮带里取出手机。在周瑾的各种操作下,原主没有朋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总是欺压弟弟的恶毒哥哥。 而这些人中,有一个人对他意见最大,每每遇见原主落魄都会跳出来嘲讽两句。 周请点开屏幕,通话记录中有且只有这一个人的号码。 号码的主人叫徐小强,家里是做进出口贸易的。为了拉拢徐家,周父在得知周瑾和徐小强同系后,特意约上两家一起吃饭。 一来二去,周瑾和徐小强就熟了。 再然后,周瑾最讨厌的哥哥也成了徐小强的眼中钉。得知原主要嫁给老头子,他特意让周瑾送去一张电话卡,就为了幸灾乐祸讥讽人。 报警的话一定会惊动宋家,然后被他们轻易搪塞过去,后果就是他和宋凛初会死得更快。 想来想去,只有给死对头徐小强打电话。 即便徐小强愿意出手的几率连百分五十都不到。 周请在心里编了个既和周瑾有关,又能点燃徐小强那火爆脾气的小故事,然后抱着渺茫的希望拨过去……连忙音都没有响起,电话自动挂断。 低头一看,顶部右上角的信号则从刚刚的两格变成了无。 “怎么会……”周请举着手机在屋子里四处乱转,还是没有信号,他不信邪,蹙眉飞快编辑出一条短信发出去。 信息前方的红色感叹号明晃晃地告诉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切断了。 宋凛初的咳嗽时有时无,听得周请心烦意乱。 他来到屏风前,发现那股腐烂的气味比其他地方更重。 周请压下心头的不适感,寄希望于宋凛初身上,半真半假地说:“宋叔叔,你还有力气站起来吗?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后院劈木头,对了,还有好多桶汽油,他们,他们是不是想烧死我们……” 宋凛初那头忽然静默,就在周请以为他要说憋出什么办法的时候,对方又开始咳嗽。 周请:“……” 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回地上,相安无事地待到了夜幕降临。 这一天里,周请看了不下千次手机,始终没有信号,令人绝望到了极点。 上辈子周请从小体弱多病,十八岁之前无法像正常小孩那样跑跳玩乐。十八到二十二岁死的那一天,又整整四年没下过病床。 本以为老天爷大发慈悲让他重新来过,谁能想到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活着好难啊。”周请自言自语,随后翻身坐起来,隔着屏风对屋子里另一个活人道,“宋叔叔,你觉得我还能有下辈子吗?” 宋凛初从来见过这么烦的人,一天都在叭叭叭,咳嗽一声后,用嘶哑的,带着几分沧桑的声音说:“没有。” 周请:“……” 天色彻底暗了,门外走廊响起脚步声,而且来人不止一个。 周请扑到门口,眼睛挤在缝隙处往外看。 哗啦,汽油沿着缝隙溅进来,沾到了他眼皮上。 他们要放火了! “你们想干什么!”周请试图用身体把门撞开,奈何过于娇弱,门没开,自己反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酸涩感从鼻尖蹿上眼角,周请疼得眼睛都湿了,他揉着尾椎骨爬起来,继续撞门。 门外的人停下动作,也从门缝往里看。 周请记得这双三白眼,是当初打开车门,叫他下车的保镖。 “大师说先用结婚冲喜,再以命换命,如果用你们真能换我们老爷康健安稳,也算是功德一件。” “有病吧,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你快把门打开!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周请气得面红耳赤,万万没想到宋家玩得这么花,原来他是被送来冲喜的! 冲的不是宋凛初的喜,而是宋老爷子的喜! 还以命换命,这不是搞笑吗! 保镖嘴里哼着不成曲的调子,根本不听这些,他只负责放火。 他的手指按下打火机的开关,一团小小的幽蓝火焰蹿出来,在接触到汽油的瞬间绵延成一条火舌。 火舌舔上木门,瞬间扩展成一片。 挥发后的汽油和焚烧的烟雾弥漫进屋内,周请捏着鼻子连连后退,不小心撞倒了屏风,床上的男人被压得闷哼一声。 周请着急忙慌地把屏风扶起来,转头去看床上的人。 那床褥子也不知多久没换了,乌漆墨黑,破破烂烂。躺在被子里的男人瘦得脱相,太久没打理的头发和胡子遮住了他的面部轮廓,无法判断出真实年龄。 周请只觉得对方的眼睛漆黑阴鸷,有点可怕,可是他的鼻梁又很挺,想来年轻的时候颜值不低。 “你没事吧?”周请不敢随意碰宋凛初,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宋凛初浑身疼得厉害,无力搭理他,他用手捂住口鼻,缓慢地坐起来。 被子随着动作滑下,周请看到一副瘦骨嶙峋的上身,肋骨分明,锁骨和肩骨凸出,胸口和腹部有几个褥疮已经化脓。 哪怕是上辈子住院那四年,周请也没见过这么惨的人。 “你先捂好口鼻,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破门出去。”见宋凛初一动不动,又有要咳嗽的趋势,周请伸手捏住男人的腕骨,把他的手举到口鼻处。 “捂好。”周请叮嘱完折身回到门口,随着火越烧越大,黑色的烟雾也越来越浓。 他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屏住呼吸侧身再一次撞上去。 铜锁牢固,房门只晃动几下。 周请只好放弃,抬头看向房顶,想寻找其他突破口。 身材单薄的青年一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时而被烟雾呛得直不起腰,宋凛初就一直用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睛看着。 木头烧得哔啵作响,不知不觉间,黑烟已浓到严重影响呼吸的地步。 一直在地上活动的周请呼吸变得困难,身体里的力气迅速流失,脚下不稳摔趴在地上。 他抬头去看宋凛初,那人奇迹般的停止了咳嗽,像一尊冰冷的雕像静静伫立,还维持着捂住口鼻的姿势。 这一刻,周请忽然觉得他不像病人,更像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手。 是回光返照吧,周请想。 他努力掀起眼皮,吸入的烟雾刀片一样刮过他的嗓子,视野开始模糊,焚烧的声音逐渐朦胧。 周请想,刚穿书就死说明啥,说明他天生没有主角命。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燃烧自己当炮灰,给主角攻受添砖添瓦的。 可还是不甘心。 宋凛初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呢?听说他手腕强劲,很有商业头脑,将宋家的海外事业版图扩大了两倍。 这样的人真的甘心就这样憋屈的死掉吗?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周请隐约看到宋凛初朝他走来…… 3. 不是影帝就是忍者 梦境中一片黑暗,一股无形的漩涡拖着人不断下坠。 身后没有倚靠的悬空感紧紧攫住周请的心脏,吓得他大喊一声,倏地睁开眼睛。 四面墙壁皆是白色,身上的白色被子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他在医院。 那宋凛初呢? 周请从病床上下来,身体软绵绵的,有说话声从门外传来。 与他这间病房不同的是,隔壁病房外的走廊里围满了人。他们衣着考究,男人西装革履,女人则是妆容精致,衣裙精美。 “老周,我们家周请醒了。” 熟悉的声音吸引了周请的注意力,转头便看见是原主的后妈。 自己继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管不问,反倒在隔壁围观,周请踮起脚往那间病房里瞅了瞅,果然没错,里面的人是宋凛初。 宋凛初还没醒,躺得平平整整,如果不是旁边的心电图正在跳动,周请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说话的是一名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她脸上厚重的妆容没能掩盖岁月的痕迹,鲜艳的红唇翕动,“周请你可不能乱跑,快回去躺着,医生叮嘱过你吸入了浓烟,需要静养几天。” 周请被迫躺回到床上,尝试着张嘴说话。 气息从嗓子里流过,“我……我……”靠,这公鸭嗓绝对不是我的! 女人替他倒了杯水,咯噔一声放在床头柜上,“谢谢你这次救了凛初,要不是你,现在宋家恐怕已经在办葬礼了。” 言语刺耳,再配上那双不含笑意的眼睛,怎么看都是在猫哭耗子。 周请不想说话,翻身用被子蒙住头。 “你这孩子,怎么能对宋夫人这种态度!”继母走进来,强行拉下周请的被子,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周请不喜欢和假惺惺的人沟通,都要烦死了,他呼出一开口气,用公鸭嗓说:“我去照顾我老公。” 宋夫人按住他:“凛初有专人照顾,不用你去。” “那怎么行!”周请的公鸭嗓听得人起鸡皮疙瘩,“外人怎么能比自己人照顾周到。” 周家人靠不住,宋家是吃人的狼窝,反倒宋凛初这个病死鬼的杀伤力没那么强。与其和这些虚与委蛇的人待在一起,不如去找宋凛初。 “我说不用。”宋夫人声音微沉,已然不高兴了。 周请折腾两下后找回点力气,趁两人不注意麻溜地下床,飞快跑出去。他穿过那群人,钻进了宋凛初的病房。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大家没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的时候,周清已经反锁了病房门。 追出来的宋夫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了,挂着笑的脸垮下来,视线穿过门上四方的玻璃小窗,死死盯着宋凛初的病床床尾。 周请探头,恰好对上那双眼睛,怯怯地缩回脑袋,搬起凳子往宋凛初的床头挪了几寸。 宋凛初身上还是那么脏,那么臭,脸上挂着从火灾现场带出来的黑色脏污。 周请探身,手肘支在宋凛初的枕头边,嗅着那股长久没有清洗而产生的酸臭味,问道:“是你救我出来的吧?你是不是在装病?” 按照原文发展,他和宋凛初黄花菜都凉了,不可能来医院。 所以昏迷前,宋凛初真的自己走下床,停在他面前。 身上的褥疮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下不了地是装的,说不定连咳嗽也是假的! 可据周瑾所说,宋凛初于三年前开始生病,一天两天好说,整整三年都这样装未免太难了点。 能做到的人不是影帝,而是忍者。 他换了个思维,又问:“如果不是装病,那是不是有人在暗处帮你?” 没有得到想要答案,周请皱了皱眉,又往前凑,听到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周请:“……” “睡着了?”周请难以置信,刚刚外面那么吵也能睡着,这大叔是只猪吧! 他盯着男人紧闭的眼皮,缓缓伸手,指尖刚触到对方的肩膀,一只枯瘦的手迅速伸出来扼住他的手腕。 周请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就知道你在装。” 宋凛初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底一片明清,深邃沉着,警惕而冰冷的审视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周请被看得心虚,尝试着把手缩回去,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我没有装。”宋凛初的声音如之前一样气息微弱沙哑,如同垂死之人。 他不紧不慢地松开周请的手,舌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大约是抬眸往上看的缘故,周请觉得他在用眼神无声地嘲讽自己。 “那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我不知道。”宋凛初说完便咳嗽起来,周请盯着他的脸观察,很快那张苍白的面容上泛起病态的潮红,连带着脖子上的青筋也跟着暴起。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明明看到你下床走到我面前。”周请故作冷静的指出。 “你看错了。”宋凛初说着掀开被子。 周请一愣,正想捂眼睛,就看见一双被宽大的病号裤包裹的腿。他觑了宋凛初一眼,伸手摸了摸,心头一震。 太瘦了,没有一点肌肉。 只有长期卧床无法下地的人才会这样。 “你的腿……”周请怎么也想不到,宋凛初居然是个半瘫,难怪身上会有褥疮,肯定是平时无法经常起身,又没人帮他翻身才会这样。 “现在信了吗?”宋凛初自嘲,“怎么,他们把你送来前,没有告诉你我的情况?” 周请下意识回答:“我弟弟只跟我说你得了重病,年纪大还秃头,还有脾气不好,其他的……” 在病人面前揭对方的短不好,周请止住话努力补救,“抱歉,我不该实话实说。” 宋凛初:“……” 发现宋凛初的脸色更差了,周请干脆捂住嘴,瓮声瓮气的尴尬道:“我这个人不会说话,你别介意。” 他上辈子因为身体缘故很少参加集体活动,自然也没有朋友,后来那四年父母捧着宠着,什么都顺着他,所以周请很不擅长社交,说话直来直去。 想起爸爸妈妈,周请眼神黯淡下来,陷入自闭状态。 爸爸妈妈应该会把他葬在他自己选的那块墓地里吧,周请记得那块墓地环境很好,正面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还有高大的梧桐遮阴。 宋凛初将他落寞悲伤的情绪尽收眼底。 周请自闭了十来分钟,病房门被医生从外面打开。 宋家人鱼贯而入,见两人相安无事纷纷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周父挤到周请面前,掐着他的胳膊把人半拎起来往外走,嘴里骂道:“你突然冲到这边来发什么疯!没教养的东西!” 周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周父说完,他慢吞吞地回道:“你没尽心尽力教育过我,我当然没教养,我长成这样都是你的功劳。” “你!”周父气得加重手里的力道,“你别以为嫁了人,就真的翅膀硬了。我告诉你,老子生了你,供你吃供你穿,除非我死,否则老子永远是你爹,老子说的话你就必须听!” 周请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周父气得血压飙升,厌恶地推开周请,揉着抽痛的额角靠在墙上。 这小子之前一直畏畏缩缩,对他们言听计从,到底是什么时候性子突然变成了这样。 周父细细回忆,好像是在一天前。 昨天早上,周请突然说什么也不肯嫁人,扬言如果执意要他嫁给一个男人,那他就去死。 周请有抑郁症和轻微的躁郁症,时不时就突然发疯,周家上下早就习惯了,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果然,折腾了大半天后,二楼房间就安静了下来。 周父派管家去看了下,周请背对着房门坐在封死的窗前,肩膀耸动。 得知他一个大男人在楼上哭哭啼啼后,周父还不满地冷嗤了一声,嫌弃他太软弱。 隔了半天,周父又派管家去查看。 想起当时的画面,周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管家第二次去的时候,看到周请平躺在床上,两条手臂被自己的身体压住,脸上套着一个塑料袋。因为剧烈的呼吸,塑料袋紧紧贴在周请的脸上。 管家当时吓坏了,把所有人喊了上来。 周父也吓住了,不敢进去,就在他以为周请死了的时候,周请的身体弹了一下,在大家惊恐的目光中,他挣开手上的布条,将塑料袋从脑袋上撕了下来。 他当时很慌乱,但是很快又冷静下来,看他们的眼神也有点凶。 周父没太在意他的表情,把人骂的狗血淋头,周请也一直没吭声,直到今早出门前,他突然对他说要断绝关系…… “嘶。”周请推高袖子看向手臂,被周父抓过的地方青了一块。 周父回过神,看他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恐,身体就更加诚实了,直接后退三步。 “周请,你是周请吗?!” 周父是个迷信的人,每年初一要争头香,每个月要去给一位大师上供,求财求平安。 他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他儿子,搞不好那天他的亲儿子就已经死了,拽掉塑料袋的是新上身的鬼! 对,一定是这样! 4. 心虚 俗话说人吓人,周父被自己吓得心肝乱颤,想张嘴喊人又不敢。 要是被宋家人知道现在的周请有问题,他们一气之下退婚怎么办,周家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可以更上一层楼,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你是周请,对,你是周请。”周父中邪似的自言自语。 周请脑子里有原主的全部记忆,要打消周父的疑虑,只需提起一两件只有他们父子才知道的事就行。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看周父这疯癫样,可能已经猜到这具身体的芯子换了人,而且还不敢把事情宣扬出去。其中原因不难猜到,无非是为了利益。 他可以利用这点。 “周叔叔你怎么了?”周请故意靠过去,周父一个哆嗦,小腿撞上休息长椅,直接后仰倒在上面,嘴里喃喃声不断。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你不是周请,你是鬼!” “周请不敢这么对我,他不敢……” 周请的手指压住下眼皮往下拉,露出眼白和眼睑内的粉肉。周父逼死儿子做贼心虚,加上新增的恐惧,毫无意外的被周请的鬼脸吓得哇哇大叫,带着哭腔。 周请憋笑快憋出内伤了,谁能想到,这个在家耀武扬威的男人会如此胆小如鼠。 他松开手指,指尖搭上周父的后颈。 青年冰凉的手指让周父脑海中关于“鬼”的念头更加凝实,他死死闭着眼睛,浑身发抖,“不是我逼死他的,不是我……” 真是个怂逼。 周请想了想,提出要求,“宋家给周家的好处,我一分没收到,所以你每个月给我打两千块钱。” 两千块是定性敲诈勒索“数额较大”的起步金额,未免周父哪天回过神反咬一口,周请决定不多要。 恐惧中的周父对“鬼怪”有求必应,“好好好,多少都行,求求你快放了我。” 周请的手太凉了,刺骨的寒意沿着骨头缝往皮肤里钻,周父感到浑身刺痒,让他有种千万只虫子在里面爬的错觉。 周请冷哼一声,暂时放过他。 “周请,你对你爸爸做了什么!”在病房里表现够了的继母出来找人,在走廊角落看到周父被“欺压”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心疼地扶起周父。 周父额头上全是冷汗,嘴皮子直打哆嗦。周请只是勾勾唇,他就急忙垂下眼睛不敢直视。 周请挑着眉梢,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男人,“我对你做什么了吗?” “没,没有。”周父用汗津津的手抓住妻子的胳膊,“凛初没事吧,没事我们就先回去。” “可是小瑾说他要过来。” 周夫人不想走,宋家看不上他们小门小户,要不是大师说周请的八字和宋凛初相配,两家根本连话都搭不上,不抓紧时间套近乎怎么行。 周夫人:“听说宋老爷子可能要过来,我们再等等。” “不等了,不等了。”周父偷摸看了神色淡定的周请一眼,随口编了个谎,“我公司有急事,必须马上处理,你跟我一起走。” “我……”周夫人在周父逼迫的眼神中住了嘴。 落在背上的眼神如跗骨之蛆,周父知道,是周请在盯着他。他不自觉地加快步伐,一不小心左脚绊右脚,在众目睽睽下摔了个狗啃屎。 两道温热流出来,周父抹了一把,满手的血。 晕血的周夫人张大了嘴巴,翻白眼晕了过去。 电梯口因为这一插曲变得混乱,周请看也没看,而是望着被人围的水泄不通的病房出神。 他还是觉得火灾的事很奇怪。 不管宋凛初是装的,还是真的被其他人所救,都说明他有能力脱离火海。 那为什么现场还会留下两具尸体? 文中提过,尸体被发现后为了确认死者身份,特意做了鉴定,在明确两人身份后才下葬。难道当时的鉴定有问题?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宋凛初即便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身后依旧存在着庞大势力。 他只是潜伏于黑暗,在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 寒意爬上心房,周请悄悄攥紧了拳头,内心无比后悔当时因为厌倦主角攻受狗血的分分合合,没看完全文。 可不管文中的宋凛初死没死透,只要他能抱住宋凛初的大腿,在他受困浅滩时好好照顾,等将来宋凛初发达,自己肯定能跟着沾点光。 退一万步,如果以上假设不成立,那就照周家说的宋凛初很快就会病死。那他也可以离开这里,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只需要献出爱心和真诚,无论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周请认为自己都不会吃亏。 来到这个世界两天了,总算定下了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周请心里燃起斗志,他要把每一天都当成为宋凛初养老送终的最后一天。 只有这样才会尽心尽力的去照顾他,对他释放出最大的怜悯和善意。 —— 宋家人在里面七嘴八舌,没有人注意到周家父子在走廊里的争执。 他们有人在询问宋凛初刚刚跟周请在里面说了什么,有人正在打电话向宋老爷子汇报,还有人直接讥讽宋凛初福大命大,这样都不死。 他们将自己的恶意和不在乎摆在台面上,不在乎宋凛初会怎么想。 周请清了清嗓子,拍拍前面那人,“借过一下。” 那人回头看他一眼,态度很差:“这是我们宋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掺和,有多远滚多远。” “可我现在是宋凛初的内人。”周请说话时表情认真,像一个将道理揉碎摆烂,摊开了来讲的小老师。 那人被噎了一下,还是不肯让。 “让一让,老爷来了。”低沉稳重的声音传来,周请和那人一起回头。 说话的人是昨天早上去周家的接亲人。 他还穿着之前那身西装,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银边眼镜。而在他身后不远,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轮椅上。 老人精神萎靡,浑浊的眼睛里泛着一点精光,颧骨有点高,苍老的皮囊因时间而下垂,面相很凶。 这是一只掉了牙,还妄想继续扑杀猎物的老兽。 他的视线越过接亲人落在周请身上,挑物件一样静静打量。 跟周请呛声的人像老鼠见到猫,灰溜溜的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大爷爷。 他是宋家的旁支,真要论起来,身份比不过周请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 周请也老老实实地让到一旁,在老爷子进去后,立刻跟上。 这一次没人再挡他,他们神情恭顺地自动让出一条路,俨然早已习惯宋老爷子的淫威。 接亲人把轮椅推到宋凛初的病床前,转身吩咐:“老爷有话要和小少爷单独说。” 众人沉默地退出去,剩下周请和接亲人大眼瞪小眼,周请眨眨眼,“你呢?” “我也要出去。”接亲人说完便走到门边,等周请出来后他带上门,立在那里看守。 周请不知道屋子里的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听见有东西打翻了,他踮脚想去看,被接亲人挡住了视线。 “你不进去看看吗?”周请担心宋凛初,怕他打不过坏老头。 接亲人垂眼沉默,两手规矩的交握在一起,放于身前。周请的目光滑落,停在对方的胸牌上,“你叫秦越?” 职位是董事长助理。 秦越不言不语,等到里面的打砸声差不多了,他转开把手走进去。 病房内一片狼藉,周请很难想象一个八十多岁的轮椅老人,究竟哪来的力气这么暴力。 宋凛初翻了下床,狼狈的支起上身。他低着脑袋,长头发遮住眼睛和大半张脸,让人无法窥探情绪。 没有人愿意上前拉他一把,他们站在门外冷漠地看着,在宋老爷子出去后,默契地跟在后面一起离开。 周请蹲在地上问他:“要我帮你吗?” 如果对方拒绝,周请不会强行帮忙。因为他知道,有些病人的自尊心比普通人更强,他们不会领情,反而将帮助视为折辱。 宋凛初的胳膊很细,好在骨架大,勉力能撑着身体往前移动。 他像一个驮着壳的蜗牛,一点一点移动到床尾。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护栏,因为过于用力,他的手臂一直在颤抖。动作牵动身上的褥疮,宋凛初强忍着疼痛固执地继续挪动。 终于把上半身移动到了床上,他翻了个身,伸手把双腿抬上去。 这过程中,那名青年没有像宋家人那样,用奚落的眼神看他,而是背过身去搬倒地的床头柜。 宋凛初寒刃般的视线无声地落在周请的后颈上,青年的脖子细且修长,就和他本人看上去一样脆弱。 宋家这次送来的人,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竟然选了一个跟他一样的病秧子。 5. 挑衅 周请去走廊叫了保洁,不一会儿,阿姨就拿着笤帚拖把进来收拾。 这里是宋家投资的私立医院,服务很好,看宋凛初的被子也脏了,阿姨抱来了新的替换。 见人要走,周请叫住她,“能在这边搭个小床吗?” 宋凛初猜到他的想法,严词拒绝:“我不需要。” 阿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俨然更怵宋凛初,收拾东西走得飞快。 周请气笑了,抱着胳膊走到宋凛初床前,“你可以不吃饭不喝水,总不能不上厕所吧?没有人帮你,你连裤子都不好解。” 三年来,类似的话宋凛初听过不下百遍,对他起不了丝毫作用。 周请看他油盐不进,叹了口气,“那好吧。” 宋凛初没想到他妥协得这么快,眼底的冷意稍纵即逝,闭上眼养神。 病房里响起青年离去的脚步声,没多久,脚步声又回来了,窸窸窣窣的房内走来走去,一会儿进卫生间用水,一会儿又到他床头摆弄。 宋凛初不知道周请到底要干什么,他以为周请会像其他人一样刻意接近讨好,亦或者直接恶语相向,甚至用各种各样龌龊的办法套出母亲留下的遗产。 在得知自己要娶一个男人的时候,宋凛初想过许多办法应对,唯独没想到周请会像没脾气一样,叫他滚没有反应,让他不要睡这间病房,他就真的听话不再争取。 青年大概以为他在睡觉,动作很轻。 等周遭彻底安静,宋凛初睁开眼。 周请不知去向,病房门留了一条缝隙,外面有人护士推着小车经过。 空气中多了一抹植物的香气,左边床头多了一个花瓶,花瓶中的向日葵朝着窗外舒展花瓣。大片叶子翠绿欲滴,一颗晶莹的水珠挂在上面,欲落不落。 绽放的生命与宋凛初的病重和肮脏形成鲜明的对比。 心里陡然涌出一股暴躁,宋凛初想摧毁它,想看它与自己一样苟延残喘。 瓷片炸开的声音刺耳,连门外的人都听见了。 宋家的小少爷不是第一次住院了,脾气阴晴不定,尤其讨厌医生护士碰他,一般情况下没人愿意进去查看。 “怎么了?”周请跑进来,一眼就看到碎裂的瓷片和落在水里的向日葵。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一边说一边捡起碎片,扔到垃圾桶里。 宋凛初因为仰躺的缘故,看不到青年的动作,他的耳朵轻微动了一下,听到青年吃痛地“嘶”了一声。 周请捡完碎片站起来,左手托着右手,右手食指划破了,鲜血随着白皙的指尖滴落。 宋凛初盯着悬挂的血滴,抿了下唇,“别做多余的事情,我不需要。” 只要是和宋家沾上关系的人,对他来说都是敌人,败落一次就落到如今下场,再轻信旁人,他只怕会万劫不复。 “哦。”周请的回答不痛不痒,脸上情绪淡淡。 他转身回了自己病房,关上门,跳到床上对着被子和枕头一阵蹂|躏,然后把脑袋捂进被子里,自我催眠: “别跟老人家计较,人生最后一天,怎么作都是应该的。” “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的……” “草,一种植物。” 周请骂完心里舒服多了,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被子里出来,床头不知何时立了两个人。 “我来给你送手机。”周瑾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徐小强,对一脸憔悴的周请说,“听到爸爸说宋家着火的时候,我差点吓死,哥哥你没事吧?” 周请没吭声,接过手机,上面赫然显示新收到两千块的转账。 “爸爸让我转告你,你一个人在宋家没有手机不方便,另外他会每个月给你打零花钱。”周瑾水汪汪的眼睛担忧的望着周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亲哥快死了呢。 徐小强冷哼一声,“行了,给完手机就走吧,待在这里也不嫌晦气。” 周瑾咬咬下唇,“小强,不许这么说话。” 周请都快听吐了,周瑾在朋友面前扮演小百花的演技真可以封神了,“替我转告爸爸,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让他别担心。” 周瑾的脸都绿了,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的“嗯”了一声。 徐小强紧紧跟在周瑾后面出了病房,两人先后进如电梯,他问:“周叔叔怎么突然给他零花钱?我记得你说周请出嫁前扬言要断绝父子关系。” “我不知道,可能是心疼哥哥过不久就会当寡夫吧。”周瑾脸上带着苦涩,垂在两侧的拳头握得死紧。 没有人知道,在他听到周请让他转告的话时,心里有多愤怒。 他对周请的怨恨从小就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出类拔萃,而他这个继母所生的小儿子样样平庸,连最基本的考试都做不到及格。 有周请的衬托,他走到哪里都黯淡无光。 周瑾扎过小人,下过诅咒,每天都祈祷周请从世界上消失。 这些厌恶一直在累积、增长,尤其是在周请轻而易举考上名牌大学,而他却连中考都要托关系找门路。 好在有母亲的帮助,周请一点点从爸爸的心里消失了。 可就在两小时前,爸爸一改之前的态度,非要已经走到医院门口的他倒回家取手机。还让他叮嘱周请要好好照顾身体,两千块花没了可以再问他要。 周瑾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从前蒙住他的那团阴影似乎卷土重来,随时会把他吞掉。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窒息。 周瑾敢肯定,周请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临走前故意那么说,就是想戳他,想拨动他藏在心里的那根刺。 “小强,要是宋凛初能活下来就好了,这样哥哥就不会年纪轻轻守寡了。”宋家的封建迷信根深蒂固,谈结婚条件时曾提过,宋凛初死后七年周请不能另娶另嫁。 徐小强最看不得他一直被周请甩脸子,还总圣父的替周请说话,语气不悦道:“他那种人守寡是报应,活该。” 周瑾听完面上不显,心里舒服多了,希望徐小强再多骂两句。 “不过小强,你有没有觉得哥哥和之前不太一样?” “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性情大变很正常吧。”徐小强对周请的话题不感兴趣,转而聊起别的。 病房里的周请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发烫的耳朵,猜测肯定是周瑾又在背后骂他。 骂就骂吧,反正也听不见。 他笑嘻嘻地捧着手机,去附近超市买了两套简单的居家衣裤。 随后又去花店,把之前赊账的钱付了。 老板看他面善,临走前又送了一枝满天星让带走。 周请熟悉了附近的环境,来到一家干净的饭馆要了一个炒菜,吃完后又打包了一锅鸡汤,溜溜达达地回到医院。 入夜时分,各个病房其乐融融,有饭菜香飘出来。 唯独宋凛初的病房冷冷清清,一片漆黑。 周请放好满天星出来,开灯走进那间昏暗的屋子,发现宋凛初平躺的姿势和他离开前一样。 “要我帮你翻身吗?”周请放下鸡汤,弯腰去看宋凛初的脸,发现他的睫毛动了一下,看来是醒了。 “不要。”宋凛初咬牙说道,有些难堪。 周请“哦”了一声,从新买的保温桶里取出鸡汤和米饭,“可你总要坐起来吃饭吧,能自己起来吗?” 宋凛初依旧拒绝,“我不吃。” 周请点点头,把饭菜装回去,拎着保温桶走了。 宋凛初:“……” 这人不是宋家派来套取遗产的,是怕他死得不够快,专程来气他的。 宋家老爷子和他去世的母亲是半路夫妻。 当初宋家连年亏损几乎只剩下空壳,是他母亲没日没夜的工作,不但拓宽了宋家的海外生意,还想尽办法用自己的人脉替宋家重新打开国内市场。 否则宋家早在三十前就破产了。 宋老爷子表面与母亲伉俪情深,背地里包了好几个小明星,也不怕死在床上。 宋凛初想起这些事情就恶心。 在得知丈夫的荒唐行径后,母亲第一时间提出离婚。 宋老爷子舍不得自己的半壁江山,说什么也不肯。母亲便偷偷卖了手里的全部股票和产业,把钱存进某家秘密银行。 为了逼迫母亲说出资金的下落,宋老爷子步步紧逼,最终导致母亲躲避途中发生车祸。 母亲死后,事情没有结束。 宋老爷子派人接近宋凛初,成功获取他信任,再把人迷晕软禁起来。 这几年宋凛初吃不饱,穿不暖,身体废得彻底,唯独骨头硬。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熬下去,熬到那个人死的那天。 情绪上来,宋凛初面色更加可怖,他看着天花板,好像又闻到了那股鸡汤香。 周请像拎着鸟笼遛弯的老大爷,懒懒散散的又过来了,与之前一样,他取出鸡汤和米饭摆好,故意用手扇了扇,好让宋凛初闻得更真切。 “出去。”宋凛初忍无可忍。 周请舀起鸡汤喝了一口,夸张地哈了一声,“真香。” 宋凛初懒得看他浮夸的表演,闭上眼。 周请觉得他这脾气挺有意思,挑衅道:“说不过看不惯就闭眼睛,有本事站起来揍我两拳啊。” 宋凛初腮帮子两侧的肌肉鼓动,额角的青筋暴起。 周请不敢再看那张愤怒的脸,转而去瞟男人的肚子。他眉头轻皱,咦了一声,把耳朵贴向宋凛初的小腹。 “你干什么!”宋凛初浑身的皮肉紧绷,刚要伸手去拽周请的头发,就听见青年笑了一声。 周请“啧”了一声,摇头晃脑的说:“有些人就是口嫌体正,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还死鸭子嘴硬。” 宋凛初有种面子里子都被扒光的屈辱,竭力克制住怒火,“与你无关。” “当然有关,你死了我要守七年的寡。”周请松开勺子,陶瓷碰撞发出的脆响在病房中稍显突兀。 他起身,两手撑在宋凛初的枕头两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男人,“所以你不准折腾自己的身体,更不准死。” 6. 洞房花烛 宋凛初受过不堪的辱骂,也受过肉|体上的折磨,他的这双腿就是被老爷子亲手打断的。 像今天这样,被一名瘦弱青年困在身下命令还是头一遭。 宋凛初不动声色地仰望着上方的人,薄唇轻启,“滚下去。” 周请起身,耸了耸肩,不顾宋凛初的反对摇高病床的上半部分,看着男人斜靠的模样,周请觉得顺眼多了。 他把米饭泡进汤里,舀起一勺喂到宋凛初嘴边。 男人的胡子浓密,而且很长,稍不注意汤就洒在了上面。 周请:“张嘴。” 宋凛初的嘴简直像胶水黏住的,怎么也不肯张开。周请把勺子怼到他的唇缝间,说:“他们越想要你死,你就越要活得好,气死他们。” 宋凛初防备地看着他。 周请叹了口气,收回手把汤勺里的饭喂进了自己嘴里。 他慢慢咀嚼,发现味道真不赖。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见宋凛初不信,周请又低头舀起一勺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帮他回忆那天的情形,“保镖的话你肯定听见了,老东西想把我和你一起烧死,说要以命换命。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跟他们一伙?”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性。 “你不会以为我在配合他们演苦肉计吧,如果你被烧死了,我会被救出去。如果我们都没被烧死,你也会感恩我和你同甘共苦,从而信任我。” 这种逻辑也说得通。 周请有点犯难,“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凛初看着他一勺接一勺,几分钟就吃下去一大半的汤泡饭,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别开眼看向窗外。他嗓子轻微发痒,咳嗽两声。 “你这两天咳嗽好多了,医生给你开药了?”周请隔着被子碰了碰宋凛初,“宋叔叔,你说句话呀。” 宋凛初:“别这么叫我!” 周请趁他的嘴巴没有完全合上,迅速把勺子塞进去。 宋凛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是他刚用过的! 周请一脸淡定的抽走勺子,笑咪咪地问:“好吃吧。” 长久以来的教养,让宋凛初做不出当场把饭吐出来的事,忍着厌恶的情绪吃了下去。 在这之后,无论周请说什么宋凛初都不搭理,不给他任何强行喂饭的机会。 周请失望的干完了剩下的饭,撑得肚子溜圆。 除了照顾宋凛初,他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调理好身体,要多吃饭多锻炼,争取让身体强壮起来。 长期的药物给这具身体造成了许多副作用,白天总是困倦,真到要睡觉的时候又很难入眠,食欲减退,口干舌燥。 属于原主的记忆中,他的性功能也受到了影响。 周请又要自闭了。 他居然不行! 周请噌的一下站起来,疾步走进卫生间检查身体。 一阵忙活后,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生无可恋地望着宋凛初的脸发呆。青年眼神灰暗,之前那股捉弄他的精神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头一次遇见这么聒噪烦人,还戏多的人,宋凛初索性闭眼,眼不见为净。 周请一个人郁闷了会儿,带着痛苦的情绪回到自己病房,一待就到晚上十点。 十点准时,走廊里的灯熄灭,护士最后一次查房后回到值班台,全然不知有一间病房门悄悄打开。 周请抱着自己的被子溜进宋凛初的病房,在沙发上铺好被子后,蹑手蹑脚地来到病床前。 宋凛初静静的呼吸着,能清晰感觉到青年停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藏在被褥下的针头攥进了他掌心,宋凛初在等,等周请采取行动,他便把这枚针头扎进他的脖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青年呼出一口气,清新的薄荷香气拂过宋凛初的鼻尖。 就在他险些动手之际,周请与他拉开距离,小声嘀咕一句:“好不容易睡着就不叫醒你了,不过上厕所记得叫我。” 宋凛初松开那枚针头,浑身攒起的那点力气散尽。 黑暗中,他看见一道模糊的轮廓掀开被子躺下,不到一刻钟,轻微的鼾声响起。 宋凛初艰难地坐起来,抬手打灯。 青年睡得很沉,丝毫不受光亮影响。五官精致的脸脸盘不大,皮肤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他抓着被子的手指纤细修长,腕骨凸出,青色血管很明显。 周家是没给他吃饭吗?怎么瘦成这样。 宋凛初手指落在被子上,片刻后他指尖松开,关灯重新躺下。 昏睡了一夜,周请的身体依旧疲惫,脑袋昏沉,关键是腿还麻了,缓了许久。 走廊里有病人家属走动,他坐起来抻了个懒腰,穿上鞋走回隔壁换上昨天买的衣服。短袖短裤穿上之后整个人都清爽了,这才捏着手机出门买饭。 医院外的小店还算干净,周请买了简单的早点回去,戳了戳还在被子里的宋凛初。 “我知道你醒着,赶紧吃饭。” 宋凛初闭着眼睛说:“不吃。” “你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吃,早就饿死了,怎么可能撑到现在。”周请捏着下巴推测道,“宋叔叔,是不是有人给你开小灶啊。” 宋凛初:“……” 周请的话音刚落,有人推门。 秦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进来,看到周请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将手里的食盒放到床头。 周请挑了挑眉,难道秦越就是暗中帮宋凛初的人?能坐上董事长助理的人肯定是宋老爷子的心腹,宋凛初连这样的人都能收为己用,可以啊。 “祖宅起火的事情传开了,老爷子说,希望你多保重身体,谨言慎行。”秦岳冷冷说完,转身就走。 周请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确定这人到底在唱哪出。 ……穿个书而已,为什么心这么累。 周请不再纠结秦岳的事,取出手机点开本地新闻。 宋家不愧是当地龙头企业,一场小小的火灾延伸出来许多联想。 【宋家那场大火,我们在另一个山头都看见了,就跟闹鬼似的,怎么也扑不灭。】 【听说娶男人是要给宋家的小儿子冲喜,起火算是不祥的征兆吧,他是不是快死了?】 【祸害遗千年,我看未必】 【宋家小儿子心狠手辣,不顾父子亲情想吞并家产,火灾肯定是老天爷给他的警告!】 一条一条看下去,几乎都在说宋凛初不对,其余则是夸宋老爷子是个大善人,以德报怨,小儿子病了三年还不离不弃,经常亲自看望。 周请看得一愣一愣的,“宋家的公关太厉害了,把你和坏老头关系恶劣的事捂得严严实实不说,还有精力往你身上泼脏水。” 宋凛初见怪不怪,没有发表意见。 周请放低声音问:“既然公关这么厉害,起火的消息又是怎么传出去的?事情闹大后,坏老头迫于自己慈爱宽厚的形象,肯定要对你好。” 宋凛初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反应,“我饿了。” 周请:“……” 就这? 宋家送来的食盒内容丰富,周请把饭菜拿出来放在小桌板上,摇高病床,不等周请伸手,宋凛初自己端起碗吃起来。 约是经常靠双手移动身体的缘故,宋凛初的手臂力量不弱,端碗拿筷的时候很稳。 周请有点受伤,“我给你买的你不吃,他们送的你就吃,我比宋家人更让你讨厌?” 身体废了之后,抵抗力严重下降,宋凛初的肠胃也变得很弱,且对许多添加剂过敏,不敢乱吃外面的食物。他放下碗筷,没有多做解释。 周请:“……” 这是锯嘴的葫芦成精吧! 还好自己不是真心要跟宋凛初过一辈子,否则早晚气死。 周请气呼呼地收拾好东西,窝回沙发上抱着手机专心网上冲浪。 在宋家大火的新闻下,还配了一张他上接亲轿车的照片。 照片糊到了极点,勉强能分辨出眼睛和鼻子。下面一堆人在可怜他英年早婚,其中一条最过分,说他是灾星,就是因为他和宋凛初八字相克,才会在洞房花烛夜起火。 周请盯着那个叫“金金金瑾”的id琢磨了下,猜他是周瑾那个小白花。 周请:“呸。” 还洞房花烛夜,两个都不能行的人要怎么洞房? 周请眼珠子朝宋凛初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一眼,点开论坛用之前的号又发了一条求助帖: 【男人下肢瘫痪会影响x功能吗?】 7. 有人送钱 回答五花八门。 有人发现本帖主就是之前发【穿书第二天就要被强制嫁给老男人怎么办】的人,瞬间就gc了。 【为什么要嫁给瘫子,楼主是为了钱吗?】 【楼上+1,而且估计是dio过了感觉不太行。】 【没想到蹲到了穿书后续,期待ing】 【哇,傻白甜和残疾攻吗,妈妈我又找到精神食粮了。】 【收藏,蹲后续】 【小说吗,求求太太别弃坑555】 周请:“……” 没有一句有用的。 周请无语的摁灭手机,叮咚一声,有新消息弹出来。 这一次的回答很正经:【下半身瘫痪也就是截瘫,原因一般是脊髓损伤,损伤的高度、程度不同,对x功能造成的影响也不一样,损伤程度越低,对x功能影响越小。如果是比较严重的……最后,除了损伤因素,病人的心理和情绪对x功能也有影响。如果楼主满意的话,请点个赞谢谢。】 这条回答非常专业,足有五百多个字。 周请逐一看完,发现了华点。 就算是低位截瘫也会对括约肌有一定影响,可他从来没看见宋凛初上过厕所,也没在病房里发现过尿壶一类的东西。 除非是非常非常轻微的损伤,并且宋凛初趁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去过卫生间。再换个角度,宋叔叔根本没截瘫! 周请一拍脑门,好哇,骗我,当即决定找宋凛初兴师问罪。 到门口时,周请隔着门上的小窗户看到,宋凛初竟然是站着的!他半蹲下去,低头盯住从门缝中钻出来的影子。 影子的移动速度很慢很慢,让他想起宋凛初靠自己的双手,把身体挪回病床上的情景。等到影子消失,周请直起身,从门上的小窗看进去。 宋凛初废了很大的力气挪到卫生间门口,他的双手用力握着输液支架,借此撑住身体,两条肌肉萎缩的腿一点一点的交替移动。 可就在一下秒,哐当一声,宋凛初双膝跪到了地上,一手撑住地面,一手仍旧固执地抓住支架。 原来不是截瘫,只是单纯的腿不行。 宋家不给治吗? 男人突出的蝴蝶骨将病号服支起,衬得垂下的后颈骨头异常突出,周请不想再看下去,去了服务台问有没有轮椅。 护士一脸为难:“有是有,可是宋董事长交代过,不要给宋先生轮椅,说不安全。” “可是没有轮椅不方便。”周请不赞同道,“可以不走宋家的账,我另外花钱租。” “不是钱的问题,真的是宋家那边的意思。”护士解释道,“宋先生第一次来住院的时候,出过一次事,他的轮椅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他自己滚下去的?” “不清楚。” “查监控了吗?” “刚好是监控死角。”护士该去查房了,作势要走,“如果你真的想要轮椅,可以先去请示宋家。” 找宋家更没戏。 那一窝坏蛋巴不得宋凛初直接死在床上。 “那他身上的褥疮你们总要处理一下吧,都化脓了,应该要先清创吧。”从前和周请住一个病房的老人就得过褥疮,他对这些流程很熟。 护士半晌才说:“宋先生的一切治疗都需要请示宋家。” 这里是私立医院,宋家又是最大的股东,他们盼着宋凛初给宋老爷子换命,怎么可能尽心尽力的帮他治疗。 周请不是没想过曝光,只是可能前脚刚发到网上,后脚自己就会收到造谣的律师函。 威胁就更不可能了,宋家势力大,逼急了连他一起噶。 果然,任何时候靠人不如靠自己。 周请在护士站等了片刻,估摸宋凛初应该已经回到床上,才返回去跟他说自己要出去一会儿。 去趟卫生间耗了宋凛初不少力气,虚弱萎靡的借棺材躺的姿势休养生息。知道周请转身,他朝他的方向看去,直到那道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 出了医院,周请在之前买太阳花的店铺借了纸笔,工整的写上:【收二手轮椅】 花店老板站在他身旁,“小兄弟,这是给家里人收?” “嗯,他腿走不了路。”周请模样好,加之瘦弱,老板看着就心疼,同时又很奇怪,都穷到买二手轮椅了,怎么还住费用高昂的私立医院? 他问:“新的普通轮椅也不贵,何必买二手货。” 周请一副饱经风霜摧残的颓败样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多了都是泪。” 老板八卦不下去了。 站在医院门口等了半小时,总算迎来一个卖二手货的,周请跟他讨价还价,最后以170块成交。他把轮椅放在花店,又跑去附近的药店买了双氧水、棉签,和一些针对褥疮治疗的药膏药水。 如此一来,刚到手的两千块就去了五分之一。 周请感受到了金钱的压力,回去路上一直在想该怎么赚钱补贴家用。 令人意外的是,办法没想到,反倒遇见有人送钱上门。 周父又来了,这一次身边还带了一个。 周请回忆了下,想起这人就是周父定期上供的那位大师。 大师仙风道骨,一头白发挽了个髻,插着一根竹簪。垂落的山羊胡直达胸口,手里还拿着一把拂尘。 真正的高人哪能轻易暴露身份,这一看就是靠形式主义骗钱的假货。 周父回去后试探性地跟周瑾提了一下周请性格变化的事,周瑾把徐小强的那套“经历生死性格大变”的说辞搬了出来。 周父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当即驱车找到这位大师。 谁知道大师掐指一算,告诉他周家近来有大灾,大灾的源头就是周请。周请死过一回后阴气极重,必须好好做一场法事。 周父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颤巍巍地问:“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大师抚着山羊胡道:“不好说,须亲眼看一看。” 就这样,周父把人带到了医院。 看着对面一脸懵逼的青年,大师心里有了计划,他上前一手按住周请的肩膀,嘴里开始念咒。 周请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多少有些心虚。 听不清内容的咒语被念了七遍,之后大师掏出一张符纸,伸舌头舔了一下,就要贴到周请的脑门上。 “别!”周请恶心坏了,警惕地后退几步,戒备的盯着大师,“别搞这些连七八糟的,我不吃这一套。” 做戏做全套,周请冲着大师呲了呲牙,眼珠子往上翻,露出大片眼白。 鬼脸,他又开始露鬼脸了! 周父躲到了椅子后,抓着裤腿死死盯着这头。 大师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从业这么多年,他经历过的事情不少,不是没见过因为对父母不满,故意装鬼吓人的。 “周请阴气极重”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他不可能收回去打自己的脸。于是眼珠子一转,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与周请暂时达成统一战线,默契地配合对方的演出。 他收回符纸,又对着周请念了一段旁人听不懂的咒。 念完后,大师别有深意的看了周请一眼,语重心长地对周父说:“这是你前世的冤孽,这一世借你儿子的身来找你报仇的。他不敢沾杀孽,不会害你性命,但从此以后要对他有求必应,否则你的运势会一直下跌,直到触底。” 生意人最讲究运气,周父慌了神,看看大师,又看看还在翻白眼的周请,心头七上八下。 “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父把大师拉到一旁,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大师把卡揣进兜里,摇头叹气,“前世怨现世报,我也爱莫能助。切记以后要对他好点,并且要定期来我这儿去去霉运,否则长此以往,你身上的阴气会越来越重。” 这位大师在本市,乃至省内都是很有名气的,周父没有任何怀疑,对周请的恐惧从动摇变成了根深蒂固。 亲自送走了大师,他折回周请的病房,关上门,反锁。 噗通一声,周父跪在地上对着周请连磕三个响头。 周请强忍着不笑,阴沉着脸垂眸看他。 周父颤抖着声音说:“大仙,不,大神,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一定有求必应。只求你别折腾我和我的家人。” 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中年男人,周请只觉得讽刺。 周父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受骗,还不是因为他内心知道,自己对大儿子做过的事有多恶劣。如果世间有鬼,如果“周请”真的死了,一定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周请蹲在周父面前,过了许久,对他说了两个字:“滚吧。” 周父惊惶不安地一路跑进电梯,直到上车还能感受到周请身上那股阴气缠绕着自己。他哆哆嗦嗦的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又给周请转了一笔钱。 完全是买个心安。 不要白不要,周请收了转账,故意去楼梯间给周父发语音,“注明是你自愿赠与。” 青年的声音莫名的空灵、阴冷,周父觉得自己好像还听见了回音,登时倒抽一口凉气,颤抖着手指,按周请的吩咐发了一句话过去。 安全通道里黑漆漆的,声控灯自动关闭了,手机白色的光印在周青的脸上,鬼气森森。 他数了数自己的小金库余额,转头就开始在网上选购医用的防褥疮充气床。 填写地址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跑去问宋凛初他们接下来会住哪里。 宋凛初不说话,他就打电话给周父,让他去联络宋家。 两小时后,秦越亲自来了。 “祖宅烧得一干二净,住不了人了。老爷吩咐,明天小少爷出院后,你们一起搬进西郊别墅。” 周请“嗯嗯”两声,在某宝上修改了送货地址,随即仰头冲着秦越一笑,“秦先生能否整理一份你们小少爷的喜好清单给我,毕竟从今往后就是我照顾他了。” 宋凛初轻嗤一声。 周请看他,“你笑什么。” 宋凛初连眼皮都没掀,视线落在对面的白色墙壁上,“我这人没什么好恶,非要算的话,宋章钟算一个,现在你排第二。” 周请不在乎的“切”了一声,忽然画风突转扑到病床前,握着宋凛初的手委屈道:“老公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好伤心。” 宋凛初:“……” 秦越:“……” 8. 上药 秦岳当了宋章钟七年的助理,前四年负责监视宋凛初和他母亲,后三年除了集团事务,还负责来往于祖宅和宋宅两头。 宋凛初的脾气有多坏他比谁都清楚,哪怕虎落平阳也没人敢这么戏弄他。 对,就是戏弄。 周请一定是故意恶心宋凛初。 宋凛初的确被恶心到了,周请之前除了爱多管闲事,其他地方还算正常,如今突然抽风,饶是他定力再强也忍不住想打人。 他用力抽回手,嫌恶地在被子上擦了擦。 周请也学他的样子,在宋凛初的被子上擦手,嘴里软绵绵地嗔怪:“新婚蜜月期,捏捏手怎么了。” 宋凛初手背上的青筋鼓动,“闭嘴。” 秦越咳嗽一声,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先走了,你们聊。” 病房里其他两人谁也没理他,周请想着给宋凛初留两分面子,等到秦岳出病房才开口,“宋叔叔,我这个人脾气真的很好,就算是你说了难听的话,我也只会跟你撒撒娇,再严重点,我可能会用手指戳戳你的胸口。” 宋凛初有画面感了,一阵恶寒。 周请见好就收,出去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轮椅。 宋凛初的腿被打断之后,宋章钟故意三天后才派医生过去,那时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医生回去报告说不能再耽搁后,宋章钟没把人送医院,而是直接让人把宋凛初送进位于山里的祖宅。 祖宅阴冷潮湿,容易滋生细菌和寒气,那种环境下,普通伤口都很不好愈合,何况是两条断了的腿。 宋凛初知道,宋章钟是要把对母亲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不可能再派人来。他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把脱臼的关节暂时复位。 中间耽误的时间,每秒都在阻碍双腿康复。 宋凛初发现自己的腿无法像最初那样自如的伸直和弯曲,他当时很慌乱,越是不利索,他越是扶着墙在地上走。 直到摔倒,脑袋磕在了桌角上。 那天他在地上昏迷了一整夜,第二天来送饭的保镖看他可怜,伸手把人扶起来。又好心的避开其他人,私下找来一名附近村子里的医生。 医生粗略检查一番,说必须马上动韧带手术。 没有宋章钟的首肯,宋凛初连出房门都不可能,更遑论手术。保镖看他实在可怜,私下买了一些活血化瘀的敷料。 可能是膏药对症,也可能是宋凛初运气好,疼痛没有加剧,但也没有变好。 再后来,那名保镖帮他的事情被发现,人就失踪了。 新来的保镖不允许他下地,必须呆在床上,他们不断地缩小关押他的范围,直到他彻底丧失行动力。 而眼前的轮椅,无疑是告诉宋凛初:你是个瘸子,你的父亲永远打败了你。 周请发现,宋凛初看见轮椅后先是一怔,随后眼神变得阴沉,藏在其中的仇恨已经满到溢出来。 直觉推动身体先一步动作,他抓着轮椅想走,可惜晚了一步,宋凛初已经开始发疯。 床头柜和输液支架倒在了地上,宋凛初眼睛里的血丝滴血一般染开,两只拳头死死贴着腿侧,拳头上的骨骼和筋脉凸出,关节咯吱作响。 周请不敢动,也不敢吱声,鹌鹑一样屏住呼吸立在原地。 被夏日烘烤出温度的空气在结冰,窒息感铺满病房的边边角角。周请一面害怕,一面竖起耳朵听宋凛初的呼吸声。 急促,粗重,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宋凛初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仰躺着望着天花板,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周请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试探性地轻声问:“轮椅,你还要吗?” 宋凛初不是会轻易被怒气冲昏头脑的傻子,轮椅的存在是提醒,也是警钟,让他时时刻刻记住曾经的耻辱和痛苦,记住轻信“朋友”的下场。 “留下。” 周请松了口气,把轮椅推到病床边后又搬起来换个方向,方便宋凛初挪上去。 “那个……”死寂的病房里,周请的声音似乎带着颤音。 宋凛初的眼皮动了一下,“还有什么事。” 周请看着那张布满寒霜的脸咽了咽口水,取下挂在轮椅上的塑料袋子。 塑料摩擦的声音吸引了宋凛初的注意,他睁眼一看,眸光转动盯着欲言又止的周请不耐烦道:“有话就说。” “我要给你上药。” “不用。”刚刚发了过火,宋凛初的声音冷归冷,染上几分不明显的虚弱。 周请听出来了,心里多出几分底气。 “要的要的,你的褥疮都化脓了,不处理小心整块后背和肚子都会烂掉。” “我说不需要。”宋凛初的脾气一上来,周请就想起他刚刚双目充血的样子,打了个寒颤。 他故作强硬道:“褥疮严重恶化,万一引起其他感染会死人的。” 宋凛初极其排斥旁人近身,抿着唇冷脸几秒,抬起一只手伸过去,“我自己来。” 愿意用药就行,周请的底气再多三分,“要么我来,要么叫护士。” 刚刚还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青年,忽然就支棱起来了。宋凛初咬紧后槽牙,胸膛再次剧烈地起伏。 周请无视他可怕的表情和眼神,抬起小桌板,把药品和棉签倒在上面。 他偷看了眼戒备的宋凛初,出手如电,飞快掀起他肚子上的衣服。 腹部的褥疮呈深紫色,紫中又带着一点红,好在没有发黑,说明没有溃烂得很深。 肚子上的凉意令宋凛初十分不自在,刚要把衣服放下去,一只手伸来压住他的手腕。 “放开我。”宋凛初的声音冷到了极点,随时可能爆发。 周请自我催眠这只是一只纸老虎,当场抽出裤腰上没什么用的棉绳,把宋凛初的一只手绑在病床扶手上。 “冒犯了。”周请对着宋凛初举了三个躬。 宋凛初发疯一样的挣扎,用另一只手去抓周请的肩膀,可他翻身困难,指尖刚要触及到青年,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倒回去。 不止如此,周请留了个心眼,左手用力摁住宋凛初的胸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掌心好像感觉到了对方愤怒的心跳。 褥疮需要清创,没有专业设备和工具,周请只能用棉签按压挤出脓液,再倒双氧水进行清洗。 过程中他时刻注意着倾倒的手势,动作慢又谨慎,短短几分钟就紧张出了一头汗水。 晶莹的汗珠从青年的额头滚落,滑至鼻尖。 他的睫毛黑且浓密卷翘,静静悬于白皙如雪的脸颊上方。因为热的缘故,周请的脸也泛着红,没有嘴唇的颜色那么艳。 宋凛初收回视线,又挣扎几下,还是没能挣脱开。 长期的软禁与折磨将他沉静的脾气变得很坏,正如外界传言那般阴晴不定,其他人不愿也不敢随意靠近他。周请是第一个不顾他的恶劣态度,厚着脸皮靠近的人。 冰凉的液体从创面流到其他地方,宋凛初额角绷紧,第一次喊出周请的名字,“周请!” 周请咬了下舌尖,缩着肩膀把双氧水放回小桌板上。 方才光顾着看宋凛初的反应,忘了手上的动作,双氧水倒凶了,把裤腰给打湿了。 周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下面的裤子也跟着一起湿,宋凛初这么虚弱,一场小感冒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的动作和掀衣服一样迅速,抓着宋凛初的病号裤裤腰就往下拽。 “周请!”宋凛初第二次叫这个名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把人嚼碎。 周请吓得手抖,舌尖舔了舔嘴唇,“怎么了?” 宋凛初闭了闭眼睛平复情绪,“你想做什么。” 原来是这事儿。 只要不是要发疯就好。 “脱你裤子啊。”青年坦然回答,眼睛里除了真诚没有半点其他情绪。 站在宋凛初面前的是一张白纸,周请的一举一动都是单纯的,不夹杂任何算计。 被脱裤子的事情一打岔,宋凛初对被捆绑上药都没那么愤怒了,急促的鼻息混入空气中,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宋凛初强忍着烦躁道:“不用,把你的手拿开。” 周请:“……” 宋叔叔的脾气变化真大,一下子阴转多云了。 确定对方不是要发火后,周请默默收回手,继续清创。 清理完伤口,周请往疮口涂抹上生长因子,隔了几分钟又摸上治疮消炎的药膏,之后是创面敷料。 终于完毕,周请把宋凛初的衣服放下,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问:“你背上应该也有吧?”他还没有机会看宋凛初的后背。 知道宋凛初不会回答自己,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你总是乱动,一点也不方便我上药,等去新家再帮你处理,你再忍一天。” “你不顾我的意愿强行上药,还绑住我的手,我不该反抗?”宋凛初难得对周请说这么长的句子,周请受宠若惊,“该该该,你就是跳起来把天花板捅穿都行。” 宋凛初:“……” 豪放又敷衍的语气,和之前娇滴滴又委屈的样子判若两人。 9. 短命 说是第二天就出院,宋家却迟迟没有人出面办理手续。 周请只好陪着宋凛初继续在医院干等。 护士最后一次来送药,周请在一旁看着,等宋凛初吃完后跟在护士身后一起出去。 “他回去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护士推着小车往前走,“他吸入的烟雾不多,倒是你,回去注意用嗓子。” 周请的嗓子恢复很快,除了刚刚醒来是公鸭嗓,之后多喝了点水,少说话,当天下午就好了许多。只是至今还有些微微沙哑,不碍事。 “知道了,谢谢姐姐。”周请嘴巴甜,护士被哄得不好意思,笑了笑继续说,“宋……宋先生的身体非常虚弱,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办法多补充点营养吧。” 周请脸上的笑僵硬一瞬,俨然是想起出院后,宋凛初将要开始新一轮的软禁。 烧死人换命的事落空,不知道宋老爷子会想出什么新的恶毒办法折腾人。 “我知道了,谢谢。” 护士叹了口气,进入下一间病房。 这家医院也不是每个人都铁石心肠,周请敛眸往回走,路过某间病房时听见里面有咳嗽声传出,立刻就想到了宋凛初。 他脚下一转,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 主治医生办公室在另一栋大楼,此时门外没有候诊的病人,周请礼貌敲门。 “进。” 医生正在桌前查看病例,见进来的人是周请,眉梢挑了一下。 他松开鼠标,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的桌面上,“是出院的事吗?宋家来过电话,说下午会派秦越过来。” “不是这件事。”周请拉开凳子,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我想问问宋凛初咳嗽的事。” 停顿几秒,他的语气笃定,“他之前是对什么过敏吗?” 医生笑了下:“怎么这么说。” “猜的。”周请说,“我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咳嗽很久也不好,做了很多检查,吃了很多药,后来才知道是对冷空气过敏,吃了有点带有过敏成分的止咳药,才两天就好了。” 医生张了张嘴,抬手推了下滑至鼻梁的眼镜。 周请看他的表情忽然想起什么,“宋家不知道你开药吗?” 医生怔了下,把视线重新投入到电脑显示器上,“宋家是宋少爷的本家,他们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好呢,我劝你最好别乱说话。” 对方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周请了然,转而说起宋凛初的腿,医生回道:“他的腿变成如今这样,是因脱臼引起的韧带严重撕裂和后期延误治疗导致。能不能重新恢复必须做全面的检查,但是无论是手术还是检查,都必须家属点头,我们做不了主。” 说到底,就是宋家在背后作妖。 周请当场垮下脸出去。 医生若有所思的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办公室门口,眸子里情绪复杂。 宋家一直在往宋凛初的身边安插人,男人女人都有,这其中也有人曾在宋凛初发生各种意外后陪他一起来医院,却没有人愿意单独来找他,问一句宋凛初还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跑跳。 那些人的目标很明确——宋凛初母亲的遗产。 如果今天这名青年和那些人抱有同样的目的,只能说,他的演技自然逼真,能击败奥斯卡影帝。 宋家的各种行为恶心透顶,周请实在不想把坏情绪带给宋凛初,临到进门时直接转进了楼梯间。 屁股挨上冰冷的阶梯,周请“嘶”了一声,还是结结实实坐下去。 兜里的手机震动,摸出来一看,周请傻了眼。 他揉揉眼睛,又揉了揉,确定自己没看错。 发信息的人备注居然是【男朋友】。 两辈子加起来有四十四岁的周请终于想起,原主的确有一个男朋友,在周家的公司当业务专员。 原主虽然患了抑郁症,但学到的东西没有荒废,而这位男朋友又是他唯一的朋友、爱人、家人。 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自己会的所有东西都交给对方,希望对方能把他从深渊中拉出去。 男朋友也承诺,会在近期和家里人出柜,带他一起远走高飞。 承诺后,人就失踪了。 这件事也成了压垮原主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朋友”三个字太扎眼,周请没立刻回复消息,而是先把备注改成:洪宇彬。 洪宇彬:【前段时间我手机丢了,今天才刚补上卡,亲爱的你最近怎么样,我听说你和宋家那位结婚了,他有没有欺负你?现在方便我过来找你吗?】 手机光亮幽幽地照在周请脸上,他打出三个字发过去:不方便。 那头立刻发来回信:【为什么?你在什么地方?】 “男朋友”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还不知趣的追问,肯定有鬼。周请不想再与他斡旋,“分手吧,拉黑了。 手指一动,拉黑只需要两秒。 然后就看到黑名单拦截中多了一个电话,很快又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第五个后才消停。 周请揣上手机,想顺着楼梯往下走,去花园里逛逛,去一去被“前男友”短暂纠缠的霉气。 到四楼时,他听见下方有人隐隐提到了“宋凛初”三个字。 周请放轻脚步,抓着扶手一点点往下蹭,蹭到了三楼。 他的正下方,两名保洁阿姨八卦得正欢。 胖阿姨说:“我从护士那里听了一嘴,说宋凛初是被宋家故意治成这样的,你说多大的仇怨啊,一家人怎么搞成这样。” 瘦阿姨说:“有钱人家是非多,何况是宋家那么有钱的。依我看,八成和财产有关系。” “谁说不是呢,可这也太恶毒了。” “毒什么毒,他不顾父子亲情要吞并全部家产,现在不过是报应罢了。苦就苦在新和他结婚那个,你说宋家也是乱来,男人怎么能娶男人呢。” 胖阿姨放低声音,“嘘”了一声,“我听说是特地找人算的八字,那小伙子和宋凛初结婚,能旺宋老爷子。” “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怎么不信,越有钱越信。” “这不是耽误人嘛,我听王医生和宋家派来的人说了,宋凛初顶多再活一年。” “作孽哟,短命啊。” 两人八卦完宋家的事后,又说起某间病房里夫妻俩吵架,周请没兴趣继续听下去,踮起脚尖往楼上走,从安全通道返回病房。 手握上病房门的把手迟迟不打开,周请脑子里全是保洁阿姨的话:顶多再活一年。 周请之前想得很好,宋凛初卧薪尝胆,暗中养精蓄锐。说不定原文中的他在结尾的时候又杀回来了,和男主争得不死不休。 现在看,之前那些猜测全是自己的臆想,小说里的宋凛初应该早就死在火灾现场。 这一辈子虽然脱离了火海,却依旧躲不开命运的铡刀。 周请住院那三年看过许多生死,始终不习惯生命的离去,看到有人死心里就会产生一股难言的悲凉。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没勇气进去面对宋凛初,垂着脑袋还是去了之前想去的花园。 今日阳光绚烂,天空晴朗,温度不如昨日高。 周请仰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他眼皮下的眼球动了动,一颗球滚到脚边。 弯腰捡起来,抛向前方,一个矮矮胖胖的小朋友跳起来接进怀里,嘻嘻哈哈的笑。 周请被感染了,心情好了一丢丢。 小朋友被他投球的精准度折服,非要拽着新认识的小哥哥一起踢球。 周请一个运动废物,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小朋友叉着腰嘲笑:“你体力好差哦,比我哥哥还差。” “是啊是啊,谁能有你这个小帅哥厉害。”周请喘得厉害,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家里人呢,我送你过去。” “哥哥在那边画画。”小胖子指着斜前方一颗树荫下。 一名青年坐在石凳上,前面的石桌上放着一张宣纸。 周请心头一动,带着小孩走过去。 怎么也调不到满意色的青年头也不回,他听出来是自家弟弟回来了,威胁道:“一天到晚就知道乱跑,再这么皮,我……” 随着转身,他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周请冲他笑了笑,看看他的画架,又看看一旁的颜料盘,“白色再少一点,再混一点石绿应该就差不多了。” —— 下午五点,秦越姗姗来迟。 他刚下会议就驱车赶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西郊别墅属于老别墅区,里面的安保和便民设施已经陈旧,而且距离市区有二十公里,万一宋凛初有突发状况,根本来不及送医。 周请心里一肚子不乐意,可他没有反对的立场和权利。 秦岳跟在周请后面,等他把宋凛初推进客厅后,伸手拍了下周请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这里有一份文件你需要看一下,条件如果不满意,可以随意开。”一站定,秦岳开门见山道。 10. 因祸得福 来了。 重头戏来了。 宋家在婚前对周家许诺过好处,那时候的他们大概是想着原主嫁过去就会被换命,没必要直接接触,所以这些好处与原主无关。 如今人没死,宋家必然会有下一步举措。 ——收买。 周请接过文件翻意翻了翻。 宋家给出的条件丰厚,只要能他从宋凛初嘴里套出遗产下落,轻松到手五百万和一套房子。如果周请需要,他们也可以送他出国,彻底脱离周家。 “就这?”周请把文件丢回去,“宋家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只要踏踏实实跟着宋凛初,他的钱就是我的钱,等将来他那啥了,遗产还不得都是我的?宋家的五百万跟这相比之下就是毛毛雨,你们以为我会稀罕?” 秦越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不要脸,又逻辑清晰的话,一时无言。 周请继续摆出贪得无厌的嘴脸,“要我帮忙也可以,我要宋家的原始股份。” “你疯了?”秦越破口骂道,他用力捏着文件夹,“想都别想。” 周请小无赖一样,不在意的撇撇嘴:“那就免谈,请回吧秦先生。” 秦越冷哼一声,转身便看到门侧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对方漆黑的眼睛在长发的遮掩下更显森冷,正越过他落在周请的身上。 周请浑身僵硬,嘴唇翕动。 这是什么运气!好不容易扮回恶人! 他急于解释,在秦越看好戏的眼神中跑到宋凛初面前,半蹲下,两手紧紧握住男人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 “你听我解释。” “该听的我已经听到了。” “不,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出院前腹部刚上的药莫名有点凉,宋凛初扯了扯唇角,眼角眉梢尽是讥诮,“好,你说。” 周请扭头盯着秦越,催促他赶紧滚。 秦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行,我走,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但你的话我还是会转告给董事长。” 这是在火上浇油,周请起身拿起旁边的笤帚赶人。秦越一走他就低下头,肩膀耸动两下,声音哽咽。 宋凛初看着青年乌黑的发顶,嘴唇抿得很紧,下颌紧绷着。 他一直对周请抱有戒心,可当亲眼看到他贪得无厌的嘴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有轻微的失落、自嘲。 “我是骗他的。”周请哽咽得更厉害。 宋凛初垂着眼皮,视线已经从青年的发顶落到他的鼻尖上,他身子歪斜,一条手臂支在扶手上,撑着一侧脸颊。 静静看着周请继续表演。 气氛不知不觉间凝固了,周请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如果我向他们表示对你只有好意,没有恶感,更加不图回报,你觉得宋家会信吗?不信的话,他们会继续放出更加具有诱惑的条件收买我,不信的话……” 剩下的话周请不忍说,停了半晌带着哭腔悲怆道:“他们肯定会对付我,把我从你身边带走。” “所以?”宋凛初沙哑的声音轻飘飘的,幽魂似的。 周请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猝然抬头,眼睛里的水光直直撞进宋凛初的眼睛里,“所以我必须假装自己是为了钱才乖乖待在你身边。” 宋凛初脸上没有丝毫动容,连往日被触碰后的抵触情绪也没有。 他成了一座毫无感情的冰山,外界的所有情绪都无法触动他,而他只需要俯视这些粗劣的表演即可。 周请也感觉到了男人的这一变化,紧张起来,“你不相信我?” 宋凛初反问:“你说呢?” 周请心凉了半截,一下子站起来,手指点着自己胸口说:“你真以为我是为了钱吗,行,我现在就给你写一份协议。” 宋凛初靠在轮椅上,破旧的轮椅发出嘎吱一声响,让他想起青年那天把轮椅推进病房时,脸上的小心翼翼。 转身抹掉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水,周请倔强而愤怒,“写就写,谁稀罕你的财产。” 前后反应加起来,俨然是被误解的委屈和不甘。 宋凛初告诉自己,不要再被骗了。 上了楼,周请脸上的委屈消失不见,变成了笑容。 很好,这次被宋凛初撞见自己的“丑恶”嘴脸是好事。 自己给出保证书,然后在日后的相处中,慢慢推翻今日面对秦越时暴露出的“贪婪”。如此一来,宋凛初才会知道自己想错了,对他的信任也会更进一步。 这叫因祸得福,转危为安。 周请想得很美,认为一切尽在掌控,利索地在二楼找到书房,又从中找出纸笔。 他趴在布满灰尘的书桌上奋笔疾书,一份简单明了的保证书完成。 “喏,你看这样行不行。”周请回到楼下,把写满大号狗爬字的纸递到宋凛初眼前。 这张保证书与过家家无异。 【亲爱的老公: 本人周请,也就是你的丈夫,今日发誓,绝不贪图你一分一毫,绝不跟宋家同流合污,绝不背弃你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另,你死前请立下遗嘱,遗产可以捐赠,可以给任何人,但绝对不能是你的丈夫,我,周请。如果非要给,那你就是狗。】 宋凛初:“……” “你写的这种东西根本不具备法律效应,而且我也不会签字。”说是过家家都算抬举他,宋凛初捏着纸张的手指有些用力,上面多出几条褶皱。 光夫夫俩签字确实没那么保险,这很符合宋凛初敏感多疑的性格,周请抢过保证书,“谁说没有,我可以找律师公证。” 宋凛初根本不相信他能找到人公正这种幼稚的文件,结果一小时后,周请就约到一位不知名小律所的“金牌律师”上门。 金牌律师一身的腱子肉,把西装撑得鼓囊囊的。 他当着宋凛初的面,宣读了周请的保证书,言辞激昂。 儿戏一般的手写文件读完了,周请递给宋凛初一支笔,“你先签字。” 宋凛初没接,轻咳一声,别开脸看向窗外。 他是疯了才会陪他玩这种把戏。 周请不在意,“那好吧,我先来。” 长这么大,他是头一次在正式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周请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写完后,他抱着胳膊满意地欣赏。 金牌律师清清嗓子,“该宋先生了。” 周请欣赏完毕,见宋凛初不为所动开始用激将法,“怎么,不敢吗,怕自己最后会当狗狗求着给我钱花吗?” 宋凛初气笑了,拿过钢笔笔走龙蛇,名字写得飘逸又霸气,笔画都快把周请的名字盖住了。 金牌律师盖下章,把手写文件递给周请:“收好。” 周请掏出回来路上买的文件袋,把保证书放进去。 金牌律师做完公正就离开了,周请送他出去的时候收了一张名片,对方表示可以接合法范围内的任何与法律相关的业务,无论大小。 周请挥挥手,目送他离开,转身时动作一顿。 他眯起眺望远处的眼睛,别墅正前方的小区马路上开来一辆黑色轿车。车停在别墅门口,下来四名保镖。 保镖们二话不说,越过周请开始布局站位。 大门和后门各站一个,剩下两人负责巡逻。 周请当他们是空气,回去后当着宋凛初的面,把文件袋宝贝的捧上二楼自己的房间。 为了方便照顾宋凛初,他住的客卧与主卧正好斜对。屋子里有个小小的书桌,周请把文件平整的放进去,用新买的小锁锁住。 然后摸出手机,给今天新加的画画青年发了一条消息。 【你知道哪里可以街头卖画吗?】 那头大约十几分钟才回过来:【xx街31号算是艺术区,有很多街头艺人在那里表演赚钱。】 紧接着,对面又发来一句:【你很缺钱?】 周请回:【暂时不缺,但以后可能会很缺。】 宋凛初转动轮椅的手推圈去了客厅,这栋别墅是宋章钟刚刚发迹的时候买的,过时的外形和内饰早已入不了他如今的眼。 宋凛初没在这里住过,但听母亲说起过,这栋别墅有个地下室。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来到地下室的门前。 褐色的木门油漆脱落,门一开,藏在里面的浑浊空气争先恐后冲出来,有些呛人。 进入地下室得下楼梯,靠轮椅下不去,宋凛初就这么坐在地下室门口,漆黑的眸光落向深处不知名的某个点。 周请找到他的时候,被男人神经质的样子镇住了。 他定了定神,“我要出去一趟,你是现在上药还是等我回来再上。” “我可以自己来。”宋凛初收回视线,推动轮椅往客厅方向去。 周请跟在后面,自顾自的点头道:“好的,现在上,我先带你回房间。” 宋凛初:“……” 他现在废人一个,反抗不了周请的“霸道”,默许了。 也不知道宋家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宋凛初不良于行,还把卧室弄在二层。一层的屋子里要么没有家具,要么就是堆满杂物。 周请停在楼梯前,发愁地看着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一只手握住楼梯的木质扶手,借力把身体带起来。裹在宽大裤腿中的双腿和胳膊在颤抖,脖子上的肌肉拉扯出紧绷的线条,看得他出全身都在发力。 周请没出声,双手隔着一点距离护着宋凛初的身子。 宋凛初的膝关节疼痛得厉害,竭尽全力终于迈上去一条腿。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还踩在下方的左腿,视线晃了一下,刚好看见青年悬在自己腰侧的指尖。 关节的刺痛愈发严重,尖锐的痛感骤然袭来,他猝不及防,双膝不受控制的弯曲,身体下坠。 眼看着就要摔到楼梯上,那双手忽然从两侧握托住他。青年用胸膛抵住宋凛初的背,而后一手环住他的肩,另一只手迅速从腿窝下方穿过。 宋凛初的身体猛然腾空,被打横抱了起来。 11. 身世凄惨 周请毕竟体弱,把人抱起来后不敢有任何耽搁,踩着沉重的步伐迅速上楼。 宋凛初的身体被迫在他怀中颠来颠去,肩膀紧贴着青年的胸膛,透过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下方的体温。 察觉怀里的人想下地,周请低头说了一句:“别动。” 带着潮热的呼吸喷在宋凛初的额头上,他浑身的毛孔炸开,条件反射般疾声命令:“放我下去。” 周请全部注意力都在脚下,分不出心思安抚他。 终于走完了全部楼梯,不等宋凛初命令第二遍,他吃力地放低身子,一条膝盖抵住地面维持平衡,把男人放到地上。 汗水沿着鬓角滚落,刚好砸在宋凛初的锁骨上。 男人脸都黑了,推开周青抬手去抓走廊扶手。见他自己能起身,周请下去把轮椅搬上来,站在旁边看着宋凛初挪上去坐好。 周请推着人往前走,嘴里不忘叨叨:“我们挨这么近,有事你一定要叫我,每天晚上至少叫我一次,否则我就搬你屋子里睡觉。” “你威胁我。”宋凛初憋屈又恼火,恨不得站起来捂住对方的嘴巴。 周请语气轻松:“随你怎么想咯。” 宋凛初的房间比客卧大,外面有一个小阳台,阳台上的花不知道枯死多久了。 宋凛初双手撑着床,把身体挪上去,抬眸,青年正目光认真地看着他,“你先脱衣服,我去拿药。” 宋凛初的脾气倔不说,还变脸比翻书快,周请怕他哪天突然不想擦药故意把药膏丢了,特意放在自己房间的抽屉里。 他打开锁,先珍惜地摸了摸那份文件夹,手指往旁边移动,勾起装药的塑料袋。 回到主卧时,宋凛初已经躺下,双手搭在腹部,是个很标准的尸体躺。 周请难得见他有孩子气的一面,宠溺一笑:“老公,你要是不肯配合,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软糯撒娇的语气钻进耳道,宋凛初想捂耳朵已经晚了。 周请弯下腰,冰冷的指尖落在宋凛初肩膀上,调戏似的故意摩|挲两下。视线对上男人愤怒的目光,他不闪不避,继续用夹子音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话果然很有用,动手扒衣服的前一秒,宋凛初配合做了一个转身的动作。周请从后面顺势推动,再一掀衣服,男人光|溜溜的背脊暴|露在空气中。 瘦成皮包骨的脊椎骨骼凸出,两侧各分布着两个褥疮,庆幸的是和前面肚子上的一样,没有发黑。 周请一边抹药,一边像个老妈子一样谆谆教导:“虽然我们俩都是病秧子,但我的力量肯定比你大,所以我说什么你都要乖乖听话,要不然我就用强的,用夹子音恶心死你。” 宋凛初半点不受威胁,思绪随着青年抹药的动作漂浮。 不知道为什么,青年的手指总是很凉,每一次落下都像砸下来的冰冷雨水,柔软无骨。 周请怕把人弄疼了,动作十分注意,结束后他夸张地舒了口气。 “现在气温不低,就这么晾着吧,等差不多了你自己翻回去。”周请叉着腰,语气染上几分雀跃,“等回来给你炖母鸡汤喝。” 宋凛初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周请以为他睡着了,噘了下嘴出门了。 艺术街区距离西郊别墅很远,附近又没有班车,周请只好咬牙叫了个车。 守在门口的保镖视若无睹,却在青年上车后,掏出手机跟宋家汇报周请的情况。 第一次逛这座城市,周请心里充满了新鲜感和期待。 哪儿哪儿都觉得有意思。 司机是个爱聊天的,看他满眼亮晶晶地就笑着问:“这是刚从国外回来?” 西郊别墅区再怎么也是老牌别墅区,能住得起的人肯定小有资产,可是问完后司机又觉得自己误解了。 哪有有钱人家的孩子穿这种廉价的短袖短裤的。 “我以前住在别的地方。”周请一直望着窗外,发现一家文具店后让司机停下来,跑去买了折叠凳、画架、白纸,外加几支秀丽笔。 怀里抱着熟悉的画具,周请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他没有穿书,今天也不是出去赚钱,而是去找师父学习。 “小帅哥,到了。”司机停下车,的票打印机发出响声,弹出一张纸条。 周请说了句“谢谢,不用”,开门下车。 艺术街区要往里面走,是一个小广场,正式进入广场前,附近的建筑就迫不及待地散发各种浓郁的艺术气息。 街头喷漆,造型别具一格的雕塑,正在街拍的男男女女,路过一名陶艺艺人,周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位置都被人占了,周请只好找个小角落待着。 他在小凳子上坐下,摆好画架和纸张,拿出一支笔尝试着找找手感。 只画了一条线,周请就意识到这具身体和灵魂还不够匹配。 线条不够直,下笔的力道不够均匀。 再画第二条,线条无法与上一条完全平行。 周请抿了下唇,开始练习线条,他时刻注意着着力和手势,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找回一点感觉。 “你怎么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周请的手抖了一下,直线直接变成了钝角。 他无可奈何地收起笔,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其他地方没位置了。” 这是他在医院交的新朋友,叫徐南方,是个画国画的。 “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周请蹙眉,上下打量一番,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偷跑出来吧。” 徐南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嘘嘘嘘。” “你到底得的什么病?就这么离开医院会不会有危险?” “小毛病,不碍事。”徐南方盯着周请的画板看,“你怎么在画这个?” 一般来说,画简单的直线曲线是为了训练手部的稳定性和控制力,徐南方不可思议,“你还是新手啊?那你跑来摆摊。” 周请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沧桑,“为了养家,没办法。” “你家其他几人呢,他们不赚钱吗?”徐南方觉得奇怪,周请年纪不大,父母应该还没有丧失劳动力。 周请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妈妈很早就过世了,爸爸几天前也死了,我现在要负责赚钱养病重的老公。” 徐南方震惊:“……” 新朋友不仅是个gay,还超级励志,有情有义,他看周请的眼神多了敬重。 周请大方的收下这份敬意,手继续练习线条。 徐南方看得心焦,“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正式画画赚钱啊,要不这样,我生意好,你来给我打下手,我可以分你一半的钱。” 这次轮到周请震惊了。 这是哪里来的傻白甜,他们才认识一天不到,就愿意分钱给他了。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周请盯着徐南方看了会儿,问道,“你几岁?” 徐南方:“二十五,你呢?” 周请沉默了,就这心理年龄和对社会的警惕程度,竟然比他大三岁! “我二十二。” “那你叫我哥吧。”徐南方热情的认下弟弟,“就这么说定了,五五分怎么样?” 说完就开始帮周请收拾东西,不给周请拒绝的机会。 徐南方的摊位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位置好,附近方圆三米内没有其他小摊,一看就是花了钱,或者动用了特殊关系搞的。 周请的画架就这样摆在他旁边。 徐南方的国画水平不错,寥寥几笔就是花草意境,生意好到爆棚,来买的人大多是中年人或者老年人。 这些人有一个特点——不差钱。 徐南方说多少,他们就付多少。当然,徐南方的价也合理,根据作画的复杂程度几十块到几百块不等。 “你认得颜料吧?那就帮我调色,洗洗毛笔。”说完伸手打开了带来的落地灯,与灯相连的是一个小电瓶。 周请调色的准确度很高,只要按照严格的配比就不会有误差,比画线条轻松多了。 徐南方惊讶地看着色盘,又看向被他盯得一脸茫然的周请,“你不会也是画国画的吧?” “不是。”周请摇头。 徐南方啧啧称奇:“你这手是秤杆子吧,什么色都能准确调出来,你肯定学过画画。” 周请仔细想了想,这回点头了,“很早以前学过的,时间很短,而且也不算系统性的学习。” 徐南方猜他可能是家道中落,没有继续打探隐私,强忍着心里的好奇继续作画卖钱。 男男搭配,干活不累,两人配合紧密默契。 附近的街灯和招牌全部点亮,艺术区光彩斑斓,冰冷的建筑穿上了各种彩色外衣。随着夜色加深,炎热的气温下降,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周请这才想起时间很晚了,而且自己和徐南方都还没吃晚饭。 一直在家等着自己的可怜反派怕是要饿死了吧。 “糟了,已经这么晚了。”周请重重拍了下脑门,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 徐南方很久没有这样浑然忘我的作画了,他伸了个懒腰,“我让司机送你。” “啊?”周请愣住。 徐南方的司机一直在街区外的停车场候着,见自家少爷的身影后,他掐灭手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上前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 徐南方提前发过信息,说了还有一个人,司机没有表现出疑惑,问了地址后便一直安静的开车,中途应少爷新朋友的要求,顺路去了菜市场。 把人送到,徐南方扒着窗户问:“你明天还去吗?” 周请想了下,“不确定,我明天给你消息。” “好。” 周请把食材放进厨房,三两步奔上二楼,主卧静谧如斯,宋凛初平躺得很安详。 “老公。”徐南方在路上时就给周请转了一半的钱,周请心情好到爆棚,得意忘形地戳戳男人的脸颊,“我回来啦,你想我没。” 给你炖个鸡 宋凛初侧首躲开那只手,脸色不太好看。 周请托着腮帮子,“怎么了嘛,你不喜欢人家的夹子音吗?还是肚子饿了,心情不好?” 青年说要出去一趟的时候宋凛初没放在心上,可随着周请离开的时间变长,这栋房子里的生气也被带走了。平静的心情像滴入了一滴水,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落差。 短短几天,周请就对他造成了影响。 宋凛初的眼神暗如沉夜,没有星光能照进去。 周请不管他什么反应,倒豆子一样,把在外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对了,我还没说他叫什么吧,他叫徐南方。” 宋凛初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变了一瞬。 周请没注意到这一细节,听到宋凛初的肚子叫了一下,他尴尬的扯了下唇角,说起晚上吃什么,“我买了一只大母鸡,炖了给你补补身体。” 说起大母鸡,他不自觉地想起和自己结婚的那只大公鸡,遗憾道:“当初代替你跟我结婚的大公鸡肯定被烧死了,如果没死就好了。” 用公鸡代替新郎,是因为新郎身体不好。 换而言之,公鸡等于新郎。 周请知道宋凛初不会接茬,主动道:“没死就能省下一只母鸡钱,我会把它大卸八块,分成两次给你炖汤。鸡头给你,鸡翅膀给我,鸡屁股扔出去喂狗。” 宋凛初抬手,指向房门,“……出去。” 周请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一脸纳闷。 鸡汤要炖够时间才行,中途怕宋凛初饿肚子,周请煮了一颗鸡蛋送上去,盯着宋凛初吃完才走。 夜色浓了,厨房里飘出浓郁的香味,钩得已经消化完晚饭的保镖直咽口水。 来给保镖送饭的人一直没走,他看了眼亮着灯的别墅,低声问道:“周请出去了多久?” 保镖一号回道:“六点出门,九点半才回来,回来时手里拎着画架和菜。” 送饭人把这些信息一五一十汇报给宋家,随即又派人调查周青的行踪。他抬眸看向厨房,灯光照耀下,青年的身影在里面晃来晃去,荒废了的别墅有了生活气息。 宋家现今住的宅子很大,光花园就占地千平,伫立的宅子公分三层,是宋章钟的地盘,三个子女无论是否结婚,都住在旁边的副楼中。 “那边情况怎么样?”送饭人是宋家现在的管家,也是宋章钟收养的干儿子,同样姓宋,宋章钟对他说完后招了招手,示意对走到自己面前来。 宋管家对他忠心耿耿,事无巨细的汇报,没有丝毫隐瞒。 “周家那小子会画画?”今天有医生给宋章钟把脉,他说话比往日平和些。 宋管家点头:“资料显示是十岁之前学过,而且他今天去艺术街区的目的就是卖画,调查的人还说他和一名青年男子有过接触。” “卖出去了?” “没有,他一直在给人打杂。” “丢人。”宋章钟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嗤了一声,“他是想靠画画赚钱,养我那半死不活的儿子?” “我猜他是这样想的。”宋管家说,“而且他对四少爷的确很不错,我离开前周请正在厨房炖鸡汤。” 宋章钟笑了,布满皱纹的脸反而狰狞,“那就让他一次炖个够。” 这一句就决定了周请将度过一个不眠夜。 七只母鸡送到别墅后,两名保镖守在厨房门口,盯着周请一只一只的炖。周请累得哈欠连天,好几次靠着墙壁睡着,又被保镖无情地叫醒。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保镖把一锅又一锅鸡汤倒入下水道中。 宋章钟那个老东西是真的不当人,他要的是宋凛初在一年后平静死去,所以他的饭菜只能用来吊命。 早上八点半,周请带着一身的鸡汤味离开厨房,回到楼上给宋凛初上药。 两个饿了一晚上肚子的人蔫了吧唧的对视一眼,尤其是周请,明显心不在焉,好几次把药膏抹到了旁边完好的皮肤上。 宋凛初没有指责,静静地垂着眼眸。 周请忽然就来了脾气,自己受牵连在厨房蹲了一夜晚上,这个人连问都不问一句。 如果自己不主动跟他说话,宋凛初是不是可以当一辈子哑巴。 “你是哑巴吗,关心人也不会吗?”周请气愤的拧好药膏盖子,很想用力戳戳男人的褥疮,让他狠狠疼一下,最好是跪地求饶。 宋凛初还是没有话说,周请像泄了气的皮球。 算了,反正是个要死的人,多忍一忍吧。让他在最后这一年中随心所欲一点,也算一件功德。 心里这么想安慰,心情依旧没能好起来,周请拎着塑料袋打算回房间,男人忽然开口。 “你不用做饭,宋家那边会送过来。” 周请的眼眸瞬间点亮,惊讶地看向男人,心里生出一点成就感,就好像教会了没有反馈的猫猫喵喵叫。 “宋家送来的饭菜肯定不好,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你吃好点,才能快点康复。”周请语调轻松欢快,就差跳起来转圈了。 咔哒一声,房门合上。 宋凛初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放起青年方才惊喜的笑容,就像夜空中突然燃起的烟花,晃眼,璀璨,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周请回房间补觉,睡到下午才醒来,他打开门在地板上发现一个饭盒。 里面的白菜叶子清汤寡水,外加两块大肥肉,剩下的全是米饭。 不用想也知道是宋家送来的,宋凛初的饭菜肯定也是这样。 周请端着饭盒进了主卧,“你中午也吃的这个?” 宋凛初:“吃吧,没有毒。” 母亲留下的旧部可不是吃素的,宋章钟不敢直接堂而皇之的毒死他,怕宋凛初死后,那些人要求做尸检,把事情闹大。 他宋凛初要死,也得死在与宋家毫无干系的“意外”中,譬如那场大火。 周请扒拉着饭盒里的东西,有点怀念老爸做的病号饭。那时候他总嫌弃病号饭没有味道,现在想想,荤素搭配,有菜有肉,明明是珍馐。 青年在饭盒中挑挑拣拣,不时叹气,宋凛初皱了下眉,他知道周请在周家过得不好,但没想到这个人在那种憋屈的环境下,还有挑食的坏毛病。 所以他瘦不是因为周家不给饭吃,而是因为挑食? 终于往肚子里塞了几口饭,周请把饭盒拿下去,正好碰见一直等着收饭盒的宋管家。 宋管家做了自我介绍,并告诉他:“想必你已经知道老爷的意思了,今后就由我给你和四少送饭。如果周先生吃不惯,也可以在外面单独吃了再回来,我们宋家不会干涉你。” 周请在心里做了评价:走狗。 这是对宋章钟唯命是从的第一人,宋章钟就算是叫他去杀人,他也会眼都不眨一下地去实施。 惹不起就躲,周请“哦”了一声,把饭盒往管家手里一塞,上楼了。 宋凛初的褥疮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周请一边上药,一边给他吹。 每吹一下,宋凛初身上就会起一片鸡皮疙瘩,迫使他不得不攥紧拳头,已经好转一些的嗓音又开始沙哑,“别吹了。” 周请在抹创面敷料,头也不抬道,“可是吹的时候,伤口应该会舒服一点。” 气息流过时疮口上凉凉的,火辣尖锐的疼痛也会短暂消失。宋凛初还是不愿意,周请呵护的行为让他觉得自己很脆弱。 “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周请慢慢坐直,这不是狗血总裁文的经典台词吗! “你别这么说话,怪怪的。” “……”宋凛初领会不到哪里奇怪,背后的青年忽然哎呀一声,赶时间似的,收拾东西就往外跑,完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周请跟徐南方约好了在艺术街区见,并且还像昨天那样搭配干活,再五五分账。 他抱着画架和其他工具跑下楼,咚咚咚的急促下楼声响彻整栋别墅。宋凛初听在耳朵里,背后上过药的地方接触到空气,凉飕飕的。 他必须等到药膏吸收才能躺回去。 房门被人打开,有人走进来,宋凛初眼底的晦暗稍纵即逝,他已经猜到接下来对方要做什么。 宋管家抱着胳膊低头看着男人的后背,俯身,“药膏涂成这样可不行,四少,不如我帮你擦了重新上吧。” 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白色手帕,粗暴地摁下去,把周请新涂上药膏擦得干干净净。 宋管家欣赏着宋凛初疼得惨白的脸,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威胁 宋宅,佣人们来去匆匆,屏气凝神,生怕惊扰到客厅里的老人。 宋章钟盯着新到手的照片看了片刻,叫来秦越,让他把照片打印好送过来。 别墅里就有打印机,专门买来打印照片的。秦越双手接过手机,没有去看上面的内容,蓝牙成功链接后,一张照片清晰的照片被打印出来。 他捏着照片送到宋章钟手中,“老爷,接下来去墓地吗?” “嗯,走吧。”宋章钟开春后身体越发不行,他自己也有所感应,所以才急着用偏门方法给自己续命。 续命失败后他时常于梦中惊醒,总是梦到那个女人来找自己,掐住他的脖子说要带他走。 宋凛初母亲的墓地在一座山上,这一大片山都是宋家的产业,山顶风水绝佳的位置埋着从其他地方移迁来的列祖列宗。 汽车停在半山腰,马路边有一座孤坟。 孤坟的石碑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上面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温婉大气,一头齐肩卷发,她的眼神坚毅,唇上的笑很淡。 宋章钟无视坟墓四周的杂草,让秦越取来火盆。 火盆破旧不堪,像从垃圾堆里淘来的,宋章钟毫不在意,杵着拐杖就地坐下。 他从怀里掏出宋凛初的照片,从右下角点燃,细微的火苗在他的眼睛里跳跃,“你儿子的身体最多再撑一年,一年后,你们母子就能团聚了。当初你如果听我的话,把那些财产都给我,我何需如此对他。都是你逼我的,到死了都还在逼我!” 火苗吞噬的地方多了,火也大了。 宋章钟死死盯着那团火,仿佛其中藏着他最憎恶的人,“我生他养他这么多年,集团遇到困难他非但不出手,反而处处跟我作对,你说我该不该教训他。他忘恩负义,狠心忘本,他以为他真的能跟我斗?痴人说梦!” 照片烧到最顶端,一旁的秦越眉头蹙起,尚未开口提醒,宋章钟就松开手指,任其飘进火盆中。 火苗燃尽,一缕灰色烟雾升起,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宋章钟又在墓碑前站了许久,最终示意秦越,“走吧,去公司。” 路上,秦越收到一条公关部发来的消息。 他看了眼靠在椅背上养神的威严老人,出声打扰:“老爷,有一条关于四少的消息挂在网上,问我们愿意出多少价。” “什么消息?”宋章钟睁眼看向递到眼皮下方的手机。 看清上面的字,他夺过手机又看了一遍,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宋家图财不成故意折磨病人,等人死后,财产顺理成章由他这位父亲继承。 “谁发的消息!”宋章钟气得砸了手机,手机在车内弹跳一下,落进了车坐下。 秦越没去捡,“还不清楚。” “是不是周家那小子发的?!”宋凛初结婚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怎么姓周的一嫁进来就出这档子事?而且他还拒绝了自己给出的条件! 是他,肯定是他! 他看不上自己开的价,想用这种消息勒索更多的钱! “把人带来,我要见他。”宋章钟气得脑袋一阵抽痛。 —— 31号艺术街区,周请正在忙活。 徐南方的生意和昨天一样好,大家排队买画,他的小桌子一角摆手机,要付钱扫码即可。 “我想画桃花,要粉色。”徐南方说完就投入到画作中。 周请取出一些胭脂红和白色加水调匀,粉嫩的桃花色成了。徐南方很满意,用毛笔沾取一点落于纸上,娇嫩的花瓣鲜艳欲滴,活灵活现。 等画的人立刻鼓掌外加一套彩虹屁。 见周请和徐南方关系不错,连带着把他也垮了一番。夸到一半,那人停下来,他看到有人走到了徐南方背后。 徐南方顺着他的眼神往后看,是几张陌生的脸。 “你们找谁?”他问。 其中一名陌生人的视线停在周请脸上,手指快戳到周请的鼻子了,“找他。”说完,大手攥住周请的胳膊,强硬地把人往外拽。 “你们干什么!”徐南方还没动,等着买画的人先动了,十几个人把周请和几个壮汉围在中央。 周请看徐南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贵人,肯定是他的贵人! 徐南方给周请一个安心的眼神,对几人说:“先把人放了。” 围在四周的买画人虎视眈眈,已经有人取出手机,“歪,幺幺零吗,这里是31号艺术街区,有人当街绑架。” “你别乱说!我们是宋家派来找周请的。”宋家的名头一出,买画人中有人开始露怯。 徐南方不在意道:“他要帮我调色,没空。” “他必须跟我们走。”宋家的人非要抢人,而且气势很足,大有不放人就动手的意思。 周请纳闷,除了之前在秦越面前演了一场戏,他可没得罪过其他宋家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想了想,他道:“我跟你们走。” 徐南方拉住他的胳膊,“这些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也对。”周请环顾四周,开始报上自己的名号,“我是刚进宋家门的四……”他有点难以启齿,停顿两秒继续道,“四少奶奶。” 徐南方傻了眼。 周请还在说:“这里的人都看见了,我是被宋家带走的,如果我明天没有宛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请大家帮我报警。” 宋家的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小子当他们宋家是吃人的狼窝吗? 周请说完,回头看了眼徐南方,“干嘛这么看我?” 徐南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周请怎么跟徐小强说的不太一样? 徐小强说周瑾的哥哥特别讨厌,成天拿鼻孔看人,别人跟他说话也不搭理。 仗着自己是原配生的,经常欺负周瑾,小时候抢玩具,大了就抢财产,要不是周瑾有他母亲护着,早就被周请给害死了。 所以徐南方对周请的印象非常差,听到这个名字就反感的地步。 可是这两天相处下来,他觉得周请脾气特别好,也算健谈,完全没有眼高于顶的傲慢。 到底是周请在演戏,还是徐小强那个煞笔被人给骗了? “没什么。”徐南方心里尴尬了下,忙说,“我隔半小时给你打一个语音,直到你从宋家出来。”接着又对那宋家派来的人说,“你们告诉宋爷爷,他跟我是朋友,我叫徐南方。” 几人不知道徐南方是谁,他们赶着回去复命,粗鲁地推着周请离开街区上了汽车。 一路上周请都在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惜几人不肯说,搞得他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到了宋家,周请主动下车,脸上平静的神色中透着一股莫名的急切。 几名壮汉:“……” 这人怎么不像被抓的,反倒像来吃席的? 宋家的宅子可谓是金碧辉煌,周请一踏入大厅,就闻到了一股金钱的气息。宋章钟坐在暗红色的欧式沙发上,双手杵着拐杖看向他。 周请与他对视一眼,不客气的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嘴甜喊道:“爸。” 宋章钟握着拐杖的手一紧,不承认这个儿媳,“我可担不起。”他朝右手方的秦越使了个眼色,秦岳立刻把手机递上来。 周请定睛一看,好家伙,有人骑到宋家头上来了。 干得漂亮。 他眼珠子一转,懂了,“你们该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 察觉到老人脸上细微的眼神变化,周请哭笑不得,他现在怀疑宋家人脑子有病,“你们应该查过ip,既然这样怎么还会以为是威胁你们?” ip来源于国外,一时半会儿无法追踪到。 宋章钟听出他言语中的嘲讽,气得呼吸沉重,眼前的人和当初不言不语的青年判若两人,要不是周家只有一个周请,他都怀疑自己被换货了! “周请,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宋章钟已然动怒。 附近忙活的下人们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连秦越也往后退了半步,宋章钟发起脾气来可不是闹的,他会迁怒其他人,让所有人跟着一起不痛快。 “我没做过。”周请站起来,“问完我可以走了吗?” “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宋章钟微眯起眼睛,忽然笑了一声。 他杵着拐杖站起来,跟周请个子差不多,气势却高出两米,像一只垂暮的雄狮,想用还算尖利的爪子把眼前无视自己的青年撕碎。 “管家。”宋章钟高喊一声,“周请对长辈不敬,家法伺候。” 周请无语了,什么年代了还家法,坏老头是封建余孽本孽吧。 宋管家拿着一根牛皮鞭子走出来,扬手朝周请脚边抽了一下,鞭身掠过空气,啪的一声抽在地上,带起的利风擦过周请的脚踝,引得青年下意识缩起肩膀。 宋章钟打算亲自动手,他接过鞭子牢牢握在手中,刚要下手,秦越的手机响了。 秦越迅速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走到宋章钟身边,“是公关部的消息,威胁方又发了新的信息过来。” 周请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至少证明威胁宋家的信息不是他本人发出的。 也不知道哪位大好人在背后搞事,怎么不干脆把糟老头子气死。 正好他这个儿媳妇在这能替宋凛初敬孝,帮忙放个哀乐,再盖块白布。 我笔直 宋家是本地的豪门望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来无数关注。 网友们可不会去管事情真假,先吃了瓜再说。短短半小时,各种议论漫天飞。 宋章钟在公司开了两个小时的会,一直盯着公关部操作,最后花大价钱把消息买了下来,爆料人那边同意暂时收手。 宋章钟揉着抽痛的眉心,问秦越,“这段时间周请在做什么?” 秦越:“离开宅子后,他被徐家的徐南方接走了。” “徐家?”宋章钟低低的笑声诡异,“好一个周请,他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徐家人?” “据咱们派去抓他的人说,他和徐南方一起在艺术街区卖画。” 宋章钟越听越来火,当初之所以会让周请进门,完全是因为他听话,谁知道这人阳奉阴违,在暗中使劲儿。 最重要的是,他立场不明。 宋章钟不确定他到底会站在哪边。 这种人不能留在宋凛初身边,反正喜已经冲了,先弄走再说。 宋章钟:“让周向河来一趟。” 周父接到电话的时候,以为宋家是让他来签合约兑现承诺的,一路喜气洋洋。正式踏入会议室前,他还特意整整了领带。 会议室刚散会不久,桌椅板凳乱糟糟的。 首位上的宋章钟气势威严,他两手交叠着握住下方的拐杖,“过来。” 周父笑着上前,“宋老,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宋家和周家的姻亲是三个月前定下的,两家自那之后再没碰过面,宋章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这样子,还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干的好事吧。” 想到周请那副邪门样儿,周父抹了把冷汗,“不,不知道。” “你的好儿子以下犯上,目无尊长,跟之前你说的可是两副模样。”宋章钟给了他最后一点耐心,“周向河,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周父认清现实了,宋章钟叫他来是兴师问罪的。 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加厉害了,周父颤巍巍地表忠心,“他是晚辈,犯了错当长辈的该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我绝无二话。” 冤孽啊,大师说得没错,“周请”果然是他上辈子的冤孽!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 “我问你,子不教父之过,这句话你同意吗?”宋章钟憋了这么久的气,必须找人发泄。 周父能说不吗?他必须点头,“您说得都对。” “行。”宋章钟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握着拐杖的手指松开又握紧,手臂高抬狠狠朝周父胳膊上抽去。 周父下意识想逃跑,被宋章钟呵斥住了,“你敢躲一下,我敢保证你们周家的工厂原料明天一早就断供。” 周父经营了大半辈子才有今天的成果,说什么也不能因为少挨一顿打就功亏一篑。 今天就是宋章钟把他打死,他也得一动不动。 会议室的玻璃隔音,又拉了帘子,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只知道一个人进去了很久才出来。 再出现的时候,那人似乎哪里不舒服,走路有点跛。 “他进去的时候是这样吗?”看戏的员工小声问。 “没注意。” 另一人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开了,宋章钟慢悠悠地走出来,笑容和蔼可亲。 他冲大家招招手,声音浑厚,“大家都辛苦了,我批准今晚集团上下统一不加班。” “好!” “谢谢董事长!” “董事长万岁!” 四周欢呼声响起,大家都在心里感激这位体恤下属的慈祥老人。 电梯口的周父听见那些欢呼声,身上被抽过的地方更疼了,憋着一肚子的火去了西郊别墅。 别墅保镖提前收到消息,没理会他,周父在他们的指示下上了二楼。 主卧里静悄悄的,周父推门进去,发现屋子里光线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唯一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刚好落在轮椅上。 周父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看得出身量不矮,但是很瘦。 他清清嗓子:“我是周请的爸爸。”要带周请走,他必须先跟宋凛初打个招呼。 轮椅上的人一声不吭,像个哑巴。 周父被打了一顿心里本来就不舒服,遇到宋凛初这么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心里更火。 他试探性的往前走几步,见宋凛初还是不吭声,胆子慢慢大起来。 “我跟你说话呢。”周父知道宋家新曝光的丑闻,再结合眼前的环境和宋凛初的近况,他不禁怀疑丑闻或许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宋凛初这么一颗弃子,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周父哼摸了摸疼痛的胳膊,抬手推了下宋凛初的脑袋。那颗脑袋顺着那股力气往前点了一下,身体也跟着往前倾。 “凛初啊,我好歹是你长辈,我说话你连打理一下都不肯,不好吧?”周父语气上扬,看宋凛初没反应直接就膨胀了,揪住宋凛初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你看看你这样子,有什么资格跟我趾高气昂?” 宋凛初的眼神冷淡,甚至有些鄙夷,周父怒气更甚,手指用力,“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不信。”宋凛初忽然笑了,藏在略长刘海下的眼睛黝黑不见光亮。 周父被他看得有点发憷,嘴上强硬道:“行,那我们就试试。” 他想把人从轮椅上拽下来,奈何宋凛初看似瘦弱,握住轮椅的双臂十分有力。接连几下没能把人拽到地上,周父丢了面子,松开揪住宋凛初的头发的手,改去掰他握着轮椅的手指。 可就在他掌心触碰到宋凛初右手的瞬间,宋凛初的左手突然落下,死死压在周父的手背上。 他唇角轻扯,“怎么突然不动了?” 周父浑身僵硬,有什么尖锐的细小的利器扎入了他的手背! 他想挣扎,宋凛初手上用力往下一摁,那枚当初用来防备周请的针头,结结实实贯穿周父的手掌。 寂静的屋子里惨叫不断,宋凛初像在欣赏一曲悠扬的交响乐,双目轻阖,另一只手在轮椅扶手上打着节拍。 手上的疼痛带走了周父所有力气,无力站起来反抗,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推开这扇门,为什么要贸然招惹宋凛初。 这哪里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废物,根本就是个疯子! 那枚掌控在对方手中的利器正缓慢转动,周父闭了闭眼睛,铆足劲儿抬起手肘想要偷袭。不想宋凛初早有防备,先一步掐住了他的脖子。 周父像只被扼住喉咙的鸭子,干瞪着眼睛。 呼吸变得困难,肺部燃起一股灼烧感,死亡正在一步步朝他靠近。 周父终于慌了,用胸腔里仅剩的那口气喊道:“之前都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咳咳咳……你放了我……” “嗬嗬”的呼吸声贴着他的嗓子往外冒,宋凛初微眯起眼睛,看着他眼球中爆出的血丝。 “你来做什么?”说着,他松开了手。 周父的脖子得救了,手却依旧被宋凛初手摁在扶手上,他不敢再贸然行动,“我来看看周请,看看他我就走。” 他还摸不准宋凛初和周请的关系好坏,不敢说要带人走。 宋凛初在轮椅坐了小半天了,骨头和肌肉酸痛,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坐姿。周父的眼皮子一跳,想趁机把手收回来。 下一秒,宋凛初刚抬高的那只手再次落下,藏于掌心的那枚针头也跟着再一次扎进周父的手背。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狠,与针头相连的塑料狠狠戳着周父的骨头和筋脉,那种钝痛和酸痛让他差点就地打滚。 宋凛初:“你没说实话。” 周父忙不迭道:“是宋老先生说周请货不对板,让我把人带回去。” 宋凛初眼底情绪不明,声音冷淡地问:“现在还带吗?” “不不不,不带了,不带了,我这就滚回去,再也不踏进这栋房子一步!”周父没出息地叫唤,最近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运,在谁哪里都落不到好。 难道真如大师所言,是因为“周请”? 宋凛初慢慢抬手,在周父的袖子上擦干净针头上的血,声音清冷,“宋章钟让你做什么就去做。” 周父心里疑惑,不敢问,狗腿的“哎”了一声捂着冒血的手背出去了。 他来到楼下的沙发上坐下,腿止不住的抖动,时不时就抬头看看二楼,怕煞神突然下来折磨他。 同一时间,周请正坐在徐南方的车里。 徐南方看了眼高速路边的距离指示牌,对周请说:“快到了。” 周请纳闷:“咱们到底要去哪吃饭?已经快两小时车程了。” “一家私房菜馆,他们家的菜特别好吃。”徐南方介绍道。 在上徐南方的车之前,周请还有些不真实感,他没想到这个认识不过两三天的朋友,会因为担心他的安全,一路跟着宋家的车。并且在他走出宋家的第一时间,前来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两辈子加起来,徐南方算是周请的第一个。 私房菜馆在市外高速路口附近,占地很大,是一座私人园林。 园林中百花齐放,淡雅的香气飘满园子,亭台楼阁屹立其中,仿若世外桃源。 侍者将两人引到一间名为“听风”的包厢,奉上茶水后便离开了。周请推开右手边的窗户,院子里艳丽的色彩撞入他眼帘。 “怎么样,环境不错吧?”徐南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这里是我师兄开的,要不是我有关系,根本订不到位置。” “师兄?”周请疑惑,“你指的是学长吗?” 徐南方想了下,他和师兄确实是一个学校的,点点头。 周请没有多问,他现在更在意别的,“你不问我和宋家的关系吗?” “你就是跟宋凛初结婚的那个人吧。”徐南方笃定道,“其实也不难猜,有人拍了你上宋家接亲汽车的照片,虽然脸不清楚,但是身形跟你差不多。”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周请佩服这人的心理素质,完全不为八卦所动。 徐南方笑道:“已经惊讶过了,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说自己父母双亡,还要养病弱老公,宋凛初再怎么也是宋家的人,不至于落魄到要你来养吧?” “你没看到网上的爆料?” “看了一点吧,但我不相信。”徐南方,“宋章钟做过很多慈善,建希望小学,慈善募捐,他还亲自去医院探望过家境困难的癌症病人。一年两年可能是为了作秀,可是他几十年如一日都这样,如果是演戏的话,也太厉害了点。” “周请:“……”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世界人均戏精。 “既然你这么信他,为什么还要问我?”周请知道,徐南方对宋老爷子的人设有看法。 “好吧,我就是想看热闹,如果事情真如表面那样,就太没意思了。”徐南方一直表现得友好温和,此刻也终于露出了好事的本来面目。 周请:“在我这里的,宋章钟是个暴躁狠毒的坏老头,他睚眦必报,下手狠毒,就在我出来之前,他还想用鞭子抽我。” “真的假的?” “骗你是狗。” 徐南方信了,他皱了皱眉,说起一件往事,“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去宋家参加宴会,看见他打过家里的管家。起因只是管家没吩咐好佣人,乱了上酒的顺序。” 一个温和有礼,始终保持着翩翩风度的人应该不会为这种小事动怒。 徐南方因为意外撞见的这一幕,回家还做了噩梦,可是那时候他太小,说出去大人也当他是认错了人,没人信。 周请有点感动,终于找到知音了,两人就在宋家庄园发生的事,展开了激烈讨论,徐南方听得无比激动,脸都红了。 “卧槽,他真气得血压高啊?” “那是当然,他的助理秦越一直紧张地守在旁边,生怕他晕倒。”周请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不过你说,到底是谁爆的料?” 徐南方斜眼睨着周请,周请急忙摆手,“真的不是我。”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宋家生意场上的对家吧,宋家最近这二三十年发展迅速,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道。” 听这意思,徐南方对宋家了解不少,周请追问:“那你知道宋凛初和他母亲的情况吗,外界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宋凛初……”徐南方严肃起来,“他这个人吧,很看重个人隐私,从不参加国内宴会,国外的好像也不参加,听说他极度讨厌上镜和陌生人靠近,所以也不接受外界采访。” 周请:“……” 这不该是个炮灰反派的设定啊,这是霸总男主的设定吧。 “然后呢?”周请问,“别的呢?” 徐南方看着他闪烁的星星眼,笑了下,“你怎么这么感兴趣,不会才嫁过去就一见钟情了吧,可他不是个糟老头子吗。” “老头子倒不至于……”想起宋凛初的外貌,周请一言难尽道,“但很符合中年老男人的形象。” 徐南方按捺住心里的八卦火苗,言归正传,“宋凛初的母亲苗慧和宋章钟是二婚,那时候宋章钟42岁,苗慧38岁,两人的结合在当时也算是一桩美谈。婚后,苗慧借助家族的在国外的势力,一直帮宋章钟扩张国内外的生意,短短十几年,就让宋家壮大了一倍不止。可是前几年的时候,不知从哪儿传出两人婚变。” “什么原因?” “不清楚,是小道消息,但没多久苗慧就出车祸身亡了。自那之后,频频有消息说宋凛初妄图吞并家产,还为了这件事专门回国和宋章钟谈判。外界说都是他忘恩负义遭报应,所以才会跌下山崖,摔成了半身不遂。” 周请觉得有必要替老公正名,“他没有半身不遂,只是腿出了问题。” “真的?”徐南方睁大眼睛,“我听说的时候还感叹了一下,毕竟半身不遂可是关乎人生□□的。” “……”这一点,周请没办法保证。 徐南方在他的沉默中好奇追问,“所以他到底行不行?” “应该,可能,行吧?”周请只能尽量给老公挽尊。 “看来你没试过。”徐南方若有所思,“不行也没关系,反正他也快死了,你到时候再找个行的。” “……”这人谈论起这些事毫不避讳,周请有个想法,“你是gay?” “我是啊。”徐南方大方承认,他斜视着周请,缓缓问,“你不是?” “我笔直。”周请挺了挺胸|脯,坐得腰杆笔直。 “那你和宋凛初彻底没戏了,如果你俩性向相同产生感情,等他死了你还能赚一笔。”徐南方羡慕道,“苗慧应该给他留了很多钱,而且她跟自己弟弟在国外不止有铁矿,还有金矿……如果你俩感情好,宋凛初死前肯定会写下遗嘱,把苗慧留下的这些遗产都给你。” 知道宋凛初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周请刚入口的茶差点喷出来,他呛了几声,目光呆滞,“我跟他签了婚前协议,协议是我亲手写的。”四舍五入错过了几个亿。 狗男人 “宋家逼你签的,还是宋凛初逼的?”徐南方问。 “我自己主动提的。”周请想起那天的事情又来气了,“你肯定看出了宋家有猫腻,反正宋凛初他不相信我,非要怀疑我是宋家派去的卧底,你看我像吗?” “不像,卧底没你这么蠢的。”徐南方把玩着杯子,望着周请的脸慢慢说道,“哪有人刚认识不久,就随便把这些事都告诉别人的。” 周请噎了下,“倒也不是随便,宋家人来抓我的时候,你维护我了。我看得出,你不是坏人。” 在宋家自报家门,其他人都露出胆怯的时候,只有徐南方坚定的站出来,不许他们带走他。 这份情做不得假。 徐南方哼哼:“算你有眼光。” 周请嘿嘿笑了下,“还有和宋凛初有关的其他消息吗?” “没了。”徐南方眸光一转,睨着周请的脸说,“我还想问你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尊心很强,固执,心里总是藏着很多事。”周请叹了口气,“这种人老得快,养生的事情得提上日程才行。” 万一运气好,能多活半年也说不定。 徐南方:“???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周请说,“他身体的确不好,而且因为他我才能脱离周家,所以我想好好对他,让他走前能开心一点。” 与其相信徐小强那个傻子的话,徐南方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他没追问周请的家里事,怕触及到他的伤口,不怎么走心的夸奖:“你真是个好人。” 周请比了个拒绝的手势,“谢绝好人卡。” 徐南方笑笑不说话,他见过周瑾,虽然对方总是微笑示人,可他总觉得不得劲儿。相比之下,还是周请更顺他的心。 两人这顿饭吃下来,感情更进一步。离开前,想起宋凛初可能真的受到了虐待,徐南方让侍者打包了一份鸡汤,让周请带回去。 周请拎着保温桶,可怜兮兮的低着脑袋,“可周家不许我带外面的饭菜回去。” “他们怎么能这样!”徐南方正义感爆棚,“等下我送你进去,我不信他们敢拦我。” 徐家的名号在当地也是响当当的,除了这一点,徐南方还依仗自己这副出了名的虚弱身体,谁敢阻拦他就往地上一躺。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八卦了许多,抵达时意犹未尽。 汽车到了宋家别墅外,徐南方跟周请一起下车,果不其然保镖把他拦在大门口。 “老爷说过,除了宋家和得到批准的客人,其余人等不能随意进入。”保镖说话的时候趾高气昂,提到“老爷”时,语气中有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敬畏。 “你可以打个电话告诉宋爷爷,我是徐家的徐南方,是周请的客人。”徐南方换了张脸,叫宋爷爷的时候嘴很甜。 周请在心里加一,演技派又多了一个。 听他的口气,可能是和宋家交好的人,保镖背过身给宋宅打电话。 宋管家接接听后思索片刻,“让他进去。” 保镖脸色微变,挂了电话后笑盈盈的把人请进门。 一进这栋屋子,徐南方的眉头就皱起来,家具摆设都有些年头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为了照顾宋凛初的病,特意准备的。 周请换好鞋子走入客厅,看到周父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你怎么在这里?” 周父刚要开口,青年就冲他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侧身从徐南方手里接过保温桶。 徐南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更加笃定,周请对宋佳的病秧子一见钟情,否则怎么会这么积极地送饭。 周父在宴会上远远见过徐南方一面,立刻上前攀谈:“徐先生你好,我是周请的父亲,我叫周向河。” “哦。”徐南方看着那只等着与他握手的手,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周父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继续道:“你今天来是找凛初的吧?他……” “你耳朵聋了?没听我刚刚跟保镖说我是周请的客人?”徐南方不喜欢他脸上的假笑,少爷脾气就上来了。 周父不敢骂回去,讪讪地闭上嘴,坐回去继续等周请。 周请拎着保温桶进厨房拿餐具,然后一路来到主卧,敲敲门,“老公,是我。” 青年每次说“老公”两个字的时候,总是故意把声音放地很低软,宋凛初听得想打人,没说让他进来。 周请就自己推开门,“我可没有出去吃独食,专门给你带了鸡汤回来。” 宋凛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把自周父出现后就一直藏在指间的针头藏进了枕头下。 周请揭开保温桶盖子,扑鼻而来的鸡汤香味勾得他直咽口水,好像又饿了。 宋凛初也咽了口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神色淡淡地躺在那。周请把汤倒进碗里,眼睛却停在轮椅上。 轮椅的位置变了,说明宋凛初下过床。 “先喝汤,喝了汤我推你去楼下转转。”周请单手拿着碗递到男人眼前,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好让对反借力坐起来。 鸡汤入腹,暖意袭遍全身。 宋凛初长久饥饿的肠胃得到了缓解。 “好喝吧。”周请卖力的刷好感,“我和南方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想你,怕你饿肚子。不用猜也知道,他们中午送来的饭菜肯定又没有油水。” 不知怎么的,宋凛初想起了住院时,周请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份鸡汤。 不如这份浓醇,清爽的滋味却记忆犹新。 宋凛初的胃早就饿小了,吃不了多少,他把碗递回给周请,不甚在意道:“你父亲来接你回去。” 漫不经心的表情下,藏着一份对周请反应的观察。 青年没吭声,默默的收拾餐具,转身时他突然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狠狠一放。受到剧烈摇晃的汤汁从没盖严实的盖子下飞溅出来,刚好落到宋凛初的脸上。 宋凛初脸黑着脸,“你什么意思,跟我发脾气?” 周请心虚了下,“我不是故意的。”他飞快转移话题,用失望的语气指责宋凛初,“你就想他把我带走是不是,你恨不得我立刻原地消失是不是!” 努力憋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周请指着宋凛初的手指气得直发抖,“我就知道,就算是我心心念念的对你好,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宋凛初漠然提醒道:“你和秦越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都跟你签协议了!”周请不敢相信,那可是几个亿甚至几十亿的遗产。 “那种小儿科的协议做不得数。” “你,你……”周请语无伦次,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 宋凛初没想到周请会哭得这么伤心,在青年带着气愤和委屈的目光中,他坚硬冰冷的心难得有几分软化。 顺水推舟让周父把人带走,一方面是周请或多或少对他造成了一定影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周请到底是不是宋家派来的。 如果是,周请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 如果不是,周请离开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不用跟他一起受苦。 周请在心里回想起自己上辈子动手术后肉|体上的痛苦,和临终前,父母以泪洗面守在床前的画面……顿时泪如泉涌。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用力擦掉眼泪,抽抽搭搭地控诉,“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个忘恩负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狗男人。走就走,走了你就别想我再回来。” 说话和手里的动作一气呵成,眨眼的功夫,青年旋风似的冲出主卧。 被骂了一顿的宋凛初怔了怔,放在被子里的双手紧紧攥起。 走了也好。 省得每天有人在耳边叨叨,省得每次擦药的时候他都要感到尴尬,省得自己总是在“周请是个单纯的人”和“周请是宋章钟派来的诱饵”间来回摇摆。 周请哽咽着回到客厅,周父想说明来意的话哽在了喉咙间,假装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他说话小心翼翼,怕触怒瘟神倒霉。 周请抽泣一声,对呆滞的徐南方说:“我要跟他回周家,你也一起走吧。” “哦,好。”徐南方满脑子都是疑问,这个人是怎么做到高高兴兴上楼,哭哭啼啼下楼的。 宋凛初对他做了什么? 出了门,两拨人各回各家。 徐家人在徐老爷子的要求下,都住在一栋别墅里。徐南方一到家就打电话把堂弟徐小强叫回来了,一起跟回来的,还有正和徐小强一起逛街的周瑾。 周瑾拘谨地坐在客厅里,心里紧张,徐小强的爸爸是现今徐家掌权人的亲弟弟,而且整个圈子里都知道,徐家最受宠的就是长孙徐南方。 他不止一次暗示徐小强帮忙拉近自己和徐南方的关系,可徐小强的那个傻子就是领会不到,每次见面都很匆忙。 好不容机会送到眼前,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周瑾悄悄整理着微皱的衬衣,瞥见徐南方走近,脸上挂上一抹微笑,“徐哥。” 徐南方“嗯”了一声,指着周请旁边的位置说,“你坐那儿去,我不喜欢有人靠我太近。” 周瑾脸上一僵,笑容不变,“抱歉,我不知道。”说着抬起屁股往左边挪。 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又来了,徐南方拿起阿姨刚放下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在医院的时候碰见你哥了,说实话,他情商不太高,说话很得罪人。恕我冒昧,他是天生就这种性格吗?” “这……”周瑾咬了咬下唇,“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他,可是我不想骗你。” 徐南方挑眉,“……那你就实话实说。” 鸡犬不宁 “哥哥三岁就没了妈妈,性格一直很孤僻,后来爸爸要和我妈结婚,他觉得我妈会抢走这个家,一直对她有很强的敌意。我出生后,这种敌意越来越重,甚至连爸爸也成了他的敌人。在他心里,我、妈妈、爸爸不是他的家人,而是是仇人。我……我小时候……” “你小时候怎么了?”徐南方看他要哭不哭的样子,掐准时机递上机会。 周瑾顺势说:“从小我妈就教育我,要照顾哥哥的情绪,要让着他,我也照做了。大概是时间长了,养成了习惯,哥哥把我的谦让当成了理所当然,谁都必须让着他。后来爸爸发现我妈妈一直被他欺负,就站出来说了几句,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和家里人说话了……逢年过节家里来客人,他也不招待,只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听说……他在学校也是这样。” 周请抑郁症的事只有家里人知道,因为在周父看来,任何精神上的疾病都不太光彩。周瑾也故意瞒着,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徐南方,把周请塑造成一个不讲理的叛逆巨婴。 徐南方若有所思,“你可真是个好弟弟。” 周瑾听出言语中真诚的夸赞,忍住得意,摇摇头说:“我做得还不够,否则哥哥为什么会不喜欢我。” 徐南方都想给他鼓掌了,他哼笑一声:“我觉得你这个人人品其实也就那样,如果真是个好弟弟就不该在背后说你哥的是非,还是跟我这个陌生人说。” 周瑾:“……” 他又咬了咬嘴唇,用眼神偷偷向徐小强求助。 徐小强看不得他被刁难,站出来说话,“哥,不是你让他说的吗?说完了现在又倒打一耙,依我看你也不对,你干嘛那么八卦别人家的事。” 徐南方:“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我说不过你。”徐小强咬牙,随即想到什么摸摸下巴,“你出院的事大伯和爷爷知道吗?你是私自回来的吧?” “关你屁事。”徐南方最怕他爸妈念叨,更怕老爷子,起身就往楼上走,“医院我待腻了,回来住几天。还有,带你朋友赶紧走,我不喜欢茶味儿。” 周瑾的眼睛红红的,“我没有。” 徐南方连多看一眼都嫌烦,挥挥手示意人赶紧走。 徐小强一路上都在哄人,好不容易把人哄开心,送回到周家,刚一进门就撞上瘟神。周请几乎是和周瑾一同到家,而且是由周父亲自接回来的。 看到人的那一瞬间,周瑾就预感到自己最近的日子不会太平。 周请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蚂蚁,令他很不舒服。 周家上下因为周请的回归小小动|乱了一下,管家在询问过周父的意见后,重新把周请那间已经变成杂物间的卧室收拾出来。 “少爷先休息一下,等用晚饭我再来叫你。” 周请二话没说,砰一声关上门。 他回身环顾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卧室,蹲下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里面是原主十岁时画画用过的东西。 那时候的周父对原主不像后来那么冷漠,对他的爱好很支持,买的画具都是最好的。 清点一番后,周请把箱子立到门口,打算离开的时候带走。 楼下,继母周太太正拉着周父说话,“他怎么突然回来了?是跟宋家闹不愉快了吗?” 周请被鬼上身的事情周父谁都不敢说,怕传到宋家耳朵里被退货。谁能想到秘密倒是藏住了,可人还是被退回来了。 他心里烦躁,拨开女人的手不耐道:“周请难得回来,你好好照顾他,还有,他最近脾气可能不太好,有什么事你就顺着他,别跟他拧着来。” 周太太:“听你这意思,宋家那边很看重他?” 看重个屁。 周父有苦难言,见周太太的手又要攀上自己,急忙起身:“你别靠我这么近。” “怎么了?”周太太习惯性的撒娇,谁知道周父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温和对她,而是黑着脸低吼,“怎么了怎么了,一天到晚除了这句就没有别的?!” 周太太吃惊地张着嘴,一跺脚,气冲冲的上楼了。 正坐在二楼偷看的周瑾被自己母亲逮了个正着,尴尬的从楼梯上站起来,还没开口解释,周太太就越过他,踩着高跟鞋跑了。 周瑾望着母亲背影消失的转角,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那个人一回来家里就不安宁,明明之前一切都很和谐。 周请对楼下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把房间里能带走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并且在书桌底部,发现了一本日记。 日记开头字迹工整,慢慢地,字迹越来越凌乱,记录的全是原主在这个家受到的不公待遇。 自己来了之后,也不知道原主的灵魂去了哪里,周请想了想,把它一起收进行李箱,算是留个纪念。 晚饭时间,管家来敲门。 周请开门走出去,身上那股气势和之前不同,他不再佝偻着身躯,不再低眉顺眼,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而是身挺直,行走的姿势从容。 家庭带给他的精神上的压力仿佛完全消失了。 管家仔细一想,周请身上的这种变化是从结婚前一天开始的,只是那时候不如现在明显,也没人把事情放在心上。 正式上饭桌前,周请先去厨房另外拿了一个干净盘子,把每样菜都盛出来一些。 周父看见了,不敢问。 周太太心情不好,没心情问。 家里的长辈没吭声,周瑾为了维持乖仔人设自然也不好说话,憋火地戳着米饭。坐对面的周请看他一眼,拿出做哥哥的姿态,“好好吃饭,戳来戳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周太太笑道帮儿子说话:“在家随意一点不碍事,周请啊,你当哥哥的对弟弟多包容一点。” 有人撑腰了,周瑾戳得更厉害,挑衅地看了周请一眼。 周请“啪”一声放下筷子,周父吓得差点跳起来,“不想吃就滚回房间去,省得在这儿碍眼。” 周瑾得意洋洋的昂着下巴,结果周请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看向周父,周父冷着脸凶他:“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滚。” 周瑾难以置信,春水般的杏眼泛起泪花。 没人规定男孩子不能像女孩子那样娇气,周父以前不觉得小儿子爱哭有什么错,可今天不一样,他心情遭到了极点得不到宽慰不说,还前有老婆发脾气,后有小儿子不省心…… 他身心俱疲,恨不得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 周父一脚踹在周瑾的凳子上,“男子汉大丈夫成天就知道哭,你爹我还没死呢!你今天敢掉一滴眼泪试试,信不信我抽你!” 从前的招数今天一下子就不灵了,周瑾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太太连忙起身把儿子护在怀里,“你敢!” 在外面受气也就罢了,在家还要被妻子儿子敌视,周父起身下桌,这顿饭他是吃不下去了。 下桌后往客厅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川剧变脸都没他厉害,和颜悦色地对周请说:“小请多吃点,想吃什么跟管家说,让他明天吩咐人给你做。” 周请笑眯眯的扬起脸,“谢谢周叔叔。” 周父脸上的笑容僵住,又回归自然,还用玩笑的口吻道:“别跟爸爸淘气,什么叔叔不叔叔的。” 周请差点喷饭,周太太和周瑾快吐血了。 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周请慢悠悠的吃完饭,肚子撑得圆滚滚的,他把盛起来的饭菜端进厨房,指挥管家给他找来一个新的饭盒。 饭盒是某奢侈品品牌新出的,皮质雕花非常精致,周瑾自己都舍不得用。他抢过来抱在怀里,“这是我的,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周请走到厨房门口,作势要对着二楼喊周父。 “都是自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周太太赶忙把饭盒塞给周请,“小请想用什么就拿,这里本来就是你自己家。” 周瑾:“妈!” 周太太瞪他一眼,拽着人往楼上走。 进周瑾的卧室后,周太太就严肃的叮嘱:“我猜周请那贱人肯定用什么不入流的办法讨好了宋家,所以你爸爸对他的态度才变化这么大。他在家的时候你忍一忍,妈妈想办法给你爸吹吹枕边风,早点把他弄走。” “我今天去了徐家,就连徐向南都说周请不会做人,他能有什么办法讨好宋家?那个什么宋凛初怎么还不死,他一死周请对宋家就没用了。” “嘘嘘嘘,小声点,别让人听到这些话。”周太太拍了下儿子的脑袋教训。 周瑾挂着两滴眼泪,不高兴地撅起嘴巴。 “说完了吗?”敲门声猝不及防,母子俩愣住。 周请推门进来,对周太太道:“我回来这段时间,我希望你不要随意进出我的房间。” 原主在这个家待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很早之前,这位恶毒后妈还偷看原主的日记,然后跑去周父面前各种编排。 后来原主大了,她依旧不肯消停,隔三差五就进去找线索,看看原主都在干什么,“周请的了神经病”的事,就是她第一个告诉周父的。 周太太的手指掐着掌心,“你放心,我不会随便进去。” “最好是这样。”周请转身之际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两人,“以后说人坏话小声点,哦,对了,我刚刚是故意听完再进来的。” “你不要脸!”周瑾气得声音颤抖。周请真的变了,变成了一根硬骨头。 周请像只开屏的孔雀,扒拉两下头发,“谁让你周叔叔现在最宠我呢,我乐意。” 嫉妒 爸爸的爱就该属于他一个人,周瑾一直这么认为,周太太也一直这么教导他的。 被踩中了痛脚的周瑾立刻想要反击,想提周请已故的母亲刺激周请,却被周太太从后面扯了一把。周太太对儿子小幅度地摇摇头。 除了五岁之前,周瑾再没有受过半点委屈,眼下却要像周请这个神经病低头!他狠狠瞪了周请一眼,甩开母亲的手跑去给徐小强告状。 徐小强爱莫能助,他因为没有立刻向长辈上报徐南方私自回家的事被骂了一顿,眼下只能躲在房间里。 他轻声安慰:“小瑾你别难过,我记得这几天有个画展很不错,明天去看看?” 周瑾知道那个画展,是新锐画家和古典画家共同举办的的艺术展。他不懂艺术,可是上流圈子就有人好这个,他必须附庸这份风雅。 “行,那你明天来接我。” 徐小强连连点头,挂了电话一回头,便看见徐南方不声不响地倚在自己房门口。 他不满地瞪着对方:“干嘛,来看我好戏的吗?” “我说徐小强,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徐南方走到床头,手指用力戳他的脑袋,“我记得你好像是从高一就开始追周瑾吧,怎么到现在都没把人拿下来,他该不会一直在吊着你吧。” 直白的言语令徐小强有些愤怒,坚定地维护道:“你别这么说周瑾,是我不想吓到他一直没有表白。你不知道,他胆子可小了,万一把人吓跑了你赔给我?” 徐南方翻了个白眼,“哪个普通朋友会在他不开心的时候,用哄女朋友的语气哄他?他不知道你喜欢他?我信他个鬼!这种人早点绝交算了。” “你管好你就自己就行,别来管我。”徐小强不乐意了,脑海中灵光一闪,“是不是周请跟你说了周瑾的坏话?肯定是,你以前从来不说小瑾不好。” “那是因为我没有跟他正面接触过。”徐南方知道他是个油盐不进,放弃了继续劝说,“随便你吧,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徐小强不以为意,低头捣鼓手机,托朋友帮忙买画展的票。 徐南方回到楼下,家里的佣人立刻给他披上衣服,叮嘱他千万别着凉,打个喷嚏旁边的人都要狠狠抖一下。 无奈下,他只好回房间待着。 一躺下,捏在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 是周请的消息,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款式的无人机能承重,而且飞行平稳。 徐南方回复:【我没买过,但可以给你发个科技测评网站,你对比一下。】 也是,人脑哪有阿度好用。 可是周请看了一圈也没选出哪个最好用,每一款似乎都有弊端和环境限制。于是他再一次,默默打开了论坛。 上次的帖子发出去后总是弹出消息,周请就把消息提示关掉了。没想到点开app上线,999+条消息同时涌出来,手机当场死机。 周请强行关机,重启,摸着胸口把消息大致看了一遍,全是在说x功能的,还有人续写同人,名为【我的瘸腿老公他又行了】……总之一言难尽。 周请觉得有必要解释下,置顶写道:【确定了,他不是截瘫,只是腿不好,x功能应该正常,请大家不要再瞎猜】。 想起一扫而过的同人文内容,周请尴尬地补充:【同人文也不要写了,不好。】 楼主忽然诈尸,加过关注的网友纷纷前来围观。 【应该?楼主没试过吗,之前谁瞎说的楼主试过,拖出去。】 【这么维护老攻,是真爱了】 【他真的,我哭了】 【有没有照片啊,丑男就算了,如果两个帅哥可以嗑一波】 周请头大,看着信息提示数量又有要爆炸的趋势,急忙去后台设置屏蔽信息提示,重开一帖。 【请问有哪款无人机能在载重三到五斤重的情况下,还能平稳飞行?很急,球球懂这个的网友们给我推荐一波 [磕头感谢.jpg] 】 网友很快就顺藤摸过来,有人正经回答:【DJ的k3008很不错,价格实惠,承重能力在5公斤,性能杠杠的。】 更多的人在歪楼。 【无人机送求婚戒指?】 【无人机送byt?】 【无人机撒狗粮?】 “……”周请强迫自己忽略以下所有楼层,截图第一层提到牌子去商城搜索。 运气真好,发货点是同城。 想到自己的荷包,周请拿着手机晃悠悠的到客厅。周父本来在书房处理文件,被隐约从主卧传来的哭哭啼啼声搞得心烦,索性去了客厅。 刚坐下不久,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 他对妻子和小儿子的脚步声很熟,一下子就猜到靠近自己的人是周请,顿时头皮发麻。他浑身僵硬,拿文件的手轻轻颤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小请下来啦。”周父转头一笑,戴上和蔼可亲的面具。 “嗯。”周请在他旁边坐下,挨得很近,只需要拿起手机点开,周父就知道他要买什么。 “想买无人机?”周父没话找话,“前不久宴会上就有人用无人机进行表演,性能非常不错,刚好就是你这个牌子跟型号,小请要的话,爸……” 话一顿,他可不想当上身鬼的爸爸,“周叔叔帮你弄几台过来换着玩。” 周请:“这多不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周父急着表现自己,忙掏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让她马上送三台过来。 周父秘书的工作能力很强,一小时后,三台无人机到了。 盒子有点沉,周请一个人抱有点吃力,周父就和秘书就一人抱着一台往楼周请卧室去。 周瑾在门缝中看到这一幕气得鼻子都歪了,故意等在门口,在周父出来的时候开门出去,嘟囔着说自己也想要几台无人机。 秘书小姐为难道:“这款现在很火,库存的三台都被我提走了,小少爷如果想要得等等。” 周瑾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心头怨念丛生,忘了自己还要维持人设,“他要的时候你们一次给他买三台,我要就没有?他已经嫁去宋家了,要什么不能让宋家给买吗!” 周瑾一直是乖乖牌,每次祸事中他都是被殃及的,最无辜的那个。秘书小姐对他的印象也一直如此。 可是刚刚充满嫉妒和怨恨的语气打破了她的这一印象。 “这……”秘书小姐只能看向自家老板。 周父深吸了口气,“小瑾,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后知后觉到自己失态,周瑾无措道:“爸爸,我,我……”知道父亲今天没耐心看他哭,他就低下头,一脸委屈而倔强的咬着嘴唇。 周父终究是心软了,示意秘书先回去,然后拉着儿子去了书房。 “今天让你受委屈了……哎,总之是爸爸不对,爸爸给你道歉。” “是我不懂事惹你和哥哥生气,是我的错。” “是爸爸的错。”周父叹息道,“哥哥在家待不了几天,过几天我就把他送走。”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宋家不肯再接收周请,他就单独给买套房子,让人搬进去。长期处在一栋房子里,难免发生摩擦,像今天这样鸡犬不宁的日子,过一天就够了。 听到周请要走,周瑾眼里多了几分愉悦,但又很快被他藏起来。 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哥哥突然回来是惹了宋家生气吗?需不需要我去道个歉?” “你可千万别。”周父觉得小儿子有点多管闲事。 自从他们家攀上宋家,以前需要求着的合作伙伴对周氏公司都高看了几分,宋家厌恶周请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你哥哥在那边……”周父想了个措辞,“很讨宋家人的欢心,这次回来是宋老爷子特意批准的回门。” 算算时间,回门的时间应该是昨天,可当时他哥才刚和宋凛初出院。 周瑾心里舒服多了,撒娇道:“爸爸你早点让哥哥回去吧,免得他刚和宋凛初建立起来的感情又生分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想起宋凛初那个疯子,周父心里升起一种和对周请一样的恐惧,甚至更甚。 他悄悄摸了摸自己一直没来得及处理的手背,状若无意地拍拍小儿子的肩膀,说自己要出去一趟,实则是去医院。 宋凛初到底得的什么病没人有知道。 万一是传染病,那个针头里有病毒怎么办! 周请站窗台边,看见周父神色匆忙地往屋内走,他迅速下楼,开口把要出门的人叫住,“周叔叔,我要出去有一趟,要用车。” 周父心头一梗,“车库里的你想开哪辆就让管家给你钥匙。” 周请:“谢谢周叔叔。” 周父如芒刺在背,强忍住心头的焦急亲自去跟管家交代,临走前犹豫了下,把司机也给周请留了下来。 那可是周父的拥有三十年驾龄的私人司机,管家看周请的眼神更加不一样了,捧着几把车钥匙到周请跟前,语气近乎讨好,“大少想开哪辆?” “这个吧。”周请随手一指,拎着周瑾心爱的饭盒和嫉妒而不得的无人机作势要出门。 三台无人机加一起不轻,管家主动帮忙搬上车。 上车后,司机张叔问周请去哪儿。 想起自己和宋凛初应该还处于吵架阶段,周请扭头问:“张叔,你和阿姨吵架冷战期间,一般怎么讨好她?” 无人机送饭 第18章 原主母亲还在的时候,张叔就已经是周家的司机了,也是唯一一个对原主抱有善的人。 没想到当初为了不嫁人宁愿自杀的人,短短几天就与丈夫相处得这么好,张叔心安不少。 “我跟你阿姨冷战如果超过三天还没和好,我会主动买一束花放在餐桌上作为道歉,当天晚上我们就能和好。” “……”周请心说,宋凛初本来就挺烦他,晾三天不搭理,黄花菜就凉了。 “不行。”周请说,“我和宋凛初感情还不稳定,不能这么操作。” 张叔开着车,侧眸扫了眼青年认真的表情,心头震撼,竟然真处出感情了? “那你就买点礼物,再带着他出去吃顿好的……”想起宋凛初那个家世,张叔觉得这个办法也不行。 周请深有同感,宋凛在落魄之前可是个奢侈的阔少,什么好的没吃过用过。 周请手撑住额头,“我再想想吧……” 张叔欲言又止地看了青年一眼,周请接触到他的眼神,奇怪道:“怎么了?” “我昨天在你爸公司楼下看到洪宇彬了,他来拦你爸的车,问你在哪里。” “……”周请,“他不是在南区的分公司吗?到总公司楼下去干吗?” 张叔:“你爸怕他去找你,把他调到总公司这边了,还给升了个小经理。” 周请:“……之前他给我发过消息,让我拉黑了。” 张叔:“拉黑得好,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不过你也小心点,你爸当时没把地址给他,他说他会自己想办法。” “这是狗皮膏药吗?”周请无语了,甩都甩不掉。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出拉黑洪宇彬的具体时间,张叔仔细一想,“那就是在你拉黑他后,他才去找的你爸。” 说完奇怪地看了青年一眼,“你对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变了?” “当初是当局者迷,现在看透了,想明白了。” 聊着天,车子抵达了西郊别墅区。周请让张叔等等自己,去后备箱取了一台无人机下来。 他用绑带把饭盒绑在无人机的起落架上,点开平板操控。 无人机起飞,刚进入花园就引起了保镖的注意,四个人一个赛一个的戒备。无人机靠近二楼主卧的窗户,轻轻碰了一下玻璃后,又慢慢飞开。 反复几次,紧闭的窗帘始终未动。 一名保镖让其余人通知宋家,自己则跑去外面查看,好家伙,被领走的周请又回来了。 宋章钟的命令主要是让他们看着宋凛初,周请是附带的,一时间保镖们拿不准主意要不要上前阻止。 —— 昏暗死寂的屋子里,玻璃上发出的脆响声很突兀。宋凛初坐在轮椅上静静听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窗口,通过两边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 精巧的方盒用粉色的丝带十字绑紧,悬挂在起落架上,他知道,除了周请不会有人做这种无聊的事。 宋凛初神色复杂,指尖挑开一点窗帘,垂眸便看见周请努力仰头,手上不太熟练的操控平板。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宋凛初很难不怀疑对方在被自己伤害过,还愿意回来的动机。 是答应了宋章钟提出的新条件,回来讨好他;还是周请真的就像之前表现的那样,是个没脾气的烂好人,因为可怜他才回来看看。 前者令宋凛初恶心。 而后者,他亦不需要。 收回手,宋凛初推着轮椅转过身,视线落向正前方墙壁上的那道阳光。无人机的影子在阳光中晃来晃去,像只扑火的飞蛾。 枯瘦苍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手推轮冰冷的金属,宋凛初不自觉的在心里数秒,第三十个六十结束的时候,无人机的影子消失了。 窗帘缝隙中,那架无人机落了下去。 大概是放弃了吧。 宋凛初自嘲的笑了下,就在他垂下眼,打算回到床上的时候,那架无人机再次飞起来,上面依旧挂着之前的饭盒,只是上面多了一张白纸。 白纸上用黑色的笔写着:【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吵架qwq】 自己有多久没被人这样哄过了? 宋凛初出神的盯着地面,身上的褥疮隐隐作痛。下一秒,另一台无人机飞起来,上面的白纸上写着:【你今天上药了吗?肯定没有:(】 无聊的颜文字变得鲜活,宋凛初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周请沮丧的表情。 抑制住想要拉开窗帘的举动,宋凛初定在远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再等等,看看周请会不会在两次沟通失败后直接放弃。 事实证明,他会。 周请知道宋凛初性子拧,不会那么容易信他。就算真的信了,他也会在下一刻说服自己找其他理由继续怀疑他。 他的疑心病太重,内心那层厚厚的铠甲没那么容易溃散。 等就等呗。 我让你一次等个够。 周请果断收好无人机,取下饭盒走朝别墅走去,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偷摸朝宋凛初的卧室瞟了一眼——窗帘好像动了一下。 他心情大好,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宋凛初门口。 屋内的宋凛初似有所感,回头盯紧房门,敏锐的听觉清晰的告诉他,那个人来了,但是又离开了。 他推着轮椅来到门口,走廊里再次响起脚步声。 两名保镖上楼来了,其中一人拎起饭盒“啧”了一声,“这饭盒我在网上看过,H家的新款,两万多呢。” “瞧瞧里面装的什么。” 保镖揭开盖子,清脆的蚝油生菜,撒着葱花的清蒸排骨,鲜嫩的香菇滑肉,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每一个格子都塞得满满的。 下面一层是撒了芝麻的珍珠白米饭。 “四少爷,你一个病人怎么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我们就替你吃了。”说完,拉着另一个保镖快速下楼,叫上其余人一起进门加餐。 别墅铁门外的汽车迟迟没有发动。 “真走啊?”张叔在周请的行为中,看到了一点自己青春时代的影子,颇有点意犹未尽。 “走吧,明天再来。”周请笑得高深莫测,“咱们先给他放个小钩子。” 张叔沉默了。 这种钓法可不是个一个恋爱脑能想出来的。 张叔发动汽车,一边开车一边问:“既然这样,你当初怎么会对……” “初恋嘛,难免脑热忘记了思考。”周请想起阴魂不散的洪宇彬就浑身不舒服,已经到了提都不能提的地步。 张叔也感觉到他的排斥,转移了话题,“宋家你是怎么打算的,如果需要我和你阿姨帮忙……” 周请:“不用。” 张叔一直在周家干司机,妻子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修养,孩子也刚上大学,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如果因为帮他惹怒了周父,对张叔的家庭来说是雪上加霜。 思忖片刻,周请道:“如果再在公司楼下碰见他,你悄悄跟我说一声就行。” “行。” 周家客厅里死气沉沉,两名佣人收拾完就早早回了各自房间休息。察觉到最近家里气氛不对的管家,去了后面小花园修剪花草,尽量避免接触随时可能爆发的战火。 周瑾从房间里出来,先趴在二楼扶手上往下看,确定周请没回来才去花园。 管家放下剪刀,温和的喊着:“小少爷。” 周瑾撇撇嘴,“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摇头说不清楚,“应该快了。” “他去哪儿了?”周瑾问。 “他没说。”管家是看着周瑾长大的,心里把他当半个儿子,看他穿得单薄低声提醒,“上楼加件衣服吧,变天了,说不定待会儿会下雨。” “哥哥没带伞,我去接他吧。”周瑾说完便返回室内,在玄关的柜子里取了两把雨伞。 天说变就变,刚出门,一阵狂风刮来,周瑾险些拿不住伞。 黄豆大小的雨点哗啦落下,很快就打湿了地面。周瑾吃力的举着伞眺望远处。看到熟悉的黑色轿车,他踩着水坑跑过去。 “他来接我的?”周请打算开门的手一顿,眉头蹙起,“他疯了?” 张叔透过挡风玻璃看了眼周瑾,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对周请说:“不知道母子俩又在谋划什么,你多注意点。” 未免惹现在的周太太不快,张叔平时没有对周请表现太热络。推开车门下车,刚好走近的周瑾把手中的另一把伞递给他。 “谢谢小少爷。”张叔点头致谢。 “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你直接下班吧,我爸打过电话回来,说会让秘书送他回来,不用你去接。”周瑾说完越过张叔走到汽车后排,伸手打开车门。 周请坐在里面没动,抬眸望向他,“有事?” “我来接你。”周瑾一副害怕周请生气的表情,“哥,我之前不该跟妈妈那样说你,你就原谅我吧。” “你这脸变来变去不累吗?”周请推开他举着伞靠近的胳膊,走进雨里,“我都替你累得慌。” 周瑾咬着下唇,脸上的阴鸷一闪而过,转瞬又换上讨好的表情,“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周请现在的脾气很不好,周瑾明知这一点不但不避开,反而像苍蝇一样往周请身上扑,肯定共有猫|腻。 “哥。”他伸手拽住周请的胳膊,把伞举到对方头顶,“小心感冒。” 周请:“……” 他闭了闭眼睛,停下来,“真的是专程来接我的?” “当然是啊。”周瑾嘟囔道,“你愿意理我,是不是代表你原谅我啦?” 少年睁着小鹿般的眼睛,天真的望着周请。 周请不太情愿地说:“算是吧。” 周瑾状似松了口气,笑眯眯地掸掉从伞上滚落到周请肩头的雨珠,好奇地问:“哥,你是去给宇彬哥送饭了吗?” 搞事情 “羽彬哥也是你叫的?” 周请借着身高优势自上而下睨着周瑾,语气不咸不淡。 周瑾一时间摸不出他到底出门见了谁,眼神怯怯,“对不起哥哥。” 看着眼前装腔作势的人,周请忽然怀疑洪宇彬突然找上门,会不会有这个人的功劳? 他脸上的神色一松,笑了,“你紧张什么,我不是去找他,我把他拉黑了。” 周瑾眼神微变,茫然地“啊”了一声,“为什么呀?” “因为找到更好的了呗。”周请撂下话,走出雨伞遮挡的范围上了台阶,想起什么又转身看向周瑾,“我嫁给宋凛初前洪宇彬忽然失踪,是不是你干的?” 周请的眼神极具压迫感,带着深深地笃定,仿佛他真的知道了什么。 “你被洪宇彬甩了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周瑾心头一紧,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虚,他故意收了伞往前一步,与周请近距离对视。 “我什么时候说我被甩了?”周请推他一把,周瑾的身体直接撞到墙壁上。 周请还在咄咄逼人,“是他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他亲口答应你的?”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紧贴着后背的墙壁一片冰凉,周瑾被对面的气势镇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没跟我说过,都是我猜的。” 周请点点头,压在周瑾肩上的手改为落在他的锁骨正中,威胁的意思很浓。 周瑾娇生惯养,哪里碰到过这种硬茬,有些害怕,“你放开我。” 周请跟他唱反调,“我偏不。” 锁骨处传来一阵按压所致的疼痛感,周瑾闭了闭眼睛,下雨前老妈出门打牌了,爸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就连管家都不敢轻易站在自己这边…… “他失踪后又突然出现也是你干的吧。”周瑾一手捏住周瑾的耳朵,“婚前,你希望我赶紧消失,于是想办法收买洪宇彬让他跟我分手,好让我心灰意冷顺利嫁去宋家那个火坑。后来大火没有烧死我,你爹对我的态度又突然变好,你心里急了,就想让洪宇彬来勾|引我,好让宋家把我扫地出门。” “在你看来,只要我失去利用价值,你爹对我的态度就会变回从前那样。” 等这番逻辑顺畅的猜测话完后,不管周瑾什么反应,反正周请自己是信了。 周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周请以前没少被他坑过,每回被坑后都只能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挨骂。 他一直以为,周请在人情世故方面是个傻子。 然而就在刚才,对方竟然一点不差的说出了他的每一步计划。 “怎么不说话了?”周请扬着语调“嗯”了一声,捏着周瑾耳朵的那只手开始转动。 耳朵的软骨被迫变形,疼得周瑾倒抽一口凉气,周请不但不松手,反而拧得更厉害。 他故意贴着那只耳朵说:“你刚刚为什么提到洪宇彬,想确定他是否得手了?” “我没有……”周瑾挣扎着去掰周请的手。 可他越是掰扯,周请就拧得越厉害,平日里白嫩的耳朵早就红了,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周瑾有种耳朵要被拧下来的恐惧感。 “是妈妈,是妈妈让我这么做的!”周瑾不会傻到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直接推给了母亲,周请再怎么狂也不可能对女性长辈动手。 “你是个傻子吗?你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周请的左手迅速伸出,把周瑾的左耳也牢牢拧在指间,拧动的幅度与右耳同步。 周瑾疼得面红筋涨,不管不顾地大声喊“救命”。 来自周瑾的叫喊声杀猪一般,一直龟缩的管家怕闹出人命,疾步走过去打开门。 门口,大少爷用膝盖顶住小少爷的肚子,将其固定在墙上,而他的两只手分别拧着小少爷的两只耳朵。 管家瞠目结舌,“大少爷,这……这……” 周请横他一眼:“把他妈叫回来。” 管家慌了神,想上前帮忙,又怕更加激怒周请,连忙跑回去用座机打电话。 受了一天气的周太太好不容易在牌桌上找回一点好心情,其余三个小姐妹正同仇敌忾的跟他一起骂周请呢,被听周太太的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周瑾的惨叫声。 周太太噌的站起来,“怎么回事?是小瑾在喊吗?” “大少爷和小少爷闹了一点矛盾,打起来了。”管家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两边都不得罪。 周太太不想听他啰嗦,推了刚砌好的麻将,拿上包往家赶。 她一路开得很快,进院后一个急刹车停下,踩着高跟鞋下车跑上阶梯。 “周请!”周太太扬起包包砸过去,尖叫声惊动了左邻右舍。 周请后脑勺长眼睛似的,突然松开周瑾的耳朵侧身闪开,装着各种物品的包就这样落到了周瑾脸上。 金属配件剐到了他的脸,挂着泪痕的脸蛋上立刻多了几条渗血的红痕。 “我的脸……”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针一样刺进周瑾的脑海中,让他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脸遭殃了。 周太太被突如其来的发展整懵了,等回过神时,周请已经好心递了一张纸巾给周瑾。 他回头看向管家,“拍好了吗?” 管家打完电话出来就被周强制征用为摄像师,取来手机对着两人一阵狂拍。眼下任务完成了,也把太太给得罪了。 管家有苦难言,在周太太的眼神中硬着头皮说:“拍好了。” “你们拍了什么!”警惕的周太太要抢手机,被周请抢先一步。 把视频传入自己的手机,周请一边往里走一边报警。 就今天这个事,不找第三方介入,那母子俩不会罢休。 “周请,你到底想干什么!”周太太扶着儿子跟进去,伸手要去抓周请的后领。 周请避开她的手,隔空将手机抛回给管家,“就是找人来评评理而已。”见管家想要关门,他倒回门口,单手撑住其中一扇, “下雨天天气这么闷,就这样开着透透气。” 周太太直觉他要搞事情,松开儿子上前,指尖还没碰到门,周请的一只大长腿抬起来,鞋底抵住另一扇门。 “你这个无赖!”周太太简直要气疯了。 周请自回来起就一直在闹,搞得所有人都不痛快。 她知道他是在报复。 报复从前的所有事情。 “你不要以为有宋家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我告诉你,这里是我周家,是我的家!”周太太恨不得用指尖戳瞎周请的眼睛,“你最好是打电话回去让警察别过来,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凶吗。”周请战战兢兢地拿出手机,对着周太太的脸高高举起,耳后将屏幕面向周太太。 摄像画面顶端跳动的时间告诉她,视频正在拍摄中。 周请对着摄像头说:“来自于周太太的威胁真的让我很害怕。” 周太太:“……” “你颠倒黑白!”周瑾的脸疼得厉害,每说一个字伤口就疼一下。 周请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别说话了,伤口再大一点就彻底破相了。” 周瑾惊恐的护住自己的脸。 母子俩一起吃瘪,还有比这更憋屈的时刻吗?最可恨的是,周请手里的东西还是他们自己亲手奉上的! 雨幕中,有车靠近。 两名派出所的民警打着伞冲进雨中,先后踏上周家的台阶。 周请收起腿和胳膊,垂眉耷眼地委屈道:“麻烦两位下雨天跑这一趟。” 其中一名警察摆摆手,“是你报警说有人打架的?” 现场就四个人,一名中年男性,两名年轻男性,还有一名中年女性。他们一时间想不出是谁跟谁打架。 周请看出他们眼中的疑惑,指着周瑾说:“我和他发生口角,有一点小小的肢体接触,但是她……”指尖移动,指向周太太,断绝掉所有可能被扣下的黑锅,“她蓄意伤害,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儿子的脸给刮伤了。” 两位民警一起转头看向用手虚虚捂着脸的周瑾,随着时间推移,那几条红痕愈发明显,像两条红色的虫子趴在白皙的皮肤上。 周瑾心里发堵,侧身躲开对面的注视。 周请取出录音和视频给民警查看。 年纪略小的青年脸上的伤确实不是报警人弄出来的,是那位女士用包砸出来的,而且根据前面两个青年争执的录音看,这明显是家庭纠纷。 对于这种事,一般以劝和为主。 别墅区内几乎没有过警察到访,还没休息的大爷大妈们闲来无事,打着伞前来围观,也听见了录音内容。 有人高声说道:“不是说周太太对大儿子很好吗,怎么能指示小儿子做那种事。” “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看来是在真的。” “谣言说周请不懂事,故意欺负那母子俩,现在看来会不会也是假的?” 周家在别墅区里住了很多年,左邻右舍都认识,为了立住好后妈的人设周太太付出了很多。从前那些夸奖的话,在此刻全都变成了刺耳的指责,她却没办法堵住他们的嘴。 因为那一字一句,是她儿子亲口说出的。 周瑾也听到了那些嗡嗡嗡的声音,脸上火|辣辣的,急得快哭了。 警察清了下嗓子,好言好语的说都是一家人,没有化解不了的矛盾,要加强沟通,相互包容。 周请点头如捣蒜,心里却想着周父怎么还不回来。 这场戏周父才是重点。 他就是要在这个男人心里种下一根刺,让他从今以后只要一看到这对母子就想起周家丑事被曝光。 大打出手 “要走了吗?”周请出声道,“可我没说要和解啊。” 他站到大门口,还冲围观的群众点头问好。 邻居们从前很少见到周家的大儿子,就是偶尔见到,他也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从不会跟他们打招呼。 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到底是被逼到何种绝境,才会像今天这样不依不饶? 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到底要做什么!”周太太强忍着想扇人的冲动,一字一顿道,“这就是个小小的家庭纠纷,人家警察同志很忙,小请,咱们就别耽误人家了。” 周请点头表示听进去了,却不肯让开,“那不行,万一他们走了你们又想害我怎么办?趁警察还在,你们必须当面跟我道个歉,再发个誓,就说以后再也不会伤害我。” 天色已经很晚了,唯有周家别墅灯火通明。 重点是,家门口围着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周父认出其中两人就是隔壁两边的老太太,心立马就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汽车靠近,他终于看见那辆停在家门口的警车,代驾一停车,周父就迫不及待的往下冲。 他挤开人群,第一眼看见的是周请。那一瞬间,太阳穴突突痛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周请脱不了干系。 周父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把儿子逼死会招来这么个冤孽,他当初一定会更加耐心的劝解儿子,而不是采取粗暴的方式冷待他。 “发生什么事了?”周父声音虚弱。 周请眼睛一亮,破天荒的喊了一声:“爸爸。” 周父打了个哆嗦,艰难的扯起嘴角,随后望向更里面的人。 周太太见到救星,刚刚还强势的面孔梨花带雨起来, 她扑到周父身上,“老周你终于回来了,小请只是和小瑾闹了一点小矛盾,我劝说不听,他非要报警,结果你看……” 声音低了几分,“把小区里那些没事干的大爷大妈都给招来了。” 别墅区里的人条件都不差,这些老年人成天不是养生就是含饴弄孙,剩下的时间无非就是各种八卦。 今天要是洗不白,她明天就会成为全别墅区众所周知的恶毒后妈。 可惜周请没给她任何狡辩的机会。 他高举手机,把声音放到最大,质问周瑾后周瑾又亲口承认的话全立体环绕播放。某些耳背的大爷大妈这下子是全听清楚,指指点点的话如密集的雪花落下。 周父从未像今天这样丢脸过,一把推开怀中的女人走向周请。 强忍下的怒气令他的脸有些扭曲,“把录音关掉。” 周请没傻到非要真的把人惹急,怯生生的关掉手机,往后退了两步。 大爷大妈们心疼他这个被人欺负的没妈的孩子,怕周父动手,其中一两个在小区中比较有话语权的老人站出来,伸手将青年护住。 周父脑仁一阵刺痛,尴尬的解释:“陈老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对孩子动手。” 陈老冷哼一声。 周父更加尴尬,回过头对警察说好话,警察叹了口气,对周请说:“一家人好好谈,别意气用事。” 重要人物已经回来了,周请也不再坚持非要他们留下,把两人送到门口,等警车开远才返回屋内。 “我先声明,他脸上的伤是你太太用包刮出来的,未免他们诬陷到我身上,我让管家录了视频。” 管家顶着莫大的压力退到阴暗处,躲避周父看过来的目光。他额角的冷汗不断滚落,隐隐猜到,周请为什么非要拉他下水。 因为他也曾和太太、小少爷是一丘之貉。 这个社会捧高踩低并不是少见,而且被踩的人,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每次故意不给周请饭吃,故意给他麻烦,管家心里都有种无法描述的隐秘快|感。 周请的视线滑过有所人的脸,“我需要道歉,而且是登报道歉。立刻,马上。” “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周瑾捂着脸瞪他,刚刚不是说当着警察道歉就可以吗! “可是现在警察叔叔已经走了啊。”周请无辜道,“你们害我男朋友跟我分手,害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我要一个道歉不过分吧?” “不过分,就是给经济补偿也是应该的。”门口的陈老帮腔。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而且他们都听说了,宋家那边要给周家项目,可周家却一点陪嫁也没给。 “小周啊,他可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三个字一出,周父彻底下不来台了。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盯着周太太说:“现在就去登报。” “老公!”周太太还想为自己争一争,“我希望他离开是因为周请从来就不喜欢我!你不在家的时候他跟现在是两副面孔!根本不拿我当长辈!” 周请的眼睛微微睁大,运气也太好了吧!新捡到的道具有用了个! 看着他的表情,周太太以为自己扳回一城,正想继续编故事,谁知周请突然朝楼上跑去。 不到两分钟,他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跑下来。 周太太以前偷看过周请的日记,里面除了学校的生活,就是记录她和周瑾的所作所为。为了不留下把柄,她在销毁日记后威胁周请,让他不准再写这种东西。 没想到这人阳奉阴违! 她几乎能想象出,周请会在日记里怎么说她。 周请随手翻开一页开始念日记,声情并茂,激情款款,音量特别高昂。里面详细的记录了周太太的冷暴力,甚至还有许多原主在这个家的不好回忆。 “够了!”周父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旁边的周太太缩了缩肩膀,刚想再躲远一点,“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宽敞的客厅。 白皙漂亮的脸上多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她首先感觉到的是麻木,随即便是火|辣辣的胀|痛。 周父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指向门口愤怒地低吼:“马上去登报道歉!” “我不。”周太太捂着脸,哭得喘不上气,破罐子破摔道,“我不去!你以为这些事情跟你就没……没关系吗……如果不是你默许……” 看戏的观众们一片哗然。 陈老摇了摇头,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两口子逢人便笑,谁知道背地里是这种人,特别是周向河,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回家就得告诉老大,绝对不能跟周家有合作,和这种人做生意靠不住! “别说了……”周父眼睛里蒙上一层不见光的漆黑浓雾,衬得整张脸如同地狱恶鬼。 周太太情绪激动,根本不听,还在继续高声控诉。 周父上前两步又是一耳光。 这一次的力道比上次更大,周太太嘴角出血,摔到了沙发上。周瑾愣了愣,突然冲上去狠狠推开周父。 “你敢动我妈,我跟你拼了!” 随着这声怒吼,周家彻底陷入了混乱。 儿子打父亲,老子打儿子,管家伸手想拉架,被周父一拳头击倒在地,鼻血止都止不住。 藏在房间里的两名佣人阿姨收回偷看的眼睛,悄咪咪回了房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周请淡定的站在原地看着,直到周父和周瑾打到力竭才开口,“周叔叔,到底什么时候能公开道歉?” 周父气喘吁吁,西装不知去向,衬衣领子被扯烂了,领带歪斜的挂在脖子上,和流浪汉没啥区别。 他的脸上有好几块淤青,手背也被周瑾咬了一口,“现在就去。” 门口那群老不死的还不走,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周父憋着一肚子的火将周太太拽起来,打电话叫来秘书。 秘书抵达的时候,那群老人家还没走,陈老发话了,怕周父说话不算话,他们要等到公开道歉后才走,就连家里人来拽也不行。 陈老走到周请身边,枯树皮般苍老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如果他不道歉,我来给你做主。” 陈老的儿子一脸苦大仇深,“爸,您就别添乱了,这是人家的家事。” “我呸。”陈老不爱多管闲事,可是今天不行,“人家周请这是一对三,放着不管你良心不会痛吗?” 陈老儿子:“……” 秘书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睡下了,听电话的时候语气良好,一挂电话就骂天骂地。周家的公司只算个中型企业,什么时候忙到大半夜都要上岗了! 等赶到周家才知道,原来是家庭纠纷。 秘书立马来了精神,和工作想比,八卦肯定更香。 “报社和电视台媒体早就下班了,去找个还在线的网络媒体,粉丝人数要在……”周父没说一句心就狠狠抽痛一下,他怀疑自己被气出了心脏病。 见他不说话了,周请好心提醒:“要百万大v博主,至少三位。” 周父:“……” 周父:“让他们有偿发表一则道歉申明,以我妻子的名义发。” 一直小声啜泣的周太太突然嚎啕大哭,秘书小姐默默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对周父道:“周总放心,我一定办好。” 周父:“……”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希望秘书不要把事情办好。 秘书走到一旁,开始手机摇人。 周父看门口的大爷大妈不肯走,怕过于怠慢得罪他们背后的儿子女儿,影响到经后的合作,不得不把人邀请进门。 陈老拽着周请坐到沙发上,“孩子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周请摇摇头,声音里藏着坚强:“爷爷,我先苦后甜。” 周父:“……” 好重的心机 大半夜的,还有小部分人在网上活跃。 周请也当过网民,知道只要能让大家共情,再小的事情也能掀起水花。在他亲自监督下,秘书小姐代周太太写的道歉声明成功发送到三位博主手中。 这之后,周太太就一直处于惶恐不安中。 她想到了自己的娘家,他们一直靠丈夫接济,如果丈夫因为这件事记恨自己,她和娘家今后该怎么办? 还有儿子,周瑾大学还没有毕业,丈夫会不会气得直接把人送出国? “不行,不能这样……”周太太慌乱地爬到周父脚边,两手抱着他的裤腿摇晃,“老公,老公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周请,他如果这次不消气,我可以继续道歉,直到他满意为止。” 在陈老落座后,其他大爷大妈也跟着进去坐下来,若大的客厅一下子拥挤起来。 有老太太从兜里摸了把瓜子嗑,“口说无凭,不如拿点实际的。” 周请连忙摆出小白花的姿态,“王奶奶,不用的,这些年虽然后妈对我……但我不能否认,他们供我吃穿,没让我在外面饿死。” 听到熟悉的茶言茶语,周瑾猛地看向周请。 那个人也正好看过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周请还没完,又补上一句:“至少……他们保证了我的温饱。” 在座的家里都有儿有女,有孙子有孙女,最见不得孩子受委屈,陈老大掌在茶几上狠狠一拍,“当爹妈的如果只能做到满足孩子的基础温饱,不如不生!做不到关心和陪伴的就是畜生!” 嗑瓜子的奶奶摇摇头,“是畜生不如。” 小孩子是需要呵护的,他们曾不止一次看到周父带着小儿子出门,父子俩有说有笑,怎么到了周请这里,就冷漠成这样。 某思维发散的奶奶一拍大腿,“小周啊,你跟她……你们该不会是……”她说不出口,太脏了。 周父吓得膝盖一软,“张姨,您可千万别乱说!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就是那么一猜,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张奶奶一翻白眼,“谁让你双标,区别对待两个儿子呢。” 这简直是一场公开处刑,周父宛如惊弓之鸟,怕又有人乱说,赶忙找出证据。 那是他保留的一张和现任太太第一次相遇的照片,“我跟小梅是在一场酒会上认识的,她当时是那里的领班,不信你们可以看。” 照片上的周太太满脸胶原蛋白,周父也是英姿勃勃,大背头的衬托下比现在多了几分儒雅。 有人眼尖注意到照片下方的时间,“咦,这不是周请妈妈过世那年拍的吗?我算下时间……啧,过去不到三个月。” 妻子死了当然可以再找,可是时间距离太近,情感上说不过去。 周请又开始回忆上辈子的事情,眼泪说掉就掉。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整个客厅都被他的悲恸情绪影响,泪点低的奶奶们也跟着抹眼泪。 陈老又拍了拍周请的肩,“这些年你受苦了。” 同样的配方,周请当然不能再回答之前那句,他摇摇头,嚎啕声比之前周太太的更大。 周太太在他的衬托下,抽泣声近乎于零。 她用脚尖碰了下儿子,示意他赶紧想办法,不能让周请始终站上风。可是周瑾脑海一片空白,第一次遇到这种硬茬,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客厅里,爷爷奶奶们都在安慰痛哭的青年。周父的处境愈发艰难,就连秘书小姐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手机震动,秘书小姐点开一看,“几位大v说道歉声明已经发出去了。” 周请摸出手机点开app,看过的人还很少,转发也不多。周父也在看,心存侥幸希望事情别闹大。 可现实总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某个大v下面有一条自称是知情者的留言,这人说自己跟道歉声明中的另一个主人翁是校友。 【文中提到的继子我知道,以前高中的校草嘛,可也是最不受欢迎的校草,因为他颜值高,但是人不怎么样,同学说话从来不搭理,也不参加集体活动,连老师都拿他没办法。不过学习是真的很好,高考六百多分。】 十五分钟后,留言开始迅速增加,有人甚至猜出发表声明的人是谁,还指路周太太的丈夫是哪家公司的老板。 周父的手机响了,是同行打来的慰问电话,确认声明是不是他老婆发的同时,顺便看看热闹。 周请垂眸,心里有种大仇得报的舒坦,可还是不够。 周家害死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痛不痒几句批判算什么呢。 夜幕漆黑,周家的灯亮了一整夜。 这场家庭论理虽然没能挂上热搜,可在当地已经传开了。周父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周太太的娘家人也不断打电话来问询,到底怎么回事。 周太太脸色苍白,浑身瘫软无力。 原来要毁掉一个人这么容易,一段录音,一个视频,一篇道歉声明……就足够了。 看热闹的老人家们无法像年轻人那样熬夜,看过热闹的高|潮部分就回去了,临走前陈老严肃的对周父提出警告,让他别再做糊涂事。 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别动周请,周父点头应下,他现在是有心无力。 周家的丑闻曝出去,他脸面无光,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他们家的笑话,说不定还会传到宋家人耳朵里。 周父一个激灵坐直,手机再次响起。 低头一看,是秦越打来的。 宋家娶了周家的大儿子全城皆知,没人敢直接像周父那些同行一样当面奚落,但背地里肯定也在看宋家的笑话。 热爱维护活菩萨人设的宋老爷子,清早一起床就看到消息,气得在家摔东西。 自从娶了周家的那个儿子,事情就开始不顺利。先是宋凛初从大火中死里逃生,随后又是爆料的事情,再者就是凌晨的道歉声明…… 他忽然怀疑当初给宋凛初和周请批八字的人,是不是算错了。 可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一疑虑,先生算过的事一向很准,不可能出岔子。一定是周向河那边没处理好! 宋章钟捏着拐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宋管家端上养生茶,“老爷子小心气坏了身子。这件事对宋家影响不大,倒是……” “倒是什么?”宋章钟抬眸睨着管家,反应过来。 他是个活菩萨,活菩萨能看着自己儿婿受苦不管吗? 宋章钟一口干了养生茶,揉着眉心道:“把人从周家接出来,送回西郊去。顺便跟秦越说一声,跟周家合作的那个项目不用再进行了,就说有手续没下来,让周向河等等。” “我这就去办。” 宋管家不愧专职走狗,行动能力非常强,周父挂掉秦越的汇报电话不到三分钟,周家的门就再次被人敲响。 宋管家穿着三件套西装,脖子上系着领结,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交叠的放于身前。 “四少奶奶,老爷让我接您回去。” 什么年代了还在“少奶奶”的叫,周请知道他是故意用称谓羞辱他,浑然不在意的站起来,下巴一抬,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宋管家,“稍等。” 周父知道,他和宋家的关系恐怕完了。 不管宋章钟是真好人还是装好人,他都不可能看着周请“受委屈”,为了切断这份“委屈”,他会果断的抛弃周家。 从二楼拎着箱子下来的青年忽然看了他一眼,周父无法描述那种眼神,但他的心却突然快速跳动起来。 难道这一切是在他带周请回家的那一刻,就设计好的吗? 先是闹得就家中鸡犬不宁,再故意报警惊动小区里心软的老人们。随后在他理亏时,强迫他发表声明……最后一步,宋章钟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一定会派人接他回去…… 周父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请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会发表声明? 他重重地跌坐回沙发上,两手抓着头发用力揪,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耳边的哭泣声令人心烦,他一脚踹翻了茶几站起来,上楼进了书房。 光线昏暗的环境中,脑子也跟着清醒过来。 如果放在之前,周父或许会和那些老人争一争,甚至叫让人直接滚。 可是现在的他不敢。 因为只有弱化自己在这起事件中的存在感,靠声明将火力转移到妻子身上,他就只是一名因为生意忙碌而对大儿子缺乏关心的普通父亲。 而且现在公司状况的确不好,宋家那边对周请也不满意,他不能再得罪圈子里的其他人。 周请仿佛早就算准了这些,一步步的把他推上悬崖。 附身鬼的心机竟然这么重! 周父暴躁地将书桌上的东西全挥到了地上,都是因为公司的事让他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才让对方钻了空子! 周请坐在车里,雨下了一整夜还没停,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他一脸“我还没从父亲带来的伤害中缓过来”的悲伤惆怅,声音虚弱,“宋管家,可以先不要送我回宋凛初那儿吗?我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会儿。” 宋管家从秦越那里听过这人有多贪婪无耻,面无表情地说:“老爷说了,少爷需要你照顾。” “可我现在……”周请委屈的咬着下唇,手指头绞在一起,娇羞地说,“好吧,那你把我放在门口就行,我跟宋凛初吵架了,还在冷战呢,现在不想看到他。” 宋管家差点失控踩下刹车,这软绵绵的语气是什么鬼,秀恩爱吗??? 监控 西郊别墅一片死气沉沉,宋管家的车一停下,守在铁门内侧的保镖殷勤地替他拉开车门。 弯腰时,顺势看到了后排的周请,保镖微愣两秒。 “少爷人呢?”管家的话拉回了保镖的注意力,他回道,“在二楼房间里,一直没出来过。” 周请自己开推门,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坐在里面。 宋管家懒得搭理他,去监控室调看最近的监控。监控是全方位的,就连宋凛初房间里也有。 此刻那人正颓然地坐在轮椅上,对着一面墙发呆。 宋管家抱着胳膊,微眯起眼睛。从很早以前起,他就一直看不懂宋凛初在想什么。宋凛初一直生活在国外,跟宋家本家的人几乎没有话说。 曾有过的短暂见面,也是因为宋章钟身体欠佳,必须由他陪伴出国。 第一次见面是在M国的家中,那时候宋凛初年纪很小,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写作业。宋管家进去问候,他连眼都没抬一下,发现陌生人一直不肯走后才终于抬头。 “这里是书房,没有我妈的允许你不该进来。” 这是宋管家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小,也很谨慎,他在防备他这个外人,甚至包括许久才见一面的父亲。 第二次见宋凛初是在海外分某分公司的敲钟仪式上,彼时的他已经长成少年模样,个子比同龄人高一些,脸色总是很冷,现场的欢呼和掌声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后来宋管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宋章钟,宋章钟皱了皱眉,只说了一句:“他和他母亲很像。” 苗慧的确是这样一个人,任何时候都冷静沉着,即便是在结婚为他拼命怀上孩子,高龄生产后,依旧对他这个爱人心存警惕。 她一直在防备他夺走自己的硕果。 大约是就是那个时候起,两人间就有了隔阂。 第三次见面,是在苗慧的葬礼上。宋凛初撑着伞,身着黑色西装,脸绷得很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无论是谁上前跟他说话,他都一言不发。 宋管家不觉得那是悲痛所致,反倒更像一种经历过大风浪后的沉淀。 收回思绪,宋管家问身后一起跟进来的保镖,“他经常这样?” “差不多。”保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怀疑他这里有问题。” 管家不这么觉得,一个意志坚定、情感冷漠的人,没那么容易被逼疯。 “我去见见他。”说完他离开监控室,去了二楼。 主卧内的空气是凝滞的,门尚未完全推开,里面压抑的气氛争先恐后跑出来。 闻到那股药味和身体腐烂的气息,他捏住鼻子走进去,“少爷,我代替老爷来看看你,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 “他死了吗?”宋凛初低沉的夹杂在冰冷的空气中。 宋管家的脸色冷下来,“他是你的父亲。” “他是杀人凶手。”从苗慧死的那一刻起,宋凛初就一直怀疑宋章钟就是凶手。 “那场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宋管家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不应该怀疑自己的血亲。” 宋凛初冷嗤一声,推动手推轮转过身,这张脸已经完全没有往日的英俊,看上去消瘦而颓废,头发也很乱,可是他的眼睛无比明亮。 亮得宋管家心虚。 好像对方轻易能看透他的内心。 他定了定心神,“过几天就是你母亲的忌日,老爷说,希望你能你一起去墓地看看。” 男人掌心中的手推轮险些被捏变形,宋凛初的眼神闪过暗芒,明明坐着时比管家低矮不少,脸上那股高高在上的表情,却令管家有种他身体还很康健,仍是宋家谁都不敢招惹的人的错觉。 就在宋管家以为这人要发难的时候,宋凛初把身子又转了回去,声音平淡,“我知道了。” “另外,四少奶奶回来了,就在楼下。”管家说完,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站在略微昏暗的走廊中,地上模糊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做了几个深呼吸,心里的紧张感终于有所缓解。 宋管家死死捏着拳头,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个废人,何必再怕他。 对,不用再怕。 宋管家自我安慰完毕,行至楼梯缓台时看见周请不知何时进了客厅。周请看了眼他,穿进厨房,想看看之前的饭盒还在不在。 在倒是在,就是躺在垃圾桶里。 残留的汤汤水水经过一夜的潮热成功发酵,已经酸了。 这么贵的东西,说扔就扔吗?这些保镖是不是脑残,拿去卖二手货也行啊。周请嘟囔着将其拎起来,想了想,把垃圾桶里的汤汁也倒进了饭盒中。 他像托着什么昂贵的宝贝,小心翼翼端着餐盒走到玄关处。 敞开的大门口,一名保镖刚好转过头来。周请扬手砸过去,汤汤水水撒了保镖一身。 那名保镖先是一愣,随即暴怒,揪住周请的衣领把人拎起来。 淡淡的酸臭味扑鼻而来,周请冲着保镖挑眉,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要当着宋管家的面揍我?我可是他亲自接回来的。” 听到动静走来的宋管家微微蹙眉,“你在干什么?”他的视线扫过地面,又说,“把手松开。” 周请落回地面,弯腰捡起地上的餐盒,“这是我的东西,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们凭什么偷吃,凭什么把它扔进垃圾桶?” “我们没有偷吃!”保镖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心虚地看了管家一眼。 周请转头看向管家:“不是你就是楼上的人咯,那我们一起上楼问问宋凛初,看这是不是他扔的。”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宋管家不太高兴的走到保镖面前,“跟我过来。” 周请冷哼一声,捡起餐盒拿去厨房清洗。冰冷的水柱冲刷过他的手背,心里的害怕也得到了缓解。 刚刚被拎起来的那一下,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打。 好在宋管家出现了。 别墅里的保镖以为自己背靠宋老爷子,就可以对宋凛初肆无忌惮,他今天也只是狐假虎威,希望这次之后,他们的态度能收敛一些。 “洗好了吗?”宋管家站在厨房门口,“我有话要跟你说。” 周请冲干净餐盒,回头看他,“去哪儿聊?” “后面花园吧。” 花园里长满了杂草,周请踩着一小戳野草率先发话,“是宋老有话让你转告我?” “你知道吧,上次火灾的起因。” 话中有话。 指的当然不是火灾的真正的起因,而是隐藏在背后的原因——换命。 周请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宋管家审视着眼前的青年,他的表情很无辜,仿佛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当初浇汽油的那人,跟他汇报过自己对周请说漏嘴的事。 “你真的不知道?”宋管家再次确认。 周请还是一脸无辜茫然地摇头。 宋管家挑了一下眉,笑了,他没想到这人这么识趣,“秦越上次回来说你要股票,那是不可能的。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如果有天想好了其他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联系我,我会替你转达。” 周请沉思片刻,“我一定好好考虑。” 宋管家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擦肩而过。 周请又在花园里站了会儿,回头朝宋凛初的卧室方向看去,男人的脸就嵌在窗帘缝隙后,目光不明。 草,不会又误会吧! 算了,还在冷战呢,暂时不想去解释。 再回到客厅时,保镖对周请的态度与之前大不相同,居然破天荒的叫他周先生。 周先生对被自己泼了一身馊水的保镖假惺惺地道歉:“我之前手滑,不是故意的。” 摆明了是在给台阶下,想起宋管家临走前的交代,保镖绷着脸说:“没事。” 周请昨晚没怎么睡觉,这会儿有点困。 大概是身体到了极限,长期服药带来的睡眠困难消失了,一觉直接睡到傍晚。 昏黄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帘照到床尾,周请躺着伸了个懒腰,耳边静悄悄的。他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斜对面的房与他相距不到三米,走过去时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 脚步抵达宋凛初的门口后停下下来,短暂的停留片刻,周请转身离开,影子从下方的门缝一晃而过。 妥妥的被伤害过却不忍心放着你不管又放不下面子来求和的小可怜。 周请非常满意刚才的表演,心里哼着歌儿下楼,正好碰到保镖拎着饭上楼。 “宋先生,晚饭到了。是你给四少送,还是我去送?” 周请接过饭,“我去吧。” 两份饭叠在一起交到周请手中,他托举着返回二楼。这一次比之前利索多了,直接敲门。 宋凛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放在门口。” 他撑着床坐起来,视线定在门缝处。黑色影子从门缝下探出来,静止不动。 心头微微一动,直觉告诉他,是刚刚离开的周请又回来了。宋凛初伸手将轮椅拉到床前,移动身体坐上去,轻轻推动轮椅往门口去。 轮子碾过地面,声音很轻。 周请听见那动静,无声地轻笑一声,又抬手敲门。 声音里装了成吨的委屈,“我来给你送饭,不想吃就算了。” 苟富贵勿相忘 一天不见,这人怎么更颓了? 周请慢慢走近,总觉得宋凛初身上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雾霭,雾霭中的冷气一丝丝的往外冒。 他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想在哪儿吃。” 宋凛初神色不变,视线却锐利的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周请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在想是不是对方烦他这种别别扭扭的样子,正想改变策略,男人忽然抬手指向右手方。 低矮的茶几上,很快就摆上了两份简餐。 周请头天刚在周家打过牙祭,不吃油水也没什么,可是宋凛初是个虚弱的病人。 他戳了两下软趴趴的米饭,“你……” 适时的欲言又止,成功吸引了宋凛初的注意,男人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姿态闲适的夹着清汤寡水的大白菜放进嘴里。 要不是眼前的情境,周请还以为他在什么高档饭桌上。 这逼装的。 又沉默了会儿,周请像是忍不住一般,飞快说:“你想不想吃肉。” 能感觉出,青年一直在和自己闹脾气。宋凛初慢条斯理的咀嚼,咽下去后才淡声开口,“不想。” “我给你弄点肉吃吧。”周请看他瘦得快只剩排骨了,心里不忍,“补充点营养,才好得快。” “你没听说我快死了?”宋凛初毫不避讳道,“药也好,饭菜也罢,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周请哑然。 宋凛初:“吃饭吧。” 周请低下头,手里的筷子快把餐盒戳穿了。 宋凛初放下筷子的那一刻,他突然抬头,“就算是要死,最后的时光快乐一点不好吗?” “快乐?我连这栋屋子都走不出去。”宋凛初低着头,两只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头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双暗沉的眼睛。 周请无法判断,他这番颓然的话是不是出自内心。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周请完全忘记自己和对方还处在“吵架没和好”的阶段,蹲到地上,仰头去看宋凛初。 周请:“……” 行吧,刘海都快成大瀑布了,啥情绪都看不到。 “我给你剪个头发,刮刮胡子吧。” 话题跳跃太快,宋凛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老虎的头和屁股摸不得,周请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我说,希望永远留给努力的人,我们试一试,说不定你很快就能站起来。等身体康复,你就可以找找以前的下属,肯定能东山再起。” 宋凛初遽然抬眸,眼底光芒闪过,周请立刻想到了潜伏在黑夜中的毒蛇。 “我不是在试探你。”他站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自然地避开对方的注视,“你刚刚不是看到管家跟我说话了吗?他的确又给我开了条件,但我没有答复。” 短暂的误会的确可以加深自己在宋凛初这里的存在感,可是时间长了,大误会会生出小误会,到最后十张嘴都可能解释不清。 周请觉得眼下是个澄清的好时机。 “我对你好,是因为对你有一种滔滔不绝的崇拜,传言你是商业奇才嘛,我这个人天生慕强,克制不住那种。” 半晌,宋凛初惜字如金,“嗯。” “……”周请差点崩戏,老男人这么镇定明显是对他的话没兴趣,那剩下的到底说不说呀? 周请把球踢给宋凛初:“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宋凛初藏在头发中的眉梢微挑。 不知道该说宋章钟从前送来的人太急切,还是太没脑子,他们总是迫不及待的对他表示出关心,实在忍不下去了就破罐子破摔,对他各种辱骂。 没有人会像周请这样闹小脾气。 宋凛初忽然来了兴趣,“你说。” 周请松了口气,这次不说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我有一个请求。” 宋凛初:“嗯。” 周请:“……”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可以,等你有一天脱离了宋家,可以帮我也离开这里吗?然后咱俩就去离婚,反正我猜你也不太想跟我保持夫夫关系。而且我们认为我们更适合当朋友,苟富贵勿相忘那种。” “你想跟我当朋友?”宋凛初觉得好笑,“就为了这个,你可以每天受我的气,跟宋章钟虚与委蛇,就连门口的保镖都能对你武力相向……” “你怎么知道?”周请一愣。 宋凛初闭上嘴。 “你不会是担心我,特意出来看我的吧?”周请看着他的腿,心里顿时就亮了,“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我没有。”宋凛初是真的没有,他只是想去书房,刚好听到楼下的动静。 当着他面的时候,周请可以作戏,背着他的时候就没这个必要了。青年对他的那份维护,是真的。 周请不听,“我不管,你就是关心我。”然后一脸揶揄的用手指戳了下宋凛初的胳膊。 宋凛初的脸色说变就变,拨开他的手呵斥,“别碰我。”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至于么。”周请收回手指,因为心里高兴,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我在周家也要受委屈,在宋家遭遇的这些不算什么。” 这个人和自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宋凛初想。 周请可以对曾经和现在的悲惨笑容以待,而宋凛初却不能,他心里充满了仇恨,围绕四周的深渊随时可能将他吞没。 “其实也不只是想抱你大腿那么简单。”周请看了男人一眼,“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别忘了,给老爷子换命的其中一环是我和你结婚,以宋家的影响力,只要宋章钟不肯放人,我不可能逃离这里。” 所以他对他的好,与其他人并无差别,都夹杂着利益。 只是周请不会主动主动加害,至少在他这里,宋凛初可以短暂的卸下防备。 “我……”宋凛初想说什么。 周请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别说话。” 宋凛初侧脸躲开,看脸色像要打人。 周请讪讪的收回手指,“我不奢望你能马上相信我,但我希望你之后不要再对我有敌意,如果我助纣为虐帮宋章钟害你,就不得好死。” 誓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可这一字一句还是在宋凛初的心里砸出了涟漪。 看着男人微怔的表情,周请知道这个誓发对了! 收拾完餐盒回到楼下厨房,周请把冰箱上下翻了个遍,连根烂菜叶子都没有。自己买菜做饭或者叫外卖都不行,除非动用底牌。 他决定明天一早就给徐南方打个电话,让他带家伙和食材来BBQ。 —— 徐南方在家比待在医院舒心,午觉直接睡到天黑。他洗漱了下下楼,又看到讨厌的人。 周瑾坐在客厅里,脸色很糟。 宋管家把周请接走后不久,宋家可能和周家绝交的事就传开了,今天一大清早跟公司正在谈判的合作方打电话来说想解约。 想到他和徐小强关系好,就撺掇他看完画展后,一定要过去徐家,最好是能见到徐南方。 周瑾原本不想来,他爹刚动手打过他妈妈,他还在生气。可是周家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公司真的出了问题,他的生活也会受到影响。 徐南方的脚步声很轻,徐小强怕他堂哥又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把周瑾挡在后面。 周瑾捏着衣角,怯生生地探出脸,“南方哥。” 徐南方额角突地一跳,“你自己没有家吗?总来我们家干什么。” 周瑾无措道:“我马上就走……” “你干什么。”徐小强拉住转身要走的人,瞪着他哥道,“他人不舒服,我带他回来休息一下也不行吗,这也是我家。” 徐南方:“你在这个家有话语权吗。” 徐小强:“……” 周瑾:“……” 徐南方经过周瑾时翻了个白眼,嘴里“切”了一声。他进了餐厅,阿姨把热好的粥端上来。 她瞥了眼客厅的人,小声跟徐南方说:“来了好一会儿了,两人一直腻腻歪歪的。” 徐南方:“放心,长不了。” 就不信周瑾能演一辈子。 为了照顾他的身体,饮食都是清淡为主,徐南方的嘴巴快淡出鸟来了,正想要不要摇人偷溜出去吃一顿,就看到了周请的来电。 吃醋 挂完电话三分钟后,周请才反应过来。 原本计划的项目提前到了今天晚上,确切的说是一小时后。电话里徐南方语气急切,每个字都透露着“我很急”。 对方承诺包工包料,他只需要在一旁等着吃就行。 这种好事必须通知宋凛初。 他跑上楼,忘了敲门直接进去,“徐南方要过来跟我一起烤烧烤,你……” 宋凛初光着上身坐在床上,正姿势扭曲的给自己后背擦药。他脸上僵了僵,一脸淡然的放下手,拧好药膏盖子。 “你忘了敲门。” 周请摆摆手,“抱歉啊,今天刚回来事情有点多,我把给你上药的事给忘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宋凛初就心头一梗。 他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里,是说忘就能忘的?说到底,就没真的把他放在心里。 想起周请那番信誓旦旦的话 ,宋凛初薄唇轻抿,真的不是在骗他吗? 周请大大方方的走过去拿起药膏,“转过去,我给你上。” 宋凛初一动不动,心里憋着一股气,抬眸的视线也变得冰冷。 猜对方可能觉得自己忽略了他,周请忙解释:“我记忆力不太好,真的,之前急着给你上药,是因为提前在手机上设置了提醒。” “是吗。” “是啊。”周请掏出手机点开,“不信你看。” 闹钟APP中有早中晚三个时间提示,现在距离晚上上药还差半个小时,宋凛初收回视线,神情倨傲的坚持,“我自己可以。” 周请忽然发现宋凛初挺好骗。 还好来的路上突然想到了上药的事,特意设了个闹钟。 “别逞能,我来。”大概是心虚,周请动作粗|暴地按住男人的肩膀,把人压回床上,掀开他的衣服。 褥疮和之前差不多,没怎么好转。 周请吹了吹,凉丝丝的气息擦过疮口,宋凛初腹部的肌肉紧绷,干瘦到凹陷的肚子瘪得更厉害了。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周请偷笑了下,用棉签和双氧水清理残留的药膏。 宋凛初看着森白的天花板,大约是周遭太过安静,加深了他的感官。周请每碰一下,宋凛初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手指在疮口附近触碰的场景。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不耐,“到底好了没有。” “没,这种事急不得。”周请语重心长,手上的动作轻缓。 上完了肚子上的,他指挥宋凛初翻身侧躺。宋凛初不想配合,周请就“啧”了一声,威胁似的抬高手作势要推他。 与其像破布娃娃那样被青年摆布,不如配合点,宋凛初终究是不大乐意地扭转身体。 看他费劲,周请的手搭在男人的胯上帮着一起施力。宋凛初脸部涨红,想发难的时候,对方正好收回手。 “你后面的褥疮好一点点了,脓水少了一些。” 屋子里很安静,不知道从何时起,两人之间没了初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 宋凛初看着前方垂落的窗帘,微弱的月光折射线在地板上,形成条长长的波浪。 “好了。”周请收好药膏,“保持侧躺别动。” 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响,然后是抽屉拉开的声音,宋凛初的背对着房门,等周请快到门口时,他忽然开口。 “徐南方可能进不来。” 宋章钟对这里的一切了若指掌,包括周请的行踪在内。在知道周请和徐南方交好后,对方一定会想办法破坏。 —— 徐南方从车上下来,见他要拎东西,司机赶忙阻止:“我的小祖宗你千万别动这些,我来搬就行。” “我又不是纸片人。”徐南方不满的嘀咕,甩手下车。 保镖提醒准备叫开门的青年,“徐少爷请留步,现在家里没人。” 下一秒,周请就打开门跑出来,对着铁门外的人疯狂挥手。 保镖:“……” 徐南方骂道:“那么个大活人你们看不见?都瞎了吧。” 保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换了个说辞,“周先生身体不适,我们老爷嘱咐过,让他好好休息不待客。” 徐南方当场给他爸打电话告状,添油加醋地说周家想跟徐家断交,不准他和周请往来。 徐爸爸想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想起周请是谁。 宋家那个封建家族突然同意儿子和男人结婚这件事他的确不喜,可儿子难得交个朋友,他高兴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去阻止。 于是拉下老脸给宋章钟打了个电话。 汽车上,七老八十了还在为公司卖命的宋章钟刚从公司出来。 电话里的人语气和气,他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到家进门,宋管家就殷切的上前替他脱下外套,跪地递上拖鞋。 宋章钟的拐杖碰了碰宋管家的肩膀,“你明天去那边装几个监|听器,徐南方以后再去找周请不用拦着。” “徐家少爷又去了?”管家惊讶,“这周请到底是怎么勾搭上他的?” 宋章钟不屑道:“医院。” 徐家的主事人说,在医院那几天他儿子承蒙周请照顾,两人投缘得很。宋章钟想起周请那副精致的长相,不禁皱起眉头。 “他怎么样?”宋章钟没有点名道姓,仿佛念出那个名字都令他恶心。 “比之前还要颓废,我看周请对他也没有多上心,回来后只顾着自己的情绪,都没上去看四少一眼。” “盯紧他,咬人的狗不叫。” “是。” —— 徐南方的状告让周请意识到,有一个牛逼的爹有多重要。 保镖不止放行,还从徐南方的司机手里接过烧烤用的炉子,语气转变了一百八十度,“徐少这边走,徐少小心脚下,徐少有需要可以随时差遣我们。” 周请目瞪口呆。 徐南方挥挥手赶蚊子似的说:“没你们的事l,赶紧走。” 保镖丝毫没有因对方的语气感到不满,微笑道:“好的,徐少。” 周请很捧场地鼓掌,“还是你厉害。” 徐南方玩笑的推了把他的肩,“少来,赶紧动手吧,饿死我了。” “你吃这些真的没问题?”周请一直不知道徐南方得的什么病,对方没有主动透露的意思,他也没问。 “偶尔吃一吃没事。”徐南方催促,“光是想想都馋,我已经很久没吃垃圾食品了。” 周请上辈子的最后三年,堪称活在饮食地狱,每天吃得特别清淡。他吸溜一声,撸袖子开干。 徐南方说到做到,一个人包揽了从烧火到烧烤的全部工序,周请只需要坐在凳子上乖乖等吃就行。 高温烘烤激发了食物的香气,看着直起泡泡的五花肉,周请双手递上一旁的辣椒粉,“多来点。” 是个会吃的。 徐南方手一抖,红色的辣椒粉均匀的撒上去,再刷一遍油,再撒上一层辣椒粉和盐。 周请又双手递上葱花。 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十几年的老朋友,徐南方看了一脸嘴馋的周请,心说当初没看错。 周请给他的第一感觉很好,单纯,热络,进退有度,最重要的是他很会调颜料。而且这人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对他不像家人和外人那样小心翼翼。 “好了吗?”周请指着烤焦的五花肉说,“再烤就糊了。” 徐南方回过神,把五花肉递给他。 周请咬住一片肉从签子上撕下来,猪皮焦脆,脂肪部分也不油腻,两条细细的瘦肉线条嚼起来特别香。 “味道真好。” 徐南方光是闻着就开始疯狂分泌唾液,他挑了一串吃起来,对自己的手艺赞不绝口。 四名保镖老远就闻到了香味,直流口水。 一号保镖一边咂嘴,一边问二号,“真的就不管了?这周请到底什么来头,不是说之前在周家不受宠么,怎么会跟徐家人扯上关系?” “我哪知道。”二号说,“不过他跟以前送来的人不大一样,没有满脸都写着‘我想勾|引你’,排除立场单说人品,我其实不讨厌他。” “也不知道周家为什么会同意把人嫁过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我见过,可是结婚却是闻所未闻。” “这社会,只要钱给的够多,还有办不成的事?” 没有人知道,周请是个没花一分钱的便宜货,得知宋家看上的时候,周父恨不得倒贴钱把人送到宋凛初的床上。 “再烤点鸡翅尖,还有鸡软骨,对了。”便宜货青年捏着两串卤肥肠递给徐南方,“再加点这个吧……也不知道他吃不吃。” 徐南方闻言朝二楼方向看了一眼,手中动作停下,随胳膊肘撞了撞周请。 他朝着主卧方向抬了抬下巴,“那是他的房间吧。” “是啊。”周请吃得停不下嘴,时而给辛苦劳作的徐南方喂一口。 徐南方咽下嘴里的尖椒,“宋凛初刚刚好像在看我们。” 人是群居动物,没有人能忍受漫长的孤独。而现在,周请就是宋凛初这方窄小世界中,那个唯一的朋友。 “他可能有点吃醋。”周请说,“估计怕你把我抢走了。” 徐南方差点呛死,“你认真的?” 两人竟然真有感情戏??? “是啊。”周请半真半假道,“我老公生气可是很可怕的,要不带你上去见识一下?” “千万别。”关于宋凛初的传言太多了,徐南方心里有点发憷,而且他对丑陋的老男人没有兴趣,“你还是留着自己欣赏吧。” 仔细品周请刚刚的话,他忽然扭头一脸奇怪地道,“你确定自己真的是直男?” 周请:“昂,有问题?” “问题大了。”徐南方一脸怀疑,“你一个直男说‘我老公’的时候,怎么能这么顺口!” 食物引诱 “对啊,我也很纳闷。” 放在嘴边的五花肉都不香了,周请的脑子里想起上辈子。那时候的他躺在病床上,除了看就是刷剧刷番,无论刷什么都会习惯性的点开弹幕。 弹幕里的老公老婆看多了,他也受到了影响。 可是这些事情他没办法告诉徐南方。 想了想,周请反问:”不叫老公,难道叫老婆吗?” 回想周请之前描述过的宋凛初的外貌,徐南方无法接受,“还是老公吧,没有那么潦草的老婆。老婆应该是干净清爽,或者香香甜甜的那种。” 周请手一抖,差点没捏住签子,“你……你是……一啊?” “对啊,我是。” 徐南方一脸苍白,身材瘦削,周请很难相信这人居然幻想去压别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宋凛初呢? 如果他是个gay,那他的属性会不会和外貌反过来,其实是个0? “你想什么呢。”徐南方问。 “我在想要不要再给他烤点别的。”周请岔开话题,又拿了两串羊肉放到烤架上。 徐南方打趣:“羊肉壮阳。” 周请:“……” 烧烤的香味顺着空气四处飘散,宋凛初躺在床上,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抬手按开灯,看向窗帘方向。 老旧的窗户隔音效果不太好,花园里两人交谈的声音影影绰绰,听不真切。 心里就像有只蚂蚁在爬,宋凛初忍了许久,发现交谈声停止了。他抓着床头柜坐起来,刚要伸手去拽轮椅,门外的走廊里传来脚步。 条件反射一般猛地倒下去,褥疮撞到床面,疼得他额角的青筋猛地一抽。 宋凛初关掉灯,胳膊塞进被子里,绵长的呼出一口气。 “你睡了吗?”周请没有敲门,声音轻而清晰。 宋凛初睫毛颤了下,薄唇抿了抿。 细小的喀嚓声落下,门把在转了半圈后,一只手推开了房门。周请探进来半颗脑袋,又喊了一声,“老公,你睡着了吗?” 走廊的灯光从半开的房门钻进去,顺着地板延伸到床边。 青年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停在床前,“宋凛初,凛初,初初……”他把所有称呼叫了个遍,确定这人确实睡着了。 “你是猪吧,这样都不醒。”周请弯下腰,一把烧烤从宋凛初的鼻尖略过,“香吧,我跟徐南方一起烤的。” 他还嫌不够,又朝着烧烤吃了口仙气。 浓浓的烤肉香气勾起了宋凛初肚子里的馋虫,藏在被子里的喉结动了一下。周请吹完仙气,开始用手扇风。 宋凛初:“……”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周请凑近,潮热的气息擦过宋凛初的耳朵,宋凛初的身体不自觉的绷紧。 周请:“我知道你没睡。” 宋凛初:“……” 男人睁开眼,落在眼睛里的微光像两颗闪耀的星子,嘴上毫不留情,“出去。” 周请撇嘴:“被抓到小辫子就发飙,真没意思。” 宋凛初面上无光,如果他能下地,一定第一时间把人踹出去,“滚出去。” “我偏不。”周请哥俩的“哎”了一声,又将烧烤放到男人鼻子前晃悠,“吃点呗,今天有徐南方在,他们不敢管我们。” 话音刚落,小心翼翼挂在烧烤上的绿色葱花落下来,掉进了宋凛初的胡子里。 周请:“……怪它,不怪我。” 抢在对方开口赶人前,周请用手指撕下来一块肉,飞快塞进宋凛初的嘴里。 “别说话,赶紧吃吧你。” 辛辣味呛进鼻腔和咽喉,宋凛初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在震颤。周请连忙把人扶起来,给他顺背。 他尴尬又无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吃不了辣。” 宋凛初咳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请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吧!这哪是在照顾病人,这是恨他死得不够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徐南方的喊声,“周请你干嘛呢,这么久还没温存够啊。” 温存个毛,人都快被弄死了。周请满眼担忧,“好点了吗?” 宋凛初抬起头来,如果眼神能杀人,周请现在已经死透了。周请默默转开脸,伸手取过床头柜上的水杯,体贴的喂到男人嘴边。 宋凛初就着喝了一口,手指向房门,意思很明显。 周请缩了缩脖子,不怕死的又问了一句:“这些你还吃吗?” “……”嘴里火|辣辣的,口腔一直在分泌唾液,呛归呛,味道还是不错的。 香料加热后产生的特有香味,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 宋凛初狠心道:“拿走,把窗户打开散散味,闻着恶心。” 周请弯下腰,一双眼睛几乎要贴到男人的喉结,“可是你在咽口水。” 说完打开窗户通风,溜之大吉。 回到花园里,徐南方把新烤好的塞给他,“他不吃吗?” “说恶心。”周请得意又笃定,“可我觉得他很想吃。” “这种人死要面子,没劲。”徐南方拍拍手坐下来,喝了口可乐,畅快的“哈”了一声,“这种日子真爽。” 周请看了眼栅栏外,同样搬着小板凳坐下的司机,“你少吃点,你家司机快哭了。” 徐南方冲司机招招手,递了两串烤卤肥肠过去,“叔,我真的没事。” 司机一边担心一边吃,嘴上还说着话,“少吃点吧,我怕你拉肚子。” 话音一落,徐南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低头摸摸肚子,感觉来了。他不怕死,又是几串下肚后,肚子开始绞痛。 徐南方抓住周请的胳膊,“卫生间在哪儿。” 周请说:“一楼的是公用的,你去二楼我房间上吧。” 徐南方捂着肚子跑进房子里,直冲二楼。走廊顶灯不够明亮,他走得小心,按照周请的指示一路数过去,进了右手边的第三间屋子。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药味,徐南方直接进了卫生间。周请说了,他和宋凛初是分开住,想着反正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徐南方没有端着,上厕所上得十分恣意。 噼里啪啦的声音落下,肚子终于不那么痛了。 他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两局结束,厕所也上得差不多了。 冲了干净马桶,徐南方去洗手台前洗手。 唰啦的水声隔绝了外部声响,徐南方没找到毛巾,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开门时,他好像看到磨砂玻璃外有影子。 屋子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吗,是周请上来了? 徐南方没多想,拉开门走出去。光线衬托的缘故,洗手间外部靠左的空间显得尤为黑暗,隐隐约约有个人形轮廓立在地上。 “周请?” 徐南方的声音轻微哆嗦,他的手伸过去,同时眼睛也适应了光线,终于看清站在那里的人。 那人个子很高,也很瘦,左手被墙壁转角遮挡,似乎撑着什么东西,对方的眼睛亮得吓人,仿佛隐藏在暗夜草丛中的野兽。 “卧槽!” 徐南方捂着胸口退回卫生间,砰一声关上门。 颤抖的双手捧着手机,向周请求救,【我好像走错房间了,还见到了你老公。妈的,跟鬼一样。】 虽然没看清脸,但是对方身上的气质很阴森,可以说是恐怖片照进现实了。 徐南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竟然能站起来?!到底什么情况!】 周请一边回复,一边往楼上走:【他没扶着东西?】 【好像扶了……不太确定。】徐南方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外面一片死寂,不知道人走没走。 他催道:【怎么还不来?快点行不行,我害怕!】 【是人又不是鬼,有什么好怕的。】周请发完关掉手机,礼貌的敲了敲门,“老公,我可以进来吗?” 徐南方被他的语气恶心到了,随即便听到周请在没有得到应答的情况下,自己开门走了进来。 勇士! 徐南方敲敲门,“我在这里。” 周请打开卫生间,像大人来接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招招手,“出来吧。” 徐南方小鸡跟着老母鸡,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宋凛初大概回了床上,原地已经没人。 离开二楼的范围,徐南方劫后余生般夸张的说道:“还好你来得快,再晚一点我就吓死了。” 他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有点快。 徐南方捂着胸口跌坐到沙发上,“剩下的你去烤吧,我想歇会儿。” “没问题,换我来当烧烤工。” 周请出去烤了一堆,分给司机一些后,剩下的全用托盘端了进来。 屁股刚挨上沙发,就听见徐南方用虚弱的语气说,“对着那种阴森的男人能喊出‘老公’两个字,你不是一般人。” “宋凛初挺好的啊,没那么可怕。”周请住院时见多了脾气更差的,有些人还会摔东西乱骂人,比宋凛初难伺候多了,“就是有点小脾气,不喜欢他人亲近而已,多见几次面你就习惯了。” 徐南方敬谢不敏:“谢邀,不敢。” 周请耸耸肩,晃了晃手里的半罐可乐,“你看到他脸了吗?我觉得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帅哥。” 徐南方:“你如果没钱配眼镜,我可以送你一副。” “真的。”周请有鼻子有眼的描述,“虽然胡子拉碴的吧,可是他的鼻梁很挺,额头有头发遮挡看不出来是否饱满,可是发量大啊。” 徐南方觉得他角度清奇,又忍不住好奇,“然后呢?” “现在这个社会,别说是四十岁了,很多三十多岁的男人就开始脱发了。”周请想着宋凛初的模样说:“他的手指很瘦,但骨节分明,根根修长。而且你应该发现了,他个子真的很高。” 徐南方:“照你这样说,砍掉脑袋还真是个帅哥。” 周请叹了口气,“……那也得养胖点,多点肌肉后再砍,要不拿什么吃饭。” “确定了。”徐南方摇着头说,“他确实不是你亲老公。” 窘迫 烧烤进行到半夜,徐南方上车的时候人已经开始犯困,懒洋洋的隔着车窗冲外面挥手。 周请目送汽车离开,正想转身,黑色轿车又倒了回来,他目露疑惑。 车窗下降,徐南方点开手机,举着给周请看了一张电子邀请函,“去吗?” 周请对这个世界的艺术家了解不多,原主更是除了十岁前画过几笔后,就再没接触过专业绘画。 “都是很有名气的画家吗?” “这上面的名字你一个都不认识?”邀请函上明晃晃地写着六名新锐和老牌画家,都是风头很盛的那些。 周请尴尬的挠了挠后颈,“我对这些没有了解。” 徐南方扶额,可转念一想,或许周请只是老老实实学了几天调色知识和线条,还没正式开始作画,这些与认不认识名家确实不冲突。 “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 周请看了眼手机上的闹钟时间,“九点以后可以吗?我要给宋凛初上药。” “你可真是三句不离老公。”徐南方就想要这种满心只依赖自己的老婆,可惜他跟周请不来电,而且对方已婚。 黑色轿车的车灯像两只飞远的萤火虫,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清晨六点,宋家送来的早餐到了。 保镖像喂狗似的,直接把餐盘放到宋凛初门口。轮到周请时,想起管家交代他们要客气一点,保镖不怎么情愿地敲了敲门。 屋子里,埋在被子里的人暴躁地掀开被子,气冲冲的光脚下地。 打开门,保镖愣冷着脸把餐盒塞到周请手里,“早饭。” 餐盒是最便宜的塑料盒,半透明的盖子下是两个蔫了吧唧的包子,从重量感觉,下面一层应该是流食。 周请关上门,打开一看,比猜想的更差,下面只有一点很稀的小米粥。 这么下去可不行,不说宋凛初,光是他自己就会营养不良。 除非在外面开小灶。 周请又想起昨晚的烧烤,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唇。 入睡困难的人醒来几乎没有回笼觉,周请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坐到窗边吃早餐,他指尖挑开窗帘,发现送饭的人正在跟后花园的保镖说话,时而抬眸朝他所在的位置看一眼。 可能是在打听昨晚的事。 隔壁,宋凛初被生物钟叫醒。他双手撑起上身,后背的衣服黏在疮口上,轻轻一扯就疼。 忍着痛意,将身体挪到轮椅上。汗水打湿了鬓角,重重喘了几下,很简单的两个动作,耗费了近十分钟。 他休息了会儿,转动轮椅朝门口去。门一开,本该躺在地上的餐盒被一只手端着,举至眼前。 周请嘴里塞着包子,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我们进去说。” 宋凛初从青年手中接过餐盒放在腿上,“什么事?” “先吃饭吧。”周请往屋内走,拉开窗帘和窗户透气。 经过一夜的沉淀,屋子里的药味很浓,混杂着宋凛初身上的奇怪味道。看着走在正前方,一身干净清爽的周请,宋凛初落在扶手上的手指头蜷了蜷。 周请在窗边的凳子上坐下,打开餐盒,里面的东西比他的还要差点,没有包子只有馒头。 这他么的,也太欺负人了。 宋凛初却不以为意,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几分钟后,他轻轻皱了下眉,“能别盯着我吗。” 周请别开视线,他在回忆昨晚和徐南方之间的聊天内容。 宋凛初的鼻梁真的很挺拔,眼睛好像是双眼皮,“你能剪个头发吗,或者我给你洗个澡?” 宋凛初知道自己身上有味道,捏着筷子的手一顿,少有的尴尬情绪紧紧包裹住他。 周请就是顺嘴,没有别的意思,“可以顺便给你搓搓背,可舒服了。” 宋凛初冷硬地拒绝,“我不需要。” 周请声音低了几个度,委屈的“哦”了一声。 看得出来,宋凛初的脸虽然被头发和胡子遮盖了大半,但是很干净,应该每天都会洗个脸,也没什么口气,所以也刷了牙。 至于其他地方的个人卫生,在老宅时房间里没有卫生间,没条件清理自己。来了这边后,他的腿受不了力,同样没办法洗澡。 周请什么也没说,起身进了卫生间,往浴缸里注满热水,将一条毛巾扔了进去。 等宋凛初吃完,二话不说把人推进卫生间里,“我知道你脸皮薄,而且男男有别,我对你上手不太好。反正完事了你叫我,我来放水。” 说完,人就撤了。 水龙头在滴水,落入浴缸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宋凛初低头,看着水里模糊不清的倒影。 周请的体贴是不动声色的,藏在大大咧咧的外表之下,跟他相处的大多数时候很轻松,除了自己被强迫的时候。 可是就连他的强迫,也带着淡淡的温暖。 宋凛初脱掉身上的衬衣,指尖摸了摸褥疮边缘。从外部看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有他知道,伤口在发痒,尤其是到了晚上,那种抓心挠肺的痒意折磨得人无法安睡。 收起思绪,男人的指尖划过水面探入深处,捞起毛巾拧干。 哗啦的水声传出卫生间,一直在偷听的周请捂着嘴,屏住呼吸,垫着脚尖走远了。他怕宋凛初不好意思叫他,隔了大概半小时又返回来。 “好了吗?” 宋凛初刚擦洗完,正费劲的穿裤子,声音不自觉的多了几分窘迫,“不准进来!” 周请犹豫了下,还是走进去,假装没看到宋凛初吃人的眼神,“嗐,穿裤子怎么不叫我呢,我来帮你。” 他弯下腰,将宋凛初的一条胳膊近乎强势的绕过自己的肩颈,然后一手搂住对方的腰身往上一带,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提高裤腰。 “以后有这种事记得叫我,别不好意思。”周请强调,“别忘了,我们是盟友。” 相比起“盟友”二字,宋凛初觉得自己更喜欢朋友。 他没有深究为什么,冷嗤一声,推着轮椅出去了。 周请不知道他又闹什么,叹了口气,伸手打算放水时整个人僵了三秒,满满一浴缸的水变成了灰色。 浴室外。 宋凛初的轮椅滚出去片刻,发现青年迟迟没有跟出来。想起浴缸水的颜色,他的语气有些急切,“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 “就是想告诉你,我要出去一趟。”周请走出来,“徐南方约我去看画展。” 宋凛初看着他滴水的指尖,嘴唇动了下,“哦。” 时间差不多了,周请去床头取来药膏,眼神示意男人配合。宋凛初在短暂的对峙后,最终败下阵来。 例行公事执行完毕,周请按照约定,准时准点出了别墅。 花园铁门外,徐南方的车刚到。 上车后,徐南方递给他一个图册,“今早刚送来的,是每幅画的介绍,其中有两幅是我师兄的,就是上次带你去吃饭的私房菜馆的老板。” 周请一页页地往后翻,其中有传统国画、写实派和印象派,还有许多用特殊方法完成的画作。 太久没接触到这些了,周请入了迷,汽车什么时候停下来都不知道。 画展的时间只有五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人特别多。周请跟着徐南方慢慢参观,偶尔交流两句,大多数时候,两人是各自看各自的。 “师兄!”徐南方忽然扬手朝某个方向挥了挥。 一名穿黑色绸缎唐装,身材魁梧,剔着寸头的男人穿过人群走到两人跟前。 周请被对方黑|道大哥的气势镇住,不敢说话。 徐南方介绍道:“周请,这就是我跟你提的师兄梁图。” 师兄的声音和形象一致,又粗又沉,“听南方说起过你,他说你对调色的把控非常精准,一会儿有现场作画,你帮我调个色?” 周请硬着头皮点点头:“好。” 没想到青年会回答得这么轻松,梁图挑眉,他怀疑对方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冲着徐南方挤眉弄眼。 徐南方知道他师兄的毛病又犯了,开始给周请科普梁图的各种头衔。 “我师兄是xx比赛国画金奖,又是xx派国画的唯一传人,对了,他还是……”巴拉一通,嘴巴说干了。 周请从经过的工作人员那里接过一瓶矿泉水递给徐南方,“别急,喝完再说。” 梁图:“……” 梁图原本有些骄傲的神色垮了,一般来说,不该是被他的头衔给吓到吗?然后露出无比钦佩的神色。 “你之前认识我?” “不认识。”周请微笑,“今天是我和师兄第一次见面。” 徐南方幸灾乐祸,“谁让你老是像个孔雀一样,恨不得所有人都对你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现在遭报应了吧。” 梁图“切”了一声,手一挥,手腕上的108颗佛珠撞击出脆响,“还有哪儿没看,我来给你们当解说。” 从旁经过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一路上招呼声不断。 周请发现,梁图这个人对那些对他膜拜的人并不怎么热络,反倒对他还算热情,每次讲完一幅画,都会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逛完一圈,趁着周请去上卫生间,梁图把徐南方拉到一边,“周请到底什么来头,你确定他真的不会画画?” 周请在绘画上的悟性很高,好几次他故意留话,对方都能顺着接下去,并且说出自己的见解。 “我看过他练习线条,手不太稳,确实是个初学者。” 渣渣 梁图颔首,思索片刻道:“那就是在色彩方面很有天赋。” “我猜也是,他虽然画画手不稳,可是调色精准。”徐南方嘿嘿两声,“对我这种懒人来说,周请可是宝贝。” 画画嘛,不管水彩还是国画都需要调色,一下子调出几个甚至十几个颜色太麻烦,一边画一边调就更麻烦了。 周请完全是调色机成精,精准、利落,还能陪聊。 梁图对周请的兴趣更浓了,盼着时间走快一点,早点见识见识。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他怎么还没回来?” 徐南方也低头看了眼手机,“快一刻钟了,可能是在大?” 被人惦记的周请站在厕所门口,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尖,无语地看着挡在正前方的男人。 好说歹说了半天,这人油盐不进。 洪宇彬和原主记忆中的人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他只是个小职员,工资只够吃喝和交通费,当了小领导后捞的油水多了,衣服比以前体面,鞋子比以前油亮,头发也抹上了发胶。 浓郁而成熟的男性香水味熏得人想捏鼻子。 周请:“该说的刚刚已经说完了,你如果还是不肯认清现实,我也没办法。” “我说了,我不分手,你单方面的宣布不算。”洪宇彬一脸深情款款,“我承认那段时间受到周瑾的蛊惑,对我们的感情产生了疑虑,我向你道歉,我当时不敢联系你的行为的确很懦夫,但这不代表我不爱你……” 周请:“……”念念念,这人是bb机吗。 “够了。”周请心烦,“我不想再见到你,马上给我滚。” 洪宇彬震住,周请以前连一句重话都不会对他说,不是沉默的看着他,就是深情地望着他微笑,今天是吃错药了? 他脸上的笑变得勉强,“小请,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原谅你妈。”周请忍无可忍,“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再不滚我叫保安了。” 洪宇彬不赞同地说:“这次展览你爸爸的公司也出了力,我是派来协助的,你真要叫保安,难看的是你自己。” 他打一棍子后又打算给颗甜枣,“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我们去开间房,慢慢聊。” 周请的脸扭曲了下,“你确定?” 洪宇彬微微一哽。 他是个男人,当然也想过那档子事,可对着周请那张冷淡的脸他实在提不起劲,牵手已经是极限了。 因为他根本不是gay。 当时选择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对方的家世好,能给自己提供帮助。而且周请的情绪太淡了,很多时候看着他和看着一个死人没啥区别。 偶尔自己还会被他的负面情绪影响,也跟着抑郁。 在周家和宋家定下婚事之前,周请曾主动有献身的意思。那时候的他抑郁严重,意识到唯一的救命稻草对自己越来越冷淡,慌不择路想要用蠢办法困住他。 而洪宇彬在意识到他的打算后,直接找借口放了周请鸽子。 妥妥的渣男中的战斗机。 沉默几秒,周请忽然点头,“好啊,来的时候我看隔壁就有一间酒店,现在就过去?” 洪宇彬愣了愣,“可以,我现在就订房间。” 周请看着他迅速在屏幕上移动的指尖,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抬眸,看见徐南方从正前方走过来。 “遇到朋友了?”徐南方走近,打量了眼油腻打扮的洪宇彬,转头看向周请。 周请没有介绍的意思,反倒是洪宇彬看出徐南方衣着不菲,想要结交。 徐南方没搭理他,问周请,“你们打算再聊一会儿,还是……” “我跟他一起去趟酒店。” “???”徐南方茫然,“去酒店干嘛?” “有私事需要处理一下。”周请问他,“你师兄什么时候现场作画?” “大约一个小时后。” “来得及。”周请快被徐南方八卦的眼神闪瞎了,把人拽到一旁,背对着洪宇彬说,“想看戏吗?” 徐南方的眼更亮了,燃起熊熊烈火。 只一个眼神周请懂了,他倒回去对问洪宇彬,“定好了吗。” 洪宇彬收起手机,“好了。” 他脸上在笑,心里却在打鼓。 万一,周请真的要对他做什么,自己该怎么办。明着拒绝肯定不行,要不然就亲个嘴,周请那么好糊弄,应该能过关。 想到要亲一个男人的嘴,洪宇彬心里有点膈应,无意识间步伐慢下来。 周请没放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原主太傻了,深陷其中看不到洪宇彬的真面目。 亦或者看出来了,选择自欺欺人。 原主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遇到周父那样的极品爹,和洪宇彬这样的渣男中的战斗机。 酒店是个五星级,洪宇彬咬牙定了一间大床观景房。 房卡贴上门锁,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房间。 见周请毫不犹豫地坐到床上,洪宇彬头皮狠狠一紧,下意识抓紧裤缝,怕下一秒对方扑上来。 “我只有一个小时时间,有屁就放。”周请不耐的语气让洪宇彬感到屈辱。 “我知道你结婚了,也知道你过得不幸福,我们相处了两年感情一直很好。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犯的错误,跟我重新开始。” 洪宇彬僵硬的话越说越顺口,到最后把自己给感动了,眼眶泛红。 周请心里冷哼,他和宋凛初那是普通的夫妻关系吗,他们是比钢铁还坚硬的盟友。所有想破坏他们关系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他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声音也很低,“所以呢。” 淡淡的回应让洪宇彬终于找到一点周请原来的影子,不自觉放软了声音,“我知道是宋家逼你结的婚,我也知道宋凛初快死了,等他一死,我就娶你。” 周请忍着骂人的冲动,开始模仿原主的反应,两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起来。 洪宇彬盯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骨骼,心安了,这是对方妥协的表现。 “到时候如果你爸爸不同意,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你拿什么带我走?”周请小声问,“我没有钱。” 洪宇彬差点脱口而出“你有遗产”,“傻瓜,我有啊。” 良久,周请点点头,“嗯”了一声。洪宇彬松了口气,正要去倒杯水压压惊,忽然听见周请说,“那你脱衣服吧。” 洪宇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确定?” “嗯。”周请说,“从认识到现在你连碰我一下都不肯,除非你现在跟我确定更深的关系,否则我不会再相信你。” 洪宇彬要裂开了,他是个直男啊卧槽。 周请抬起头,眼眶微红,这张脸在那双莹润双眸的衬托下,有了几分雌雄难辨的意思。 洪宇彬咬紧后槽牙,做了无比大的牺牲, “我先去洗个澡。” 看着他走进卫生间,周请冷冷笑了一声,趁着水声遮挡把等着看戏的徐南方放了进来。 经过卫生间时,徐南方指了指木门,“在里面?” 周请点点头,冲他晃了晃手机。 徐南方一脸坏笑,挺起胸口用力拍了拍。 这间房有个小阳台,阳台上布置了榻榻米和茶几,半拉的窗帘刚好能把徐南方遮住。 他大喇喇的坐在那儿,手边放着一杯清茶。 不一会儿,洗澡的人出来了。 洪宇彬是有点东西的,胸肌不够厚,可是有四块腹肌,没有啤酒肚。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将拴好的浴袍一点点的松开。 “你也去洗洗吧。” 周请怕他发现徐南方,一直挡在窗帘前。他摇摇头,手指在半空晃了晃,“脱干净。” 洪宇彬从来没听周请用这么冷硬的语气说过话,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档子事上他会这么强势。 看他磨磨唧唧的,周请没了耐心,“不脱?那我走了。” 洪宇彬多留了个心眼,“这屋子里不会有摄像头吧。” “这里是五星级酒店,不可能。”周请烦他,“你到底脱不脱。” 说着作势要走。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性急。”洪宇彬一边说一边催眠自己“这是个女人”。 随着皮肤接触到的空气越来越多,他内心的尴尬和别扭上升到了极点,浴袍和内|裤一起落地的瞬间,他飞快钻进被子里裹紧。 见周请还在原地不动,他心里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小请,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周请:“你跟我求和,是为了宋凛初的遗产吧。要让你失望了,我跟他签了婚前协议,他死后财产全部捐赠出去,我一毛都捞不到。” “周瑾当时就是用这个作为诱饵,让你来联系我的?”周请心里门清,像洪宇彬这样一心只知道吸别人血的人,只有利益才能驱使他。 洪宇彬被拆穿了,短暂的错愕后迅速恢复镇定,“我不否认,我的确为了钱,但来找你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我爱你。” “……”周请不想再听,对窗帘后的人说,“拍好了吗?” 徐南方探出身子,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放心,绝对高清。” 感觉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你们想干什么!” 洪宇彬发出灵魂三连问,浑身细胞都写满了紧张和惊恐的情绪,也终于知道自己被耍了。 周请一只膝盖压在床边,探身靠近,“刚刚不是脱得挺利索吗,这会儿害羞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洪宇彬怎么也想不通,周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一个人真的可以在短期内有如此大的反差吗? 周请不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从徐南方手里取过手机,点开刚拍的视频。 看着画面上白花花的肉|条,洪宇彬自己都觉得辣眼睛,隐隐意识到,这两人想要威胁他。 “周请我错了,我以前不该那么对你。你把视频删了吧,只要你愿意删掉,让我干什么都行。”洪宇彬恨不得跪下来,可惜选择了跪地,就得光着身子。 周请:“我不相信你,我手里必须留着这张底牌。” 洪宇彬快崩溃了。 周请关掉视频,“你知道,我这个人很老实,老实人不会做随随便便散播别人裸|体视频的缺德事。” 徐南方:“……” 洪宇彬心里一万句脏话,可是他能怎么办,他必须点头,“你说的对。” 周请收起那条压在床边的腿,压迫感一下子少了一半,“你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今天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哪怕你看到了我,也麻烦绕道。第二,别再跟周瑾有任何联系,否则我会把他做的所有事都算到你一个人的头上。” 洪宇彬打了个哆嗦,他很清楚,如果不照做的话,被惹急了的老实人会把让视频满天飞,到时候他就别想再在这座城市待下去。 “我答应你。” 事情搞定,周请跟徐南方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起出门。 走廊里的脚步声走远,紧绷着的洪宇彬卸去浑身力气,歪倒在床上。 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了,他反而成了被算计的那个! —— 周请走进电梯,让徐南方把视频传给自己。 发送成功,徐南方一脸得意:“我刚可是连根毛都拍得很清楚。” 周请有点倒胃口,“我以前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眼光是不怎么样。”徐南方见多了唯利是图的小人,尤其是像洪宇彬这种一心想踩着别人肩膀上位的。 周请仰头,“其实宋凛初挺好的,至少把对我的排斥和讨厌全表现在了脸上。” 徐南方:“他讨厌你你对他那么好?” “那是之前。”说到宋凛初,周请的心情就好了,“感觉得出,他现在虽然还是在防备我,但敌意少了,不像开始那样动不动就叫我滚。” “你的要求这么低吗?”徐南方一脸的不理解,“谁敢叫我滚,我一定一脚踹了他。” 周请:“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徐南方见不得朋友自轻,“离了他你活不了?” “差不多吧。”周请想,没了宋凛初他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按照狗血文三观不正的发展,宋章钟很可能会因为他知道得太多,直接把他做掉。 “呸,恋爱脑。”徐南方翻了个白眼,想不通周请怎么能刚爬出一个坑,又着急忙慌跳进另一个。 离了男人能死吗。 展馆内的人|流比之前多了,大家都在品鉴艺术,声音不算嘈杂。 徐南方领着周请找到梁图,“怎么样?” “还有十分钟开始。”他嗅到周请身上的香水味,皱了皱眉,“你们上哪儿去了?” 那味道一闻就知道香水很廉价,全是人造香精。 徐南方看他师兄的表情,转头贴近周请身上闻了闻,“味儿是有点冲。” 周请:“……” 现场作画环节算是展览福利,画作完成后会采取竞拍方式出售,出售所得将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工作人员在现场摆好桌子,放上笔墨纸和调色盘。 看到梁图的那一堆颜料瓶时,周请的眼睛顿时就亮了。鲜艳的色泽一看就知道是天然矿物研磨而成。 梁图注意到他的眼神,顺势看过去,昂了昂下巴问,“这种也可以?” “可以。”周请有点兴奋。 天然颜料的调色比普通颜料更不好把控,多一点点就会使得想要调配的颜色过深或过浅。有些人或许觉得只要差不多就行,但是对于某些色彩精准度要求过高的人来说,哪怕一点微小的误差都是无法接受的。 梁图上前,他即将要画的是兰花图,周请给他研好墨,指尖从玻璃瓶子上晃过,落在朱砂上。 朱砂经过层层水飞技法已经很纯,颜色鲜亮。周请要勺子取出一些放进调色盘中,又拎起另一瓶。 瓶子里的颜料呈现淡淡的珠光,由白云母研制。 周请的手很稳,用勺尖取出适量颜料加入朱砂中,然后取同等量的胶滴入,用手研磨和胶。 过程中的每一步青年都没有迟疑,仿佛做过千百遍。 周请的手指白皙修长,附近有摄像头切近,镜头中的粉色指甲修剪圆润,染上红色的颜料后,有种对比鲜明的美感。 梁图挑眉,“你确定这些够了?” “够。”周请笃定,同时抬手,调色磁盘中两种颜色已经调匀。 他往盘内加入清水,又挑出雌黄颜料调和,随后安静退到一边。 梁图平时作画不喜欢画到一半又去调色,也怕先后调色有差异,影响画作的整体效果,颜料都是往多了调。 看着磁盘中那一小团,他歪着脑袋冲周请挑挑眉。 周请再次对他点头,对自己蜜汁自信。 梁图笑着摇摇头,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他提笔开画,黑色墨迹在纸上晕开,流畅的勾勒出兰草的叶子。 身上那股子大哥范儿也收敛起来,国画总有一种能让人沉淀下来的魔力,展厅内随之安静。 梁图的画很有意境,寥寥几笔就是嶙峋山石,历经风霜的兰草屹立在峭壁缝隙中。 画好花瓣,点好淡黄色花蕊的那一瞬间,整幅画活了过来,清新淡雅,众人仿佛真的看见有微风拂过花瓣。 大家忙着赏画没顾得上关注其他,只有梁图和徐南方发现,周请调的色刚刚好用完,没有一点浪费。 梁图不缺钱,浪费多少颜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却是第一次见到周请这样能精确控制颜料量的人。 “你是怎么办到的?”梁图拿起瓷盘看,只有一点风干的印记。 “感觉。”周请说,“具体说不上来。” 不只是感觉,还需要长久的经验累积才行。徐南方问,“有专门教调色的课程吗?” “有倒是有,但像这种精准用量的课程我没听过。”梁图觉得很惊异,捡到宝似的,想把周请介绍给师门里的其他师兄弟们。 徐南方扭头看向周请。 原主没学过的东西周请不能瞎掰,只能干巴巴的继续重复:“真是靠感觉蒙的。” 徐南方狐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所以你到底会不会画画?” “暂时画不好,手不太稳。”周请老实交代。 ”不好不代表不会,暂时不代表将来也会这样。” 人的手又不是电子秤,头脑也不是ai,怎么可能那么精准。徐南方决定明天画点其他的,约周请去他家再试试。 梁图画完没多久,画就被工作人员取走了,紧接着便是其他画家现场作画,等到所有流程走完,周请回家至少要晚上九点。 “我得走了。”周请想着宋凛初,心里总不踏实。 徐南方就是来给自己师哥捧场,顺便带周请认认人,该做的事情做完了,他也准备打道回府,“我送你。” 周请没跟他客气,只是回程途中去了一趟商场。 别墅跟早上离开前差别不大,唯一的不同是铁门外扔了一个长两米,宽一米八的物件。 周请头大,拽住准备开车走人的徐南方,“帮我个忙。” 徐南方:“?” 周请指着门口,想说帮忙一起把东西搬上去,就想起徐南方身体不好,又改口道:“你让那些保镖帮我把它搬上去。” 东西是保镖不肯让物流公司进门才搁在门口的,让他们搬进去是活该。 徐南方比了个k的手势,对右手边的保镖说:“你们应该知道我身体不好吧,这东西如果你们不搬进去,就得由我跟周请动手,万一磕了碰了……” 两名保镖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走出来,合力将东西抬起来。 周请跟在后面指挥,一路上了二楼,最后停在宋凛初房门外。徐南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踏入这间屋子,直接溜了。 徐南方一走,保镖就把东西扔到地上。 周请只能自己推开门,弯下腰拽着东西往里拖,发现宋凛初不在床上。 只要身体能撑得住,宋凛初现在都尽量坐在轮椅上,这样后背的褥疮可以透气。他推着轮椅让到一边,看着青年将他的床上用品卷起来,放到沙发上。 周请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蹲在地上拆包装。 宋凛初靠近了一点,很轻易地闻到周请身上的浓郁廉价的香水味。 不悦 周请把外包装扔到一旁,费了老劲儿才拖拽出里面的东西,是专门用于褥疮病人的床垫。 看到飘到自己脚边的说明,宋凛初伸手捡起来。 他明知故问,“你买的什么?” “床垫呗,这种床垫透气性好,对褥疮有好处。”没人帮忙,周请只能一点点地把床垫拖上床架,再调整角度,最后铺上之前的床单被褥。 他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热得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四肢发软。 休息够了,周请对宋凛初招招手,“该上药了,你躺到床上去,顺便试试床垫行不行。如果觉得太软,我再退货换另一款。” 宋凛初像被驯化的猎犬,听话地将轮椅移动到床边,撑着床沿往里挪动。 身下的床垫软硬适中,正好。 “……”他张了张嘴,声音不太流畅,“感觉不错。” 周请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正向的回答,惊讶地睁大眼睛,伸手摸摸宋凛初的额头,狐疑道,“没发烧啊。” 宋凛初啪一下拍掉那只手,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费什么话,上药。” 周请盯着他的眼睛缓慢靠近,“你在害羞吗?” 一个长期没有人关心的人,突然被人热情的对待,肯定会不适应。 周请表示理解,“习惯就好了。” 没头没尾的,但宋凛初就是知道他的潜在意思,嘴唇抿了抿,悄然勾起来。 上完药,周请才想起自己买回来的东西,急忙跑下楼拿上来。那是一部手机,方便自己出门的时候联系宋凛初用的。 他装上卡操作几下,把手机过去,“你藏好,别被人发现。” 宋凛初点开电话簿,里面已经存上了周请的号码。那串数字孤零零地躺在大片空白的界面上,却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就像当初周请给他送来轮椅一样。 他不止给了他可以移动的机会,还给了他新的渠道联络外界。 “你真的跟宋章钟没有关系?”宋凛初忽然想听周请亲口说,只要他说没有,他可以选择相信他一次。 周请:“如果我是他派来的,我干嘛给你买手机?我听徐南方说了,你还有个舅舅,而且对你很好,你可以用手机跟他联系,让他带你离开。” “那你呢?”宋凛初直直看着周请的眼睛,“我走了,他不会放过你。” 这是在关心我?周请豁然站直,“那你带我一起走呗,我有一定的护理知识,可以给你当护工。” 周请在开玩笑,宋凛初却在心里考量这番话的可实施性。 只要周请不背叛他,愿意一直对他好,能离开的时候带他一起走也不是不行。 周请在外面跑了一上午很累,他举高双手伸懒腰,衣服随着动作往上提,露出一小节肚子。 小|腹平坦,腰线漂亮流畅,宋凛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想起什么,他忽然说:“你身上有味道,去洗了。” 周请低头闻了闻,心里郁闷,洪宇彬用的到底是什么鬼,味儿还是那么冲,“那我先回房间了。” 宋凛初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搭在床上的手轻轻攥成拳头,声音硬邦邦的,“以后少去那种地方,不干净。”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和周请只是盟友,没有立场和权利去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周请转身,两手叉腰瞪着宋凛初,“你以为我去酒吧了?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外面,大白天的哪家酒吧这么早开门。” 宋凛初被怼得哑口无言,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周请更鲜活。 他“哦”了一声。 周请以为他不信,又走回床边,居高临下的盯着男人解释,“我真的没去酒吧,香水味是前男友的。” 前男友三个字有点刺耳,宋凛初面上一副“与自己无关”的表情,“是吗。” 轻飘飘的语气勾得周请有点上火,“还是不信?” 宋凛初没说话,看上去更像默认。 周请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要谈恋爱也是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绝对没有花花肠子,他觉得自己的感情观受到了质疑,事情很严重。 “我之前有个前男友你知道吧?”周请侧身在床边坐下,扭着身体去看宋凛初的脸。 “不知道。” 周请:“不重要,反正已经分手了,他知道我跟你结婚后,盯上了你的遗产,想跟我复合。” “……”宋凛初气笑了,声音冰冷,“我还活着,他就开始惦记我死后的事了?” “谁说不是呢。”周请想起洪宇彬那副孬种样就来气,“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们一天不离婚,我就会尽全力去保护我们的婚姻,洪宇彬以后不敢再来找我了。” 宋凛初呼出一口气,“为什么?” 周请献宝似的掏出手机,放出视频,不能让自己一个人辣眼睛。 视频是从陌生男人穿着浴袍出来开始拍摄的,那时候的周请坐在床边,两手撑着床沿,脑袋低垂。 这样安静乖顺的模样,宋凛初一次也没见过。 是只在前男友面前才肯表露的。 宋凛初眼神暗了暗,不禁在想,如果前男友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周请会不会同意和对方复合,不再管他的死活。 好在周请有点脑子,没有真的背叛他。 否则…… 宋凛初止住思绪,继续往下看,他听见青年用低沉的声音让那个男人把衣服脱干净。 视频只有三分钟,很快播放完毕。 周请收起手机,“我跟他说了,再来找我,我就把视频放到网上,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 “做得好。”宋凛初脑海中回想着周请那句强势的“脱掉”,语气很轻。 周请以为他累了,连忙让男人侧身,替他给背上的疮口上药。 轻轻地将推上去的衣服拉下来,周请交代,“你再坚持坚持,半小时后再睡。” 宋凛初应了一声,身体一动不动。 “你的腿需要动手术,还是尽量别强行走动,免得加重病情。你最好还是联系你舅舅 ,尽早把手术做了。” “宋章钟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我不知道是谁。” 宋凛初的话打得周请措手不及,他问:“那你的腿怎么办?” 两年了,再拖下去就彻底废了。 就是现在去动手术,成功率也很低。 宋凛初没有再说什么,背影像静默的山峦,孤冷而倔强。 周请一走,宋凛初就坐了起来。 他取出手机点开浏览器,在顶端输入了一个网址,很快,网址中弹出一个对话框。 —— 下午没什么事,周请午睡起来后,推着宋凛初去了花园。那些保镖防贼似的,时时刻刻盯着两人。 傍晚时,徐南方又来了。 他无论如何都等不到第二天,扛着纸笔,拎着颜料盒迫不及待地要画画,让周请帮忙调色。 周请拿着布子随便擦了擦积满灰尘的书房,然后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徐南方要画画,需要借下书房。” “与我无关。”话虽如此,宋凛初却没走。 他对周请的了解很少,好奇他到底能要怎么给徐南方打下手。 抱着画纸站在门口的徐南方,僵硬地笑着对宋凛初说:“宋先生,麻烦让一下。” 轮椅移到侧边,青年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飞快走进去,把纸平铺在书桌上。 他朝着宋凛初悄悄看了一眼,怕被逮到,又飞快收回视线。 看来周请说得没错,这人看着的确有点老,头发和胡子配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个四十多的流浪汉。 天呐,周请到底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不修边幅年纪大了吗?男人最了解男人,很多男人过了三十岁那方面就开始走下坡路,像宋凛初这么大年纪的…… 徐南方想都不敢想。 周请对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一无所知,指节叩响桌面,“你要画什么?” 徐南方回神,他仔细琢磨了下,决定画点用色多的,“即兴画吧,我需要什么颜色跟你说。” “行。”周请将徐南方带来的颜料盒子放到桌上,打开盖,露出里面一只只可爱的小瓶子。 徐南方说了几个需要马上用到的颜色后,周请便开始帮他调色。 宋凛初注视着周请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做这件事时十分专注,且乐在其中。青年对天然研磨而成的色彩有种浓烈的喜爱。 不,不止这些,他对画画应该也很热衷。 好几次,宋凛初都发现周请的手指,正随着徐南方的毛笔在虚空中描摹移动。 他很想上手。 徐南方的画要画很久,宋凛初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独自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外面已是黄昏。 宋凛初挪到轮椅上出了房间,发现两人还在书房中,他靠近,从尚未关严实的门缝中看见两人正亲密的靠在一起。 周请正在赏画,点评徐南方的菊花线条不够流畅,下笔不够果断。 徐南方笔尖悬空,点头说:“其实我师父也这么说过。” 周请在画画方面的造诣绝对不只是个初学者那么简单,可是徐南方又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至今还在画线条。 他索性直接问:“你真没正经学过国画?” 周请抱着胳膊回望,思索片刻道:“我爸怎么可能花钱让我正经学,我只是跟着网络视频偷偷练习过,只会纸上谈兵。” 徐南方不疑有他,不忍心一个有天赋的人就这样埋没,“我教你吧。” 他把笔递给周请,见他握毛笔的手轻微颤抖,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别紧张。” 宋凛初看徐南方有想把身体也靠过去的意思,心头顿时涌上一阵不悦。 他推开门,门把随着那股力量撞到墙壁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周请,你过来帮我看看。” 浮木 听见那道声音,徐南方下意识松开周请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 周请放下毛笔走过去,弯下腰与男人平视,“怎么了?” 宋凛初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点,心里茫然,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人过来,完全是冲动所致。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太奇怪,宋凛初随口说:“我后背有点疼,你帮我看看。” 周请以为是褥疮恶化,绕到轮椅后,掀起男人的衣服想要查看。 徐南方不敢乱瞟,耳朵却竖了起来,对两人的相处十分好奇。 周请的动作可以用小心翼翼的来形容,徐南方看到青年弯腰,嘴唇微微嘟起,对着男人的后背吹了一口气。 宋凛初眉宇间极其平静,仿佛一座石雕。 这他妈哪里像不舒服的?! 徐南方心思活络,猛地一拍桌子,卧槽,不会是吃醋了吧! 拍桌的声音太大,成功引来门口两人的注视。他讪讪地抬起手,“有蚊子。” 周请仔仔细细地检查,直起身说:“看着没什么问题,是不是里面又化脓了?” “不清楚。”宋凛初的后背泛起一阵凉意,周请将他的衣服放下去。 周请不放心,“回房间吧,我再帮你看看。” 宋凛初骑虎难下,几秒后“嗯”了一声。 两人回到主卧,周请耐心地等男人自己挪到床上,又帮他翻身趴着。他取出棉签轻轻挤压疮口四周,没有脓水流出。 周请不敢太过用力,一边按压一边问,“是不是很疼?” 宋凛初:“不疼。” 这种疼痛他早就习惯了,周请的动作对他来说如同隔靴搔痒。湿润的棉签在皮肤上画下一道道水痕,宋凛初的喉结动了动,“可以了。” 周请不放心,“要不我想办法找医生来检查一下吧。” “不用。”宋凛初说,“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脑海中浮现出徐南方和周请贴在一起的画面,宋凛初想要改口。好在,他及时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话,巴巴望着周请离开,还体贴地为他关上门。 将身子翻回去,宋凛初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困太久才会这样。 就像担心被小伙伴抢走玩具,会不自觉的提防周遭,甚至会试图赶走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的孩子。 越活越回去了,宋凛初嗤笑一声,闭上眼睛。 书房距离不远,加上老别墅没那么隔音,徐南方夸张的声音飘进了这间卧室。 —— 徐南方在周请离开后,仔细检查了他的调色,每一个都用得干干净净,不多不少。 连调色盘都省得洗了,直接用纸巾擦一擦就行。 他抓着周请的手指反复看,“你不会是个机器人吧。” “被你看穿了我就不装了。”周请说话声音僵硬。 徐南方被逗得哈哈大笑,拍了拍周请的肩头,“把你介绍给我师父,我师父肯定喜欢。” 周请:“因为我调色不用浪费?” “是呀。”徐南方拖着声音说,“好的天然的矿物颜料制作起来费时费力,价格不便宜,很多时候不是想买就有的,愿意做的人也少。跟师父学画的时候,我师兄他们有时候会自己做。” 周请:“买原石自己研磨?” “可不是么,有些原石本地买不到,还要去其他地方买。”徐南方想起曾经跟师兄一起跑外地的辛苦遭遇就糟心,“你想见我师父吗,我可以帮你引荐。” 周请对画画的兴趣不大,摇了摇头,“还是不麻烦了,我要照顾宋凛初和赚钱,没那么多时间。” “好多人就栽在恋爱脑上,你小心点吧。”徐南方恨铁不成钢,“那明天继续摆摊卖画?” “行。” 两人商定一番,决定周请拿四,徐南方拿六,明天一早还去艺术街区。 知道别墅伙食差,徐南方叫了外卖,周请给宋凛初点了一份丸子冬瓜汤送上去,盯着人一口口把饭吃光才下楼。 这栋别墅破是破了点,还有四个木头人盯着,可是没有家人念叨,也没有人总拿担忧的目光看着他,徐南方有点不想走。 周请喝了口汤,提议道:“要不然留下来?” 徐南方正有此意,假意推辞,“这样会不会不好。” “你是不是茶喝多了?” 徐南方:“……” 用完饭,周请带着徐南方上二楼,打开自己隔壁那间客卧。 室内布满灰尘,地板上一踩就是一个脚印。周请去杂物间找出毛巾和拖把打扫,徐南方趴在门框上,觑着斜对面的房间。 周请:“你怎么那么怕他?” “他的眼睛能杀人。”徐南方说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而且,我感觉他不喜欢我。” 周请一脸问号:“为什么?” 徐南方摇头,“没办法解释,就是感觉。” 周请不太相信这种玄妙的东西,觉得徐南方想太多,弯腰将床铺好,“睡得着吗,睡不着我们一起玩游戏?” 徐南方立刻将宋凛初抛之脑后,兴奋地问:“你玩什么?” 周请说了个游戏名字,发现两人居然玩的是同一款,徐南方身边没有玩这款游戏的朋友,平时排位他都是单排,掉分很严重。 好不容易遇到能开黑的队友,他激动得两眼放光,“把手机拿过来,咱俩双排。” 周请的手机在卧室里充电,取出手机后他悄悄看了眼宋凛初的房间,又把耳朵贴上去听动静。 里面很安静,人应该已经睡下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徐南方的屋子,合上门,盘腿坐到床上,和徐南方面对面玩起来。 双排情况下多了队友爆点,徐南方安全苟玩一整局,最后还赢了,连输三天后他终于上了一局分。 周请扶着脖子活动,“玩到十点睡觉。” 徐南方没想太多,可真到了十点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死活拉着周请不放。 客卧中的光从门缝透出去,一条斜斜的光带穿过地板和主卧的房门。 看着门下方泄进来的丝丝光亮,宋凛初翻了个身,可是耳边隐隐绰绰的说话声没有消失。 两人玩得很投入,时不时传来愉悦的笑声,以及徐南方一惊一乍的夸奖。 宋凛初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融入周请的生活。心里有一簇火苗正在燃烧,他莫名的烦躁,甚至迁怒自己不争气的双腿。 午夜十二点多,徐南方终于肯放人了。 周请今天的困意前所未有的强烈,可当脑袋真沾上枕头,意识又开始清醒。熟悉的失眠来袭,他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坐了起来。 光着脚,开门走进宋凛初的房间。 这附近的植被多,随着入夜降温,室内被一股凉意包裹。 他走到窗前,摸了摸宋凛初放在外面的胳膊,皮肤微凉。掀起一点被角,周请把男人的胳膊放进去盖好。 整个过程中,宋凛初的眼睛一直闭着,胸腔内泛起一阵酸意。察觉到周请转身,他悄悄睁眼。 黑暗中的背影模糊不清,残留在手臂上的触感却十分清晰。 盘亘在胸腔里一整晚的不悦,奇迹般的消失了。 宋凛初必须承认,周请对他的影响在持续扩散,没有消失的可能。周请就是他的一根浮木,哪怕对方真的演戏骗他,他也愿意去配合。 宋章钟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连父亲都算计,那是因为他的全部感情给了陪伴他成长的母亲,分不出其他给别人。 而现在,随着母亲逝去而消失的情感,又在另一个人身上生根发芽。 黑暗中,宋凛初兀自笑了一声,另一只手覆盖住周请碰过的皮肤,轻轻摩|挲,好像还能感知到周请掌心的温度。 —— 有徐南方在别墅的第一个好处是周请更自由,第二个好处是伙食水平变好。 知道徐家大少爷留宿西郊别墅的宋老爷子,一早就让宋管家亲自来送饭。 早餐丰盛得犹如过年,管家将它们挨个取出来摆在餐桌上,一脸笑容地看着从楼上下来的徐南方。 “徐少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徐南方点头说了声谢谢,落座后迟迟没有动筷子。 宋管家提醒:“徐少,再不吃就凉了。” “我等周请。” 徐南方的话音刚落,周请来了。看了眼餐桌的堆满食物的十来个盘子,他小跑进厨房拿盘子,挑了几个觉得宋凛初爱吃的装好,送去主卧。 宋管家不满地盯着他的背影,嘴唇抿紧,察觉到身旁人的视线,他看向徐南方,“徐少有什么吩咐?” 徐南方摇了摇头,给自己和周请各盛一碗粥。 他早听过宋家的关系错综复杂,但没想到这么复杂,老管家明显在不满周请给宋凛初送饭。 这种地方待一天他都嫌憋屈,周请跟他的便宜老公真是太可怜了。 周请敲了敲房门,听到声音后走进去。 宋凛初已经起来,正在卫生间里。 周请探头进去,发现男人在洗脸,可是因为面盆池的高度问题,手部动作不太流畅。 一位好的护工,这种时候必须上。 周请把盘子放到茶几上,进了卫生间,伸手拿走了宋凛初尚未拧干的毛巾。 水滴从青年的指缝间滴落,宋凛初怔怔的看着,在周请举着帕子靠近时,只迟疑了一秒,他就配合地扬起脸。 乖 老男人今天太乖了。 周请此刻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给宋凛初擦拭脸颊的动作无意识间慢下来。湿热柔软的毛巾轻轻擦过他额头和鼻梁。 隔着毛巾的厚度,宋凛初能感觉到青年指腹的形状,他的眼睛隔着长长的刘海看见周请在走神。 青年的眼神微微放空,明亮的卫生间灯光下,皮肤更加莹润,睫毛很长。 周请擦完,把毛巾洗好挂起来,“牙刷了吗?” “嗯。”宋凛初垂下眼,手指扣在手推轮上。 周请跟在后面走出去,正好时间到了,又催促宋凛初上床,好给他上药。 整个过程前所未有的顺利,这位大哥就像变了个人。周请不放心,放肆的一把将手贴到宋凛初的额头上,随即又摸摸自己的。 嘀咕道:“不烫啊。” 宋凛初浑身僵硬,“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周请觉得自己有点贱,“你忽然这么好说话,我有点不适应。” “……”宋凛初冷声提议,“既然这样,那之后……” “别!”周请不是真的受虐体质,可不想再像之前那样成天对着一个难以沟通的人,“保持住,快乐你我他。” 宋凛初脑海中晃过徐南方的脸,“他是谁。” “……他?”周请不解。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宋凛初心烦的挥挥手,”没事了,出去吧。“ 周请不走,忽然半跪在床前,两只手捧着腮帮子问:“床垫睡起来怎么样?” “还行。”宋凛初语气敷衍,心里恰恰相反,无比熨帖。 床垫的透气性的确很好,后背整夜干爽,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疮口总是在半夜加重的痒意有所减缓。 怎么可能还好,铺床垫的时候周请偷偷摸过的,软硬适中,躺起来必须很舒服。 没拆穿男人的嘴硬,周请说:“先凑合吧,等以后有钱给你买更好的。” “你不是一直很缺钱?更好的就算了。”宋凛初语气平稳,没什么特殊情绪,却又让人无法忽视那一丝隐藏其中的体贴。 周请觉得这个床垫今后必须升级,就冲着宋叔叔这份为他着想的心。 “生活总会好起来的。”要是每天宋凛初都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周请美滋滋的想。 人一走,宋凛初的眼神暗淡下来,推动轮椅来到门口。属于周请的声音回到他的耳朵里,听内容,似乎要和徐南方出门。 捏着金属轮圈的枯瘦手指收紧,宋凛初去了窗口,视线落向门口。 两名保镖笔挺的站在那里,他们察觉到背后二楼有人,一起回头看去。 形容落魄的男人像一缕幽魂坐在那里,本就阴郁的气质,在两侧窗帘的衬托下,立刻让他们想到了恐怖片里,半夜立于窗前的厉鬼。 “艹他妈的,怎么感觉他越来越不对劲了。” “谁说不是呢,怕不是真的被关疯了吧,我上去看看?” “你去吧,有事对讲机呼我。” 保镖进去,碰见正好也要去二楼的周请。 除了送饭,这些人很少上楼,周请站在楼梯中央挡住他的去路,“你干嘛?” “你……”碍于管家的话,保镖硬是将到嘴边的骂声吞回去,“去看看少爷。” 周请审视片刻,转身继续往上走。 身后的保镖阴沉着脸跟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管家说要让周请变成他们的人,他看未必。 这人简直是宋凛初身边的一条狗,恨不得把人当祖宗伺候,哪有要听命于老爷子的意思。 推开房门,保镖撞开前面的周请阔步迈入。 宋凛初眼尾的余光瞥到黑色的西装,淡声问:“有事?” 因为体力不支,他的腰背有些佝偻,再配上头发和胡子……保镖一言不发地观察,无论外在还是精神状况,都跟之前一样,人没疯。 他失望道:“没事,上来看看你疯没疯。”说完人就走了,带上房门的力气很大,撞得门框震天响。 周请的耳朵震麻了,抬手揉了揉,跟宋凛初说:“我和徐南方要出去一趟,中午就回来,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新手机放在宋凛初的裤兜里,紧紧贴着他的腿。 隔着布料摩挲那坚硬的外壳,宋凛初点头说:“早点回来。” 周请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昏呼呼地走出去,靠在走廊墙壁上,脑海一直回荡着男人的叮嘱。 不一样了。 可是因为什么呢? 他一边下楼,一边复盘最近发生的一切,最可疑的便是徐南方说宋凛初吃醋这件事。 当时他觉得扯淡,现在看可能是真的。 宋凛初因为吃醋意识到他的重要性,又因为怕徐南方抢走自己唯一的朋友,不得不改变自己对他的态度…… 周请脑瓜子灵活,想通后心情大好,跟徐南方出门时一路上都在哼歌儿。 徐南方受不了道:“再哼下去车子就开沟里了。” “我高兴。”周请说,“你知道宋凛初跟我说什么吗?” “我爱你?” “……”周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疯狂摆手,“怎么可能!他说让我早点回去。” 一个无法行走,每天只能待在房间里的,曾经的成功男士,现在却只能像望夫石一般蹲在家里,等着外出的丈夫回家…… 徐南方觉得宋凛初不可怕,而是可怜。如果没有周请,他会怎么样? “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徐南方忽然问。 周请没说想离婚,只说:“走一步看一步,先帮他站起来吧。” “怎么站?”这些天徐南方算是看出来了,宋家对这个儿子仇恨到了极点,否则也不可能连个专业护理也没有。 而且因为宋凛初之前做的那些大不孝的事,就算这种事传出去,大家也会说一句他活该。 宋章钟这个糟老头子太坏了,必须回去跟自己老爹好好说说,让他多提防一二。 “先帮他做护理吧,再想办法找找医生。”周请忽然有种当爹的感觉。 当初爸爸妈妈就是这样的,为了他的身体学习各种基础的医疗护理知识,为了找到好医生,他们带着他去过很多地方。 “护理?你会吗?”徐南方转着方向盘。 “学呗。”周请住院时间长,看护工给病友护理早看会了,偶尔无聊还会跟护工交流下经验。 目的地到了,徐南方把车开进停车场,感叹:“宋凛初遇到你,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 周请不这么认为,“说不定有一天我还要抱他的大腿呢。” —— 艺术街区里总有一些人是固定的,他们会默认自己的位置,不会随意抢占别人地盘。 徐南方在自己的每辆车里都放了一套画具,周请帮他从后备箱搬出来,拖着栏杆箱抵达摊位。 旁边早早的就有人在守候,见徐南方出现,一位挺着啤酒肚的大叔笑呵呵的冲两人挥手。 周请:“……”生意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徐南方矜持颔首,摆好吃饭工具后,两人开始配合赚钱,收款码几乎每隔半小时就响一次。 周请抽了张纸,需要调色的时候他就上班,不需要的时候就摸鱼画自己的线条。 练习了一个上午,画直线时手总算是没那么抖了。 徐南方收完最后一次款,将其中四成转给周请。 他已经在外面晃荡了一天了,今天必须回家,“我先送你回去。” 不等周请回应,已经收起纸笔,胡乱的塞进拉杆箱中。徐南方把人送到门口就离开了,与早上出去时不同,周请身上多了个背包。 里面是途中特意拐去超市,搜刮回来的战利品。 “你包里装的什么?”保镖手指勾住周请的背带,差点把人带倒。 周请不客气地把背包带子拽回去,“你检查前最好先给管家打个电话,如果他说可以,我就让你们查。” 宋管家每天忙着照顾老爷子,哪有时间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保镖不甘心的松开手。 周请进屋后直奔二楼,掏出一个煮蛋器和一袋鸡蛋,他抱着两样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藏进了衣柜里。 楼下传来汽车声,周请房间外是后花园,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于是他走出房间,趴在二楼栏杆往下看。 是宋管家。 三件套配领结的装扮仿佛焊死在宋管家身上,他越过周请进了主卧。 宋管家是来通知宋凛初母亲忌日的事,他站在轮椅前,居高临下的昂着下巴,“明天一早我会派车来接你,希望到时候少爷你能把自己收拾整齐点,别到时候丢人现眼。” 宋凛初黑黝黝的眼睛,幽深地看着他,“他死了吗?” 宋管家暴怒,一把拽住宋凛初的领口。 宋凛初笑了,嘴唇微微分开,勾勒出的弧度阴冷嘲讽,“看来是离死不远了。” 宋章钟是整个宋家的主心骨,是宋管家的好主人,他绝对不允许有人这样诅咒他。宋管家松开手,又想像上次一样去摁宋凛初的伤口,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一道声音忽然叫住他。 周请:“你上次的提议,我想好了。” 人是贪心的动物,还以为周请能挺多久呢。宋管家从兜里掏出一张白色的帕子,擦了擦碰过宋凛初的手。 宋管家将帕子扔到宋凛初脸上“下去聊。”, 周请松了口气,真害怕这个煞笔会揍人。就宋叔叔那身板,多折磨几下就会嗝屁。 第二份合约 宋管家站在萧条的后花园里,脚尖嫌弃地踢开一片枯黄的叶子。 “说吧,有什么条件。” 周请褪去一身温和,吊儿郎当的“啧”了一声,街流子演得活灵活现,“你先说要我做什么。” 宋管家再一次意识到,当初的调查结果有误。 这个人恐怕一直在隐藏自己,故意装作招人讨厌的样子,好让周家的人对他放松警惕。 宋老爷子宣布与周家断绝往来后,私下派人调查过周请。调查结果显示周请完全是无辜的那个,但他准备充分,录音视频一个不少。 摆明了他心有城府,早就计划好要彻底抹黑周家。 在宋管家看来,周家供周请吃穿,没有付出亲情至少付出了钱财吧。结果倒好,周请不念半点亲情。 见宋家都放弃了周家,周家的生意伙伴们自然要避嫌,更有甚者为了讨好宋家,宁愿赔违约金也要和周家解约。原本还能维持的公司,每况愈下,周父最近正在到处跑贷款,希望延迟还钱。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只是一个22岁,声称自己有抑郁症的,不起眼的小青年。 管家藏起眼底的忌惮,拿出十二万分的警惕,“监视宋凛初,获取他的信任,套出遗产的去向。” 宋氏盘子铺得太大,出现了资金缺口,必须想办法填补上,而且迫在眉睫。 宋管家强调:“越快越好。” 周请嗤笑一声,“我办不到。” 人心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宋管家并不意外周请会说这句话,如果他一口答应反而令人更加怀疑。 “为什么?”宋管家问。 “要获取一个人的信任谈何容易,你以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行?”周请语带嘲讽。 宋管家当然知道这点,“保镖不会撤走,但以后你可以在别墅里做任何事,包括给他做饭,伺候他,甚至是找医生。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他的腿不能好起来,除非他死。” 周请佯装好奇:“我是真不明白,老头子怎么会恨亲儿子到这种地步?宋凛初该不会不是亲生的吧!” “周请!”这句话简直是把宋章钟的脸扔在地上踩,管家动怒了,“谨言慎行!” 周请耸耸肩,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 宋管家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想转身走人的冲动,“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最迟两个月,我们必须拿到想要的东西。” 周请点头:“没问题。” “现在可以说你的条件了。” “我要日结工资。”周请比了个数字,“五万块一天。” 宋管家都想拍手鼓掌,夸他一句胃口真大,“你做梦。” 一天五万,两个月就是三百万……乍一听觉得挺多,可细细算下来,这些钱跟宋氏的未来相比九牛一毛。 宋管家不好说自己要打电话,而是让周请留在原地,去了一趟卫生间。 宋章钟接到电话时正在公司,刚吃过药。最近两个大项目亏损,董事局那边给他的压力很大。 宋管家带来的消息,让宋章钟心情大好,“只要他能拿到遗产,我可以追加两百万,给他凑个整数。” 听筒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宋管家的心情也好起来。 挂了电话走出去,抬头就看见斜倚在门口的周请,他烦躁地蹙眉,“你偷听我说话。” 周请指了指卫生间,“这是公用厕所。” “……”宋管家压下怒火,忍住没发脾气,“上完快点出来。” 周请:“没感觉了,继续聊正事吧。” 宋管家:“……” 就这种人,在他手底下早磋磨死了。 宋管家压下情绪,捏着拳头说:“你的条件老爷同意了,只要你好好做事,事后会额外给一些钱作为奖励。” 他本来是想把那两百万给昧了,又担心周遭太安静,周请听见了听筒里老爷子的话。 周请“哇”了一声,“所以一共要给我五百万?” 我就知道!管家气得牙根痒,皮笑肉不笑道:“拿了钱就好好办事,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周请眨巴几下眼睛,“我大胆猜测一下,你打算装监|控或者窃|听,随时偷窥我的行动?” “偷窥”两个字听得人很不舒服,可又无法反驳。宋管家捏着的拳头松开,又重新捏紧,“所以你最好老实点。” “没问题。”周请站直,神色也变得正经,“为了给我自己一份保障,我需要跟你们签合约,工资但凡有一天没按时到账,我就撂挑子不干。” “我堂堂宋家,会差你那点钱?!”宋管家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眼睛里爆出血丝。 周请害怕地抱住自己,“你好凶。” 宋管家:“……” “行,你等着。”宋管家快步离开,仿佛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他怕再待下去会气吐血。 两小时后,一份合约摆上客厅的茶几。 周请去厨房倒了杯温水,一边喝一边看。 宋管家在宋家当值三十几年,要处理的杂事要事不少,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你能不能快点看。” 周请偏不,就要逐字逐句慢慢来。 终于,就在宋管家准备发难的时候,他看完了。周请拿起笔打算签字,落下一点又顿住。 “今天也要算工资,你一走我就上岗。” 宋管家快炸了,“算!” 周请点开app,“等到账我就签字。” “周请!”宋管家掀了茶几,揪住青年的领子,另一种手抓着对方的手往纸上摁。 周请就是不签,沉默的与他对峙。 宋管家接下来还要回去给宋章钟安排晚上的膳食,没那么多时间耗。用力一把将人推回沙发上,他取出手机,从自己的私账转了五万到周请的卡里。 确定收到钱款后,周请立刻签字。 合约一式两份,宋管家拿上自己那份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外面的保镖只是打了声招呼,就被他狠狠踢了一脚。 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周请离开落地窗前,上了楼,把新合约和之前与宋凛初签的那份放在一起锁好。 怕宋凛初又因为他和管家私下交谈多心,他来到主卧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宋凛初没有休息,久坐体力不支后就从轮椅移到床上,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听见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心里默数到三,熟悉的敲门节奏传来,一直拧巴的心突然就轻松了。 “进来。” 周请打开门,先探进去一颗脑袋,然后才走进去,小小声地问:“我不在的时候,别墅里来过其他人吗?” 宋凛初看向他,青年眼睛亮晶晶的,“没有。” 也就是说,应该还没有人来装监|控监|听设备,周请松了口气。 小心起见,他凑到宋凛初耳边说:“我骗管家会帮他们从你这里拿到遗产,报酬是每天给我五万。” 他张开五指比了个五,轻笑一声,气息喷过宋凛初的耳尖,认真强调道:“而且日结呢。” 潮热的气息黏在皮肤上,久久不肯散。宋凛初感觉嗓子发干,舌尖舔过嘴唇,声音低沉,“你们签了合约。” “你怎么知道?” 如果没有签约,周请不需要回自己房间一趟,肯定会在第一房间来找他解释。宋凛初没有说自己一直关注他的动静,缄默下来。 周请眼珠子一转,“你出过房间?” 说完就觉得不太可能。 他买的轮椅不是高级货,碾压过地板时会发出咯吱的杂音,如果宋凛初真的出来偷看,他和宋管家不会不知道。 宋凛初垂下眼眸,浓黑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情绪,“猜的。” “哦。”周请被说服了,他开始畅想未来,“你放心,日结的工资你也有份,毕竟得靠你配合才行。我还帮你争取到医疗福利,但是管家也说了,你的腿不能好……我目前能想到的就是收买医生,让他一面好好帮你治腿,一面瞒着坏老头那边。” “他们会派私立医院里,信得过的医生过来。”青年的脑袋贴得近,一呼一吸全在耳边,宋凛初撑着床坐起来,沁润在空气中的潮热降了,心里却涌现出一股空落。 低头看了眼还趴在床边的周请,“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也对。 自己给的好处哪能比得过宋家给的。 不答应也就罢了,万一对方把他想要收买的事捅出去,宋章钟不会放过他。 周请一脸愁容,声音虚弱,“那怎么办?” 宋凛初看着自己盖在被子里的双腿,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顺其自然。” “你就不想站起来吗?”周请蹭地起身,“这种事怎么能……”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他音量一下子降了八个度,弯腰,再次把脑袋凑上前去,“这种事怎么能顺其自然,必须信奉事在人为。” 宋凛初偏头,“嗯。” 周请愠怒地“嘿”了一声,激动地抓住宋凛初,就差用吼了,“你别这么丧,振作起来啊宋叔叔!” 青年的掌心很烫,手指紧紧箍着他的胳膊,宋凛初感觉到那股灼|热的体温正沿着皮肤渗入肌理,连带着他的血也跟着热起来。 为你好 周请的鼓励结束,发现宋凛初竟然在走神。 是年纪大了,容易注意力不集中吗? “宋叔叔。”周请音量拔高,宋凛初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他身上。 男人的胸膛起伏,像长长呼了口气,周请以为自己的话说动了他,欣慰道:“你一定要相信自己。” “……”宋凛初睫毛垂下,深邃的瞳孔注视着青年箍在自己胳膊上的右手,骨节根根分明,圆润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 皮肤是不太健康的白。 周请顺着看过去,立马松开,“抱歉,忘了你不喜欢被人碰。” 属于另一人的体温撤走,被捂热的那块皮肤失去温度,泛起阵凉意。宋凛初挺了挺酸痛的腰背,强压着心中的那股失落问,“你希望我怎么配合你。” 周请:“跟我一起演戏就行,一共分三个部分。” “一,你还跟之前一样,用那种凶巴巴的态度对我。” 宋凛初品品这话,藏在长刘海中的眉梢微挑,“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对你不凶了?” “对啊。”周请歪头看他,“你没发现吗,你已经很久没有让我滚了。” 宋凛初:“……” 之前因为心里排斥,说再过分的话都觉得无所谓。现在把人划到了自己的范围,回想之前的事,宋凛初有种莫名的心虚。 而且……他的转变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周请会不会觉得他脾气阴晴不定,很招人烦? “你继续说。”宋凛初心里念头交织,面上不显。 “那你别再打岔。”周请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道,“一段时间之后,我们过渡到第二步,你接受了我对你的好,言语上会对我多一些耐心和关心。” “最后一步,你完全接受我,心甘情愿的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并要求我默写背诵。” 宋凛初:“……” “我为什么要要求你默写并背诵?”他无法理解周请的脑回路,说他蠢,又好像有一点点可爱。 宋凛初因为这一想法怔住。 周请严肃道:“当然是你足够信任我,怕我忘了呗。” 宋凛初敛起思绪,他本来就累,听完三步骤更累。 抬手揉了揉额角,“我尽量配合。”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压抑着嗓子说话太费劲了,周请不想再折磨自己,“说定了,咱们的戏从晚饭开始。” 宋凛初颔首,示意他赶紧走。 临出门前,周请又偷偷按了按床垫,真的好舒服,想买一个自己躺。 晚饭照旧,送来的饭菜连狗都不想吃。周请挑挑拣拣,放下筷子打算出门办件重要的事。 别墅区很难打车,只能花高价叫专车。 上了车,周请让师傅开去二手车市场。市场在近郊,距离不是很远,周请给专车司机多付了一些钱,请他帮忙参考一下汽车。 司机是名老司机,看车很有一套,他从周请看上的几台车里筛选掉泡水车和大故障维修车,还剩下两辆。 老板关门前,周请咬牙斥巨资三万块,买下一辆车龄八年的小破车,又花钱现场换了车灯。 考虑宋凛初可能也会坐,还特意在汽车饰品店买下一张厚厚的,毛茸茸的坐垫。 周请开着自己的黄色小破车去了超市,他对老母鸡有心理阴影,打算买猪脚。 天色擦黑,冷清的别墅厨房里,一道身影上下忙碌。 周请哼着歌儿,拿着刀在劈猪脚,砰砰砰的声音配上奇怪的调调,渲染出恐怖的气氛。 “他也疯了?”保镖们已经接到宋管家的指示,让他们不用太过干涉周请行动。 “跟我们有屁关系。”另一名保镖皱了皱鼻子,吃多了劣质盒饭肚子里早没油水了。 他摸了摸还没吃饱的肚子,“炖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蹭一碗。” “做梦吧你,当自己是他爹还是他男人。” “别恶心人成不,你|他妈才是基佬!” 外面两人说话声音不小,周请听见了也当成耳旁风。 猪脚劈成小块,焯水下锅,加入净水。周请回忆以前喝过的猪脚汤,往里面又加了姜和葱,放上一把泡好的黄豆。 晚上开饭较晚,周请打开柜子取出从超市买的小零食,送去主卧。 “你饿了没?”周请撕开小面包递给宋凛初,见男人不接,他皱了皱眉,举到男人嘴边。 “滚。”宋凛初骂得不怎么走心。 周请:“大声点。” 宋凛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青年话音一落,他条件反射般低吼一句:“滚出去。” 除了心情非常糟糕,宋凛初很少像现在这样毫无素质的大吼大叫。 周请有毒。 周请眨眨眼表示赞许,讨好的半蹲在地上,扬起手固执的举着面包:“你吃点吧。” 青年扬起的脸还带着些许青涩,是尚未接触社会的稚嫩。 明知他在演戏,宋凛初还是在他哀求的眼神中心软下来,冷着脸接过,面无表情的吃起来。 周请用唇语问:有人来过吗? 宋凛初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点了两下,表示肯定。 这是出门前周请跟他做的约定,肯定就点两下,否定就点一下。如果不方便做手部动作,就眨眼睛。 周请起身出门,开始在家里寻找监|控位置。 客厅、走廊、房间,就连卫生间门口也有,好在卫生间的监控只能拍到门口位置,洗澡上厕所只要好好注意就不会走光。 宋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病。 死变态。 周请不放心,宋凛初腿脚不方便,进卫生间后轮椅就要占一部分空间,到时候裤子一脱…… 火速订下一套浴室帘子,刚好在那家店看到老人用的扶手,周请犹豫了下,给定了几副最好的。 店家为了节约成本,同城客户可以送货上门。 入夜,整栋别墅被浓厚的猪蹄汤香味覆盖住,周请用筷子试了试,还需再炖至少半个小时。 刚盖上盖子,保镖一脸不悦的走进来,“有人找你。” 周请从新买的小熊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漆黑,不知何时关机了。他擦擦手疾步往外走,去门口把人接进来。 两人刚经过,保镖就对宋管家汇报去了。 狗腿他妈给狗腿子开门,狗腿到家了。 翻了个白眼,周请带着人进屋,上了二楼。 他先进去跟宋凛初说情况,“挂个帘子挡一挡,万一,万一被他们看见你上厕所多不好。” 被看的心里不舒服,看的人会长针眼。 两败俱伤。 “那些是做什么的?”宋凛初看着立在放门口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拎着一个长方体的纸箱,纸箱外壳上写着几个字,从他的角度看不太清。 周请解释:“给你安装几个扶手,上下床,还有上卫生间的时候安全点。” 想了想,又觉得光这样还是不妥,用征询的口吻问:“其他地方还要吗?要的话我跟老板说一声。” 宋凛初:“……” 他的印象中,这种东西都是家中儿女为防止老人摔倒才装的。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老到这种地步? “谢谢,我不认为我需要这个。”宋凛初拒绝。 周请不赞同道:“不,你需要。” 说完想起什么,他匆匆忙忙跑下楼,去厨房的储物柜中取出买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分拣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痰盂,很仿古的搪瓷款式,然后又取出一个热水袋。 他捧着两个宝贝回到楼上,卖帘子的老板尴尬地立在门口,看到他回来如同看到救星。 这间屋子太压抑,像常年不见天光的鬼屋。 “需要安装哪里,你现在就跟我说吧。”老板着急道,“弄完我好回去。” 周请连连点头,抱紧怀里的东西,引着老板进入卫生间,“马桶旁边装一个,门口侧面的墙上装一个,床头也装一个吧,另外就是上楼时我跟你说的两处。” 在了解客户的需求后,中年男人取出工具一一摆开,开干。 周请回到外面,将怀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我知道你爱面子,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晚上起夜不方便就用这个上厕所。” 监控室里,刚好进来检查监控的保镖看到这个画面愣了愣。 他将画面放大,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管家说得没错,这小子跟他们是同一阵营的。整个宋家上下都知道,宋凛初的自尊心很强,那痰盂就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戳刀子。 保镖一拍大腿,跑出去跟同事聊这事,“你是没看见,宋凛初那个白眼狼的脸都绿了。” 宋凛初的脸的确绿了,他拿起痰盂上下掂了几下,想直接扣在周请的脑袋上。 “拿走。”他扬手扔过去,周请下意识双手接住。 “你腿不方便,起夜摔了碰了怎么办。”周请谆谆诱导,“我是为你好。” 同样的话宋章钟说过很多次。 让他别再纠结母亲的死因是为他好;将他软禁起来,美其名曰只要他能拿出遗产,抹平宋氏的资金,将来宋氏更上一层楼有他的功劳,也是为他好。 宋凛初的脸色说变就变,眼底是风雨欲来的阴霾。 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还以为是自己招惹到他了,周请抱住痰盂钻进卫生间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监控中,返回来继续看戏的保镖冷嗤一声。 周请现在仗着宋管家撑腰,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结果还不是拿热脸贴冷屁股。 活该,倒要好好看看,这种贪婪无耻的人最后回落得什么下场。 忌日 扶手安装很快,用电钻打上螺丝固定好就行。 周请一路跟着老板,生怕有误,整个事情结束已经是一小时后了。他一一检查,把安装费转过去。 做生意最喜欢痛快的顾客,老板收了钱,对周请朗声笑道:“有需要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还给你送货上门包安装。” 周请笑眯眯的点头说好,二楼上刚好开窗透气的宋凛初却满脸不悦。 他推着轮椅进到卫生间,不锈钢的扶手在灯光照耀下泛着金属光泽,一左一右,守护神似的装在马桶两边。 周请刚好回来,迫不及待地提议:“可以试试,看给不给劲儿。” 宋凛初没兴趣,转着轮椅要出去,“让开。” 周请缩了缩脖子,没有深究这人为啥又不高兴,讪讪道:“汤好了,我去给你端上来。” 宋凛初以为是一小碗,没想到端上来一锅。 周请把小砂锅放到茶几上,有点生气的小声嘟囔:“想喝我的汤是不可能的,给几根骨头还差不多。” 宋凛初看他一眼,青年胸膛起伏,眼睛里泛着一点水光,“他们为难你了?” 周请心说宋叔叔和之前真的不一样了。 之前的他可不会管自己的死活。 “他们想抢喝汤,我不给。”周请说得简单,过程却不是这样。 保镖们忌惮宋管家的交代,对周请他本人不怵。推搡一下,言语上难听点没人会拿他们怎么样。 大家都是替老爷子办事,谁也不比谁高贵。 宋凛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瞥了眼周请垂在腿侧的手,目光凌厉,“手拿出来。” 周请下意识把手往背后藏,坐实了宋凛初的猜测。 宋凛初看着砂锅里炖的雪白的汤,香浓的气味飘在房间里,给人一种岁月安好的错觉。 “谁干的。” 既然被发现了,周请不再隐瞒,“个子最高那个。” 宋凛初对这人印象很深,算是四个保镖里的小头头,跟了宋章钟很多年。 角度的问题,监控拍不到两人的口型,只知道宋凛初犯病似的杵在茶几前不肯吃饭,青年大概是在假意讨好。 从旁人的角度看,就是不知好歹。 周请瞥了眼房门口的摄像头,他背对着门口说,“用汤给你泡米饭可以吗?” 宋凛初没说话,青年直接动手,泡好后把碗递过去。 汤是特意晾凉过的,抠着碗底的指尖触碰到的温度正好。宋凛初的心狠狠跳了一下,语气平静,“你之前照顾过病人?” “没有。”周请的声音哑了一瞬,解释道,“看过医疗题材的电视剧,而且照顾病人又不是难事,耐心足够比什么都强。” 他在茶几另一边坐下,夹了块猪脚在自己碗里,然后戴上手套把肉拆开,撕成小块状。 周请将肉倒进宋凛初碗里,宋凛初开始彪演技,嫌弃的把肉倒回去。 悄悄给宋叔叔比了个赞,周请委委屈屈地把肉夹回去,挤挤眼睛说:“可以了,你吃吧。” 宋凛初太久没沾荤腥,不能多吃,周请又给弄了点瘦肉。 这哪是给自己找了个合作伙伴,简直是找了个祖宗。 不,是儿子。 周请现在对宋凛初的好,和以前爸妈照顾他时几乎一模一样。可惜儿子老了点,很多用来哄孩子的话,没办法对宋凛初说出口。 宋凛初轻微皱眉,“你什么眼神。” 周请摸了下眼皮,尴尬地转移话题,“吃完了?” 宋凛初的碗里吃得干干净净,他推着轮椅回了床上,十足的大爷。 周请佯装生气地收起碗筷端出去,碰到上楼的保镖。 保镖瞥了眼他手里剩下的汤,眼神凶狠,被周请给瞪了回去。他进到主卧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眼神像在看一条癞皮狗。 “管家说明天早上九点派车来接你,让你提早做好准备。” 软禁期间,苗慧忌日是宋凛初唯一可以外出的日子,也是最折磨他的时刻。那座坟和宋家的其他人在一座山上,却只有她一个孤零零地躺在半山腰。 宋章钟对外宣称,苗慧的八字与祖坟不合,强行葬进去会影响到后辈。如果不是怕有不好的传言,宋凛初敢肯定,他母亲的骨灰可能在出火葬场的第一秒,就被宋章钟冲马桶了。 他的眼神阴戾下来,身上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黑色雾霭。 保镖警觉,又轻蔑地看了宋凛初两秒,呸了一声。他出门,抬头撞上还端着餐盘没有离开的周请。 “你在偷听?” “是又怎么样,反正都是自己人。”周请不要脸地说完,觑了眼刚带上的房门,“他明天要和老爷子去扫墓吗?” “关你什么事。”保镖警告完准备下楼。 周请跟上,一副八卦脸,“别这么小气嘛,说说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要不这个给你吃?” “你他妈让我吃他剩下的?!”保镖一下子就炸了。 周请安抚:“哪能,肯定是另外再做一锅。” 宋家前夫人的忌日也不是什么秘密,保镖同意跟他交换这一信息,“咱们老爷子记恩,每年都去看亡妻,还顺带捎上宋凛初这只白眼狼。你明天别招惹他,他回来铁定发疯。” 周请说了声谢谢,进了厨房。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起床给宋凛初上了药,“他会不会为难你?” “有那么多人在,他不会。”单独相处时那个人会做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宋凛初一直认为,这个家族里真正的疯子只有宋章钟一个。喜怒无常,脾性暴戾,人面下藏着一只偏执的野兽。 九点整,宋家的车到了。 管家送上来一套西服,周请想帮忙给换上,被拽住了。 宋管家睨着轮椅上的人:“少爷精神不错,他可以自己来。” 宋凛初手背上的青筋鼓了鼓,随即脱掉身上的发旧的衬衣。管家直直盯着他腹部的疮,看着那黏糊的药恶心地皱起眉头。 周请垂下眼,手指蜷成拳头。 宋凛初真的很瘦,肋骨根根分明,看得周请心里格外辛酸,他满身的疮痍和痛苦,对宋章钟来说是最畅快的报复与折磨。 干净的白色衬衣上身,宋凛初半垂着眼眸,苍白枯瘦的手指捏着扣子一颗颗系上。他低头,指尖搭上裤腰。 知道他屈辱,宋管家故意嘲讽地看着他,“脱。” 说完还不忘继续拍照,美其名曰要传给医生看看,实则发给了宋章钟。宋章钟坐在车里,欣赏着亲儿子瘦到畸形的照片。 宋管家不在,为了维持人设,打印照片的事情得他自己来。 取出小型打印机连上蓝牙,很快十几张照片被机器吐出来,落在他脚边。 腿不方便,宋凛初只能靠双手将腿放进裤腿中,又单手将身体撑起来提上裤腰。 周请跟宋管家使了个眼色,示意该自己上场了。他弯下腰,一把捏住宋凛初的手腕,骨头尖锐的硌着他的指腹。 宋凛初心里尴尬,不想面对周请,情绪上的抵抗是真的,“我自己来。” 挥开周请想要替他系皮带的手,可又因为不方便,无法精准的将皮带从后面穿过去。 周请把他的手抽|出来,换自己上,谁知道宋凛初突然发难。 只要一想到自己那双丑陋的腿暴|露在周请的视野中,只要一想到周请刚才复杂的眼神,他的心就慌了乱了,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下去。 周请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借着低头的姿势,快速说了一句:“不丑。” 身体里那股激烈的情绪被轻易抚平,酸涩的热流涌上眼眶,宋凛初的眼睛有轻微的湿润。 他张了张干涸的嘴唇,眼神有些发直。 宋管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抬腕看了眼表,催促道:“快点。” “马上好。”周请穿好皮带,蹲下来,半举着手给宋凛初扣好。他的手指在男人的腰腹碰了一下,扬起脸上忽然泛出浅笑,“走吧。” 这是刷信任感的好时机,宋管家稍作思考后决定不阻止他同行,只是给老爷子去了一条消息。 宋凛初没有和老爷子坐一辆车,单独和周请坐在后面的车里。 刚上车,周请的手机震了下。 畜生:【盯着他,路上有车跟上来要及时通知我。】 “畜生”是他给宋管家的昵称,宋家的那位坏老头是“老畜生”。因为前方有司机,宋凛初没有关注周请收到的消息,仰头靠着闭目养神。 显然,即便是宋凛初的羽翼已经被折断,他们还是在忌惮。 至于是在忌惮他本人,还是忌惮宋凛初那位没出场的舅舅,就不得而知了。 汽车上了山,一段盘山公路后停在马路边。 路边有一片延伸出去的地面,地面上杂草丛生,伫立着一座土坟。坟头正前之后一块简陋的石碑,上面只刻了名字和时间,连立碑人都没刻。 宋章钟从汽车里出来,宋管家用手护着他的头顶。 “下车吧。”前方的司机忽然开口,周请放好手机先下车,绕到后备箱取出轮椅,放到宋凛初所在的车门外。 冲突 夏季的风吹过,燥热不减,把半山腰的树刮得沙沙作响。 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其他车,除了宋章钟这一脉,还有宋家的各种旁支也到了,阵容很大。 好像他们对过世的苗慧有多敬重。 宋凛初心里在冷笑,任何时候,宋章钟都不会忘记作戏,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十年如一日维持表演的。 地面不太平整,宋章钟杵着拐杖走得很慢,宋管家小心扶着他来到宋凛初面前。 “最近身体怎么样?”宋章钟满目慈爱,手搭在破旧的轮椅上。 转瞬像是想起两人间的矛盾,他的表情开始隐忍,夹杂着几丝父子反目的尴尬和惋惜。 卧槽。 周请镇住了。 两辈子,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有层次的表演。 不愧是人间的极品。 警惕地发现宋章钟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周请站直,眼神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 虽说同意了管家替周请转达的条件,但宋章钟并没有完全放心。他没有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诸如心虚的情绪,垂下苍老的眼皮,捏紧拐杖,继续说着假惺惺的话。 “如果你妈妈还在,她一定不希望我们父子俩闹成今天这样。” 软刀子进,带出来的全是血,他故意往宋凛初胸口捅刀子。 宋凛初双手抓紧扶手,试图站起来,他的胳膊在颤抖,鼓起的青筋隐隐跳动,脸上睚眦目裂。 宋章钟弯下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站不起来就别浪费力气,免得闹笑话。” 宋凛初一把推开他,力气不算很大,伴随着手臂动作的惯性,他的身体也跟着摔出去,结结实实压在那把老骨头上。 宋凛初病得再久再瘦,也是个成年男人,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宋章钟的后背撞到地面,身上猛然而至的重量让他差点喘不上气。 “都愣着做什么,来帮忙!”宋管家率先反应过来,扑上去死命扣住宋凛初的肩膀往后拽。 他的手指几乎要抠进宋凛初的肩胛骨里,周请看着都觉得疼,着急间一抹闪光从眼角余光中略过,好像有东西在反光。 他飞快转头看向后的树丛,茂密的山林中只有飞过的鸟儿和静止的草木。 闹剧还在继续,就在宋凛初即将被拽开的时候,他突然双手掐住宋章钟的脖子。 宋管家和其他人越是将他往后拽,他的手就箍得越紧,宋章钟已经开始翻白眼、吐舌头。 宋凛初冷冷看着那张青紫的脸,掌心能感觉到下方脉搏的跳动。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如趁机杀了他,杀了他。 “放手!”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宋凛初猛然回神,抬眸便看见周请焦急的脸。青年半跪在地上,不知何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趁宋凛初怔愣间,宋管家和其他人合力一起把人掀开,而宋凛初随着那股力量仰倒。 周请把他扶起来,转头看向后方,宋章钟也已经被扶起来。 宋家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凑在老爷子身边关心安抚。 宋章钟捂着脖子急促地喘气,那种濒死的感觉太过强烈,心里一阵后怕。他前一次忌日也做过同样的事,宋凛初虽然激动,但没有像今天这样过激。 嘶哑着嗓子对大儿子说:“我没事。” 宋老大拨开挡路的亲戚冲到宋凛初面前,一拳头砸下去。周请几乎本能的护上去,脸颊挨了一拳头,当场红肿。 宋凛初盯着青年捂着脸的脸,眼神很深,再看向老大时的目光变得凶狠。 宋老大吭哧吭哧的呼吸,一拳没击中又打算再来一拳头,被宋章钟呵斥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宋章钟:“爸!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宋章钟摆摆手,“看在你苗姨的份上,别跟他计较。” 其他人说:“老爷子,你可不能再包容他,他根本不会记你的好。” “是啊二叔,他根本就是个没心肝的,依我看,直接报警吧!” “宋凛初你简直不是人,连自己亲爹都想杀!” “呸,畜生!” 宋章钟的二儿子走出来,仇恨地盯着宋凛初,“爸爸对你一忍再忍,你不思悔改就算了,竟然还想杀他!不送你进去吃牢饭,我不姓宋!” 周请的心提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背忽然被宋凛初碰了下。 低头看去,男人糟糕的表情下,藏着某种隐秘的淡定。 周请反应过来,现在宋家的公司出了问题,而宋章钟又是个圣父人设,他绝对不可能容许任何宋家的负面新闻出现。 而且他也怕真的把事情闹大,传到国外宋凛初舅舅的耳朵里,即便那个人自苗慧死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宋章钟心里憋屈,脸上是痛心疾首。抹了把脸,转身对着墓碑,悲伤地说:“让你失望了……” 大家一听,知道这是要开始了,管家开始摆祭品,余下的二十几个人也急急忙忙找自己的位置站好。 在宋章钟说完一连串的思念后,大家跟着他一起鞠躬,辈分最小的几个孩子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结束后,他们听见最前面的老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单独和她说说话。” 除了宋凛初,其余人全走了。 就连周请也被宋管家带到了一旁。 宋章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之前打印的照片,一张一张丢进火盆,语气很淡:“你妈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开心。” 照片上的宋凛初病态苍白,是个永远站不起来的废物,他的最终结局只会是烂在轮椅或者床上。 宋章钟嘴角挂笑,这对母子是他的耻辱,是他曾经无能被打压的证据。 苗慧死后,如果宋凛初能安安静静待在国外,他不会做这么多。可宋凛初不但不听话,还偷偷调查,甚至暗中收购股份,还想把国外业务与国内直接剥离…… 一想到这些,宋章钟心里的厌恶就成倍增长。 “医生说你时间不多了,安分点,安安静静走完最后这段时间,到时候我可以把你埋在你母亲旁边。”烧完最后一张照片,宋章钟杵着拐杖直起身。 一身老骨头轻微的嘎吱响。 宋凛初的言辞也专往他痛处扎,“如果早知道你是这种人,她当初绝对不会跟你结婚,还帮你拯救公司。不是我母亲,宋家不复存在了,哪会有你今天。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妄想让她把所有股份都过给你。到底是谁更贪婪?” 宋章钟霍然转身,眼角瞥了眼等在远处的宋家人,冷笑道:“所以我把她……” 最后一个字他没有发音,但宋凛初读出了口型。 那一瞬间,他周身气势像被厚厚的寒冰包裹,森森冷气直往外冒。 宋章钟眼底是得意的笑,“又想动手?” 宋凛初的指关节发出嘎吱声,宋章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拍了拍宋凛初的肩膀,语气很低,“可惜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烧过纸钱的火盆冒着青烟,火星点缀在焦黑色中,若隐若现。 宋章钟越过,拐杖随着他的步伐频率,一次又一次陷入泥地中。 周请远远看着,总有一种宋凛初会突然捡起火盆,砸过去的感觉。 终于,老人抵达汽车旁,宋管家殷勤地替他拉开车门,瞥了眼还停留在墓碑前的宋凛初,低声询问:“需要教训一下吗?” 宋章钟两手放在拐杖顶端,淡笑道:“不用。” 他刚刚告诉了宋凛初苗慧就是他弄死的,可那又怎么样?宋凛初快死了,没有机会再做任何事。 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了。 宋章钟阖上眼,对前方的司机说:“开车。” 宋凛初一直站在原地,周请没过去打扰,等到男人自己推着轮椅转过来,才小跑过去。 “你没事吧?”觑了眼男人的脸色,周请伸手摸了摸宋凛初的手指。 见他没有反抗,周请用指腹轻轻碾过上面的伤痕。是刚刚有人拽他时,用指甲抠出来的。 周请推他上了盘山路,快上车前,宋凛初突然用胳膊把身体撑起来。然而很快,人就直挺挺摔下去,不省人事。 听见车外的呼喊声,坐在车里等待的司机不太愿意下去帮忙。 就这样的白眼狼,帮忙会脏了他的手。 周请只能自己将人一点点拖上车,把宋凛初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掌心贴着他的脸,“去医院。” 司机翻了个白眼,把人送到宋家的私立医院。 人进了急救室后,周请一直焦急地在走廊里踱步。上一次被救出火场时,负责宋凛初的那位主治医生到了。 看见周请,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人竟然还在。 他扶了扶框架眼镜,正巧抢救灯牌灭了,宋凛初被推出来。负责抢救的医生跟主治医生对视一眼,“没什么事,就是情绪太激动了。” 主治医生掏出手机跟宋家汇报。 他挂了电话,对抢救医生说:“把人转到我这里就行。” 宋凛初的身体要做定期检查,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他在负责。抢救医生了然,跟助手说了一句,交代他去代办手续。 周请跟着来到一间单人病房,主治医生朝他伸手,“我姓毛。” “我叫周请。”周请跟他握手,回头看了眼宋凛初,“他真的没事吗?” “死不了。”轻慢的态度与宋家其他人没差别,“但往后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上次住院的时候,我无意听见他们说,宋凛初的时间不多了。” 毛医生没瞒着,“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短则三个月,长的话顶多半年……” “怎么是半年……”他记得上次听到的好像是一年。 毛医生说:“心情和心智对一个人的健康影响很大,更何况他基本没什么求生欲。” 周请定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他第一反应不是担心宋凛初死后自己该怎么办,而是想到的宋凛初知道这件事会不会难过。 “他知道吗?”两人相处时间短,但是友谊很深,周请无法接受。 青年眼底的泪光让毛医生有些怔忪,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随即清了清嗓子,用平稳的声音说:“他不知道确切时间。” 周请点点头,垂着脑袋出了病房,他急需找地方冷静冷静。 人一走,宋凛初就睁开了眼睛。 毛医生见怪不怪,“你确定要骗他?” “你很相信他。”宋凛初虽然平躺着,身上阴翳的气质不减。 毛医生“啧”了一声,“也不是,但我总觉得他不像装的。你这样欺骗一个小朋友不好吧。” “我的事你少管。”宋凛初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周请跟他之间的羁绊太少,如果周请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或许就不会像之前那样体贴的照顾。 宋凛初有种直觉,如果宋章钟有天死了,周请一定会走。 他没忘记青年说过事情结束后就离婚的话。 小状况 周请坐在走廊里,距离护士值班台很近。 两个护士正在小声说宋凛初的事。 “你听说了吗,宋家那位又来医院了,还进了抢救室,听说差点没救过来。” “这不是很正常?一年怎么也要来个三五回。” “恐怕真的离死不远了,我刚刚进去打点滴,他的脸好苍白。” “嘘嘘,别说了,小心被听见又要挨批。” 四周恰好没有其他人经过,这些话一字不落全掉进周请的耳朵里。 他脚尖在地上蹭了蹭,脑海不自觉的回放宋凛初在坟地前的疯狂,和他晕倒时的苍白。 宋章钟那个糟老头子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宋凛初气急攻心。 周请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想起宋凛初还有三个月可活,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该怎么办呢?之前以为宋凛初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攒钱,练习画画基本功,等把人送走就可以逍遥自在过自己的小日子。 现在时间缩短了大半,突然就没有头绪了。 “怎么就只剩下一个月了呢,我老伴儿的命怎么这么苦……”一名穿着旗袍,戴着珍珠项链的老太太抹着眼泪哭道。 旁边的女儿劝说:“生死有命,爸爸都看开了,你也看开一点吧,咱们陪他开开心心过完最后这段日子。” 周请的眼神晃动了下,指头蜷起来放在膝盖上。 他深吸一口气,做下决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先把人照顾好。他揉了揉轻微酸涩的眼皮,回了病房。 毛医生还没走,一手拿着病历夹一手拿着笔在记录什么。 看周请回来,他盖上笔盖,转身对他说:“他情况平稳,饮食方面以清淡为主……”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毛医生嘱咐,“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反正……” 周请在他脸上看出淡淡的悲伤,毛医生是医院里唯一一个对宋凛初真心怜悯的人。 他轻声说:“毛医生和宋家的其他人不太一样。” 毛医生:“我和宋凛初其实是高中同学,但他之后做的那些事情……” 话到一半,又没了。 周请抽了下嘴角,他发现这位主治医生和上次不太一样,上一次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今天……周请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点奇怪。 大概是怕露馅,毛医生清清嗓子,又交代了几条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周请低头,看宋凛初的嘴唇有点干,握住摇杆把床摇高一点,用棉签沾水给他润润嘴唇。 那双嘴唇其实很好看,薄厚适中,抿起来的时候有种严肃感。 如果过能胖一点,拖出去应该也算是个帅大叔吧,至少不丑。 可惜,他没那个机会了。 周请放下杯子,对睡着的男人小声承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让你开开心心的离开这个世界。” 宋凛初:“……” 周请嘀咕完就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点开手机登录论坛。 自上次之后,论坛里累积了不少评论。 一篇又一篇奇奇怪怪的同人文差点看瞎周请的眼,他暗灭手机平静了片刻,脑子里却想起刚刚看到的那段文字。 【瘸腿叔叔的手腕强劲,胳膊上肌肉隆起,他一把抱起小矮子将人压在墙上……】 这段描写很有画面感,周请有种在看电影的错觉。 转眸一看宋凛初那条落在被子外的手,这种错觉即刻消失。都说人离死亡越近,身体就会消瘦得越快。 周请想,如果多补一补,宋凛初是不是就能消瘦得慢一点,至少死去时不会太难看。 “怎么了?”病房里没有监|控,宋凛初说话做事没太多顾忌,他坐起来,抬眸看了眼,自己伸手调快了点滴速度。 周请下意识抿了下唇,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叹出声来了。 他关掉手机走过去:“你有什么心愿吗?” “……”宋凛初猜他可能是想临终关怀,垂下眼,声音寡淡,“没有。” 周请心想算了,还是问网友吧。 出去买饭的时候,周请在医院花园的花坛边坐下,抱着手机敲字。 【中年男性临死前会有哪些愿望,懂的进,不懂的也可以探讨一下。】 很快,关注她的网友和路人涌进来。 【p终于回来了5555,还以为你下不来床了……】 【楼上,我的同人文刚好写到瘸腿攻站起来了!然后就那啥了,你们都懂的】 【临死前?是p的朋友或者家人出事了吗?大家别开玩笑了,p节哀。】 【我临死前想出去环游世界。】 周请在这一条下面回复:【他行动不便,这个应该不行,而且我没有那么多钱。】 这一层楼立刻就满了,【你没有钱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自己有就好了?难道你和他是捆绑在一起的?不会是老攻吧,卧槽,不是刚结婚吗,怎么就要死了?】 【又是瘸子,又是短命,dbq我联想到了最近看到的八卦,我们本地的事。】 【吃瓜听故事.jpg】 【排】 周请的心提起来,这么快就掉马了吗?!大热天的,一滴冷汗沿着鬓角滚落,周请紧张地抖起腿,层主回复刷新出来的瞬间,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艹!说的居然是宋凛初。 好在世界上瘸腿的老男人不止一个,宋凛初才没有被网友强行对号入座。 周请有点不敢再玩论坛了,正想退出,消息栏又弹出新回复,是正经回答。 有人说想赚大把钞票,有人说想要辆豪车,还有人说如果我要死了,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毕竟不差钱。 “恋爱?”周请挠了挠脸,若有所思。 不知道宋凛初被迫结婚前有没有对象。 按照宋老爷子畜生的行为模式,就算有也会棒打鸳鸯。否则也不会拿八字找到周家头上,直接找宋凛初对象就行。 不对,宋凛初都多大了,会不会结过婚? 周请连忙跟徐南方发消息确认,徐南方的电话就打过来,“什么情况,怎么这么问?” 以为有瓜吃,他兴致很浓,“是不是他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反正我没听说过他结婚。” 周请解释:“我就是觉得他这个岁数,没结过婚肯定也谈过。” “未必。”徐南方想从以前听爹妈提起的宋家八卦里找线索。 “虽然外界传闻宋凛初人品不好,但我一直觉得宋家也不怎么样。你不知道,宋凛初的存在和私生子差不多。苗女士什么时候怀孕生子外界都不知道,因为宋家没有操办过宴会,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 “苗慧是宋章钟明媒正娶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苗慧就没有怨言吗?”周请理解不了。 徐南方见多了上流社会的腌臜事,不屑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被骗了呢。” 婚前好好表现,婚后好好压榨,这种男人不少。而且就宋章钟那种变态性格,谁知道他会不会一开始就冲着苗慧的家族去的。 周请一点就通,接着问:“那大家是怎么知道宋凛初这个人的?” “苗慧死后。”徐南方说,“宋凛初之前一直有自己的事业,没有参与宋家和苗家,苗慧死后他发疯要搞宋章钟大家才知道,xx科技的老板竟然是宋家的儿子。” 那家科技公司周请知道,国内外都挺有名,没想是宋凛初的产业。 既然这样,他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周请心里奇怪,顺手拔了根嫩草缠在指尖,“我在想宋凛初会不会……”及时反应过来,他连忙住嘴。 徐南方多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你说他会不会卧薪尝胆啊?反正我不信,而且外界都在说他快死了,这总不能是假的吧。” 命都快没了,再卧薪尝胆有什么用? 周请将半截草尖扔进花坛里,“算了,这些事情跟我没关系。” 徐南方有点好奇,“万一他真的在这些事上有所保留,你就真的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周请对着电话说,“我跟他没有利益关系,瞒着对我也没有损失。” “你俩感情还是不够深。”知道他跟着去扫墓后就进了医院,徐南方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再一起去艺术街区?” 周请想了想:“我明天给你打电话。” 医院外的餐馆不太卫生,周请去了远一点的大饭馆点餐。 他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份蛋炒饭,给宋凛初的不一样,一份猪蹄汤,一份溜猪肝。 猪蹄汤拂去了上面的油层,只剩下奶白色的汤,溜猪肝也尽量少油。 菜品卖相很好,可是宋凛初不太想吃,昨晚刚喝过同样的。 周请安抚,“以形补形。” 男人挑着猪肝,嫌弃情绪很明显,“这个呢?” 国外的人不喜欢吃内脏,苗慧也不喜欢,宋凛初长这么大没吃过这种东西。 周请有理有据:“你都气晕过去了,伤肝,所以也要补一补。” 宋凛初揉了揉眉心,放下筷子。 周请拿起筷子,夹起来放到男人唇边,“张嘴。” 宋凛初没办法再对周请说出“滚”,又不想恶心自己,索性别开脸看向窗外,顺便把眼睛也闭起来。 周请舔舔嘴唇,仗着最近男人脾气好,他胆量上涨,用另一只手掐住宋凛初的两腮往中间挤压。 一双薄唇被迫分开,周请一筷子怼进去。 鲜香软嫩的猪肝入口,宋凛初的第一反应是吐出去,被周请一把捂住嘴。 青年的胸膛近在咫尺,掌心死死贴着他的脸。为了固定住怀里的人,另一只手配合着绕过对方的脑袋,掌心刚好扣在宋凛初的后脑勺上。 淡淡的肥皂香扑进鼻腔,比远距离相处时更加浓烈,宋凛初的心跳加速,血液有往颅顶冲的趋势。 他乖乖咽下去,周请松开手,严肃地教育:“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吃饭,不能挑食,我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 他还是怕宋凛初,说完就暗中观察男人的反应。 表情和气势都很平稳。 周请老怀欣慰了,这人还是有点良心的,知道谁对他好。 要是宋凛初一直是从前那种臭脾气,就是知道他短命,周请也不会自虐的去好好关心照顾。 宋凛初的心跳还没恢复,舌尖在口腔中动了动,没尝出味道,只记得闻到的肥皂香和周请的体温。 见他不说话,周请有点嚣张的拍在床头柜上,“听见了吗?” “嗯。”宋凛初温和应答,让周请的成就感爆棚,夹杂着一点得意。 大约是吃了一口就惊为天人,周请接下来盯他吃饭非常顺利,宋凛初胃口也不错,一个人干掉了半锅汤。 周请收拾东西的时候有点迟疑,“你真的没事?需不需要要消食片?” 宋凛初觉得有点丢脸,冷冷道:“不用。” 周请有时间就会和徐南方一起出门,他担心吃完后周请会走,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喝汤拖延时间。 周请看了眼他的肚子,“要不我帮你揉揉?” 宋凛初蹙起眉,“不用,不是很难受。” 宋凛初是一个很少示弱的人,连难受两个字都用上了,肯定是特别难受。 出去扔了外带餐,周请回来后站在床前示意道:“把衣服掀起来。” 宋凛初掀衣服的手顿住,想起了自己干瘪还长着褥疮的肚子。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何况是周请。 周请故作不耐,推开宋凛初的手掀开衣服,念叨着:“又不是没见过,扭捏什么。” 轻松的态度让宋凛初意识到,周请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方面的想法,他是真的只把他当成盟友,或者一个可怜的需要照顾的将死之人。 宋凛初的眼神黯然,低着头陷入了深思。 周请不敢太大力碰他,揉按时还要刻意避开褥疮。结束后,他取过从买饭时顺便买回来的药膏,给疮口上药。 “晚上会痒吗?”周请发现疮口好像愈合了一些。 宋凛初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会。” 周请仰头冲他一笑,气息拂过男人的小腹上方,凉凉的,“在好转了,再坚持半个月肯定能好。” 半个月之后,宋凛初的生命就只剩下六分之五。 周请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惋惜,低下头继续涂抹药膏。 宋凛初却因为刚刚那一下,身体发生了变化。 他没伤到根本,健康状况也的确糟糕,加之这两年因为境遇缘故没心思想那些事,除了偶尔早上有点状况,平时都很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傍晚发生状况。 周请怕力道重,脸颊几乎贴在宋凛初的肚子上,手腕轻微抬高谨慎控制棉签擦拭的幅度。 看了眼宋凛初紧绷的脸,以为他疼,于是嘴唇微微嘟起,时不时就吹一口气。 宋凛初盯着那张湿润的嘴唇,嗓子难捱的上下滚动。 终于,药上完了。 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对周请说:“你出去一下。” 你是我的吗 周请一脸莫名地离开病房,背靠着走廊墙壁。 身旁有人经过,是之前哭泣的老太太。她已经接受了丈夫即将过世的现实,在女儿的陪伴下,擦着眼角的泪水往病房走。 周请听见她说:“你爸爸是个好人,这辈子积了不少德,阎王爷肯定不会让他受苦。” 女儿点点头,“你们平时不老是去烧香吗,捐了那么多香火钱,菩萨一定会显灵的。” 这句话有打趣的意思,可是老太太当真了,“那我希望他能在奈河桥上等等我,我跟他这辈子吵归吵,可是谁也离不了谁,下辈子也要这样。” “是是是,你说了算。”女儿无奈,别开脸时眼角滚下一滴泪。 相伴到老的夫妻俩,一旦少了一个,另一个人的精气神会慢慢消散。有些老人死了老伴,剩下的一个也活不长。 父母的感情有多深厚,当女儿的比谁都清楚,她似乎已经预见到那一天,掩饰的情绪下浮动着浓浓的悲伤。 周请从对方瘦削的背影上收回视线,侧耳听了听病房里的动静。 宋凛初在一阵挪动后,居然进了卫生间,不太隔音的两道门板中有水声透出来。 不会吧,刚刚晕倒醒来就要洗澡? 周请不放心,要洗澡你叫我啊。 他拧开病房门走进去,面向卫生间,“宋叔叔,我进来帮你吧。” 宋凛初的声音很急,“不用。” 暗哑压抑,又带着某种掩饰心虚的急促。周请抱着胳膊,一根手指点了点下巴,猜测宋凛初可能是在上厕所。 可他为什么要放水呢?是需要伴奏才有感觉吗。 周请耐心等待,想起什么突然问:“里面有纸没有。” 哗啦的水声里,宋凛初说:“有。” 周请听出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摇了摇头,宋叔叔的脸皮一直这么薄可不好。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宋凛初的轮椅被水淋湿了一点,他的头发也是湿的,身上冒着水汽,看来是刚洗过澡。 周请尴尬的发现自己误会了,“你怎么洗的。” “坐在马桶盖上。”宋凛初很少正视自己的身体,但就在刚才,他无比迫切的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不要再这么孱弱,至少不要前后都是疮口。 他主动躺下,“给我上药吧。” 周请把人扶起来坐好,去卫生间取出吹风机,一边给男人吹头发,一边教育,“头发不吹干以后会头疼。” 宋凛初自嘲,“我还会有以后吗。” 说完仰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请的眼睛。 周请被看得不大自在,他眨了下眼睛,“当然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还要东山再起的。” 宋凛初轻笑一声,嘴唇勾出的弧度很浅,带着零星暖意。 周请也跟着笑了,可是很快嘴唇就压了下去,继续给宋凛初吹头发,垂着眼睛替快死的人惋惜。 他的手指拨弄着男人黑色的发丝,有些绞在一起分不开。 周请去卫生间拿来梳子给他梳头,“你为什么不剪头发不刮胡子,是他们不让吗?” 宋凛初:“我自己不想。” 周请忽然心头一亮,明白了。 外在形象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宋章钟那么谨慎多疑的人,一旦发现儿子不那么颓废了,势必会起疑,进而发起更激烈的攻击。 可一个已经放弃希望,任人宰割的病秧子为什么要做这种掩饰?反正双方已经撕破脸,宋凛初也从未将宋章钟放在眼里。 周请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宋凛初感觉到了,他落在腿上的手指点了两下,等待青年追问。 可是没有。 青年没有多想,只是专心的继续给他吹头发。 宋凛初的嘴唇线条变得冰冷,周请对他没有好奇这件事,令他感到十分不快。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他现在这副样子,谁会喜欢呢。 头皮的冰凉感消失,暖融融的,周请给吹好了头发,掌心压着宋凛初的肩膀,让他躺好,重新给他上药。 这一天晚上,两人都留在医院里,第二天早上准备出院前,秦越来了。 秦越代表老爷子来“慰问”,又去找主治医生询问宋凛初的身体状况。回到公司的第一时间,他把消息告诉了宋章钟。 宋章钟正在亲自审阅文件,自从几个项目连续亏损后,现在无论大小,每个项目他都要亲自过手。 “三个月?”宋章钟有些惊讶,“怎么会只有三个月?” 秦越:“医生说他没有求生欲,身体各方面指标都不行,而且某些器官有衰竭的迹象。” “所以不需要我们动手,他自己就会死。”宋章钟神经质的睁大眼睛,眼白里分布着些许血丝。 那点惊喜在他心头扩散成狂喜,放下文件站起来,没用拐杖,快速的在原地走了两步。 “三个月可能发生很多变故,盯紧他,别让他和他舅舅联络,还有周请也盯紧了,那小子不安分,我估计他会哄骗宋凛初写遗嘱。” 只要宋凛初不写遗嘱,他死后的财产会按照遗产继承顺序来。 而他这个亲生父亲,是第一顺序继承人。 “可是三个月的时间,公司这边……”秦越不大放心,任何一个集团公司只要资金出现问题,不及时解决的话,情况一定会越来越糟, “够了。”宋章钟信心满满,“给我约一下xx银行的人。” “是。” 秦越离开办公室,宋章钟踱回办公桌前,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上。 这么久了,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 宋章钟摩挲着杯口,眼神晦暗不明。 他其实还记得宋凛初刚出生时的事,小婴儿皱皱巴巴的一只,有点丑,抱起的时候小心翼翼。 后来孩子大了,越来越像他的母亲。 就连他喊“爸爸”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和苗慧一样的高高在上。 苗慧是强势、有手腕的女人,她看上他不过是因为宋家在国内的产业可以和苗家国外的产业相辅相成,共同发展。 外界只知道苗家帮着宋家渡过了难关,却不知道宋家的人脉给苗家带去了多少利益。 而苗慧怎么做的?她凌驾于他之上,对他颐指气使,当他提出希望将国内外的产业合并的时候,她骂他是个白眼狼。 没有苗家就不会有现在的宋家,可是他宋章钟这些年的付出就什么也不是吗? 那个女人的野心很大,在宋章钟提出合并被拒后,她竟然要将所有产业都转到儿子名下,并要求宋章钟也要把宋氏的股份转让一部分给宋凛初。 那样庞大的资产,她不愿意给自己的丈夫,却愿意给一个跟他完全不亲的儿子。 那一刻宋章钟忽然明白,她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丈夫,没将他的亲人当成亲人。 也对,如果苗慧真的爱他,这些年怎么带着儿子久居国外,连过年都不肯带孩子回国。 更别提让他的三个孩子叫她妈妈了。 那一刻起,宋章钟对她的厌恶变成了忌惮和仇恨。 担心苗慧会吞并宋家的猜忌逐日加重,最后演变成了尖锐的防备和主动攻击。 在宋氏遇到危机,她拒绝帮助后,宋章钟的心里的那根刺彻底长成参天大树。 树荫紧紧笼罩着他,长出的藤蔓操控了他的四肢,让他做出了不理智的事。 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后悔。 宋家传到他手里,必须发扬光大,如果儿子不听话,不要就好了。反正他还有其他孩子,不指望由他传承家业。 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回到椅子上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中的女人是苗慧,她的笑容很浅,眼神专注的凝视前方。除此之外,她的照片上隐隐有用利器切割的痕迹。 宋章钟欣赏够了,把相框放回抽屉里。 —— 西郊别墅和之前一样寂静,因为园区老旧,挨家挨户的院子里都长满了茂密的植物。 汽车停下,周请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轮椅,推着人往里走时 ,宋凛初瞥见院子里多了一辆款式过时的小汽车。 明黄色在晨光的照耀下有点刺眼。 周请自豪的介绍:“这是我前天新买的代步车,有机会的我可以载你去附近的水库玩。” 那辆车是宋凛初见过的最差的一辆,不只是旧,就连品牌都入不了他的眼。不过,那是曾经。 现在的他只觉得那辆汽车可爱,生硬的线条可爱,鲜明的颜色可爱,即将坐在里面的,带着他去往其他地方的人也可爱。 一旁的保镖冷嗤一声,紧接着就被一道视线定在原地。 宋凛初的眼神宛如实质,漆黑得令人生寒。保镖不想露怯,挺了挺胸口站得笔直,然后冲着宋凛初比了个中指。 见男人收回了视线,保镖更加得意。 周请推着人继续往前走,上楼梯的时候有些困难,他使了很大的力气。 一天不住,本就萧条的别墅更加清冷。周请拉开紧闭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剩下的三个月,他不想让宋凛初成天窝在房间里。 提议道:“你晒晒太阳?” “好。”宋凛初自己推着轮椅到了落地窗前。 窗外的花草恣意生长,一只蝴蝶停在花瓣上扇动翅膀。 周请进厨房弄迟到的早餐,刚煎好鸡蛋,电话响了。 是宋管家。 宋管家开门见山道:“你们回别墅了?听说他跟你说话的态度缓和了?” “是。”周请知道肯定是医院有人打了小报告,“大概是昨天在墓地,只有我帮忙把他扶起来的缘故。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尽心尽力的照顾。宋管家应该知道,像他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只需要给一点甜头就能把人吃得死死的。” 宋管家冷哼一声,“好好盯紧他,不能让他和除你之外的其他人接触。” 周请说知道了,挂断电话一回头,宋凛初刚好出现在厨房门口。 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失去了最亲的人,宋凛初的确什么也没有,他的目光定格在周请脸上,“你算我的吗?” 周请完全没想偏,瞥了眼顶端的监|控,低下头掩饰口型:“算,咱俩不是盟友吗。” 宋凛初忽然就笑了,推着轮椅又回到了落地窗前。 周请做贼似的走到门口,抓着门框往外看,男人没有靠着轮椅,后背挺拔,坐姿板正,能让人幻想他健康时候的样子。 宋凛初有一点奇怪。 有城府的男人真难懂,周请放弃思考,继续煎蛋。 早餐上桌,宋凛初吃得很认真。周请点开手机看了一眼,快十点了,解锁后给徐南方打了一个电话。 徐南方刚睡醒,一看是周请立刻来了精神,一顿吐槽:“你弟弟什么情况,最近天天往我们家跑,周家是彻底破产了吗。” 昨天想着周请在忙,他一直憋着没说。 谁知道今早下楼吃早餐,人竟然一直没走,气得他上楼补了个回笼觉。 自彻底闹翻后,周请就没和周家有过联系,“应该没有破产,但也离破产不远了。”周请看了眼正在喝粥的宋凛初,这人胃口比之前好一点了。 担心是回光返照,怕他把胃撑坏了,周请捂着手机听筒朝宋凛初探身,“吃不下就算了。” 宋凛初“嗯”了一声,继续进食,注意力集中在周请的手机上。 周请一边担心,一边继续讲电话,“上午时间不够了,我们下午再去吧。” “我都可以。”徐南方伸了个懒腰,大约是听到他起床了,阿姨进来拉开窗帘,顺便把被子叠了。 他是徐家的大少爷,谁都宠着他。 徐南方跟阿姨说了声谢谢,走进卫生间,“你应该知道徐小强一直在追他吧。” “知道,我还知道他一直钓着他。”周请说,“你要是烦他,直接把人赶出去就行,不用考虑我。” “好,我知道了。”既然周请都发话了,徐南方没了顾及,挂掉电话去了客房。 徐家的人都很忙,那些佣人们又都不喜欢他,周瑾吃完早饭就回了客卧,想等徐小强来找他。 他焦虑的抠着膝盖,听见开门声抬头,笑容凝固。 徐南方斜倚在门上,“以为是徐小强?放心,他没到中午起不来的。” 徐小强就是个二世祖,还是吃软怕硬的那种,周瑾当然知道,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扒住徐南方。 奈何徐南方很讨厌他,一定是周请在背后说了什么。 “南方哥,对不起昨晚上打扰了。” 徐南方直接开口赶人:“是很打扰,我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开心快乐,你非要插|进来干嘛。怎么,吃了早饭不够,还想赖着吃午饭?” 周瑾脚指头抠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没有。” 徐南方翻了白眼:“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周瑾没脸再待,可是父亲让他办的事情还没办。没有徐小强在中间缓和,他索性直接说。 “南方哥,我……”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可能。”徐南方毫不留情道,“你们周家的公司就是一笔烂账,而且你怎么会认为,我就一定会让我父亲跟宋家作对,去帮助你们?就算帮了,你们拿什么回报?” 周瑾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最近公司业务越来越不行,周瑾明显感觉到母亲和父亲在焦虑,好几次听到他们私下争吵。 周请。 曾经任人欺负的周请竟然可以用一件小事,就掀开这样的风浪。 “我知道……”周瑾不是完全没脸的人,他垂着脑袋往外走,“我不会再来了。” “也不要缠着徐小强,他蠢,我们家的人可不蠢。” 周瑾简直无地自容,走得很快。 人打发走了,徐南方回房间换衣服,打算提前去西郊。顺便给一老一小送点饭菜,补补营养。 刚到,就碰到一个送外卖的小哥。 西郊别墅距离市区大约十公里,根本不可能有商家和小哥愿意配送,很可能是找的跑腿。 跑腿小哥长得又高又壮,肌肉健硕,立在那里像一头大黄牛。 保镖拦着人不放,“我说了不能进去。” “贵重物品,必须要本人签收。”小哥的双脚很稳,保镖一下子没能把人推动。 “怎么回事。”那名小头头来了,他打量着跑腿小哥,耳边是另一名保镖烦躁的解释,“我没找到周请,这人又非要进去让本人签收,你说怎么办。” 小头头伸手过去,“给我吧,我拿进去找他签字。” 小哥寸步不让,轴得有些离谱,“不行,必须由我面对面看着他签收。”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守在别墅里的两个保镖闻声走出来,听了大致经过,指着跑腿小哥的鼻子骂,“你妈的存心找事吧。” 跑腿小哥转身将东西放到电瓶车上,冷冷地问:“你骂谁的妈。” “就他妈骂你的了,怎么,想打我啊?” 话音一落,跑腿小哥挥拳打过去。那人离得远一点,这一拳头没能打到他,突然一转,直接打在了小头头的鼻梁上。 力道够狠,钝痛和酸涩感涌上眼眶,疼的他眼泪直流。 徐南方连忙回到车里,拍着司机的肩膀上说,“咱们往后让一让,腾点位置。” 毒蛇 跑腿小哥非常生猛,一拳干倒一个。 其他三个保镖一拥而上,两人各抓住他的左右肩膀,第三人则铆足劲儿,一拳击中小哥的肚子。 肚子上的肌肉块状分明,出拳遇到铁板的小头头愣了下,紧接着就被对方抬起的腿踹飞出去。 他躺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等起身想再冲上去时,小哥已经甩开钳制住他的两人,拎起其中一个掼到地上,单膝压着对方的胸口,一拳接一拳的揍。 宋家的保镖身体强壮,还会定期进行训练,四个人加起来竟然干不翻一个人!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妈的是个练家子! 小头头想打电话报警,手指刚按下一个数字,手腕就被一只粗糙的手攥住。 咔嚓一声,手腕脱臼。 又是咔嚓一声,关节复位。 两次疼痛让他浑身发颤,叫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人是冲他们来的。 为什么?他们成天守着别墅,根本没得罪过人,最近也没有犯错,所以这人也绝对不是宋家派来惩罚他们的。 “谁让你来的。” 跑腿小哥一脚踹向小头头的膝盖窝,让他只能朝着别墅入户门跪着说话。他拇指揩过鼻尖,揪住对方头发的手指加重力道。 冷冷吐出两个字:“你爹。” 小头头挣扎不开,其余三人浑身疼痛,被打怕了,也不敢再上前。 小哥全程带着口罩,他冲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拎起丢在地上的头盔戴好,骑着小电驴走了。 膝盖太疼了,小头头双手撑着地面,一时间没能站起来。 其他人冲上来帮忙,嘴里骂骂咧咧。 “到底怎么回事,得跟宋管家说一声吧。” “会不会是宋凛初舅舅那边的人?” “他妈的够阴损,刚刚想扯他口罩,硬是没扯下来。”说着那名保镖揉了揉被掰痛的手指,差一点就断了。 想起那人的出拳的手法和速度,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今后看见穿骑手服的人他得绕道。 徐南方看完戏,拍拍前方司机的肩膀,“按喇叭,让他们开门。” 汽车鸣笛声把门口的人吓了一跳,纷纷回头。 这才想起一直等在外面的贵客。 宋家保镖落败的一幕被外人看到了,四人说不出的丢脸,硬着头皮,顶着淤青跟徐南方打招呼。 “徐少。” 徐南方颔首,坐着车进了院子。 一进门,他就兴奋地拽着周请坐到沙发上,“你刚刚肯定看到了吧,卧槽,打得太爽了,完全是单方面碾压。” 周请不止看见,还鼓掌了,当时满客厅都是他啪啪脆响的掌声。 “你刚刚在外面,知道他们是怎么和那个小哥起冲突的吗?”周请很好奇,开始还以为小哥是给保镖们送餐的。 “说是来送东西,要你签收。” “我?”周请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圆了眼睛,“我没有下过单。”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掏出手机点开app,订单界面干干净净。 两人对视一眼,反应过来。 周请:“他们到底得罪了谁?” “嘘嘘嘘,进来了。”徐南方碰了下周请的手背,后脑勺立即泛起一阵寒意。 他捂着后脑勺往后看,空荡无人。又抬头往上看,好家伙,二楼的走廊里坐着一个人。 二楼光线不好,昏暗和明亮两种色调将宋凛初切成了两半。 徐南方眼珠子一转,热闹不嫌事大似的,故意朝周请的手背伸手,作势要覆上去。 男人的眼神微微眯起,冰霜般的视线刺在徐南方的脸上。徐南方咽咽口水,没出息地收回手,顺便将屁股往旁边挪了三寸。 周请没注意到他的怪异,全部注意力都在几个保镖身上。 这四人从来都是两人一组,周请第一次看他们同框。 “你们没事吧?”他只是礼貌一下,没有想上去帮忙。 小头头受伤最重,嘴角破了,流着鼻血,走路一瘸一拐,膝盖上的裤子磨得稀碎,渗出鲜红的血。 其他三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吃痛的倒抽气声此起彼伏。 别墅里没有备医疗箱,但周请有。小头头走到周请面前,垂眼就看见对方手腕上已经快消失不见的淤青,是上次他推搡对方时撞出来的。 脱臼又被强行复位的手腕突然疼痛加剧,他愤怒地往前一步,“是你干的!” 周请一脸茫然,“什么?” “一定是你!”小头头指着周请的脸怒吼。 “你想干什么。”徐南方起身挡在周请和小头头之间。 二楼,宋凛初的手指抠住护栏想站起来,他的脸色阴森可怖,周身冒着戾气。如果可以,他会冲下去抓住那只手,直接折断。 “我不想干什么,就是问一问。”小头头不敢碰徐南方,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周请像是刚反应过来,“你问刚刚的人是不是我叫来的?” “我在别墅里有你们看着,出了别墅有其他人跟着,你们觉得我应该哪个时段去联系人,再拿钱跟他交易?”周请一脸看白痴的模样,“你们不会真的相信我可以在app上叫到打手吧!” 这不现实,没人敢接单。 小头头的嘴唇动了动,周请的确没这机会。 周请耸了耸肩,他和几个保镖关系本来就不好,不介意更差,直接讽刺:“你们平时在小区里进进出出,尊老爱幼了,礼让行人了吗,谁知道你们得罪了谁。” 嫌疑人范围太大,四人也开始迷茫。 徐南方冲周请挤了挤眼,毕竟还要继续待在一个屋檐下,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 他叫来自己的司机,让帮忙去买点外伤药。随后又对四人好言相劝,“有些内伤肉眼看不见,最好去检查一下。” 周请又想翻白眼了,尤其是脑子,必须做个深度检查。 如果不是在世界,宋家这些被下蛊一样忠诚到不分青红皂白的走狗,早就被社会教做人了。 “谢谢徐少。”小头头低头道谢,临走时又看了周请一眼。 他去了监控室,将十五分钟前的录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口罩就像焊死在跑腿小哥脸上,看不出半点真实面貌。 “草他妈的!”这条盘山路根本没有监控,那人路上换个装,他从哪里入的市区,什么时候入的,他们根本查不出来。 报警也没用。 小头头气得一脚踹上椅子。 他碰了下奇痛无比的脸颊,又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脱臼过的地方肿起来了。 想了想,还是给宋管家打了一个电话。 宋管家亲自过来,下车后他吩咐司机等在外面,穿过客厅直接去查看监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 “报警了吗?” 小头头摇了摇头,拿着手机欲言又止道:“我是觉得报了也找不到人……要不我现在报?” “算了。”宋管家揉着眉心,“外界传言我们老爷虐待宋凛初的风波还没彻底平息,这次的事情再传出去,肯定又要落人话柄。” 有人会问,为什么要派保镖守着宋凛初,然后周围的邻居也会疑惑,为什么这座宅子里的人从来不出门…… 周家就是因为一场舆论沉船的,宋家虽不至于因为风言风语落败,但老爷子肯定不希望家族再经受什么不好言论,更何况他身体不好,还是少让他操心吧。 小头头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让报就不让报,收了手机问:“不报警那我们就白挨这一顿了?” 宋管家:“宋凛初和周请什么反应?” “宋凛初一直在屋子里,周请和徐南方待在一起,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跟他们应该没关系。” 宋管家也不信周请有这个胆子,他要是敢搞事情,立马就停了每日转账。至于宋凛初,徐南方和苗家没有牵扯,不可能是他在暗中帮忙,至于宋凛初舅舅那边,他们派去监视的人说,没发现异常。 说来也怪,苗慧的弟弟一直都知道宋家的动向,也知道有人监视,却从来不表态。 宋章钟一直拿不准,他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对宋凛初不管不问。 “是不是你们自己得罪了人?” 对面的视线让小头头颇有压力,低眉顺眼的辩解:“真不是我们,我们最近一直待在别墅,哪儿都没去。” 宋管家的视线依旧停在他脸上。 小头头忽然就不确定了,仔细回忆。 他们来的第一天,和门口的保安曾发生过口角,因为对方看他们气势不像普通住户,非让拿出物业卡证明。为此,他们差点打起来。 可,可这点小事,不至于专门找人来打击报复吧! 宋管家看着他那张心虚脸,察觉出什么,“你得罪了谁自己去处理好,今天的事情不许再发生第二次,万一有人趁乱冲进去把人带走,就是十个你也不够老爷解气!” 小头头想象不出宋章钟生气是什么样子,含糊应了一声。 宋管家气得脑仁疼,闭上眼匀了会儿呼吸,转身上二楼。宋凛初竟然站在房间里,只是很快,他的手指就从窗框上脱落,整个人摔到地上。 宋管家觉得好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白费什么力气,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眼前的那双皮鞋铮亮漆黑,亮得能照出模糊的人影。 “宋管家照顾我父亲多少年了?”宋凛初突然开口,撑着地面调整身体,坐靠在墙上。 他仰起头,落魄得像个乞丐。 宋管家笑道:“三十五年,算起来比少爷你的岁数还要长一点。” 宋凛初目光滑向虚空,好像那里站着什么人。宋管家头皮发麻,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在看什么?”他声音发紧,拳头也攥起来。 这个人怕不是真的疯了吧,怎么神经兮兮的。 “门框上的油漆剥落了。”宋凛初的声音在昏暗安静的卧室里阴冷孤寂。 宋管家切切实实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一面觉得对方这种状态诡异,一面又高兴。 宋凛初视线转回到他脸上,“该换了。” “你恐怕不知道,上头有新的规划,这一带很快就要拆了。到那时候你早就死了,这栋房子将和你弥留下来的晦气一起被推倒掩埋。四少,该不该换轮不到你操心。” 宋凛初看着他狰狞的脸,忽然勾起唇角。 宋管家微怔,隔着潦草的外貌仿佛看见了宋凛初曾经的样子。 严肃、冰冷、不苟言笑,但当他礼貌浅笑的时候,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从学校到社会,他总有很多爱慕者。 “你笑什么。”宋管家猛地站直,仔细观察宋凛初的脸。 “转告我父亲,作孽太多,迟早会遭报应。” 死到临头了还在挣扎,宋管家不屑的甩手,转身出门。快完全走出走廊的时候,他忽然顿住,回头。 宋凛初的房门没关,昏暗从屋子里爬出来,与白日里明亮的走廊相接。 就像一只从黑暗中爬出来的血手,紧紧抓住生还者,让他无法逃脱。 莫名的,他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加快步伐。 玄关处,徐南方正让司机把带来的饭菜拎进门,与宋管家刚好撞上。宋管家这才想起还没和他打招呼。 寻着说话声进到厨房,问候过后,宋管家把周请叫到一旁。 “保镖说他们跟那人动手前,进来找过你,没找到。”审视的目光像在看一件瑕疵品。 周请:“我当时在地下室。” “你去地下室做什么?” “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玩能用的。”现在想起来,周请也觉得奇怪。 去地下室是宋凛初提的,他说那里面堆放了很多旧杂物,说不定有他能用的画画工具。 周请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想进去捡点破烂,结果乱翻一气只找到了几根2b铅笔。 宋管家彻底打消了对周请和宋凛初的疑虑,离开别墅。 关门声落下,徐南方从厨房走出来,靠着柱子问朝自己方向走来的周请:“他欺负你了?” “没。”周请拽着他走到餐桌边,“少爷您坐,小的去给您盛饭。” 徐南方勾着他的脖子把人拉近,拳头抵在周请额边,“找打吧你,好好说话。” “松手,疼。”周请跟他闹在一起,心里不忘楼上那位,“快松开,我还得去给老公送饭。” 漆黑深邃的眼睛在脑海中晃过,徐南方像丢烫手山芋似的推开周请,“快去快去。” 他赶忙擦了擦碰过周请的手,坐下后两条腿一直在抖。 吃醋吧,宋大叔肯定是吃醋了。 只是宋凛初这人吃醋和别人不一样,当然,也可能是行动受限的缘故,只会拿眼睛看人。 但是那样可怕冰冷的眼神,徐南方从没在其他人那里感受过。 就连他长居高位的老爹都没有那种气势。 怎么形容呢?徐南方怔愣的想,是毒蛇。 是常年蜷缩在湿润潮湿的土壤洞穴中,只有夜里才出来捕猎的危险生物。 诱惑 饭后,周请给宋凛初上完药,提出要出门。 宋凛初:“必须出去?” 周请有些纳闷他为什么这么问,“怎么了吗?” “没事。”宋凛初坐累了,后背弯曲着,苍白的手搭在扶手上显得那么的无力,“早点回来。” 自己出门了,他就只能一个人待着,周请越看越不忍,“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可是我担心他们不会同意。” 未来的三个月到半年是关键期,宋章钟为了杜绝发生意外,肯定不希望宋凛初离开别墅。 而且三个月的时间不长,自己这枚棋子在宋章钟那里的利用价值也可能会缩水。 垂眸想了会儿,周请去给宋管家打了个电话。 宋家晚上有宴会,宋管家正在安排佣人好好布置。他看了眼手机,烦躁地接通,“有话我在别墅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我现在很忙,晚点再说。” 周请忙道:“别挂,我有要紧事。” 宋管家的第一反应是和宋凛初有关,“什么事。” “咱们之前谈好的交换条件,不会有变故吧。” 听语气,他应该也知道了宋凛初活不长的事。宋管家还真询问过宋章钟这件事,宋章钟的态度是协议照旧。 他必须百分之百确保,最终遗产一定会落到自己手里。 而这一通电话,再一次证实了周请的贪财。宋管家轻蔑的冷笑一声,“放心,计划不变,当好你的狗,好好守着他。” 周请挂断电话,黑着脸对着屏幕骂了句“你全家都是狗”。 另一边,宋管家正准备继续吩咐,周请的电话又来了,他额角的青筋绷起,“你到底有什么事!” “宋凛初想跟我一起出门。” “什么?”宋管家不是没听清,只是不敢相信宋凛初的反常。 除了最初被关起来的时候宋凛初闹过,之后不管派谁去勾搭,他从来没向对方提出过这种要求。 周请果然有两把刷子。 宋管家不敢随意做主,立刻联系了宋章钟。 宋章钟思索片刻,认为宋凛初这一次想出去应该是想和他舅舅的人取得联系。说不定还会涉及到遗产问题。 出去,有让人逃跑的风险。 可让希望在宋凛初眼前消失,可以对他精神上造成很大的打击。 主治医生说他没有求生欲,如果连最后的稻草也折断了,他会不会死得更快? 这个诱惑太大了。 宋章钟没太浪费时间思考,同意了,但是要多派人手跟着。 于是三人从西郊出门时,后面跟了两辆黑色商务车,全是宋章钟的人。 宋凛初坐在皮椅上,手肘撑着车门,掌心托腮看向窗外。 和母亲忌日时出门的心情完全不同。 那天他的心是沉甸甸的,被潮湿得令人窒息的浓雾包裹着。而今天,坐在身旁的周请一会儿吃薯片,一会儿让徐南方换音乐,他的心不但没有烦躁,反而静下来。 他从那团浓雾中走出来,一团暖阳照在他的脸上,驱散了刺骨的寒意和窒息感。 “宋叔叔今天天气很热,你如果不想在外面待,可以留在车里。”周请体贴的提议。 “不用,我跟你一起。” 副驾驶座的徐南方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人,心里啧了一声,这个人有点套路。就那副弱不禁风,随时都快死掉的样子,别说只是顺着周请的话说,就是提再过分的要求,周请都会答应吧。 徐南方又想起宋凛初森冷的目光。 快死的人不都是脆弱、颓废、无望,甚至绝望的吗?跟宋凛初的眼神差太远了。 他又一次朝后视镜看去,与宋凛初看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徐南方讷讷的低下头,怂兮兮地收起脸上的八卦。 艺术街区和往常一样热闹,排队买徐南方画的人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风雨无阻的等在那里。 见消失两天的人终于出现了,一群人犹如蜜蜂看见花朵,疯了似的凑上来。 排到第一的人刚开口,就见几名面相凶狠,神色警惕的人走到徐南方身后。 大家这才注意到,除了徐南方和帮他调色的小伙伴,还多了一个坐轮椅的老男人。 老男人那头发,那胡子……太埋汰了。 而且哪有正常人瘦到这种地步的。 一群人对宋凛初有很多好奇,可买画的热情不减。他们都是冲着徐家和徐南方师父来的,变着法的给人送钱。 偶尔徐南方心情好,也会根据他们的情况帮点忙。遇到人品好,家里又确实有困难的,还会退买画钱。 总之做事随心,全看心情。 他摆好画架,一旁的周请也坐下来准备帮忙调色,这过程中,那些人一直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买画人,以及附近行人。 渐渐地,大家心里多了几分疑虑。 最后排的人悄声议论起来:“这些到底是不是徐家的人?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最近市里出了重大刑事案件,人还没抓到,他们起初以为是徐家派来保护徐南方的。可是很明显,那些人只盯着那个陌生瘸子。 “不太像,你知道那瘸子是谁吗?” “不清楚。” 周请调完色,摆出纸张练习弧线,他的直线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手肘悬空时下笔不会再颤抖。 一条条半圆弧形相连,画出满篇鱼鳞。 徐南方抽空看一眼,“进步好快,你手是不是不抖了。” “还有一点。”收尾的时候力道不均匀,偶尔线条会有点飘。 徐南方越来越好奇,既然不喜欢画画,又为什么会调色,难道他爱好独特,就喜欢闻颜料味? 周请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也很苦恼。 他上辈子是做瓷器的,从胚子到烧制,再到上釉,全部都会。可这些东西原主根本没接触过。 为了维持人设,之后还得花钱找老师学习,假装自己是个万年不遇的天才。 光是想想周请就臊得慌,这不是作弊吗! 宋凛初在轮椅上坐累了,他撑着扶手调换坐姿,视线一直没从周请脸上移开过。 阳光洒在青年脸上,细小的绒毛近乎透明。他调色的时候嘴唇总是轻轻抿紧,睫毛半着,脸几乎要埋进色盘中。 他的手指随着用力挤压颜料管而泛着微微的白,指关节弯折的弧度很好看。 周请的每个动作都行云流水,而此刻的他正坐在画架前,握着笔在做简单的事,可神情却专注得像在完成某项重要仪式。 “不会觉得乏味吗?”宋凛初推着轮椅过去,低声问。 专注的周请被耳边突然传来的轻飘飘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室外太吵了,他没听见宋凛初靠近。 “你吓死我了。”周请的脸在高温的烘烤下变得红彤彤的,拍着胸口长呼出一口气。 他重新坐正,“还好。” 宋凛初没再说话,视线瞥向严阵以待守在一旁的宋家保镖,唇角勾出一丝冷意。 守了快一个下午了,保镖们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他们怀疑宋管家会不会想太多了,苗家那位舅舅根本不会管宋凛初的死活。 热得快要脱水的时候,他们不能找阴凉地方躲避,只能不停地喝水。 再一看躲在太阳伞下的三人,心里的火气也在蹭蹭地往上冒。 宋凛初唇角的笑意扩大,被一个保镖看见了,他跟旁边的人说:“他在嘲笑我们?” 燥意在心头燃烧,有人憋不住气,语气有些恶劣,“艹他妈的,要不是他要出来,我们犯得着受这罪?” “算了,忍一忍,又不是每天都这样。”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天天如此。 本以为第四天可以休息了,没想到一大早就收到宋凛初又要出门的消息。 今天的温度比前几天还要高几度,为了照顾自家大少爷,徐家司机从车载小冰箱里取出瓶装水,给周请和宋凛初一人拿了一瓶冰镇的。 周请把宋凛初的拿过来,放到旁边,“你现在不能喝,你身体不好,小心拉肚子。” 宋凛初身体弱,怕冷,高温对他来说没那么难受。他没有反对周请的提议,只是如前几天一样,斜斜扫了眼热得快化了的那群保镖。 “他是不是有病!”有人火大的骂道,拳头攥得很紧,恨不得冲上去给两拳。 “闭嘴!”负责他们的小队长叮嘱,“别搞事,注意周围。” 烈日当空,正午过后,温度拔高到了顶峰。 宋凛初看了眼满头大汗的周请,把人叫过来,“我想去趟卫生间。” 周请跟徐南方说了一声,放下笔起身走到轮椅后,推着人往公共卫生间走。四名保镖跟上,看犯人似的,两人进卫生间守着,两人看住出入口。 有其他人进卫生间,被这诡异的阵仗吓了一跳,一路小跑,不小心撞到了其中一个保镖。 这两天他们火气本来就大,对周请和宋凛初,甚至就连徐南方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眼下被人撞完竟然没听到道歉,那名保镖当场就炸了,举起拳头与对方扭打在一起。 撞人的只是普通上班族,很快就倒在地,挂在脸上的眼镜不知怎么的摔飞出去,正好落到宋凛初的轮椅边。 周请看见,宋凛初推着轮椅往前,挡住了那副眼镜。 心脏猛然一阵狂跳,他意识到什么。 脑海在空白一瞬后恢复正常意识,周请假装上前拉架,身子侧了侧,挡住背后的宋凛初。 等外面两名保镖冲进来,他回到宋凛初轮椅后时,那副眼镜已经不见了。 过敏源 “到底什么情况!”赶来的小队长瞪着下属,随后又看向周请和宋凛初。 周请一副余惊未定的模样,“那个人不小心撞了保镖大哥,大哥就跟他打起来了。” 挨揍的男人缩着肩膀,捂着一侧脸颊,“我要报警,我要找律师告你们。” 周请看着那人,这才发现他身形并不弱,应该不至于完全不能还手,挨打纯属为了演戏。 视线将宋凛初从头发丝扫到脚,周请始终没找到那副眼镜藏在哪儿。 前两年国外就已经出过黑科技眼镜,周请在网上见过,为了安装零部件,他的眼镜腿会比普通眼镜宽一点,款式更倾向于老式的黑边框眼镜。 正常情况下,根本没人会怀疑。 周请悄悄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在宋凛初的肩头戳了一下,宋叔叔够鸡贼的。 宋凛初没有防备,身体往前倾了一点,又靠回去,静静看着堵在卫生间门口的保镖。 保镖队长心情烦躁。 要是看个人也能看出岔子,回去后肯定挨骂。就算知道老爷子心地善良,会让公司的法务帮他们,也无法掩盖他们的无能。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 “去道歉。”保镖队长一脚踹过去,又转头冲着挨打的人说,“抱歉,不管怎么样,事情都是我们的不对。您消消气,报警什么的真犯不着。” 那人态度坚决,不肯接受。 揍人的四个保镖九十度鞠躬,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一面在心里咒骂宋凛初,一面嘴上说着,“我们可以给相应的赔偿,希望您能接受我们的道歉。” “私了?”那人轻轻碰了碰越肿越高的腮帮子,狮子大开口。 听完他说的数字,保镖又想打人,生生忍下来。 看出他们有所顾忌,那人有些挑衅道:“不想给是吧,那就报警,反正附近的监控肯定拍下来了,我有证据。” 这他妈就是个无赖! 一番商量后,保镖队长让大家一人凑了一些,当场给那人转账。 “对了。”那人忽然想起什么,“我的眼镜呢?你们把我眼镜踢到哪里去了!” “谁碰你眼镜了!” “我进来的时候明明戴了眼镜,那个小兄弟,你得为我作证。”那人手指着周请,一脸急切。 这出戏可以说是非常周密了。 周请在保镖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点头:“你们打起来之前,我是看见他戴着,后来就不知道了。” 没办法,只能继续赔钱。 那人收到第二笔转账,美滋滋地去上厕所,嘴里吹着口哨。 周请推着宋凛初去了残疾人专用位置,确定男人抓稳扶手后退出来。他关好门把风,与挨打那人的目光刚好对上。 明明刚刚还怯懦胆小的人,此刻眼神锐利,像在审视他。 周请抿了下唇,移开视线。 门口的保镖损失了一笔钱,正在气头上,见那人出来,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队长按住下属的肩膀,厉声警告,“别再生事。” 等那人离开,保镖开始为自己辩解。 “队长,真不是我们想闹事,实在是……兄弟们最近太累了,每天都得在太阳下晒五六个小时,运气不好没有阴凉地儿就得晒一天。” “就是,还没有补贴。” “老爷子每年年底给的红包还不厚?做人不能太贪心。” “那也不能把人当牛使吧。”有人反驳,想起情绪爆发的源头,他骂道,“要不是宋凛初那个畜生……” 提起这个名字,大家就想起他这几天总挂在脸上的嘲弄。 鄙夷得仿佛他们是上不了台面的蝼蚁。 自尊心和怒火缠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层戾气。 等宋凛初出来时,有人故意突然从旁边踹了一脚。 二手轮椅本就没那么结实,这一踹轮子歪了一下,刚好又是下坡,周请为了护住宋凛初,跟着轮椅一起翻到地上。 他在第一时间抱住宋凛初,用胳膊将人缠住,让他牢牢压在自己身上。 轮椅顺着坡度往下滑了一米,停在平坦的地上。 这里是闹市区,来往行人很多,刚刚那一幕恰好被一个小孩子看见了。小弟弟诚实,声音响亮的问妈妈。 “妈妈,他为什么要踹那个叔叔的轮椅?” 妈妈迅速捂住他的嘴巴,带着人往远处走。附近有好心人冲上来,把周请和宋凛初扶起来,问要不要去医院。 周请的手肘在地上擦伤了,一直往外渗血,反倒是宋凛初这个最脆弱的人完好无损。 可周请还是不确定的摸摸他的胳膊,担心地问:“有没有摔着,疼不疼?” “不疼。”宋凛初的声音低哑,坡度不高,就是滚下去也不会有事,可青年却紧紧抱住他。 他的手护住他的头部,用身体将他与坚硬的地面隔开……宋凛初很努力才压抑住心头的翻涌。 又对周请淡淡说了一声:“没事。” 态度太冷淡,踹轮椅的保镖暗地呸了一声,这种人,就是帮了他也讨不到好。 后脑勺突然被拍了一巴掌,队长的双眼在喷火:“你有病是不是!” “我……”保镖委屈,不甘心挨骂。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在听了小朋友的话后,好心问周请是不是遇到了麻烦,还问他到底认不认识那群神情凶狠的人。 周请不能跟宋家撕破脸,笑着说:“认识,朋友间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没事的。” 小误会? 谁闹小误会会把朋友的轮椅踹翻,还一脸凶狠不知悔改? 一名穿校服的女生说:“哥哥,是不是他们逼你这样说的?如果是的话,你就眨眼,我们帮你们报警。” 保镖队长听到“报警”两个字头都要炸了,揪着闯祸的保安到周请面前,“道歉!” 那人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直接被保镖队长扇了一巴掌,然后他又重复道:“道歉!” 指指点点的人太多,谴责的眼神就像钢针一样刺在他背上,想忽略都难。 “对不起。” 周请故作大方,弯腰掸了掸宋凛初身上的土,“没事没事。” 围观的人都在说小青年脾气太软,另一个瘸子神色倒是不软,可惜是个哑巴,从头到尾没有开口吭过一句。 当天晚上,宋章钟刚躺下就接到公关部的电话。 宋家的有自己专业的公关团队,艺术街区的事情有人发给社会新闻大V不久,就被他们拦截下来。 为此宋章钟狠狠惩罚了保镖一顿,直到现在他们还在车库外的空地上扎马步。 按照他原本的脾气,那些人会在家法后直接开除掉。可对外他是个大善人,不能崩人设的后果就是,他必须对这些废物的错误轻拿轻放。 宋章钟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以至于今夜的睡眠很不好。凌晨,他再一次醒来,只是这一次和前两次惊醒不同,他感觉胸口有点憋。 他抬起胳膊,面色阴沉地按下床头柜上的铃。 三分钟不到,住在附近卧室的宋管家穿着睡袍赶过来。 见人好好的坐着,他暗暗松口气,只要不是发病了就行,“老爷,这么晚怎么还不睡?”看了眼柜子上的水杯,“水凉了,我去给您倒点热水。” 床头灯照亮的一方地界中,宋章钟像一尊没有气息的塑像坐在那里,他的眼神没有对外人时的慈善,只剩下满满的狠厉。 “那些保镖怎么说的?” 宋管家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这个问题,“他们说四少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也没有人靠近过他。” 从保镖被召回来起,宋章钟每隔一段时间就叫他来问一问。 宋管家知道他不是老年痴呆忘了自己之前的回答,而是不敢相信,不相信这么好的机会,宋凛初竟然不去抓住。 咳嗽声突然响起,宋章钟的身体随之震动,他猛地捂住嘴…… 宋管家一愣,脸色白了白,急忙去右手边的柜子里取出帕子。 白色的柔软的布料擦过老人的掌心,多了一抹带着腥臭的血红。宋章钟定定看着那团脏污,好半天才开口,“他是真的放弃了吗?” “苗慧”这两个字压制了他这么多年,他一直仇恨这个女人,即便是她死后,这种仇恨也在延续,落到了宋凛初头上。 每当看到宋凛初那双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眼睛,宋章钟的心都会生出一丝隐秘的恐惧。 只有他死掉,那份恐惧才会消失,宋章钟才能彻底安稳。 可真到了这时候,他的心却莫名的有点空。 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疏冷的关系无法改变,可血脉是血脉相连的。 “老爷,您怎么了?”垂头坐在那里的人像一缕幽魂,看得宋管家心头一颤,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我马上去叫医生过来。”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对他?”宋章钟忽然问。 宋管家怔愣两秒反应过来。 三十五年的陪伴与照顾,他对宋章钟的脾气非常了解,“当然是像老爷您那样做。” “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 “养虎为患。”宋管家看着那双在黑暗中的放着精光的眼睛,“老爷,您忘了他想吞并公司,以及违背您暗中调查的事?” 他知道,宋章钟最想听的是他没有做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能包的住火的纸。” “是啊,必须斩草除根。”宋章钟揉这眉心,声音沙哑,“毕竟父子一场,等他死后还是将他埋在那个女人身边吧。” “是,到时候我一定安排妥当。” 宋章钟沉吟一声,刚想说什么又开始咳嗽,嗓子眼奇痒无比。 暴躁的下床走到窗边,“是不是又有柳絮飘来了,马上去把附近所有柳树都拔掉!” 宋章钟的肺部有问题,又有遗传的过敏性咽炎,一到柳絮纷飞的季节就容易犯病。过敏引起的咳嗽若若不遏制住,就会牵动他的旧疾。 凌晨三点,宋管家换上衣服带着人在附近找柳树。 宋章钟盯着消失在铁门外的车灯,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四个孩子中,只有宋凛初遗传到他的过敏源,最像他的一个儿子,却也最令他厌弃。 宋章钟收回视线关好门窗,自己去找了一片过敏药吃。 早上六点,宋管家回来了。 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步伐匆忙,神色惊慌。 他们在外面找了几个小时,最后竟然在别墅后找到了源头。那是一棵不知什么时候长起来的柳树,还很孱弱。 而柳树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木化妆盒。 被发现的时候,盒盖上粘着一些没有彻底被风吹散的柳絮。 “不确定那颗柳树是自然生长,还是后人故意种下的。”宋管家捧着那个盒子,指尖冰冷,说话时嘴唇一直在哆嗦:“老爷,还,还有这个……” 宋章钟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宋管家提醒:“是夫人的,是您以前送给她的。” 两人新婚时,宋章钟为了讨好苗慧,送过不少亲手做的小玩意儿,这个化妆盒就是其中之一。 苗慧收到的时候感动得眼睛通红,她说,自己要用一辈子。 宋章钟从回忆中惊醒,眼睛瞪大,“不可能,我记得她把它带出国了,而且一直放在梳妆台上!” 每次他去国外看她,都能看到这个化妆盒。 宋管家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冰,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心慌得厉害,“可您看这里,刻了您和夫人名字的缩写……” 自己刻的绝不会认错,宋章钟抬手打翻了盒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是有人故意带回来,偷偷放在我们屋后的,是不是苗江,是不是他?!”宋章钟有些失控,看着化妆盒的眼神犹如见到鬼。 “不会的,派去监视的人说苗先生一直在国外,根本没有出境记录。”宋管家心里也很慌,可他不能乱了方寸,“我马上让人去查监控。” “去。”宋章钟声音微弱得几乎没有,紧接着暴发出一声怒吼,“快去!” 随着管家转身,带起风吹散了那一小戳柳絮,纤维飘散进空气中,又被宋章钟嗅进了鼻腔里。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咳嗽又发作了,每一下都牵扯到他的肺部。 宋章钟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宋管家感觉情况不对,转身一看吓出一声惊呼。 他一边朝宋章钟走,一边掏出手机叫司机准备车,又给宋家的私立医院打电话,让他们做好接收准备。 不一样了 私立医院灯火通明,好几个权威医生守在大门口。 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宋家专门买了一辆商务车,在里面安装了最基础的急救设备。 车尾的车门一开,医生们就着急忙慌冲上去,将移动担架床放下来。 宋章钟戴着氧气面罩,早已不省人事,他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眼皮下的眼睛一直在转动。 “怎么回事?”一边往里走,医生一边问道。 宋管家擦着额头的汗说:“过敏引发了旧疾。” 医生脸色大变,宋章钟肺部动过切除手术,还有哮喘和过敏性咽炎,无论哪一个发作,都会牵动到孱弱的肺部。 加上他年纪大了,抵抗力下降,又有各种基础病……万一几重病症叠加,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 抢救室的灯亮了,长长的走廊里只有宋管家在。 老爷子的事情他暂时没有说出去,怕引起公司动|荡。 住院部。 毛医生今天来得早,拿着病历本正准备查房,就听小护士们说昨晚宋章钟被紧急送来医院,现在都还没出抢救室。 他挑了挑眉,“很严重?” “挺严重的。”小护士说,“送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算下来,抢救有四个小时了。” 两小时后,宋章钟戴着氧气罩被推出抢救室,进了ICU。 医生们轮流值守,直到三天后的早上,宋章钟才转到普通单人病房。 这间病房是医院专门为他这个大股东留的,是个大套间,沙发展开就能当床。 宋管家这几天没怎么合过眼,短暂地在沙发床上休息了下,起身给宋章钟的三个孩子发消息,让他们对外宣称老爷子只是普通的肺炎,不日便可出院。 消息放出去后,病房外的走廊就开始水泄不通。 有忙着献殷勤的旁支亲戚,也有宋氏的股东。 看着面色担忧的人们,宋管家感到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十几个手握干股不多的小股东竟然一个都没来。 宋管家皱了皱眉,总不好直接问怎么其他人不来看望,便旁敲侧击:“听说姚董和曹董都去国外看孩子了。” “对,不过老姚昨天就回来了,老曹说航班遇到恶劣天气停运,具体归期不定。”股东说,“我打过电话了,老姚说他旅途劳累,有点不舒服,好一点再来看望。” “我不是那个意思……”宋管家摆手道,“就是随口问问。” “我知道,宋先生,咱们老爷子这身子……” 从旁经过的护士愣了愣,心头怪异,就连宋家的管家都能被称一句”先生”,怎么宋凛初之前住院,来的人无论老少都是直呼其名? 是真的已经恨之入骨了吧。 “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着呢,没事。”宋管家拍拍那人的肩膀,“老爷子这两天不在,你们可要好好盯着集团。” “放心吧,老爷子平日待我们不薄,而且我们自己也有股份,绝对好好看顾,不会出差错。” 宋管家寒暄完正想再聊几句别的,心电仪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响。 他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刚好过来查看的医生听到声音后,动作比宋管家冲进去的速度还快。 好不容易脱离险境的宋章钟,竟然在情况已经平稳的第二天,又被推进了抢救室。 宋管家两手紧紧握在一起,等回神时,老爷子不是小毛病,而是病危的消息已经穿进了所有股东的耳朵里。 又不知怎么的,连本地媒体都知道了。 宋氏作为当地龙头企业,是纳税大户,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来许多话题。董事长病危,大家最关心、最八卦的无非是继承问题。 同一时间,两张照片挂到了网上。 刚好排在“宋氏集团老板病危”几个字下面。 一张是苗慧孤坟前,宋凛初被其他人推倒在地,而宋章钟被众人环绕搀扶。 一张是保镖踹翻轮椅时狰狞的画面。 不了解具体情况,大部分人会先入为主,认为一定是宋凛初做了什么才会被人推倒。 【宋爷爷不也摔在地上,说不定就是宋凛初推的。】 【他一个瘸子能站起来把人扑倒???医学奇迹了】 【天哪,他怎么那么瘦,好想把我的肉匀给他二十斤】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就算宋凛初丧心病狂,那也算是东家吧,保镖能对自己东家动手??】 【我那天就在艺术街区,我可以作证,那个保镖是故意踹的轮椅!妈的,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瘸子是宋家的四少。说实话,我觉得他不像坏人,受委屈后一声不吭,反倒是保镖一个比一个拽。】 【我也在我也在,我录了视频放在主页了】 许多人顺藤摸瓜看过去,本来浏览很低的视频一下子就火了。 宋家保镖比螃蟹还横,那一脚踹得是真狠,如果斜坡再长一点,如果下方是楼梯,如果宋凛初没有人抱着护着,宋凛初说不定会瘸上加瘸。 【这是故意伤害吧,为什么不报警】 【没听见视频里的小青年说算是误会吗】 【天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不会真的被胁迫了吧】 【不是说宋老四脾气乖戾,很暴躁吗,看着不像啊……】 众说纷纭,对两人的议论声增加同时,大家对宋家平时到底如何对待宋凛初的怀疑也就越多。 如果宋章钟真的是个慈祥可亲的人,他手底下的人怎么会如此嚣张跋扈? 亲儿子是做错了事,可没到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地步,放任不管,切断经济,甚至断绝往来也比放任他被下面的人欺负好吧。 这真的可以称之为善良吗? 旁观手底下的人作恶,难道就不是恶了吗? 宋氏的公关团队请了很多水军,怎么也压不下去,总有一股力量在与他们对抗,而且不断地引导话题,加深大家对宋家的探讨程度。 徐南方窝在沙发里,在某条评论下点了个赞,这一刻,他终于可以把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了! 很快,一篇小作文发到网上。 徐南方本来就是个画画博主,现在大家才知道,他居然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说的是儿时的一件小事,他亲眼看见宋章钟动手扇人巴掌,而且非常凶神恶煞,成了他的童年阴影。 从那之后,一看到宋章钟就害怕,哪怕成年也是如此。 【真的假的?正常人就算是情绪激动,也顶多是骂人,一言不合动手的人真的很emmm】 【一直是‘南方好热’的粉,我相信他没有骗人】 【现在网络风向总是变来变去,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吧】 【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宋爷爷做了多少好事,就是去年他还亲自去捐助的希望小学看孩子】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他想什么】 【有些人做慈善,可也没妨碍他交通违规,聚众xd啊】 徐南方关了手机,对抱着椰子吸的周请说:“舆论风向越来越往宋凛初这边靠了,他真的没找水军?” 如果是之前,周请还能说没有。 可在卫生间斗殴事件后,他看宋凛初时,总感觉男人身上罩着一层纱。 周请没胆子掀开一探究竟,也不想节外生枝。万一触到逆鳞,他好不容易刷出来的好感就没了。 徐南方指了指天花板,下意识小声说:“他在楼上干嘛呢?每天这个时候就没动静了。” 周请手肘擦伤严重,一直包着纱布,徐南方决定暂时歇业几天,等周小助手伤好再去。于是一有时间,他就自带伙食跑到西郊别墅来,替周请省下不少伙食费。 “最近每天上午他都在轮椅上坐太久,可能太累,上过药后就躺下了。”周请想起宋凛初最近的状态,暗自佩服,真沉得住气。 换成是他大仇人病重住院,他非得放鞭炮庆祝不可。 “我上去看一眼吧……”周请起身却没动,错愕的看着落地窗外开来的黑色轿车。 一名黄袍老道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一名灰色休闲西装的中年人,看样子是助理。 直觉告诉周请,这就是告诉宋章钟可以让宋凛初和男人结婚,再以命换命的人。 也间接说明,宋章钟的身体状况堪忧。 守在门口的保镖认识这位大师,态度无比恭敬,弯着腰将人朝屋子的方向领。 走到门口时,老道忽然眉头隆起。 “里面是谁?”他语气警惕,目光也变得严肃。 领路的保镖怔了怔,老实说:“就是您批八字的周请,还有他的朋友。” 老道定了下心神,颔首示意他开门。 厚重的暗红色的木门打开,室内的空调冷气迎面扑上来,助理咳了一声,抬眸就看见两名青年窝在沙发上,正前方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某个综艺节目。 他们是宋家专门从外地请来的,不止是这一次,每次请他们来宋家都要花很多钱,并且面面俱到,把他们伺候得很好。 这是第一次受到怠慢。 助理见两人像没看见他们似的,上前一步介绍道:“这是王大师,专门来瞧宋凛初的,两位,你们谁带一下路。” 王大师依旧站在玄关处,眉头比之前皱得更紧。 他可不是江湖骗子,而是有灵觉的,正经学过术法的专业人士。所以当周请扭头朝他看来时,王大师差点惊出一个踉跄。 不一样了。 批了周请的八字后,他曾隔着酒店的屏风看过,青年当时的情况很差,额头发黑,两眼无神,从八字寿命看,他也差不多该死了。 可是现在的周请印堂明亮,双目炯炯,根本不像将死之人。 绿茶发言 到底是什么让周请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难道是遇到了很大的机遇,大到能改变他命运? 王大师见过很多人,为了续命有像宋章钟这样连亲儿子都能搭进去的,也有为了求财,宁愿舍去十年寿命的,还有人为了转运,耗费巨资推掉祖宅重建的……可按照周家对周请的重视程度,他们不可能为他提供金钱,让他去找人转运。 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助理碰了碰出神的王大师,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 他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向周请,青年也正扭过头看着他们,眼睛里一片了然,仿佛已经知道他们的做过的事。 这群人中,只有徐南方是完全不知情者。 他迷茫地看看周请,又望向门口几人,脑子里全是问号。 不多时,又一辆汽车进院子。 是宋管家。 宋章钟刚被二次抢救回来,整个人宛如蜕掉一层皮那样虚弱……想到老爷子那副样子,宋管家心里止不住的焦躁和担忧。 他必须亲自守着王大师做完法事才安心。 “大师,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宋管家进门,暂时还没察觉到王大师的异样。 王大师回过神:“没什么,我站在这里看看屋子里的风水。” 他没开天眼,但是能感觉到,本该死气沉沉的房子里充满了生机。如果猜得没错,宋凛初的状态应该与之前也大有不同。 而他改变的关键,就在周请身上。 他好奇又忌惮,径直穿过客厅上楼。 在管家的指引下,一行人推开主卧房门。 昏暗中,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他闻声转过头来,背光的半张脸黑漆漆的,唯有眼睛明亮。 王大师被看得心头一颤,忽然用力握住助手的胳膊。 有些人的命是不能改的,因为他们的命格太硬,强行改会反噬到做法人自己身上。 可是有周请那个短命鬼就不一样了。 夫妻一体,一旦和周请的将死之命连在一起,宋凛初的命格就没那么硬了。 可随着周请的改变,宋凛初那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的命格,又变成得坚如磐石,密不透风。 这一刻,宋管家终于意识到出什么问题,他观察着王大师的表情,不动声色的施压。 “王大师,老爷子还在医院等着你呢,现在距离你说的吉时还有十分钟。” 钱是重要,可连命都没了,拿什么去花钱? 就算是死去的师父也不敢肯定,继续强行改名后得到的反噬是什么。王大师看了宋管家一眼,沉默的转身就走。 宋管家脸色大变,“大师!” 助理满脑子雾水,他看看师父离开的方向,又看看暴跳如雷的宋管家,解释道:“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带,我去问问。” 宋管家心急如焚,也跟着追出去。 刚刚还挤满人的门口,眼下只余寂静的走廊。 宋凛初望着空荡荡的方寸之地,忽然轻笑了一声,在黑暗中显得十分诡异。他推着轮椅出去,停在走廊护栏边,低头便能看见客厅。 王大师一阵风似的疾走出宅子,嘴里念叨着:“撞邪了,撞邪了……” 追上来的助理听到这句怔愣片刻,回头看了眼步伐没有自己快的宋管家,悄声问自家老板,“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不做这一单就得还钱!” 照宋家的势力,毁约的话以后就别想在行业内混了。 听到“还钱”两个字,王大师脚下迟疑。 那是很大一笔钱,刚被用来全款买了豪车和大别墅,目前自己卡里剩下的钱根本不够还。 可宋凛初的命本来就硬,现在又有周请的加持,那不是硬上加硬嘛! 王大师心里的天平明显往“跑路”那方倾斜。 “我们可以加钱。”宋管家赶到,扶着老腰大喘气,但紧接着又态度强硬,“但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在他看来,王大师是想趁老爷子住院这事坐地起价。 —— 屋子里,周请跟徐南方说了换命的事,听得徐南方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猜过宋家可能肮脏不堪,但没想到这么脏。 一把拽住周请的胳膊,“走,上我家住。” 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的余光瞥到二楼有个人,差点没从沙发翻到地上。宋凛初是鬼吧,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宋凛初的目光只是从他手上刮过,徐南方的手被烫了似的,迅速丢开周请的手腕。 紧接着,男人看向落地窗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几双脚。 可从刚刚卧室门口的情形腿侧,几人正在争辩。 周请被人嫌弃的松开,撇了撇嘴,“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谁让你老公没动静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周请朝后上方看去,笑着冲宋凛初挥手,男人只是眨了下眼,以作回应。 徐南方无语,这逼装的……突然想起周请刚刚说家里装有监控,他心里又开始可怜这两人。 之前就觉得奇怪,周请在这个家里总是束手束脚,没想到是因为到处都插着眼睛。 “你们两口子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待会儿你们跟我一起走,我让司机想办法甩掉宋家的人,带你们去其他地方住。” “宋章钟和你们家有合作吗?” 徐南方对家族生意从来不操心,闻言掏出手机给他爹发了一条短信:【爹,如果我一拳干翻了宋爷爷,你会揍我吗?】 他爸可能没忙,正在玩手机,回复超快:【我会杀了你。】 徐南方:”……“ 他遗憾地望着周请,“可能,大概,应该……有吧。” “不用操心我们,我觉得……”之前徐南方怀疑网上的水军是宋凛初的人时,周请就知道,他可能猜到了什么。 猜到归猜到,但有些话他不能在这里明说,周请顿了顿,说:“我觉得我们吉人自有天相。” 徐南方:“……” 身处逆境还能这么乐观的人少之又少,死到临头还继续乐观的,恐怕只有周请。 他想伸手抱住好兄弟,可是不敢,悄咪咪抬头又朝二楼看了一眼,宋凛初还在。 周请朝宋凛初指了指屁股下的沙发,“下来待会儿吗?” 宋凛初本想摇头,想到什么,又点头。 周请三两步跨上去,把人从轮椅上扶起来。宋凛初佝偻着背,手臂绕过周请的肩膀,周请往下走一步,再用胳膊当支撑,让他抓着自己往下挪。 徐南方第一次看见宋凛初站起来的样子,怔了怔。 他的身体太瘦了,挂在躯干上的衣服像破旧的麻袋,那是一件最简单的T恤,和周请身上的一模一样。 徐南方打了个嗝,居然有点饱。 他站起来,“要我帮忙吗?” 宋凛初的膝盖很疼,脸上的汗水跟着往下掉,周请没有犹豫的侧身,弯腰把人大横抱起。 徐南方:“……” 宋凛初猝不及防,肩膀撞到了周请的肩头,听到青年轻轻的闷哼一声。 细弱得像小动物的呻|吟,轻飘飘地挠过他心头。 男人顺势靠在周请的肩头上,目光微转,落到了徐南方身上。 徐南方都懵了,什么眼神,宣誓主权吗???他就是在饥渴也不会去动有夫之夫好吧!而且他很喜欢周请,当朋友比当情人好,不会动不动就吵架说拜拜! 周请之前抱过一次,但也仅仅只是把人抱上楼梯放到轮椅上。而现在,他不但抱着人下了楼梯,还要走到沙发前。 别墅的客厅比较大,短短几米走得他有断腿的恐慌。 宋凛初的胡子贴着周请的锁骨,嘴唇张开吐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脖子:“我很重吗?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徐南方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你那么大个人,那么老的脸,窝在我兄弟怀里说这种绿茶话真的好吗? 然后他就听好哥们儿非常男子汉的拒绝,“你走个屁。” 宋凛初倒是不在意周请的粗口,比起周请小心翼翼的对待,他更喜欢青年这种真实的态度。 终于到了沙发前,周请把人放下,又喘着气去二楼搬轮椅。 徐南方两手放在膝盖上,如坐针毡,礼貌而不失友好的冲宋凛初微微一笑,“宋先生,又见面了。” 宋凛初颔首,坐得笔直。 徐南方想了想,打算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对周请没那个意思,以后肯定也不会有,否则天打雷劈。” 大概是头发和胡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宋凛初的眼睛尤为显眼,漆黑的眸色又让徐南方想起了阴森的毒蛇。 他咽了咽口水,“我知道你没有真的被困住,我对你来说就是只小蚂蚁,真的不会对你造成威胁。而且我可以保证,如果有天你能入主宋家,我一定帮你说服我爸爸,让他站在你那边。” 宋凛初还是不说话,似乎并不感兴趣。 徐南方头皮要炸了,大哥你能不能别看着我了,真的要心梗了。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道:“我不举行了吧,我没那个能力爱人!” 为了保命,徐南方把最痛的秘密都剖出来了,身体不好又长期药物影响,能举得起来才有鬼。 说完后第一时间去看周请,很好,那小子还在矜矜业业的搬轮椅,没听到。 其实周请听力不错,徐南方刚刚那句声音微微拔高,他听得很清楚。 可耻的,他有点高兴,有种共是天涯沦落人的激动。 原来不只是他,连徐南方也不行,难怪他们能当朋友。 怕徐南方发现他知道了难堪,周请维持着吃力的狰狞表情,把轮椅搬过来放到宋凛初右手边。 当着周请的面,徐南方不好再说什么,心里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宋凛初怕不是个社交障碍吧,怎么还是没反应。 宋凛初的注意力在周请出现后,就转移了,目光慢悠悠地看向青年拿杯子的手。 纤细修长,之前用来调色的指尖正轻轻压在被壁上,手背筋骨分明,很白。 周请很热,鼻尖冒着细汗,脸色比平常红润。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抬起手被揩掉嘴角的水珠。 “你们俩聊什么呢,气氛这么严肃。” “那个……”徐南方默默的垂下脑袋。 宋凛初淡淡道:“我知道了。” 徐南方知道这是在回答他,就这? 他看向宋凛初,男人似乎心情不错,眼神明显没有之前锐利,目光只在他脸上轻轻晃了下,就回到了周请身上,糊弄道:“他提议晚上吃鱼。” 男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直勾勾的,就像一把锋利的小刀,落在周请正随着吞咽上下攒动的喉结上。 徐南方干笑两声,心里骂道:不要脸,变态,老色胚。 喝完水,周请放下玻璃杯,对宋凛初说:“换个轮椅吧,咱们换个高科技一点的,钱方面你不用担心,这几天我每天都有入账。” 徐南方心里惊涛骇浪,宋凛初居然吃软饭!他哥们儿牛啊! 徐南方感觉自己可以硬气一点,不用那么害怕宋凛初,可一看见对方的脸,他就又怂了,规规矩矩继续窝在角落,不敢插话。 “现在的还能用。”宋凛初说完把住轮椅扶手,将身体挪上去,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 落地窗外,宋管家似乎在哀求。 在听到王大师严词拒绝,软硬不吃后,他改变了策略,“宋氏旗下有那么多分公司,员工总数几千人,如果老爷子出了事,公司一定会动|荡……”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宋管家能用的办法都用了,王大师还是不松口。 宋管家的神色越来越阴鸷,隐隐有发怒时的宋章钟的影子,“今天你不做法事,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不是我不想做,是我不能做!”不想自己显得无能,王大师一直憋着没说,直到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才道,“宋凛初的命我改不了,也没办法继续给老爷子换命。” 宋管家紧紧抓着王大师的胳膊,“为什么不行?你之前不是说没问题!”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王大师抽|出被抓疼的胳膊,“周请和宋凛初的命都变了,我如果再继续下去,不只是你们要遭到反噬,连我自己也要遭殃。你们的钱……” 他咬咬牙,狠心道:“等我卖了房子和车子,一定还给你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宋家还不至于缺你那点钱!”宋管家无法接受现实,经过两次抢救,老爷子的身体肯定大不如从前,能不能下床都是未知数。 他不能让老爷子死,那是他的恩人,是他的主子,要不是老爷子,他早饿死在病死在外面了。 “我……”慌乱间,宋管家想到一个办法,“我可以吗,拿我命换!” 反噬 不需要看八字掐算,单从宋管家将近七十的年龄来说就不可能。 “必须要青壮年才行。”生命要旺盛,运势要顺遂,最好是命格好过老爷子。 而且有件事情,除了他和宋老爷子,别人都不知道。 早在决定换命的时候,王大师就已经让把宋家上下所有人的命格,都和宋章钟匹配过,其中只有宋凛初的可用。 大富大贵的命和老爷子做交换,成功后,宋凛初的运势和健康快速跌落,最终活成一条任人践踏的流浪狗,他会受尽所有的苦难。 而受益人宋章钟则会宏运通达,带着宋家再往上爬一个台阶。 宋管家从王大师脸上看懂了对方未说完的话,“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让宋凛初和周请解除婚约,这样他的命就不受周请影响了吧。” 为了加强两人之间的联系,王大师将两张生辰八字凑在一起做了一场法事,又将想办法弄来的结婚证一起烧掉。 要解除应该不难吧。 “改不了。”王大师说,“这又不是正常的夫妻结婚,这是向天请命,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这次不行,那就是不行。” 知道宋老爷子有多渴望长命百岁,王大师怕出幺蛾子不敢多停留,拉上助理就要走人。 “我说让你们走了吗。”宋管家的声音如同鬼魅,随着他话音落下,守在附近的保镖立刻将两人团团围住。 执念,这一家子都有执念。 宋章钟是想要自己活,而宋管家和宋家的下属是想宋章钟活。 王大师知道今天是走了不了了,他闭了闭眼睛,“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办不到。” 他现在无比后悔来蹚宋家的浑水。 “那就试试,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宋管家指挥保镖把人押进别墅,丢在客厅里。 他走到宋凛初面前,“你回房间去,把自己清洗干净。” 宋凛初抬头看向他,“怎么,要给他奔丧了?” 宋管家气得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呼吸声急促,“老爷不会死,要死的人是你,只要把你的命换给他,他就可以平平安安的继续活下去。” 他偏头看向周请。 还有这个人也要一起,只有这样,宋章钟才能真正得救。 “把他也一起送到二楼去。”宋管家指着周请说。 周请被两人拽起,跟在宋凛初后面上楼。徐南方冲上去,强硬地抓着他不放。 “他们是我朋友,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们一下!”徐南方瞪着宋管家,“你是想拉整个宋家跟我们徐家作对吗?” 宋管家对他再没有之前的恭敬,“把徐少爷拉走,让司机送他回去。我们四少和少奶奶身体不好,未来几天关门谢客。” “我不走!”徐南方推开要抓他的人,冲进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菜刀。 “你疯了!”宋管家骇然,周请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堂堂徐家大少爷做到这种地步?! 徐南方以前没少威胁家里人放自己出门玩,得心应手得很,刀锋看似紧贴皮肤,其实相距两毫米。 他故意颤抖着手,害怕又愤怒的对宋管家说:“你把我朋友放了,否则我就……” 手腕轻轻一动,宋管家就吓得浑身发软,摆着双手说:“放人,快放人……” 徐南方没有立刻放下菜刀,紧张地望着周请,然后是宋凛初。 然后他发现,宋凛初好像对他摇了摇头。 徐南方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对,就是在摇头。 什么情况? “不用管我们。”宋凛初开口,引得宋管家一声冷笑,“你倒是会博人同情,懂得以退为进。” 谁知道徐南方听完这句话后,没有说出那句“不,我不走”,而是真的放下菜刀。 他微红着眼眶:“不识好人心!” 一跺脚,真的走了。 周请:“……” 一场闹剧虎头蛇尾,在场的人都有点懵。 不管怎么样,干扰的唯一因素离开了,宋管家回过神,亲自从保镖手里接过宋凛初的胳膊,粗|暴地拖行。 宋凛初的身体跟不上他的步伐,下半身被台阶磕碰,不断发出闷响。 周请眼睛都红了,挣开身后的保镖冲上去,想把人扶起来,被转身的宋管家抓着肩膀推开。 “我让你扶他了?”大概是宋章钟的事让他乱了方寸,宋管家不想再装什么绅士管家。 周请抓着扶手站稳,愤怒道:“你们会遭报应的。” 宋管家闻言笑得非常开心,“那就报应到我一个人身上,能为老爷子担报应,是我的福气。” “???”周请觉得他有病。 —— 宋凛初被扔到主卧地板上,没有轮椅的支撑,他只能抓着门框借力站起来。还没站稳,宋管家一脚踹进他的腿窝。 膝盖撞击到地面,宋凛初疼得浑身颤抖。 他低着头,冷汗沿着发丝往下滴落,周请听见他倒抽冷气的声音。他扑过去抓着宋凛初的肩膀问,“你怎么样?” 宋凛初摇了摇头,唇角带着极不明显的弧度,“没事。” 他的声音明明在打颤,语气却很坚定,周请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宋管家站在门口,用保镖递来的白色帕子擦拭碰过宋凛初的掌心,别有深意地叫了一声周请的名字。 周请一个激灵,后知后觉自己的差点崩人设。 他起身跟上,一到书房就焦急追问:“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如果要把宋凛初的命给老爷子,那是不是,是不是我的也……” 他俨然陷入了恐慌,像个疯子一样絮絮叨叨:“那时候你们还想把我跟他一起烧死!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宋管家,我一定好好帮你们做事。钱……对,钱我也不要了,我把之前的都还给你好不好……” 宋管家垂眸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青年,“该做的事情,还是得你去做。我看得出来,你们俩的关系进展很快。只是一场法事而已,有些信息还是得你去套取。” 周请抹了把眼泪,一脸不信。 半晌,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突然强硬起来,“你们要的东西我一定帮你们拿到,但你们不能伤害我,否则我就把宋家的事情曝光。” 宋管家的脸空白一瞬,猛然意识到这小子留了后手。 “你把事情告诉谁了?!”他把人提起来,手劲大得不像老年人。 周请咧咧嘴,“我有没有朋友,你们不是调查得很清楚吗?人心总会被利益诱惑,我怎么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别人手里。” 宋管家意识到,他可能把信息留在了网络上。 周请一副“老子不装了”的表情,“我离开太久他会起疑心,就先回去了。” 宋管家的脸阴沉狠厉,脑子里复盘和周请仅有的几次见面,气得踹翻了书桌,这小子肯定一直带着录音笔! 短暂的阴沉后,管家诡异的笑了。 周请根本不知道王大师的厉害,一旦换命成功,他的身体会和宋凛初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衰弱,被各种病痛折磨。 那时候的他痛苦都来不及,哪还有精力去反击。 就算万一真的曝光出去也没用。 老爷子的身体好起来,运势加持,集团如日中天,随便说一句“污蔑造谣”就能把曝光的内容推翻。 周请看着市侩贪婪,可惜还是嫩了点。 回到卧室,周请正好看到宋凛初爬到床边,而那些保镖全都嘲笑的看着,其中一人在幸灾乐祸的吹口哨。 进门时,他在那人鞋子上狠狠踩了一脚,上前两步,搂着男人的腰,带着他站起来。 宋凛初低着头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周请配合他的表演,“没什么。” “你最好不要骗我……” 低沉警告引得保镖们一阵发笑,周请安抚道:“真的没有,管家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最后的日子,说是法事过后不久,你就会……” 宋凛初推开青年,自己也随着那股力跌到床上。 “滚!”他的情绪说变就变,毫不掩饰对周遭的厌恶。 周请站在地上,张了张嘴。 “进去。”楼下的王大师也被抓了上来,推进卧室里。 他看了眼周请的脸。 距离近了之后,他可以更加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生命力,同时也加深了对周请和宋凛初的恐惧。 宋管家从书房过来,冲保镖打了手势,随即快吓哭的王大师助理也被扔了进来。 助理第一次被人暴力对待,第一时间跪地。还没开口求救,保镖在宋管家的示意下,用力朝他的腿骨踩去。 咔嚓一声,完好的骨头生生断裂。 周请后背泛起一阵寒意,震惊地看向宋管家。 狗血文里明确说过,宋家人都是宋章钟的走狗,不管宋章钟下什么命令,他们都会执行。就算没有命令,只要是为了宋章钟好,他们也会拼尽全力去做。他知道这群人脑|残,但没想到会这么疯。 助理痛得在地上打滚,一直叫着“师父救我”。 王大师惊出一身冷汗,抬头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个保镖,终究是妥协了。 换命只是可能遭到反噬,不换的话,他现在就会没命! 王大师非常识时务的从衣服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写满了三人生辰八字的黄表纸和法器。深吸一口气,朝周请走去。 “我要取一点血。” 宋管家让保镖动手,那人一刀划下去,周请的掌心裂开一条鲜红的缝。 血腥味飘进宋凛初的鼻腔,他紧紧攥着拳头,浑身绷紧的竭力忍耐着。 藏在床垫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倏然松开拳头,撑着身体坐起来。 宋管家正在得意,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秦越打来的电话,说是公司其他股东突然要求马上召开股东大会。 “董事长就躺在医院,他们开什么会!”宋氏公司里的人都是狼,谁都想上位。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宋管家突然砸了手机。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冲到床前掐住宋凛初的脖子,“是你搞的鬼!” 周请想帮忙,被两个保镖扣住了,只能无力的呼喊:“你放了他!” 宋管家头也不回的命令:“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之前在医院他就疑惑过,为什么从前殷勤的小股东不来看望。原来是早就把股份转给了第三方,现在对方手里的股份加起来足有百分之十二。 更诡异的是,现有的其他股东竟然有意要转让手里的股份!理由很充足,他们觉得宋氏的资金缺口无法及时填补,迟早要出事。 而现在,他们可以高价出售。 “一定是你干的!”宋管家两只膝盖死死压在床边,眼睛瞪得要脱离眼眶,“你一直在暗中和你舅舅联络,里应外合,是不是!” 宋凛初脸色苍白,呼吸不畅,嘴角的笑意却在扩大。 “是。” 简单的一个字,让宋管家陡然生出一股无力。 宋凛初选在这时候承认,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之前网络上奇怪的舆论风向,在这一刻也找到了答案。 说不定在更早之前,当初说宋家虐待的舆论也是他掀开的。 宋管家越想越恐慌,为了让他们放低警惕,宋凛初可以无视自己的双腿,在床上躺了那么久。 这是怎么样可怕的一个人? 手里的力道松懈两秒后,再一次加重。之前只是愤怒,而现在,宋管家真的动了杀心。 他要剜了宋凛初的眼睛,剔了他的骨! 看着那张痛苦到狰狞的面孔,宋管家心里一阵快意,嘴里发出诡异的笑。 要死了,这个人终于要死了 而且是死在他的手里。 笑容骤然僵住,宋管家松开手后退两步。 刚刚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差点忘了换命的事情!把王大师抓过来扔到宋凛初床边,管家道:“现在就做法,快点!” 王大师被宋管家刚刚疯癫的样子吓到了,什么屁都不敢放了,急急忙忙开始念咒。 抓住宋凛初的手心,用刀子划了一道,让他的血与黄纸上周请的那滩血融在一起。 血迹扩散,迅速侵占整张黄纸。 宋凛初的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些血,只要一想到周请的血和他混在了一起,分不出你我,他就莫名的,不合时宜的感到兴奋。 黄纸燃烧,灰烬落进法器中。 王大师时刻关注着自己的身体,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预感有事情要发生。 他捏着黄纸尖抖了抖,想让火烧得快点,再快点。可不知怎么的,原本只烧到一般的火苗,突然舔到了手指上。 灼烧带来的疼痛,让王大师下意识松开。燃烧的黄纸像长了脚,直直飘到他身上。 被捂着嘴的周请看傻了眼,那簇火在沾到王大师的衣服后,就像被人浇了一桶油,眨眼间烧满他全身。 落败 在地上挣扎扭动的王大师彻彻底底的火了,吓得住助理整个呆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火怎么会突然转弯,烧到老板身上。 反噬。 助理脑海闪过两个字。 想救人又怕被波及到,他很快就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最后还是宋管家及时下令,让保镖上前帮忙。 一盆又一盆水被他们从卫生间里端出来,冰冷的液体浇不灭身上的灼烧,反而见鬼似的,还在继续延展,衣服上的火已经烧到了王大师的脖子上。 他痛得满地打滚,哀嚎声凄厉无比。 宋管家怔了怔,恐慌又焦躁地冲助理低吼,“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反噬,原来真的有反噬!”助理哆嗦着手掏出手机,怎么也按不准数字,嘴里絮絮叨叨着,“真的有反噬,我会不会也有事,可是我没有直接参与过法事,我只是……” 只是助纣为虐。 助理即将按下拨通建的手指停顿,白眼一翻,吓得晕厥过去。 王大师滚了过来,一把抓住助理的腿求救。烈火立即顺着他的指尖爬上助理的裤腿。 顷刻间,助理身上也烧起来了。 等到两人身上的火扑灭,已经是两分钟后的事了。王大师人还活着,已经面目全非,助理好一些,身上大概烧伤了一半。 救护车来把两人拉走,宋管家像被人抽走了魂魄,僵直的站在卧室门口。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撞了邪,莫名其妙,猝不及防,不可能发生的意外就是发生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满脑子都是两人被火焚烧的样子,耳边会响起他们的惨叫。 活了大几十年,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画面。 胃部抽搐几下,宋管家又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耳朵里传来尖锐的鸣响,他揉了揉耳朵,食道一阵酸意涌上来,转身跑冲进卫生间。 呕吐声传出来,宋凛初的脸色丝毫未变。 周请戒备地盯着房间里剩下的其他人,同时又紧挨着床边,想汲取一点安全感。 宋管家吐完出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差了许多,“留下几个人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走。” 他必须马上赶到医院去,怕老爷子再出什么意外。 “宋管家是该去好好关心一下老爷子。”宋凛初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关切的意思。 宋管家停下,回头。 是啊,就连他都知道的事,老爷耳朵怎么可能不知道。像是要验证他的猜想,捏在手中的手机再次响起。 宋管家不敢接。 他害怕。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宋凛初的笑着说:“放心,他死不了,毕竟是我的父亲,就算倾尽全力,我也会好好救他。” 那张笑脸阴森可怖,俨然是从地狱爬上来的复仇的恶鬼。宋管家硬是因为这些话惊出了冷汗,面部轻微的抽搐。 “你想要对他做什么?”已经站在走廊里的宋管家倒退回去,脚刚跨进门,一楼大厅传来响动。 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宋管家进退两难的停在原地,直到看见秦越的身影,他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秦越能力卓越,深受器重,既然他能从公司赶过来,就说明公司那边没已经平稳了。 “你去过医院了?”见秦越点头,他上前两步,“老爷现在怎么样?” “没事。”秦越给了宋管家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听说公司出事的时候,老爷子气得差点又背过气,还好他身子骨硬朗,撑住了。如果老爷子再进一次抢救室,恐怕就出不来了。” 秦越的话乍听没什么,可是仔细品,会发现和平时说话有明显的差异。 宋管家没闲工夫细想,继续追问,“公司那边呢?那些股东到底怎么回事,要不是我们宋家,他们每年哪来的那么多分红!” 宋管家激动得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按才捺住情绪,“让司机送我去医院,我得马上见到老爷才能安心。” “医院有专人看护,宋管家就不用担心了。”秦越越过他。 宋管家以为他要找宋凛初麻烦,下意识跟进去,令他无法理解的是,秦越不但没有斥责宋凛初背后操控股东的行为,反而十分恭敬地弯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之前多有得罪,见谅。”秦岳说完,又对一脸错愕的周请歉笑道,“别这么看着我,都是自己人。” “你之间不用说这些。”演戏嘛,当然是越投入越逼真,否则照宋章钟的多疑性格,根本不会相信。 周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惊出了巨浪。 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秦助理竟然是宋凛初的人。 太玄幻了。 “你们,秦越你……”宋管家面色苍白,舌头打结。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此刻到底是惊讶更多,还是愤怒和仇恨更多。 秦越一直在宋章钟手底下装孙子,累得要死,他豪放不羁地扯着领带松了松,将敞开的西装外套扔到远处的沙发上,挽起了衬衣袖子。 周请从震惊中回过神,羡慕的望着秦越。 他一直觉得穿西装很帅,可是自己胸肌坚实,肩膀不够宽,撑不起来。 袖子突然被拽了一把,周请顺着那股力量差点撞进宋凛初怀里。 男人的脸色不知为何比之前被管家羞辱还要难看,周请看向秦越,秦越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宋凛初的手指死死抓着青年的袖口,目光如炬,“你先去休息一下,还有,搬到我旁边的房间住。” “为什么?”周请不想搬来搬去,太麻烦。 “晚上需要你照顾。”宋凛初完全忘了自己以前说过的话,表情严肃,“你之前不是说,怕我晚上起来摔跤?” “那我也说过,干脆搬到一个房间。” “可以。” “……”周请不敢相信,“你认真的?” 既然已经不用再装了,宋凛初觉得有必要先拉进一点物理距离,“我像在开玩笑?” 周请手扶着后颈想了会儿,“也行。” 人一走,秦越就发现宋凛初的阴鸷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以为是哪一步计划没实施好,他正想问一问,就听宋凛初说:“把衣服穿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周请会因为秦越身材好多看两眼无可厚非,可宋凛初就是觉得胸口憋闷,无法忍受。 秦越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老老实实把衣服外套穿好。 扣好扣子,他呼出一口热气,真他妈的要中暑了。 “公司现在什么情况?”宋凛初两手交叉放在腹部,往后靠在枕头上。 秦越开始汇报。 早在苗慧发现宋章钟不老实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笼络人心,每次国内公司的人去国外视察或者学习,她都会约谈。 后来苗慧死得太蹊跷,大家嘴上不说,却在心里敲响警钟,暗自提防宋章钟。 加上最近公司资金问题,人心本就浮动,宋凛初的人一接触,就有人表现出松动的迹象。 秦岳在房间里待了十几分钟,这期间周请忙着“搬家”。 几件衣服叠好放在一起,然后就是简单的洗漱用品,最重要的是抽屉里的两份文件。 如果宋章钟真的落败,和宋家的那份可以直接作废。 可是另一份…… 手指拂过那一笔一划写下的黑色字迹,周请的肩膀忽然垮下去,劫后余生地捧起文件按在胸口。 还好他当时机智和宋凛初签了婚前协议,要不然,照宋凛初这样的心计,自己还真不能成功打入内部。 现在想起来,很多事情都有疑点。 比如,那场大火。 既然宋凛初的势力没有瓦解,他完全有能力自救,那么当时他拼尽全力站起来,走到自己面前时,到底有没有想过丢下他,自己走? 那时候他们还是对立关系,宋凛初完全可以不管他的死活。 可他还是救了。 说明宋叔叔内心还有一份柔软的地方。 可也正是因为救了他,宋凛初才会被送到西郊这栋别墅来。否则按照原文,他会消失在那场大火中,留下两具焦黑的尸体,骗过了所有人。 周请忽然有点后悔没看完小说,如果看到了结局,他就会知道宋凛初根本没死,会像现在一样回来复仇。 他不会暴露自己,而是坐在幕后。 看着宋氏几十年筑起的高楼一步步垮塌,灰飞烟灭。 想通一切后,心里多了几分忐忑,宋凛初的忍耐力非常人可比,心比海深,他怕自己也是被算计的对象而不自知。 可转念一想,他从头到尾都在照顾宋凛初的饮食起居,没有哪里对不起他。 如果他真的要防备自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大不了就走人呗,反正最近宋家打来的钱也够他在其他地方落脚了。 想通后,周请敲响了宋凛初的门。 秦越前来开门,看到他平整的西装外套,周请再一次露出羡慕的眼神。 “你可以走了。”宋凛初说完,秦越越一秒不多留。 周请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宋凛初的衣柜里,看着里面属于宋凛初的几件T恤,他问:“宋叔叔,你可真能忍,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不但要忍受生活上的拮据,还要忍受病痛的折磨。 “还有你的腿,你就不怕耽搁久了,以后就真的站不起来吗?” “我心里有数。”宋凛初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几下,示意道,“你过来,我们聊聊。” 周请深吸一口气,关上衣柜门走过去。 他猜宋凛初这样的强者应该很不喜欢被人俯视,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语气寻常。 宋凛初:“你怕我吗?” 来了来了,送命题来了。 周请咬着口腔囊壁,仔细思索。 宋凛初早就察觉到他的防备,眼神变得幽暗,“我对你永远不会有恶意,而且我希望你能留下。” 周请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能干嘛。 宋凛初可以请十个护工轮流伺候,他这样的不熟练工完全可以被淘汰了。 宋凛初就像会读心术似的,“我已经习惯了你来照顾,换其他人,我不习惯。” “我想起来了,你不喜欢陌生人碰你。”周请恍然大悟。 反正自己也没想好要去哪儿,留下来也行,就当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 “好。”周请提议道,“不过你得再找个护工来帮我。” 宋凛初接下来肯定要动手术,然后就是漫长的复健,他一个人搞不定的。宋凛初俨然也想到了这里,不太情愿。 “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请大无语,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只是来帮忙的,怎么要求这么多。 他耐着性子微笑脸:“你说。” “你在的时候必须跟我待在同一个空间内,我不喜欢和其他人共处一室。”宋凛初面不改色的说道。 周请:“没问题。” 宋凛初一直硬邦邦的语气松缓,“宋家的事情很复杂,之前没告诉你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个外人,防着我是对的。”周请毫不在意,并且表示理解,“你不用跟我解释,只要不触及到我的个人利益和安全,我是不会因为这些事和你翻脸的。” 说完拿起水杯喝了口,缓解心里的紧张。 宋凛初到嘴的解释生生咽下去,心头憋屈。周请说得没错,除了几个心腹,他防备所有其他人。 可在他对周请的情感转变后,这种防备就成了掐住他脖子的手,总让他烦躁不安,仿佛是一种对周请的背叛。 最让他失落苦闷的是,青年根本不在意他的隐瞒。 更确切的说,他是没那么在意他这个人。 宋凛初苍白的笑了下,“你不怪我就好。” 周请看了眼时间,折腾这么久,一口饭没吃,“我先去做饭吧,你休息一下。” “好。”宋凛初躺下,随着青年离开,房门也被关了起来。 昏暗涌入,侵占屋子里的每个角落,他一直睁眼看着周请坐过的那张凳子。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一声笑,宋凛初的嘴唇翕动着,自言自语,“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发誓 别墅客厅里是秦越带来的人,而管家留下保镖早就被赶到了外面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们大约已经看出了局势,满脸愁容,默默在心里掰手指,清算自己到底得罪了宋凛初多少次。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毛医生带着两名护士进来。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周请已经为安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毛医生走近前,秦越低声跟他解释:“苗女士曾经资助过很多人,包括我和毛医生。” 除了宋凛初,没有人知道受资助者的名单。 周请进厨房不太专心的熬着粥,耳朵朝着门口方向,毛医生一直关注宋凛初的腿部情况,每次秦越见过宋凛初后,都会偷偷向他汇报,再由毛医生和国外的主治医生沟通。 关掉火,他端着小米粥和蒸好的速冻包子出去,“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了,谢谢。”毛医生礼貌谢过,转头对秦越说,“国外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必须尽快手术。” 周请端着托盘上楼,心情复杂,还以为要照顾宋凛初很久,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 一起从困境走出来的交情到底比普通的相识相知深一点,周请吁出一口气,没有掩饰自己那点不舍。 进门,把饭放到床头柜上,“我听见毛医生和秦岳聊天,说你要去国外动手术?” 宋凛初拿勺子的姿势顿住,“是吗,他们没跟我说。” 他观察周请的表情,在起初的两秒不舍后,青年的情绪高涨,喜悦满得要溢出来。 宋凛初食不知味,“你很高兴我要走了?” “我是高兴你的腿要好了。”周请说的是真话,“你不高兴吗?” “还好。”宋凛初垂眸看向被子,两条腿瘦成了麻杆,以前的肌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回来。 周请嘿嘿笑了两声,“我站起来肯定比我高不少,就是坐着也能感觉到你身量很高。” “可能吧。”宋凛初兴致缺缺。 周请感觉到他明显的低落,“怎么?” “你跟我一起走。”宋凛初放下碗,双眸紧紧锁住青年的眼睛。 周请果断拒绝,“我不想走,而且你去动手术我根本帮不上忙。” “我说了,我不习惯陌生人照顾。”宋凛初语气急切而强势,引得周请一愣。 他抿了下唇,语气缓和下来,仿佛刚刚略带狠厉的表情是周请的错觉,“我已经习惯和你待在一起,如果你不在我会不安,会焦躁……” 说这话时,宋凛初全程低着头,像只即将失去依靠的小兽。 周请是先离开的那个,准确来说他没失去过父母。可他看过电视,读过小说,知道生长在宋家这样扭曲的家庭里的孩子,内心很容易缺爱。 而宋凛初唯一的亲人,刚过世不久。 看似沉默冰冷的外表现,原来也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周请脑补一通,温柔地安抚:“那我在国内等你,你应该会回来吧。” “……”没想到向来好说话的人会突然执拗,宋凛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请:“你放心,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你信鬼神吗?”宋凛初的话题转变得太快。 术法玄学的事宋凛初从来不信,他只信自己。 可王大师确确实实以诡异的方式,在他眼前被烧得满地打滚,那痛苦的哀嚎他记忆犹新。 所以现在的他是有一点信的,更希望周请也信。 周请诚恳道:“我信。” 他能重生就是托老天爷的福,王大师的事就更别提了,简直是现世报。 宋凛初轻轻点头,“那你发是吧。” “???”周请愕然地张着嘴。 “发誓你会等我回来。” “……”周请绕着床走了一圈,又反绕一圈,伸手摸摸男人的额头,“宋叔叔,你怎么这么幼稚。” 宋凛初的脸有点热,他必须得到周请的承诺才行,“你不敢吗?” 他拿掉周请的手压到被子上,掌心紧贴着下方的手背,任不住悄悄丈量周请手的大小。 周请把手抽出|来,弯腰,视线与宋凛初平视。 他手指并拢,指尖朝上,一字一顿道:“我发誓一定等你回来,如有违背,这辈子我孤独终老。” 宋凛初定定看着他,良久,久到周请的腰弯得有点痛了,他别有深意道:“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周请耸耸肩:“那是当然,我这个人言出必行。” 三天后,宋凛初走了,临走前留下了秦越,让他好好照顾周请。结果当天晚上,别墅就来了不速之客。 宋章钟坐在轮椅上,由宋管家推着来到别墅门口。 门外的下属们严防死守,谁都不肯放行。 宋章钟气得浑身发抖,周请在落地窗前看着,好几次都以为他会直接背过气去。 “真的不管他吗?”周请其实无所谓,反正宋凛初不在,老头子来了也是白来。 “不用。”秦越没说,宋凛初走之前的原话是:管他去死。 他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出去,刚好和宋章钟的视线对上,想了想,秦越决定出去加一把火。 周请连忙从茶几上抓了把瓜子,把小垃圾桶放在脚边,蹲下来一边嗑一边看戏。 秦越走到门口,与之前谦卑的态度截然不同:“先生不在,老爷子没事就走吧,而且我们小周先生也快休息了。” “秦越,你算个什么东西!”宋章钟最无法忍受的,便是被本该低自己一等的人压着。 他抬起头,粗|重的呼吸刮过咽喉,发出的声音可以让人想到老旧的,已经生锈的风扇,随时可能破碎。 秦越怕他出意外,被宋家讹上,警惕地后退一步:“我算不算东西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以为自己还是之前的宋家掌权人吗?我提醒一句,你屁股下的董事长位置恐怕不稳了,与其来这里做无用功,不如去找其他股东拉拢拉拢关系。别明天一早,谁手里的股份又被我们买走了。” 宋章钟浑身发抖,宋管家连忙掏出救心丸塞到老爷子嘴里。 他细心地为老爷子拍着后背顺气,抬头道:“老爷手里的股份足以让他立于不败,你们以为联合几个小股东,就真的能搞垮宋氏?做梦。” “如果不能的话,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秦越知道宋章钟的恐慌,笑着说,“老爷子,今天就算了,之后不要再来了,毕竟这一块地是我们先生的,如果你实在要来也行,交点过路费吧。” 这块地由政|府牵头,即将改造成新型生态小区,他们宋家当时想要分一杯羹,可惜没有中标。 换做是其他任何一家企业,宋章钟都输得心服口服,除了宋凛初。 “不可能,我不信!”宋章钟两只手用力捶打扶手,“他怎么可能有如此雄厚的资金,而且我查过那家公司,法人是……” “法人是谁重要吗?”秦越打断他。 不重要,只有出资人才是真正的大老板。 秦越以前没少帮宋章钟拍宋凛初的痛苦照片,为了发扬传统,掏出手机拍下眼前苍老愤怒的脸。 咔嚓一声,宋章钟整张脸在抽搐,眼睁睁看着秦越将屏幕转向他,拇指按下发送键。 收信人正是宋凛初。 顶端的备注是:老板。 “行了,我已经把你来的消息告诉先生了,没事就赶紧走吧。”说完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宋章钟的车停在后面不远,司机见两个老人还没回去,心里头惴惴不安。 想了想,还是解开安全带下车。 刚走到两人背后,就看见宋章钟从轮椅上下来。 宋章钟给人的印象一直是硬朗健康,哪怕近两年身体不好,他对外也始终保持最好的精神面貌。 可是这一刻,司机发现他也只是个很普通的年迈老人。 身子瘦弱,枯瘦如柴,精神萎靡。 司机还发现,他的背好像也有点驼了。 正打算上前,宋章钟突然推开管家往前走了两步,将拐杖朝秦越的后脑勺砸去。 司机下意识喊道:“小心!” 秦越反应及时,侧了下身,拐杖没砸中后脑勺,从他的肩头擦过,落到地上。 镶在上面的宝石脱落,滚进草丛里。 秦越弯腰捡起拐杖和宝石,扬手扔了出去,“哪来的垃圾,滚你。” 宋管家:“……” 宋章钟:“……” 宋章钟没了里子和面子,回到车上后脸色一直很难看。 宋凛初是骗过了他的人,可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全都是废物,早在宋凛初出国时他就收到了消息。 今天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宋管家不愧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低声道:“在看到秦越之前,我还不敢相信他真的那么看重周请。” 宋章钟冷笑一声,还没开口,就先咳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咳嗽才止住,慢声说道:“没想到我儿子会是个情种,周请那边你一定要想办法约他出来。” 由始至终,只有周请没有明确表明过自己的立场,公司那边要想办法,而宋凛初的身边人也是突破口。 车子没入夜色,余下两点微弱的车灯光。 秦越回到屋内,眼前人影一晃,周请兴奋地立在跟前问:“你说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宋凛初交代过,要把周请当成他来对待,秦越不敢怠慢,一字一句的复述刚才的话。 周请听完热情地鼓掌,“还是你厉害。” 以前怎么没发现秦越的嘴巴这么毒。 “有一点我不明白。”周请疑惑,“他手底下那么多人,犯不着非要自己跑这一趟。” 秦越:“想探探你在先生心里的地位。现在的宋章钟恐怕被骗出了心理阴影,对谁都不放心,只能自己是上。” “你怎么知道?”周请狐疑地盯着他。 “先生说的。”宋凛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章钟一定会想办法找他的软肋。秦岳的手机闹铃响了,他关掉闹铃,笑着提醒,“小周先生,打电话的时间到了。” 周请:“……” 一看手机,已经十点了。 应宋凛初的要求,周请必须每天晚上十点准时给他打电话,并且要讲够半个小时。 他想不通,就宋叔叔那话少的性子,难道要他一个人唱双簧吗? 家 视频接通,周请端正坐在书桌前,板正得像做学术报告。 “宋叔叔好。” “……” 宋凛初那边是白天,他刚到不久,本就颓废的脸看上去十分疲惫。 周请突然靠近,整张脸怼在镜头前,眼睛、鼻子、嘴唇,就连细微的毛孔都仿佛带着淡淡的光晕,宋凛初有种他真的与自己面面相对的错了,心跳加快。 他下意识往后撤,又很快将身体重新摆正,尽量拿最好的状态面对周请,“你安心待着,宋章钟不敢拿你怎么样。” 从上楼到打开视频,不过两三分钟,秦越竟然已经打过小报告了。 周请:“我知道,可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宋章钟真的像个大冤种。 “有话直说。”宋凛初嫌弃自己的语气太硬,用略微低柔的语气又说,“都是自己人。” 周请摸了摸耳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得最后几个字咬字很重,有点奇怪。 “他们还在给我转账。”说起自己的账户,周请一脸为难,“五万块每天准时到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信息,也没有要约我见面的意思。” “他给钱你就收着。”宋章钟是在用钱当诱饵,也是在用钱施压。 “那好吧。”周请忽然想看看自己的存款数额,把视频退出为后台运行,打开银行app。 今天的钱果然又到账了,前后所有金额加起来有好几十万。 从小到大,他的小金库从来没有这么充盈过。 周请笑盈盈的盯着手机,眉眼舒懒的样子像只午后晒太阳的小猫。落到宋凛初眼里,就是在对他笑,一时间看得出神。 刚刚平复的情绪又席卷上来,心脏在胸腔内不安分的跳动,使得血液加速流动。 记忆中,青年从来没对他露出过如此畅快的笑意,宋凛初心头滚烫,有些话险些脱口而出。 周请敛了笑意,没重新将画面打开,而是拿着手机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书,回了房间。 他已经洗过澡,身上是宋凛初安排人送来的新睡衣,丝绸面料沿着他的肩膀滑下去,露出右边一小片锁骨。 宋凛初随意搁在被子上的手紧攥成拳,声音暗哑,“在看什么?” “《精神病的成因》。”周请翻过来又看了遍封面,“讲的是一个人长期饱后精神折磨,逐渐病态的……” 话题不太对,周请及时含糊过去,问起宋凛初在那边的情况。 宋凛初让周请点开视频。 周请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缩小了画面?” “看你之前的手势。” 这人的观察力怎么这么敏锐,周请你敢在糊弄,乖乖点开视频。 确定周请能看得见后,宋凛初给助理安娜打了个手势,安娜双手接过手机,开始为周请展示病房情况。 这间病房比宋家的私立医院还要好。 整体空间很宽敞,已经不是小套间的范畴了,而是总统套房。 不愧是有钱人,就是懂得享受。 再一对比宋凛初之前的日子,周请不禁感叹宋叔叔真是卧薪尝胆,吃遍了人生疾苦。 他翻身,手肘撑着肩膀,好奇地盯着画面:“窗外的风景真好。” 那是一片湛蓝的海水,与海相接的陆地上有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坪,隐约可见有鲜花点缀其中。 宋凛初:“想过来吗?” 周请:“不想。” 宋凛初:“……” 周请侧躺到床上,“我明天要和徐南方出去卖画,你不放心的话,就让秦越或者其他人跟和我。” 又是徐南方。 虽然知道徐南方对周请没有那个意思,宋凛初还是小心眼的不痛快。 他没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用手机查了下国内的天气,“明天下雨。” “没关系啊,可以打伞。” 宋凛初:“可以在家里画画。” 周请觉得很奇怪,宋凛初竟然会成这个地方为“家”,“宋叔叔,你不讨这里吗?” 这栋房子关了宋凛初那么久,还是宋章钟的旧居,照宋凛初的性格没立刻搬走实在匪夷所思。 “不讨厌。” 对宋凛初来说,里面的每个角落都装着周请对他的好,是美好的回忆。 更何况这块地远离城市,在不久后其他人都会搬走,而无论周请去哪里,他最终都会回到这栋几乎与外界隔绝的房子里,属于他一个人。 只是想一想,宋凛初就感觉到了某种难言的轻微的紧绷感。 他调整姿势,欲盖弥彰地整理被子,妥协似的说:“那你注意安全,别淋雨。” 周请笑嘻嘻的,“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 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他小心觑着宋凛初的脸。 宋凛初没有生气,反而问他:“你觉得我现在好,还是以前那样好?” “那肯定是现在。”周请放松下来,“以前跟你说十句,你回答五句,其中三句话不会超过三个字。现在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聊天,很轻松。” 宋凛初的脸色在捕捉到“朋友”两个字时冷了一瞬,“你不讨厌就好。” 周请觉得他多虑,盟友之间不存在讨厌与否,只有合不合得来。合不来,再喜欢也要分道扬镳。 接下来不知怎么的,双方突然沉默了。 短暂的古怪气氛后,周请有了想挂电话的念头,宋凛初看穿他脸上的小表情,提议:“给我念书吧。” 男人说完便闭上眼睛,床头灯投映在那脸上,覆上一层淡淡的影子。周请不敢忤逆,捧起书逐字逐句的念起来。 他一心二用,手底下偷偷给徐南方发短信,约明天的见面地点。 徐南方:【老规矩,我来接你】 周请:【我要先去一个地方,然后再去街区】 徐南方:【没问题,你男人走了吗?】 “我老公”就像一个简单的昵称,周请说得顺口是因为没有遐想,可是当徐南方称宋凛初为“你男人”的时候,周请切切实实感受到窘迫。 他快速打字发送:【你别这么称呼他,感觉很奇怪。】 【害羞?】徐南方抱着手机打字,先后不到三秒,第二条信息发送出去,【老夫老妻的,这有啥】 周请犹豫了下,决定不告诉徐南方他们要离婚的事,发了个表情包过去,算是结束话题。 徐南方捧着手机,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脸皮怎么这么薄,还是太年轻。” “哥,你在说谁啊?”徐小强软绵绵地靠过来。 徐南方起身让开,“你干嘛。” 徐小强嘴唇嚅嗫,半天没出声。 徐南方失去耐心,“周家的事情吧?我跟你说,没门。” “哥,可是小瑾他……”徐小强焦急上前,抓着徐南方的胳膊,“我真的很喜欢他。” “他喜欢你吗?”徐南方反问。 徐小强抿着嘴唇不吭声。 徐南方:“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去帮我讨厌的人,就算他死在我面前,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叉着腰,叹了口气,“你也不小了,自己好好想一想,他到底值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另一边,周请仍在苦哈哈的念书,余光瞥见宋凛初的脑袋低垂下来,他故意停顿。 “继续。” “……”周请被抓包了,干笑着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宋凛初看了眼时间,“还差两分钟。” 周请想钻手机里,抓着宋凛初的衣服问他是不是有毛病,他们俩能聊的话题不多,这么干熬时间有什么意义。 可惜别说质问了,在宋凛初这儿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两分钟一到,周请就像脱缰的野马,飞速合上书本,说了声“再见”,就把视频挂了。 望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他长长吁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不喜欢打视频的原因就是这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实在太尴尬。 可是这种在其他同学、朋友、家人间最普通的沟通形式,对他来说又很新奇。 宋叔叔这个忘年交值得来往,让他有种体验别样青春的新鲜感。 —— 少了宋章钟这把悬在头顶的铡刀,向来入睡困难,容易惊醒的周请整晚睡得很沉。以至于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懵。 拿过床头柜上嗷嗷乱叫的手机,周请拉着声音“喂”了一声。 徐南方一听就知道他还没起,“我在楼下,快起床。” 秦越给他端来水,“不急,时间还早。” “十点半了。”徐南方有点酸,为了他的身体健康,家里强行他作息规律,每天八点准时叫他,“你们都不叫他起床的?” 秦越:“先生交代,小周先生睡眠质量不好,让他睡到自然醒。” 一顿,继续道,“谁都不准叫他。” “你在点我?”徐南方瞪着眼睛,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没听错吧。” 秦越微笑:“没有听错,徐先生,我是为你好。” 徐南方听笑了:“他人在国外,手还能伸这么长?” 秦越:“徐先生理解一下。” 看来宋凛初是真的喜欢他哥们儿,已经到了婆婆妈妈,想要渗透对方生活的地步。只是他将这种急切隐藏得很好,不会让周请有紧迫感。 这段位,周请玩儿不过。 徐南方手撑着沙发扶手,仰头盯着秦越:“透露下,你们先生以前是不是谈过很多?” 秦越:“无可奉告。” “你们在说什么?”周请穿着干净的新衣服下楼,一身晃眼的白,下面配另一双粉白相间的球鞋。 徐南方:“……你今天穿得有点嫩。” 周请有点不好意思,以前空荡荡的衣柜被塞得满满当当,这衣服一摸料子就很舒服凉快,他就拿出来穿上了。 “很奇怪吗?”周请抓着短裤侧面的口袋,有点拘谨。 徐南方:“不奇怪不奇怪,像十八岁的高中生。” 周请在茶几前坐下,秦越去厨房给他端出一直保温的早餐。 他静静等在一旁,等周请吃完想要出门的时候,开口把人叫住:“小周先生,是这样的。” 周请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越:“先生让我每天必须拍一张你的照片给他,怼脸拍和全身照你选一个。” 周请觉得宋凛初有病,用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今天吃药了吗?】 宋凛初:【刚吃过。】 周请:“……”对不起我忘了,你本来就有病。 纸老虎 路边的风景在倒退,周请上车快十分钟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侧过身看着徐南方:“你说他到底什么毛病?” 说是监视吧,又很明目张胆。 徐南方也侧身与周请面对面:“你不觉得他像没断奶的孩子?” 仔细一想,的确神似。 周请不安:“这可不行,哪有成年人这么黏人的。” “随他去呗。”徐南方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是说你很讨厌他这样?” 怎么说呢……周请觉得宋凛初奇怪,不代表他就讨厌对方这种行为方式。以前住院的时候,他爹妈也这么看着他,工作忙实在来不了医院,就让护士帮忙拍照片录视频。 每次摆pose周请都觉得可傻了,但还是会照做,因为他知道这是父母关心他的方式。 拍就拍,又不会少块肉。 周请轻轻皱起眉头,“倒也不是,算了,等有机会我和他好好聊聊。” 你有那个胆儿?徐南方看得出来,周请多少有点畏惧宋凛初。 他看破不说破,问:“你之前说要先去趟什么地方?” 周请:“知道哪儿有卖瓷土的吗?” 徐南方还真知道,“你买这个做什么?” “想自己学一学拉坯。”周请说,“对瓷器感兴趣。” 在徐南方看来,将平平无奇的一把土塑造成各种优美的形状,本身就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而周请又在调色方面有天赋,会对其相关的彩色艺术品产生好奇,再正常不过。 徐南方抬眸看向前方,“叔,去两江路。” 两江路靠海,堤坝很高,一侧是沙滩海洋,一侧是各种各样的特色小店。 其中就一家手工瓷器店。 瓷器店的木架上堆满刚烤出来的小孩作品,它们的主人会陆续在未来几天来取走。 老板是个留着络腮胡,扎着羊毛卷长发的大叔。 周请猜他年纪应该和宋凛初差不多。 老板和徐南方很熟悉,“你之前说要的东西,还没寄过来。” “我不是为那个事来的。”徐南方指着周请介绍一番,说明来意,“普通瓷土就行,他想练练手。” 周请冲老板笑了笑,“麻烦了。” “嗐,小事儿,等着。” 老板进了后面的仓库,徐南方找了张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吹小风。周请弯下腰,拿起一只陶瓷的小老虎。 老虎憨态可掬,两头身却不失霸气,脑门上有个大大的王字。 “小周先生喜欢的话,可以买下来。”秦越宛如幽灵突然冒出来,吓周请一跳。 周请连忙放下小老虎拒绝,“我不要,千万别买。” 秦越点点头,跟在后面,把周请看过的东西都默默记下来。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就练出火眼金睛,知道他们先生对周请的感情不一般,所以对周请的态度格外殷切谨慎。 谁能说得准,周请会不会是未来的老板娘。 老板很快就取来用塑料纸包裹好的瓷土,递给周请:“高岭土、长石和石英已经调配好了,可以直接用。” 说完还不忘推销产品,指着地上的小型拉坯机,“这个需要吗?功率小,动力强,而且便于携带,走到哪儿做到哪儿。价格看在熟人的份上,给我你打八折。” 周请比了个数字:“七折。” 熟人才坑熟人,周请很淡定:“行就我就要了。” 徐南方偷笑。 老板无奈道:“行吧。” 周请要付钱,秦越抢着上前:“我来!” 能省钱当然好了,周请抱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紧跟在旁边的徐南方问他,“我家里有很多做瓷器的书,去挑两本?” 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周请将怀里的东西往上颠了颠,“再去你家转一圈,上午就全浪费了,不去卖画了吗?” 徐南方:“没事。” 他爸妈知道自己最近交了新朋友,一直说想见见,今天正好有机会。就是不知道周请愿不愿意。 “我爸妈在家,你介意的话我们等改天他们不在再去?” “我都可以。” 徐南方家的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地段,四周植被环绕,俨然一个小型生态区。里面的别墅间隔足有十米,给每家每户留足了隐私空间。 司机停下车,等周请和徐南方下车后,他带着后面跟车的秦越去了车库。 秦越低头敲着手机上的键盘,犹豫要不要跟宋凛初汇报情况,算时差差那边应该快晚上十一点了。 照先生身体的虚弱程度,应该已经睡下。 刚准备收起手机,手机忽然震动。 好家伙,大老板竟然没睡,还主动发消息来问情况。 看来周请在他的心里,果然不一般。 今天是周末,除了徐南方的爸妈,竟然连爷爷奶奶也在,徐小强一副被绑架的模样,不情愿地坐在那儿。 “哥。”他开口叫了声,看也不看周请。 徐南方朝他小腿踹了一脚,“叫人。” 徐小强委委屈屈地扁着嘴,跟自老妈告状:“妈,你看哥他……” “是该叫人。”徐小强的妈妈是徐南方的二婶,她面容和善,看见周请那张脸乖巧清秀的脸说不出的喜欢,态度比对自己亲儿子还好,抓住周请的手问他热不热。 “冰箱里有自家做的雪糕,小强,你去给哥哥拿。” 徐小强快气成河豚了,每走一步就故意用力跺脚,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徐南方都懒得说他,跟周请解释:“他小孩子脾气,别理他。” 原主记忆中,徐小强对他只有辱骂和欺压,和刚刚一脸孩子气的少年完全不同。 二婶在心里骂了一顿不懂事的儿子,略微尴尬地拉着周请坐下,“对,咱们不理他,整天就知道和周家的……” 听到徐南方“啧”了一声,二婶这才反应过来。 周请不就是周瑾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吗! 热络的气氛僵硬了。 徐南方半开玩笑道:“二婶你可别迁怒人,周请已经和周家脱离关系,周瑾的事情跟他无关。” 周家和徐家几乎不在一个圈子里,徐二婶也只是跟人聊八卦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想起那些谣言,看周请的眼神不自觉间慈爱。 “我没那个意思……”二婶拍拍周请的手背,“我这个人不会说话,还是你们小辈一起玩吧。” 徐南方拉着周请在沙发上坐下,给介绍家里成员。 徐老爷子年近九十,精神状态比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宋章钟好许多。 徐南方献宝似的告诉周请,他爷爷每天早上都要跑步。体检得出,他的心脏年龄相当于七十五岁老人的心脏。 老爷子想得开,早早就放权给了徐南方他爸,自己每天和老伴儿喝茶遛鸟。 徐家后花园里有个花房,那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专属空间,里面养了两只八个和许多奇珍异草。 徐家的氛围和周家、宋家是两个极端,周请在这里感觉到的只有温暖和善意。 这才是真正的家吧,如果宋凛初也有个温暖的家庭,现在的他回事什么样子呢? 在楼下坐了会儿,徐南方带人去了自己房间。 房间外面套着一个起居室,摆着沙发和电视冰箱,徐南方拉着他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坐下,从手边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 “你不喝?”周请摸着冰凉的罐子,曲指抠开。 徐南方嘴馋的砸吧两下,“我喝凉的容易拉肚子,看你喝就行。” “全家就你最娇气。”徐小强出现在门口,两只手死死抓着门框,厌恶地盯着周请。 徐南方烦他,“不会好好说话就滚。” 徐小强心里的那口气不吐不快,气冲冲地走到两人面前,挡住后方的电视屏。 “周请,你为什么那么做,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小瑾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一想起周瑾哭泣的样子,徐小强的心揪着疼。 合作方宁愿违约也要终止合约,周家好不容易拉来的投资也先后撤走,这些全是因为周请是宋家的人,他们不想得罪宋家。 最离谱的是最近到处在传,宋凛初其实一直装病,现在他撕开伪装,手里突然多出百分之十几的股份。算上苗慧留下的,宋凛初手里的筹码足有百分二十六,只比大股东宋章钟少百分之十一。 宋老爷子气进了医院,去了半条命。 而作为宋凛初便宜老婆的周请,因对装病时期的宋凛初不离不弃,真心真意,宋凛初把他当成宝贝来宠。 众所周知,周家当初是如何对周请的。 现在不来落井下石,更待何时?反正周家对他们来说只是合作伙伴,踢掉姓周的,他们可以再找李家、王家。 原本还能撑一撑,找机会重整旗鼓的周家公司,一下子被人捅成了蜂窝。项目被抢,客户被抢,就连看好的门店也有人出高价抢走。 徐小强噼里啪啦发泄一通,把周家说得十分悲惨。 反观周请,无动于衷。 冰可乐下肚,周请有种从头冰到脚的刺激感。 畅快地“哈”了一声,他不紧不慢抬头道:“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你没有心!他们供你吃穿,把你养大,没有他们你能活到现在吗?”徐小强气得呼吸粗|重,指着周请的手颤抖,“你就是个白眼狼,难怪能和宋凛初凑一对!” “闭嘴!”徐南方起身,他个子高一点,俯视着堂弟,“滚出去。” 徐小强的气焰弱下去,心有不甘,倔强的继续骂道:“你以为抱着宋凛初的大腿就高枕无忧了吗,我告诉你,他现在怎么对他爸爸,将来就会怎么对待你!” 周请帮他放下狠话:“我知道了,我们走着瞧。” 徐小强:“……” 他运了口气,嘲讽:“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呸!” 周请冲着纸老虎弹指,“咻,反弹。” 徐小强:“……”这个人太讨厌了,比小瑾形容的还要讨厌一百倍! 大雨 在徐家的这段时间,周请久违的感觉到了亲情的温暖。 就连一直试图刺激、激怒他的徐小强都变得可爱了一点。 午饭过后,周请约徐小强去花园。 徐小强断定周请一定是想私下警告他,让他别毁掉自己在徐家的形象,所以徐小强特意开了录音,将手机藏在兜里。 周请坐在凉亭里,外面的太阳很晒,温热的风穿进凉亭变得凉爽了些。 “你到底要说什么。”徐小强两手插兜,靠在柱子上,斜了眼长椅上的堂哥,“哥,怎么他走哪儿你跟着,你喜欢他啊。” 正喝水的徐南方一口喷出来,他咳嗽几声,脸涨得通红,“别瞎jb说,信不信老子拧掉你的脑袋。” 吼得中气十足,满满的抗拒,周请惊了。 没想到徐南方对跟他处对象这么抗拒,上辈子没女生看上他就算了,这辈子连男生也排斥他。 看来他作为恋爱对象很不合格。 周请在心里叹了口气,问徐小强:“周瑾怎么跟你说的我?” 徐小强翻白眼,“你自己是什么人自己都不知道?装什么装。” 周请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 他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无辜,徐小强一脸凶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不能正常点?” 自从周请嫁人后,就变了一个人。 有那么一两次他确实无法分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周请:“非要像之前那样,每天都沉默着不说话,看到你们就避开才叫正常?” 徐小强噎住了。 之前那样才叫不正常吧。 那时候的周请像个瘟神,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恹恹的,他经常低着头,偶尔跟他说个话也不搭理。徐小强好多次都想把他拖到巷子里,套麻袋带一打一顿。 “你周哥问你话呢。”徐南方踢了踢徐小强的脚后跟。 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坏话,让徐小强有种背叛周瑾的愧疚,可是很快,徐南方就直接拿零花钱威胁他。 徐小强:“卑鄙。” 徐小强:“周瑾说你性格阴沉,总给他使绊子,还不把他妈妈放在眼里,他们对你好你不但不感恩,还出去跟人说他们虐待你……” “你亲眼看见我跟人说他们坏话了?”周请上前一步,徐小强就后退一步。 徐小强被他的气势镇住,”没看见,但小瑾不会撒谎。” “那我还说我哥们儿不会撒谎呢。”徐南方见他这副蠢样就想动手,忍住了,只是戳了戳他的脑袋,“周瑾是你爹吗,说什么信什么。” “哥!”徐小强被啜恼了,用力拍掉徐南方的手指。 “肯定不止这。”徐南方又踢了一脚。 徐小□□躁道,“他说周请心里肯定憋着坏,总有一天会想办法报复他们,没想到被小瑾猜对了!” “那天在周家的录音和视频都还在,要我给你看看吗?”周请盯着徐小强的眼睛说,“他妈张牙舞爪冲上来的画面,还有你的小瑾说的那些话,你不可能没看过没听过,徐小强你是在自欺欺人吗?” “谁,谁知道你是不是剪辑过的!”徐小强有点慌乱。 他没看过视频,没听过录音,因为小瑾告诉他那是周请早就设计好的,又故意恶意剪接的,让他不要相信。 徐小强向来是周瑾说什么他读照办,自然没再去深究。 可是现在,周请把事情摊在他面前,逼着他去看、去听,徐小强莫名的抗拒。 “你觉得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我可能完成剪辑吗?”周请没想到周瑾到现在还不安分,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徐小强不说话,心乱如麻,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他梗着脖子,“你发给我,我去找朋友鉴定。” 周请加了他好友,发送过去。 徐小强外强中干的扬了扬手机:“我们走着瞧。” 徐南方一脸怜悯的看着自家蠢弟弟,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大。 这样下去,就算是脱离了周瑾这个火坑,他还是会跳进其他火坑。 愁死个人。 “你弟弟怎么这么傻白甜。”周请无法理解。 徐家在商场翻云弄雨,怎么会养徐小强这样固执又容易轻信他人的性子。 “宠的呗,保护得太好了,没遭到过社会的毒打。”徐南方吃完饭就犯困,扬了扬下巴,“去睡会儿?” 周请也有点乏,跟着进了卧室,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上。 楼下正花园,秦越接连看表,下午一点了,楼上怎么还没动静? 他按响门铃,问了前来开门的管家。 管家差人上去看了一眼,笑呵呵的对秦越道:“两个小少爷睡着了,秦先生不妨坐坐。” 秦越:“……” 他心里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两只手搓来搓去,比项目遇到困难还让他头大。 那可是未来的老板娘,先生知道了会吃醋吧。 转念又觉得不会,他们家先生大肚着呢,不至于。而且看周请和徐南方的交谈,两人的的确确是普通哥们儿。 最重要的是,周请有点直。 直到哪一步还不好说,得再观察。 整整两个小时,秦越就像即将出征的士兵,笔挺地坐在客厅里。午休醒来的徐家老爷子见到他,觉得有点眼熟。 听他自我介绍后才想起,他之前是宋章钟的助手,宋章钟几乎所有重要的事都会交给他去做。 宋家的事太乱,徐老爷子不好评价,但对宋凛初这个人有些提防。 他和秦越寒暄了几句,徐南方的父亲也下了楼,把秦越叫进书房。 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了什么,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神色放松,像是达成了某项合作。 已经午休醒来的周请看到这一幕,他知道,宋章钟要倒大霉了。 徐南方也刚睡醒,人蔫了吧唧的要往周请身上靠,被秦越伸手扶住。 秦越收回手,“徐少爷和我们小周先生下午有什么安排?” 徐南方:“去卖画。” “哼。”徐老爷子阴阳怪气,隔三差五就有人拿着他孙子的手写信上门求助,“你那是在卖我跟你爸。” 徐南方凑过去跟他爷爷撒娇,“爷爷,我这是在给我自己积福。” 一听这话还敢再多说半句?老爷子恨不得他孙子多积点福德,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 整条艺术街区中,唯有徐南方的摊位固定,且不管他去不去,都有人排队。 见他终于来了,众人没有任何埋怨,还有人和周瑾打招呼。 周请把他新买的拉坯机搬下车,秦越给他摆放好后,撑开太阳伞立在旁边当柱子。 阳光渐渐被乌云遮住,空气中掺杂了水分,渐渐有了黏腻感。 秦越抬头看了眼天,“小周先生,要下雨了。” 徐南方那边也撑着一把大伞,只要不是大暴雨,两人淋不着。 周请:“没事,等等再看。” 周末街上人多,小孩儿们玩儿疯了舍不得走,大人们就只能陪着,一边给擦汗,一边关注天气情况。 周请将瓷土摔在拉坯机,用手盛了些水倒在顶部。瓷土的吸水性很好,表面的水分被吸收后,瓷土变得柔软。 徐南方分神看了眼他的情况,“你不是第一次做?” “不是。”周请编故事已经熟练,信口拈来,“念书的时候学校附近有个陶艺工作室,和同学去过几次。” 徐南方看着青年的侧脸,目光一转,又落到他的手上。 他的双手非常灵活,配合完美,一只在外塑性,一只放在内部,很快毫无形状可言的瓷土就有了碗的雏形。 徐南方眉头微皱,这流畅的操作,没玩儿过十次八次是不可能的。 正想继续看,一个人挡住他的视线。 徐南方:“……” 宋凛初那头头狼走了,下面的跟班还在。他无语的道:“大哥,能不能让让。” 秦越摇了摇头,微笑。 徐南方只好收回视线,继续画画。 周请的小碗大功告成,他蹲在地上,一边用手指拨动转盘,一边仔细看,肢体的协调性还是不够,碗口不够平整,整体的线距离曾经的水平差远了。 一颗水珠砸下来,在太阳伞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豌豆大小的雨滴接踵而至,街上的人被淋得措手不及,四处乱窜。秦越和徐家的司机护着两人躲进车里,可还是被淋湿了一点。 周请脸上湿漉漉的,打了个喷嚏,他接过秦越递来的纸擦干脸。 手机响了,是徐南方发来的短信:【室外画不成画,还有室内,正好可以找地方洗个澡,免得感冒】 周请同意了他的提议,让秦越开车跟在后面。 徐南方在附近有自己的公寓,他进门洗了澡,出来后给周请拿了干净的浴巾,“先去洗洗。” 秦越看着周请进了浴室,等到水声响起,才看向徐南方。 徐南方隔空扔给他一条毛巾,“别这么看着我,我对他只有纯纯的兄弟情。” 小心思被拆穿,秦越也不觉得尴尬,淡定地收回视线。 徐南方好笑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又想起之前问过的话,“你之前还没回答我,宋凛初到底谈过多少次恋爱。又不是第一次了,至于这么紧张吗,连我都防。” 秦越嘴角抽了抽,装锯嘴的葫芦。 徐南方:“三个?” 秦越的抿着嘴唇。 徐南方看了眼自己手指比出的三,缓缓又增加两根手指,“五个?” “六个?” “九个?” “难道是十二个?”徐南方惊讶。 秦越一脸严肃地说:“别猜了,你猜不到。” 徐南方心里卧槽,那得是多少,宋凛初原来是个海王! 扭头就冲卫生间扯着嗓子大喊:“周请,你老公以前是个海王!快跟他离婚,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周请刚好关掉水龙头擦沐浴露,听完后好一会儿才恢复停顿的动作。 他实在无法想象,宋凛初当海王会是什么样子。那么冷淡的一个人,难道是靠不搭理人的本事赢得别人的芳心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有人就好这口。 想着想着,自己先乐了。 乐着乐着,周请又撇了撇嘴,原来宋叔叔是个假正经,心里有种看错了人的气闷。 可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他作为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评判。 “小周先生。”秦越跑过来,敲门,“那都是徐先生瞎猜的,我们先生他,他……” 秦越闭上嘴,不敢自做主张曝光老板的隐私,只能苍白的说:“反正你别信他的话。” 周请飞快冲干净头发,擦掉身上的水,套上衣服跑出来,刚刚那点微不足道的负面情绪已经消失了。 “那你把话说清楚。” 徐南方:“就是就是,你说清楚。” 两双眼睛一起望着自己,秦越头皮发麻,不自觉地后退,再后退,一不小心撞到沙发椅背,上身后仰,整个人倒栽下去。 周请和徐南方一左一右绕过沙发跑上前,蹲下来紧紧盯着秦越的脸。 秦越想哭的心都有了,艰难的翻身爬起来,那边现在已经凌晨,宋凛初肯定早早休息了,“先生肯定再休息,等他起来再问。” 徐南方:“可以。” 拉着周请走到一旁,当着秦岳的面说:“就算你们签了那个什么,也不能这样不清不楚的给他当老公,得搞清楚他的感情经理,万一真的是个能玩儿的,你就别留下来伺候了,让他以前的小妖精伺候。” 周请郑重点头,“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秦越是不骂脏话的,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周先生,我们老板洁身自好,从来不乱搞。” 徐南方像个大哥一样维护周请,“等他起来,你问的时候必须开免提,免得你们私下窜口供。” 秦越:“……”服了。 明亮的玻璃窗被雨水模糊,城市里的一切变得朦胧。 天气预报显示,大雨要持续到明天早上。而且市内一些地段因为排水系统的问题,水位上涨,好几条街道被淹没了。 周请坐在徐南方的画室里,帮忙调好颜料后,他爬上飘窗一边翻书一边听雨。 画面宁静美好,秦越偷偷拍了一张,算着宋凛初应该已经醒了,把照片发过去。 青年斜靠在飘窗上,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弯曲着,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的右手拿起旁边的水杯,为仰起头喝水。 照片刚发过去,就显示已读。 宋凛初对手机的依赖性不高,这是秦越跟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消息被即时阅读。 看了眼周请,秦越心虚地转身:【先生,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凛初懒得搭理他,已读不回。 秦越等了会儿,把周请他们想要问的问题发过去:【小周先生想知道你以前谈过几个,我说吗?】 宋凛初依旧已读不回。 秦越心里没底了,男人嘛,都爱面子,告诉别人自己三十多岁没谈恋爱不是什么大事,但让人知道三十多岁还是个童子鸡问题就大了,很可能会被怀疑有病。 他理解老板心里的纠结与迷茫,体贴的给予足够的思考时间,【等过两个小时,我再来问一次】 宋凛初终于回复了,内容是:【……】 紧跟着又来了第二条:【你假期没了。】 手术 由于宋家家庭影响,宋凛初从小就对亲密的夫妻关系十分反感。 在他看来,如果双方无法建立长期、稳定、和谐、亲密无间的紧密联系,不如不结婚。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非常慢热的人,大数时候,旁人无法在短期内获得他的好感。 周请是个例外。 周请在特定的时间出现,让他在短期内产生了特别的情感。也让他打破之前的想法,想要和一个人有个新的家。 宋凛初的拇指摩挲过新收到的青年的照片,安娜不敢打扰他,悄悄走出去,对即将进来做术前准备的医生比了个“嘘”的手势。 “能再等一等吗?”安娜说,“就两分钟。” 医生看了眼时间,同意。 宋凛初的目光反复描绘着周请的脸,抿紧的嘴唇放松下来,指尖飞快点过字母:【可以说,但要讲究说话的艺术。】 不谈恋爱只谈工作的事曾被朋友嘲笑过,打趣说他是不是不行。 宋凛初当初骂对方是只知道下半身思考的禽|兽。 他怕周请也误会。 信息发送过去不到三秒,变成了“已读”状态。怕自己后悔似的,把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伸手按响了铃。 —— 说话的艺术到底是什么,秦越当然很懂。 当周请和徐南方来找他要答复的时候,秦越先起身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大有短话长说的意思。 周请直觉有八卦听,和徐南方对视一眼,一起坐在茶几上,与沙发上的秦越形成对立之势。 秦越有种在谈判现场的紧迫感,解开领口的口子凸出口气,“我们家先生不是海王,他池子里没有鱼,我可以发誓。” 徐南方:“我不信,他都多少岁了,怎么可能没谈过。” 有些像宋凛初这么大岁数的,二婚都离过了。 秦越听着不太舒服:“什么叫‘他都多少岁了’,我们家先生正值壮年。” “那个……”周请举手发表意见,“壮年的范围包括了青年和中年,一般是指25到45岁。” 秦越发现自己和他们有信息差,“你们不知道他多少岁?” 周请摇头:“不知道啊。” 秦越沉默了。 老板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连年纪都没告诉别人,是什么新型情|趣吗? 他眼珠子转了圈,从周请这个二十出头男青年的角度出发,换个问法:“那你们平时怎么称呼他,是哥哥还是叔叔?” 徐南方也看向周请。 周请莫名有些难以启齿,好半天才声如蚊呐地说:“我叫他宋叔叔。” 秦岳扶额,大老板这人从前最厌烦不清不楚,就连文件上一个不起眼的大概数据都要求精准无误。明知道对方误会自己是个老头子而不去解释,唯一的答案就是他故意的。 故意捉弄人。 故意想听人叫自己叔叔。 妈的,变态。 秦越干笑一声,“等他回来,还是你们自己问他吧。” 周请:“这也是很重要的隐私?” 年龄不是一个自我介绍的基础内容吗,怎么到了宋凛初这里,恋爱经历要保密,就连年龄都成了不能说的秘密。 搞飞机啊。 周请:“那你继续说他的情史吧。” “没有情史。”秦越盯着两人逐渐震惊的表情说,“真没有,他还是个处。” 周请:“……” 徐南方:“……” 周请不歧视处,毕竟他自己也是,没想到宋凛初那么大个人了,又是在国外那种开放的环境下长大,居然一直是个童子鸡。 “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是徐南方的第一反应。 难怪每次看到他都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原来不只是因为被软禁,还因为身体上某些不可言说的缺陷。 太惨了吧。 “当然没有!”秦越就差指天发誓了,“骗人我出门被车撞。” “我也觉得不可能。”周请没有证据,只有直觉。 宋叔叔那张脸已经足够糙了,要是还不行,后半辈子怎么找媳妇。 “你有他没胡子的照片吗?”周请忽然问。 “没有。”宋凛初那种煞神的照片放在手机里能辟邪,秦越嫌弃道,“我又不是暗恋自己老板,为什么要有他的照片。” 想想也对,周请喝了口水,“你继续说。” 中途被打岔,秦越已经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过了快一分钟终于想起来:“老板他身体健康,每年都做体检。出事之前,他每天五点起床晨跑,六点半用早餐,七点准时出发去公司,雷打不动。” “他不谈恋爱,纯粹是家庭因素导致,不乱搞就不用解释了,一是洁身自好,二是确实没有时间。他有自己的事业,另外还要帮苗慧女士打理宋家的国外公司,剩下一点闲暇,基本用来陪母亲和他舅舅。” “那他舅舅这么久为什么不来救他?”周请问,“也是商量好的吗?” “宋章钟生性多疑,而宋氏屹立几十年不倒,要想重创必须等待时机。”秦越是很早之前就安插在宋章钟身边的,起初只是苗慧用来防备宋章钟的后手,没打算启用。 直到她过世,秦越主动联络了宋凛初。 “宋氏一直是宋章钟的一言堂,很多人早就对他有意见了,他们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背地里暗箱操作、灰色交易、钱色往来一直都有。最近几个项目亏损是意外,也是必然。” 秦越大学毕业后就进宋氏,看着企业到达巅峰,也看着它被蛀虫腐蚀,心里多少有些惋惜,“其实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先生自暴自弃过,他当时被好友背刺,又得知母亲车祸可能是人为,整个人很低迷。” “是后来我悄悄给他带了苗先生的口信,他才振作起来。” “什么口信?”周请,“方便说吗?” “苗先生说他可以肯定,宋章钟就是杀人凶手,希望先生振作起来,为他母亲报仇。” 宋凛初是因为仇恨才忍下来的,他是示弱的残缺羔羊,在对手放松警惕,无暇顾及他的时候,发起致命一击。 宋氏就是宋章钟的命,一旦公司垮台,宋章钟会痛不欲生。 对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来说,这恐怕比死还要痛苦。 周请忽然明白,宋凛初要折磨宋章钟,让他以清醒的状态看着自己的在乎的东西一点点消亡。 身上背负这么多,周请怀疑宋叔叔就算再行也没心思谈恋爱,大概率要孤独终老。 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 在这个世界来了这么久,他几乎没和异性接触过,恋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也是遥遥无期。 “先生要进手术室了。”秦越收到了安娜发来的消息,疑惑地嘀咕着,“不是说还要过几天吗,怎么提前了?” 他拨通了电话,“为什么突然提前?” 安娜中文流利,同样带着不解:“我也不知道,是先生主动要求的。秦越,我觉得他在赶时间,很赶。” 秦越瞥了眼周请,好像知道原因了,“还有多久进手术室?” 安娜:“还有十分钟。” 挂了电话,秦越转身看着周请,觉得自己押宝押对了,大老板绝逼是因为这小子才这么着急忙慌的动手术。 绕着周请走了一圈,他摇头啧啧道:“周哥,以后跟你混吧。” 周请:“不敢不敢。” 真没想到,秦越的真实面目会这么随性,能屈能伸。 周请不放心宋凛初的身体,“不需要调养一下身体再动手术吗?” “没办法,他急。”最后一个字咬得很重,秦越笑得别有深意,“估计是怕康复晚了,人就跑了。” 周请以为他说的是宋章钟,没接话,而是低下头给宋凛初发了条短信过去:【手术顺利。】 【等我回来。】 没想到能收到回复,周请抱着手机敲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删了重新写,怀着满腔的鼓励之情:【好,我等你】 心思发送成功,周请忽然觉得有点暧昧。 他拿给徐南方看,徐南方咂摸下嘴,“这算什么暧昧啊,比如我要去打球,但你要穿鞋,我说‘我等你’,你觉得暧昧吗?” 秦越看了徐南方一眼,原来是友军。 周请点头,又摇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还好。” 宋凛初的膝盖伤势耽搁太久,手术时间很长,天色越来越晚,直到夜里十一点,秦越也没收到任何有关手术的消息。 窗外大雨倾盆,没有要停的迹象,令人心情压抑。 徐南方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都去睡吧。” 周请回头看着明显有些焦躁的秦越,手插|进兜里,捏了捏被体温烘得温热的手机。他进了书房,坐在贵妃榻上发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躺下,他掏出手机看之前和宋凛初发的消息。 前后加起来的不超过五条,每一条的语气都很平淡,他的脑海却反复幻想着对方发消息时的表情。 宋凛初含着金汤勺出生,路却没那么顺。 周请之前想,等宋凛初康复了,自己就可以走了。可是在听完秦越的话后,他不想走了。 宋凛初就自己这一朋友,自己一走,他就孤身一人了。 不对,秦越也是人啊,宋凛初也拿他当朋友吗? 周请有些好奇自己在宋凛初的心里,和秦越有什么不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十二点了。宋凛初那边,现在是正午十二点,距离进手术室已经四个小时。 书房时钟发出的嘀嗒声,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 心跳变得越来越急促。 漆黑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周请飞快拿起来,心跳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是一个陌生的国际号码发来的。 【手术结束,一切顺利。】 梦 正午的阳光灿烂,穿过浅色的窗帘温柔地落在地板上。 安娜看着手机上周请的回复,微微勾唇,起身给宋凛初掖了掖被子。 男人的蹙着眉,嘴唇紧紧抿着,时而有呓语。 安娜听不清楚,凑近一点,听见他在喊周请的名字。 苗家人都不错,只要不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可以对你温柔善良,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帮助,甚至在过程中会保全你的自尊心。 安娜的爸爸是苗慧以前的司机,她几乎和宋凛初一起长大。 她见过宋凛初漠然的拒绝长相甜美的女生的告白,也见过他对男性表白的冷淡回绝,唯独没见过他在梦里叫心上人的名字。 安娜低头看着时间,医生说大约要半小时宋凛初才会醒,于是她起身一边活动腰身,一边给宋凛初的舅舅苗江发消息。 宋凛初动手术是大事,苗江赶来到时他人刚进手术室。 妹妹过世之后,苗江精神上遭到了不小打击,疼爱妹妹的父母一病就是半年。这次手术突然提前,苗家人完全没有准备,要不是苗江按住,两位年迈的老人还想来陪床。 “他怎么样?”信息发送出去不到十分钟,苗江就从附近的酒店赶来了。 安娜把医生交代的话复述一遍,安抚道:“江先生放心,小少爷很快就会醒。” 苗江揉着眉心,后悔当初的决定。 苗家的根基在国外,硬要直接和宋家正面对抗会很吃力,所以在宋凛初被软禁的第一时间,在宋凛初提出想静候时机的时候,他才会答应。 但那之后不久,苗江就后悔了,让秦越通知宋凛初早点回来。 宋凛初反而不愿意了。 他骨子里是有和宋章钟一样的偏执,就是要故意留在国内,像一根刺扎在宋章钟的心头。 宋章钟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很难说和宋凛初没有关系。 一个人如果满心装着害怕、心虚、焦虑,他的身体多少会受到心情影响。 宋凛初身上的那份遗产就是压在宋章钟头上的大山,山塌了,宋氏就必须另寻他法。山不塌,他就必须熬下去,直到把宋凛初熬死。 想起宋家祖宅的那场大火,苗江的眼神暗了几分。 他们早早就在附近布置了人,大火不会伤害到宋凛初,只是没想到,外甥最后没有选择趁机离开,反而为了救人选择留了下来。 “他和那个周请到底什么关系?”苗江问。 安娜不清楚苗家对周请的态度,不敢乱说:“周请一直很照顾小少爷。” 苗江似笑非笑,狭长的眼睛里闪过看破一切的精光,“怎么个照顾法?” 安娜:“类似于看护对病人的照顾,他很细心。” 如果人不够细心,不够体贴,宋凛初肯定不会轻易喜欢上他。以上安娜是推测的,但说出的话非常笃定,“苗先生你可以完全放心小周先生,他是个好人。” 苗江觉得好笑:“我说什么了?这么警惕做什么。” 安娜尴尬,门第观念不只是在东方有,西方同样存在,她担心苗家容不下出身普通的周请。 “放心。”仿佛看出她的想法,苗江笑道,“我可不是那种封建大家长,苗慧以前跟我说过,只要小初能健康快乐就行。健康这一点没做到,至于快乐……他这张脸总是板着,如果那个叫周请的年轻人真能让他开心,我绝无意见。” 苗江不像苗慧那样严肃清冷,向来嬉皮笑脸没有整形,谁都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 安娜点点头,寻思等宋凛初醒来先跟他说一声。 大概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宋凛初直到一小时后才有清醒的迹象。 他睫毛一动,苗江就起身,弯腰,自上而下死死盯着外甥的脸。见他睁开眼,嘴唇动了几下,苗江把耳朵贴上去。 听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周请。 苗江气笑了,这才认识多久就痴情成这样。 没想到老苗家还出了个情种,扬手朝着宋凛初的胳膊拍了一巴掌,“感觉怎么样?” 宋凛重新闭上眼,眉峰隆起。 他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了那场大火,梦境的走势与现实恰恰相反。 完成冲喜仪式,被扔上二楼的周请,和他所认识的完全不同。 青年一直在哭喊,见没人理会后,他自残一般用自己的脑袋去撞门,而后又像被抽走了魂魄,抱着膝盖呆呆坐在地上。 木质走廊里到处都是汽油,火焰一路烧过来,牢牢挡在门外。 青年没有求生意识,被浓烟呛了也不捂住口鼻,自虐一般不躲闪。他的呼吸逐渐被浓烟夺走,最后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宋凛初拼尽全力,强忍着膝盖传来的剧痛站起来,走到对方面前。 身后有人破窗跳进来,他没有犹豫的选择了独自离开。 腰上系好安全绳后,回头看了眼。 轰然一声,青年被烧着大火的门压在下面,露在外面的手脚于顷刻间被火焰吞没。高温空气的烘烤中,宋凛初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转移到安全地带,脑海中总是幻想周请烧成焦黑的模样。 他性子凉薄,这件事没有给他造成太长时间的影响,渐渐将那个人留在了记忆深处。 后来他的膝盖动了手术,修养过后开始每日复健。 这期间,他一直在与宋氏的股东联系,给宋章钟下套,并在宋氏的项目亏损后,联合投资商切断他们的资金。 不到一年时间,宋氏筑起的钢筋丛林一一倒塌,宋章钟一病不起,每日吸着氧气苟延残喘。 每当他发病,宋凛初都会花大量的钱力物力去抢救,吊着他那口气不放。 心情好时,他甚至会亲自用轮椅推着宋章钟去曾经的宋氏大楼前。让他亲眼看见积满灰尘的招牌,和被人洗劫一空的办公室,然后将他独自留在其中,直到天黑才带回去。 后来宋章钟死了,宋凛初开始觉得空虚。 仇恨撑起的人生失去了支点,他忽然没了方向。 于是他靠工作麻痹自己,过度的忙碌让他坏了根基的身体雪上加霜。 不到四十岁,他猝死在床上。 他的灵魂漂浮起来,看着身边的人忙忙碌碌,有人哭,有人在给苗江打电话,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他擦擦脸,整理一下褶皱的领口。 …… “医生,他怎么回事?”苗江用英文紧张地询问进来检查的主治医生。 不知怎么的,外甥在短暂的睁眼后又昏睡过去。他担心麻醉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紧张地捏着拳头。 检查后,医生肯定的告诉他:“他现在的状况非常好,不必担心。” 苗江:“那他怎么还不醒。” “我没事了。”宋凛初忽然开口,脑海里自己死在床上的凄惨画面太真实了,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他示意安娜把病床摇起来,脸色疲惫道:“只是不想听你说话。” “嘿你个臭小子!”苗江现在确定,这小子是真的恢复了。腿恢复了,精神状态也比之前好了,竟然愿意跟他开玩笑了。 天知道在苗慧死后,这小子有多丧。 他伸手拽了把大外甥的络腮胡,“怎么胡子还留着,等着我亲自给你刮?” 宋凛初摸了摸腮边茂密的毛发,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不急。” 苗江六十多,心态好又注重锻炼,为了让自己显得年轻,每天早上有专人替他打理发型和面部。 宋凛初倒好,非要让自己显得老。 “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他拉过凳子坐下来,两只手交叉,手肘压在膝盖上,“宋章钟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拿不到遗产,他就没有钱填补漏洞。他有意向的投资方我都联系过了,那群老狐狸,非要我让一个百分点才答应拒绝投给宋氏资金。” “一步步来。”宋凛初看着扎在自己手背上点滴针头,低声说,“毕竟是我父亲,不能逼得太狠,怎么着都要留一口气。” 苗江翻了个白眼,“随便你,正好我还没报复够。就他那迷信的程度,上次的化妆盒足够在他心里埋下种子了。” “母亲梳妆台上那个?”宋凛初有印象。 苗慧还在时隔三差五就会拿起来看一看。 开始时,她的眼神总是充满眷恋和怀念,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看向化妆盒的情绪越来越淡。 即便是到了最厌恶的时候,那个化妆盒依旧摆在梳妆台上。 宋凛初问过她为什么不扔,苗慧说是为了警示自己。 欲|望消磨掉了夫妻感情,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宋章钟会丧心病狂到杀了她。 “说你妈不傻吧,她又确实被宋章钟那头白眼狼给骗了,嫁给了他。说她傻吧,她又知道未雨绸缪,提前留下遗嘱,把财产都给你。”苗江想起自己的傻妹妹,向来挂着笑的脸黯然下来。 宋凛初伸直手臂,拍了拍他的肩。 苗江拍掉他的手:“你舅舅我这么伤心难过,你也不知道安慰两句。” 宋凛初:“别太难过。” 苗江:“……” 他翘起二郎腿,准备让外甥吃个瘪,“听说你有心上人了,不打算带回来给家里人瞧瞧?” 香饽饽 宋凛初脸色不变,眼眸扫过去,语气关切。 “外公外婆说你已经六十二了,不再指望你传宗接代。”咳嗽一声,他缓缓说道,“我舅舅年富力强,怎么可能不行。你说对吧,舅舅。” 苗江脸都气红了,这小子看着寡言,实际上最知道怎么气死人。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大外甥的脸,“你给我等着。” 宋凛初颔首:“嗯。” 苗江笑也不是,怒也不是,他收回手,叉着腰绕着病床走了一圈:“你小子不对劲。” 宋凛初看着他。 苗江:“你在嘚瑟。” 宋凛初挑了下眉。 苗江抱着胳膊,微眯起眼睛,“开花了就是不一样,一脸的孔雀开屏样儿。” 宋凛初没有否认,“有件事要劳烦一下舅舅。” 苗江直觉不好,往后退了一步。 “我喜欢的人外公外婆未必会接受,你去当说客。”宋凛初玩笑似的,“作为交换,将来我替你养老。” 苗江故作凶狠:“自己的事自己办。” 他出了病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捂着眼窝。 外甥的话让他动容,但最让他感动的,还是藏在背后更深的亲情和关切。他游戏人间,爱好吃喝玩乐,这么多年没有对谁动过真感情。 苗慧在世的时候骂过他,说死了连替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苗江当时笑得豁达,“死都死了,有没有人收尸,谁给我收尸又能怎么样?无所谓。” 苗慧叹了口气,拍拍兄长的肩膀说:“嘴硬吧你,放心,到时候我给你养老送终。” 当时宋凛初才八岁,正坐在苗慧旁边写作业。 苗江没想到他不但记住了,还一直记到现在。 灯光投下他的影子,黑色延伸到病房门口,落入宋凛初的眼睛里。 虽然家里谁都没有开口提过,但他知道,大家都在想他的母亲。苗家的家庭氛围很好,母慈子孝,没有宋家的勾心斗角。 宋章钟不只是防着他,也防着那三个原配生的孩子。 直到现在,他那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手里依旧没有实权,他们心里不知道有多希望宋章钟早点死。 宋凛初掀开被子,挽起裤腿看向膝盖上的缝合,宛如一条蜈蚣趴在皮肤上。 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专门下了个P图软件给打上马赛克。 地球另一边,周请的手机亮了,一直没睡着的他立即拿起来。 看到来信人是宋凛初,他两手抱着手机坐起来。 大概是天气热的缘故,他有点口干,舌尖舔了舔嘴唇,指尖点开信息。 那是一张打了个马赛克的照片,只有两个苍白的膝盖,周请知道,宋凛初是介意自己双腿的肌肉退化,才没有拍其他部位。 【打马赛克的是手术缝针的地方吗?】 麻药减退后,疼痛也起来了,宋凛初脸上没有丝毫痛楚,【嗯,怕你看到害怕。】 明亮午后的病床上,宋凛初嘴角微扬,指尖扣住手机边缘静静等待。 他几乎能想到周请的回答。 【我不会害怕的,是不是很疼。】 宋凛初:【不疼。】 周请心头一揪,宋叔叔是怕自己担心才这么说吧,两条缝合伤那么长,怎么可能不疼。 【疼可以问医生要一点止疼药吃,不要忍着。】 腿刚受伤的那段时间,宋凛初经常疼得睡不着觉,他早就习惯了,可当他发出【真的不疼】四个大字时,总给人一种强忍的错觉。 周请佩服他到了极点:【宋叔叔真是个硬汉】 宋凛初笑了下,硬不硬要以后才知道。 终于等到宋凛初亲自发来的消息,一直没有睡意的周请忽然就困了。 打了个哈欠,他又发了一条过去:【宋叔叔,我去睡了,晚安。祝你早日康复】 宋凛初:【晚安】 周请暗灭手机,倒头睡着了。 后半夜雨停了,空气潮湿闷热,一丝丝微弱的凉风从窗户缝隙钻进室内。 天光亮起来,客厅里传来走动的声音。 秦越叠好被子,用冰箱里少得可怜的食材做了简易早餐。 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钟了,他不敢打扰两位少爷睡懒觉,坐在沙发上查看新收的邮件。 批注完邮件,点击发送,秦越起身去厨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路过玄关时,门铃响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砸门声,伴随着鬼哭狼嚎般的嘶吼:“哥,哥,徐南方!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出来,哥……” 徐小强昨晚见徐南方没回家,打电话给了这边的物业前台,确定人就在这里。 他一脸焦躁愤怒,两腮鼓鼓的像条河豚。明明只过了几秒钟,他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喘了口气,他扬起手再次敲门。 这一次拳头落空,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徐小强慢半拍才想起他是跟着周请的那个人,径直越过,子|弹|头一样冲进徐南方的房间。 只听见一声怒骂,徐小强抱头退出来。 他更委屈了,扁着嘴坐在沙发上不吭声。 秦越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能把自己气死,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先喝水,你哥很快就起。” “起个屁!他肯定要睡到中午!”徐小强的吼声把刚刚起床的周请吸引了过来。 周请朝他看了一眼,进公共卫生间洗漱,随后又绕到吧台前倒了杯温水,沉默地坐在徐小强旁边。 徐小强不主动开口,周请就继续保持沉默。 小范围内的空气随着两人的较劲而凝结,有点压抑。 秦越打破僵直,对周请说:“先生告诉你了吗,手术很顺利。” “嗯,他昨晚告诉我的。”周请放下水杯,听秦越说厨房微波炉里有早餐。 抬脚从徐小强故意横在地上的腿上跨过,端出温热的早餐吃起来。 煎鸡蛋散发出的焦香味刺激着徐小强空荡荡的胃,他噌地站起来,气呼呼的冲进厨房。 “你就没有话想说吗?!” 周请咬了一大口鸡蛋,溏心的,橘色的蛋液沿着蛋白外皮流到盘子上。 他用手指沾起来,放到嘴里啜了一口。 徐小强:“真恶心,穷酸。” “浪费粮食可耻。”周请斜扫他一眼,“小学没学过悯农?要我让你哥教你?” “你,你除了拿我哥压我,还会什么!”徐小强像一只斗鸡,鼓着眼睛,叉着腰,“你和周瑾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那么希望你早点嫁人,肯定是你先前对他做了什么。” “你太高看我了。”周请喝了口牛奶,反问他,“他和他母亲两人,不,就连我父亲也站在他们那边,一对三,你觉得我能对他做什么?” 徐小强知道周父有多宠周瑾,张了张嘴,好半天憋出一句:“你肯定是背地里……” “我和他差了三岁,我高中的时候他念初中,我大学的时候他念高中,现在我毕业了,他在大学……无论哪个阶段,我和他都离得十万八千里,我怎么找他的茬?” 周瑾从小到大念的都是私立学校,周请念的是公立,而且周瑾从小就有司机接送,而周请没有。 在外面周瑾有朋友作伴,在家有他的母亲陪着,他和周请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 可是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的小瑾肯定不会莫名其妙单方面找周请的麻烦。 周请:“还是不信我?” 徐小强明显已经找人验过视频和录音了,事实摆在眼前都不信,是被下蛊了吧。 徐小强呼吸急促,声音夹杂着不明显的哽咽:“我从高中就认识他……” “我从他光屁股就认识他了。”周请再一次打断他,“我比你了解他。” 吴小强的脑海空白一瞬,脑子里滑过许多与周瑾相处的画面。他的小瑾会救助路边脏兮兮的小猫,同学丢了东西他会帮忙一起找…… 有一次他没有带伞,小瑾和他同用一把。为了不让他淋雨,小瑾半边身体都湿透了,第二天发烧请假没来学校。 他去周家看望的时候,小瑾一直在咳嗽,脸烧得红扑扑的。 徐小强不信,也不敢信自己喜欢那么多年的人有不为人知的,恶毒的一面。 周请叹了口气,“弟弟,哥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大场面吧。” 徐小强迷茫地望着他。 周请当着他的面,把周瑾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电话接通,周瑾那边有点吵,似乎在电玩城。 周请:“你又跟徐小强说什么了?” 周瑾用肩膀夹着手机,正在玩赛车的手顿了顿。 烦躁地踹了一脚游戏机,他走进安全通道,“我什么也没说。” 周请已经快三年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周瑾怀疑他又在偷偷录音,嘴巴很紧。 周请:“你没说他会莫名其妙跑来质问我?” 周瑾笑喷了,“怎么没打死你”这句话在嗓子里上蹿下跳,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说。 “哥哥,我真的什么都没说过。” 周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个面吧。” “你都跟爸爸断绝关系了,没这必要。” “白莲花在这种情况下,会竭力修复双方关系,而不是拒绝和自己的亲哥哥见面。” “你!”周瑾咬着指甲,不敢善做主张,“我十分钟后答复你。” 挂了电话,他给自己母亲拨了过去。 她最近身体不好,又因为公司的困境忧思过重,接连几天躺在床上起不来。 去医院检查,又什么也查不出来。 “妈,周请约我见面。”周瑾说,“他肯定想使坏。” 其实就算周请不联系,周母也打算主动找他。 宋凛初翻身了,宋章钟病倒,宋氏将来会由谁当家做主真不好说。周请的身份地位,自然也因此水涨船高。 只要他挂着“宋凛初老婆”的名头,他就是个香饽饽。 而周家,离这个香饽饽最近。 丈夫张不开那个嘴,那就由她来。 请了好多人 约见地点在徐南方公寓附近的饭店。 抵达前,周请回了一趟西郊别墅。别墅里,秦越竟然派了人看守。 看出他的疑惑,秦越解释:“先生说了,这里以后会长住。” 除了看守,内部也有专人打理。才出去一天而已,杂乱的后花园已经变得仅仅有条。 一名约莫五十的女人从二楼下来,她笑容和煦,“小周先生,先生让我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叫我周姨就行。” 秦越对周请小声介绍:“周姨算是周家的远房亲戚,家里条件不太好,苗女士看她人不错就一直留在身边,主要是照顾先生的生活。” 周姨从十几岁至今,三十多年的光阴全奉献给了周家。她无儿无女,早年结过一次婚,可惜遇人不淑遭到家暴,为了不让她报警四处宣扬,还把她软禁了了一段时间。 是苗慧出面,让人把她丈夫摆平的。 对周姨来说,苗慧可以说是带她脱离牢笼的再生父母,也一直拿苗慧她当亲姐姐看待。 苗慧死后,她也颓废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听说宋凛初单独回国才重新振作。 要不是有苗江拖着,她早在宋凛初膝盖受伤的第一时间赶回来了。 “周姨好。”周请礼貌问候,发现向来无人打扫的地板干干净净,不再一踩一个脚印。 周姨知道两人回来肯定有事,识趣道:“你们忙,晚上要回来吃饭吗?” 秦越看着周请,周请拿不准,“不确定……” 看他脸色古怪,周姨犹豫了下,轻声问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麻烦倒不至于。”周请苦笑,“就是有点难缠。” 周姨初次见周请,有心关心又不好太逾越。她没有当面追问,只是给了秦越一个眼神。 秦越会意,在周请进房间后,他返回走廊,周姨果然等在那里。 “回来前,苗先生让我多关心关心小周先生。” “那边已经知道了?”秦越连忙指天发誓,“不是我打的小报告。” “苗先生自己查的。”宋凛初从小就是个冷情的孩子,火场救人,救的还是对他带有屈辱性的,被迫结婚的对象,实在让苗江很难不介意。 秦越猜苗江那边查到的,肯定没有他知道的多。 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小得意,他问:“怎么个关心法?” “看他对先生是什么感觉,必要时候可以助攻。”周姨笑容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忧思。 她倒是不在意宋凛初的对象是男是女,只要对他好就行,倒是苗家那两位老人…… 秦越:“还以为就我一个人知道。” “苗先生知道,但不没有明说,四舍五入算是只有你知道。” “那你呢?” 周姨笑着反问:“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高啊,只有大家一起自我催眠,周请才不会察觉到他们先生心里的小九九。 秦越竖了个大拇指,说起接下来的事情。 周姨听完勃然大怒,周请那长相,她看第一眼就喜欢,多乖啊,还很安静温和,怎么有这种垃圾继母和弟弟。 “好了,我们走吧。”周请开门出来,发现周姨也在走廊里,正冲自己微笑。 阿姨真和善,见面五分钟不到,对他笑了至少三次。 周请回了个笑,对秦越说:“得快点,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秦越看了眼青年手里的文件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周姨微弱的提议:“我能搭个便车吗?” “当然可以。”作为苗家那边的老人,苗家让她回来不可能连个买菜车都不给配。 周请知道,周姨是那边派来的眼睛,想看看他这个“宋凛初的新朋友”到底靠不靠谱。 人之常情,周请没觉得被人防着有什么不爽,大大方方的给周姨拉开车门,绅士的让女士先上。 他们提前了半小时抵达约见的酒店。 “周先生,您订的餐已经准备就绪,十一点一到,咱们就按昨天约好的流程上菜。” 大厅里一共摆了十张大圆桌,位子相距较开,坐起来不会拥挤。 周请很满意现场布置,问经理:“主持人呢?” 主持人是包厅赠送的服务,经理笑盈盈道:“放心吧。” 周请点点头,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借下复印机。” 周姨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破,索性下车后跟了进来。她仰头看着装修漂亮的明亮大厅,怎么也想不透周请到底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周家的人一直找他麻烦,这意思是,要请客?” 周请每跟秦越商量过,秦越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等着看戏就行,咱们先生看上的这位不一般。” —— 经理亲自带着人进了办公区。 周请虽然只要了十桌,但餐标不低,1888一桌。就是要求有点奇怪,必须每桌菜的菜品不一致。 这年头的人有什么怪癖都不奇怪,经理守着周请复印完东西,去了厨房盯出餐。 十点半,有人成群结队的进入大厅,是原主的同学。 昨天下午,原主初中、高中,乃至大学的班级群里忽然接到各个班长说周请要请客的消息。 周请从前在班级里的存在感极低,又不爱搭理人,很多时候他更像一个哑巴,或者一道影子。 这么多年下来,班级群里他从不说一个字,众人第一反应是周请转性了。 第二反应是,他要借钱。 大家一致决定谁都不去。 可紧接着,周请本人到场,说只是想单纯的约大家吃顿饭,不要礼钱,也不需要帮忙,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实不缺钱,他还截图了一张电子银行的余额。 好家伙,竟然有好几十万。 截图下里还有几条五万块的转入记录,最新一条就在周请说话前不久。 这是做的什么工作,日收五万! 他们反复研究,还找了专业p图师鉴定,确实没有造假。 大家商量决定,去之后如果让掏钱,他们直接走人。 之后,周请提出了更奇葩的要求,他们携带家属、家属的家属,就连五服开外的亲戚都可以带。 总之人越多越好,要凑够九十个人。 各同学陆续到场,全场余下一张空桌。 周请没有露面,直到周瑾打电话说马上就到时,他才出现在空桌边。 早在群里他就告诉过其他人,到了现场只管吃就行,别客气,唯一的要求是装作不认识他,只是普通吃客。 大家不敢太八卦的直接盯着瞧,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竖起耳朵,竭尽全力用余光瞟。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他妈该不会是想搞传|销吧。” “是不是想推荐老年人保健品?”有带了父母前来的,忧心忡忡的叮嘱自家老爹,“您待会儿可千万别被忽悠,咱们吃完就走,他说什么都别信。” “周请怎么比以前好看一点了,额头露出来了,也没有再弯腰驼背……啊,我知道了,他是不是想求婚,特意请我们来助场?” “求婚之前总得先彩排一下吧,反正我看着不像……” “喂,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大家都在好奇,唯有一个人一脸紧张,失魂落魄。 坐在徐小强旁边的周请的小学同学问道,“你也是周请的小学同学吗?” 徐南方嫌弃他没出息,替他回答:“我们是他朋友。” 哦,看来是出社会认识的人,同学们也就没再追问。 徐小强不是社恐,但在这种环境中,他心里生出一股浓烈的想要逃跑的冲动。 大厅内用来装饰的落地座钟,钟摆有规律的摇摆着,就像一把小小的铁锤,一下一下撞击他的胸腔。 徐小强坐不住了,刚想站起来离开,忽然看见了周瑾的身影。 周瑾身边跟着一位年轻贵妇,精美的妆容没能掩盖住她眼底的疲惫。 是周瑾的妈妈。 徐小强不明白,明明约的是周瑾,为什么来的是两个人。 周请仿佛没看到周太太,话只对着周瑾说,“你迟到了。” 周瑾曲着的指节碰了碰鼻尖,嫌弃地看着闹哄哄的大厅,“你怎么不要包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要不起,穷。”周请拉开凳子坐下。 周瑾不好在外面表现得太娇纵,两根指尖捏着椅子顶端将其拖开,勉为其难地坐下。 周太太神色如常,一边落座,一边笑着问:“小请最近怎么样,也不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他一直很关心你,很想你。” “想我怎么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周太太笑容一僵。 周请垂眸喝了口水,“忘了,我把他拉黑了,打了也打不通。” 周太太:“……” 她知道周请心里不痛快,也知道,要想修复关系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可是周家等不了那么久。 “小请,回家看看吧,你那间屋子我们一直给你留着,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周请无视她,看向周瑾:“你不是自诩出淤泥而不染吗,这么善良单纯的人,也会在徐小强面前去搬弄是非?” 坏事传千里,周家的事各个同学早就听说了。旁边那桌小学同学闻言相互对视,凝聚全部注意力去偷听。 他们按照周请的叮嘱,明面上吃得热火朝天,有说有笑,实际上在等瓜。 看了眼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桌人,周瑾心有戒备,语气温软委屈:“哥哥,我没有说过你坏话。” “那你跟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周瑾当然没说,他只是欲言又止,外加泪水攻击。 徐小强那样的傻白甜自己脑补一番,当场就怒了,扬言要揍周请一顿。 眼前的周请气色好,面色不像从前那样苍白,明显没被揍过。 徐小强那个煞笔,就知道放狠话。 周瑾心里把人骂了一顿,泪水渐渐充盈眼眶,“哥哥,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最角落里那桌,徐南方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音量放大,好让徐南方听得更清楚。 “他真的什么都没说?” “没有……”徐小强点点头,嘴里泛起一股苦味。 徐南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事,“别瞒着我。” “他当时欲言又止,还一直维护周请……”完全是以德报怨的模样,但是又因为说一半藏一半的态度,徐小强总是觉得他受了很大的委屈。 “这是在吊你啊煞笔!”徐南方骂完看了一圈附近,尴尬地冲同桌的人笑了笑。 徐南方:“他是用话引你上钩!你脑补出来的东西,就是他想让你知道的事。他算准了按你的性格,不可能不为他出头。” 坏人让徐小强做了,而周瑾永远是个吃亏不言,隐忍的小白莲。 真恶心。 徐小强摇摇头,旁边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女同学拍拍他的肩膀。 “小帅哥,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个人了……” 徐小强茫然,“谁?” 女同学指了指远处的周瑾,“他,你们刚刚朝他那边看了好几眼,说的是他吧?” 徐小强点点头。 女同学咬咬下唇,“也不是还什么大事,就是他故意拉着他妈,不想准时赴约,说是上赶着讨好周请那太跌份。” 她顿了顿,好奇道:“你们都是周请的谁啊,也是同学吗?跟他一桌的人,是他弟弟和继母吧。” “是。”徐南方问,“你知道他们家的事?” “全校都知道吧。”女同学说,“主要是周请太……特立独行,他不怎么合群,就连学校里的混混挡在面前,他也只是默默的挨打。有一次他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老师打了电话,他们家却一个人也没来过……” “还有这种事?这算是校园暴力吧!”徐南方差点掀桌。 他实在无法将忍气吞声的周请和现在的人联系在一起。 徐小强比他还惊讶,在他的心里周请是个很吊、很冷的人,不给全家好脸色看那种。 他怎么会是被欺负? “算,但是不严重,只有那么两三次……”女同学说,“其实想想也挺可怜的,他可能性格本来就很内向吧,我们也主动疏远,慢慢地他就离大家越来越远了。” 徐南方看向周瑾,他态度闲散的和周太太斡旋,对方神色明显有些紧张,反观周请一直很淡定。 因为他知道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而周家对他有所求。 徐南方家境好,性格直,又是家里的团宠,从小到大没少干过行侠仗义的事。 第一次,他希望要是能早点遇到周请就好了。 有他罩着,谁敢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 “对了,推他那人找到了吗?” “没有,那时候学校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监控。” 徐南方捏着筷子,用力戳碗里的肉,“不会是周瑾找人干的吧。” “不可能!”徐小强反应强烈,“他不会做那种事,哥你这是含血喷人。” 这边的声音有点大,周瑾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徐南方的声音,猛然起身,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四周搜索。 找了一圈无果,他提着的心落回实处。 周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想当着徐小强的面撕开你的真面目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瑾还是不放心,又偷偷在附近找了一圈。 大厅里人声鼎沸,每一桌都坐满了人,如果不是上面摆放的菜品都不同,他还以为有人在办酒席。 徐小强的确不在大厅里,就算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人声这么吵闹,他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可周请万一又录音怎么办! 周瑾神经质的坐直,死死盯着周请。可在双方视线相接后,他又瑟缩了下,莫名的有点怕。 周请把手机拿出来,放到桌上,“说话这么拘谨,怕我又录音?” 解开锁,将界面和夹子里的图标都给两人看了一遍。 周瑾的咬着后槽牙,到底年龄小,伪装功力欠点火候,很容易暴露小心思。 周请笑笑,锁屏后随意将手机扔到桌上,“同样地计量只能用一次,你说对吧,后妈。” 周太太最恨的就是“后妈”的称呼。 如果没有周请的母亲,他就是原配,那样一来,周家也就不会有周请这个孽种。 时间不能倒退,她无法先一步遇见现在的丈夫。 “小请,我开门见山的说吧,我今天来,是想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 “你都知道是厚脸皮的事,就别说了,说了我也不答应。” 周太太:“……” 她用力掐了把大腿,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 继续赔笑道:“你现在在宋家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对宋凛初又有照顾陪伴的恩情。我知道,对你来说我只是个没感情的后妈,可是你爸爸和你有血缘关系,你不能放着他不管。” “想道德绑架我?”周请喝了口水,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闷响,“你看我像有道德的人?” 以前的周请或许有,但现在的他长出了一身反骨,总跟他们唱反调。 周太太硬着头皮继续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看在你爸爸的份上,你救救周家。我保证,只要周家能起死回生,我和小瑾将来一定不和你抢家产,周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周请掏了掏耳朵,“多少?” 周太太:“全部。” 周请像个二流子,一手搭在椅背上,两条腿交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脚尖。 周太太看得出,他眼里是算计的精光。 她知道,周请肯定上勾了。 这个小贱|人一直装得唯唯诺诺,结果到头来还是为了钱。 杀人犯 “立字据为证。” 周请的话轻飘飘的砸在周太太心头,女人整颗心震了震。 照周请现在的行为方式,立下字据的下一步就是公正。除此之外,他肯定会给自己挖坑,倘若不履行会有怎样的后果。 周太太思量再三,觉得这个字据不能立。 可周请没那么好糊弄,如果做戏不够逼真,他怎么可能真的出手帮忙? 当年任人欺压陷害,就是刀子架在脖子上也不出声的少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悄悄长成了吃人的狼。 只要一想到周请当着他们面装软弱,实则内心狠毒刚硬,她就浑身发冷。 就在周太太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办时,青年噗嗤一声笑出声。 周请手扶着额头,偏头看向她:“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像上次一样,让你手写或者在公开道歉?” 周太太瞪着眼,心里生出诡异的恐慌。 周请仿佛有一双透视眼,能轻易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周请朝后靠在椅背上,“你既然说了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不会那么做。” 周太太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紧接着,就听周请对经过的服务生要纸笔。 他笑着对周太太说:“让你自己写这种字据太委屈你了,我来写,你签个字就好。” “周请,你无耻!”周瑾忍无可忍,这个人明显是在耍他们。 周太太悄悄拽儿子的裤子,咬紧牙关低声呵斥:“坐下!” “妈……”周瑾愤怒、委屈,心里充满了屈辱。 明明他和妈妈才应该是踩在周请头上的人! 只要公司能起死回生,字据什么的可以到时候再想办法毁掉……周太太想得很美,点头:“你写吧。” 周请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笔,平铺纸张,笔尖点在白纸上迟迟不动。 “我反悔了,我不只要全部家产,我还要你们把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吐出来。” 原主母亲死的时候,周父已经发迹,夫妻俩感情也不错。 有钱的第一时间,周父为妻子买下一套房子。 当时房本上只有原主母亲一个人的名字,但在她去世后,房子就落到了周父身上。 那是套很好的学区房,有一百多平。 这些年楼市水涨船高,那套房子一直留着没卖,而最近,因为公司财务吃紧,周父已经找在中介看房。 周太太不敢做这个主,“这个我说了不算。” 周请:“那今天的饭就没必要再吃了。” “周请!”周太太紧张起身,“我们再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周请想起什么,回头道,“或者你把他叫来,我和他当面聊。” 看了眼时间,和四周大伙儿的吃席速度,周请道:“给你半个小时,过时不候。” 周家和周请的决裂众所周知,周父不只是抹不开面,他还恨周请。几乎可以预见到,丈夫知道自己自作主张约见周请,会有什么反应。 周请点开计时器:“你还有二十九分五十三秒。” 修长的指甲掐着掌心,周太太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优雅,走到安静的地方给丈夫打电话。 周父近来焦头烂额。 先是没人愿意跟他们合作,之后下游工厂开始催他们结算货款,甲方那边作妖不说,就连银行方面也在催款。 本来把老房子卖了能堵一点窟窿,可中介说了,那套学区房面积有点大,一次性全款出手需要时间。 自从周请结婚后,他就事事不顺。 又不敢去找那个瘟神帮忙,怕自己会更加倒霉。 手机响,见是妻子的电话,他直接掐了。安静了不到两秒,手机又响了。 周父烦躁的捏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接通,“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老公。”周太太声音颤了颤,“我在和周请吃饭,他想当面和你谈谈。” 周父:“……”那个瘟神躲都来不及! “你找他做什么!”周父骂道,“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我是不忍你一直被公司的事烦心……”周太太装哭,啜泣道,“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厚着脸皮找他……我为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不但……” “烦不烦,成天就知道哭!”从前一听妻子哭泣就心软的周父,现在烦透了她这套,“你们找他说什么了?” 周太太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他。 听说她宁愿不要家产也希望周请帮忙时,周父动容,到头来还是老婆和亲儿子对他最好,不图他什么。 至于周请。 那已经不是他儿子了,是他妈的厉鬼! 最近日子太倒霉,他前两天去找过那位大师。 大师的原话是:“能离‘周请’多远就离多远,千万不要主动招惹,否则会家破人亡。” 他对大师的忠告十分深信,可这次不一样,是周请主动让他去见面的。 这……不算招惹吧? 一套房子换人脉和项目,哪个划算他还是清楚的。 好在他离得不远,驱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周瑾去门外接的人,一见面就和周父抱怨,“周请他太过分了,仗着有人撑腰,对妈妈特别没礼貌。爸爸,他还贪心的想要房子,我们不能给他。” 周父没心思听他嘚嘚,急切地推开大厅门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距离最近的那桌。 周请脸上丝毫没有长久未见父亲的激动,淡淡扫了一眼,垂下眼皮给自己倒茶。 服务员来上点心,他捏起一块放进嘴里,视走到对面的周父如空气。 不敢惹是一回事,被人故意忽视怠慢又是另一回事。 周父自己都觉得自己窝囊。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对周请说:“好久不见。” 周太太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丈夫了,对待这样一个漠视自己的儿子,他是怎么做到笑脸相向的? 之前她和儿子的确被抓到了把柄,丈夫默许周请对他们的侮辱勉强说得过去,可是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丈夫也有把柄落在周请手里? 周太太后悔把丈夫叫过来,如果猜测是真,那她今天的行为无异于是送羊入虎口。 她的坐立不安太明显,周请心里冷笑,用纸巾擦了擦手指,“我要那套房。” 周父捏着裤子布料,想起大师的叮嘱,好言相商:“房子可以给你,但不能当白给,你也知道公司现在情况不好,我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可以在宋凛初面前帮你说好话。”周请说,“但我不能保证,他会不会答应帮忙。” 周父的心噗通直跳,没想到这么容易。 谁知道,周请下一句就像冷水一样浇下来,“不过你要先把房子过户给我。” “不可能。”周父没没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公司如果真能好转,你要的东西自然会给你。” 周请玩似的推着中央的转盘,害得周瑾一个菜也夹不住。 “那我们就打官司,宋家那边你也别指望我说好话。” 妻子过世后,财产应该由第一顺序继承人共同继承,包括周父、原主的外公外婆,以及原主本人。 外公外婆死得早,周请那时候又只是个小娃娃,一切当然由周父说了算。 周父涨红了脸,周请这是想要拖死他! 一旦打官司,房子就不能随意买卖,万一打了个一年半载,公司还怎么救? 周请眼中含笑,唇角微微勾着:“别说你了,就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的信用,但你真的拖得起吗?” 周父呼吸急促,站起来,两手死死撑住桌面。 木质的桌板连带着上面的菜盘子,随着他的发力一起颤抖,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我已经尽量避着你了,你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 “因为你杀了他。”周请的声音不低,周围看热闹的同学们全听见了。 “谁,他说他爸杀死了谁?” “周叔叔是个杀人犯?”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没有人报警?怎么一下子从论理剧变成了悬疑剧!” “我怎么觉得周家的人对周请态度怪怪的?” “不知道周请幼儿园是什么样子,他该不会是有了后妈以后才变成后来那样的吧。” “那个……我和周请是幼儿园同学。” “真的假的?” “真的,我们当时住得不远,都在太阳花幼儿园上学,一起读的小班。” 这位周请的幼儿园兼小学同班同学,一下子点燃了大家的八卦热情,纷纷问她周请小时候到底什么样。 女生回忆道:“那时候大家都才三岁,但是周请是最聪明的,经常拿小红花。他很开朗,会和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每天放学,有一位很漂亮的阿姨来接他……好像不是这个后妈。” “小时候很开朗,长大了却很内向……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太太觉浑身不自在,就像有千万根小针扎在自己背上。 她猛地扭头,发现有人正盯着自己打量。 周太太蹙眉,起身挪了下椅子,随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不像在看陌生人。 可她的确不认识他们。 到底怎么会回事。 这次见面处处透着诡异,更诡异的,还是周请刚刚的指控。 周父知道周请说的谁,后背冒出阵阵冷汗,他后知后觉,终于知道“周请”为什么会一直跟他作对。 因为“周请”是代替他死去的亲儿子来复仇的。 疯魔 “你……”周父战战兢兢,眼白随着睁大的眼睛露出许多,显得瞳孔小而黑。 他脑子里一团乱,一会儿是当初闯进门时,周请脑袋蒙着塑料袋的诡异模样;一会儿是大师诚恳的叮嘱;一会儿又是前段时间,周请闹得周家鸡犬不宁时,对方眼底的漠然。 “老公,他说的话什么意思?”周太太声音轻颤,手指想要搭上丈夫的手腕,又不敢。 周瑾也瞪着眼看着自己父亲。 “他乱说的,我要是杀了人,怎么可能安然坐在这里!”大约是心虚,周父的声音很大。 意识到什么,他慌乱的看向四周,发现好多人正看着自己。 无所遁形的感觉太过糟糕,他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青黑,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对方是厉鬼又如何? 难道这个孽障要毁了他,他就必须得干站着挨刀子吗?! 周父的稳住快崩坏的表情,重新落座,“我不会受你要挟。” 如果实在无法挽回,公司只能宣告破产,那时候手里至少还剩下一套房子。 若是成功卖掉,也能省一笔钱,到时候就带着妻儿跑路…… “你答不答应,房子我都要。”周请气势逼人,眼神坚定,摆明了要跟周父不死不休。 “孽障!”周父气急攻心,拿起手边的杯子砸过去。 周请躲开了。 附近桌上的同学们哗然起身,纷纷避让,看周父的眼神如同在看怪物。 周瑾觉得丢脸、无措,抓着母亲退让到角落里。 周父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你这个怪物,厉鬼!无耻的败类!我养他那么多年,他不该报答我吗?你有什么资格替他报仇!” 几十年创立起来的家业,就因为一只俯身在儿子身上的厉鬼,即将灰飞烟灭。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把他杀了! 对,杀了就一了百了,杀了他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杀了他就不会再被威胁! 连日来的高压和今天的愤怒交织,彻底掠夺了他的理智。他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周请,那个怪物竟然还在笑。 嘲笑,得意,尽在掌控。 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周父的每根神经。 他忽然听不见周请在说什么了,也看不到周瑾和妻子,他低下头,直勾勾看着冒着热气的汤锅。 “啊……!!” “小心!” 现场混乱,周围的人全都在尖叫着闪避。 那么大一个陶瓷的砂锅,直直飞向周请的脑袋。这一次他没有完全避开,侧身时被砸到了肩膀。 汤锅受到阻碍,从他肩头越过后,落到他身后的椅子上,又弹跳到地上。 滚烫的汤水撒了一地。 周请的脸白了白,揉了揉疼痛的肩膀。 按吩咐等在大厅门口的秦越吓得脸都白了,把手里那一摞复印件放下,急急跑过来。 “怎么样?” “没事。”周请语气平静,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秦越不放心,“走,去医院。” 大老板知道了他要被骂死的。 周请拂开他的手,“不碍事,我还有话要说。” 秦越算是看出来了,他今天是想彻底和周家做个了断。犹豫了下,往后退了一步,给青年留出发挥空间。 周请脸色沉冷阴翳,头顶明亮的灯光在他睫毛下留下一点阴影,衬得眼球漆黑锐利。 周父无意识地后退一步。 周请笑了,一口白牙露出来,本该是灿烂的笑颜在此刻却显得凄凉苦涩。 “你又想杀了我?” 大厅里一片寂静,众人的眼神从震惊变为了然。 原来周请说得“杀人”指的是他自己。 周父到底对他做过什么,会让他对自己的父亲用上这么严重指控? 他们心里的疑惑已经不仅仅只是八卦那么简单了,而是对道德的深挖,想知道周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周请又到底发生过怎样的不幸。 “你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你根本不是周请!你是鬼,你是附在他身上的鬼!”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声,“这世界上哪儿来的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吧。” 周请扯着唇角说:“我看也是。” 替他说话的人被他的笑晃了眼睛,忽然觉得周请长得挺好看,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你们懂什么!”周父的怒火不但没有减少,反而烧得更旺,认为周请一定是用了邪术,才会让大家站在他那边。 “我儿子死了,死在家里的,我亲眼看见的!是他,是他俯身上去,假扮成了我儿子!”情绪太过激动,周父说话磕磕巴巴。 发现就连妻子和最宠爱的儿子也拿怪异的眼神看自己,周父扑上去一把拽过周太太,“连你也不信我!” 周太太一直对周父深信不疑的鬼神之说半信半疑,她的肩膀被掐得很疼,稍一挣扎,周父的面部就会更加狰狞。 “我相信!”周太太皱着五官高声回应。 周父没有松开她,而是掐着她的脸,让她面向众人:“你告诉他们,周请死那天你都看到了什么。” 周太太心里也很怕那一天,因为太诡异,太邪门。 “说!”周父心里一团乱麻,他想要所有人都相信周请不是人,是鬼。 只要不是他的亲儿子,周请所说的一切就不能当真。 “那天,周请把塑料袋套在自己头上,双手背在身后……我们闯进门的时候,他一动不动,胸膛……胸膛没有起伏,就和死了一样……我们吓坏了,谁都不敢去碰他!” “塑料袋紧贴在他脸上,因为吸气的缘故,鼻子被堵住了……”想起那天的场景,周太太背后凉飕飕的。 她察觉出一丝诡异。 正常人的鼻孔被堵住得无法呼吸,肯定要挣扎,而周请一动不动,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明明是死了。 “后来……后来他突然就动了……”周太太眼神恍惚,大厅内绚烂的灯光太刺眼,让她的眼前变得模糊。 缓慢地看了周请的一眼,又害怕似的收回视线,“他挣开绑在手腕上的束缚,从凳子上站起来……好像站不太稳,他踉跄了下。我,我想起来了!他看我们的第一眼很奇怪,非常奇怪,就好像……不认识我们……” 那股寒意从后背蔓延到四肢,周太太浑身发软。周父钳制她的手一松,周太太跌到了地上。 地板上冰冷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难道周请真的不是人? 所以他变化才会那么大,老公对他的态度才那么奇怪。 周太太说不出心里是害怕还是心虚,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周请嫁给宋凛初的事,她给丈夫吹了不少枕头风。 他会不会也来报复自己? 不,他已经报复过了。 她扶着凳子站起来,惶然地看向四周,今天发生的事情正是他报复的一环,他是故意约周瑾出来的。 至于她,是主动送上门。 “我们走,马上走!”周太太冰冷的手用力抓着周瑾的胳膊,拉得他生疼。 先是爸爸失控,现在就连母亲也变得神经质了,周瑾心里发慌,反手扣住周太太的手腕,“妈,你怎么了?” 周太太中邪似的,喃喃道:“他不是你哥哥,他不是周请……” “周太太想去哪儿?”周请重新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手指捏着茶杯把玩,“要谈的事没谈好,你们不能走。” 他扫向周父,在周太太描述完那天的场景后,他就像被人点了穴,僵在原地,脸上尽是恐惧。 “你,你还想做什么?”周太太紧紧靠着墙壁,尽量离周请远一点。 “想让大家看看你过去的辉煌历史。”周请眸光转动,别有深意的看了周瑾一眼。 周瑾看看颤巍巍的母亲,和仿佛灵魂出窍的父亲,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挺着胸|脯站出来,“他们都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咄咄逼人!我知道让你嫁给一个老男人,你怀恨在心,可那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你这么善良,自己怎么不去嫁?”周请反问。 “我……我……”周瑾说不出来,周围的说话声和眼神让他胆怯,逃避似的低下脑袋。 “因为你是周家最受宠的小儿子,是爸爸的心肝宝贝,他怎么舍得卖掉你?” 周父不知何时回过神,想冲上去撕烂那张伪善的脸,“你身体不好,又与家里人不和,嫁去宋家是最好的选择!这些年你吃我的,穿我的,做一点贡献难道不应该吗?!” 青年的脸是朦胧的,一时间他竟然无法分清,站在面前的是厉鬼还是他死去的儿子。 周父用力摇脑袋,随后就听见周请喊了一声“爸爸”,他浑身一震。 周请发现他精神状况不太对,故意放低音量,模仿原主的说话方式,期期艾艾地问:“爸爸,那我从火场出来后,你问过我一句吗?” 颤抖的尾音,与当初儿子恳求不要把他嫁出去时一模一样……周父抱住脑袋蹲到地上,怒喝一声:“滚!” 周请给秦越使了个眼色,秦越立刻将周请之前复印的纸分给服务员,让他们帮忙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每十张复印件是一组,上面是原主的日记。 报应 每张复印纸上大约有三到四篇日记,篇幅都很短。 寥寥几句描述出的事情却令人众人震惊。 “10月1日,今天国庆节,只有我一个人在jia,baba带弟弟和阿yi出门了。” 自发的,大家念出声来。 “11月23日,不小心打fan了茶杯,好tang,他们好xiang看不见我。” 歪歪扭扭的字迹表明,日记书写的时间是很早之前,可能也就六七岁,刚刚上小学。 “1月2日,过年了,弟弟要走了我的红包,还用bian pao扔我,好teng。” “我上二年级了,没有人来给我开家长会……” “他们说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我不想和他们说话,他们都是坏人……” “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周瑾说我是多余的,周瑾说我是怪胎,周瑾说我不该活在世上,周瑾说得对。” “家里请了很多人参加周瑾的生日会,后妈不让我下楼,结束后,周瑾把我的脑袋按在蛋糕里,有种窒息感……” “我看到周瑾进了一家酒吧,可他明明还没有成年。” “爸爸拒绝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却参加了周瑾的,只有周瑾才是他的孩子吧。” “拍毕业照片,同学们没有对我说笑,也没有很排斥我,开心。” 诸如此类的内容有很多。 字迹从稚嫩到成熟,简单的文字化作利刃,插在众人心头。 他们以为周请天生就很沉默,以为他天生不合群,以为他看不起大家不想和大家交朋友……实际上不是,他只是封闭了内心,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能撬开心门。 他们忽略他,曲解他,把他当成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对待。 徐小强看完自己手里的,又去看徐南方的,平淡的字句宛如泣血。 他不相信是真的,把同桌其他人手里的日记全部抢过来,每多看一次,他对周瑾的滤镜就会多碎一层。 儿时的周请心还装不了太多东西,他只会记录表面的东西,随着年纪增长,他开始写内心感受,和对周瑾的好恶。 善良、天真、娇气的周瑾,在文字的描绘下,变成了乖戾、蛮横、恶毒的陌生青年。 旁边那桌有人笑了一声,骂道:“这个叫徐小强的才是冤大头,太蠢了。” 徐南方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堂弟,去把那张纸要过来,递给他。 这篇日记可能是整本中最长的一篇。 “徐小强来家里了,他还是那么讨厌我。我坐在房间里写作业,他们嬉笑的声音传过来,我听得很清楚。徐小强骂我是傻|逼,说我像个鬼魂一样阴森。 “他们感情真好,我也想要这样无话不谈的朋友……可是后来,我不这么想了。因为徐小强离开后,我听到周瑾和后妈的对话。后妈让周瑾一定要栓牢徐小强,最好是能踩着他打入徐家内部。周瑾还骂徐小强是废物,到现在都不肯带他去家里…… “我不懂,他们不是朋友吗,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要在背后说这些?我忽然不想要朋友了,因为有,也未必会真心待我。” 徐小强眼眶微红,手不住的颤抖。 他有一米八,在大部分保持坐姿的环境下,站立着的他尤为扎眼。 周瑾瞳孔紧缩,“小强……” 此刻的徐小强满脑子都是“废物”这两个字,根本听不见周瑾的声音。 他无法接受周瑾是怀着目的来接近他,甚至还在背后骂他。 废物。 他徐小强是没有家里其他人有上进心,但对周瑾面面俱到,有求必应,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帮他搭上徐家,他就可以否定自己曾经的所有付出。 徐南方说的对,他就是个蠢货,被人故意吊着都察觉不出来。 自虐似的,徐小强高声喊道:“谁手里还有关于我徐小强的日记,都拿过来。” 不到一分钟,他手里又多了四张。 每一张都是对他的不满。 孬种、没出息、傻子……原来周瑾背地里是这样称呼他的。 周请去旁边两桌,把复印件收集起来,拿到周父跟前。 他声音很低,像暗夜鬼魅的低语,“一桩一件,都是你欠他的债。” 白底黑字变得凌乱,它们歪歪扭扭的群魔乱舞。 周父推开周请的手,手指几乎要戳到青年的鼻子:“你这个怪物,我们周家有今天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明明已经死了,你明明已经死了!” 周遭唧唧喳喳的交谈,由周请挥洒的纸张扬扬洒洒落下,而正对面的青年对他没有丝毫恐惧。 他在笑,笑得刺眼,笑得讽刺。 他的嘴巴好像在动。 周父努力辨别,对方说:“你才该去死……” “啊!”周父大喝一声要冲上去,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腿窝撞到凳子,一屁股坐下去。 心里有鬼,他恐惧的看向地面,幻想刚刚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再待下去对他没有好处。 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周父刚要走,秦越先一步关死大厅正门,并用身体挡住。 “让开!”周父暴躁地去推,去拉,秦越纹丝未动。 秦越语气平常,“周先生,饭还没吃完呢,怎么能急着走呢。” “我不吃了!给我滚开!” 周太太回过神,凑到丈夫身边,用指甲去抠秦越的手臂。 那力道就算是隔着西装外套,秦越都觉得有点疼。 他像个无赖,忽然哎哟一声,“打人啦。”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顿饭可不是白吃的。 更何况刚刚饭桌上,大家交换八卦得知,周请现在搭上了很有钱的宋家,眼下正是他们好好表现得时候。 同学们一起拥上去,将周太太和周父抓回去,按回那张餐桌前。 周请坐在他们的正对面,“吃完饭就去办理过户手续。” “不可能!”周父想掀桌,被四周的人按住了,掀不动。 那一双双眼睛让他心虚、害怕,在社会上闯荡了这么多年,头一次,他心里有了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再也不见人的念头。 “你们放开我!”他像头暴怒的狮子,扭头想咬人。 “一套房子而已,你就给他吧。” “我弟弟和周瑾是同学,他说周瑾高中刚毕业你就给他买了房,同样都是儿子,周叔叔厚此薄彼可不行。”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弟弟说,周瑾还故意把房产证拿到学校去炫耀。” “小小年纪就这么虚荣,以后怎么得了。” 周瑾捂着耳朵缩进角落里,眼睛里满是泪水,他害怕地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了徐小强的身影。 刚想挤出人群,就被人重新按了回去。 徐小强看他的眼神十分厌恶,与平常的迷恋形成强大反差,周瑾无法接受,他隔着人墙无力地辩解,可徐小强一句也听不见。 “都给我闭嘴!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他不是人,他的话不可信,还有……还有你们手里的纸,上面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周父说话颠三倒四,“我要把它们撕了……日记肯定是假的,对,一定是假的……撕了,要全部撕掉……” 他捡起桌上的复印件撕碎,又扭身去拿另一张。 可是太多了,撕完之后周请又朝他洒来无数张。 纸张碎屑从他指尖脱落,雪花一样,永远落不完。 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某个诡异的场景中,就算重复撕扯的动作到死,他也没办法销毁这些不实的证据。 如果换种方式,吃到肚子里呢? 这样能不能打破厉鬼的邪术? 一定可以。 “他在干什么?”有人惊呼。 众人看见周父将一张复印件揉成团,蛮力地塞进嘴里。 他大口大口的咀嚼,眼睛鼓得几乎要脱出眼眶,十分骇人。 “那个不能吃!”周太太冲上去想要抠出来,周父牙关立刻紧闭,将她的手指死死卡在口腔内。 周太太疼得连声尖叫,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流血了。 “小瑾,小瑾快救救我……” 周瑾往前迈了一步,又害怕地退缩回去,比起周请,他爸爸才更像中邪的那个。 他恐惧邪祟也会蹿到自己身上,木头一样定在原地。 “小瑾!”周太太声音凄厉,看她已经疼得翻白眼了,周围的人才像刚回过神般,上前解救。 周父咬得太紧,往后拉的过程中他半点未松,坚硬的牙齿硬是把周太太手指上的肉刮下来一层。 伤口深可露骨,周太太看着嘀嗒流血的手,当场晕厥过去。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他们把周太太放上担架,而周父仍旧在吃纸。 他发现,地上的纸张没有再继续增加。 混沌的大脑告诉他,吃下去是对的,能成功打破“周请”的邪术骄。于是他越吃越多,越吃越急,一坨揉搓成团的纸,就这么卡在了喉咙上。 像一只即将变身的怪物,周父身体后仰,两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嘴,把嘴巴扯得很大,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救护人员率先反应过来,“他被噎住了!” 从前很管用的海姆立克法实施到周父身上,一点用也没有,那团纸就像长了手脚,紧紧抓着他的喉管不放。 原本热热闹闹的同学宴发展到现在,已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人性的自私被剖开,展现在众人眼前。人类的疯狂,也被暴|力摊开,让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而最令大家恐惧,还是周父。 紧急抢救不可行后,他因为呼吸道受阻,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白,两只手痛苦的捂着嗓子,身体蜷缩起来不到三秒,又猛地绷直。 这种情况就算是送到医院也晚了,医务人员向现场展开式施救,看能不能把他嗓子里的纸团夹出来。 周父却像故意作对似的,夹子刚伸进嘴里,张开的嘴巴突然合上,阻止施救。 “你把嘴张开。”医生急的满头大喊,旁边的同事过来帮忙,意图将周父的嘴巴撬开。 在场的人屏气凝神,没人敢出声,包括周请在内。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脑子里很乱。 他的确是有意刺激周父,想让他发疯发狂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但绝对没想到周父会发疯吃纸。 更加没想到,他会被纸团卡住。 人是有求生本能的,周父此刻的表现恰恰相反,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他的一言一行,阻止他继续活下去。 报应。 映在周请眼底的光晃动了下,他想起了被火烧的王大师。 这一切都是报应吧。 卖惨 两排发黄的牙齿像坚毅的守卫,死死守住口腔。 宋章钟捂着脖子的双手已经改为了抓,皮肤上出现一条条被指甲抠破的红痕。 怪异的声音从他嗓子里嘟哝出来,两眼直往上翻。周太太既害怕又担心,哭丧似的喊着周父的名字。 周瑾见医生那边无法突破,急得直跳脚,“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快救人!快救救我爸爸!” 整个大厅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几名医务人员忙出了一身汗,始终无法撬开周父的嘴。纸团堵死了气管,周父的眼睛再一次瞪大,血丝从眼眶伸出爬出来,侵占了眼白。 这画面说是恐怖片也不为过。 医生忽然停下动作,周父窒息死亡,彻底没了呼吸。 他嗓子那一块鼓起一团异物,之前怎么也撬不开的嘴,直到这一刻才分开一条缝隙。 他们用工具取出深处的纸团,一面给周父做心肺复苏,一面派人去救护车取下自动体外除颤器。 现场抢救实施了半个小时,周父始终没有醒来。 基本可以判定为死亡。 周太太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惊恐的保住自己的头后退,嘴里喃喃自语:“我不信,太邪门了……怎么会这样……小瑾,你刚刚看也看到了吧,两个人一起都无法撬开他的嘴……” 周瑾浑身发冷,双眼浑浊地看着周父身上新盖上的白布。 —— 酒店出了这么大的事,负责人亲自到场处理,维护秩序。 周请还算镇定,帮忙一起安抚受惊的众人,唯独没有跟车离开的周太太和周瑾还留在原地。 那具不再挣扎发疯的尸体,就像一个符号印在周太太的脑海中,时不时就拿眼睛去偷看周请。 她不敢动,不敢出声,像只戒备的鸟,时时刻刻警惕四周。 同样的,周瑾也在害怕,总想起爸爸说周请是厉鬼的话,但他更怕从此以后只有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 他们以后吃什么,喝什么,该怎么办摆脱公司的困境……各种麻烦突然落到自己头上,周瑾六神无主地看向四周。 视线定在徐小强身上,他拨开母亲抓着自己的手,踉跄地朝那个方向跑去。 徐小强老鼠见到猫似的,转身就躲。 徐南方扣住周瑾的肩膀,将徐小强塞给自己的日记复印件尽数进周瑾手里,“别演了,他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这些不是真的,是周请自己编的!我从来……”仓惶地看了眼手里的黑色文字,周瑾努力辩解,“我不可能在背后这么说小强!南方哥你相信我!” 徐南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这么叫我,我嫌恶心。而且是不是现编的直接找人鉴定原件的纸张和字迹不就行了?我们小请可不像某些人,会蠢到拿一戳就破的假货骗人。” 周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话意有所指。 徐南方推开他,走到周请身边。这一顿饭吃得跌宕起伏,又是瓜又是死亡现场,离开时,周请给每人发了一份小礼物作为赔礼道歉。 又吃又拿的众人不需要周青开口,回去后自发地像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描述着刺激的一天。 半个下午,小半个城市的人都知道了做建材起家的周父是什么货色,也知道了他的死有多么诡异。 请客是一件很累的事,下午四点,周请帮着酒店处理完周父的死造成的遗留问题,结账回家,倒头就睡。 秦越替他拉上房门,朝楼下走去,按着手机的指尖快出了残影,他正给宋凛初发送今天偷拍的周请的照片。 然后详细汇报今天发生的事。 早在宋凛初和周请结婚前,秦越就调查过周请。 他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周请唯唯诺诺,胆子很小,非常内向寡言。 后来见面,对周请的印象又变成了善于伪装和贪财卑鄙。 直到今天,他才总算是真正认识这个人。 就……很能搞事。 试问谁像周请一样,能想出请百号人吃席,借着悠悠众口逼疯丧心病狂的渣爹这种办法? 这一招不止逼得周父精神崩溃,还让大家清楚地知道,他们对曾经的周请误会有多深。 秦越看得明白,散席的时候,不少人脸上有愧疚。 一些当面对周请说了对不起,另外一些抹不开面的,就跟周请说需要帮忙随时说。 一石二鸟。 秦越越描述越激动,最后总结时用了两个字:牛|逼。 发完消息,看到“已读”二字,以及屏幕顶端的时间,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可能,应该吵到大老板睡觉了。 想撤回消息已经晚了,秦越捏着手机的掌心出了一层汗,随即便看见,屏幕变成了来电界面,来点人为他的顶头上司。 “喂。”秦越声音紧张,一手用力抓着木梯扶手。 宋凛初的声音清晰,不像刚被吵醒的,“他呢?” “已经睡下了。”秦越怕吵到周请,声音很小,快速下到一楼客厅,“您这么早就醒了吗?” 宋凛初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索什么。 秦越紧紧捏着手机,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紧张,脑海中浮现出宋凛初严肃冷然的面孔。 “等他醒来,你告诉他我伤口疼。” “啊?”秦越少有这么憨的时刻,他合上嘴,试探性的问,“所以,您是疼醒的?” 宋凛初:“嗯。” 宋凛初从小就练习格斗,不知道摔摔打打多少次。秦越也曾在向苗慧汇报国内公司情况时,听她无意间提起宋凛初和保镖切磋,差点断腿,愣是没哼一声。 所以大老板疼得要找人诉苦这件事,真的很让他瞳孔巨震。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转达。”秦越挂断后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蹲到地上,一手捂着嘴痴痴笑。 知道卖惨,活该他宋凛初有老婆。 “小秦你肚子痛?”周姨从厨房探出头,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快步上前想扶人起来。 秦越摆摆手,“我没事,就是高兴。” 周姨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周姨,依我看,我们先生根本不需要你助攻,在谈恋爱这件事上,他很有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周姨不屑道,“他小时候被人递信表白,人家姑娘脸都红成那样了,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人家姑娘字丑。” “……”秦岳不敢相信,这么低情商的话是宋凛初说出来的。 “后来高中,学校里有个金发小男生表白,你猜他这次说的什么?” 秦越不敢猜,怕低估大老板的水平。 周姨笑一声:“他给对方出了一道高数题,对方没写出来,他说对方智商不如他,没有共同用语言。” 金发男生气得到处去说宋凛初有病,脑子里只有数学题,不解风情,情商低,不是个体贴的交往对象,希望大家都擦亮眼睛,不要被优越的外表欺骗。 秦越打心眼里佩服,如果不是断了腿,遇到周请,大老板怕是注孤生。 可转念又觉得不对。 如果大老板真的这么没脑子,又怎么可能想出借他的嘴,向周请卖惨的骚操作? 说到底,还是在乎不在乎的问题。 不在乎的人,宋凛初自然不需要花心应付。 而且宋凛初的嘴毒应该是故意招人反感,免得表白的人又缠上来。 “我们先生在感情这条路上的还很远。”秦越感叹完毕,想起什么,“周姨,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 “我跟着去本来就是因为不放心,后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周请自己就能处理好,根本不需要我们多余插手。”她朝身后的厨房看了眼,“不如早点回来给你们做饭。” 秦越嗅了嗅,“做的什么?” “下火靓汤。”周姨说,“小周先生心里多少憋着点火,给他去去火。” 谁知道,周请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青年睁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他手伸出被窝,在床头柜上摸了一阵,拿起手机举到眼前。 屏幕光略微刺眼,周请用遥控器打开紧闭的窗帘,虚眼一看时间,“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正在走廊里打扫的周姨听到屋子里的动静,轻轻敲门。 周请应声后,她走了进去,语气亲昵:“饿不饿?” 周请摸摸干瘪的肚子,睡着时没什么感觉,经这么一提,饥饿感突然变得明显。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撒娇似的哑声说:“饿。” “早餐已经好了。”周姨转身出去后,周请光着脚去了卫生间。 睡太久的缘故,眼睛反而有点肿。 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胡乱用手指顺了顺头发,抓起手机下楼。 屏幕上有两条来自宋凛初的消息,剩下十几条,全是徐南方的。 徐南方的信息明明排在前面,周请连犹豫也没有,直接点开了另外两条。 宋叔叔:【距离十点还有十分钟】 第二条发来的时间是十分钟后,他该宋叔叔打视频的时间,【已经睡了?】 这之后,宋凛初没有打视频过来,也没有再发其他消息。 早餐丰富多样,偏清淡。 周请搅动着碗里冒着热腾腾的燕麦粥,偏头望向已经吃过饭,正低头用手机处理工作的秦越。 “秦越。”周请不太确定时差,问他,“那边现在是上午十点吗?” 秦越点击发送,收起手机,开始助攻:“昨天先生问过我你的情况,我告诉他你已经睡下了。” 周请点点头,见他明显还有话要说,耐心等待。 秦越张了张嘴,“哎”了一声,“没什么,你快点吃早饭吧。” 这态度,一看就知道是宋凛初出了什么事。 周请蹙眉:“到底怎么了?是宋叔叔有什么术后反应吗?还是身体有其他情况?” 他记得那时候毛医生说宋凛初短则只剩三个月寿命,虽然没有亲自证实,但从后来发生的事看,应该也是用来迷惑宋章钟的谎言。 可周请还是有点担心,“毛医生之前说他身体撑不了多久,应该是假的吧?” 秦越怕周请真把大老板当成短命鬼,急忙解释:“假的,假的,当然是假的。不过……” 他又开始欲言又止。 周请放下勺子走过去,“不过什么?你快说。” 秦越见氛围拉满,垂着头叹了口气,“毕竟被困了这么久,他身体肯定不如以前健康,而且昨天虽然大老板没有明说,但我能从他的声音听出来,伤口很疼。” 那两道狰狞的疤浮现在周请眼前,随即又听见秦越说:“我给他发消息的时候忘他那边才凌晨,可大老板却在第一时间回复了我……我猜,他可能疼的一夜没睡。” 你比医生管用 周请原本想等吃完早餐再回宋凛初消息,现在不行,不马上问一问他不踏实。 绕到沙发前坐下,很快就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伤口还疼吗?】 秦越和周请相距大约两个拳头,他眼珠子悄悄朝青年的方向转动,瞥见屏幕上的字后,嘴唇悄然勾起。 可奇怪的是,消息过去了很久也没收到回复。 秦越觉得不对,难道是他想太多,大老板是真的疼,不是装的? 他侧过身,低头发短信问安娜情况。 安娜:【老板一直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很奇怪。】 她的表述没头没尾,秦越却听懂了。 就他妈的是装的! 一个疼得死去活来的人,哪有闲心一直玩手机,肯定是浑身冷汗的躺在床上。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他又问:【老板伤口很疼?】 安娜是个老实人,有一说一,【应该很疼,但他跟医生说不疼,不需要止疼药,就连医生都夸他坚毅。】 老阴逼。 秦越只敢在心里点评,面上恭敬礼貌:【替我转告先生,希望他早日康复,我会照看好周请。】 安娜:【明白。】 秦越放下手机,从身侧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假装阅读。周请一直蹙眉攥着手机,眼睛里是浓浓的担忧。 秦越适时开口:“是在等先生的短信吗?可能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在补觉。” 不是没有这个肯能,周请“嗯”了一声,决定再等三分钟看看。 第二分钟时,宋凛初的信息来了。 男人拍了一张照片,经过短暂的愈合,正在结痂的伤口轮廓愈发明显,呈现暗红色,看着有些骇人。 他轻描淡写地配了两个字,【还好。】 周请将膝盖特写照放大,缩小,又放大,【在愈合吧,什么时候开始复健?】 宋凛初决定聘请专业复健师随行,早点回国,但他没说,反而含糊不清道:【愈合很慢,复健要等愈合后才能开始,否则伤口可能会崩裂。】 复健是个非常漫长、且痛苦的过程。 周请以前见有人复健时直接疼哭了,不过宋叔叔这么坚强,肯定不会哭的。 紧接着,宋凛初又发来一条:【在做什么?】 周请这人很容易冷场,如果他不主动继续下一个话题,两人间的聊天很快就会结束。 周请走到餐桌前,拍了一张照片,【还在吃早餐,你呢,已经吃过晚餐了吧。】 宋凛初垂着眼皮,拇指摩挲着照片里,意外拍到的周请压在桌沿上的左手指尖。 他舔了下唇,安娜连忙端来水让他润润嗓子。 “他是手断了吗,自己不能喝?”苗江从门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外甥脸上那要笑不笑的怪异表情。 安娜对宋凛初有种近乎执拗的忠诚,只要宋凛初没有接过水杯,她就一直端着,不管苗江说什么。 苗江也知道这一点,他揉着眉心在对面沙发上坐下,见外甥盯着屏幕不搭理自己,他清清嗓子想引起对方的注意。 宋凛初指尖点动,【手怎么了?】 周请看到消息后,茫然地看向自己意外入镜的手,正反翻转好几遍,没看出什么端倪。 【我手好好的,没怎么。】 【我好像看到有伤口,你拍两张手的照片发过来。】宋凛初微眯起眼睛,舒舒服服靠在病床上。 膝盖上的疼痛,成了他从周请那里换取关注度的方式,不觉得难以忍受,反而让他有种可以依仗的满足感。 周请很乖,果然拍了照片,手心和手背各一张。 “不是,你到底在看什么?我这么大个长辈坐在这儿,你是眼睛瞎了?”苗江好奇地走过去。 大外甥没有遮掩,一靠近他就看到被放大的手背照片。 小青年的手和苗江这种,即便保养也无法回春的中年老男人的手大不一样。 细皮嫩肉,圆润的指甲泛着粉。 “你什么时候开始手控了?”苗江眼神诡异的打量着大外甥。 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竟然有变态潜质。 “我只控他。”宋凛初保存好两张照片,淡声问苗江,“找我有事?” 苗江:“你外公外婆那边我可能瞒不住了,不知道谁跟他们说,看到我来医院了,逼问了我一晚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倒没怀疑到你身上,秦越那小子应该还在定期给他们发邮件。” 这两年宋凛初被困在国内,苗江就跟爸妈撒谎,说你们大外孙被派到非洲开发市场了。 那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交通和通讯都不好,所以只能用邮件联络家里。 苗江一直觉得,老两口只是表面相信,实际上他们心里很清楚宋凛初在做什么。 从小宠到的女儿死在一场不明不白的车祸中,哪能不疑不恨?恰好没多久,乖外孙也消失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宋凛初看了眼自己的腿,“半个月后,我回去一趟。” 压在苗江心里的大石碎了,有人帮帮忙顶雷当然好,“舅舅没白疼你。” 男人的注意力百分之八十都在手机上,他完全没有欺骗人的心虚,淡定地回复周请:【刚刚可能看错了。】 周请觉得宋叔叔肯定疼得眼花了,【宋叔叔你好好休息,如果实在疼得睡不着,可以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我能帮你转移注意力。】 宋凛初忽然轻笑,苗江以为他中邪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谈个恋爱就像得神经病一样。”苗江实在无法将他和之前认识的大外甥放在一起,“这该不会就是你以前不谈恋爱的原因吧?怕自己变异?” “你最近没锻炼,腹肌还在?” 不咸不淡的一句,正好戳中苗江的痛点,“为了你的事我最近东奔西跑,你好意思提?” 安娜缩在角落里,咬着嘴唇,憋笑快憋出内伤了。 舅甥俩每次见面就斗嘴,乐此不疲。这种亲情很好,就像朋友。 —— 消息发送过去,变成了已读,周请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 宋叔叔应该不喜欢找人诉苦或者聊天。 他用完早餐,这才重新拿起手机窝进沙发里,给徐南方回消息。 徐南方的消息是围绕徐小强展开的。 【小强哭了,卧槽,我该怎么办】 【周瑾真不是个东西,都撕成这样了还好意思打电话来!】 【你人呢?】 【电话也不接,什么情况?】 【那我把你当树洞好了……】 后面还有几条,全是徐小强哭得有多伤心,多痛苦,以及徐南方骂周瑾的内容。 失败的感情就像阵痛,不会像结束一段良好爱恋那样持续疼痛。 周请回:【昨天到家就睡着了,你带小强去吃点好吃的,让他换换心情。】 信息发送成功,周请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漂亮的吊灯。 昨天是他到这个世界以后,睡得最沉,最舒服的一天,身上的枷锁和负担被清空,心也变得轻松,不用再随时防备谁。 周父死了,他一点不伤心,只是有点遗憾对方死得太晚。 如果原主还在,现在的他一定很自由,很开心,从此以后可以顺应自己的心而活。 手机在震动,掌心麻麻的。 看到宋凛初的名字,周请愣了下,下意识坐直。 “喂。”周请站起来,指尖揉了揉喉结,“宋叔叔。” 宋凛初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像在隐忍什么,周请的心微微一揪,低着头,另一只手扣着裤缝小声说:“很疼吗,医生没有给你吃止疼药吗?” 青年的声音透过听筒有轻微的失真,近在咫尺。 病房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帘敞开,银色的月光洒进来,静静落在床尾。 苗江被老人吵烦了,打电话说不回去,躺在对面的沙发上睡着了。 有他在,安娜可以暂时放假。 宋凛初将病床摇高,视线可以直接看到窗台上娇养的玫瑰。 这是苗江硬要搬来的,说是帮他调节病痛时期的心情。 宋凛初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很嫌弃。然而此刻耳边听着周请的声音,再去看那几盆暗夜中的花,脑海中浮现出周请躺在床上,身边铺满艳红花瓣的场景。 “宋叔叔?” 青年疑惑的声音传来,“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宋凛初感觉不妙,故意曲了曲膝盖,疼痛击退了身上的异样,“我的身体情况你知道,能不吃药尽量少吃药。” 周请:“那你要一直忍着吗?” “你希望我忍着吗?”宋凛初脱口而出,心跳微快,他的忍当然和周请的忍不太一行。 可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周请仔细想了想,“这个得你自己做决定。” 还挺谨慎。 宋凛初那点旖旎的心思散了,他手指搭在腹|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我也不知道,所以希望你帮我做决定。” “啊……”周请有点懵,吃不吃药难道不是你自己的事吗。 他不敢直接怼,小心翼翼地说:“那吃点?” 宋凛初从善如流的应道:“都听你的。” 周请听出其中不一样的亲昵,抬手挠了挠脸,莫名的紧张,“你别听我的,我瞎说的,你还是听医生的吧。” “周请。”宋凛初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几分郑重,“有时候,你比医生管用。” 忏悔 电话挂断之后大约有三分钟,周请一直是茫然状态。 他站起来走了两圈,随后又去看已经初具艺术雏形的后花园,新种植的草木有序排列,新移栽的树木被修成了蘑菇状,很可爱。 一辆小货车停在外面,几名工人搬着材料下来。 周请仔细看,发现他们好像是来做花房的。 秦越出现在周请身后,“先生说要做个有天窗的花房,你可以坐在里面看星星。” 这话说得他牙酸,起鸡皮疙瘩。 宋凛初冷硬了小半辈子,谁能想到他会有这么细腻恶心的一面。 可就是这样,也没能把人追到手。 “他……”周请又想起挂电话前,宋凛初的那句话。 怎么都觉得有点暧昧。 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宋叔叔以前一般怎么和合作方说话?”周请故意没有确定指向,免得给秦越钻空子。 秦越果然犯难:“你具体指什么样的合作方?” 周请看着他不说话,眼神锐利。秦越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分大老板的影子,浑身立时紧绷。 老板到底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骚话? “就正常说话呗。”秦越含糊道。 周请:“你瞒着我什么?” “我没有!”秦越指天誓,“你对我来说和先生本人没有区别,我哪敢瞒着你。” 周请扭头就走,把徐南方约了出来。随后秦越开车把他送到咖啡馆,驱车去了医院。 应宋凛初的要求,他是特意去探望宋章钟的。 这些日子,宋管家照样给转账,周请那边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不合常理。 任谁连日不断的收到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钱,都会心虚,甚至慌乱。 性子急的,早该来主动找他们了。 宋管家给宋章钟端来水,喂他喝下,低声说着公司的情况:“他们已经在计划撤资了,还有几个董事也不安分,与一家新注册的公司来往密切。这家公司资金雄厚,主要是做风投。注册地点是A国,我猜,是宋凛初在搞鬼……” “苗江从前就知道吃喝,没想到是头披着羊皮的狼,真以为姐姐死了,当弟弟的就能顶上?我看他们是在做梦!”宋章钟嘴硬完就咳嗽起来。 声音嘶哑,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宋管家忧心忡忡的给他递上纸巾,拿开时,雪白中多了一点血丝。 宋章钟的瞳孔缩了缩,推开宋管家的手。 不去看不代表事情就没有发生,他无法逆转身体的日益衰弱。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他得活着。 而且是好好的活着。 健康的身体,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权利,他都要到手。 这时,死寂一般的病房内传来敲门声。 不等里面的人回答,秦越直接推门走进去,“宋老爷子,好久不见。” 曾经宋章钟觉得秦越是条敬职敬责的好狗,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从无怨言。 今天,再一看到这张公事公办的脸,他只觉得恶心。 上一次这个小畜生无视尊卑,把他的拐杖扔出来,让他里子面子落了一地,今天…… 宋章钟因为咳血而心情躁郁,微眯起眼睛,扬手将床头的杯子砸了过去。 “滚出去!”他枯瘦的手直直指向门口。 秦越奉了宋凛初的命,专程来气人的,怎么可能走,“先生听说你身体不太好,特意帮你联系了国外的权威医生,大概三周后抵达国内。” 宋凛初能盼他好?宋章钟不信,那个孽障只会盼着他早点死。 “我不需要!”宋章钟坐起来,强忍着嗓子眼的痒意,攥着拳头说,“秦越,我待你不薄,像你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宋凛初不可能会真的信任你。” 秦越的脸沉下来,他走近,宋管家立刻扑上来挡住他,“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秦越没有推搡宋管家,老胳膊老腿的,推坏了可能被讹上。 他隔着宋管家对宋章钟道:“你骂我其他的我无话可说,但白眼狼……我还真不是。苗慧女士一直资助我念书,甚至送我出国,如果没有她,我现在肯定在工厂里打螺丝,或者工地搬砖。老爷子,我是知恩图报。” 宋章钟一直以为秦越是被宋凛初收买的,结果不是,而是苗慧在他身边,早早布下的一枚棋子。 “滚!你给我滚!”宋章钟气急攻心,整个人都在颤抖。 门外经过的护士听到声音,连忙赶进来,“病人需要静养,不宜情绪激动,这位先生,请您暂时离开一下。” 秦越笑了下,“像你这样唯我独尊,自私自利的人,没有人会站在你那边,我等着看你众叛亲离。” 宋章钟知道,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 众叛亲离这四个字,正在逐步落实到他身上。 公司上下知道他住院的时候,每天都有人来看望,可随着资金缺口暂时无法填补的谣言传开,已经有不少人离职。董事们也都各有各的计划,不再像从前依仗他时那么殷勤。 这种落差让宋章钟痛苦到了极点,他有一种自己即将成为废物的恐慌。 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自己亲自将宋凛初送进老宅的情景。 那天风很大,天上灰蒙蒙的。 头天刚下过雨,木质结构的老宅到处湿漉漉的,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和泥土的腥臭。 他杵着拐杖站在一旁,笑看着宋凛初被人抬下车,扔到地上。 然后,拐杖跺在宋凛初的手背上。 宋章钟是个有仇必定十倍奉还的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这一面。 大概是平时的伪装让他太过疲惫、厌烦,每当对人实施暴行的时候,心里都会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那时候的宋凛初只能趴在地上,仰视他,而他可以随意决定他的生死。 当一切调转,宋章钟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宋凛初,成了待宰的羔羊。 内心升腾起一股浓烈的恐慌,“去公司,我必须去公司!” 宋章钟的病情刚稳定没几天,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并且一定不能再激动。 宋管家不肯:“您好好待在医院,公司那边我去看。” “你去顶什么用!他们认你吗?!”宋章钟推开宋管家扶过来的手,硬要下地。 他年纪本来就大了,接连两次抢救是雪上加霜,脚刚沾到地,一时没踩稳鞋,直接摔到地上。 尾椎骨发出咔嚓一声,疼得他五官皱在一起。 藏在病房外偷偷观察的秦越差点没笑死,给宋凛初汇报情况。 宋凛初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叮嘱他盯紧宋章钟。 秦越从医院离开,去了那家新注册的风投公司的办公点。 公司里的人忙得热火朝天,看到他纷纷问候,随即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他们又挖了不少人过来,秦越将这些人的资料发到宋凛初的邮箱,用手机链接家里的监控。 屋内其他地方的监|控已经拆除,只留下客厅、花园,以及大门口的。他们的人敬职敬责地巡逻,很快,一辆红色跑车停在别墅门口。 汽车驶进车库,徐南方从副驾驶下车,之后秦越才看见,开车的人是徐小强。 徐小强向学校请了一周病假,用来疗伤和躲周瑾,顺便兼职给堂哥当司机。 他恹恹地跟在徐南方身后,看到周姨后没力气的点点头,算是问好。 周姨给两人端来新做好的绿豆冰沙,“解解渴,小请在楼上换衣服,很快就下来。” 周请不习惯年长者总是先生先生的叫他,劝说好半天,周姨和秦越才答应叫他名字。 冰沙里加了适量的蜂蜜,清甜正好。 徐南方美滋滋的吃着,旁边的徐小强则像是丢了魂,一直用勺子戳来戳去。 周请下来,一身简单的T恤和短裤,头发是他们来之前周姨亲自剪的,利落清爽。 “把你扔回高中,绝对没人怀疑你的年龄。”徐南方咽下冰沙化作的凉水,说起下午的行程,“我下午想去卖画,一起?” 周请:“老规矩,我负责调色,没事的时候我就玩泥巴。” 徐南方比了个ok的手势。 三人吃完冰沙就出门了,还是艺术街区。最近市里在举办夏季啤酒节,广场上正在搭建舞台、挂灯牌。 买画的人依旧安静排队,周请调完色后就坐到自己的拉坯机前,往上放了一块瓷土。 徐小强坐在周请后方的花坛上,双手捧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做手工。 “你怎么还会这个。”他撇撇嘴,“就是没我哥做得好。” “我以为他是学画画的。”周请想起徐南方的师兄梁图,他是不是也会玩泥巴? “他的你把玩得一般,不如画画好……”徐小强怕被揍,小声说,“其实他画画也一般,听说他师父已经放弃他了。” 周请不太懂画,但徐南方有个特点,他只花植物,从来不画大尺幅的风景画。 笔下神韵欠佳,有形但无意境。 徐小强说:“他师父说他心不在此。” 那头徐南方大笔收尾,一副荷叶图完成了。买画的人瘦骨嶙峋,眼神浑浊,身体摇摇晃晃的。他一只手揣在兜里,一抹黑色从他的掌心露出来。 意识到什么,周请猛地站起来。 下一秒,那人掏出匕首,朝徐南方捅去。 徐南方完全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他正被周请和徐小强牢牢护在身后。 守在附近的保镖齐拥而上,把人压到地上。 周请和徐南方都被那人的匕首划了一道,伤口不大,周请伤的在肩头,徐南方个子比他高一点,刀上落在肩膀往下一些的手臂上。 徐南方受了惊吓,捂着胸口弯下腰。 周请看了眼自己沾血的T恤,伸手去碰他,“你怎么样?” “没事。”徐南方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干咽下去,“老毛病。” 周请这才知道,他身体不好是因为心脏病。 徐小强:“先天性的,没得治,只能好好养着。” 徐南方的先心病很复杂,从小到大动过很多次手术,近一两年才好些。 压在地上的人在挣扎,他是严重违纪后被徐家开出的员工。 他的嘴不干净,骂骂咧咧个不停,就连被塞进警车后,都还要把脑袋探出来放两句狠话。 这场意外有惊无险,徐南方心态良好,在确定周请和徐小强都没事后,他继续画画。 排队的人七嘴八舌的关心,徐南方微笑点头,偶尔应一声。 徐小强撇嘴:“你没发现我哥很能装?在我面前他简直是只凶巴巴的怪兽。” 周请:“那也没见你讨厌他,看口嫌体正直。” “我……”徐小强鼓着腮帮子,过了会儿咕哝道,“我发现自己也没那么讨厌你。” “谢谢。”周请手指灵活的捏着碗口形状。 徐小强抱着胳膊,歪着脑袋,“你要做茶碗?” 周请:“像吗。” 徐小强皱眉,他发现周请越做手越顺,之前还以为他真的是个门外汉。 “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徐小强猜测道,“偷偷学了很久吧。” 周请“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怀念,“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徐小强脚尖在地上蹭了蹭,踢开一小石头,“对不起。” “嗐,没事。”周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你和徐南方一样,都是我好哥们儿。” 见周请这么豁达,徐小强更加内疚。 受周瑾蛊惑的那些年,他背地里给周请使过不少绊子,只是周请不知道罢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坏,眼眶泛着红。 红着红着,竟然哭起来。 周请头大,忘了手上有泥,捧起徐小强的脸左右摇晃,“好汉,别哭了。” 腻乎乎东西紧紧贴在脸上,徐小强眨了眨眼,哭得更大声了,四周来往的路人齐齐看过来。 有小朋友指着徐小强哈哈大笑:“妈妈,那个哥哥哭出鼻涕泡了!” 徐小强开始忏悔。 “你的毕业论文,是我花钱让人去偷的;大学开学,也是我托人,故意把你弄到最破的宿舍;还有,还有去年,你手机被偷了,其实是我让人拿走的,我想看你有没有秘密藏在手机里,可以当把柄替周瑾出气……” 一连忏悔了十几桩罪状,周请听呆了。 其中大部分在原主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糊。 和冷漠自私的父亲,尖酸刻薄的继母,绿茶恶毒的弟弟相比,这些都只是不幸生活中的小插曲。 周请没办法替原主原谅徐小强,他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包烟。 在太阳落山后,带着徐小强来到空旷的地方。 徐小强愣愣的,“你想要我干什么?” 电话遥控 这一带空旷,是市区一处小公园中较偏僻的观景点,很少有人来。 周请把水递给徐小强,又让他叭口烟。 第一根烟插到泥土中,又让他叭第二根。 徐小强从来不抽烟,他讨厌烟味,立刻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断。谁知道周请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强势地把第三根塞到他嘴里。 好在有微风,烟点燃后没有马上熄灭。 徐小强看他摆祭台似的搞这么一出,心里打鼓,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宴席上的事。 周父口口声声说周请不是周请,是什么厉鬼……凉爽的微风变成了阴风,徐小强摸了摸裸|露在外的胳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徐南方奇怪地看着他搓胳膊的动作,“冷?” “没……”徐小强扯了扯嘴角,看到周请将那瓶拧开的水递到自己眼前。 “倒在地上,敬天地敬鬼神。”见他不接,周请“啧”了一声,“拿着啊。” 徐小强的手指关节仿佛冻住,他看了眼疑惑望着自己的徐南方,又看向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周请。 一咬牙,接过来。 学着电视剧里那样,倾斜瓶口,在地上画出三道弧线。 周请指着烟说:“宴席上我说的是真的,过去的周请已经死了,你想道歉就对死去的周请说。” 徐南方听着没毛病,可是徐小强心里有愧,闻言整个人紧绷起来,束手束脚地立在那里。 徐南方朝他屁股踹了一脚,“别愣着,赶紧。” 徐小强往前走了两步,差点踩到竖在地上的香烟,他抬起脚避开,动作生疏地朝着香烟鞠躬。 周请问他:“你听到过去的我说要原谅你了吗?” 要是能听见,就真的有鬼了。 徐小强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两股颤颤,总觉得有股冷风从自己的胯|下,胳膊下,甚至脸庞吹过。 就像一根根黏糊的蜘蛛丝将他从头包到了脚。 “那就没办法了……”周请说,“现在的我原谅你,但过去的我不原谅你,你只能自己看着办了。” 徐南方翻了个白眼,“活该。” 徐小强对周请做的那些事他听得一清二楚,换做是他,早找人把徐小强打死了。 也是周请心软,才会用这种形式敲打徐小强。 香烟在燃到一半的时候灭了,刺鼻的烟味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徐小强反而不大习惯,心里空落落的。 他隐约知道了周请的意思。 和鬼神无关。 仅仅只是因为现在的周请,和过去那个死气沉沉的人不一样了。 周请口头说原谅,是看在徐南方的面子上,但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永远不会磨灭。 如果自己没有找人偷周请的毕业论文,他或许会以非常优异的成绩毕业,将来的履历会更漂亮;如果他没有把周请弄去条件查的宿舍,周请就不会和吊儿郎当的舍友发生摩擦,被周父痛骂…… 后悔没有用,他的忏悔更显虚伪。 “周请哥,对不起。”徐小强再次道歉,脑袋埋得很低,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掉廉价的眼泪。 周请捡起剩下的三截烟,藏在手心里,下山时扔进了垃圾桶。 回程路上,徐小强一言不发,到家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 梦里他总是看到周请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的样子,而自己带着恶鬼面具,叉腰站在一旁不停地讥讽、嘲笑。 高烧持续了两天,就在私人医声提议把人送去医院的时候,徐小强的高烧退了。 此时已经入夜,徐南方坐在他床头,“你睡着了一直在说对不起,这么内疚啊。” 徐小强两手抓着被子,把脑袋蒙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哥,我错了,就算我喜欢周瑾,也不该欺负周请……” 周瑾是借口,遮住了他骨子里的坏。 另一边,周请正低头看着手机。 准备掐点给宋叔叔打视频。 宋凛初说,他的膝盖快拆线了,大概率以后要留疤。周请倒觉得无所谓,哪个男人身上没有疤啊?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宋凛初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周请盯着那张干净,仍留着齐肩头发和络腮胡的男人,“宋叔叔,你今天的气色不错。” 宋凛初的脸色比从前好了很多,身上那股颓丧的气息淡了。 他那边现在是上午十点,刚用过早餐不久,医生正在准备为他做基础检查。 宋凛初将手机递给安娜。 安娜像个人形手机架,端端正正地举着,听见手机里的青年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褥疮快痊愈了。” 医生要用听诊器,宋凛初的被迫解开衣服,袒|露出胸口和腹|部。 这幅身材实在难看,男人垂眸扫了眼褥疮,扯过病号服遮住。 安娜暗暗咂舌,老板是在害羞吗? 随即便听见青年笑着说出了她的心声:“宋叔叔在害羞吗,我又不是没见过。” “我能好,你有一大半的功劳。”宋凛初说,“要不是你当初帮我上药,疮口早就恶化了。” 恶化严重的话,可能导致全身性感染。 周请的一时心软,让他成功便开了生命危险。当然,就算周请不出现,秦越那边也会想办法。 但…… 宋凛初双标的想,周请上药和秦越上药能一样吗。 坐在周请不远处的秦越狠狠的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尖,又推了下眼镜,嘀咕:“谁在骂我?” 周请以为他冷,将客厅的气温调高一度,扭头问:“现在还冷吗?” 秦越一愣懵逼,顺着话摇摇头。 周请回头继续跟宋凛初说话,却发现男人的脸色阴沉,眼神不善。 活像是自己欠了他几百万。 “宋叔叔?”周请轻声喊他。 “秦越一直在你身边?” 宋凛初的问题让周请有点奇怪,“对啊,不是你交代的吗?” “……”宋凛初吸了一口气,语气恢复如常,“对,是我交代的。” 周请狐疑的视线让男人提高了警惕,可惜他还是没能管住嘴,状似无意道:“你现在和秦越关系不错。” 周请老实的点头:“秦越人很好,以前不知道,误会他了。” 宋凛初“呵”了一声,配上阴沉的表情有点可怖。 周请缩了缩脖子,“怎么了吗?” “没事。”宋凛初,“之前还担心你们会相处不好,是我多虑了。” 一旁的秦越默默抬起屁股,移到了沙发角落,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化作尘埃,原地消失。 周请的潜意识似乎察觉到什么,换了个话题,让宋凛初拍伤口给他看。 终于被关心了,宋凛初面色稍霁。 他慢条斯理的扣好上衣,掌心摊向安娜。安娜连忙将手机送回去,跟这医生往外走,询问大老板的情况。 宋凛初故意将镜头拉得很近,显得伤口狰狞。 周请看得皱眉,“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不能拆线吧,要不要再多等一等。” “不想等了。”宋凛初意有所指,“想早点回来。” 周请表示理解:“明白,不放心坏老头吧。” 宋章钟是强弩之末,在宋凛初的心里压根激不起涟漪。宋凛初深深看着那张清俊的脸,喉结动了动。 气氛莫名的沉寂,周请被盯得不自在,佯装捂嘴打哈欠,一副困倦的模样。 宋凛初收敛起带有侵虐性的眸光,“你伤口怎么样了?” 那天受伤后周请不想让周姨担心,更不想让周姨给宋叔叔打小报告,回家时他披了一件徐南方的外套打掩护。 后来败露是因为他洗完澡后犯懒,想等一等再偷偷处理掉T恤。 没想到迷迷糊糊打盹儿时,周姨进来取脏衣篮。 白色的T恤上血迹太明显了,周姨吓得尖叫一声,紧跟着以为出事的秦越也跑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 四个人严肃的围在床边,用眼神把刚刚清醒的周请定在床上。 之后不久,秦越那个告状精就把事情报告给了宋凛初。手机里宋凛初的表情,活像是家里的熊孩子在外面太野,欠管教。 后来宋凛初让其他人先出去,隔着手机遥控周请,让他把伤口给他看。 第二天,第三天……男人重复着同样的命令。 今天是第四次。 周请一想到自己像个娇羞少女一样,香肩半露就尴尬得脚指头抠地。 宋凛初不悦而威严的催促,“快点。” 周请看了眼秦越,拿着手机跑进二楼房间。 打开灯,温柔的暖白色灯光充盈整个空间,周请坐到床边,右手举着手机,左手去扯T恤的领子。 忙活一通发现是徒劳,今天的T恤领子有点小,没办法扯到肩头。 宋凛初定定的看着青年有点着急的模样,哑声道:“可以脱掉,或者去换一件。” 周请虽然尴尬,可是一想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 把手机扣在床上,脱掉上衣后重新将其举起。 镜头只拍到周请的肩头往上的位置,却还是给宋凛初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他的视线从青年纤细的脖子一路划过,从流畅平直的锁骨掠向肩头。 经过两天的康复,伤口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粉色。 肮脏心思 别墅里开了空调,皮肤暴|露于空气中,一股凉意渗透进肌理。 周请再一次放下手机,把衣服穿好,精致的五官挤入镜头中,“我就说伤口很浅,愈合起来很快吧。” 宋凛初思绪还停留在青年白皙的皮肤上,“嗯”了一声,握着手机坐起来。 安娜从外面回来,告诉宋凛初医生说一切正常,但明天下午还是要做个更全面的检查,根据更加精确的身体数据,为他安排营养师和制定初期的复健计划。 周请被迫听着,看了眼时间,距离通话结束还有二十三分钟。 好久啊,要找点其他事情来丰富这半个小时。 周请:“宋叔叔,你是不是一直在病房里窝着?” 宋凛初每天都会下两次楼,由安娜推着在医院里散心。到了周请这儿,他的答案就成了否定。 “嗯。”男人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 周请觉得他在室内憋太久了,提议道:“可以问问医生,能不能去楼下花园逛逛吗? 宋凛初看向安娜,安娜茫然的眨了眨眼,好在她和宋凛初在工作上稍微有点默契,领回男人的深意后,佯装去找主治医生。 周请陪宋凛初安静等待,在安娜带回“可以”的答案后,宋凛初让她叫来护工帮忙,把自己扶下病床。 动过手术的膝盖需要静养,无法用力,牛高马大的护工将宋凛初安置到轮椅上,一路推到电梯口。 安娜接过手,护工冲她抛了媚眼。 电梯开了,安娜翻着白眼随着电动轮椅走进去,转身,对着护工比了个中指。 周请隔着屏幕看到这一幕噗嗤笑出声,安娜尴尬地收起手指,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跟在宋凛初身后出了电梯。 透过摄像头,周请看到了夏日盎然的绿意。 医院的绿化面积非常大,是巨大的天然氧吧。安娜往老板腿上搭了一条毯子,手里握着水杯,陪着他在一棵参天大树下停下。 宋凛初心机地找好角度,拍到的除了唯美的风景,还有一对同性恋人。 褐色头发的男人站在两米开外,张开双手,鼓励金发小哥走向他。 周请看见了,思绪和宋凛初不同频,“他们穿那么多不热吗?” 空旷的草地上,那对男性恋人很扎眼,奇怪的是,两个人都穿着长袖长裤,太阳直晒下,亮丽的颜色有点刺眼。 宋凛初知道那对情侣,“金色头发叫迈克,已经病入膏肓,身体很弱。另一个叫劳伦,为了不让恋人觉得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他每天都穿着和对方一样的衣服。” 这对恋人在医院很有名,他们青梅竹马,一起环游世界,可是其中一人却查出了绝症。 宋凛初对旁人的感情不感兴趣,但希望周请有所触动,“他们的感情很坚毅,总是相互陪伴,就像我和你。” 周请的心漏了一拍。 如果之前觉得宋叔叔说话有点暧昧,现在这句绝对不是错觉。 宋凛初不是喜欢说这种亲密语言的人,是因为合作关系,大家关系太亲近才这样吗? 周请脑海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巴巴的笑了下。 宋凛初的眼神几乎不加掩饰,仿佛穿透屏幕和空间,黏腻的贴在周请脸上,“怎么不说话?” 周请打哈哈:“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我们是朋友啊,他们是情侣。” 逼太狠会适得其反,宋凛初仿佛经验老道的猎手,适时缓解了套住猎物的绳子。 “是我失言了。”他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唇角扬起,“我以为你会反感。” “什么?”周请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同性间的感情,摇了摇头,“那是别人的事,没有妨碍到我,我为什么要反感?” 宋凛初想起了徐南方,周请似乎知道他的性向,但依旧关系很好。 如果自己现在跟周请摊牌,他会是什么反应? 视频那头粗犷的脸上神色安静,周请心里打鼓,宋凛初的表情让他有种被算计的恐慌感。 脑子里又想起对方那句“就像我和你”。 他摇了摇头,空闲的手捏了下脸皮,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意外发现不知何时,脸颊竟然变得滚烫。 急急忙忙跑进卫生间,周请呆了,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通红。 配上还算白皙的上半身,就像一个白瓷花瓶上顶着一只熟透的番茄。 “怎么会这样!”周请把手机放到一旁,不敢置信的捧着自己的脸,只是听了一句来自同性的暧昧话,就能害羞成这样。 想当初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宋凛初冷屁|股的时候,脸皮明明很厚。 那以后自己真上场谈恋爱,跟姑娘拉个小手,会不会直接羞涩得晕过去? 在心里狠狠嫌弃自己的没出息,他放出凉水往脸上泼。 热度冷却,心里却乱糟糟的。 周请关掉水龙头,本该安静的手机里有杂音。 想起自己没关电话,他顶着一脸的水将其拿起来。 挂着水珠的脸在的灯光下莹润晶亮,像被雨水淋过的娇艳玫瑰。 宋凛初将一切看在眼里,故作不解:“刚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贪婪的视线描摹着青年的脸,被水打湿后黏在一起的黑色睫毛,湿哒哒的嘴唇,鼻尖正在滚动的水珠……周请的一切都很可爱。 宋凛初发现自己真的没救了。 他中了周请的蛊。 人和人就是这么其妙,如果他们的相遇是在其他任何情况下,宋凛初可以笃定,他不会喜欢上这个漂亮的男生。 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有过同性恋的迹象。 可是老天爷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把人送到了面前。 所以他们是天造地设的,周请最后一定会和他在一起。 宋凛初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不显,“先擦擦脸。” “哦。”周请心虚地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擦,声音中藏着逃避的情绪,“宋叔叔,我有点困了。” “晚安。”宋凛初说完也不挂断,一瞬不瞬地盯着周请。 周请心慌,想躲,心一横切断了通话。 他转身扑到床上,用枕头堵着嘴巴嗷嗷嗷叫了几声。 门外正好经过的秦越来敲门:“小请,出什么事了吗?” 周请揉了揉头发,翻身仰躺,有气无力的喊:“没……事……” 秦越耸耸肩,回了自己房间。 刚坐在床边准备换睡衣,宋凛初的电话来了,第一句就是:“和周请保持一米以上的社交距离。” 秦越:“……” 不至于,大哥你真不至于。 “好的,先生。”秦越微笑,“还有什么事吗,先生。” “他明天什么安排?” “说是要和徐南方去卖画,不过昨天开始有人注意到小周先生做的磁坯。” 周请的手艺随着短短两三天的练习,突飞猛进,要不是秦越调查过,他会以为周请是个长久没有动手,只是短暂的生疏的专业人事。 他就像那些瓷土一样,只需要注入一点力量,一点水,就能迅速变成漂亮的形状。 “如果不是曾经的调查有误,就是小周先生在瓷器艺术方面的确天赋很高。您看要不要为他找位老师,或者引荐某位大家?” “不用。”宋凛初很了解周请,“他不会喜欢我插手。” “是。”秦越挂了电话,对着黑漆漆的屏幕“嗤”了一声,随即像中风似的倒在床上抽搐狂笑。 宋凛初在工作上追求过分完美,经常加班,公司是他的第一个家,真正的家反而只是落脚点。 安娜以前跟他吐槽过,说宋凛初是苗慧女士的2.0版本,工作狂中狂。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起人来也会小肚鸡肠,也会有像普通人一样有独占欲。 明明连手都还没摸到,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人划分到自己的地盘。 秦越嘴里哼着歌儿,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他心情好,一觉天亮。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像老妈子一样,下楼去和周姨准备早餐。 周请身体底子比宋凛初好不到哪儿去,需要细心调理才行。秦越翻开营养师那边发来的食谱,帮周姨削果皮。 周姨低声道:“昨晚秒江先生联系我了。” 秦越停下动作:“怎么了?” 周姨笑意很浓,“他说先生要提前回国,不会在那边待太久。” 秦越出乎意料,“复健怎么办?” “说是把复健师一起带回来。”周姨笑眯眯的往煮沸的白粥里加入瑶柱,“随行的还有一位很厉害的营养师,说是可以顺便帮小请也调理调理。” “苗家对周请到底什么态度?” “看苗先生的态度,小请进苗家应该没那么难,但我还是担心老太太和老爷子那边。” 国外留学时,秦越去过几次苗家。 老两口都是很和善的人,但这只是表象,在苗家有一间屋子,里面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和一根祖传的藤条,专打不孝子。 秦越想起那间终日亮着烛火的阴森屋子就害怕。 周姨跟他想到一块儿了,“别担心,就算反对也不会真把人打死。” 秦越:“……” “把谁打死?” 两人说得太投入,没听见周请的声音,闻言吓了一跳,齐齐转身看向厨房门口。 周请穿戴整齐,刚洗的头发吹得半干,衬得他很乖,很安静。 周姨想了想,将苗家祖传藤条的事说了。 周请听得头皮发麻,“真的有那么粗?真的打过人?” 周姨点点头,“苗慧小姐和苗江先生都挨过打,就连……”似乎是想顾虑谁的面子,话说一半留一半。 周请:“就连宋叔叔也挨过?” 周姨仿佛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对青年招招手,待人靠近,她在周请耳边说:“每次都被打出血印子,我看着都疼。” “每次?”周请诧异,“是挨过很多次吗?” 总是听青年宋叔叔长,宋叔叔短的,周姨直到现在都不太适应这个称呼。 “小请啊,其实凛初少爷和你差不多……” “周姨!”秦越打断她,“小请和徐少爷约的时间快到了,赶紧做早饭吧。” 被一打岔,周姨闭上嘴开始做白灼汁。 秦越擦了把冷汗,周请问他:“我和宋叔叔什么差不多?” “个子差不多。”秦越胡扯,“周姨不知道从哪儿看得早上喝一升牛奶可以再长个儿。” 周请早就过了发育年龄,不可能再长,一想到自己肚子要胀成皮球那么圆,吓得跑出去。 秦越低声对周姨叮嘱:“他不知道先生的真实年龄,一直以为他是个糟老头子。” 周姨惊愕。 秦越:“先生故意逗他的,难得他有这么孩子的时候,你就配合一下呗。” 说完自己先恶心了,这话也就老实巴交的周姨信。 周姨撇嘴,摇头,叹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糊弄我,别以为我不懂他那点花花肠子,恶趣味。” 秦越:“……” 行吧,宋总的带颜色的肮脏心思,连老年人都瞒不过。 追人不得要领怎么办 周姨不喜欢骗人,可是一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边是长大后的孩子看上的男生。 权衡下,她选择听秦越的,保持缄默。 周请吃早餐的时候,说起自己做陶瓷的事,他想买个小的电窑放在家里,问会不会影响全屋用电。 电窑功率高,别墅里又是大冰箱又是中央空调,他怕跳闸。 周姨:“当然可以,待会儿我专门给你手是一间屋子出来。” 秦越道:“想要哪种电窑,我负责采购。” 周请有点纠结。 他现在刚找回一点感觉,买大了吧有点浪费,可是买小了,如果以后做个花瓶什么的,根本放不进去。 再者他以前用火烧的窑炉,每次点火都是大家把自己的作品凑在一起,统一放进去。 周请不确定土窑和电窑烧出来的东西,效果是否完全一样。 “我没买过,买个中等的吧,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不能太便宜,也不能太贵。” “……”秦越,“你这是再给我出高考题?” 周请捏着筷子,低头嘟囔,“我有选择性困难。” 秦越和周姨对视一眼,太巧了,有选择性困难好啊,刚好和他们先生这种掌控欲强的人凑成对。 秦越行动能力强,当天下午周请一回家,刚好碰到工人送电窑炉过来。 考虑到窑炉附近温度比高,周姨特意找了一间阴面的房间作为周请的手工室。 不止如此,屋子里还摆放着新送来的实木配套家具。 工作台,椅子,还有一个书架。 周姨说:“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书,所以这个书架要你自己填满。” 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矿物颜料,一字成排,各色由深至浅,像一道道并列的彩虹。 工作该前的椅子上铺着软垫,免得他久坐后屁|股疼。 周请坐下试了试,很舒服,抬眼就能看到精致的挂满各种型号毛笔的架子,旁边摆放着白底的陶瓷调色盘。 周姨:“还缺什么,让秦越派人送来。” 秦越道:“瓷土我已经联系了xx镇上的人,大概明天上午就送来,都是配比好的。有什么要求你让我转告,或者自己联系那边都可以。” “谢谢。”周请诚心致谢,就算是上辈子受师父宠爱,他也只是挤在工作室,和师兄师弟们共用资源。 手工瓷器价格贵,和机器制的工艺品比竞争力低,销路窄。为了能做下去,镇上每间工作室挤破脑袋搞创新,同时降低成本做低价陶瓷,好薄利多销。 事实证明这办法行得通。 高价手工卖给有钱人,低价的卖给大众,两手一起抓。 可是周请的师父是个死心眼,他手艺一绝,称得上是大家,却潜心教学,只在没钱的时候露一手拿出去拍卖,以养活手下的学徒。 有天赋的人是万分之一,许多师兄弟见自己的花瓶卖不高价,渐渐的都散了。 周请去世前,师父来看过他。 那时候老人已经快一百岁了,走路蹒跚得靠人搀扶,坐到周请病床前一个劲儿的叹气。 周请也跟着叹气,没办法,他那时候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师徒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样沉默陪伴对方一下午。当天回去,师父就过世了。 第二天,周请也离开了那个世界。 “摆在这里对吧。”搬运工的声音打断周请的回忆。 他抬眸,看见周姨正在指挥。 秦越弯腰将地上的插线板捡起来,工人点开手机向展示:“这种插座不行,你们得去买这样的。” 秦越拿上车钥匙出门去买新的,留下周请自己和师傅们沟通。 晚上七点过,手工室彻底布置完成。 这间屋子的视野极好,能望见远山,也能看见近处的后花园。玻璃花房已经盖好,透明的玻璃上映照即将彻底落下地平线的晚霞。 温暖而宁静。 周姨给他端了热牛奶进来的,“其实这些家具摆设都是先生挑的,连窗帘也是。” 白色的纱帘静静垂落,一只小鸟不睡觉,正停在外面的窗台上。 周请去车库取来之前买的瓷土,揉成半圆放到拉坯机上,脚踩踏板控制转盘速度,左手护在外侧,右手放在半圆中心逐渐往下。 不多时,瓷土有了碗的形状。 周姨连忙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先是近景再远景,然后绕着周请走了一圈。 把视频发给宋凛初后,她好奇地坐到旁边,“小请,你以前学过?” “没系统学过,只是当个爱好,偶尔玩一玩。”周请脸微微发烫,骗人真不好。 周姨惊讶:“那你很有天分,手指灵活,审美也好。” 周请看着拉坯机上的大海碗,默了默,“周姨,您别闭着眼睛夸了。” 仔细一想,周姨从一开始就对他表现得十分友好,是个亲和力十足的长辈。 周请心头猛然一沉,周姨不会也跟宋凛初是一伙的吧?那她知道宋凛初,可能对他有那种想法吗? 一走神,没注意右手力度,大海碗彻底没了形状。 周姨以为他是故意的,继续闭眼夸,“真有艺术感。” 周请:“……” 将坯体揉成团,重新开始。他急于试一试新买的电窑,直到晚上十点还在忙活。 时间一到,宋凛初的电话来了。 心里装着事儿,周请忘了宋凛初之前带给他的尴尬,把手机放到一边的架子上,继续干活儿。 这一次做的是个小花瓶,纤细的指尖请轻捏瓶口,他停下转盘,用手指按压出荷叶的形状。 宋凛初像在欣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全程一言不发,目光灼人。恨不得把人烤熟,吃进嘴里。 渐渐的,周请回过味来,悄悄瞥了眼手机方向。 “偷看我?”宋凛初没让周请陷入窘迫,很快换了话题,“今晚必须烧出来?” 周请点头,“我想试试看电窑的温度够不够。” 宋凛初:“那我陪你。” “不,不用。”周请脚指头抓地,“你能别这样说话吗?” 宋凛初:“哪样?” 宋凛初只是说话有点暧昧,但没有表白,更没有其他逾越举动,周请不好直接说什么。 青年发愁的咬着口腔囊壁,要不然干脆挑明吧,“宋叔叔,你是不是……” 话到嘴边,他怯场了。 万一宋叔叔不是,他就是自作多情。 宋凛初微眯起眼,审视着青年的所有细微表情,不疾不徐地反问:“是什么?” 周请低头不出声,假装没听见。 随即就听宋凛初再一次反问:“一副难为情的表情做什么,以为我喜欢你?” 宋凛初不在国内,不能在这时候打草惊蛇,所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你是不是误会了”。 他很急,但也很理智,这时候把人吓走了找起来很麻烦,还会显得自己像个跟踪狂、控制狂。 果然,青年领会到他藏在语气中的潜台词,紧绷的肩颈明显松弛,如释重负道:“我可没那么以为,我只是想问问你,身体是不是比昨天好多了。” “是,每一天都在变好。”宋凛初拿起水杯喝水,喉结上下攒动,突出的线条比周请的明显。 忽略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的话,还是很有男人味的。 宋凛初:“我对身边人说话偶尔会较为亲近,如果有哪里让你误会……” “我没有误会。”周请死鸭子嘴硬。 宋凛初以前潇洒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俊男美女,不可能看上他这样的。 今天实在是太尬了,一看通话时间马上到半小时了,周请连忙道:“挂了吧,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讲太久费神。” “我虚弱?”宋凛初气笑了,他现在确实很虚,也很弱,咬着后槽牙道,“那你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周请彻底放飞自我,瘫在凳子上长喘气。 太丢人了,先不说姿色不姿色的,单说年纪宋叔叔应该就看不上他。 年龄是鸿沟,那种经历了世事的男人,应该会喜欢味道更醇厚的人……吧? 也不一定,也有人比较专一,只喜欢年轻男女的。 反正不是我就对了。 可他就真的那么没有魅力吗?连宋凛初这样的老男人都看不上他。 周请有一丁点的失落,随即整颗心便被喜悦胀满,两手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看窑炉。 窑炉附近温度高,他的鼻尖很快就被蒸出汗珠,可周请舍不得移开眼。 这款窑炉外是特殊玻璃,可以看见内部窑变的过程,对他这种只用过砖窑、土窑的人来说很新奇。 他不知道的是,秦越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隙,举着手机偷拍。 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宋凛初的声音传入耳道,“他心情如何?” 秦越仔细观察,把视频画面缩小,在对话框内打字:“看着很惬意,在哼歌。” 虽然已经通过摄像头看见了,但亲耳听到第二个人的评价,宋凛初的心还是像挨了一记闷锤。 原来他的“不喜欢”,可以让周请这么开心。 宋凛初看向自己不争气的双腿,切断通话窝进被子里,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失落的表情。 安娜仰头看着天花板,心里飞过无数只头顶着感叹号的草泥马。 她觉得现在的宋凛初简直像个十八岁的青春期男生,竟然在耍脾气! 你耍脾气前,能不能先把头发剪了,胡子刮了,减少一点违和感??? 安娜深吸一口气,悄然退出去,给秦越发消息:“费否需要给先生购买一些教谈恋爱的书籍?我认为他需要学习。” 秦越敲门进屋,直接问周请:“我有一个朋友想谈恋爱,又追人不得要领,你有什么书推荐吗?” 从当事人的角度出发,再解决问题,秦越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没有世俗的欲|望 “我对这些没有研究。”周请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来问我?” 秦越语塞,半晌才道:“广撒网,总能捞到两条鱼,我也问了很多其他朋友。” 周请挠了挠脸颊,“可我真的不知道……” 秦越换了个问法:“那这样,你希望怎么被人追,这总能回答吧?” 周请摇了摇头:“我没想过。” 秦越:“连幻想也没有?” “没有。”周请沉沉叹了口气,“我好像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惊天大雷也不过如此。 秦越被劈得外焦里嫩,“你就幻想一下,算我求你了。” 周请勉为其难:“那我想想。” 秦越提示:“我朋友想追的那个人性格像假小子,你就把她当成男生,这样换位思考起来也方便。” “首先对方要温柔;然后,这个人要懂礼貌、有孝心,最重要的是不会家暴。” 秦越沉默几秒:“你这个算是择偶要求,而且,择偶对象是男性。” 周请猛然一怔。 “我……我……”周请抿抿嘴唇,干涩的嗓子冒着火,急切的想解释什么。 秦越试探性的打量他两眼,小声问:“你是不是性向……” “我不是,我没有。”周请辩解道,“就算是假小子,那也是个姑娘,姑娘不应该被照顾、被体贴、被温柔对待?现在家暴问题那么严重,姑娘不该对这个有要求?” 秦越无法反驳,“有道理。” 周请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莫名松口气。 他只是被秦越的设定带偏了,完全站在了女性视角,至于有没有受宋凛初那个老不正经的影响…… 周请不放心,默念: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秦越暗自记下这两项条件,扭头发现周请掩饰什么似的,假装专注地盯着窑炉。 他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问:“能成功吗?” 周请:“按理说刚做完应该晾晒,但我看它有晾晒功能,就直接放进去了,这和正常流程有点不一样,所以我也不知道。” 小花瓶没有上釉,就算烧制成功也只是个普通泥瓶。 周请对照说明书设定各种数据,给手机上好闹钟,扶着腰站起来:“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起来应该就好了。” 秦越跟着他离开手工室,盯着周请进门后,低头给宋凛初汇报。 择偶标准就两条? 宋凛初拿着手机,眉梢微挑,他恰好都能做到。 对未来的信心让他整个人精神面貌大幅度提升,上午的检查一切顺利,除了营养不良外,其他指标还算正常。 这边的白天喧嚣繁华,大洋彼岸的夜晚悄然进行着。 星星被逐渐白亮的光隐藏,地平线上冒出太阳的头顶。 闹钟一响,周请就飞快坐起来。 刚被吵醒的心脏噗通直跳,他坐在床上缓了会儿,掀开被子跳下床。 秦越购买的是目前最先进的电窑,此时已经进入冷却阶段。 等到温度降到500摄氏度,顶部的盖子自动弹开。随着时间流逝,温度持续下降,300度时周请打开一点窑门,200度时再开一点。 等到100度,窑门可以完全打开了。 太久没有烧瓶子,周请有点兴奋,跑去厨房把周姨叫上。路过客厅,发现正向两人走来的秦越,顺带把他也捎上。 三个人蹲在窑炉前,周请戴上周姨给准备的厚厚的隔热手套,伸进去,紧紧抱住小瓶子,将其取出。 严格来讲,没有上釉的瓶子算作陶器,色泽暗淡没有光泽,可配上荷叶般的瓶口又别有一番古朴的味道。 周姨惊喜的看着简约古韵的小瓶子,“能用来插花吗?” 周请摇摇头:“不能作为日常使用,只能摆着看。” “……”周姨还是捧场的鼓掌,“小请真厉害。” 秦越也啪啪鼓掌,发自内心的觉得不错。 周请烧的瓶子因为没有釉面的缘故,外表有很明显的制作痕迹,但整体线条十分流畅,荷叶瓶口的摊开的弧度正好。 如果再配上釉,插上一朵小花,也算是一件小小的艺术品。 他拍下照片发给宋凛初,毫不吝啬地夸道:【小周先生手艺真不错,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大艺术家。】 宋凛初坐在病房的阳台上,下方花园点缀着灯火,他的指尖点在屏幕上,将照片不断地放大、缩小。 【是一定会。】宋凛初回复完,将图片保存。 他给周请拨了个视频电话,沉浸在喜悦中的青年第一时间向他报喜,“我烧出来了,秦越买的窑炉很好用。” 宋凛初刚浮现在唇角的笑容淡了,纠正:“是我亲自选的,为此我拖着病体,在病床上坐了两个小时。” 一旁的秦越闻言急忙对周请说:“是先生选的,他仔细对比了三十多个品牌的每件产品的性能,真的很辛苦。” 他不帮忙说话还好,一说周请就不自在,周姨帮宋凛初说话就算了,怎么秦越也凑热闹。 都是宋凛初的吹子吗? “我知道了。”周请望着视频里的男人,“谢谢宋叔叔。” 宋凛初:“你喜欢就好。” 男人的眼睛弯着,略微昏暗的光线衬得眉眼愈发深邃,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 周请移开视线,把手机塞到秦越手里,把已经彻底冷却的小花瓶递给周姨,“周姨,送给您,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隔着屏幕,周姨都能感觉到宋凛初的那份不悦。 准确来说,是嫉妒。 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笑着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要不送给先生吧,他肯定会很高兴。” 秦越连忙将手机转过去,让屏幕对着周请。 周请:“……” 好像端着遗像啊……太诡异了。 他生出反骨,周围人越是将他与宋凛初联系在一起,周请就越是要反着来。 他固执地将东西塞进周姨手里:“以后再给他做。” 宋凛初强忍着心头的酸意,对周姨道:“收下吧,我离得这么远,看得见摸不着,不要也罢。” 周请:“……”有点酸。 周姨赶鸭子上架,被迫捧着小花瓶,“谢谢小请,周姨给你做好吃的。” 电话里传出一声轻笑,在场的每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没想到电窑这么好用,周请宝贝的将窑炉擦拭一番,献宝似的,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徐南方。 徐南方瞪大眼睛,直接打电话过来:“卧槽,这款我知道,特别贵,但是温控精准,而且非常智能,很难有货。你怎么会有?” 问完他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还能怎么,肯定是宋凛初那个老男人送的! 送东西送到人心坎里,是个有心人。 “宋叔叔让秦越给我买的。”周请的心在滴血,听徐南方的语气就知道这电窑炉不便宜。 如果以后完成照顾任务要走人,他要带走窑炉的话得付钱吧? 周请扭头去问秦越:“电窑炉多少钱?” 秦越:“不要钱。” 这是问不出来的意思,周请拿着手机走远,问徐南方:“他不说,你知道多少钱吗?” 徐南方说了个数字,周请心从滴血变成了流血。 普通电窑炉几千上万,这他么都超出多少倍了……可是真的很好很好用。 周请捂着胸口,做深呼吸:“没关系,我能负担。” “你干嘛跟他算这么清楚。”徐南方也想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太爽了,“宋凛初知道了会不高兴。” “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是没拿他当外人。”周请在备忘录里记下价格,退出后问徐南方,“不是说今天要去艺术街区?” 徐南方说:“我正想跟你说,去不了了,我爷爷今早不舒服,我得在家里陪他。” “严重吗?” “不严重,休息两天就好。”徐南方想了下,摊位费是按月交的,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让周请去占坑,“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吧,能接两个瓶子的订单也好,就当赚零花钱。” 蚊子腿也是肉,周请不嫌弃,当即收拾东西。 艺术街区今天人少,但徐南方的摊位依旧排着队。周请放下自己的东西,撑开凳子坐下来。 一旁,秦越按照宋凛初的嘱咐,正在直播周请的一举一动。 【小周先生非常善良,他告诉排队的人说徐南方今天不来,让他们赶紧回去。】 【那些人还挺会来事,说小周先生身上有艺术家的气息,想留下来看看他打算做什么。】 【先生,卖出去了卖出去了!!!小周先生卖出去一个小碟子!】 秦越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生意上门。 周请刚做出的小碟,以五十块的价格卖出去了,买碟子的人是个老头子,说是想拿回去当蘸碟。 周请:“那您得等到明天,上釉烧好后,我明天给您带过来。” 老人一头白发,眼角的褶子很深,穿着普通的练功服,背上挂着一把木头的太极剑。 “行,那我明天再来。”老人似乎为周请带来了财运,本来对他只有一点兴趣的排队人们,开始对他的产品感兴趣,专注的观看起来。 他们大多不懂艺术,但是拉坯有个显著特点,就是强迫症们看完极度舒适。 在丝滑的旋转和拉扯下,一双白净的手将其拉制出漂亮的形状,然后小心取下放到一旁。 一捧泥,一点水,便成了器物。 平时周请都坐在徐南方身后,存在感没那么强,今天这一遭算是让大家真正认识到他了。 一位大叔问:“能做一套筷架吗?最好是竹节形状的,我在市面上找了很久都没买到。” 秦越化身助理,在周请点头后,对大叔说:“定做得先交定金。” 大叔问了价格,竟然才要两百块,纯粹只赚个很便宜的手工费。 而且这人还是徐南方的朋友,身边又跟着保镖和助理……不说周请到底是谁,能不能求他帮忙,先混个脸熟也好。 小摊的生意一下火了,七八个人涌上来,都要做筷架。 秦越忙得热火朝天,连保镖叫他都没听见,还是周请先发现了对劲。 距离他们大约十米远的位置,宋管家正站在那里,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们。 周请笑了,冤大头来了。 就是想你了 宋家境况堪忧。 公司懂事纷纷要求退股,可宋氏根本拿不出那么多资金,那些曾经因为宋氏赚得盆满钵满的人,如今成天堵在医院。 好好的私立医院一下子变成了菜市场。 宋章钟在医院发了一次火后,消停了不到半天,董事们竟然无耻到叫停公司所有项目。 他们就像疯了一样,不在乎会不会继续亏损,更加不在乎公司存亡。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人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宋章钟算计了一辈子,怎么也想不到,苗家会花大笔资金收买宋氏的股东,只是为了报复他。 是的,报复。 他们没有直接证据,但在心底已经认定他是凶手。 大概是气得太狠,宋章钟最近变得神神叨叨,时常抓着宋管家的手说苗家的人想杀他。 宋管家深呼吸,给了望向自己的青年一个眼神,随后转身离开,进了广场旁的一家咖啡厅。 他抬腕看着时间,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咖啡厅里的人络绎不绝,头顶是悠扬的音乐声。 才过去三分钟,宋管家就不耐烦了,开始频频看表。 半小时后,周请磨磨蹭蹭找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宋管家对他招招手。 “宋凛初的人知道你来吗?”宋管家摸不准周请到底什么心思,说话时神色平静,实际上是在观察。 周请摇摇头:“不知道,我借口说要去买点东西。” “算你有点小聪明。”宋管家替他点了一杯咖啡,推过去,“这些日子怎么样?” “有话直说吧。”周请冲他一笑,“毕竟拿钱手软。” 宋管家试探:“你多少应该知道宋氏现在的情况,为什么还……” “伺候宋凛初是青春饭,我总要为我以后打算。而且谁也不知道他回来后对我是什么态度,宋管家,换了是你,也会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周请市侩的嘴脸毫无表演痕迹,在来到路上,他已经在心里练习了很多遍。 宋管家审视着眼前的青年,心里的天平正在左右摇摆。 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和周请联系,他无法肯定周请的心境没有发生变化。 说不定眼前的青年是宋凛初送来一颗棋子。 可宋凛初身边没有他们的人,他们无法知道他的任何动向。 宋管家矛盾之际,周请主动开口:“宋凛初特意帮宋老爷子找了一位权威医生,说是要时刻关注老爷子的健康状况。” 宋管家条件反射般的骂道:“他没那么好心!” “当然没有。”周请道,“他是想亲眼看着老爷子受病痛折磨,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这件事上次秦越来已经提过,单靠这个信息周请无法取得他们的信任,可宋管家还是气得胸口起伏,怀疑宋凛初心理变态,“他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宋氏已经被他搅得天翻地覆,难道还不够吗!” 周请忽然笑嘻嘻,“当然是为了看你们气急败坏,又拿他没办法,还得老老实实受折磨的凄惨样子。” 宋管家一时反应不过来,愤怒道:“你笑什么?” 周请喝了口咖啡,糖放太多了,腻得慌:“笑我自己演技好,笑你太蠢。” 宋管家噌地站起来,恍然大悟,周请之前一直在演戏,那更早之前呢?愤怒、屈辱、背叛……一起涌上来,宋管家浑身发抖,瘦成皮包骨的手指死死摁着桌面。 “你一直在骗我们?” 为什么所有人都背叛他们,秦越、周请、还有那些股东。 周请叉着腰,也站起来,“我老公现在厉害,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给宋老头当狗。就算宋凛初没办法东山再起,你觉得我真的就那么贱,会愿意给想杀我的人卖命?宋管家,你和老头子是不是脑子进水,糊涂了?” “周请!”宋管家一巴掌拍在桌上,整个餐厅的人都望看过来。 他顾及不了旁人的眼光,揪住周请的衣领。 年纪一大把,力气还挺大。 周请被迫踮起脚,下一秒,潜伏在附近的两个保镖站出来,其中一人捏住宋管家的手一用力,宋管家疼得被迫收手,哀嚎着弯下腰试图挣脱。 两人后面那桌,秦越放下挡脸用的报纸,走到宋管家面前:“一天五万?你侮辱谁呢。” 孱弱的老头被四面围攻,气焰弱下去,“放开我。” 撑场子的人露脸了,周请重新坐下,像个大佬一样嫌弃地把咖啡推到一旁,背靠椅背,抱着胳膊对宋管家说:“钱我是不可能退的,我还会告你们故意放火杀人。” 宋管家:“你没有证据。” “纸包不住火,就算找不到其他证人,我也能恶心恶心老爷子。宋家的股票已经快跌得没眼看了吧。” “不可能,你找不到的。”宋家的人绝不会反水,可宋管家这样想的时候却莫名的心虚。 接连的背叛让他对宋家的人也产生了怀疑,万一,万一那些人也背叛他们……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等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他们看谁都像背叛者。 看着宋管家像落水狗一样离开,周请心头要多爽有多爽。 去见面之前,他给宋凛初发了消息,说自己的外快可能要断流了。 宋凛初很大方:【我补给你。】 随后周请的账户就多出一串数字,比宋章钟开的工资高好几倍。 周请不敢收,又退不回去,只好先放着不去动。 “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秦越在周请对面坐下,帮两名保镖也叫了咖啡,打算吹会儿空调休息一下。 “可宋叔叔真的不需要我做内应吗?我没关系的。”新端上来的咖啡只要了少量糖,味道正好。 秦越搅动着咖啡:“你和先生可是……” 略作停顿,把到口的“情侣”换成了“好兄弟”,“不能再让你去冒险,而且宋章钟真是个疯子,万一有天事情拆穿,指不定他会对你做什么。” “他还能把我杀了?”想起什么,周请表情僵住。 宋章钟连帮自己走出困境的妻子都不放过,何况他这个外人。 周请往前凑,低声说:“秦越,你有没有发现宋章钟的手下对他都很忠心?” 秦越:“不奇怪。” “怎么不奇怪?”周请不解,“好像只要是宋章钟的命令,无论是否犯法,他们都会去做。” “宋章钟从很早以前起,就一直捐助孤儿院,或者从街上带回一些乞讨的孩子。他会从中挑选、留下,供对方吃穿上学,然后洗脑,让他们将他当成救命恩人,衣食父母。在他们的观念里,宋章钟就是规则,有宋章钟在,他们就有遮风挡雨的住所、食物、钱。” 变态吧。 周请问:“那宋管家呢?他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 “宋管家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他妈得了重病需要钱,情急之下干起了小偷行当。然后有天就偷到了宋章钟这里,宋章钟抓到他后不但没有把人送警|局,反而给钱让他给母亲治病。” 秦越反问:“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会记住这份恩情。只是后来宋管家越来越愚忠,他母亲死后,为了向宋章钟表忠心,连姓都改了。在宋家,他的存在就跟宋章钟的干儿子差不多。宋章钟交代的事,杀人放火他也会去干。” 难怪小说里宋家的手下,对宋章钟忠心耿耿到可以忽略法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章钟也算是万人迷…… 卡里不会再有每日进账,周请反而一身轻松,喝完咖啡后回广场收摊。 在附近的商场吃了午饭,秦越带他去上次那家靠海的铺子买釉料。 老板见他第二次来,特意留了电话,说不方便来的时候,可以送货上门。 一到家,周请就钻进了自己的手工室。 周姨给他端来切好的冰镇西瓜,“听秦越说接了很多订单。” “是啊,每套筷架两百呢。”周请很兴奋,这是他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靠手艺赚钱。而且身体年轻有活力,在凳子坐多久都没问题。 周姨笑眯眯道:“那你忙,六点准时开饭。” 房门再次关上,周请将凳子和拉坯机放到落地窗边,在绿意的陪伴下开始干活。 手指找到了曾经的感觉,变得灵活。 周请取出瓷土,尝试着捏出竹节的形状,随后用工具勾勒出两片叶子。 放置一边后,又开始做下一个,手上速度很快。 物件小,一会儿就晾得半干。周请扭头看向桌上的颜料,心痒的舔了舔唇。 他取出工具利坯,让筷架外表光滑平整,薄厚均匀。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两排筷架彻底晒干,周请没有拍图,指尖略过那一排颜料,最后挑了平等青,调好后直接上手画。 他自知手还不够稳,画的都是简单的短小的线条。 落笔,勾画,收,一气呵成。 青色勾勒出竹叶和竹节,再吹上釉,就算是完成了一半。 周请揉着后颈坐直,不知不觉间已经傍晚,恰好周姨来叫他吃饭。 “马上。”周请飞快给白发老人的小碟画上一只小蜻蜓,再寥寥几笔勾勒出荷叶纹理,同样吹上白色的釉后,和做好的筷架一起放入电窑中。 设定好温度,周请离开了房间。 —— 心里惦记着窑炉里的东西,周请凌晨就醒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设定好的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 花园外的小径两旁亮着路灯,周请趴在窗边看了会儿飞蛾,它们不知道光明的地方有危险,总是翻来覆去的撞击光源。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在仇恨方面同样执拗的宋凛初。 周请点开宋凛初的头像框,在对话框里写写删删,删删写写,最后还是因为怕宋凛初又说什么暧昧不清的话,选择退出聊天。 刚放下,手机就震动了。 周请心头一跳,直觉告诉他,来信人肯定是宋叔叔。 探头一看,果然是他。 周请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是一句没头没脑的提问。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周请反应过来,肯定是因为自己删删写写的时候,宋凛初那边刚好也点开了他的头像,然后就看到顶端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周请靠在落地窗前,尴尬地蜷起脚指头,两条腿弯曲着,膝盖并拢,【没什么。】 宋凛初不放过他:【没什么犹豫那么久?】 周请觉得有点热,抬头看了眼空调温度,才23度。 他想了想,把球抛回去,【那你点开我的头像干嘛,想对我说什么?】 宋凛初挑眉,轻笑一声,他的小请学会倒打一耙了。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着:【就是想你了,就像你想我一样。】 窗户纸 【你不要脸!】 周请面红耳赤,打字的时候手指颤抖,听到信息发送过去“咻”的一声,他猛地睁大眼睛,急忙撤回。 他怎么能骂大佬! 宋凛初看见了:【我怎么不要脸了,你没有想我?】 周请握着手机,【我没有!!!】 这个人的话现在怎么这么多! 紧接着反应过来,他骂了宋凛初,宋凛初竟然没生气! 周请没经历过同性之间的暧昧,心慌得厉害,宋凛初云淡风轻,紧追不舍:【没想起我为什么要给我发消息?】 周请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毕竟他被抓了现行。 而且对方用的“想起”两个字,很微妙,毫无暧昧感,恰好解释了之前“想你了”,其实是“想起你了”。 太卑鄙了。 宋凛初像一个坑,往前一步周请就会掉进坑里,可是往后,坑会换到他身后。 之前也是,一旦他提高警惕,宋凛初就会三言两语把他的疑虑撇开,让他以为都是自己的错觉。 周请两条腿一起抖,认真到:【我不喜欢男人】 手机另一头安静了,不再秒回。 就在周请以为自己把话说得很清楚的时候,宋凛初的信息来了:【我也不喜欢】。 再多一句没有。 可周请心里就是不踏实。 硬是回了一句,【真巧】 【是啊】 【那什么,我起来喝水的,打算回去继续睡】 【你定了闹钟,特意起来看窑炉】 【……】周请扭头瞪向房门,秦越那个大嘴巴,叛徒,走狗,太不讲义气了。 【逗你的,去睡吧。还有,之前说好回来后由你照顾我,不准食言。】 宋凛初收了手机,给秦越打电话。 秦越正在做梦,梦里豪车美女、香槟佳肴,什么都有。正兴奋呢,一通电话打碎了梦境。 长久锻炼出来的职业素养,让他第一时间清醒过来,接通时声音愉悦:“先生。” 宋凛初声音冷淡,抛出的消息很劲爆:“这两天把人看紧。” 看紧的潜台词是怕人跑了,为什么怕人跑了? 秦越脑子里宛如炸弹爆炸,轰得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您,您……您……” 他嘴皮子哆嗦,舌头打结。 宋凛初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面子问题,还是故意卖惨,声音低沉道:“还没有。” 秦岳:“……” 吓死,还以为老板这么钢直接说开了。 “但也差不多了。”周请那么聪明,一定很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很明了,只剩下一层窗户纸罢了。 秦越:“老板厉害。” 秦越睡意全无,坐姿板正,“除了看着人,还需要我做什么?” 宋凛初思忖片刻,再次提醒:“注意说话的艺术。” 秦越:“明白,放心。” 那头挂了电话,秦越整个人轻飘飘地躺下,没有比看老板八卦更有意思的事了。 这些年在宋章钟身边,他吃了不少瓜,为了稳住助理形象,只能苦苦压抑自己。 宋家有不少恶心事,宋章钟培养手下的事,只是冰山一角。 秦越决定明天就去找周请八卦,这么多瓜不能只烂在他一个人的肚子里。 兴奋一场,他也睡不着了,出房间就看见周请手工室的门缝中透出光亮。 难怪大老板会凌晨打电话过来。 他笑了下,走过去敲门。 大约是声音太轻,里面的人没听见。秦越犹豫片刻,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青年背对着门口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出神。 秦越一连叫他两声都没有反应,直到第三声,周请如同梦中惊醒,浑身一震。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青年似乎松了口气。 秦越笑道:“你以为是谁?” 周请以为是宋凛初从天而降,他奇怪地仰头望着来人:“你怎么也醒了?” “给老板卖命呗。”秦越笑得非常恶心,不知道在乐什么。 听到“老板”两个字,周请有点抗拒,他蹙眉,“宋叔叔以前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据我所知没有。”秦越问,“还是不信吗?” 宋凛初真的好会用一语双关的话搞暧昧,真的像个海王。 周请不失礼貌的微笑:“信。” 秦越满意,问他:“你是一直没睡,还是刚起来?” “起来有一会儿了。”窑炉烧制的时间刚好结束,周请连忙过去,专注的等待温度下降。 秦越拍了一张背影发给宋凛初,想调侃又不敢。 要是周请能把对窑炉一半的关注度给先生,先生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上了色和釉的瓷器,与之前古朴的泥瓶截然不同。 光泽让小小的东西更显精致,再配上漂亮的青花,和小巧典雅的造型,摆进玻璃展柜中,说卖一千也有人信。 秦越又拍了一张,发给宋凛初,不忘夸奖一波:【小周先生的手艺无价,瑰宝,绝对的艺术品】。 宋凛初丝毫不觉得秦越吹过了,他静静注视着手机上照片,神色渐渐郁沉下来。 他给秦越发了一条命令。 秦越收到后立刻问周请:“小请,这是你第一次烧陶瓷吗?” “当然不是。”周请道,“以前大学外有一家手工店,里面什么工具设备都有,上釉后老板可以帮忙烧好装盒,送礼的话他还会打包。” 秦越如实回复。 宋凛初沉冷的面容和煦些许。 如果周请第一次完成作品这样重要的时刻,是在秦越的陪伴下发生,他会忍不住迁怒。 下午五点,太阳尚未落山。 宋凛初控制着电动轮椅去了阳台,花园中,那对总是穿着反季衣服的情侣又在练习走路。 宋凛初很想周请的絮叨,就连曾经让他感到屈辱的强制上药也无比怀念。 指尖搭在膝盖上,经过几天的恢复,伤口已经不疼了,隔着布料能摸出狰狞的形状。 自虐一般,他轻轻按了按。 轻微的刺痛袭来,提醒着他再过不久就可以回去了。 “我说……”苗江一直坐在病房里,他削完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切下来一瓣递到外甥嘴边。 宋凛初张嘴叼住,抬手捏住另一端咬下一口。 “舅舅。” 突如其来的郑重称呼,让苗江整个人一震,“有事说事,别喊得这么恶心。” “……”宋凛初慢慢咀嚼着嘴里的果肉,又喊了一声“舅舅”。 苗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凛初:“我真的喜欢他。” 苗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外甥从小性子冷,很少和家里人说心里话。 这份信任和亲昵,让苗江少有的无措,“喜欢就追呗。” 宋凛初唇角扬起:“我知道。” “知道你还说那么多?”苗江顿了顿,忽然睁大眼睛,一巴掌拍在宋凛初后脑勺上,“你小子炫耀是吧,有喜欢的人了不起啊。” “嗯。”宋凛初应完,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坐在病床旁处理公务的安娜看得心惊胆战。 这世界上除了苗江,也就过世的苗慧和苗家二老敢这么对大老板。 不知道大老板将来和周请相处会是什么样子…… 外甥的脑壳有点硬,苗江的手拍疼了,甩了两下,“我派人送了几样东西回国,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宋凛初轻笑了一声,知道他要干什么。 —— 宋章钟的病房里,各种仪器平稳的检测着,他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发现病房门被人推开。 宋管家躺在沙发床上,眼皮下的眸子动了动,听到什么声音的他坐了起来。 四下寂静,紧闭的病房门不知何时留出一条缝。 外面似有人影闪过。 他警惕地坐起来,确定没听到脚步声后起身走过去。 走廊亮着不太明亮的灯光,而他的脚前,摆放着一双墨绿色的高跟鞋。 宋管家下意识喊:“谁!” “怎么回事……”宋章钟被吵醒。 他撑着床坐起来,随后便听见宋管家道:“没什么,我以为有人经过。” 两人相处几十年,早就熟悉了对方的语气。 “你有事情瞒着我。”宋章钟的语气严厉起来,他现在多少有点杯弓蛇影,但凡察觉一点苗头,就会忍不住怀疑。 “到底什么事!” 低沉苍老的声音豁然乍响,宋章钟掀开被子下床,拿上拐杖就朝门走去。 值班台的护士被他刚刚那一声吼吓了一跳,也赶了过来。 却见两个老人站在病房门口,直勾勾的看着地上。 宋章钟屏住了呼吸,握着拐杖的手不断收紧,脑子里一阵轰鸣。 墨绿色的高跟鞋是苗慧的,他亲眼见她穿过,因为是定制款,鞋跟内侧有她的名字缩写。 “把鞋子拿起来。”连宋章钟自己都没发现,声音颤抖得有多厉害。 宋管家只是被这双莫名出现的女士鞋吓到了,伸手时感觉到了一抹凉意从衬衣袖口钻进去。 定了定神,他捏住鞋跟将其拎起。 宋章钟的眼皮颤了颤,缓缓抬起手,像是在害怕什么,小心翼翼地拨弄管家手里的高跟鞋。 灯光在高跟鞋上打出一小片阴影,无法看清鞋跟内侧。 宋章钟不敢再自己动手,命令管家将鞋子底部反过来。 苗慧名字的两个首字母,赫然印在上面。 “不可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宋章钟膝盖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上了年纪的人不经摔,尾椎骨一阵刺痛,管家伸手想要搀他起来。 看着随着管家一起靠过来的高跟鞋,宋章钟惊恐地大叫一声,骤然想起在宅子后面发现的化妆盒。 是她回来了吗? 死掉的人怎么可能回来呢? 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一定是! “查监控,马上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宋叔叔的自信 高跟鞋被扔进了垃圾桶后不久,就不见了。 宋管家发现后,立即报告给了宋章钟。 宋章钟闻言愈发确定,有人在装神弄鬼。 “上次的木头盒子肯定也是有人搞鬼,我宋章钟这辈子见过多少事情,怎么会被两件死物给吓到!”说话时,他的脸色苍白。 宋管家觉得他在自欺欺人,但他不敢说,这种情绪下的老爷是很可怕的,没人知道说出的哪个字会让他发作。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查!”宋章钟发疯似的,一拐杖敲在宋管家的肩上。 宋管家疼得眼前一黑,捂住迅速红肿的肩颈,去了医院的监控室。 毛医生今天值班,听见监控室有声音就进去看了一眼。 “怎么回事?”他问负责看监控的保安。 保安指了指宋管家:“宋老爷子的人说想查监控,说是丢了东西。” 凌晨五点过,所有病人都在睡觉,就连值班台的护士也在打盹,能丢什么东西? 毛医生走进去,站在宋管家身后:“有发现线索吗?” 宋管家握着鼠标的手发凉,他看了自己打开病房门前的监控,和垃圾桶附近的,两段时间里没出现过其他人。 那到底是谁放的鞋子,又是谁拿走的? “是你们在搞鬼……”宋管家握住毛医生的胳膊,“是不是你们!” 毛医生甩开他的手,“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 “是你,肯定是你,之前帮着宋凛初欺骗我老爷,现在又帮着他装神弄鬼!”宋管家咬定一定是毛医生在搞鬼,咬牙切齿道,“我记得老爷子之前让院长开了你,你为什么还在!” “你说呢。”毛医生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违规制作假病历的人为什么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答案似乎只有一个,这家医院都是宋凛初的人。 “你们……”宋管家的胸口被那口怒气顶得难受。 这座让宋章钟修养的私立医院,骤然变成困住他的牢笼。 宋管家仓惶地跑回病房,手忙脚乱的收拾重要物品,一边收拾,一边给手底下的人打电话。 却迟迟没有人接听。 这种事情在从前根本不可能发生。 “老爷,您的证件呢,手机,还有之前处理公务的文件……” “慌慌张张做什么。”宋章钟被高跟鞋搅得心烦意乱,又想起了莫名被火烧的王大师。 王大师就住在这家医院,宋管家去看过一眼,全身大半被烧伤,容也毁了,还声带受损。 皮肤可以不断植皮,声音怎么办? 宋管家说现在的他和哑巴无异,只能发出微弱的音节,除非离得很近很近,否则只有读懂唇语的人才能与之沟通。 “医院里的人全是宋凛初的,咱们必须马上走。”宋管家将东西塞进包里,给司机打电话。 司机接通后说马上就来,可一连等了十分钟,依旧没收到对方抵达的电话。 宋管家再打过去的时候,无人接听。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宋管家中邪似的自言自语,反复重拨。 宋章钟看着他焦躁的脸,忽然问:“王大师在哪间病房?” “您想去看他?”宋管家阻止道,“司机联系不上,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他们能拦得住司机,就能拦得住你我。”宋章钟又一次问王大师的病房号。 宋管家静默几秒,“我陪您过去。” 王大师的病房外坐着他的助手,助手一只手被烧伤,裹着纱布,因为王大师给从前给的钱太多了,丢下不管太不道义,所以一有空就来陪护。 “王大师在休息?”宋管家上前问道。 助手不知在想什么,等到宋管家问第二遍才回神,“没有,他,他现在心情不大好,你们要进去的话……” 话没说完,宋章钟就从他面前掠过,拐杖杵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助手趴在门框上往里看,王大师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在发现有人进来后机械的转动。 之前听说他伤得重,宋章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亲眼看见满身绷带的人,他心头震惊,下意识抓紧拐杖。 “你感觉怎么样?”宋章钟低声问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 绷带染上了一些黄色液体,应该是里面的药。 王大师嘴角一动,面部肌肉因为过分疼痛而抽搐,看宋章钟的眼神像在看仇人。 宋章钟嫌弃又厌恶,甚至有些害怕再靠近。 王大师的眼睛淬了毒般,嗓子里发出很低的沙哑的声音,“出……去……走……” 宋章钟没听清,以为他是在交代宋凛初的事情,短暂的犹豫后走上前去。 见他靠近,王大师瞳孔紧缩,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身体弹动了下。 对他来说,现在的宋章钟是灾星。 慌乱之中,他的手臂挥倒输液架子,钢铁构造的沉重物体直接倒在宋章钟身上。 宋章钟这把老骨头没反应过来,连带着架子一起砸到地上,后脑勺磕到地板,当场晕厥。 王大师不但没有因为砸了金主而害怕,反而愈发疯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缠着绷带的手将床头的杯子取下来,砸向宋章钟。 “怎么回事?!”巡房护士恰好经过,见状连忙叫了人过来。 离开前,宋管家指了指王大师,“你等着。” 王大师嗓子里发出咯咯咯的古怪笑声。 反噬不会只发生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宋章钟逃不掉的,所有人都逃不掉。 门口的助手浑身发冷,两只手捂住耳朵缩成一团。 最近王大师一直是这种神神叨叨,时而发疯的状态,他心里像是藏着很大的事,又像藏着无尽的恐惧。 偶尔梦呓,他会说:“反噬,报应……反噬,报应……” —— 宋章钟后脑勺撞得不轻,苏醒后半边身体就瘫了,嘴巴歪斜,一说话就流口水。 从宋管家嘴里得知自己半身瘫痪后,他整个人落入了灰色空间,失去了全部生气。 肺部的毛病总让他有痰,护士用电动吸痰器帮他吸痰,宋管家认真地在一旁看着,牢牢记住步骤。 前段时间,宋章钟每天都会打电话到公司询问,事态严重时会拖着病体亲自前往坐镇。 今天,公司上下没有任何人接到他的电话。 不少股东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病死了,只是为了局势宋家人故意瞒着不说。 股东们派出三名代表前往,他们刚抵达楼层,就被接到消息,早早候在外面的宋管家拦下来。 “我们是代表公司全体人员来看望的,劳烦宋管家让一让。” 宋管家不顾形象的摆出“大”字姿势,寸步不让地守住走廊,“董事长已经休息,大家改日再来吧。” 三人不信,其中一人道:“我们在门口看看就走,总得拍张照片回去,证明我们来过。” “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宋管家动怒,神情骇人。 宋管家一向稳重,很少像这样情绪外露,看来宋章钟的确出了问题。 三人离开后,立刻将事情告知了其他人。本就风雨飘摇的宋氏,因为“董事长不行了”的消息,更加动|荡。 之前还摇摆不定,不确定要不要把股票卖给宋凛初的人,主动致电表明意向。 宋凛初挂了电话,转头对苗江说,“老东西快死了,医生怎么还没到?” 说话时他神情冷漠,仿佛在谈论什么不相干的人。 “明天到,急什么。”苗江想起周请,他问,“他知道你的真实性格吗?” “应该知道。”宋凛初隐隐有种感觉,周请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要做什么,知道他性格里的阴暗,况且除了年龄和长相,自己并没有刻意瞒着他其他事。 不知从何时起,宋凛初有意无意的,向周请展示真实的自己。大约从那时候起,潜意识中的他就已经喜欢上了青年。 苗江微眯起眼睛,“你想笑就笑,干什么做出这种表情?” 自从有了心上人,他的大外甥越来越闷骚了。 跟个十七八岁的愣头青似的,时不时露出痴笑,像个变态。 宋凛初脸色转冷,故意刺他:“你又有两天没回家了吧。” “我是因为谁不敢回去?!”苗江暴躁道,“要不是你当初非要那么执拗,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我至于有家不敢回吗?他们看我安然无恙,肯定就会想到是你出事了!” 宋凛初揉了揉眉心,“你太吵了。” 苗江冷笑:“有本事你以后跟周请吵架,也这么对他说。你要真敢,到时候你别叫我舅舅,我叫你舅舅。” 宋凛初:“……” 和周请吵架?宋凛初无法想象。 小请脾气那么好,从前他怎么对他都不生气,就算偶尔闹点小脾气,自己很快就能好。 宋凛初自信的断定,他们在一起后的日子必定和谐美满。 另一边,周请正趴在茶几上些小卡片。 秦越帮他买了一批精美的包装盒,他打算把小瓷器放进去后,再附赠一张感谢卡。 秦越站在一旁帮他装盒,“徐少爷是来家里,还是在艺术街区等你?” “他说来家里,给我送点东西。”周请捏着卡片举起来,鼓着腮帮子吹了吹,让墨水干得快点。 秦越接过,小心放进盒子里。 最后包装的小碟子,周请尤为细心,那位老人是他的第一个客人,一笔一划写完感谢后,又多写了一张当八折卡。 徐南方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因为失恋最近一直当他尾巴的徐小强没来。 见周请望着门口,他主动解释:“小强没脸再来,而且过段时间就出国,这几天正在加紧办手续。” “之前就计划好的吗?没听你提过。”周请问。 “临时决定的。他先过去学语言,之后再申请学校。”徐小强病了一场后,整个人都变了。 不再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还把周瑾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拖黑了。 不止如此,他还去找爷爷,主动坦白自己犯过的错,领了家法。 他出门前,徐南方趴在床上,裸|露的背上是一条条血痕。 徐家很少动用家法,可是徐小强的行为实在太过,如果不是周请心性坚定,性格坚韧,他那些为虎作伥的行为很可能会直接将人逼死。 说不定周请当时想自杀,也有徐小强的“功劳”。 身体太脆 徐南方的小摊前,依旧排着人。 与之前不大相同的是,大家不再只围着他一个人打转,其中好几个直奔周请。 周请在自己的小马扎上坐下,小桌上放着几个古色古香的盒子。 其中一人打开一看,筷架精美细致,釉色均匀,最令他们惊喜的竟然是青花。 青花的发色非常漂亮,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用的一定是矿物颜料,而非科技狠活。 他摸了摸筷架的线条,平滑、顺畅,比料想中精致许多。 徐南方与有荣焉,在家的时候他已经惊叹过了,倒不是在他这个熟悉瓷器的人眼里周请的作品有多惊人,而是因为周请做的竟然是青花瓷。 听周请说,他没有拍图,而是徒手勾勒。 他之前一直练习线条,原来为的是做陶瓷。 “太漂亮了。”有些人家里讲究,喜欢餐具成套,那人合上盖子,“不知道能不能再做些碗盘,我想凑成一套。” 整套餐具耗时耗力,周请摇摇头,婉拒:“我现在的水平恐怕做不好。” 那人遗憾地叹了口气,抱着自己的盒子回到队伍中,时不时取出来看一看。 两百块,这钱花得值。 头一天没订货的人见筷架好看,又能给徐南方和他朋友捧场,纷纷跑来订购。 可惜周请是做一休一,今天不接单,之后再议。帮徐南方调完色后,他独自坐在旁边练习线条和拉坯。 青年像不知厌烦,同样的动作重复千百次也不腻。 快中午了,那位老人还是没来。 徐南方问周请想吃什么,周请想了想,指着那边的小吃摊:“酸辣粉。” 两人加上秦越和保镖,一张小圆桌刚好坐下。 保镖有些拘谨,这是他们第一次和主人同桌吃饭。周请实在太热情,令人无法拒绝。 徐南方点了一大桶辣翅配冰可乐,招呼大家一起吃。 吃完当天下午,周请的肚子总是咕咕叫,偶尔绞痛,之后没多久,他的脸色隐约发白。 这时候,老人姗姗来迟。 徐南方看见的那一头熟悉的白头发,目光下移,停留在老人的脸上,眼瞳惊讶地放大。 老人走近,扫了他一眼,不认识一般,只对周请笑道:“小伙子,我昨天的小碟子做好了吗?” 周请将四四方方的布艺盒子取出来,递给老人,“您看看。” 小小的蜻蜓落于圆圆的荷叶上,灵动精巧,又不是童真可爱。 釉色均匀,看得出很薄,这绝对不是直接将器物放进釉料中,而是吹上去的。 “不错。”老人翻看后面,“怎么没有落款。” 周请曾经也想找人设计落款造型,可上辈子的师父说,现在十个人里面八个都自称大师,款不款的没有意义。 真正的款,是手艺,是在瓷器上的造诣。 若能做出巧夺天工的器物,这才是真正的款。 于是周请就养成了习惯,会在青花分水时在某个图案中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记号,像逗号,又像太中的一条阴阳鱼。 他指了指蜻蜓翅膀,“您看这里。” 老人虚着眼睛,实在看不见青年所指的地方和其他有何不同,从兜里掏出老花镜。 这次他看见了,平滑的线条中有一点非常细微的凸出,与蜻蜓的翅膀的纹理连在一起。 “有意思。”老人笑了,不知道该夸青年太随意,还是太聪明,这么小的“落款”,就是有人想百分之百的仿照也难。 “东西不错。”老人将盒子随身携带的布兜里,又问,“能做大件吗?钱不是问题。” 说完豪气地拍拍胸口,仿佛自己是个土大款。 周请:“……大件您指的是多大?” “做个马克杯。”老人回忆青花小碟上的蜻蜓,虽然没有到纤毫毕现的地步,但总体来说偏向精细风。 “没问题,也是青花?” “我这次要山水图案,而且要满图。”老人仿佛一位故意给人出难题的老教授,他推了推滑下来的老花镜,“能做到我就付定金。” “三天时间,可以吗?”周请来了点兴趣。 “可以。”老人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三天后21号,同样这个时间,我来取。” 周请应承下来,收了定金,目送老人离开。 那潇洒的背影,和背上晃来晃去的太极剑剑穗,让他想起了师父,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自己这么好命,能重生一回。 徐南方若有所思,猛然扭头看向周请。 他捏着下巴,绕着周请走了一圈,笑了。 随后按了按他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前途无量。” 周请莫名其妙,拍开徐南方的手。他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说要去趟厕所。 秦越让一个保镖跟着。 周请觉得让保镖跟进去闻味儿不好,“你不是说宋章钟半边瘫痪吗?他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可能下命令对我不利。” 秦越坚定道:“是先生的意思,只要在外面,您不能单独行动。” 周请耸了耸肩,强装镇定地往卫生间方向走。 一进门,他加快步伐,打开隔间钻进去,急切得仿佛里面有五百万等着他捡。 那名保镖在门口站了十分钟,进去敲门:“小周先生,好了吗?” 周请蹲下后脸色越来越差,身上直冒冷汗。 他捂着肚子,弯着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没好,在门口等我就行。” 周请以前也吃坏过肚子,疼得没有这么夸张。 本以为拉拉肚子就好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刚想站起来去医院,肚子一阵绞痛,他差点喊出声音。大约两分钟后,有人冲了进来,然后打开了周请隔壁的隔间。 周请:“……” “徐南方?”周请就是肯定,隔壁的一定是熟人。 徐南方:“肚子突然就疼起来了,我们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应该是。”周请的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压抑、低沉、带着轻微的颤音。 徐南方颤得比他还厉害:“出去以后上医院吧,妈呀,我感觉肚子里有个电钻……操……” “别说话,留着点力气……”周请强忍过这一阵痛,捶打有点麻的双腿,颤巍巍地站起来。 一出门,就和好友相互扶持着往外走。 站在门口的保镖一怔:“这……” “别说话。”周请一把抓住保镖的袖子,“去医院。” 保镖:“……”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医院,很快两人就确诊为急性肠炎。 医生数落:“现在的年轻人太不爱惜自己了,明知道身体不好还瞎吃。” 秦越额头冒着冷汗,背上冒着热汗,内心也如冰火两重天一般煎熬。 周请要是在他手里出了事,大老板会把他大卸八块。 “医生,您确定只是普通急性肠炎,没有其他问题吧。” 医生正在电脑上输入用药,“确定,先打点滴,然后按时吃药,两三天就好。” 秦越双手接过就诊卡,亲自去办理各种手续。 周请和徐南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中间只隔着一个床头柜。两个输液架就像两人的关系一样,紧紧依偎在一起。 就连点滴的速度都是一致的。 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周请忍不住感叹:“我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住院。” 打完点滴得晚上八点,两人身体又虚,尤其是徐南方有心脏病史,必须留院观察。 徐南方被迫住院,愤愤道:“凭什么他们吃了就没事,肠炎也吃软怕硬吗?” “……”周请没力气说话,哼哼唧唧的,“反正我现在是软的。” 浑身没劲,只想瘫着。 徐南方呸了一声:“男人不能说软,不吉利。” 周请:“……” 六点过,周姨来送饭,听秦越说完具体情况后她摇头叹气:“小请身体太脆了,一不注意就……得好好补一补。” 要不然以后怎么跟先生相亲相爱。 周请忽然一个激灵,望向秦越:“我吃坏肚子的事不准跟你老板说。” “不可能。”秦越冷漠道。 周请直觉宋凛初知道了要坏事,可怜兮兮的抱拳求他。 秦越学他的样子,抱拳鞠躬:“不可能我的少爷。” 徐南方怜悯地看着周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瞎几把点。” 炸鸡就算了,还要加很多冰块的可乐,到底是格局小了。 “不怪你。”周请怕他内疚,“怪我自己嘴馋。” 徐南方自身难保,等下把爹妈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骂他呢,“你好自为之吧。” 周请又恳求的看向周姨。 周姨垂眸将两个保温桶揭开,白粥香飘出来,勾得早就拉空了肚子的两人直流口水。 周请咽了咽,“周姨,您行行好,别告诉宋叔叔。” 你叫我周姨,叫先生叔叔,这不是乱辈分吗!周姨的嘴角抽了抽,“不行,必须说,让你涨涨记性。” 晚上快十点,周请的心开始乱跳,掌心发汗,总忍不住去碰手机。 医院走廊里静悄悄的,徐南方躺在隔壁玩游戏,秦越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办公。 周姨早就回家了,临走前她答应,让周请亲口说,绝对不提前打小报告,给了周请足够的缓冲时间。 就连周请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害怕宋凛初知道。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意外。 九点五十五分,宋凛初的信息来了,提醒他准备打视频。 冰冷的手机在这一刻变成了吃人的猛兽,碰一下手指就会被咬掉。 于是周请装死,故意没有点开弹窗,假装没收到消息。 早上好 病房里没有时钟,周请却幻听到了指针走动的嘀嗒声。 他两手交叠地放在胸口,闭上眼睛。 “你没事吧?”徐南方刚好结束一局游戏,怪异地打量着周请,这姿势太安详了。 “没事。”周请睁开一只眼看向床头。 手机没有亮,宋凛初没有打过来。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五分钟还没到? “你好像有心事。”徐南方坐起来,眯起眼睛看向周请,“不,不是好像,你绝对有事。” 周请也坐起来,与徐南方面面相对。 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干涩,“宋凛初好像……我。” 有两个字说得飞快,含糊不清,徐南方根本没听见。 “他什么你?” “喜欢。”周请又说了一次,咬字清晰,声音很小。 好在徐南方耳朵灵明,捕捉到了。 他眼睛一亮,一拍大腿,“你他么终于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周请:“他暗示的。” “还挺骚。”徐南方两眼冒光,“怎么个暗示法?” “他说想我。” “……”徐南方惊了,“这叫暗示?大哥你醒醒,这他么是明示!” “之后他又用‘想起’模糊我视听。”周请撑着下巴叹口气,“我觉得他心机有点深。” “当老板的人,没心机怎么在商场混。”徐南方兴奋的苍蝇搓手,周请这样子明显不喜欢那个老男人。 徐南方:“你不喜欢他?” “没什么感觉。”周请仔细想,“我指的是在爱情方面没感觉,不是否定他整个人。” 徐南方:“你知道什么是感觉吗?” 见周请一脸茫然,他换了个问法:“那你知道什么是心动吗?” 周请很老实:“不知道。” “一次也没有过?”徐南方直接从床上下来,像在欣赏什么稀罕物。 他啧啧两声:“没想到你这么纯。” 周请嘴角一抽:“我的情况你不了解?哪有时间去心动。” 想起周请那个糟心家庭,徐南方又觉得可以理解。终日的压迫和精神虐待,让周请封闭内心。念书时又因为周瑾的手伸得太长,无法安稳度过。 “心动的基本表现,看到喜欢的人会心跳加速。”徐南方问,“你对宋凛初有吗?” “有。”周请的回答让徐南方怔了怔,还以为他开窍了,随即便听见青年说,“我那是害怕,真的,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以为谣传都是真的,每天提心吊胆的。” 徐南方:“……” 周请主动道:“最近可以正常相处了,但还是有一点畏惧。” 比如现在。 他问徐南方:“几点了?” 徐南方点开手机,“九点五十九分。” “我睡了。”周请突然中断聊天,钻进被子里,将脑袋蒙得死死的。 “我们还没说完呢。”徐南方伸手去拽周请的被子。 “你别动我,我好困。” “你困个屁。”徐南方刚想两只手一起上,周请那边的床头柜忽然响起铃声。 被子里的人明显一个哆嗦。 徐南方笑他:“干嘛吓成这样,又不是鬼来电。” “他比鬼可怕。”周请蜷缩成一团,心生一计,“要不你接吧,就说我已经睡了。” “不行不行,你也不能接!”周请忽然反应过来,打过来的是视频,宋凛初怎么会看不出周围环境有变换? “晚了……”徐南方已经点开了手机,宋凛初的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的脸时骤然冷冽。 “周请呢?”男人眉头微蹙,配上一脸的胡子,很容易让人想起电影里上山猎杀的凶狠猎人。 徐南方不敢骗他,手机转向旁边病床上鼓起的一坨,“他睡了。” 周请的头发露在被子外,似乎动了一下。 徐南方:“……” “他十点半之后才会睡觉。”宋凛初每晚的视频电话,已经帮周请培养出良好的生物钟,他清楚周请的作息。 徐南方讪讪一笑。 宋凛初:“你们在医院。” 徐南方想否认,就看见阳台办公的秦越忽然站起来,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正是来电显示。 来电人是安娜,询问周请到底为什么在医院。 秦越在周请的央求下,没有主动告知他住院的事,但不代表会对大老板直接撒谎。 “中午吃多了垃圾食品,急性肠炎。” 安娜原话专告,宋凛初口吻严厉地对徐南方说:“让周请自己接电话。” 徐南方拽了拽被子,又拽了拽,周请终于伸出一只胳膊,接过手机。 被子里黑漆漆的,手机一进被子就被扣在床上,宋凛初那边两个影子也看不到。 “心虚什么,以为我会骂你?”宋凛初声音平静,好像确实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周请依旧没将手机翻过来,低声说:“没。” 宋凛初:“以后不许吃了。” 没有垃圾食品的人生还叫人生吗?周请一下子坐起来,掀掉头顶的被子,拿起手机抗议:“你凭什么管我,我偏要吃。” 徐南方第一次见周请耍小性子,还是在大佬面前耍,当场鼓掌。 宋凛初的眼睛弯了弯,似笑非笑道:“你说我凭什么?” 周请想到来两人间那层未捅破的窗户张,脸上发热。 “凭我是你的合作伙伴。”宋凛初声音悠哉,将青年的心高高拽起,又轻轻放了回去,“我可不想我的合作人成天病恹恹的。” “你自己不也是个病号,好意思说我。”周请嘀嘀咕咕,受气包似的,“等你好了……不,要不现在我们就……” 宋叔叔对他有意思,可他没有。 而且对方年纪一大把了,一直吊在他这棵树上不值当,白浪费时间,以后更不好找。 周请想说要不干脆直接散伙吧,可宋凛初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刚刚还浅含笑意的眼,不知不觉间冷下来。 像两口枯井,死死盯着他。 周请清了下嗓子,没骨气地说:“我们就一起吃炸鸡,自己做的干净又卫生……” 宋凛初没接话,而是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随后直接挂了视频。 周请呆坐着,垂眸看向对话框上的通话时间,三分二十秒。 这是宋凛初出国治疗以来,他们打过最短的视频通话。 周请没来由的慌乱,难道宋叔叔读出了他的内心,不高兴了? “喂,怎么跟丢了魂一样?”徐南方戳了戳周请的胳膊。 周请回过神,盯着他看了两秒,“宋凛初会不会为了收拾我,提前回来?” “不至于吧。”徐南方不敢打包票,那个老男人看着就像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疯子。 周请穿着拖鞋下床,跑去阳台问秦越:“宋叔叔的腿到底怎么样了,应该还要很久才能出院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先生有他自己的考量。”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周请急了,不知道是真的在询问,还是想说服自己,“他的腿耽误治疗那么久,应该要好好调养才行,而且留在医院复健,不比自己在家复健强?” 见秦越不吭声,周请开始摆事实,讲道理,“我以前认识一个阿姨,动完换膝盖手术住了几天院就回家了。她尝试着练习走路,可是根本不行,最后疼得实在没办法,还是回了医院。” “秦越,你说话啊。” “嗯。”秦越隐约猜出了周请的意思,但他没有点破。 很快青年就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内心:“你把这件事转告给宋叔叔,让他千万要在国外好好修养,什么事都没有身体重要。” 秦越好笑地看着他,“他回来就回来,你至于吓成这样?他说什么了?” 周请:“他说‘等我回来’。” 他巴巴地望着秦越:“这不是马上就要回来的意思吧?” 秦越笑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周请绝望,至于吗,不就吃个炸鸡拉肚子,谁还没拉过肚子了?简直比他爸妈还恐怖。 宋凛初要回来的猜测,一整晚都在梦里纠|缠。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请就醒了,像个木偶一样僵坐在病床上。 他揉了揉肚子,还在咕咕叫,只是没那么疼了。 蹑手蹑脚地下床,进了卫生间,手里的手机屏幕一直是黑的。可蹲厕所实在无聊,纠结之下,最终选择关闭飞行模式。 心脏噗通跳着,卫生间略潮湿的空气令他有种轻微的窒息感。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了,没有未接来电提示,也没有滞后的其他消息传来。 手机安静如鸡。 周请整个人放松,上完厕所顺便冲了个澡,擦着头发,哼着歌儿走出去。 他起床前还在床上的秦越不见了,周请以为他出门去走廊里的公共厕所了,没有多想。 重新钻进被子里,放松后的心情轻飘飘的,睡意也来了。 周请打了个哈欠,两手枕在脑后,免得头发打湿枕头。闭上眼睛,打算养会儿神。 门口传来咔嚓一声,是门有人拧动门把。 周请的眉毛动了动,“秦越,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院。” 声音不大,隔壁床的徐南方还在睡。 周请以为秦越没听见,待对方走近后,又问了一遍。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我问问。”秦越道,“你和徐少爷肠胃还很敏感,早餐吃医院的白粥和馒头可以吗?” 周请勾着唇,冲他挥挥手,“可以可以,去吧去吧。” 按理说,秦越是站着的,他的手碰不到对方。可周请分明碰到了某种温热柔软的东西,像皮肤。 他指尖一颤,猛地睁眼。 宋凛初一身黑色西装,正坐在轮椅上看他,“早上好。” 我还很虚弱 宋凛初的气色好了很多,只是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眸依旧。 周请第一时间选择闭眼,假装刚刚是在梦游,顺便翻了个身。 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还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是鬼吗?难怪洗个澡出来发现秦越不见了,原来是去接人了…… 周请脑子里各种想法,乱得不行。 头发忽然被拨弄了下,他听到宋凛初的声音:“怎么不吹干?” 当然是因为徐南方在睡觉啊。 周请两手抱住脑袋,不让他碰自己的头发,认命的坐起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看上去不太高兴。”宋凛初目光直接,锐利的锋芒令人心虚。 周请不敢点头,想讨好的叫声“老公”,可一想到宋凛初对他的想法,又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太烦人了,本来好好的合作关系,非要搞这么尴尬。 “你想多了。”周请从床上下来,去到茶几前给宋凛初倒水,回身时狠狠瞪了秦越一眼。 秦越没什么反应,倒是宋凛初发现了他的小表情,冷嗤了一声。 周请和秦岳下意识紧绷,纷纷看向他。 “过来,推我去阳台,我有话想跟你说。” 周请这才注意到,宋凛初身下的不是在国外用的高级电动轮椅,而是他买的那个二手货。 之前的宋凛初潦倒落魄,坐在二手货上给人的视觉感不算太冲击。眼下他衣着干净,气势威严,普通的轮椅与他格格不入。 周请恨不得把男人抱起来,马上给他换新的,觉得宋凛初坐在破轮椅上太委屈了。 他这样的天子骄子,就该用最好的轮椅。 可惜周请现在买得起,但不想买了。 “我肚子饿了。”秦越将买来的早餐放在了茶几上,周请指了指说,“我先吃饭,要不你让秦越先推你出去?” “我要你。”宋凛初道。 周请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用力捏了捏筷子,起身推着轮椅去了阳台。 秦越紧跟在后,周请以为他要陪同,正打算松口气,就见对方对他微微一笑,关上了隔绝阳台与病房的推拉门。 阳台大约有四米长,很大,外部的新鲜空气迎面扑来,不但没有让周请放松,反而有种被卡住脖子的窒息感。 他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蹭了下,“你要说什么?” “别想着逃跑,你跑不掉。”宋凛初的手按在轮椅上,换了个方向,正面望向周请。 这段时间周请吃得好,睡得好,肤色不再像初见时那样苍白。 他的眼睛灵动漂亮,像两颗水灵灵的黑葡萄,嘴唇因为紧张而紧抿着,没有那么饱满,显得薄一些。 “我,我,为,为什么……”青年结巴得厉害,宋凛初替他说完,“为什么要跑?你确定需要由我来回答你?” 男人的目光忽然深邃,周请心头猛然一跳,在宋凛初张开嘴唇的一瞬间,他“啪”的一下捂住了男人的嘴。 “别说!”周请的手指发软,刚刚那一下,好像打得太重了。 他不会生气吧? 生气好啊,生气了就不喜欢他了。 所以周请打死不道歉,反而更加用力的去捂住宋凛初的嘴,“你别说出来。” 宋凛初的嘴巴和鼻子一起被捂住,呼吸里全是周请掌心沐浴露的香味。 他的喉结动了下,一开口,气息喷在周请的手上,“这么怕?” 男性磁性的嗓音染上一点鼻音,周请怕把人憋死,确定宋凛初不会乱说后,试探性的松开手。 “我才不怕。”周请心情复杂。 他对宋凛初的感情不敢单单只是合作伙伴那么简单。 早在宋凛初的伪装曝光后,周请就知道宋家之前的欺负他的保镖队长,为什么无缘无故被外卖暴揍。 那是宋凛初在为他出气。 还有更早之前,周家在本地只是中上水平,为什么会引起那么多人的讨论?是宋凛初在后面推波助澜,让舆论持续。 宋凛初是他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保护他的人。 他不想双方因为感情的事,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不怕为什么不让我说?”宋凛初专注地看着青年的眼睛,“还是说,你很讨厌我,到了我说话都找你厌烦的地步。” “不讨厌,但我们是朋友。”周请没有再回避他的注视,郑重的,一字一句道,“宋叔叔,我拿你当朋友。” 宋凛初的眼暗了一瞬,忽然轻笑一声,“又是叔叔,又是朋友,你还挺贪心。” 周请窘迫:“就不能是以朋友身份相处的长辈吗……” “长辈?”宋凛初突然握住青年的手,将他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脸。 带着一些硬度的胡子硬贴上周请的皮肤,随着男人说话而摩|挲着,“你真的觉得我很老?” 宋凛初忽然不想装了,如果只是因为年龄,他随时可以跨越这个障碍。 周请的话却如一盆浇下来的冰水:“和年龄没有关系,就算你十八岁,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宋凛初的呼吸重了几分,阴暗的眼神里藏着令人害怕的风暴。周请看见他的额角暴起的青筋,下意识向后退。 就在以为自己要挨揍的时候,男人松开他的手,“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周请逃也是的回到病房,体贴的重新关上推拉门,为宋凛初留下足够的可以静一静的空间。 他坐在病床上,看向玻璃门外轮椅上的背影。 男人的背影好孤独,好悲伤。 可是周请觉得自己也很悲伤,他一个直男,姓宋的老男人好意思来掰弯他吗。 缺德玩意儿。 回到被子里,他再一次用被子蒙住脑袋,脑海却不听使唤,总想起宋凛初最后的话。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在他嫁过来之前,宋凛初已经一个人待了两年了。心理正常的人中有些或许会喜欢独处,但绝对不可能完全不和他人来往交流。 宋凛初说出“一个人”的时候,周请没法忽视心里的酸涩。 他现在只希望宋凛初知难而退,不要打破目前还算和谐的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阳台方向传来动静。 宋凛初推着轮椅经过周请的病床,对秦越说:“送我回去。” 秦越大约两小时后才回来,热得满头大汗,擦着汗水对周请道:“家里有从国外请回来的医疗团队,我现场看见他们帮先生拆线,啧,那伤口……哎……” 周请:“……” 等了会儿,秦越还是没将未完的话说完,周请有点着急,“伤口怎么了?” 秦越扫了眼他的表情,“医生说本来还要再住两天院才能回国,可先生说国内有在意的人生病了,心里急啊……” “三岁小孩都干不出这么欠考虑的事。”周请心里乱糟糟的,秦越的话让他慌乱又愧疚。 开始后悔方才对宋凛初的强硬。 啊啊啊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拒绝得委婉一些。 徐南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听完后奇怪地问:“为什么三岁小孩就干不出来?” 周请默默看他一眼:“因为没有身份证,买不到飞机票啊。” 徐南方觉得自己的智力被蔑视了,扑上去要揍人。 刚光脚下地,举起拳头,有人出现在病房门口。 是徐南方的爸妈。 徐南方就像老鼠见到猫,咻的一下缩回病床上。 徐家父母是来接两人出院的,徐父一想起自家儿子带着别人家儿子出去乱吃乱喝,最终吃出肠炎,心里就一股子火。 想揪着人打一顿。 徐父转头对周请说话,威严的表情切换成慈祥:“我们问过医生了,你和南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待会儿跟叔叔阿姨一起回家,让阿姨给你们做点清淡的,养养肠胃。” “徐先生,我们先生回来了。”秦越道,“正在家里等小周先生回去呢。” “……”周请想用眼神杀了他。 “既然这样,小请就先回家,改天再来家里玩。”徐父对秦越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去外面说公事。 办完手续,周请和徐南方出院了。 两人分别坐进两家的车里,趴在后座上苦逼相望。 昨天碍于周请在,徐家爸妈给儿子留足面子,没骂徐南方。今天回去,少不了又是全家围攻说教。 至于周请…… 汽车发动后,他拍了拍秦越的椅背:“他在家吗?” “在。”秦越有意无意地提起宋凛初的腿,“线拆得早了点,伤口没有完全长合,医生叮嘱最好不要随意挪动,免得伤口崩裂。从我出门到现在,他应该一直坐在轮椅上。” 周请继续打探:“既然是医疗团队,那应该有护工吧?” 想起出门前大老板的话,秦越昧着良心说:“没有,先生不希望有陌生人留宿,他们只会在白天过来。” “晚上他要起夜怎么办?”周请不想自己上,就推秦越上,“要不我们换个房间,你晚上多看着他点。” 秦越可不敢,“你和先生不是有口头协议?当然由你照顾。” “可我……”周请忽然捂住肚子,“我还很虚弱。” 秦越:“……” 西郊别墅经过工人们的修整,里外焕然一新,汽车停进院子里,下车就能看到后花园整齐的一角。 短短一天时间,那里已经移栽好漂亮的灌木和鲜花。 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周请忽然不敢靠近,里面装着一只吃人的野兽。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摆脱虎口。 得逞 周姨中午做了满满一桌的菜,周请进门时,她正在厨房盛汤。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听见他们回来的声音后,周姨探头出来,对周请道:“小请回来啦,上楼时顺便叫先生一起下来,该吃饭了。” 周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去房间放下东西。”秦越说完,脚底抹油也溜了。 找不到其他人代劳,周请只好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到二楼。 走廊如同张开嘴的巨兽,等着他去自投罗网。宋凛初的那扇门,就是巨兽的咽喉。 不是他没出息,是真的让人害怕。 而且回来的路上,周请仔细考虑过,跑路的话根本跑不掉。 毕竟他不可能完全和社会脱节,住进山沟沟里。想找他,对宋凛初来说易如反掌。 只能想办法败好感了。 周请深吸一口气,故意没敲门径直走进去。 宋凛初刚洗过澡,正坐轮椅上看书,白皙的手腕骨头凸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书脊。 滴答一声,头发上的水珠落下来,砸到书页上。 “宋叔叔。”周请粗声粗气地说,“该吃饭了。” 他说完小跑出房门,听见宋凛初在身后说:“回来。” 周请假装没听见,继续跑,宋凛初的声音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帮我吹下头发,我拿不到吹风机。” 宋凛初以前可不会这样示弱。 明知道他可能是故意的,但周请想起他腿上的伤口,心软了。不自觉地调转方向,等重新回到门口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 再跑已经晚了,宋凛初看见了他。 宋凛初又说了一遍:“我站不起来,拿不到。” 周请下意识看向他的腿,刚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宋凛初穿的是棉麻质地的居家短裤。 他从前很介意的那双肌肉萎缩的腿,就这样袒露在青年视野中。 触及到对方的目光,宋凛初将床上的毯子撤过来,把腿盖住。 原来还是很介意。 周请移开视线,到嘴的拒绝彻底说不出口了,“你等着。” 进浴室取出吹风机,插好插头后,他走到男人身后。 三级风力,热风,这样吹干得快。 周请吹得专注,一心想着时间走快一点,忽然听见“嘶”的一声,把宋叔叔头皮烫了。 “对不起对不起。”周请拨开头发看了下,没烫伤,“我不是故意的。” 宋凛初苦笑:“我知道,你只是心不在焉,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周请:“……” 哪有人会直接把这些话讲出来?就不怕气氛更尴尬吗? 宋凛初:“没关系,如果你实在觉得跟我单独相处不自在,我可以自己来。” 他抬起胳膊,反手去拿周请手里的吹风机,指尖碰到周请的手。 宋凛初缩回手,再次道歉:“抱歉。” 青年的手背光滑,温热,柔软。 身上其他部位的皮肤应该同样如此。 “没事。”周请低头看了眼被碰过的手背,好烫,宋叔叔是在发烧吗? 他继续帮男人吹头发,犹豫了下,最终将手指插|入发丝间拨弄。 趁宋凛初不注意,掌心飞快掠过男人的额头。 宋凛初假装没有发现,低下脑袋,唇角勾出一抹笑。 嗡嗡声在房间里回荡,周请心无旁骛地替他吹完,顺势用手指帮他梳了梳头发。 细微的触碰带来的感觉如同惊涛骇浪,宋凛初的身体深处颤栗着,想去握住他的手。 他忍住了。 周请放好吹风机,“下去吃饭吧。” 宋凛初“嗯”了一声,推着轮椅往外走,不知道是手上没力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速度很慢。 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轮椅的声,周请原本很快的脚步慢下来。 他叹了口气,倒回去,把人推到楼梯口。 宋凛初一出现,原本在饭厅忙活的秦越立刻隐身,钻进了厨房,一起捂嘴听墙根。 周姨听见宋凛初用虚弱的声音说:“你先下去,我等等让秦越来扶我。” 周请看了眼客厅,又走到走廊的另一头,这个方向刚好能看到饭厅的情况。 秦越和周姨竟然都不在,厨房里也没有声音。 怪了,两人去哪儿了? 周请站在原地,紧握成拳头的两只手紧贴着裤缝。半晌,他道:“我……还是我抱你下去吧……” 拒绝之后,他明显感觉宋凛初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两人之间多了一层隔阂。 他不确定宋凛初愿不愿意。 宋凛初脸上又露出那种自嘲般的苦笑,“不好吧,我在这里等等也无妨。” 厨房里,秦越忍不住“呸”了一声。 “先生真要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公司早垮了。” 周姨感叹,“我们家凛初终于长大了。” 秦越:“……” “没什么不好的。”周请说。 “那就麻烦了。”宋凛初朝他伸出一只手,周请膝盖弯曲,握住那条胳膊将其绕到自己脖子上。 然后弯腰,另一条胳膊穿过宋凛初的膝盖窝。 一咬牙,周请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人抱起来。 太久没有闻到周请身上的气息,宋凛初有些着迷的悄悄嗅了嗅。 他的鼻尖抵在周请的颈侧,鼻息擦过下方的皮肤,明显感觉青年的肌肉绷紧几分。 他掩下眸底的暗色,“我是不是很重?” “……还好。”周请心说都他妈重死了。 比之前长了不少肉,看来宋叔叔的身体确实在康复。 终于,把人抱下了楼梯,周请强忍着扶腰的冲动,又跑回二楼搬轮椅。 宋凛初看着他跑上跑下,高兴的同时也心疼他这么累,等周请将轮椅搬到自己面前,宋凛初手拿纸巾朝他伸去。 以为他想帮自己擦汗,周请往后躲了一下。 宋凛初不动声色的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接着。” 还以为是要亲手帮他擦……周请咬了下嘴唇,接过纸巾擦掉额头的汗水。 一直躲着没出来的两人这才打开厨房门,周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把手里的汤放在餐桌上。 招呼道:“吃饭吧。” 周请在她身后看了一圈,“秦越呢?” “在厨房帮我剥葱。” 难怪一直没见人,周请彻底打消了疑虑,拉开距离宋凛初最远的凳子。 刚要坐下,周姨“哎”了一声,“坐那儿怎么夹菜,过来,坐我旁边。” 周姨旁边的旁边是宋凛初,两人中间只有一个空位。 秦越很少和宋凛初同桌吃饭,他有些拘谨的端着碗,说起宋章钟的情况。 两人说话的声音缓解了周请的紧张,他坐下,尽量降低存在感,只夹自己面前的菜。 周姨又“哎”了一声,替他夹了一块排骨,“多吃点肉,长胖点。还有你……” 说着,又给宋凛初夹了一块排骨。 从上桌到下桌,宋凛初自始至终没有和周请交流过,周请轻松的同时,又有轻微的失落。 照此下去,宋凛初应该很快就不需要自己照顾了吧。 饭后,秦越继续汇报公事。周姨拉着周请坐在落地窗前的小几旁吃水果,嘴里说着:“凛初从小就挑食,也不知道以后谁受得了他,那个不吃这个不吃的,烦死人。” 周请不知道该怎么接,默默剥荔枝。 周姨看出两人间气氛不对,试探:“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周请声音低沉,心里空落,提不起说话的欲|望。 周姨叹了口气:“他那个人从小就内向,难得和你这么亲近,两人有误会和不快还是摊开来说吧,别憋着,时间久了小矛盾就成了解不开的疙瘩。” 然后好朋友分道扬镳,好兄弟一刀两断。 周请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宋叔叔身体不好还年纪大,自己不尊老爱幼就算了,还单方面避着他。 他能感觉到,宋凛初在刻意避免和他再产生交集。 喜欢没那么容易收回,男人只是在体贴他,怕他尴尬、不自在。 身残志坚,说的就是宋凛初吧,都自顾不暇了,还在努力为他人着想。 周请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男人。 恰好对方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接,宋凛初冲他很平淡的笑了下,便收回视线和秦越继续交谈。 周请心里五味陈杂,既然对方在努力将关系往兄弟的方向拉,他自然不能掉链子。 任何一种关系都是要双向奔赴才能长久。 周请想通后,整个都轻松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别别扭扭。又和周姨聊了会儿,宋凛初那边也结束了。 他主动走过去,忽略紧张的心跳对宋凛初道:“我抱你上去吧。” 宋凛初给秦越使了个眼色,秦越假装裤兜里的手机震动,掏出来按了下,放到耳边,“喂,你好。” 见宋凛初想拒绝,周请抢在对方开口前,道:“秦越还有工作要忙,我抱你上去吧。” 宋凛初望着他,“你不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周请故作不在意,看着男人仰视的眼神,他愈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喜欢没有什么错,大概是当初拒绝太强势了,搞得宋凛初就像犯了天大的错误,委屈、畏缩,都不像从前的他了。 周请语气中多了几分恳求:“走吧。” 宋凛初压下嘴角的笑意,颔首,顺从的让青年将自己抱起来。 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得逞,男人偏头,对着青年的耳朵说:“你不喜欢听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你我还是从前的合作关系,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割舍,周请心口发热,抱着男人的手紧了紧。 求助 大约是彻底想通了的缘故,周请晚上睡得很好,清晨一起来就颠颠的跑去宋凛初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里面久久没有传出应答。 等到敲了三遍后,他推门走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床被整齐,浴室里有未完全蒸发的水汽。 看来宋叔叔刚下楼不久。 周请下了楼,见两名医生正半蹲在地上,替宋凛初检查膝盖。 原本担心提前拆线会对伤口有影响,没想到恢复得这么好。 医生站起来,让护士给宋凛初的伤口消毒,他笑着道:“照这个康复速度,后天开始我们就可以做基础的功能锻炼了。”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力量训练?”宋凛初问。 “先做几天功能训练,看看情况,如果膝盖没有明显的疼痛,就可以进行下一阶段。” 医生说的是英文,周请只听出几个最简单的单词,但他看见宋凛初的表情松弛下来。 应该是有好消息。 医生和护士白天整天待命,并且已经用过早餐,之后就去了新准备的休息室中。 周请走上前去,“医生怎么说的?” “可以开始复健了。”宋凛初神色平平,态度不冷不热,“吃早餐吧。” 周请推着他的轮椅去到餐桌前,周姨将早餐一一端出来,顺口说道:“你们先吃,我倒好牛奶就来。” 周请没有刻意远离,挑了宋凛初旁边的位置坐下,摆出一副闲聊的口吻:“是秦越帮你下的楼吗?” “不是。”宋凛初剥着鸡蛋,“我自己下来的,他帮我搬的轮椅。” 周请差点原地站起来,“你……”他抿了下唇,有些严厉道,“万一把腿磕了碰了怎么办?” 宋凛初不太在意道:“没事。” 周请的心被这两个字狠狠噎了一下,他觉得宋凛初根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腿会不会因为自己冒冒失失的行为加重。 “你每天几点起?”周请沉默片刻,气呼呼地问。 宋凛初剥好鸡蛋,将手朝周请的方向伸去。 周请刚想接,就见男人的仿佛想起什么,又把手收了回去。 青年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又讪讪地收回去,周请清清了嗓子继续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找秦越帮忙?” 也不奇怪,宋凛初好歹是老板,让下属公主抱自己,面子上过不去。 秦越端起碗进了厨房,怕自己又被点名。 宋凛初抬头看了青年一眼,低下头去没说话。 周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自告奋勇:“明天你起来叫我。” 懂得都懂,这是要主动公主抱的意思。 宋凛初眉心微蹙,不太愿意的样子。 周请用激将法:“又不会是没抱过,别不好意思,显得不够爷们儿。” “不够爷们儿?”宋凛初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周请嘴角一抽:“是是是,你最爷们儿。” 在经历过惨痛的拒绝后,宋凛初第一次对周请露出温和的笑容,深邃的眼睛微微弯着,闪耀的光点仿若星子。 周请也冲他傻乐,“现在上楼吗?” “听秦越说你接了陶瓷的单子,去你手工室吧,我正好看看。” 周请怕他无聊,宋凛初道:“不会。” 周姨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帮周请整理一下,手工室里干净整洁,每样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周请取出瓷土,一边往拉坯机走一边道:“其实那位老爷爷有点奇怪,马克杯和青花瓷器型相比不够传统,偏偏他要求的图案又是古典的山水。” 宋凛初打量着这方小而精致的地界,“或许是故意的。” “故意?”周请停下手,诧异地望着他。 宋凛初:“马克杯线条简单,方便大面积满图作画,我猜他应该是想看看你的绘画功底。” 也不是没有道理,周请认真起来,专心一意的拉坯塑形,很快就到了利坯环节。 宋凛初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目光赤|裸而专注。 每当周请察觉到他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男人的视线会迅速游离开,落到那双手上,给周请一种错觉感。 利坯结束,周请做了一个杯把按上去。同之前一样,他省去拍图步骤,直接上青花。 彻底投入进手工世界后,他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官,宋凛初的视线越发不知收敛。 锐利的目光在接触到周请的瞬间,变得柔和。 为了画得细致,青年的脸几乎要贴在杯子上,他的手很稳,修长的手指捏着毛笔,小心翼翼地画出线条。 笔触顺滑流畅,不起眼的细长毛笔,仿佛与他的手成为了一体,可以画出任何他心中的图案。 周请脖颈前倾,后方突出的肩胛骨将薄薄的T恤支起来。布料顺滑的贴着皮肤,描绘出漂亮的后背线条。 宋凛初的视线沿着勾勒出弧度,嗓子动了动,莫名的口渴。 对一个人产生了感情,自然而然就会又更深层上次的念想。 宋凛初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其中暗涌。他的手搭上推□□控着轮椅往前,最终停在周请身后。 灰白色的磁坯上分布着漂亮的青花线条,它们简单利落的为观看者阐述了山水的雏形。 宋凛初喜欢周请,也喜欢他工作时的认真,更喜欢他干涸,仍旧饱|满的唇瓣。 俯身,他问:“喝水吗?” 周请太专注,没听清,带着疑惑的“嗯”了一声。 宋凛初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周请不太走心的点点头。感觉有东西抵到唇边,他顺势张口,喝了下去。 全副身心全扑在手上,周请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宋凛初觉得这样的周请很有意思,低头给周姨发了条信息,很快一个插好牙签的小果盘送进来。 周姨看了眼周请,又看了眼宋凛初,笑着摇了摇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宋凛初用牙签戳了一小块苹果,递到周请唇边,声音嘶哑:“张嘴。” 周请红润的嘴唇分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和腥红的舌尖。宋凛初将苹果送入他口中,被蹭过的唇上多了一点水光。 宋凛初慵懒的撑着腮,时而喂一块水果,周请每次都乖乖张口,像个听话的洋娃娃。 难言的满足感充盈着整个胸腔,宋凛初将空掉的盘子放到膝盖上,带着一脸餍足离开了房间。 三小时后,周请结束手上的活儿。 他捶了捶酸痛的腰站起来,磁坯不再是光秃秃的,而是多了一副惟妙惟肖的山水。 活动几下,他开始吹釉,入炉。 周请忙活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没吃。 周姨见他终于出来了,连忙将饭菜端出来,“你总算是出来了,我本来想进去叫你,可是先生说不能打扰你工作。” 餐桌上的菜摆盘精美,分量都很足,不像是有人吃过的。 周请看了眼时间,不敢相信:“你们也还没吃?” 宋凛初推着轮椅过来:“等你。” “再有下次不用等我。”周请有点愧疚。 “没关系。”宋凛初移到主座,“吃完饭我要去书房。” 周请点点头,看着男人的脸,总有种遗漏了什么的感觉。 直到周姨将鸡蛋番茄汤端出来,他才终于想起刚刚在手工室里发生的一切。 “不舒服?”宋凛初看着那张直勾勾盯着汤的脸,明知故问,“脸怎么这么红。” “没什么。”周请尴尬得脚趾抓地。 当时没拒绝,现在也没必要再提了。可万一,万一明天宋叔叔又来喂他吃水果怎么办? 很早以前爸妈就骂过他这个毛病,心无旁骛做瓷器时,就是家里被偷光了他都不知道。 现在这话应验了。 刚拒绝不久,就跟人暧昧亲昵的互动,宋凛初会不会觉得他很婊? 周请偷偷瞄了宋凛初一眼,男人镇定如常,应该没有误会他吧。 “刚刚在房间里,我只是太专注了,所以你递东西我没反应过来。” “怎么没反应?”宋凛初挑了挑眉,“你不是张嘴接住了吗。” 周请:“……”妈的,故意的,这个老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宋凛初没想真把人惹急,点到即止,“好了,我知道,我不会误会。” 他话锋一转,慢条斯理继续道:“更何况你叫我一声宋叔叔,做长辈的喂无法分神的侄子吃几块水果,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秦越眼珠子猛地瞪大,一粒米呛进了鼻腔里,捂着嘴蹲到地上剧烈咳嗽。 周姨也老脸一红,弯腰去拍秦越的后背,“走,去卫生间。” 两人一走,周请就坐不住了。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再喝点汤。”宋凛初拿起手边干净的汤碗,替青年盛了一碗。 噔的一声,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请乖乖坐下,两手捧着碗老实喝汤,一双眼睛盯着碗里的汤不敢移动分毫。 宋凛初:“朋友间有亲密接触很正常,更何况我刚刚可是连你嘴唇都没碰到。为了避嫌,我特意用了牙签。” “……”周请无法反驳,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宋凛初说完了。 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周请放下碗,擦嘴,起身回了房间。 一进门,他背靠在门板上,仰头闭眼,做了个深呼吸,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度。 宋凛初刚刚说“嘴唇”两个字时好像特别暧昧。 会不会是他想太多了? 周请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短暂的出神后,决定求助于网友。 又是那个论坛。 继之前发帖后,周请已经在兄弟情板块有了一点热度。 论坛的特别关注上线提醒一亮,在线的网友就拥挤到了周请的主页下。 很快,一条新帖发布。 【在对方没有明确表白前我就明确拒绝了,并且对方已经答应当普通朋友。但就在三个小时前,他亲手喂我吃水果。请问,对方到底对我还有没有那个意思,我该怎么应对?】 试探 【对方指的是之前的瘸腿老公吗?如果不是的话,楼主有点ex】 【空口鉴定不好吧】 【一楼才是真的ex】 【楼上别跑题,相信楼主的人品,毕竟他在不确定老男人行不行的时候都没有放弃对方,是个讲道义的23333】 周请连忙回复并且置顶:【我发誓是同一个人,我一直以来只想好好照顾他,帮他重新站起来。他其实对我很好,背着我为我做了不少事……反正我拿他当兄弟,没有那个意思】 【所以喂水果的时候楼主到底拒绝没有?】 【楼主人呢?默认没拒绝吗】 周请是个诚实的boy:【没有,我当时在做手工,太专注了】 【呸,你就演吧。】 【不一定是演的,我就是这种人,每次只能专心干一件事,一旦投入地球大爆炸都不知道】 【这个星球已经千疮百孔,人类终将灭亡——这里是地球大爆炸研究所,欢迎加入我们。】 周请无语,删掉莫名其妙的广告,继续求助:【希望大家认真一点,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算是第一个愿意真心对我好的人。我希望既能维持朋友关系,又能斩断他对我的念想。当然,如果今天的事情是一场误会另当别论。】 【现在喂水果,明天就可能喂你喝牛奶,默哀……】 周请:【我不喜欢喝牛奶,还有为什么是喂牛奶不是豆浆,或者果汁】 【嘻嘻嘻嘻嘿嘿啧啧啧……】 下面好多层楼更是保持统一:【牛奶加豆浆也不错哦】 周请真心觉得来论坛就是个错,大错特错。 可是每次在这堆五花八门的回复中,总能有一两个正经人。 很快,就有老实人出来分析:【个人认为,在双方都付出了真实情感的基础上,人与人的相处应该是双向的。如果你把他当成很重要的人,他自然也会把你当成很重要的人,对你的情感自然没有那么快淡化。 老男人在你分|身乏术时喂块水果没什么大不了,应该是还没有完全将对你的感情从身体中剥离出去。当然,也不排除老男人带着朋友的面具,行禽兽之实。楼主不妨好好观察,再寻机试探一下。】 周请连忙打字:【怎么试探???】 网友开始出谋划策:【穿性感一点,看他什么反应】 【楼上太坏了,楼主别听他的,你衤果泳试试,看他什么反应】 【楼上太太坏了,楼主别听他们的,你试试衤果睡,看他什么反应】 周请:“……” 周请揉了揉酸痛的眼角,还好多等了一首歌的时间,等到了优质答案。 正打算退出论坛,这一次不是消息提示,而是私信。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站内私信,心下好奇,点开。 私信很长,可能有几百个字,周请以为是谁给的中肯建议,仔细阅读起来。 【老男人的套路很多,心眼子很深,他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知道什么叫以为退为近,更加知道该怎么侵占你的心……】 周请觉得有道理,继续看。 【于是他将你逼至窗台,坚硬的大理石冰冷的触感让你打了个冷颤,你一开口,男人的嘴唇就狠狠碾上你的唇,碾转厮|磨,品尝那甜美的……】 周请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锁屏键。 什么玩意儿! 为什么要给他发这种东西,脸呢! 周请扑到床上,用枕头捂着脑袋发泄大喊。 声音随着胸腔的气流一起流失,吼到他呼吸困难,周请才闭上嘴巴,翻身仰躺在床,大口大口的喘气。 网友脑子都是泥石流吧,太污了。 周请晃了晃脑袋,努力忽视掉弥留脑海的文字,开始思考正事。 他到底该怎么试探,才会既得到答案,又不会让宋叔叔误会呢。 晚上十二点过,马克杯烧好了。 器型的缘故,周请觉得它更像个短矮的笔筒,第一间想拿给宋凛初看。 抵达主卧门口,他脚下一转离开,敲开了秦越的房门。 秦越看青年背着双手,一副“我有东西要拿给你看”的模样,“这么晚找我,是出什么事了?” “你还没打算睡吧?”周请觑着秦越,男人穿着睡衣,但是鼻梁上架着眼睛,应该还在熬夜加班。 “没,刚和国外的投资公司开了个电话会议。”秦越满肚子辛酸,这本来是大老板自己的工作! 周请冲他咧嘴一笑:“给你看个东西。” 秦越敏锐地察觉到是什么,在周请将东西从背后举到眼前的同一秒,他果决地闭上眼睛。 他问:“是马克杯吧,给先生看了吗?” “没……”周请皱眉,“你闭着眼睛干什么,不舒服?” 秦越心里苦啊,怎么能把新作第一个拿给他看呢! 他不敢睁眼,怕大老板知道了乱吃飞醋,又剥夺他的假期。 “不舒服,眼睛疼。”秦越握住门把,拿出十二万分的戒备。 谁知周请担心他,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我帮你看看?” “不用,很快就好。”秦越甩掉周请的手,后退,关门,一气呵成。 周请望着紧闭的房门,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 主卧方向传来一点响动,青年下意识看过去,宋凛初正好打开门,坐着轮椅出来。 “还没睡?”宋凛初推着轮椅来到青年面前,“找秦越有事?” “没事。”人都出来了,周请没再纠结,把马克杯放到男人腿上,“怎么样?” 矮胖的马克杯配上古色古香的山水青花,从审美角度来说,的确有些违和。 宋凛初没有因为周请是自己喜欢的人,就睁眼说瞎话,而是真诚点评了几句。 周请耸了耸肩,“其实我也觉得像个笔筒。” 他等了一晚上才烧好,这会儿已经很累,打了个哈欠,将宋凛初推回去,“宋叔叔,你也早点睡吧。” 宋凛初背对着青年,“晚安。” 身后的房门合上,男人转身,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门板,仿佛在透过这件实物,看向外面的人。 周请回房间倒头就睡,不知是不是论坛和私信的影响,这晚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在海里游泳,海水温柔的包裹,起伏的波浪像一只手,时而轻抚他的脖子和脸颊。 周请翻身趴在冲浪板上,脚心被什么碰了下,猛地睁开眼。 正上方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又闭上眼睛。周请用手挡住阳光,坐在冲浪板上往海水下方看。 随着深度增加,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 忽然,一个黑影飞快掠过。 海里危机四伏,周请以前听过浅海地区有人遭鲨鱼攻击的事情,顿时紧张起来。 这会儿没有浪,他只能重新趴下,手脚并用的在水里划。 就在这时,一阵撞击袭来,把他和冲浪板整个掀翻过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沉。 游不起来,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让身体浮起来。 最让他惊恐的是,那团黑影又来了,继续掠近,周请才看清,那竟然是宋凛初! “你……”一开口,海水涌入口鼻。 宋凛初的脸压过来,扣住青年的脑袋往他嘴里渡氧气…… 这他妈的,不科学。 就那点氧气,根本不够肺部伸缩吸气! 窒息感越来越强,周请四肢乱动,一个扑腾滚下床。 趴在地上缓了几秒,这才发现视线中有一对轮子,和一双踩在轮椅上的拖鞋。 视线往上,是宋叔叔满是胡须的脸,和神采奕奕的眼睛。 周请从地上坐起来,将额发朝后捋。 噩梦带来的心悸还没完全退去,他背靠着床垫吁出一口气,“宋叔叔早啊,你怎么在这儿?” 宋凛初盯着青年水润的双唇,不太满足的舔了下唇,“不是你昨天跟我说,早上下楼叫你?” “哦哦,对。”周请揉了揉胸口,心跳好像正常了。 胸口纽扣随着他掌心的运动轨迹开了,露出漂亮的脖子和锁骨,周请毫不自知之,两手撑着地面,准备爬起来。 宋凛初的视线沿着青年的脖子滑进去,眸光晦暗不明,“先去洗漱,我等你。” “好哦,马上。”周请趿着拖鞋跑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愣。 领口半开,嘴唇红润得不正常,像被什么碾过揉过。 想起梦里不科学的水下渡气,周请一头扎进蓄好凉水的面盆中。 反复几次,脑子总算清醒了。 他刷完牙,重新洗了把脸,清清爽爽地走出去。看到背对着自己,正望向窗外的男人,周请脚下停顿。 刚刚那副模样,连他自己看了都遐想,宋叔叔怎么没有反应? 周请仔细回忆了下,确实没反应。 一定是程度不够,得再加点火。 周请清了下嗓子,走到衣帽间选衣服,他先套好短裤,拎着T恤走出去。 “走吧。”他心里数秒,到3的时候,宋凛初转过身。 青年身材纤细修长,腹部有轮廓很浅的平坦腹肌,身上的白色短裤卡在胯骨上…… 宋凛初若有所思,挑了下眉。 等到周请穿好T恤,却还没打算过来,男人主动道:“别发呆了,过来,推我出去。” “哦。”周请挠了挠头走到轮椅后,垂眸盯着宋凛初的发旋看了很久。 什么情况,好像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真的要像网友说的那样才行? 周请硬着头皮问:“宋叔叔,上午天气不热,你想游泳吗?” 宋凛初手指搭在自己的腿上,“好啊,我看你游。” 周请:“……” 水来将挡的前提是,必须先确定有没有水冲过来。这一轮,他必须豁出去。 听响 天气已经到了夏季最热的时候,大中午游泳纯找晒,所以周请趁上午有时间,专程跑出去买了游泳装备。 午饭后,睡了一觉起来,太阳早已偏离正中,在后花园里留下一大片阴凉。 游泳池在后花园右侧,紧靠着高大的别墅建筑,外围种满了新移栽来的白蔷薇。 周请换好泳装,用浴巾将自己裹得死死的。 “宋叔叔,该去游泳了。”他敲了敲宋凛初一楼休息室的门。 轮椅总是搬上搬下太麻烦,周姨便在一楼替宋凛初整理了一间休息室。 里面放着书和软塌,供他休息、消遣。 不一会儿,宋凛初自己推着轮椅出来。 他微微蹙眉,完全没想到周请会把自己过得这么严实。 他示意道:“走吧。” 通往后花园的小门外新修了残疾人通道,轮椅顺着小坡滑下去,停在草坪上。 泳池不大,放了两张躺椅和一把遮阳伞。 听说周请要游泳,周姨还特意准备了一个插好吸管的新鲜椰子。 周请两手抱起椰子喝了一口,清甜滚过喉咙,爽。 他放下椰子,站在原地热身。 宋凛初好整以暇,他早看出周请想试探自己。青年想玩,他就陪着。 只是目光总忍不住,想窥探浴巾下的风景。 宋凛初从来就不是急色的人,可到了周请这里,从前定力失效了。 周请走到泳池边,两手抓着浴巾边缘,潇洒的拽开扔到躺椅上。 纯黑色的连体泳装呈现在男人眼里。 上面短袖,下面短裤,为了不凸显身材线条,青年选的尺寸偏大,某些部位较为松垮,完全不显形。 周请偷看了眼宋凛初的表情,嗯,毫无表情。 他特意查过,半遮半露最诱惑,可就连这对宋叔叔都没有作用。 看来之前的确是他想多了。 周请跳进泳池游了一圈,入水时的凉意散去,心情因为运动也好起来。 他在泳池边趴了一会儿,又用优美的泳姿游了两圈。 宋凛初:“以前学过专业游泳?” “没有,我自己琢磨的。”周请经过时回答道,说完得意的冲宋凛初扬了扬眉毛,“怎么样,我姿势还不错吧?” 炫技似的,话音刚落就在水里翻了个身,开始仰泳。 宋凛初:“是不错,很标准。” 像只海豹。 周请嘿嘿笑,完全忘了试探的目的,等到玩到精疲力竭他才像条死狗一样爬上岸,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整整一个半小时,他游了整整一半个小时!宋凛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淫|邪光芒。 破案了,宋叔叔对他没那个念头了。 周请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宋凛初的视线在第一时间移过去,像粘稠的液体包裹住周请。 周请的泳姿实在不好看,连狗刨都不算,就是瞎游,所有动作都在为“不沉底”服务。 可他就是觉得可爱。 这个人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那股力量温暖灼热,一直在吸引他。 周姨拿着毯子走出来,给周请盖住肚子,随后把周请的游泳视频递给宋凛初。 “小周少爷真有活力,您看看。” 视频周姨从二楼房间俯拍的,更直观的展示了周请的泳姿。 纯粹是在水中乱舞。 这么幽默的视频,要不是为了保护周请的个人隐私,她都想传到网上。 宋凛初欣赏着视频里胡乱扑腾的人,冲周姨道:“传给我。” “好嘞。”周姨麻利地把视频传过去,正想问晚上想吃什么,秦越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附到宋凛初耳边说了什么,男人眉头脸上轻松惬意的表情消失了。 宋凛初侧首看了眼彻底睡熟的青年,吩咐道:“去宋氏。” 宋氏的资金断了,银行又在催款,集团上下乱成了一锅粥,股票就更不能看了,在“宋章钟身体抱恙”的消息传出后,就在今天凌晨,突然有好多家媒体曝光他们资金吃紧,下属金融公司无法兑现的消息。 股票沉断崖式下跌,很多散户都抛了。 股东可管不了宋章钟的身体,直接将股东大会的会议场所定在了病房里。 私立医院有宋氏的股份,院方不敢把所有股东都得罪,没有赶人,只是不断进来提醒不要吵到其他病人休息。 可光提醒有个屁用。 看着那一张张由管家递到跟前的报表,听着股东们和银行的通话内容,宋章钟气差点连另一半身体也瘫痪。 他说不出清晰的话,宋管家就当翻译:“老爷说,希望大家同意启动备用金。” “我反对,我要退股,备用金拿来救公司连个响都砸不出来,你把钱兑给我。” “我也要退股。” “我也是。”这些年宋氏是带着他们赚了不少,可他们也完成了出资,分红是他们该得的。 宋管家把耳朵贴到宋章钟嘴边,听完花了几秒判断,转头对诸位股东说:“董事长说我们集团只要能渡过这次难关,将来一定会更好,大家不能只顾着眼前利益。宋氏集团旗下还有很多子公司和不少投资项目,这些在未来半年到一年都会开始盈利回本,其中几家更是潜力股……” 有两位股东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站起来:“什么潜力不潜力,总公司都不行了,下面的子公司能好?我说了,马上退股,我已经让我的人起草文件了。” 有人带头了,其他人退股的决心更加坚定。 宋章钟急得嘴里直嗷嗷,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流,衣服领子湿透了。 股东们看着这一幕唏嘘的同时,更多的是嫌恶。 谁能看得出,如今躺在病床上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竟然是曾经叱咤商场的人物。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撂下话,股东们起身走人。 宋章钟激动地抬起还能动的那条胳膊,希望能留住这些人。 股东们没有一个回头的,倒是拉开门看到外面的人时,一行人纷纷笑着寒暄。 宋管家心头一跳,下意识挡住宋章钟的视线。 宋凛初选择这时候来绝对不是巧合,他知道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他是故意来气老爷子的。 想到这里,宋管家抢在宋凛初进门前,率先堵到门口。 这也让他亲眼看见了股东们对他恭敬的态度。 宋管家死死捏着拳头,打断了门口的和谐气氛:“你来做什么,滚。” 他现在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秦越推着宋凛初面向宋管家,男人态度平和,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关心父亲的好儿子,“自然是来看父亲。” “呸,你能有这么好心?”宋管家对他厌恶到了极点,抬起一条胳膊撑在门上。 秦越轻轻一抬手,就将他的胳膊拍了下去。 两人径直而入,轮椅停在病床旁。 宋凛初看着狼狈的宋章钟道:“你感觉怎么样?你之前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体出问题,想了各种阴损办法延续生命。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为您请来了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他一定会好好帮您活下去。” 视线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宋凛初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点了点,“父亲放心,你的病情绝不会恶化,他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您维持现在的状态,直到你死。” “唔唔——唔唔唔——”宋章钟歪斜的嘴不断翕动,口水越流越多,瘫痪的那半身体随另一半激动的抽搐颤抖。 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他最想杀死的就是眼前的人。 宋凛初比走廊里那些吃里扒外,只顾利益的股东更该死。 宋凛初眼眸半垂,视线落在宋章钟的左手上,曾经那里有一枚戒指,直到母亲去世后才摘下来。 “公司的事您就不用操心,我一定会好好帮您打理。”宋凛初抬起一只手支着下巴,幽幽道,“至于你的儿子和女儿,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已经卷钱跑了。” 秦越适时递来一部手机,屏幕上,宋章钟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女儿正拎着行李箱,在机场等待值机。 他们根本不管父亲的死活,只想着在宋氏彻底垮台前,多捞一点带走。 而这三人,就在昨天还一脸担忧地来看望他,对他嘘寒问暖,说一定会将宋氏撑下去。 所有人都背叛了他,包括他的血亲…… 宋章钟气得头脑发昏,眼前一阵漆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等不适感褪去,宋凛初已经离开了。 宋管家心情复杂,他知道,宋家彻底垮了。 宋氏救不回来了。 他的老爷余生只能在病床上度过,持续眼下这种狼狈、肮脏、万人嫌弃的状态。 不,或许不只是嫌弃。 宋家那三个孩子,说不定更希望宋章钟早点死。 宋章钟忽然拼尽全力嘶吼起来,借着另一半身体翻下床,像条被斩断了四肢的虫子,只能靠身体在地上蹭动。 他嘴里说着什么,宋管家听出来了,他说“我要杀了你”。 宋凛初离开医院,去了艺术街区。 周请和他一起出来的,此时青年刚把摊摆好,他和那位老发老人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今天是单纯陪徐南方。 徐南方精神萎靡,仿佛没睡醒,周请问他怎么了。 徐南方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陪老爷子聊了一晚上。” 周请以为他说的是徐家爷爷,顺口问道:“聊什么这么久?” “当然是……”看着周请疑惑的脸,徐南方适时闭嘴,他可不能说他们聊的是周请。 老爷子三申五令要再观察观察。 “当然是家里那些破事……”徐南方岔开话题,冲着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你老公来了。” 听见老公两个字,周请寒毛直竖,忙回头看去。 宋凛初穿着白色的衬衣,腿上是卡其色的亚麻长裤,正顶着夕阳余晖望着自己。 其实这样看,宋叔叔也没那么显老。 齐肩的头发绑在脑后,虽然是络腮胡,但胡须并不杂乱,再配上宽松不显身体缺陷的衣物,看上去有种地中海的糙汉风。 徐南方捅了捅周请的胳膊,“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 “没情况。”想起男人对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周请放心道,“就好朋友呗。” 徐南方太懂一个男人想上另一个男人时的眼神了,他可不信。 他们今天打算摆夜市,周请想多拍照当素材,徐南方则一时兴起,想来一幅夜景油画。 周请看似拿手机取景,实则余光偷偷注意着宋凛初。 男人就那样干坐着,好像完全不觉得无聊。 “小周先生。”秦越忽然过来,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我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劳烦你照看一下先生。” 他们待了保镖出门,为了不显得太扎眼,保镖穿着便衣藏在人群中,周请看了一圈,一个也没找到。 “好。”周请收起手机走过去,发现宋凛初正盯着卫生间的方向。 “想上厕所吗?”周请道,“我推你过去。” 卫生间里人很多,要排队,好不容易轮到两人,残疾人厕位里的人却迟迟不出来。 周请怕宋叔叔憋出毛病,“要不去普通厕位,你可以吗?” “可以。”宋凛初点头,旁边的好心人听见了,礼貌的让两人先上。 周请把人推进去后,退了出来。 正常厕位里的布置和残疾人厕位布置不太相同,周请就像在担心儿子不会尿尿的老父亲,一直在原地打转。 直到听见声音传出来,他悄然松口气。 声音有力,且没有断,周请忍不住感叹,宋叔叔方便的水声挺响,说明相关肌肉力量很强。 他有理由相信,宋凛初那方面应该真的没问题。 还好两人的关系说开了,也在慢慢往兄弟情方向靠拢,否则将来他后面要受大委屈。 发展得是不是太快了? 卫生间里的人渐渐多了,几乎每一个看到轮椅上的瘦弱男人,都会投以目光。 周请怕宋凛初不高兴,脚下步伐加快,殊不知宋凛初根本不在意。 宋家那些人曾落到他身上的目光更加恶毒、嫌恶,眼下这些,于他来说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 不过能令他感觉到周请对他的紧张,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见男人低着头,枯瘦的手死死扣着扶手,周请忿忿回头瞪了眼那些人。 站在门口朝宋凛初打量的人一愣,尴尬的挪开视线。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街区广场上灯火璀璨,白玉兰的路灯将摆摊的地方照得亮堂堂的,附近有小孩子蹲在地上,托着腮围观徐南方画画。 另外几个其他孩子正奇怪地站在周请的拉坯机前,仰头对秦越说什么。 在宋凛初的操磨中,秦越早就练出了好脾气,不管小朋友提出多幼稚的问题都会微笑回答。 见两人回来,秦越指了指周请:“你们等下看那位大哥哥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几个小朋友连声说“好啊好啊”。 周请将宋凛初推到自己凳子旁,在已经有些干的瓷土中加了一点水。 没有形状的泥土任由他捏扁搓圆,很快就变成了碗形。 小朋友们齐声“哇”。 眼前的几张小脸怪可爱的,周请问:“有谁想学吗?” 一个小朋友胆儿大,第一时间主动举手:“我,我!” “行吧,就是你了。”周请把人点出来,指挥他站到自己身前,抓着小朋友的两只手放到瓷土上。 拉坯机旋转,大手包着小手往中间推,敞开的碗口越来越小,收窄为小小的一圈。 “好神奇。”小朋友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兴奋地蹦了两下。 看着气氛和谐的两人,宋凛初的微眯起了眼。 坐了太久,腰部的肌肉开始酸痛,他换了个坐姿,忽然盯着周请的后脑勺轻笑了下。 秦越整个人都要麻了,自己老板好像哪里不对。 晚上收摊回家,周请一进门就葛优躺在沙发上,两手搭在腹部,不想动弹。 宋凛初推着轮椅靠过去,“我也想学。” “嗯?”周请身体维持不动,只抬了抬脑袋,“学什么?” “拉坯。”宋凛初神色再平静不过,“公司想投资陶瓷艺术品,但我并不看好,所以想先切身体验一下制作过程,先从最基础的制作环节了解。” 秦越:“……” 投资公司那边的所有项目他心里都有数,什么时候老板开始要投资艺术品了?那种回报周期太长,回报率太低的项目,他从来都是看都不看就否决! 这么大个人嘴里没一句实话,脸呢。 来自另一道带有同□□彩的视线,引起了周请的注意。他转头看了眼秦越,“你看我干嘛?” 与此同时,宋凛初也看向秦越,眼眸淬了寒冰,正朝着他放冷箭。 秦越在巨大的压力中吞咽了下口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先生如果想学拉坯,需不需要我另外准备工具?” “你要不再买台拉坯机?” 周请话音未落,宋凛初就道:“不用。” “没必要,我只是体验。”宋凛初强调,“你带着我学一下就行。” 周请:“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体验?” 宋凛初:“明天,今天早点休息。” 周请又在沙发上懒了一会儿,便起身把宋凛初抱上楼。确定宋凛初对自己的确没有欲|望后,横亘在两人间的尴尬气氛消失了。 等秦越将轮椅搬上来,周请才回到自己房间洗漱。 第二天一大早,楼下隐隐传来说话声。 周请抬头看了眼时间,才六点。 他蒙头继续睡,突然听到“砰”的一声,随即便是周姨的惊呼声。 一定是宋凛初出事了。 周请觉醒,趿上拖鞋跑出去,从二楼护栏处刚好能看到被医务人员扶起来的宋凛初。 医生一脸不赞同的批评着什么,宋凛初脸色同样不好。 周请放轻脚步下楼,拍了下秦越的肩膀,带着人去了厨房。 他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先生太激进了,想直接联系走路,结果摔了。”秦越忧心忡忡,摇头叹息道,“他太好强了。” 周请很少听见秦越用这种语气说宋凛初,“他很着急康复吗?” “嗯,主要是因为……”秦越将到嘴边的“你”吞了回去,“公司事情太多了,他回归工作。” 周请:“工作怎么能比身体重要。” “谁说不是呢。”秦越觑着青年的表情,“要不你劝劝?” 周请答应下来,刚走近就看到宋凛初挣开医护的手,真的往前走了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他就双膝脱力,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 旁边的医生连忙伸手扶住,周请看到男人苍白的脸,和满脸的汗水。 他很疼,一直在隐忍,细看就能发现,男人的双腿一直在打颤。 周请拿了纸巾走近。 宋凛初因为疼痛心情烦躁,余光瞥见骤然靠近的东西,下意识抬手去挡。 他的力气不小,周请被那一下挡得后退一步。抬眼便对上宋凛初阴鸷暴躁的眼睛。 令人害怕的眼神来得快,去的也快,宋凛初收敛起情绪,顺势将人拉近,“抱歉。” 他紧握着周请的手腕,对方温热的体温仿佛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心头暴虐的情绪被迅速安抚。 周请被他抓得不敢动,颤巍巍地把纸巾递过去。 宋凛初没接,反而将脑袋凑上去,周请被他刚刚的眼神吓住,十分听话,擦完后还乖乖说了一句:“好了。” 宋凛初没将他的手放开,“你陪我。” 周请看着宋凛初的眼睛,里面根本没有询问征求的意思。 有了周请在,其他人识趣的让离开,留下一名医生和医护看着。 宋凛初死死握着周请抬高的小臂,手背根骨分明,苍白的肌肤下黛色血管尤为明显。 “你慢点。”周请帮他分散注意力,问,“不是说先肌肉训练吗?” 宋凛初咬牙坚持,旁边的医生叽里呱啦说着英文,医护负责翻译,“先生的肌肉微缩并不厉害,我们做了检测,可以进行适当的功能训练,但如果过量的话可能会对膝盖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所以在动手术前,宋凛初瞒着其他人私下进行过肌肉按摩。他看似瘫着,实则一直暗中努力。 周请:他真的,我哭死。 宋凛初的复健持续了二十分钟,一坐下,医护就围过来帮他做放松按摩。 周请关心道:“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这一刻,宋凛初忽然庆幸自己没刮胡子,否则周请一定会看到他咬牙切齿的表情。 忍耐过这一波疼痛,宋凛初仰头望向青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什么?”周请过了两秒反应过来,“等你没那么疼吧……” 不愧是总裁,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投资前的沉浸式体验。 “现在吧。”宋凛初拂开医护的手,“你扶我。” 周请的小臂上被男人捏出了深深地红印,宋凛初盯着那截皮肤看了两眼,“疼吗?” “不疼。”周请想叫秦越把轮椅推过来,被宋凛初拒绝了。 男人道:“你扶我上楼梯。” 周请看向一旁的医生,在听了护士的翻译后,医生冲周请点点头,投去一抹鼓励的笑。 怕周请担忧,医生用蹩脚的中文说:“加油。” 周请:“……” 他深吸一口气,将宋凛初架起来。 男人个子高,身体被迫弯曲着。他的双脚稳稳踩在地上,随着周请前进的步伐,一点点的跟着挪动。 每一次抬腿,周请都能感觉到男人的身体轻颤。 抵达二楼,宋凛初坐到秦越已经摆好的轮椅上,一个手势,秦越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守在门口。 周请将人推到拉坯机前,轮椅太高了,不得不找来凳子,将拉坯机的位置抬高。 周请问:“你想怎么体验? ” 宋凛初:“你先随便做个东西,我看看。” 周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取出瓷土揉捏,放到拉坯机上。 总觉得宋凛初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忽然回头,看到宋凛初正抓起自己领口,悄悄闻气味。 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周请:“你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 宋凛初索性道:“怕你觉得我身上有汗味。” “不会。”周请直言不讳,“你身上更难闻的时候我都没嫌弃。” 宋凛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从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谢谢你。” 周请这下知道了,宋叔叔让他先是为了散身上的味道,特意做得慢点。 等到差不多了,他冲着男人招招手:“你来吧。” 拉坯机上那团不起眼的泥已经有了简单的形状,宋凛初就像肢体不协调似的,不是手指力道太重,就是力道太轻,连昨晚的小孩都不如。 周请看得心梗,忍不住握住他的两只手,“你轻点,像这样。” 青年的手上沾满了泥,两人的手因此黏连得更紧。 宋凛初得逞地勾了勾唇,故意手指不听使唤,“这样?” 卧槽,这是小脑有问题吧。 周请“啧”了一声,将他的双手抓得更紧,身体也往前面靠了一点。 “你轻点,轻点,不行,太重了!” 门外,把耳朵贴在门上的秦越惊讶地捂住嘴巴,是他听错了吗???发展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老板的戏真多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屋子里,周请忍不住叉腰叹息,他真的很想戳宋凛初的脑门,问问他为什么这么笨。 顾不上T恤上的泥手印,他努力弯着唇角,第无数次对宋凛初道:“轻一点,一点点就好。” 宋凛初不想真的让周请以为自己小脑有问题,这一次,他指尖的力度刚刚好。 成功挽救差点报废的坯子。 周请松了口气,那种欣喜无以言表,比亲儿子得了奖状还高兴,“宋叔叔真棒。” 他啪啪啪的鼓掌,言语间夹杂着一丝庆幸,“体验完了,你去洗洗手吧。” 宋凛初用沾满泥的手,将滑落的衬衣袖子挽上去,“刚刚只顾着听你指挥了,没注意体验过程,我认为有必要再体验一次。” 周请:“还来?” “有什么问题?”宋凛初假装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嫌弃,“不愿意,嫌我太笨?” 但凡有亿点情商的人,都不会在这时候点头。 周请昧着良心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坐太久,身体吃不消。” “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宋凛初想起什么,忽然道,“之前的褥疮结痂已经脱落了,就是偶尔有点痒,不知道是不是复发了。” 周请蹙眉:“你现在得到了最好的医疗照顾,应该不会,我去找医生来帮你看看。” 说着就要往外走。 宋凛初:“不用,你帮我看就行。” “我?”周请指着自己的鼻尖,望着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神,他点点头,“好吧。” 宋凛初将身体往下压了一点,周请站在轮椅后面,将他的衣服掀开。 背上的结痂可能刚脱落不久,留下几团粉色印记。 宋叔叔还是太瘦了,背上的脊骨节节分明,每一段都记录了他之前的惨淡。 宋凛初的声音响起:“我很就能好起来,很快。” 男人声音低沉,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周请说。 一室寂静,周请轻轻放下衣服,想了想,还是像好兄弟一样环住宋凛初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搂了搂。 他安慰道:“我相信你。” 第二次体验进行得同样不顺利,宋凛初的小脑依旧不发达,就在周请即将发火之际,男人才暗暗端正态度,听从指挥。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周请一身疲惫,他坐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望着窗外。 原本只是在出神的他忽然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开来,然后下来一个男人。 汽车被保镖拦在铁门外,他神色紧张地解释着什么。 今天一大早,有人实名举报宋氏的账面有问题。 宋氏的董事长偏瘫住院,其他股东分分说正在走退股程序,对这件事避之不及。而那三个手握股份的宋家子女就更别提了,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国,至今没能联系上。 这一连串的不同寻常,让上面提起了警惕,他们迅速抵达宋氏,要求彻查。 公职人员有文件在手,谁敢说不? 当时在集团的最高负责人立即派人前来西郊别墅,想请宋凛初过去坐镇。 宋凛初手里的股份林林总总加起来,几乎快和宋章钟持平了。 作为目前最大的股东和良好公民,他打电话到公司,让人转告公职人员,宋氏欢迎他们的检查。 考虑到抵达现场后,秦越要协同公职人员调取账目,宋凛初提议让周请一起去随行。 周请没什么意见,在司机的帮助下,将男人抱上后座。 派来的通风报信的人抹掉一头热汗,看着宋凛初的腿脚有些不忍。 这个他们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不,甚至不拿人当人看的小少爷,竟然成了在集团困境中唯一的定海神针。 心头不免唏嘘。 宋史集团是当地的纳税大户,有人看得见上级单位的公车抵达后,关于宋氏税务有问题的话题不胫而走。 吃瓜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在大楼外围了老大一圈。 “宋氏怕不是真的不行了吧?项目资金断裂和金融公司那边的兑付问题还没解决,现在集团又出了税务问题……” “赚那么多钱还不好好纳|税,这种公司趁早倒闭吧。” “宋氏今年犯太岁吧,我们家有亲戚在xx私立医院上班,说是看到宋老爷子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哎,好人命没好命。” “我看未必,好人能出税务问题?我看他以前做的慈善,就是为了减免税务。”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来了来了,又有人来了。”人群最外围有人喊道,紧接着大家便看见一辆油亮的黑色轿车停在眼前。 秦越先去后备箱取出轮椅,展开后推到后座。 周请先推门下车,随后又将身体重新探进车内,把宋凛初抱出来安置好。 “这又是谁?” “卧槽,这不是那个谁,那个谁吗!” “我想起来了,宋家那个没良心的幺儿子!叫宋什么来着……” 下一秒,又一辆轿车停下。 保镖们因为遇到了一个红灯,耽误了一点时间,抵达后迅速下车,为宋凛初开路。 “呸,以为自己是大明星吗,老子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你看他的腿,是不是变形了?” “没有人发现,这是小儿子第一次露脸吗?” “还真是,擦,这年纪能当周家那个儿子他爹了吧?哈哈哈哈” 周请听得拳头紧,扭头就是一句:“我能当你爹,你叫一声试试。” “什么玩意儿,为了钱连身体都能出卖的垃圾。” “这位先生,请您立刻道歉,否则我们将以诽谤罪起诉你。”一名保镖走到那人面前。 黑色的西装包裹着结实的身躯,再配上一米八的个子,很能唬人。 “我凭什么道歉,我说的不是事实?”那人死鸭子嘴硬。 保镖当场掏出手机给法务打电话。 手机开了免提,那人听着保镖和法务的对话,终于意识到这是要来真的。 他只能憋屈地求饶:“我的错,我不该在不知道事实的基础上乱说话,对不起。” 有了这一出,在场的吃瓜群众只敢质疑宋章钟,没人再敢将话题往宋凛初和周请身上引。 宋氏发展了几十年,楼宇中金碧辉煌,到处都是金钱的气息。 周请暗暗咂舌,等到了宋章钟的办公室才知道,咂舌都是小意思,周请差点吃惊得把舌头吞了。 正对着门口的位置,立着一个纯金打造的财神爷。 “老头子也太迷信了吧……”周请怀着虔诚的敬意摸摸金财神的衣摆,嘴里默念两句“发财发财发大财”。 宋凛初轻嗤一声,秦越眼观鼻,鼻观心,心说你想发财拜财神爷有什么用,眼前明明就坐着一个活的大财神。 别人不知道,可是秦越知道,对宋凛初来说宋氏的那些股份只够塞牙缝。 国外随便哪座矿拎出来都能吊打宋氏。 也就宋章钟那个黑心鬼把宋氏当成宝。 “咳。”宋凛初轻轻咳嗽了一声,让秦越将自己推到办公桌前,很快,集团负责人就来了。 二十多度的恒温室内,他硬是急出了一头汗,看到宋凛初就像见到了救星。 “小少爷,你可算来了。”语言亲昵,完全没有从前的厌恶,“我把所有账本都搬出来了,他们已经在会议室中查了快两个小时了……” 秦越看了眼宋凛初的表情,打断道:“全力配合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负责人心里发慌,脸色很难看。 宋凛初抬眸扫了他一眼,“怎么,还是说我们集团的账目真的有问题?”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负责人暗自捏着拳头,心里七上八下。 宋凛初只是轻声一笑,他就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眼看向他。 负责人:“小少爷有事情吩咐?” “没有。”宋凛初整理着膝盖上的薄毯,眼眸低垂,“周经理不用紧张。” “我,我没有紧张……”周经理咽了咽口水,“我出去守着。” 临出门前,他看了眼沙发上的周请。 青年根本不知道宋氏的危机似的,抱着手机正在与人聊天,脸上全是笑。 周经理忽然有些羡慕像周请这样,被人养起来的金丝雀。 无忧无虑,只需要花钱哄男人就行。 妈的,要不是他喜欢女人,早去傍大款了! 青年抬眼看过去的瞬间,周经理愤愤地出了门,周请翻了个白眼,“毛病。” 随后便听见秦越问宋凛初:“集团的账目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没有戏看的话,宋凛初根本没有来的必要。 办公桌上有一张全家福,里面只有宋章钟和他的三个孩子,没有宋凛初和苗慧。 宋凛初将它拿过来,指尖抵在宋章钟那张威严的老脸上。 “有,而且问题很大。” 知道秦越心里疑惑,宋凛初道:“今天一早刚收到的邮件,之后我就让人举报了。” 秦越想起一个人:“老黑啊?” “是他。” 老黑也是苗家的人,专门在背地里查一些对家上不了台面的事,秦越跟他不熟。 宋凛初又轻咳一声,秦越侧目,刚刚那一声他以为老板是在通知他可以推轮椅了,那现在这一声又是什么意思? 还没想出答案,宋凛初又咳了一下。 专心跟徐南方聊天的周请,终于抬起头来。 他盯着宋凛初看了两眼,一拍脑门,忙不迭将随身的保温杯送过去。 周请拧开盖子,将杯口抵住男人的嘴唇,柔声说:“宋叔叔,喝点水。” 秦越:“……”老板现在的戏是真多啊,还总是出其不意。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老板的戏真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比心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宋氏接到抽查的通知太突然,相关人员到场太快,公司上下毫无准备。 那些账表面看的确没问题,等查到第二遍的时候,他们发现一个细节。 再顺藤摸瓜繁复查相关账目,很快就找到了漏洞。 宋氏何止偷税漏税,工作人员还发现好几笔大的资金在经过一些项目后,直接进入了某个银|行账户,户主是宋章钟的大儿子。 消息一出,围在外面的职员一片哗然。 在他们的眼里,宋氏是当地的先锋企业,是龙头企业,他们的老板宋章钟老先生兢兢业业工作,勤勤恳恳为社会谋福利。 每年光是做慈善都要花上亿。 这样一个大善之人领导的公司,怎么会偷|税漏|税?还有资金问题,会不会老爷子根本不知道,是大儿子背着他干的? 公司高层接连被带走,公司上下人心惶惶,都没有心思再好好上班。 宋凛初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下方。正被人往车里推的周经理忽然抬头,朝上看了一眼。 “上车。”后方有人催促。 周经理收回视线,坐进车内,脑子里总是飘过刚才看到的画面。 那个位置正是董事长办公室,坐在窗前的人,应该是宋凛初。 明明相隔那么远,什么也看不清,他却觉得宋凛初在笑。 查账风波带来的余韵未散,秦越领命去安定军心,将各部门负责人叫到了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中,已经有人坐在首座。 男人的外形看上去有些沧桑,可是眼角、额头附近并没有皱纹,一时间没人猜出他的真实年龄。 毕竟国外就有很多帅哥喜欢留胡子留头发,打理干净后一看顶多三十。 这应该就是宋家那位老幺吧。 上面股份买卖交接的事,只有少部分领导层知道,了解宋凛初手里股份数量的人立马堆出笑脸,凑上去。 “宋先生,如今集团群龙无首,还好有您来坐镇。您看您一出现,我们大家……” “我来这里不是想听你拍马屁的。”宋凛初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清冷的声音仿佛夹着刀子,听得众人心里颤颤。 男人有条不紊地交代各项事宜,他的思路非常清晰,显然脑海中早就构建出一个详细的框架。 原本担心宋氏要大厦将倾的领导层们,不知不觉间安下心来。 散会后,大家开始给自己部门的员工安排工作。 下午三点,宋氏偷税漏税的事情上了热搜,同时有人将宋章钟这些年做的慈善一一例举出来,放在一起作对比。 无疑是告诉大家,做好事的人未必真的是好人,或许他们只是在掩盖自己的恶行。 宋凛初特意前往医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宋章钟。 宋章钟瘫在病床上,双目充血已一片血红,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不过几天,就败在了宋凛初的手里。 “呜呜……”他挣扎要起身,宋管家连忙上前扶起。 宋章钟颤抖的指着宋凛初,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他出生的时候,好当场把人掐死。 这母子俩就是找他讨债的! “老爷,老爷你不能再情绪激动了!”见宋章钟气急攻心,宋管家连忙替他拍胸口顺气。 宋章钟根本听不进去,推开宋管家翻到地上,不顾自己爬行的丑态,用还算活动自如的那只手死死抓着宋凛初的轮椅轮子。 要死,他也要把这个人一起带入地狱。 “你干什么。”周请一脚踢开宋章钟的手,抓着轮椅往后退。 宋章钟抬起头,看向周请,当初为了给自己续命找来的青年,最终却成了宋凛初的棋子,简直荒唐。 不,不只是周请,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走的走,背叛的背叛,如今竟然只剩下垂垂老矣的宋管家。 巨大的挫败感袭来。 宋章钟记忆深处涌现出一张他刻意忘却的脸。 是苗慧。 他和苗慧相遇的时候,对方也才三十多岁,风韵正佳,冷艳中藏着几分性感。 那时候他对她只是有些兴趣,但在了解到对方的家庭背景后,想要追人的决心更强了。 甚至在得知苗慧只是短暂回国后,他不远万里追去国外。 他风趣幽默,绅士有礼,又生得一副好皮囊。 在猛烈地追求和甜言蜜语下,苗慧沦陷了。 婚后,他们也曾快乐过。 最初那两年,苗慧跟着他回国生活,几乎不参与公司的事。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妻子温柔地站在门口迎接,那种感觉很好。 可随着公司危机,苗慧为了帮他拓展新业务,重新回到商场上。 那一刻他才知道,她的能力远比他想象的大。 她就像一名披荆斩棘的女战士,硬是替宋氏开出一条新的路。 宋章钟开始时也曾为有这样的妻子而骄傲,可是渐渐地,他发现周围的人对苗慧的赞美之词越来越多,已经完全盖过了他的风头。 和苗慧相比,他是“不成功”的代名词,别人谈论起苗慧,不再称她为“宋太太”,而是苗女士。 还有很多人故意恶心他,叫他“苗先生”,仿佛宋氏是因为他才会在之前走下坡路,而苗慧才是宋氏真正的主人。 内心的不平衡慢慢变得严重,宋章钟看苗慧的眼神开始防备。 苗慧似乎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渐渐的不再什么话都对他说。 后来海外分公司的业务逐渐庞大,苗慧很少再回国。 他嫉妒又害怕,害怕苗慧这样一个得力干将会就此离开,于是他们有了孩子。 那个孩子粉雕玉琢般,漂亮可爱,很有语言天分,比大部分孩子更早叫爸爸。 宋章钟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因为宋凛初的存在,并没有削弱苗慧的斗志,她带着公司上市,成了员工口中敬仰的商业女神。 与此同时,夫妻俩的缘分也走到了尽头。 宋章钟不是个花心的男人,可是每次看到苗慧,感受到她浑身的冰冷,他都在想换了其他女人,自己肯定会得到不同的待遇。 这个念头一旦生起,就如烧不尽的野火,怎么也灭不掉。 终究,他踏出了那一步,从情感到身体,彻底背叛了苗慧,且一发不可收拾。 每次在苗慧那里受挫,他都会去找小三厮混。 时间长了,他愈发看苗慧不顺眼,甚至后悔和她结婚。 …… 脑海中思绪万千,时间却不过只流逝了几秒,宋章钟依旧趴在地上,口水沿着下巴流到地上。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轮椅。 宋凛初就和他的母亲一样,天生就是来折辱他,王大师当初说得对,宋凛初在吸他的运气,他就是个天生的恶魔。 而这个恶魔,正顶着与苗慧有五分相似的脸,用看蝼蚁的眼神俯视他。 宋章钟呜呜呀呀的骂着,嘴里表达的东西和脑子里的谩骂截然不同。 他无力地捶打地面,半边身体在挣扎,而另一半却如老死的狗,死气沉沉的瘫在那里。 宋凛初推着轮椅往前,速度很快。 宋章钟瞳孔猛地紧缩,他的右边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轮子压向自己的右手! “唔……唔唔……”他发出惊恐的声音,努力会头望向宋管家。 宋管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扑上去,可惜他的距离不够,眼看着车轮压向宋章钟的右手小拇指。 车轮戛然而止,紧贴着那根小拇指停下来。 宋章钟浑身僵硬,心跳声在脑海中放大,噗通、噗通……他感觉有什么从身体中流了出去。 热意打湿了裤子,他屈辱的以头撞地,嘴里发哀嚎。 宋管家定在地上,看着那一滩黄色液体愣怔住了。 按照宋章钟的性格,一定不希望这件事被提出来,可偏偏,这件事就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 如果他这个时候过去,老爷一定会更加屈辱、痛苦。 如果不过去,老爷靠自己根本起不来…… 宋凛初半垂着眼皮,视线中的老人哭嚎着,不是因为悔过,而是因为眼下的失败。 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从里到外肮脏透顶的人渣。 “走吧。” 宋凛初的声音让周请回过神来,青年连忙推着人离开了病房。 大约是午后的缘故,病人和家属都在病房里休息,电梯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周请把男人推进电梯厢,伸手点按楼层时,宋凛初忽然握住周请的手。 狭小的封闭空间里,男人始终低着头。 周请的手落下来,他绕到宋凛初正面,蹲下来,仰头望着他。 一滴水珠砸下来,落到男人腿上。 周请的心疼了一下,他没想到宋凛初会哭,还以为这个男人的心早就被仇恨练成了钢铁,足够硬,足够冷。 然而不是的,他的心依旧保留了柔软的部分。 那部分并没有因为大仇得报而畅快,反而难过起来。 为他自己,也为他死去的母亲。 周请咬了咬下唇内壁,站了起来,伸手环住对方。 宋凛初的眼眶很热,很烫,泪水滚出眼眶。他不想让周请知道他的脆弱,却又忍不住想在他面前表露。 大概是因为,周请见过他所有的狼狈。 只有在周请面前,他才能真正的做自己。 周请没有出声,始终无声的拍打着宋凛初的后背。 有人从外面打开了电梯,看到里面相拥的两人愣了愣,说了声抱歉,转去了另一部电梯。 电梯门重新关上,宋凛初的脆弱到此结束。 男人的眼眶和鼻尖都有些泛红,要是头发和胡子都变成白色的话,他就是个圣诞老人。 周请不太应景的噗嗤笑了一声。 宋凛初猛地推开他,“你取笑我?” “没有没有。”周请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男人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也哭过。” 宋凛初哭完就觉得丢脸,根本不信周请的话,咬牙道:“回家。” 周请觉得宋凛初强忍着不发作的样子很好玩,也不知哪根神经没搭对,指尖戳了下宋凛初因为用力咬合,肌肉微微鼓起的脸颊。 “别生气,我真没有取笑你。”周请冲他比了个心,“不信你看,这明明是鼓励。”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比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不弯 两个指尖捏在一起,很简单的动作,可是配上周请认真解释的表情…… 宋凛初默默移开视线,真的好可爱,想亲。 周请收了手,见男人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么冷硬,这才按下楼层键。 秦越特意晚一步出来,给两人留了足够的相处空间。远远看见两人上了车,司机也等待就绪,他这才走过去,进了副驾驶。 “那边打电话让您去一趟。” 宋家的事情错综复杂,宋凛初作为大股东,又是宋章钟的亲儿子,必须配合调查。 宋凛初颔首,对司机道:“先回西郊。” 周请被送进家门,站在二楼阳台目送宋凛初的汽车离开。 周姨递来一杯果汁,“不用太担心,先生很快就会回来。” 宋凛初没做亏心事,当然会很快,宋章钟就不一定了。周请猜,不,他敢肯定,宋氏的税务问题肯定是宋凛初捅出去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离开后,宋章钟会怎么样。 该不会直接被气死了吧。 与银发老爷子约好的时间正是今天,周请必须赴约,他给徐南方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好一起出门。 徐家今晚有宴会,邀请了各界名流,徐南方一大早就被抓着试衣服和造型,正好出去透透气。 见到周请仿佛见到救星,徐南方热情地抱住青年,可想起宋凛初那张老脸,他又迅速松开手撤退。 见周请奇怪地看着自己,徐南方扯开话题,“你不知道,我在家都快累死了,徐小强出去办签证了,全家就抓着我一个人折腾。” 周请:“宴会什么时候开始,你跟我出去真的没问题?” “放心,能赶回去。”徐南方大喇喇的抬手一指,“出发。” 周请:“……” 徐南方今天没打算画画,纯粹是为了放风,两人就像小流浪狗,托着腮蹲坐在花坛边,可怜兮兮的等人。 午后的太阳正烈,两家的保镖一左一右地替两人打伞遮阳,引来不少行人瞩目。 下午五点左右,太阳西行,广场上渐渐有了阴影。 那名白发老者依旧背着太极剑,晃悠悠地从斜对面走过来。 周请吐出一口浊气,两手按着膝盖站起来,“老爷爷。” 老人扫了眼徐南方,抿了下嘴,目光很快就转移到周请身上,“等久了吧。” 他们之前没有约定确切时间,但凡懂礼貌明事理的小年轻肯定会早点来。 老人觉得自己没看错,是个踏实有耐心的好孩子。 “做好了?”他笑眯眯的望着周请,眼里闪烁着几丝期待。 徐南方撇嘴,替周请将盒子从背包里掏出来。老人接过,打开一看,眼睛弯成了两条缝。 不只是满意,而是彻彻底底的惊喜。 这少说也要有十几年的功力才能做出来。 青花勾勒得流畅顺滑,栩栩如生,山水的层次感非常好。 “做拍图纸就花了不少时间吧?”老人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欣赏杯子上的风景。 “我们家周请可没拍图,都是直接上手。”徐南方将老人眼底的情绪尽收眼底,颇为得意地撞了撞周请的肩膀,“对吧。” “没拍图?”拍图就是将刻画好的图案按在干燥的磁坯上,用颜料粉涂抹,在瓷器上留下花纹。 下一步,才是青花颜料分水。 周请直接略过了中间那一步。 这需要的可不只是耐心那么简单,还要过硬的绘画功底和绝对的细心。 只要错了一笔,整个坯子就会报废。 老人拿着马克杯左看看,右看看,兀自笑了。 将杯子放回盒子里,他抬头看着周请:“还会什么其他技艺?” “斗彩。”宋叔叔之前说老人想考研他,周请谦虚道,“不过只会一点点。” 老人挑眉,“那我再定做一个斗彩花瓶,大小和图案你随意。” 周请掏出手机递过去:“定金二百。” 保镖撇嘴,他虽然不懂瓷器,可是也听周姨聊过,小周先生的那些颜料都是大先生特意找人做的。 纯天然的东西,价格都不便宜。 而且他们家小周先生做事用心,掐点守在炉子前。那炉子温度那么高,虽说每次取都戴着厚厚的手套,可万一烫着呢? 怎么想,两百块的定金都太低了。 老人付钱的时候时候迟疑了下,多加了两倍的钱,“纯手工的东西费事费力,定金两百,全款你打算收多少?” 周请挠了挠头,这个问题他真没想过,价格基本都是随心定。 老人叹了口气,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这种孩子不能让他在社会上飘,会被骗的!必须带在身边好好教养。 “三天后我们同一个时间,在这里交货,怎么样?” “说得跟非法交易似的……”徐南方嘀咕的声音被听见了,老人瞪了他一眼,挥挥手走了。 徐南方扭头对周请道:“你就该要价高点,他……” “他什么?”周请两手抱在胸前,“徐少爷认识他吧。” 徐南方嘿嘿笑,不承认也不否认,任凭周请去猜。 夏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晚,徐南方准备打道回府,可他舍不得周请这个小伙伴。 “今晚宴会请了xx酒店的主厨准备餐点,你要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不去,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周请态度坚决。 徐南方:“你跟在宋凛初身边,有些人迟早会接触,先适应适应宴会氛围没有坏处。” “……”周请总觉得“跟在宋凛初身边”这个说法怪怪的,脑海中又想起之前宋凛初在自己怀里哭的样子。 当时的心疼做不得假,其中还夹杂着一点心酸,一点怜惜。 周请震惊在原地,不会吧,他不可能弯。 “走吧走吧。”徐南方拍周请的肩膀,见他神色不对,“你怎么了?” “没事……”周请管不了周围的人会怎么看他了,两手在自己脸上拍了拍。 火|辣辣的疼痛果然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是错觉,都是错觉……”周请想,宋凛初年纪一大把,还喜欢留胡子,性格也不算温柔可亲,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硬|邦邦的男人。 他怎么可能喜欢上男人。 肯定是因为自己真拿宋叔叔当朋友,才会因为对方产生那么多情绪。 自我安慰成功,周请的心却依旧无法安定,就像揣只兔子在里面乱蹦。 他忽然有点害怕回家,“走吧,去你家。” 徐南方兴奋地搂着他的肩膀,“有你在我今晚就不会无聊了。” 宴会邀请的都是平时和徐家有商业往来的老朋友,徐南方带着人回到家,找了一圈,没能找到合周请身材的西装。 “没有就算了。”见徐南方要打电话叫人送衣服,周请扑上去按住他的手,“别,大哥,我待会儿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待着就行。” “那……也行。”徐南方很讲义气,“我陪你。” 周请嘴上没说什么,可宴会一开始就把徐南方赶走,让他去招呼客人。 徐南方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每每与人寒暄一段时间后,就会端着好吃的给周请送过来,陪他说话。 徐家的主人对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如此伤心,难免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徐南方一走,就有人来到角落。 来人年纪大约二十出头,是个卷毛小帅哥。 “你也是徐家的人?以前没见过。” “我是徐南方的朋友。”周请微微一笑,低头吃着小蛋糕。 青年打量着周请的衣着,完全是普通衣物,无论是设计还是logo都和国际知名的牌子不搭边。 青年挨着周请坐下,语气很随意:“喂,你们真是朋友?该不会是……” 他侧身,对着周请的耳朵说了两个字。 py。 周请想将手里的蛋糕直接糊到他脸上,忍住了。 青年见周请抿起了嘴唇,以为自己说对了,一脸稀奇的笑道:“我知道徐南方的性取向,没什么好害羞的。跟我说说,你怎么把他钓到手的,我们圈子里喜欢他的人不少,可他一个都不搭理。” 周请放下手里的小碟子,侧身,与青年面对面:“首先,你得有一张会说人话的嘴,其次,你还得有个会动的脑子。” “你敢骂我!”青年噌地站起来,他的朋友见状纷纷围过来。 “什么情况啊?” “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他不是徐少的朋友吗,我刚刚看见徐少对他可殷勤了。” “你们吵嚷什么呢。”徐南方径直走到周请身边,心里烦躁。 这就是他不喜欢参加家庭聚会的原因,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早知道就不把人带来了,万一气哭了,被宋凛初知道了会不会拧掉他的脑袋? “没什么事。”周请道,“我想回去了。” 徐南方:“我送你。” 这一带不好打车,周请没跟他客气,“好,谢了。” 徐南方去取车,周请在门口等他,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他皱了皱眉,回头一看,果然是刚刚说话不干净的卷毛青年。 他揉了揉眉心,“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不信你可以问徐南方。” 徐家家大业大,在外面谁不是捧着徐南方,很少有人直呼其名。 而是尊称一声徐少。 青年闻言更加阴阳怪气,“都直接叫名字了,还说跟他没关系,我呸。” 周请:“???” 有病吧! 青年被骂了一顿,心里很不爽,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活动,打算揍人解气。 周请没跟人打过架,但看见过同病房的人与人撕逼,当即警惕地后退。 “现在知道怕了?刚刚嘴巴不是很厉害吗。”青年说完,一拳朝周请挥去。 周请蹲下一躲,青年的拳头砸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卧槽!”他捂着拳头,弓着身体,嘴里不断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周请绕到柱子后面,与青年恶狠狠的眼睛对视一眼,后者咬牙切齿冲了上去。 两人就跟躲猫猫似的,在院子里你追我赶,楼里的人看到外面的情形笑了笑,“还是年轻人有活力,追得多开心。” 话音落下,说话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正花园的大门外,而非后花园的泊车处。 “谁会这个时候了?” 他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下来一个坐轮椅的瘸子。 宋凛初除了手里有股份,从未参与过集团的任何项目和工作,配合上面了解完情况后就离开了。 听保镖说周请来了徐家,他特意来接人。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不弯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谁是真的狼 “那谁啊?”阳台上的人抽着烟,眯着眼睛,怎么也想不起圈子里还有这号人。 倒是他旁边的人知道点消息:“我听说宋家那位下半身瘫痪,该不会是他吧?” “就算是,他来徐家做什么,而且现在宴会已经开始很久了。” 两人对视一眼,扭头下楼,却迟迟没见有人进来,反倒是徐家的老大在听过管家的耳语后,转身上楼,看样子像是去书房找正在休息的老爷子。 —— 宋凛初坐在轮椅上,由秦越推着往里走,刚进铁门,就看见正前方不远处的喷泉边,周请与一名陌生的卷毛青年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 周请完全没察觉到旁的视线,专心对付想要揍他的人。 知道自己体力不佳,他从一开始就占领先机,趁对方没注意飞快跑远,赢在起跑线上。 之后的时间他躲躲藏藏,想办法积攒体力,竟真躲出几分童趣。 追在后面的青年简直要气炸了,每当他体力不支跑不动后,前面的人也跟着慢下来休息。 等他加速,对方也加速。 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在遛狗吗! “槽!”青年忍无可忍,打电话摇人。 不一会儿,别墅里的几个兄弟就出来了。 见到人第一眼,卷毛青年就问:,“人呢?” 其中一个兄弟说:“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在徐南方去往车库的路上,他们找人往徐南方身上泼了红酒,这会儿人正在楼上换衣服。 另一边,秦越隐隐觉得不对。 “先生,我怎么看着不像玩,反倒像要打架。” 宋凛初也渐渐察觉到了,昂了昂下巴:“走,过去。” 刚走近就听见卷毛青年嚣张地指着周请说:“拖到小树林里去,给我狠狠的打。” “谁敢动他。” 低沉冷冽的声音划破夜色,几人朝左前方一看,一个坐轮椅的瘸子正被人推着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周请惊讶地睁大眼睛。 宋凛初不答反问:“保镖呢?” “我让他去副楼等我,准备上车再给他打电话。”宋凛初派来的保镖敬职敬责,说什么也要跟周请在一起。 可这毕竟是徐家的私人宴会,他一个普通人带着保镖太招眼,好说歹说才把人劝去副楼休息。 宋凛初对秦越道:“给他打电话。” 秦越刚打算拨号,就见保镖着急忙慌地从主楼大门跑出来。 看到周请的那一瞬间,他大大松了口气。 他吃完东西实在不放心,说去主楼看看,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周请,吓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着,还没蒸发干的冷汗冒地更加厉害。 “先,先生……”保镖额角有汗水滚落,他艰难的吞咽了下,小心翼翼看了眼宋凛初的脸。 男人眉宇布着冰霜,和往日里没什么分别,无法辨别是否生气。 周请上前一步将保镖挡在身后:“你别骂他,是我让他走的。” “我说什么了?”宋凛初的语气很冲,“我是不是说过保镖不能离开你。” “这不是正在说么……”周请小声顶嘴。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刚好被宋凛初听进耳朵里。宋凛初冷笑一声,“你大声点。” “我说什么了?”是和宋凛初一模一样的语气。 秦越:“……” 保镖:“……” “喂,你们当我们是空气啊。”卷毛青年被当场无视,在兄弟们面前很没面子。 见周请看过来,他冷笑道:“打不过就叫帮手?” 周请都无语了,这些少爷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吧,怎么这么幼稚。 “你不也摇人?”周请用同样的眼神看回去,气得青年火冒三丈。 “给我打!”青年的脾气就像炮仗,一点就炸。 兄弟们见周请那边除了保镖,其余的不是瘸子就是文弱书生,根本不带怕的,当即冲上去。 周请是打不过的,连忙戳了戳宋凛初的肩膀,躲在轮椅后面,“你快想想办法。” 宋凛初看着逐渐靠近的几个青年,“不是跟我顶嘴吗?” “我的哥诶,我错了行不行。”周请下意识抓紧男人肩上的衬衣。 宋凛初侧头,扫了眼秦越和保镖,“你们俩谁上?” 作为将来可能会辅佐宋凛初的备用军之一,当初苗慧特意找人教了秦越两招。 这些年在宋章钟面前装孙子,他早就按捺不住了,“我去。” 他潇洒的将西装扔到地上,冲着几个青年比了个中指。 本来就热血沸腾的青年,直接燃烧起来,眼睛都在充血。 周请带着宋凛初后退,忧心忡忡:“秦越没问题吗?” “不会有事。”宋凛初撑着下巴,俨然是看好戏的模样。 话音刚落,周请就看见秦越停在打头那人面前。 小年轻跳得很,直接挥拳。没想到文弱书生根本不躲闪,而是在同一时间,一脚踹向他的肚子。 那一下力气不小,小年轻摔了出去,撞到树干上,头顶的树叶簌簌落下。 其余几个见秦越力气这么大,不敢再上前,纷纷回头看向卷毛青年。 “都看着我干什么,给我打啊!”怕真的输了跌份儿,他拿出了金钱诱惑,“谁能打赢,我新买那台车就是他的。”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几人家里的条件不如卷毛家的,狠狠心动。 秦越活动两下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周请为小瞧了他而羞愧,用钦佩的语气低声对宋凛初道:“他动作好利落啊。” 误会周请和小男生玩游戏的醋劲儿刚过,就听见他夸秦越,宋凛初耷拉着脸,“我也不差。” 论身手,秦越这个半路出家的,自然没有他这个从小就有专业搏击老师教的强。 可现在腿不争气,只能嘴上逞强。 “是是是,你最厉害。”周请声音里带着笑,宋凛初却越听越不得劲。 总觉得青年在敷衍他。 “靠。”周请惊呼,说话的功夫,秦越竟然一下子干翻了两个。 两个小年轻躺在地上哀嚎、翻滚。剩余两个见状怯懦地后退,躲到卷毛身后。 “宋先生!”伴随着一声呼喊,所有人齐齐朝徐家主楼大门看去。 徐家的老爷子亲自出来了,面容不善。 徐家大儿子搀扶着父亲,经过卷毛和他的朋友时狠狠剜了一眼,卷毛愣愣地立在那里,看看周请,又看看那个老瘸子,脑子里很乱。 卷毛的母亲悄然上前,拽着他的胳膊将人拉到一旁,“怎么回事?” “那个人骂我,我就想找张博他们教训教训他。”卷毛的心在发抖,从徐家人的态度能看出,老瘸子身份地位不低。 “你在家脾气大就算了,出来怎么还这样,不知道这是在徐家吗!别人家地盘,你动什么手!”女人恨铁不成钢,这儿子被他们惯坏了。 卷委屈的抿着唇,垂在腿侧的手指抖了抖,悄悄朝周请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请扭头,刚好和卷毛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火光闪过,周请对卷毛挑了挑眉毛。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表情却在宣告:你是个loser。 “卧槽你妈!”卷毛暴跳如雷,推开母亲的手朝周请冲过去。 周请不躲不闪地看着对方靠近,在两人相隔不到三米的位置,卷毛被徐家人拦了下来。 徐老爷子倒不怎么生气,就是嫌晦气,真是什么人都能往自己家钻。 “把打人的给我扔出去。”徐老爷子放了话,下面的人立刻将还没爬起来的几个拽了起来。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人气都不敢大声喘,像破麻袋一样被人扔出了大门。 至于卷毛,徐老爷子看了一圈四周,“谁家的,自己出来领。” 卷毛的爹妈灰溜溜地出来,抓着卷毛灰溜溜的走了,临出门前,硬是按着卷毛的脑袋,对周请和宋凛初的方向鞠了一躬。 在场的人和宋章钟多少有些交情,可是宋凛初,他们只听说过,没见过。 纷纷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好奇几人到底什么来头。 徐老爷子杵着拐杖立在原地,他的大儿子带着几分歉意走到宋凛初面前:“是我们徐家怠慢了。” 宋凛初:“是我突然造访,没来得及告知。” 徐家早在几天前就送来了请帖,宋凛初被宋氏的税务问题绊住脚,中午就告知了徐家无法可能来不了。 眼下的确来得突然。 参加宴会的人从双方的寒暄中捕捉到关键信息—— 这就是那个心狠手辣回来抢宋氏产业,斗败后背自己亲爹软禁,最后又将亲爹反杀,害得亲爹瘫痪住院的宋凛初? 徐家和宋家的产业几乎没有重合点,一向都是点头之交,宋凛初为什么会来? 他身后的青年又是谁? 最奇怪的还是徐家人的态度。 礼貌又不失熟稔,仿佛……朋友一般。 都是商场混的老油条了,大家嗅到了金钱的气息,猜测徐家这是要宋凛初合作。 徐老爷子对合作对象的人品非常看重,至今没有为谁打破过例。 难道关于宋章钟偷税漏税的消息是真的?他才是那个披着羊皮的狼,而宋凛初真正的受害者?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谁是真的狼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泡得一手好茶 宋家的事尚处在调查中,众人观察着瘦弱病态的男人,谨慎地没有上前。 徐老爷子杵着拐杖靠近,跟宋凛初点了点头,转眸看向周请。 “有没有受伤?” “没有,谢谢徐爷爷关心。”周请乖巧懂事,毫无之前暗戳戳用眼神激人的影子。 他那点小动作老爷子早就发现了,不觉得厌烦,反而更加喜欢这个小青年。 知道对方的弱点,不动神色让对方继续犯错。虽然是小聪明,但是很管用,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软包子。 也难怪自家孙子能周请玩到一起。 “什么情况?”年轻的声音从人群后传出来,带着几分疑惑,“大家不在大厅里,来前园花园做什么?” “你去哪儿了?”徐父看到儿子回来,皱起了眉,“怎么把周请一个人扔在外面。” 徐南方给老爹看自己新换的西装,“去车库的时候有人把酒水洒到我衣服上了。” 换完衣服出来,徐南方发现本该热闹的大厅安安静静,反倒是大门外传来说话声。 当时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追出来一看,好家伙,吃瓜吃到自己兄弟身上了。 “到底怎么回事?”徐南方走到周请身边,碍于宋凛初在,两人相隔一米。 周请小声说:“有人找茬,被秦越打得落花流水。” 徐南方先看了眼秦越,问:“谁?” “不认识。”余光瞥见宋凛初的动静,周请看过去。 男人把秦越叫到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秦越点头,对徐家老大道:“先生有话想和徐先生单独商议。”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单独”两个字用的很微妙,大家表情震惊,内心更震惊,看来之前猜测对了! 徐家这是打算跨行业发展新业务了? 有宋家牵头,又有徐家入伙,不管什么买卖,肯定稳赚不赔! 在场的所有人眼神变了,他们在宋凛初离开后,第一时间来到周请身旁。 保镖这一次寸步不离,不管谁靠近,都会在瞬间化成一堵墙,将周请保护得密不透风。 “这位先生,麻烦让一让,我有话……”话没说完,就见听见保镖将拳头捏得咯咯响。 “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徐南方看出周请不想和这些人有交集,推着他绕到了主楼背后。 “我刚刚来的时候都听到了,他们在悄悄说你和宋凛初坏话。”饶是徐南方见多了见风使舵的人,依旧觉得厌烦,“看我们家对你们的态度不一样,立刻变脸,真恶心。” 周请有点发愁,“他们会不会出去乱说?” “说什么?” “说我和宋叔叔夫妻关系和谐呗。”宋凛初刚才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周请能感觉到他有意无意飘来的视线。 这和他平日里的行为方式不太一样。 不像情不自禁的注视,反倒像故意要让人知道,他对自己很看重。 他们如果真的添油加醋,恐怕明天一早就能听到他和宋凛初的小故事。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徐南方发来消息,是朋友圈截图。 也不知道是谁拍的,图片正是他昨晚在徐家,站在宋凛初的背后的画面。 那一刻周请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搭在轮椅上。 他不想承认,这张朦胧的照片很有美感,很温馨。 图片上方的文字写着:【之前在论坛看到有人说嫁给瘸腿老男人,我他妈好像看到了现实版。】 这条朋友圈屏蔽了家中长辈,留言的人与徐南方也有交集,能看到往下十几条的评论。 【我妈说他就是宋家那个神秘儿子,难怪不露面,怎么长得这么狂野?】 【这头发,这胡子,真的不是在拍荒野求生?】 【糙汉也不是不可】 【xxx你眼睛擦亮点,这是糙汉吗,流浪汉还差不多】 【他为什么不刮胡子?是不是怕刮掉以后脸太丑?】 下面还有好多条,周请仔细看完后,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对啊,宋叔叔为什么还不刮胡子? 作为霸道总裁,他应该很注重仪容仪表。 这一点,从他平时穿衣整洁就能做证。 周请溜出房间,此时的宋凛初正在做复健。 新增的单杠边,男人单手握住,隐忍着没有出声。周请看见他的胸口起伏比平时快,幅度更大。 他眸光微动,看向宋凛初的额头,额前的头发打湿了,下方胸口处的T恤上也染上了深色水迹。 旁边的医护小心护着,没有直接伸手去扶。 从他们紧张又畏惧的神色能判断出,宋凛初肯定下过命令,让他们不准搭手。 周请站在门缝外,想起那条说宋凛初用胡子遮脸的评论……也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有胡子和头发遮挡、修饰,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痛苦。 就像从前不想让自己看见他瘦到变形的腿一样。 不得不说,宋叔叔的思想包袱还挺多。 宋凛初看过来的瞬间,周请缩起肩膀躲到门后。 啪嗒的脚步声靠近,一只手伸来,将房门合上了。 周请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悻悻地去了客厅。 见他垂头丧气,周姨问:“怎么了?” “周姨。”周请打起精神,两条胳膊搭在桌沿上,“宋叔叔以前好面子吗?” “哪个男人不好面子。”周姨翻了个白眼。 周请:“……” 是的,他也有点爱面子,只是没到打肿脸充胖子的地步。 意识到把面前的人一起吐槽了,周姨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用宋凛初的糗事作补偿。 “你别看他现在不爱笑,阴阴沉沉的,小时候可臭美了,每天必须穿得整整齐齐才出门,小皮鞋要擦得铮亮,领结必须摆整。” 小时候的宋凛初和现在截然不同。 小孩子的所有天真他都有,可现在年轻人所拥有的的畅快恣意,宋凛初连触碰的权利都没有。 生在宋家这个畸形的家庭里,简直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周请想象着三头身的宋凛初,笑出声,“有点可爱。” “可爱是可爱,可是有时候也讨厌。”周姨语气嫌弃,眼角眉梢染着笑意,“他小时候可淘气了,花园里但凡大一点的树都被他爬过,还会用网兜在花园里抓麻雀和蝴蝶。” 周请简直要以为宋凛初是不是被魂穿了,“那后来他性格怎么变得冷?” “怪那个老不死的。”周姨骂道道,“意识到自己不受宋章钟待见后,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孩子’,他不再淘气,不再成天跑来跑去,而是坐在书房里学习课程和社交礼仪,可这些努力依旧换不来宋章钟的好脸色。渐渐地,父子俩的隔阂越来越深,直到……” 直到苗慧去世。 这是整个苗家的痛。 周请看周姨哭了,也跟着心头发酸。起身抽了纸巾递过去,周姨擦掉眼泪,继续说。 “不过啊,他有些小性子还在。”不知想起什么,她破涕一笑,“我前两天见着他偷偷看自己的肚子,估计是在愁腹肌什么时候回来。” “他很在意自己的身材?”周请仔细回忆宋凛初平时的表现,没发现什么线索。 “女子爱美,男子爱俊,正常。” 周请震撼,没想到宋叔叔是个身材控。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但是没有块状肌肉的腹部。既然这样,他的身材应该不符合宋叔叔的审美吧。 “时间到了。”周姨忽然道,“中午熬点鸡汤给你们补补。” 后方二楼走廊里传出脚步声,复健结束了。 周请仰头看上去,宋凛初坐着轮椅,走在最前面。 到楼梯口时,他停下来。 医生护士从他旁边经过,秦越则站在上方对周请打手势。 宋凛初的身体康复很快,周请抱起他已经很吃力了,两只膝盖轻微打颤。 为了不显得自己太弱,他必须面带微笑。 男人身上很热,周请感觉周围的空气被熏蒸得滚烫,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躲开宋凛初喷在颈侧的鼻息。 下了楼梯,周请正想把人放到轮椅上,宋凛初勾着他脖子的手,改为抓。 “把我放到地上。” “你确定?”周请望向秦越,秦越耸了耸肩,直接走了。 周请:“……” 宋凛初的双脚踩到地上,除了刚开始那两天激烈疼痛过,之后的复健中,疼痛逐渐减少,至今已经微乎其微了。 可是周请不知道这一点,听见男人忽然“嘶”了一声,他紧张地用自己的肩膀,将宋凛初佝偻的身体支撑起来。 “你想要什么,我帮你。” 短暂分开的两具身体,重新黏在一起,宋凛初声音嘶哑,指了指后面花园,“我想去走走,你留下,我自己可以。” 周请皱眉:“花园路不平,还是不别去了。” 宋凛初嘴上“嗯”了一声,却推开周请,脚往前方挪动。 周请无语,头一次发现这人性子这么倔。 是头驴吧。 “我跟你一起去。”他不由分说上前,抓着男人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 后背紧贴上男人的一半胸口,仿佛能感觉到下方有力的心跳。 因为短暂分开而消退的燥热,再次涌上来,周请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我自己真的可以。”宋凛初善解人意,语气漠然,“外面的草地柔软,就算摔了也不会出大事。” 躲在远处的秦越:“……” 老板真是泡得一手好茶。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泡得一手好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温水煮青蛙 花园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秋千,旁边就是花房。 周请支撑着宋凛初慢慢走,累得满头大汗,男人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好在今天天气凉快,要不非得中暑不可。 “宋叔叔,咱们绕着花园走了两圈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周请热得快迷糊了,想学狗狗吐舌头散热。 宋凛初看了眼青年的汗水,晶莹的珠子沿着下颌骨滑到脖子上,滚进了领口中。 两人就像穿情侣装一样,领口一圈都是深色。 “去花房,里面凉快。” “真能折腾……”周请特意别开脸嘀嘀咕咕,还是被听见了,宋凛初故意将全部重量压下去。 周请一个没站稳,两人一起摔到地上。 “你怎么样?”泥土有些硬度,周请的后背却一点不疼。 宋凛初的掌心不知何时贴到他的背上,刚好隔在周请的身体和泥地之间。 见男人没有反应,周请地心提了起来,连忙去检查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你说话,到底摔疼没有?” 宋凛初静静地将脸贴在青年的胸口,耳边是他剧烈的心跳。 心跳的速度很快,远远高出正常频率。 说明周请在紧张他。 宋凛初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住,好在有胡子遮掩,周请将人扶起来后没注意到他上扬的嘴角。 “刚刚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脱力?是不是今天运动量过大,身体吃不消?”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宋凛初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才能让他冷静。 “没事,踩到石子滑了一下。”宋凛初道。 “以后别来花园了。”周请生气道,“吃了饭坐着看会儿电视不好吗,非要出来逛,现在好了吧,开心了吧。” 看着像个小老太头一样絮絮叨叨的青年,宋凛初真想扑上去,堵住他的嘴。 他垂在腿侧的指尖动了动,强忍住心里翻涌的欲|望,像个挨了批评的老实学生,“我知道错了。” 妈呀,一个顶着络腮胡的糙汉这么听话顺从,周请,周请竟然觉得有点丑萌丑萌的。 像森林里威武雄壮的大猫突然趴伏在自己脚边,感觉相当其妙。 “嗯。”周请这时候反而端着,“知错能改是好事,我们回去吧。” 脑海中却在想象,倘若有天宋叔叔身体恢复了,变得强壮了,会不会也像今天这么听话。 周请打了个激灵,努力拉回跑远的思绪,把人扶回室内。 一进门,端着果盘走出来的周姨惊呼一声,“怎么受伤了?” “小伤,无碍。”宋凛初的手松开一直环住的周请的肩膀,弯下腰,抓住轮椅的椅背,跛着脚走过去坐下。 周请猛地看向男人抓着扶手的手背,新擦伤的位置正在渗血,像几条刺目的红线,不断刺激着他的眼球和脑神经。 他们摔下去得突然,宋凛初身体不好却能在第一秒反应过来保护他。 这种近乎本能的行为,很难让周请不触动。 真的,他快哭了。 宋叔叔怎么能这么好。 男人看似冰冷宛如铜墙铁壁,却又像只小狗,总是对他露出柔软的肚皮。 周请觉得哪怕宋凛初还是喜欢他,他也做不出为了逃避而疏远对方的事了。 “我给你上药。”周请说完就走,跑去厨房平复情绪。 宋凛初举起那只手,对着光看了片刻,无声轻笑。 “你呀,小心思还是那么多。”周姨看破不说破,拿起一块儿苹果,强行怼到宋凛初嘴边。 从前只有她敢这么对宋凛初,现在又多了个周请。 周姨探头看了眼背对着厨房的青年,疑惑他在里面做什么,正想去看,宋凛初握住她的手腕。 “他很快就出来。” 宋凛初知道自己很卑鄙,可是喜欢一个人的情感是认真地,是纯洁的,所以他不觉得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手段有多可耻。 在建立更特别,更深刻的情感之前,他首先要把人绑在身边。 厨房里怎么会有医药箱,周请缓了会儿也发现了这个尴尬的现实。 他清了清嗓子,假装自己真的在找医药箱,拔高声音道:“周姨,医药箱没有放厨房吗?” 周姨跟宋凛初相视一笑,哎了一声,“没有没有,我记得在客厅的斗柜里。” 周请这才出来,走向玄关附近的斗柜。 拉开第一层就看到白色塑料箱上的红十字。 “我明明记得在厨房……”周请抱着箱子走到宋凛初面前,欲盖弥彰地解释,“是我记忆错乱了,肯定是没睡好的缘故。” 宋凛初强忍着笑,“今晚早点睡。” 周请确定他没有揶揄自己,悄然松了口气。 他单膝点地,观察了下宋凛初的伤口,渗出来的血丝连成了一片,比之前看着更严重。 宋凛初轻微皱眉,在周请握上自己的手时,轻轻抽了口气。 “很疼?”周请望向他,动作轻得像在抚摸。 宋凛初:“还好。” 周请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绷感了,时间仿佛回到了他刚刚认识宋叔叔,想要帮他处理褥疮的时候。 每分每秒都在担心把人弄疼了。 他嘟着嘴,朝宋凛初的伤口吹了两口气,凉丝丝的空气拂过伤口,本就轻微的火|辣疼痛顿时消失了。 宋凛初垂下眼皮,借着睫毛掩盖,更加肆无忌惮的看周请。 那双嘴唇怎么能那么红润,吹出的气息仿佛是甜的。 那只手也很柔软,捏着他的指尖时带着轻微的,小心翼翼的颤抖,仿佛他是什么易碎品。 宋凛初心里的满足感逐渐放大,像只餍足的猫,慵懒的撑着下巴。 却在周请抬头的瞬间,他坐直身体,微微仰着头,一副隐忍模样。 “好了。”周请放开宋凛初的手,将脚边的碘伏收起来。 宋凛初还没被|摸够,“不用包扎?” “夏天太热了,包起来反而影响伤口愈合。”而且这中小伤明天一早就能结痂,根本不需要过渡处理。 周请有理有据,宋凛初无法再反驳。 继而又提出另一个要求,“天气热容易滋生细菌,每天多帮我消毒几次,这总可以吧。” 男人迫妥协的语气,让周请摸不着头脑,以前也没发现宋凛初对自己身体这么上心。 周请捏着下巴,绕着男人走了一圈,“你不对劲。” 宋凛初淡定回视,“我怎么不对劲了。” 周请笑嘻嘻的凑近,宋凛初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轻微紧绷,双手握紧了扶手。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太纯净,狡黠的笑意点缀其中,像夜空繁星那样耀眼。 宋凛初的喉结上下攒动,忍住去亲吻他眼睛的冲动,又问了一遍,“我哪里不对劲。” 周请倏地撤开身体,重新站直,“周姨说你从小就爱美。” 他隔空点了点点男人手背上的伤口,“这么积极上药,是怕以后留疤吧。” “……”宋凛初一时无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随你怎么想。” 周请:“既然这样,那时候我要给你处理褥疮,你为什么拒绝。” 总不能是喜欢被强迫的感觉吧? 宋凛初面无表情:“衣服能遮住的地方,我没那么在意。” “有道理。”周请收好了医药箱,回来时问宋凛初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知道他要忙工作,宋凛初摇头道,“没有。” 周请投入工作后会浑然忘我,意味着宋凛初至少到中午都见不到他,“我半小时后能去手工室看你工作吗?” “随你。”周请被对着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一直佯装透明人的秦越这才走到宋凛初背后,“先生,半小时后的会……” “调整时间,马上开。” “……”秦越恨不得这是个被狐狸精迷住的昏君,这样的话会意可以直接取消,说不定还会嫌他碍事,给他放假。 他站直,微笑道:“好的,我马上通知投资部。” —— 周请取了块瓷土摔在拉坯机转盘上,然后,然后就开始发呆。 对,就是这样相处,双方都很舒服。 之前那种感觉到却摸不着的隔阂也没有了,他们又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周请戳了戳瓷土,一个人傻笑。 意识到自己诡异的面部表情,他一把捂住自己上扬的嘴巴。 黏腻感存在感很强,等反应过来时,周请的嘴上多了个泥巴手印。 周请:“……” 他拉开门,确定走廊里没人才走出去,刚到廊口,周姨突然拿着拖把走出来,吓了周请一跳。 周请抬起胳膊,挡住嘴巴。 “怎么了?”周姨打量着他怪异的举动。 “没什么。”周请努力挡住,侧身跑过。 一楼的公卫有人,他打算上二楼,被客厅的宋凛初抓了个正着。 “手怎么了?”宋凛初正在开会,正在视频会议中汇报最近的投资项目进度的下属一愣,抬起手冲着镜头摆了摆,“多谢总裁关心,我的手半个月前就康复了,现在很好。” 宋凛初掐按眉心,“没问你,会议暂由秦越主持。” 秦越微笑:“好的,老板。” 他捏着拳头坐到宋凛初之前的位置,目送老板推着轮椅去到周请面前。 他一边开会,一边竖着耳朵偷听。 “怎么不说话?”宋凛初伸手去抓周请的胳膊,周请挣扎不肯。 做瓷器需要用到金属工具,宋凛初以为他真的受伤了,语气不容置喙,“给我看看手。” 周请往后退,宋凛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过来。” 陡然的严厉让周请有些懵,他摇摇头:“真的没事。” “不是手,那就是脸?”宋凛初手上用力,手推轮带着轮轴迅速压向前方,瞬间逼近,在周请脚尖前止住。 男人动作很快,捏着周请的胳膊往下拉,黄色的巴掌印忽然暴|露在视野中。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温水煮青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我要单身一辈子 “你……”宋凛初不知该怎么评价。 难道是行为艺术? 周请嘴巴上的泥已经快干了,稍微一动皮肤就刺痛,比用透明胶黏住还要难受。 “我去趟卫生间。”周请说话时嘴巴动的幅度很小,声如蚊呐。 宋凛初听到的是,“陪我去卫生间。” 于是周请一经过,男人就推着轮椅跟上。 木地板做过消音处理,轮子碾压上去的动静很小,周请又着急往前跑,根本没听见。 他进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 彻底干涸的瓷土扯到皮肤,疼得他直皱眉。 周请拧开水龙头,将脸伸到水柱下。 哗啦的水冲刷过他的皮肤,一阵搓|揉后,还是有残留的泥。 “我帮你。” 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周请一跳,他后退半步,惊恐地望着门口,“我自己来就行。” 宋凛初随手指了指自己脸上某个位置,“这里,你没洗干净。” 周请再一次弯下腰,在水龙头下一阵操作。 然后直起身,“还有吗?” 看着那张干干净净的脸,宋凛初不要脸道:“还有。” 周请不信,正想转头照镜子,宋凛初移动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我帮你。” 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被按到水柱下。 虽说最近长了一些肉,可宋凛初还是瘦,显得手指愈发修长,就像一张大大的枫叶,牢牢罩在周请脸上。 宋凛初的指尖刮过青年的眉毛,顺势滑下来,从鼻梁到鼻尖,再到下方的嘴唇。 周请整张脸被搓了个遍,男人终于松开手,淡然地关掉水龙头。 “好了。”他扯过纸巾,高举起手帮周请擦脸。 周请去抢,整个手刚好覆在男人的手背上。 被烫了似的,他猛然松开,“我自己来。” 宋凛初点到即止,将纸巾塞到他手里。 周请擦干脸,抬起头,眼睛因为进了水雾蒙蒙的。 很勾人。 宋凛初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如果你喜欢行为艺术,可以在家任何以一个地方进行,不用藏着掖着。” 周请尴尬,“我那是意外!” 宋凛初以为他在死鸭子嘴硬,继续道:“你记住,这里也是你的家。” “……”男人说完就离开了,周请站在原地,尴尬之后的心渐渐被暖流充盈。 他在这个世界的确没有家。 可是宋叔叔愿意给他一个。 周请扔了纸巾,回到手工室正式开始工作。 斗彩比起青花色彩更富有视觉冲击感,制作工艺自然也更复杂。 是在青花瓷出窑后,在原有的青花基础上用矿物颜料二次施彩,再用低于第一次烧窑的温度烧制。 出来后的瓷器可明艳动人,可繁复精细,也可内敛温婉,全看施色人的选择。 待坯子做好,利坯完毕,周请开始盯着半完工的花瓶发呆。 这一次的老爷子没有要求具体图案,反而将他给难住了。 常规来说,老年人肯定喜欢大气的图案,例如之前马克杯上的山水。 半天后,周请提笔开始在上面画小人。 三个小人围坐在石桌旁,桌上有月饼,天上有皓月,几棵松柏屹立附近,除此之外便是一小片留白。 他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下笔很慢,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完成。 腰酸背痛,腿不抽筋,就是麻了。 他站起来抖抖腿,活动两下,取来釉料对着花瓶吹釉。 白色的釉料如最细密的雨雾落在花瓶上,覆盖住下方的青花色。釉料较薄,晚上就干了。 周请将他放入预热好的窑炉中,定好时间,带着一身疲惫去睡觉了。 除了早上,宋凛初几乎一整天没见过周请,想得紧。 他敲了敲门,听到有气无力的应答声后,推门进去。 青年大喇喇的躺在床上,四肢伸展为大字。 宋凛初推着轮椅靠近,指尖在膝盖上的医药箱上敲了敲。 周请:“……” 这么晚了不睡,就为了等自己上药,宋叔叔真是太不容易了。 周请重新合上困倦的眼皮,“马上,让我缓一缓。” 宋凛初又往前近了几分,摘下挂在周请脚上的拖鞋,“明天再上药,你先睡。” 周请努力打起精神,“等等,再给我十秒。” 眼下的人完全没有设防,T恤爬到肚子上,露出一小截腰,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有种别样的光泽感。 宋凛初抬手,将他的衣服拽下来,未免自己遐想,开始在心里数秒。 周请的呼吸渐渐绵长、平稳,眼皮再也没动过。 宋凛初将青年悬在外侧的脚放上床,取过薄被替他盖上,随后用手指捏住周请的鼻尖。 呼吸不畅的青年被迫张开嘴,宋凛初盯着里面柔软的舌尖愣了愣,低下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两人的嘴唇一触即分,宋凛初又捏捏周请脸上的软肉,喃喃:“乖乖等我,不许跑,否则打断你的腿。” 男人眼底闪过晦暗,不是在开玩笑。 周请的睫毛颤了下,刚刚放下狠话的宋凛初下意识想躲,好在青年还陷在睡梦中,没有真要醒来的迹象。 宋凛初绷紧的脸松弛下来,在周请额头落下一吻,“晚安。” 昨晚睡得太晚了,将近中午,一直贪睡的青年才起来。 周姨给他盛了碗小米粥,剥好鸡蛋递给他,“这个点吃早饭太晚了,先垫一垫,再过一个半小时就吃午饭。” “谢谢周姨。”周请咬了一大口鸡蛋,眼珠子左右转。 周姨心思活络,知道他在找宋凛初,“先生今早是自己下的楼,差点摔倒,哎……秦越说要抱他,他非不让。” 周请:“他上午复健了多久?” “两个小时,然后就一直在书房忙工作。”周姨叹息,“他的疼痛程度越来越轻,复健时间就可以延长一些。照着这个拼劲儿,我感觉他三个月就能恢复好了。” “三个月吗?”周请想,如果宋凛初好了,自己的“护工”工作就结束了,意味着该离开了。 他和宋凛初再怎么关系好,也不能一辈子住在兄弟家里。 时间和空间是最容易冲淡感情的,等分开时间长了,宋凛初或许会喜欢上别人,然后和对方组建一个小家庭。 宋叔叔是肯定不会骗婚的,所以他和他对象不会有孩子,他们可能会选择养狗,养猫…… 周请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想着好好给宋凛初养老送终。 转眼瘸腿宋叔叔竟然可以站起来了。 周请一会儿觉得真好,三个月后就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一会儿又难过,好不容易有个能以后背相托的朋友,却要马上分开。 可是不分开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会弯。 对,不会。 周姨疑惑地眨了眨眼,不明白青年怎么就突然低落起来了。明明刚刚还很高兴。 “周姨,我想再去睡个回笼觉。”周请垂头耷脑的回到房间,扑进被子里。 他拿起手机给徐南方发消息,【如果马上要和你最好的朋友分开,你会难过吗?】 【当然会啊,不过只是暂时的,想他的时候去找他不就行了?】 周请想,对啊,如果离开后想宋叔叔,来找他不就完了。 【谢谢你。】 【这个如果说的是你自己吧。】 【不,是我朋友。】周请无中生友,拒绝再深聊下去,徐南方很敏锐,多聊几句就会露馅。 周请心情又好了,回笼觉也不睡了。 周姨从花园里采了装饰菜肴的小花回来,见青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看电视。 超大屏幕嵌在雪白的墙壁中,周请左手薯片,右手果汁,潇洒的样子和之前胖若两人。 周姨愈发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摇摇头,进了厨房。 午饭时间,宋凛初从书房出来,一眼就看到大厅中,整个身子陷在沙发中的青年。 他假咳一声,周请就像嗅到香味的狗狗,倏地转头,然后屁颠屁颠的跑上来,把人抱下去。 宋凛初感觉到了周请的好心情,打趣道:“中彩票了?” “没有啊。”周请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才下了五级阶梯就不行了。 “宋叔叔。”青年咬着腮帮子,迈下沉重的步伐,“再这么下去,我就抱不动你了。” 除了周请,宋凛初不想让任何一个异性、同性抱他,所以他早就想好了预案,“过几天家里会装电梯。” 宋凛初的身高和骨骼摆在那里,再轻也轻不到哪去,闻言周请着实松了口气。 这么下去,他胳膊上的肌肉要石更了。 随着陶瓷盘子磕碰桌面的声音,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 周请颤抖着,将宋凛初放到椅子上,一边喘,一边推着人抵达餐厅。 在宋凛初的示意下,周姨和秦越坐下来一起吃。 周姨瞟了眼宋凛初,又瞟了眼秦越,戳了两下米饭,低声说:“苗江先生说他过两天要回国。” “他回来做什么?”宋凛初听到“苗江”两个字就头疼。 国外的产业事情一大堆,又有姥姥姥爷需要照顾,苗江选择这个时候回来,除了折磨生活不能自理的宋章钟,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周姨倒没想那么多,原话转告:“说是想看侄媳妇。” 饭桌上一片死寂,秦越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上,周请则是惊讶的瞪大眼睛。 侄媳妇?侄指的是宋凛初,那媳妇又是谁? 难道苗江还有其他侄子?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周姨用筷子打了下自己的嘴,“瞧我,什么侄媳妇,是侄子,是侄子。” 宋凛初瞥了眼还处在震惊中的周请,想起自己被迫斩断的明恋,气不打一处来,“劳烦周姨转告他,我要单身一辈子。” 周姨:“啊,这……” 周请迅速低头,努力往嘴里扒饭,心里默念:别看我,千万别看我。 他听得出,宋叔叔话中有气。 看来自己的拒绝让他产生了心理阴影,咋办?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我要单身一辈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你叫他叔叔,那该叫我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请忧心忡忡,久违的失眠又找到了他。 翻来覆去睡不着后,他索性下床,抱着膝盖坐到窗台上。 如果宋凛初真的因为自己排斥恋爱,那他是不是得想办法,帮对方解决下下半生问题? 那到底该介绍女人还是男人? 万一宋叔叔对他的感情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将他长期的陪伴当成了爱情,那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不喜欢男人? 可万一他真的是个同性恋,给介绍女朋友不是害人么。 周请抱着头烦躁地揉,仰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那么远,却又那么亮。不知道同样被月光照耀的主卧中,宋叔叔是不是正在做梦。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早,周姨看到一只稀有动物大熊猫。 “你这是……”她惊愕地看着周请的黑眼圈,“昨晚没睡?” “没……”周请拖着声音,有气无力道,“周姨,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周姨拉着人进厨房,一边准备早餐一边道:“你问吧。” “宋叔叔以前没谈过恋爱,那你知道他有暗恋过什么人吗?是男的还是女的?”周请殷切地看着周姨,心跳加速,有点紧张。 周姨摇头:“没听说过,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好奇……”周请挠了挠后颈,“宋叔叔不是说要单身一辈子吗,我怕他孤独终老。” 周姨愣了愣,十分坚决道:“不可能。” “话是他自己说的。”周请蹙眉,很为宋凛初的未来担忧。 周姨还是那个态度,“就是不可能。” 换作是他自己也肯定不希望儿砸注孤生,周姨作为一手带大宋凛初的长辈,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很正常。 “那你觉得他会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周请的问题获得了周姨的一记白眼,“他之前对你那啥,我们其实都知道,显然是喜欢男的。” “有没有可能把习惯当成了喜欢?”周请又开始紧张,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在期待哪个答案。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理不清感情。”周请不是个八卦的人,周姨觉得他今天特别诡异,“小请啊,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周请舔了舔嘴唇,嗓子里就像堵着一团棉花,“我想知道,宋叔叔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 周姨心说可不就是你这样的吗,好骗,脾气好,被人卖了还傻乎乎的帮忙数钱。 嘴上却道:“爱干净,讲礼貌,思想品德境界高,最好是还能哄他开心的。” 苗慧还在的时候,曾给周姨放过一年的带薪假期,让她好好出去玩一玩。周姨闲不住,出去玩了半个月就回来了,闲来无事就给人当媒婆。 撮合了好几对小情侣,其中三对前两年都结婚了。 根据过往经验,听周请话的意思可以判断,如果不是青年对他们家先生有意思,就是另一个人对先生有意思,托周请来打听。 还有第三种可能,周请想当媒婆。 周姨知道两人最近闹掰了,前段时间一直别别扭扭的,这段时间倒是好了,可是氛围里的粉色泡泡没了。 加上昨晚宋凛初放的那句狠话……她有理由相信,周请是要给他的宋叔叔介绍对象。 夭寿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姨搓了把脸,忘了手刚摘过辣椒,火|辣辣的肤感迅速蔓延全脸。 周请:“……” 他帮着周姨进卫生间洗了脸,才听见她又问:“你是想给先生介绍对象吗?” “……”周请小心翼翼望着女人,“这么明显吗?” “明显。”明显是要把宋凛初气死。 周姨深吸口气,“小请啊,宋凛初发疯起来一般人扛不住,万一他生气了,你赶紧跑,别回头。” “听起来宋叔叔像只恶鬼。”周请笑了笑,“周姨放心,我干的是好事,不会惹他生气。” 用过早饭,一进手工室,周请就反锁了房门,做贼似的抱着手机给徐南方发消息。 【你那里资源多不多?】 【日系还是欧美系,满打满算8个g。】 【……】周请意识到,自己平时低估了徐南方。 他定了定神,这一次严格注意措辞:【你有没有同性恋盆友,还有,你觉得宋叔叔是1还是0。】 直觉告诉周请,应该是1,可他毕竟是直的,怕判断不准确。 这回轮到徐南方发省略号了。 【你快晃一晃,脑子里是不是有水,宋叔叔那种气场当然是1了!不过也不排除大龄女王受。】 周请:【……】 徐南方:【你干嘛纠结这个?该不会是想给他介绍对象吧!】 【是的……】周请嫌打字太麻烦,拨通了对面的电话。 “事情是这样的……”周请将饭桌上的事,每个细节都说了出来。 徐南方纳闷:“他真的说要单身一辈子啊?” 周请连连点头:“我听得清清楚楚。南方,你说他会不会因为我产生了心理阴影?” 徐南沉吟片刻,分析道:“我觉得你只是个引子。试想,如果是你经历了母亲死亡,父亲软禁,卧薪尝胆慢慢复仇,你还会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吗?” “不会,我可能会找个地方出家。”周请说的心里话。 那么多的事情压在一个人身上,需要多大的承受能力和抗压能力啊,反正他是不能的。 徐南方:“他经历了那么多后,刚萌芽的爱情也被掐灭了,一时间看开了,估计觉得除了生死无大事,不必再沾染其他尘缘俗事。” “……”周请弱弱道,“怎么听着像要出家?” 徐南方回味了下自己的话,还真是,“卧槽,不会被我们猜对了吧!” 周请理智上觉得不会,情感上又觉得徐南方的分析都在点上,与宋叔叔完美的契合。 就算自己的拒绝只是个引子,周请也陷入了内疚。 “那我该怎么办?”周请把衣角绞成了麻花。 “我也不清楚,没有相关经验。”徐南方爱莫能助,“只能靠你自己了,兄弟。” 挂了电话,周请将窑炉打开一点,开始降温。 里面的花瓶已经完全出色,浅黄色的月亮,青花的石桌,围坐的小人则穿着喜庆的衣服,他们笑弯了眼睛,活灵活现的模样仿佛真的在跑跳。 周请从缝隙处看了会儿便收回视线,找不到之前完成作品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只要一想到宋凛初心如死灰,可能要出家,他的情绪就止不住的低落。 同时伴随着一点焦躁和烦闷。 周请坐回凳子上,又一次在干工作时心不在焉了。 他以前做陶瓷的很专注,可以抛弃一切杂念。换了个世界生存,内心的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呢? 周请一时想不清楚,索性不想,强迫自己取来一块瓷土,做点其他小物件转移注意力。 窑炉中的温度渐渐降下来,见差不都了,周请戴上厚厚的手套取出花瓶。 光线充足的地方观看,色泽更加鲜亮。 青花色为轮廓,其他色彩填充,古色古香,又不乏童趣。 周请捧着小花瓶亲了一口,在同城订购了一个古风匣子用来包装。 在手工室待了一上午,刚一出门,就听见周姨惊喜的声音。 “苗江先生。” 然后是一阵下楼声,应该是秦越。 周请忽然不敢往外走,鬼使神差地躲回手工室。 苗江飞了十几个小时,精疲力竭,他扒拉两下头发,将行李箱推给秦越,“他人呢?” “在书房。” “他最近复健怎么样?” 秦越拎起行李箱跟着苗江上楼,低声汇报:“每天上午两小时,疼痛已经缓解很多了。不过我听先生的意思,他计划每天下午也进行一段两小时复健。” 宋凛初的膝盖只是疏于治疗,并不是完全废了,手术之后比普通的换膝盖等手术恢复得更快,更好。 可苗江还是不放心。 还等着大侄子给他养老送终呢,可不能任其把自己折腾死。 “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只要先生身体没问题,可以增加复健时间,而且多锻炼对他的肌肉恢复很有帮助,并且已经初见效果。” 苗江欣慰,不愧是他亲侄子,工作方面出色也就罢了,就连腿断了也比其他人恢复快,牛逼。 “我去看看他。”苗江加快步伐。 秦越知道他的意思,说了书房的具体为之后,他拎着行李箱去了周姨早已经收拾出来的客房,留给舅甥俩单独相处的空间。 宋凛初正在电脑上看下面新提交的报告。 男人戴着低度数眼镜,倚在轮椅上的模样,比苗江这个当长辈的还像长辈。 开门的一瞬间,那老干部的气息,让苗江差点以为看到了自家老爹。 相似的胡子和头发,一模一样的坐姿,快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 “他妈的累死我了。”苗江一落座,就把双腿抬起来,交叠着放到书桌上。 宋凛初摘掉眼镜,取过一支钢笔转玩,出其不意,指尖推开笔帽,笔尖朝苗江的腿扎去。 “槽!你个不孝子!”苗江差点真被扎到,从凳子上跳起来,“我在自己家放松放松怎么了。” 宋凛初:“你脚臭。” “……”苗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办法,为了早点回来,我特意飞的x港,然后连夜转机,捂了十几个小时能不臭么。你当侄子的理解一下。” “你警告你,来了就好好待着,别捣乱。”宋凛初盖上钢笔,啪嗒一声扔到书桌上。 苗江啧啧两声,双肘压上书桌:“乖侄儿,我那侄媳妇知道你对长辈这么没礼貌吗?” 宋凛初冷嗤:“你想告状?” “有谁规定长辈不能跟晚辈告状吗?”苗江就喜欢跟小侄子斗嘴,看到他阴沉沉的盯着自己,苗江觉得特别有意思。 宋凛初俨然知道自己舅舅的尿性,“那你试试,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无聊。”苗江翻了个白眼,忽然脸色一变,说起正事,“那老不死的怎么样了?” 宋凛初:“不是已经告诉过你?” “我是说精神状态。” “上次去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宋凛初心有不甘,宋章钟的犯下的罪孽,单单靠宋氏的危机根本无法赎清。 母亲的死始终找不到证据,这意味着除非宋章钟自己交代,否则永远不可能因为杀人而进监狱。 苗江也想到了这点,面色沉如黑水,“我去看看他。” 想到就就要看到老东西的丑态,苗江来了精神。 扫了眼正打算继续看文件的宋凛初,苗江书忽然绕到对面,强行推着轮椅往外走。 “你自己一个人去,我得审核新项目。” “舅舅我不认识路。”苗江笑得像只老狐狸,到楼梯口故意哎呀一声,“乖侄儿,舅舅背你下去吧。” 宋凛初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写着抗拒。 苗江的手压上宋凛初的肩膀,眼珠子四处乱转,像是在找什么人。 宋凛初的期待转瞬即逝,“别找了,人在自己工作室里,你……” 话未说完,周请就从下方的楼梯扶手旁探出一颗脑袋,“宋叔叔,要下楼吗?” 他本来就工作不专心,两人一出来就听到了动静。 苗江鄙夷地看了眼宋凛初,压低声音吐槽,“你害不害臊,人家这样叫你你好意思应么,玩儿得够花的。” 宋凛初漠然着脸,掸了掸毯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关你屁事。” 周请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内容,但看得出来,宋凛初跟这位陌生的中年大叔说话态度很随意,关系应该很好。 苗江冲周请勾勾手指,让他上来,待人走近问道:“你叫他叔叔,那该叫我什么?” 总不能是爷爷吧! 一想到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要叫自己爷爷,苗江就浑身不舒服,后悔把人叫到面前了。 周请也在仔细观察。 叫宋凛初叔叔是从外形判断,可是苗江,他的头发很黑,可是眼角的皱纹比宋叔叔多,得至少有五六十吧? 叫爷爷没啥问题。 “爷爷好。”周请声音甜甜的,礼貌又懂事。 苗江差点吐血。 他精心保养,成天寻欢作乐,无非是为了让自己从内心到身体都保持年轻状态。 这小子竟然看破他的外表,窥到了他的真实年龄? 不简单啊小朋友。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你叫他叔叔,那该叫我什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起床气 “乖孙儿。”苗江破罐子破摔,顺便还能占大外甥便宜。 果然,转眸便看到宋凛初漆黑的脸,苗江心里别提有多爽,冲着周请招招手,就像卖|拐小孩的人贩子,笑得极其温柔,“多大了,做什么工作?” 明明私底下早就把基础资料调查得清清楚楚,偏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跟凛初关系很好吧,他从不留人在自己家住。对了,他有没有欺负你,冲你发脾气……” 巴拉巴拉问了一大堆,周请懵逼地回答,“22岁,无业游民,没有欺负我,没有发脾气,他很好,对,可以适应……” 苗江别有深意地瞥了眼大外甥,在小情人面前果然不一样,以前那些折磨人的臭毛病统统都没了。 双标狗。 “咳咳。”苗江往旁边让,示意该周请上场了。 周请看看苗江那双看好戏的眼睛,又看向宋凛初平淡的脸,被算计的感觉很明显。 他咽了咽口水,略僵硬地弯下腰,将人打横抱起。 宋凛初的下巴压上青年的肩膀,冲着后方的苗江挑衅地挑了下眉。 苗江冷嗤,无声说:“不要脸。” 宋凛初无视他,重新将脸埋在周请的颈侧,青年身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柠檬和香甜的花香混在一起,勾得他心口发痒。 周请把人放到沙发上,发现苗江手按着轮椅,还站在二楼上。 这位新来的老大爷太奇怪了,他的眼睛里藏着很多情绪,欣慰、好笑、戏谑、算计……是个很复杂的人。 “给我吧。”周请上去,想要搬轮椅。 苗江忽然压低声音,“有些人从小就表里不一,别被骗了。” 周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宋凛初,“谢谢爷爷提醒。” 苗江:“……”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周请到底是在维护宋凛初,还是故意戳他痛点。 周请把轮椅搬下去,接过周姨递来的水杯,放到宋凛初面前,“工作做完了?” “嗯,要陪我舅舅去趟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不言而喻。 想到每次见完送宋章钟后,宋凛初的情绪都不大对,周请的话脱口而出,“我陪你们。” 宋凛初没有拒绝,侧首看向二楼,“走了。” 上辈子,在周请开始生病后,家里的亲戚就不来往了,他们都怕被借钱。周请的身边只剩下爸爸妈妈陪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晚辈如何和长辈相处,虽然没有其他参照物,但他知道,宋凛初和苗江的关系,不是普通的长幼关系。 更像无话不谈的好哥们儿。 去医院的路上,秦越负责开车,苗江坐在副驾驶,周请则跟宋凛初呆在后座。 两人全程没有说话,注意力却都放在对方身上。 苗江就像个偷|窥狂,时不时瞟一眼后视镜,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周请觉得他不正常,悄悄给宋凛初发短信:【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他为什么总是看我?】 宋凛初:【他有病,别管他。】 周请:【好的,明白了。】 宋凛初看着屏幕上的备注“小请”,拇指摩|挲而过。 其实前段时间他就想改成别的,更亲昵的备注,怕被抓到不好解释。 宋凛初揉了揉额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往上升一级。 偷偷看了眼周请,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广告牌。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除去和徐南方摆摊,周请的其余时间全都消耗在那栋远离市区的别墅中。 “从医院出来,带你去其他地方逛一逛。”宋凛初指尖搭在膝盖上,“想买什么都可以,我付钱。” 苗江暗笑追人手法太土,嘴里哼起调子。 宋叔叔本来对周请不错,可在苗江不太正经的调子烘托下,他的脸颊隐隐有发烫的趋势。 抢在脸彻底红透前,周请再次转头望向窗外,用后脑勺对着宋凛初,“待会儿再说吧。” 私立医院停着几辆豪车,应该是有长期客户来做身体检查。 苗江一下车,就看到同样刚从车上下来的老熟人。 苗家国外的矿有不少销往国内,这位老熟人便是客户之一。苗江拽住宋凛初的轮椅椅背,硬生生把人拖过去。 老熟人刚参加过徐家的宴会,听了苗江的介绍差点没反应过来。 苗慧的名字总是与“宋氏”二字相随,许多人都快忘了她是苗家的人。 几番寒暄后,老熟人由导台的接待人员推去了检查室。 人一走,苗江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对方那一瞬间的错愕他看得清楚。 他的傻妹妹为宋家这个狼窝鞠躬尽瘁,其中功劳大半都被姓宋的吞了。 还有多少人记得,她是苗家的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 苗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瞬便笑着拍拍宋凛初的后背:“走,看你渣爹去。” 毛医生早就接到秦越的电话,等在大门口。 见几人出现,他飞快迎上,开始细说宋章钟最近的情况。 “虽然找了高级护工,但宋管家始终二十四小时陪伴左右,几乎是寸步不离。”他侧身,又看向宋凛初,“自您上次离开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经常一个人说话,晚上也开始不睡觉,时不时就按呼叫器,每次护士进去查看,他皆是一脸惊恐……就像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姓王的呢?”宋凛初问。 毛医生说:“已经转到他隔壁了。” 宋章钟那么迷信,王大师那么大个报应杵在隔壁,他会失眠并不奇怪,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彻底疯掉。 为了加快这个进程,苗江觉得自己必须再加一把火。 毛医生带着一行人来到宋章钟病房外,他抬手敲了敲门,管家在里面装死,假装没听见。 最近老爷子的状况越来越差,他尝试过出院,可惜不行,宋家下面的人早就被宋凛初控制起来了,调集不来人手,单靠他一人无法硬闯出去。 而且从道德层面来说,宋凛初根本没错。 相反,他不但不怨恨曾经软禁过自己的父亲,反而请了国际上最好的医生来守着。 这他妈活脱脱的以德报怨大善人。 这操作不就是当年老爷子对宋凛初的操作吗? 宋管家可以想象,外界会如何评价宋凛初的善举。 敲门声还在继续,除了宋凛初不会有别人。 宋管家定定看着紧闭的门,手用力握住门把,外面的人转动把手的第一时间,他立即朝反方向施力。 毛医生奇怪的声音传来:“好像反锁了。” 宋凛初淡然道:“那就撞开。” 秦越脱掉外套,提起西裤抬脚踹门。 门锁松落,遭到巨大力量撞击的宋管家,手震得发麻,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紧接着,门轰然一声开了。 他捂着发麻的手腕,快步走到宋章钟病床前,像一位守护疆土的坚毅将军。 “宋凛初,你……”宋管家的声音戛然而止,进来的不是宋凛初,而是苗江。 竟然是苗江!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宋管家脸色煞白,“你,你回国了……” 宋凛初懒得看那张老脸,静静待在走廊里,听到里面管家颤巍巍的嗓音,他讥诮的轻笑一声。 秦越低声说:“他心虚了。” 宋凛初眼里冷光闪过,苗江最喜欢在暗处动手,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脸上的冷冽一闪而过,男人抬头,礼貌而绅士的碰了下周请的手背,“去长椅上坐会儿。” 周请去了长椅边坐下,低头玩手机。 病房门没关,里面传出苗江的嘲讽:“叱咤风云的宋董事长怎么成这副鬼样子了,是被隔壁的王大师传染了吗?说起王大师,我想问问你,他怎么连脸皮都烧没了?刚刚经过时我都不忍心多看……” 自从王大师住到隔壁后,宋章钟时长在半夜听到他的哀嚎声。 刚住进来的时候,为了安静修养,特特意交代医院,这层楼不要接受其他病人。 如今他想要人住进来,壮壮胆子,却没有人愿意再听他的。 夜里,那哀痛的呻|吟宛如恶鬼叫唤,无论怎么捂住耳朵都没有用。 管家的安慰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因为宋章钟害怕,这种害怕刻在骨头缝隙中,随着王大师的半夜呻|吟渐渐发酵,像菌丝一样缠绕他的全身。 他甚至无数次希望自己能马上死去,不要再这样不人不鬼的活在恐惧中。 可是宋凛初那个逆子非要吊着他这条老命…… 苗江的笑容刺眼,宋章钟在他脸上看到了苗慧的影子,浑身一震,“啊”了一声。 他单手撑起身体往后蹭,视野中,那张脸正在逐渐变成苗慧的脸。 她,她竟然在冲着自己笑! 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亲眼见到了尸体,并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她明明已经死了!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宋管家攥着宋章钟的胳膊,见他中邪似的发着愣,心一横,一巴掌扇下去。 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周请收起手机探头看进去,正好看到管家迟疑地抬起手,又落下第二耳光。 周请目瞪口呆,宋叔叔的舅舅真厉害,什么都没干,就让两个坏人自相残杀了。 宋章钟的脸有知觉,接连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 苗慧的脸又变回了苗江的脸。 苗江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仿佛再问:你是不是心虚,是不是怕半夜鬼敲门。 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他没再说任何话,直接离开了。 随后不久,病房里多了一个监控,以宋凛初担心父亲出意外的名义装的。 半夜,周请被敲门声叫醒。 苗江站在门外,指了指宋凛初的主卧方向,“小请,你去把他叫起来,咱们一起看戏。” 周请困得不行,捂着嘴打哈欠,“我不想看,想睡觉。” “爷爷说话你也不听?”苗江很快适应了新身份。 周请垂着脑袋,闭着眼睛深呼吸,再抬头时人已经清醒了几分。 脚迈出去,又收了回去,他奇怪道:“您为什么不自己去叫他?” 宋凛初有起床气,苗江不会傻到把自己送去堵|枪|口。 “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他“倚老卖老”,抱着胳膊靠在墙上耍赖皮,反正就是不去。 周请:“……” 这一家子,老的小的都是孩子,就他像个老妈子。 “你等等。”周请没有干过半夜扰人清梦的事,没有经验的他先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宋凛初早在有人靠近时就醒了,他能判断出来人是周请,强压下心里的暴躁,没有作声。 周请等了快半分钟,在苗江的怂恿下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漆黑一片,站了片刻,适应光线后周请来到床边。 床上的人睡姿非常好,平躺时双手安静搭在腹部,很安详。 周请:“……” “宋叔叔,你舅舅让我来叫你起床。”周请老实巴交的把苗江给卖了。 苗江吃不住青年是不是故意的,用咳嗽声提醒他快点。 周请俯身,“宋叔叔,起床了。” 安静听着青年靠近的呼吸声,宋凛初藏在黑暗和胡子下的嘴唇,不动声色地勾出很浅的弧度。 就在周请伸手碰他的瞬间,男人突然睁眼钳住他的手腕,随后将人反压在床上。 他的双腿不太灵活,也没什么力气,全靠上身压制。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在周请后颈处,胸膛紧贴周请的后背。 宋凛初细细体味着青年的体温,嘴上装傻,“谁。” 周请动弹不得,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徐家那晚,宋凛初说自己不比秦越差。 “宋叔叔,是我。”周请的脑袋埋在枕头里,声音微弱,带着嗡嗡的杂音。 宋凛初压着他的胳膊,脸颊贴着周请的耳边,“嗯?” 别墅里空调一直在运转,周请被折腾得出了一身热汗。 他动了动肩膀,努力扬起脑袋,扯着嗓子喊:“是我是我,周请!你快把手松开!” 宋凛初仿佛刚认出他,低声说了声“抱歉”,翻下去。 男人两只手撑着上半身,一副被刚刚的警惕过度耗费掉全部力气的虚弱模样。 周请不疑有他,揉|捏肩膀,“苗爷爷让我来叫你起床。” 宋凛初冷哼,“他自己怎么不来。” 周请白挨一场,肩膀酸痛难耐,是苗江间接害的,“不如你去问问,他就在门口。” 苗江牙痒痒,小屁孩竟敢告他黑状!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起床气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氛围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今晚的天气着实阴沉,没有一点星子和月光,窗外树影摇曳宛如鬼魅,配上呼啸而过的风声…… 影音室内空调够足,周请忍不住拽了拽裹在身上的薄毯。 他正对面的墙壁上,是一块白色幕布。 秦越也被苗江从床上抓起来,负责将监控拍到的实时画面转投到屏幕上。 他打了个哈欠,指尖在电脑上操作。 很快,昏暗的影音室就被荧幕上的画面,渲染出几分恐怖。 医院里宋章钟夜半起夜。 照顾了他这么多天的宋管家早就成了警醒体质,耳朵捕捉到细微的声音后,他当即睁眼看向病床方向。 宋章钟正抬着能动的那只手在半空中摸索,似乎在找电灯开关。 “老爷。”宋管家掀开被子上前,抓着那条手臂,“是要去卫生间吗?” 宋章钟呜呜呀呀的。 宋管家明白了,一身老骨头将人撑起来,一点点往卫生间挪动。 将宋章钟安置在马桶上,他转身出去,在门口等着。 这层楼除了他们,目前只住了王大师。 疼痛的缘故,大大师整夜睡不着,痛苦的呻|吟穿透墙壁,时刻提醒着宋章钟他失败的计划,和王大师被烈火焚身的恐怖画面。 宋章钟单手抓着扶手,后背随着隔壁传来的呻|吟声,爬上了一层密集的冷汗。 他方便完,手使劲儿地拍打就近的面盆,管家闻声走进来,将他扶出去。 两人走出卫生间门时,右手边的病房门忽然响起咚咚声。 经过前两次惊吓,宋管家的胆子大了不少。 他想把宋章钟先送回床上,可是门外的人生怕他们离开似的,又敲了敲门,声音比上次急促。 “谁?”宋管家警惕道。 门外没有回应。 宋章钟想起了苗慧的化妆盒,以及出现在病房外的高跟鞋。 他瞳孔缩了缩,自然而然地想,外面会不会又一次出现苗慧的东西。 见宋管家要去开门,他下意识想阻止,出口的话却只有几声呜呜呜。 宋管家不解地看着宋章钟,正在思索他的意思,门上再次传来动静,催促他快点开门。 “这里是医院,宋凛初就是再猖狂也不敢真做什么。”宋管家笃定前两次是人为搞鬼,所以开门的时候十分正义凛然。 紧闭的房门打开,带起的凉风扑到两人脸上,外面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正在远离的电动玩具。 敲门声竟然是那个小玩具弄出来的! “谁在搞鬼!”宋管家气愤地攥紧拳头,回头却发现宋章钟的表情不对。 他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半张着嘴,面部表情十分僵硬。 宋管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正对面的走廊墙壁,空白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幅画。 “是……怎么会是它……我明明,明明记得已经毁了……”宋管家磕巴了,他记得这幅画。 年轻时候的宋章钟除了长相英俊,也多才多艺。 为了追到苗慧,他使出十八般武艺,其中就包括画画。 宋章钟膝盖发软,另一半身体因为过于紧张而开始痉挛,嘴张开又闭上,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宋管家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强烈的惊恐,半强制地扶着人回病床上。 撕掉画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而且就挂在病房外。 再联系之前的种种,就连管家也开始相信是报应,是苗慧回来找宋章钟报仇了。 “肯定有人搞鬼,是宋凛初,不,是苗江……” 宋管家喃喃自语,眼神慌乱地在病房里扫视,像在找什么。宋章钟则直勾勾看着天花板,两只手拽着被子,脚尖绷直。 要不是他还有呼吸,俨然就是个死人模样。 宋管家安慰:“苗江回来了,是他在吓唬您,老爷,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苗慧她……” 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宋章钟感觉很冷,就连瘫痪的那半边身体也似乎在发冷。 他就像被人扔进了冰水中,心惊胆战,脑门发凉,浑身的细胞都在颤栗。 他看到有个女人从画里走出来,推开病房门,带着一缕寒风走到他面前。 女人低下头,用陌生而又有怨恨的目光看他。 然后,她突然笑了,抬起两只手掐住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宋章钟发出奇怪而惊恐的叫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流着口水看向宋管家。 宋管家愣了愣,去抓他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一会儿,听到呼叫器响的医生来了,检查一番宋章钟什么事也没有,非要说的话,就是精神过度紧张,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精神刺激。 在宋管家的要求下,给开了两片安|眠|药。 服下后,宋章钟就开始做噩梦。 梦里的他回到了和苗慧在国外的家,那是一座庄园,大片的绿色草坪围绕着中间的主楼。 楼里,苗慧抱着孩子走出来,正冲着他笑。 可是笑着笑着,宋章钟发现不对,因为她的表情就像定格在脸上。 鬼,是鬼啊。 宋章钟开始逃跑,苗慧始终跟在他后面,连带着她怀中的婴儿也冲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现实中,宋章钟就像遇到了鬼压床,身体抽搐抖动,眼皮下的眼珠子转动着,口水沿着嘴角一直流到了枕头上。 却怎么也叫不醒。 宋管家再次喊来了医生,强行把人叫醒。 醒来后的宋章钟完全变了一个人,又哭又笑,时而对着墙壁发出啊啊啊的喊声。 音影室里,看了一夜直播电影的周请眼皮子打架,可是神经又很兴奋。 幕布反射的光线落在宋凛初和苗江脸上,衬得舅甥俩比鬼还可怕。 周请的睡意飞走,他清了清嗓子,问:“那幅画很特别吗?为什么会把他们吓成那样?” “宋章钟亲手画的,又亲手撕的。”苗江冷笑,“你说他们怕不怕?” 周请:“所以是你重新找人画的?” 苗江:“我跟慧慧关系好,她收到画的第一时间就开心的发给我看,还好我留着照片没删……” 想起监控中宋章钟的表情,宋凛初道:“他大概以为只有他和我妈知道这幅画。” 和苗慧闹崩之后,为了磨灭掉两人的曾经,宋章钟把从恋爱到结婚的所有东西都毁了。 见到苗江找人临摹的那幅画,可不就如亲眼见证亡者归来么。 苗江今晚这通操作,折磨宋章钟只是目的之一,目的之二是希望增进周请和宋凛初的关系。 黑漆漆的影音室里,被诡异监控吓到的青年,瑟缩地钻进旁边的男人怀里,十分顺理成章。 然而事与愿违,苗江发现,周请根本不怕! 监控是黑白的,这本就有种诡异感,再配上宋章钟两人惊骇的表情,就连苗江自己看了都差点被吓到。 没想到周请全程连眉头都没眨一下,还发问:他们看到什么了;感觉坏老头又要吓尿了;哇,画上的女人好漂亮…… 苗江看了眼神色平静的大外甥,摇头叹息,难怪到现在都没把人搞定。 周请这人跟他大外甥一样,不按常理出牌。 “去睡了。”苗江撑着懒腰站起来,瞟了眼还坐在沙发上跟木头一样的两人。 等苗江彻底离开,周请起身去关上门。 宋凛初在黑暗中诧异地回望他,“有话要跟我说?” 周请原本不打算直接问的,他怕宋凛初难堪,也怕自己尴尬。 可是眼下这种昏暗的环境,刚好能掩饰两人的表情,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周请走到沙发前坐下。 藏在暗处负责播放工作的秦越嗅出两人间的气氛,识趣地关掉监|控投放,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这下好了,空间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周请反而更加自在。 他问:“我们算忘年交吧?” 宋凛初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算。” “宋叔叔,你愿不愿意跟我说说心里话?”周请试探的语气带着丝丝颤抖,生怕男人不愿意。 宋凛初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顺着答:“愿意,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周请“哦”了一声,沉默下来,他在思考怎么开场。 宋凛初安静等待,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有节奏的敲打着,他一直都知道,周请对自己有种特殊的亲昵和照顾。 为了证明这不是错觉,他特意观察过周请和徐南方的相处。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周请对徐南方就是普通哥们儿,能玩笑,能勾肩搭背,但是来那个人间的氛围很正常。 但周请对自己不是这样,照顾里总是带着怜惜,偶尔对视他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 是一种更加黏腻的氛围。 宋凛初想过,周请会不会也对自己抱有好感。可是之后他照了镜子,觉得自己想太多。 这形象气质比从前的自己差了百倍不止,周请没有眼瞎,否则不可能看上他。 随着沉默时间延长,宋凛初紧张起来,敲打扶手的频率变快,但呼吸很沉,明显在压抑情绪。 “你那天跟周姨说的话是真的吗?” 宋凛初:“哪天,什么话?” 周请:“就是你说要单身一辈子的话。” 宋凛初一口气顶在胸口,不上不下。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语气中的咬牙切齿,让周请的心提起来,“你真的要单身一……” 后面的话不能再听,宋凛初怕听了会被气死,“闭嘴。” 周请噤声,呼吸声都变得很小。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氛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证明 气氛变得非同寻常,用来遮掩的黑暗压抑起来,沉甸甸的笼罩在四周。 周请屏住呼吸,下意识抓紧身上的毯子。耳边,宋凛初的呼吸又粗又沉,像在压抑什么。 他吞咽了下口水,觉得“谈心”这一念头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这不是直接戳人心窝子吗。 “去睡觉吧,熬夜不好。” 青年的声音小心翼翼,宋凛初胸口的起伏重新平稳,“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怎么戳他的肺管子。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请撑着沙发想起身,手腕被另一只手拽住。 宋凛初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拽到跟前,打定主意让他把话说清楚,“我那天说的话是真的,我打算单身一辈子。” 宋叔叔自己撕开了伤疤,周请不好再逃避问题,那就开诚布公的谈吧。 最好能打消对方在感情方面的消极情绪。 周请动了动手腕,发现动不了,妥协地放松下来,身体靠在沙发上,尽可能让氛围轻松一点。 “为什么要这样,有个人陪不好吗?” “你说呢?”宋凛初意有所指,不容周请逃避,说完又强调道,“当然是因为你。” 被自己猜中了,周请心在往下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宋凛初:“所以你要补偿我,当我一辈子的朋友,一辈子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 周请愣了愣,这跟谈恋爱有啥区别? 他不赞同道:“朋友和爱人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宋凛初反问,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回答。 周请:“爱人是可以从生活、性格、喜好等各方面自愿的慢慢与对方契合的伴侣。但朋友不需要这样迁就、包容,朋友只需要在你需要的给予支持和鼓励就够了。” 有一点周请没有明说。 朋友间不会发生亲密关系,可是爱人会啊。 周请偷看宋凛初,发现男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很亮,亮得他心虚。 “有话就说,不用憋着。”宋凛初没放过他投来的视线,声音平稳,近似于诱哄。 周请抿了抿唇,“爱人可以陪你到老,但是朋友不可以。” “朋友终究会有自己的家庭,他会陪自己的爱人,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周请想说我也会有自己的家,潜意识下,他聪明的闭上嘴巴。 宋凛初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半晌,男人靠近,呼吸喷在周请的脸上,“我不谈恋爱,你也不准谈,我现在对谈恋爱有心理阴影,而且是你造成的,你必须负责。” 周请的愧疚感涌上来。 谁能想到意志力那么坚强的宋叔叔,心灵竟然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场谈话虽然没有好结果,但至少证实了宋凛初的心理阴影。 周请舔了下嘴唇,岔开话,“先去睡觉吧。” 这回轮到宋凛初愣住了,就这几样结束了?他以为周请会搜肠刮肚,将脑子里的所有语言都拿出来劝他。 然而没有。 宋凛初胸口的气憋得更加厉害,周请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凌晨三点,两人各自回房。 周请又失眠了,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拒绝时就应该更加委婉一点,或者等宋叔叔表白的时候再拒绝。 不行,那不是伤害更大吗! 周请打心眼里佩服之前往上曝光的某某海王,广撒网的同时,还能把每个对象都哄得很开心。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手机上点来点去,最终打开了熟悉的论坛。 之前的发的帖子陆陆续续还有新回复,周请点开看了一些,又迅速关闭。 全是小黄蚊。 现在的网友怎么这么污。 他新开了一篇帖子:【接上一篇,已经明确被我拒绝的人产生了心理阴影,要单身一辈子,我该怎么帮助他?】 【憋帮,帮了就甩不掉。】 【楼主是不是圣父,他有心理阴影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没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怎么还赖上你了?】 【从前面看,楼主跟他是相扶相持一起走过来的结婚对象,哪能说不管就不管,的养老送终才行。楼主不是圣父,是圣母:)】 这是周请发这么多次帖子,看到正经回答最多的一次。 竟然有点感动。 接连的提示音响起,周请继续看,完了,楼又偏了。 【楼主会不会弯了?既然拒绝了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么多,跟你有屁关系。】 【前后发了四五次帖子,每次都离不开瘸腿老男人,我就静静看着你。】 【静静看着+1】 【静静看着+2】 后面的楼层非常整齐,全是【静静看着+n】,周请有种错觉,仿佛身边真的围绕着许多双眼睛。 他心里发慌,关掉手机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脑海中依旧浮现【静静看着+n】的文字。 就像逃不掉的怪圈,将他死死围在其中。 周请再一次睁开眼睛,打开论坛看向那条质疑他性向的评论。 我真的弯了吗?不可能呀。 对好朋友的感情观念感到担忧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漠不关心才是有问题吧。 周请没能成功地说服自己,于是戳开徐南方的头像。 瞥到顶端的时间,他生生忍住呼叫对方的念头,睁眼等到天亮。 早七点半,周请下楼吃早餐。 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周姨担忧道:“昨晚又没有睡好?这怎么行,年轻人别熬夜玩手机。” “我没有,就是失眠。” 宋凛初出现在二楼,不等他开口,余光瞥见他的身影的周请已经起身上去,把人抱了起来。 苗江从走廊另一头优哉游哉走来,发出怪异的“啧啧”声,“我大外甥真是好福气。” 揶揄的语气听得周请有些尴尬,走快了一些,把宋凛初放到沙发上后,立刻转身上二楼拿秦越手里的轮椅。 秦越望着空空的两手,茫然地眨了眨眼,觉得周请和平时不太一样。 具体说不上来,很微妙。 秦越扶了扶眼睛,笑得很恶心,以致于被苗江白了一眼。 苗江:“你笑什么?” 秦越摇了摇头,说起宋章钟的事,“医院那边打电话来了,说宋章钟从半夜起就呜呜呀呀自说自话,时而流眼泪嚎啕大哭。” 苗江脸色阴沉下来,神经质的重复,“这怎么够,还不够……” 瘫痪了又如何,他一定要让宋章钟得到应有的报应。视线稍移,落在了宋凛初身上。 要不是宋章钟那个老不死的,他的乖外甥至于像今天这样狼狈吗,想拉着喜欢的人做点什么都不行。 照正常进度,宋凛初至少还要复健两到三个月。 这期间他得憋的多难受啊! 男人最懂男人,苗江非常心疼大外甥。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周请心不在焉,吃饭时蔫头耷脑的。 宋凛初抓到他好几次神游天外,不满地用勺子敲了下碗边。 周请回神,看向右手边的男人:“怎么了?” “在想什么,吃饭也不专心。” “想……”周请把到嘴的“你”咽了回去,吃了口小面包才说,“想我这次的做的东西,那位老爷爷会不会喜欢。” “会的。”宋凛初对周请蜜汁自信,在他眼里,只要是出自周请之手,一定是最优秀的。 周请冲他笑了下,眼睛弯成了月牙,晶莹的眸光眼缝中露出来。 苗江看了眼微怔的外甥,嗤笑着摇摇头。 大外甥从小就特别有主意,所以他单身不谈恋爱,家里人也没想过干涉。 毕竟干涉了也是白费功夫,还招人厌烦。 谁能想到,他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饭后,周姨收拾碗筷,低声对帮忙的秦越道:“我觉得他不太对劲。” 不只是周姨,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点。 周请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用完饭就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就像有人在等他似的。 苗江看热闹不嫌事大,拍了拍外甥的肩膀,“喂,你们家小朋友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想当年我年少轻狂谈恋爱的时候,就是他这种情况。” 瞥了眼宋凛初强装镇定的脸,他继续火上浇油,“吃个饭都像火烧屁股似的,赶着回去看手机。你说,他现在是不是正在看手机?” 谁也不知道周请在屋子里做什么,宋凛初想窥探也不行,脑海中,装监控的念头一闪而过。 被他迅速捕捉到,又迅速打消。 周请是个独立的人,他有自己的隐私和自由。而且宋凛初很清楚,一个监控根本无法满足他的窥探欲。 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的监视周请。 上午复健,宋凛初明显被周请传染了心不在焉的毛病,好几次没抓稳,差点跌倒。 他中途叫停,问秦越:“他在做什么?” 秦越:“一直在房间里,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周请房间里没有电脑,他不玩平板,游戏瘾也不大,最有可能的是,他正抱着手机跟人聊天。 宋凛初很清楚周请的交际圈,心里已经猜到他的聊天对象是谁。 饶是知道徐南方不敢打周请的注意,他依旧感到憋屈,忍了忍,还是想上楼去看看。 他接过护士递来的拐杖,杵着上楼。 敲门声响起时,周请正在看片,徐南方把他8个g的片子全给他了。 周请想要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弯。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证明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疑惑 徐南方的珍藏电影分门别类放在文件夹中,为了不被和谐,视频名称为汉字和拼音组合,并且修改了格式后缀。 周请按照徐南方的教程修改成正确的格式,看着密密麻麻排列的小视频,他有点慌。 太多了,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徐南方在电话那头嘿嘿嘿:“你是新手,先看点小清新,比如《月光下的花园》和《温泉池》就很不错,地点明确,但是一点也不露骨,算是文艺片吧。” 周请不信,自己在网上搜了一下,是那种根本搜查不出来的文艺片。 所以徐南方口中的小清新,和他认知中的不太一样。 周请深吸一口气,“先挂了,我看看再说。” 徐南方发出一声怪笑,听得周请头皮发麻,“还有话说吗?” “没有没有。”徐南方几乎可以断定,周请就是弯了,没弯怎么会对钙片好奇? 至少,在周请这里,性取向已经有那个苗头了。 挂了电话后,周请点开徐南方推荐的《月光》,两个帅哥在月光下的沙滩上奔跑,没一会儿就去游泳了。 画面唯美,银沙似的月光笼罩在白皮帅哥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 周请很少看文艺片,掩嘴打了个哈欠,打起精神继续看。 很快,攒劲环节来了,他发现视频中的黑皮帅哥突然消失了。白皮一直在找他,一路找进海边的森林中。 周请肩膀一缩,差点惊呼出声。 刺激,白皮被一双黑手拖进密林中,和偷袭者打作一团。一阵责怪后,两人看着对方突然笑了,两张面孔慢慢靠近,然后就那啥了。 周请面红心跳,心虚地往房门看了一眼。 他忽然觉得,只是锁门不太保险,于是按下暂停,跑去将门反锁起来。 回去坐好,周请还是心虚,电脑里的声音明明已经很小了,他却觉得会被听见。 思来想去,找出耳机戴上,并将桌子换了个位置,好让自己的脸正对着门口。 这下子,心果然安了不少。 周请重新按下播放,揣着怦怦的心跳继续看,越往后,尺度越大,周请已经从微微脸红变成了震惊。 嘴唇不断翕动,从口型能看出,他在惊讶的“卧槽”。 原来是这样做的,原来这样掰腿竟然不会断,原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反而有亿点点欢乐? 眼看着进入到最攒劲的时候,周请浑身一震,好像听到了敲门声。 他拽掉耳机线,侧耳倾听,疑似敲门声的动静又没了。 周请不确定刚刚的咚咚声到底是现实中有人敲门,还是电影里雨打蕉叶的声音。 偷摸看钙片本来就很心慌,周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静静等了片刻,房门附近悄无声息。 看来真的是电影里的声音。 门外,连续敲了五次门的秦越,在宋凛初的吩咐下下楼去拿房间备用钥匙。 在此过程中,宋凛初一直待在走廊里,眉头紧锁,眼底情绪低沉,怕周请在屋子里出什么意外。 “钥匙来了。”周姨和秦越一起上来了,女人忧心忡忡,“好好的怎么会反锁门,会不会是缺觉晕过去了?” 长期的睡眠不足可能会造成晕倒,周清已经连续两天没睡好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听说之前还在吃抗抑郁的药物…… 周姨越想越担心,急得原地打转。 秦越一边开门一边安慰:“没事的,别多想。” 咔嚓几声,房门终于开了。 宋凛初一进去就看见周请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余光瞥见忽然进来的人影,青年明显有些惊慌失措,一副被人抓到干坏事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短暂的停顿后,宋凛初靠近他。 周请惊愕后快速关掉屏幕,拽下耳机。 好在不是蓝牙耳机,否则这么一拽默认切断蓝牙,声音就会直接放出来。 想到三秒钟前的黑皮和白皮把游戏地点切换到了沙滩上,周请的脸又红了几分。 “你们,你们怎么突然上来了……”他紧张地抓着裤子布料,“出什么事情了吗?” 周请脚指头抓着拖鞋,紧张又尴尬,忍不住瞟向漆黑的屏幕。 “你在屋里做什么?敲门都没听见。”宋凛初杵着拐杖靠近,冰冷的金属拐杖紧靠书桌,身体面向周请站立,“嗯?” 周请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后悔死了为什么不选择夜深人静再看。 “没干什么,在查资料。” “周请。”宋凛初很少叫周请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叫就更少了,周请几乎下意识站了个军姿,身体笔直。 “你有事情瞒着我。”宋凛初漆黑锐利的目光看向青年的眼睛,仿佛能剖开对方的内心。 “我没有。”周请动作自然地在电脑上敲了两下,暗道还好自己聪明,看片前先开了个网页。 他将屏幕转向宋凛初,“不信你看。” 屏幕上是搜索结果,搜过内容是国内高岭土分布地点。 周请万分感谢之前撒的谎足够多,要不早就怯场露馅儿了。 “你脸红什么。”宋凛初只扫了一眼,就将视线落回周请脸上。 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周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红吗?应该是热的。” 宋凛初看了眼空调温度:“18度?” “……”周请看得燥热,特意调低了温度。 将电脑息屏,周请朝周姨走去:“周姨,能熬点绿豆汤吗,我觉得我可能上火了,总是特别热。” “天气热,难免有点燥,你呀,最近别吃辣了。” 周请连连点头,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拿起笔记本,转头对宋凛初说:“你复健做完了吗?” 轮到宋凛初心虚了,“做完了。” 周请看向秦越:“他做完了吗?” 秦越看看宋凛初,没吱声。 周请抓住机会反击,“宋叔叔这么大个人,做事情怎么能这么没有毅力。” 实在是太心虚,周请触底反弹,攻击性非常强,像只见谁扎谁的小刺猬。 宋凛初挑眉,勾着唇道:“周姨上来敲门问你要不要吃水果,你不应,我们都以为你在房间出了意外。这种情况下,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安心复健。” 周姨:“……”我不是,我没有。 周请被怼得无话可说,心说早知道声音就再小一点,这样就不会错过敲门声。 “哟,都围在这儿做什么?”苗江这人闲不住,两个小辈忙自己的去了,他便在小区溜了一圈。 刚回来就发现所有人都聚在二楼,还以为出了什么新鲜事了。 他探头一看,周请抱着电脑,大外甥则是一脸冷然。 苗江挑挑眉,“怎么,一个两个罚站呢?” “没有。”周请垂眸推了下宋凛初的肩膀,刚竖起的刺软了,“那你还继续复健吗?我陪你。” “好。”宋凛初转身。 两根拐杖映入眼帘,周请这才注意到,“你杵拐杖自己上来的?” 宋凛初不悦的抿了下唇,这么久了才注意到他,看来电脑里的东西对周请很重要,重要到连他都可以忽略。 宋凛初面上不显,侧首淡淡的“嗯”了一声。 周请连忙上前护着,陪着男人下楼。 第二轮复健时,周请全程坐在沙发上,而电脑一直搁在他的膝盖上。 里面的东西太劲爆,他不敢让电脑脱离视线范围。 而秦越此刻就站在沙发后,他不好打开屏幕关机……周请快被自己蠢死了,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把电脑带出房间。 这样不是显得更加刻意吗?! 宋凛初的衣服很快就被汗水湿透,连续复健下,之前瘦弱的胳膊反而长出了一些肌肉。 周请看了会儿,低声跟秦越说:“我忽然想起花瓶还没包装,我去……” “不是说要陪我?”宋凛初的仿佛长了一对顺风耳,那么小的声音都能捕捉到。 周请郁结,强笑说:“我没有说要走啊。” 周姨端来绿豆汤,里面加了蜂蜜,又在冰箱里放了十来分钟,非常爽口解暑。 “不是说燥吗,多喝点。” 周请双手接住,说了声谢谢。 宋凛初的视线从青年腿上的电脑上滑过,眉峰敛起,又很快舒展开。 今天复健接近四个小时,早就超时了。 医生不放心,结束后替宋凛初检查了下,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叮嘱万事不可过量,要循循渐进的来。 周请刚想悄悄上楼,把电脑放回房间,午饭时间到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坐回去,捧着绿豆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等所有人上桌才把电脑藏在沙发坐垫下,起身去饭厅。 餐桌上多了苗江,更加热闹了。 他打开手机视频,和远在大洋彼岸的苗家老俩口通话。 挤在手机屏幕里的老人和蔼慈祥,皆是笑眯眯的,苗江着重向老两口介绍了周请,然后才是宋凛初。 苗家姥姥最疼这个外孙,气哭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还记得我是你姥姥,还以为你把我跟你姥爷忘了呢。” 姥爷眼神不太好了,眯着眼睛看了几眼,消失了片刻,再回来时鼻梁上多了一副老花眼镜。 他皱眉:“凛初怎么留胡子了,不好看,显老。” 周请觉得很奇怪,言外之意,没胡子就不显老吗。 他仔仔细细打量宋叔叔的面容,这位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未免保养得太好了,普通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眼角早就有皱纹了。 可宋叔叔完全没有。 不止没有,眼角肌肤平滑,记忆中他似乎连法令纹也没有。 周请在苗江挂断电话后,轻轻拍了下宋凛初的手背,“宋叔叔,你笑一个。”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疑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观后感 饭桌边的人齐齐望过来,还从来没人敢对宋凛初提出这种要求。 苗江饶有趣味地睨着宋凛初,想看看他究竟什么反应。 宋凛初盯着周请看了一瞬,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这样可以吗?” 周请仔细盯着他的眼角,就是没有皱纹,也没有法令纹,或许是笑容幅度不大的原因? 周请埋头往嘴里扒了口米饭,壮胆,“你再笑一下,灿烂点。” 苗江拍手鼓掌,“乖外甥,赶紧的,也跟舅舅笑灿烂点。” 他还从未见宋凛初开怀笑过,好奇得紧。 宋凛初微眯起眼,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他在思索,周请提出这种奇怪要求的用意是什么。 很快,周请就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端着碗侧了侧身体,躲开宋凛初的注视,心里的疑惑却在加深。 真的有人能四十多岁,还能保持三十岁,甚至二十多岁的外貌吗? 周请活了两辈子都没遇到这种人,但据说那些明星每年会花百万在保养上,尽可能让青春多在脸上停留几年。 想象着宋凛初顶着一张满脸胡子的脸,漠然地躺在美容院里……不行,太违和了,没法继续想下去。 闷头吃完饭,周请下桌,意外发现宋凛初和秦越也跟了过来。 他坐到藏电脑的位置上,膝盖并拢,紧张地玩手机。而宋凛初就坐在他正对面,足以将青年的神态尽收眼底。 “你很紧张?”宋凛初托着腮问他。 秦越停止工作汇报,随老板的视线一起看向周请。 “没有啊。”周请莫名其妙。 宋凛初抬了抬下巴,提醒:“你在抖腿。” 周请浑身一僵,单手按住两个膝盖,微笑:“我在放松肌肉。” “是吗。”宋凛初轻飘飘的丢来两个字,示意秦越继续汇报。 周请强忍着抖腿的冲动,心里七上八下,他把电脑藏在沙发下,是想吃完饭就悄悄把东西顺回房间。 谁知道宋叔叔突然抽风,不像平时那样直接回书房。 周请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坐。 这时候,徐南方发来消息,【怎么样,已经过去两小时了,至少看完一部了吧?】 周请抬高手,免得被窥屏,【一部也没看完,还差点被抓到当众社死!!!!】 想起刚才的经历,背上又冒出一层冷汗。 徐南方:【你没戴耳机?】 周请:【就是因为戴了耳机,秦越敲门我才没听见,他们以为我出事了,用备用钥匙直接开门……】 徐南方:【……】 徐南方:【人才。】 徐南方:【那片呢,没被发现吧??】 宋凛初那种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万一发现了片子是自己给周请的,宋叔叔会不会直接把这件事捅到自己爹妈那儿?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徐南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偏偏周请不知怎么的,一直没有回复,徐南方简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另一边,周请正在接周姨递来的饭后水果。 宋凛初对他示意:“别玩手机了,专心吃。” 周请欲哭无泪,他有种感觉,宋凛初好想知道他在干坏事,故意这么盯着他。 手机上不断跳出新信息,全是徐南方的。 周请克制住拿手机的欲|望,周姨笑眯眯的看着再一次亮起的屏幕,“南方要找你出去吗?今天天高温预警,最好是找凉快的地方玩。” “没有。”周请塞了一嘴的苹果,艰难的咀嚼着说,“他在跟我聊徐小强,就是他堂弟。” 终于把苹果咽下去了,周请锤了两下胸口,飞快拿起来电手机。 徐南方等到短信回复,直接拨通了电话。 一接通就是三连问:“怎么不回消息?是不是被你宋叔叔抓到了?他会不会卑鄙地告诉我爸妈?我靠,早知道就叫你晚上被窝里看了。” 要是在被窝里看也被抓到,那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嗯,对,他就那样……”周请一通乱答,起身走到通往后花园的玻璃顶过道。 过道开着一扇小窗,刚好能让他透透气。 植物的芬芳钻入鼻腔,周请回身死盯着沙发方向,生怕有人突然掀起沙发。 好在周姨只是弯腰收拾盘子,宋凛初也在和秦越专心处理工事。 “你刚刚说话不方便?”徐南方发现了周请的不对,压低声音,“现在安全了吗?” “安全。”周请的心跳得太快了,抬手摸摸胸口,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 徐南方又开始急躁,“到底什么情况?到底有没有被人发现?” “没。”周请道,“我手快,关掉了,而且还有其他界面打掩护。” 徐南方:“算你聪明,赶紧删了吧,被发现的话好尴尬。” “暂时删不了。”周请支支吾吾,“我失策了,把电脑藏在了大厅沙发下,宋凛初和秦越就坐在对面。” 徐南方:“……” 他快被周请蠢死了,但是想起自己以前干的事,又很快释然,“没事,我第一次看片差点被发现,直接把手机扔进马桶,还造成了马桶堵塞。” 周请:“我们不愧是朋友,都是人才。” 徐南方:“……” 双方沉默下来,片刻后徐南方问:“你等等呗,宋叔叔身体不好,不可能在客厅待很久……” “但愿吧。”周请宛如霜打了的茄子。 徐南方让他打起精神,言归正传,“你还没说观后感呢,看完有没有感觉?” “……”周请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好激烈,不过确实小清新,关键位置都用植物叶子做遮挡。” 没有直男无法接受的过火画面,而是欲遮还羞的暧|昧旖|旎。 徐南方:“我就说吧,还有另一部也很优秀,都是我的绮梦片。看完后ing没有?” “那倒没有,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周请确定自己生理上没有任何变化,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看来我没弯,我还是个大直男。” 徐南方听见了,继续做调查:“那觉得恶心吗?” 可能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在观看,周请没觉得恶心,“还好,有些地方挺唯美。” 徐南方无语了,他这样的老gay都不敢确定,周请这种到底是弯了还是没弯。 他的观后感很玄幻。 两人通过手机嘀嘀咕咕,宋凛初远远看了一眼,问秦越,“你说他们在聊什么?” 青年防贼似的防着他们,时不时投来一瞥。 “不清楚。”秦越的目光落向周请坐过的位置,“如果您很想知道,我可以掀开沙发……” “我不想知道,他想干什么是他的自由。”宋凛初声音平淡,流露出的酸味很浓。 秦越假装没闻到,“那好吧,咱们继续聊工作。” 宋凛初懒懒“嗯”了一声,目光一会儿在看向远处的周请,一会儿又投向对面的沙发。 难道是情书? 所以周请看了之后才会满脸通红,见到他们后更是一副被家长发现早恋的心虚? 宋凛初兀自摇头,但凡有点情商的,都不会用邮件发情书,再不济也是发手机信息。 可凡是总有例外,或许是做的表白网页?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周请认识了其他男人。 宋凛初嘴上不说,脸上的表情却愈发郁沉,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察觉到气氛不对,秦越语速慢了两拍,很快就在宋凛初的死亡凝视下恢复到正常倍速。 周请在徐南方的建议下,决定破罐子破摔,当面拿走电脑,赶紧删除。万一宋叔叔真问起他在删什么,咬死不承认就好了。 于是在旁人诧异的眼神中,他推开厚厚的沙发坐垫,拿出深藏的笔记本。 秦越的语速再次慢下来,继而停顿。 宋凛初忽然开口:“我用一下你的电脑。” 秦越:“???” 说好的不看呢!!! 周请整个人绷紧,“什么?” 宋凛初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我需要查点资料。” 周请看向秦越手里的平板,“你用那个不行?” 秦越连忙道:“平板正在和其他同事连线,不方便。” 宋凛初朝周请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手指冲着周请勾了勾。 周请在脑海中回忆了下,确定文件夹没有直接躺在桌面上,这才走到宋凛初面前。 “你快一点,我急着用。” “放心,很快。”宋凛初接过电脑,问周请要了密码,输入后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之前青年向他展示过的搜索界面。 宋凛初重开了一个搜索框,输入了一串英文,周请看得眼花缭乱,别开眼。 宋凛初手速飞快,缩小网页,点击左下方的小图标。 小程序默认显示近期打开过的项目,除了两条搜索以外,只有两部电影。 宋凛初面色稍霁,是他想太多了。 周请这么乖,又是直男,根本不可能去认识野花野草。 宋凛初觉得自己像个妒夫,将电脑递回去的时候,说了句“抱歉”。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周请一脸茫然。 宋凛初摇了摇头,“没什么,不是说要忙?” “哦哦。”周请合上电脑,小跑上楼,活像是背后有鬼在追。 宋凛初轻笑一声,一道影子滑过来,落到他身上。 苗江六十岁了还这么不正经,耳朵上别着一朵玫瑰花,“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小朋友不是老实人。” 宋凛初仿若未闻。 苗江嗤笑,俯身道:“先声明,我没想故意偷听,只是刚好在后花园消食,不小心听到了。” “他有他的隐私,我不会干涉,你听到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仿佛刚刚看周请电脑的人不是他一般。 宋凛初让秦越继续念数据,眼角闪过一丝精光。 他舅舅这人藏不住话,不出半分钟,舅舅会主动告诉他听到的内容。 这不算干涉周请的隐私,毕竟是被迫听到的。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观后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闹情绪 苗江斜倚着站了不到十秒就绷不住了。 他蹙眉盯着外甥的脸看了又看,“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 “没什么好奇的。”宋凛初不甚在意道,“你就没有其他事?” “你不是喜欢他吗?难道我猜错了?”苗江无法理解,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该对他的一切事情都感到好奇吗? “舅舅。”宋凛初忽然正色,“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没事我先回书房了。” 说完作势起身要走。 苗江一把握住他的拐杖,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倒豆子似的飞快说道:“他找朋友要了教学视频。” 语落,一身轻松。 宋凛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苗江揶揄的道:“就你十八岁那年,我带你看的那个……” 秦越震惊。 之前就知道舅甥俩关系好,但没想到他们会和谐到与朋友无异。 竟然一起看片。 宋凛初怔了怔,原来是看这个,想起青年心虚到无所适从的样子,他单手扶额,笑了。 苗江:“你笑什么?” “没什么。”宋凛初止住笑,抬眸看向他,“说完了?说完我上楼了。” 就这反应?不对吧…… 苗江一拍额头,才反应过来。 被这小子给钓了! 鬼才信他对周请的隐|私不感兴趣!分明是故意不问,好让他主动说出来! 苗江指着宋凛初的背影骂道:“你个小狐狸。” 宋凛初杵着拐杖站在楼梯上看他,“那你是什么?” “我是你舅。”苗江说完觉得不对,那不也是老狐狸吗! 宋凛初适应能力、学习能力都强,很快就熟练地杵着拐杖上到二楼。 看他径直往卧室去,秦越急忙阻止:“先生,这种事当面戳破不好吧……” 宋凛初睨他一眼,“在外面等着。” 房间里,周请正在删除视频。 8个g的内容不是一下就能删完的,看着那感人的删除进度条,周请抽了张纸擦汗,心脏不知怎么的又开始加速。 咚咚的敲门声,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周请两手按着茶几台面,警惕地看向房门:“谁?” 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太对,他清清嗓子,尽量平静道:“马上,我在换衣服。” 删除才进行到一半,周请随便翻了件衣服换上,磨磨蹭蹭地在敲门声第二次响起时,又说自己要换裤子。 从头到脚换了个遍,再找不到其他理由了,这才一步一回头的去开门。 “宋叔叔有事吗?”周请打开门,两手撑在门框上挡住宋凛初投向屋内的视线。 “找你谈谈。”宋凛初挑了下眉,“方便让我进去吗?” “方便方便。”周请侧身让开,紧张地扣着裤缝。 宋凛初杵拐杖走得不快,周请跟在后面关心:“才复健没几天,还是再坐坐轮椅吧,别累着腿。” “没事。”宋凛初坐到沙发上,正前方就是那部处在删除中的电脑。 周请浑身僵硬地挨着他坐下,“你来找我是有话要说吗?” 宋凛初:“你现在的手工室太小了,我认为可以将旁边的房间打通,改造大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周请没想到是这件事。 “不用了。”周请拒绝,等宋凛初好了他就出去自己单过,没必要浪费,“我想……” “什么?”宋凛初偏头看他。 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周请急忙改口,“我想继续用,不用改。” “你确定?”宋凛初很少说这种废话。通常都是周请说不要他就不会再问,亦或者不容置喙,直接帮周请做决定。 “确定啊。”周请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点眼熟,很像之前自己借口换衣服来拖延时间。 “真的确定?” “……”周请确定了,宋叔叔就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他寻思着男人到底想干嘛的时候,宋凛初忽然抬起一只手,朝电脑伸去。 周请飞扑上去,两条胳膊紧紧缠住那只手,“你要拿什么?” 宋凛初的小臂紧贴着青年的胸口,两人的体温融合在一起,“看看你电脑。” “怎么又看!”周请音量放低,低声说,“我的意思是,它正在删东西,不方便被看。” “从我坐下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分钟了,删除进度条没怎么动。”宋凛初问,“是不是反应太慢,需要换一台了?” 不是,大哥你钱多专门来当散财童子的吗?! “不需要,它很好,是一次性需要删除的内容太多才会这样。”周请松开手,故意打了个哈欠,“宋叔叔,我想睡午觉了。” 宋凛初:“我知道一种办法,可以快速删除大的文件。” 说着,再次将手伸向电脑。 周请这一次直接将人从沙发上拖起来,“求你了,别碰我电脑,快出去吧!” 声音很大,哀求的意味满满。 宋凛初逗够了,心满意足,又故作沉吟,“如果有需要就告诉我,我对电脑很有研究。” “……”周请就差拿扫把赶人了。 失去了等宋凛初慢慢杵拐杖出去的耐心,周请直接将人架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扶出去,推给秦越。 “看好你家先生,别让他一个人单独行动,小心摔了。” 门刚合上,周请就清楚地听到宋凛初恣意而畅快的笑声。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宋凛初是故意的! 说不定从他借用自己的电脑“查资料”起,对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之前躲在房间里干什么。 周请脸红得像猴屁股,“不可能,就算真的发现又怎么样,他没点开,不可能知道我看教育片……” “不对,如果宋叔叔真的认为那只是普通电影,又为什么要像刚刚那样捉弄我?” “还是不对,谁还没有个求知欲,知道就知道,捉弄人干嘛?有毛病?喜欢看我的窘态?” 周请越想越觉得宋凛初不是个人,令人发指!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片子终于删完了。 大约是憋着一口气,接下来两天,周请的情绪明显不对,宋凛初跟他说十句话,青年只回三句。 苗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小子怎么惹到他?” “没什么。”宋凛初在周请那里遭到冷遇也不生气,眼神温和平静,很少再像之前那样放冷箭。 他甚至享受周请的小脾气,那感觉就像被小猫轻轻挠了一下,不疼,反倒有点痒。 老板心情好,受益最多的是秦越。 报告完公司的事,秦越听见宋凛初问:“他人呢?” “手工室里。”秦越道,“不过好像和徐少爷约了待会儿去电玩城。” 宋凛初抬眸:“具体什么位置?” “我去问问。”秦越道。 “算了。”宋凛初抬了下手,说起了明天的电话会议。 秦越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没想到周请出门时,宋凛初主动提出要同行。 周请最近很讨厌见到宋凛初,只要一想到他知道自己捉弄自己,就又气又恨,还想找地缝钻进去。 “你不是喜欢安静的环境么。”周请眼睛盯着宋凛初的轮椅扶手。 宋凛初:“我不进去,只是去附近办点事。” “你知道我要去哪个电玩城?”周请终于肯拿正眼看人了。 “你去哪个我都顺路。”宋凛初拿起手机晃了晃,“还不走?再不走要迟到了。” 周请和徐南方约好直接在电玩城碰面,又不想麻烦秦越送自己,周请只能自己叫车。 看出他的意图,宋凛初道:“要变天了,可能不好叫车。”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前两天的燥热变成了闷热,空气粘稠,逼得人浑身发汗。 仿佛为了应验宋凛初的话,雨滴从天而降,被风吹到落地窗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周请犹豫了下,发消息问徐南方要不要取消约定。 徐南方却说自己已经到市中心了,而且天气预报说是阵雨,下不了多久。 周请还在生气,实在不想跟宋凛初同出一个狭窄空间。 不死心地,他坚持点开叫车界面,显示前面还有九十多个人。而且因为他这里远离市区,排到队了也未必有司机愿意接单。 “走吧。”周请蔫蔫地揣好手机,拎起沙发上的背包往外走。 两人先后车上,都坐在后排。 秦越将中间的隔板升起来,后座俨然成为私|密性很强的小空间。 宋凛初的存在,时刻提醒周请连日来的窘迫,心里越发不得劲儿,耳边又响起男人那天在走廊里的笑声。 “你那天是不是在嘲笑我。”周请直接问。 “哪天?”宋凛初看着他气呼呼的脸,笑了下,“你看电影那天?” “我就知道!”周请激动地侧过身体,正面对着宋凛初,“你一直在耍我!” “我没有。”宋凛初摊手表示自己被冤枉了。 周请:“你无不无聊。” 宋凛初不答反问,“那天看的什么电影?” “反正是正经电影。”周请重新坐正,扭头看向窗外,打死不承认。 宋凛初看着他红透的耳朵,慢悠悠地开口:“其实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我没有避讳。”周请不屑道,“谁还没看过小电影啊,别说你没有,你肯定也看过。” “苗江带我看的,异性片,看完后没什么感觉。”男人声音淡淡。 周请捉到了重点,他这是在暗示我,他是gay吧。 两人间的关系,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最尴尬的时候,周请隐隐觉得,宋凛初与他一起出门的目的不在于“送”,而是其他。 紧接着,便听见宋凛初问:“你看的是同性题材?” 疑问的语调很平,到了周请这里,分明就是肯定句,青年头发差点竖起来,“你怎么知道!” 宋凛初深深看着他,“诈你的。” 周请气得差点吐血,“你”了半天,最后骂道:“……你为老不尊!” 宋凛初没去纠正他成语错用,“作为你的忘年交,我既是朋友亦是长辈,关心你的身心健康,我有什么错?” 周请被倒打一耙,忘了词。 论不要脸,没有人比宋凛初强,他有种被吃死的危机感。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闹情绪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心里的异样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宋叔叔是想对我说教吗?”周请有点不客气,潜意识提醒他,不要被宋凛初带偏。 宋凛初:“你之前喜欢女生,突然看同性电影可能是受我的影响,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对你负责。” 万万没想到。 一个电影能引发出责任的话题。 周请很难不怀疑这番话背后的其他用意,“我可以对自己负责,不用你。” 说完,手撑着座椅往窗边移动,拉开两人的距离。 “为什么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宋凛初曾经的咄咄逼人卷土重来,周请感觉到久违的压力。 他含糊道:“就好奇呗。” 意识到这个答案不足以让人信服,他在心里对徐南方道了三次歉,开始甩锅:“其实是徐南方邀请我一起看的,看之前我不知道是那种片子……” “是吗?”手机在男人指尖转了一圈,宋凛初道:“徐南方这是在带坏你,我得跟徐家说一声。” “别,千万别!”周请惊出一身冷汗,“跟他没关系,是我主动要看的。” 宋凛初似乎不信,解锁手机翻通讯列表。 “为了包庇他,你竟然愿意把责任拦到自己身上。”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那就更不能姑息了。” 苍天哪,不就看个片吗,又不是什么不能破|身的圣童! 周请半个身体压在男人身上,两只手用力抓住对方的手,“宋凛初你别打电话,真的是我,不信我给你看聊天记录!” 宋凛初锁屏,转头看他,“为什么?” 会产生好奇,还不是因为你。 可是在搞清自己到底弯没弯之前,他不能说实话,免得给人造成无望的念想。 “真的是因为好奇。”周请松开手,故意把手机解锁递过去。 往往这种情况下,对方不会真的查看,果然,宋凛初将手机推回来,“因为我?” 周请摇头,“当然不是啊。” 他拍拍宋凛初的肩膀,哥们儿似的抚了抚,“别多心,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想的哪样?”宋凛初看着他,两人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 周请哪好意思说“不是你以为的我喜欢你”,可纠结再三想不出其他借口,最后只能装聋作哑。 宋凛初的目光放肆的打量着周请的耳朵,很红,艳丽的颜色很快就从耳根蔓延到了脖子上。 两人间的气氛就像新发酵的酒,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更加浓烈的变化。 接下来整个路程,周请都没有再多说一句,汽车一停,就迫不及待钻出去。 连伞都忘了。 秦越搭着方向盘问后座的男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集团大楼。”周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流中,宋凛初收回视线,唇角泛出笑意。 他知道,周请在动摇。 进公司后便开始开会,平日里大气不敢喘的下属们发现,今天的宋凛初格外好说话。 至少没有动不动就冷脸。 宋氏经历重创,不得不出卖部分子公司用来抵债,体量缩小了三分之一不止。 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大量裁员。 最近因为这件事,公司上下怨声载道,每个人都战战兢兢。 宋凛初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否决了下面提交的裁员报告。 他的话没有人敢反驳,心里却不屑,觉得宋凛初是在作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敢放话说困难只是暂时的。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宋氏会一蹶不振,却也没人愿意主动离开,想再观望一二。 阵雨在短暂的停顿后,变成瓢泼大雨二次袭来,迟迟没有停的意思。 周请和徐南方再点完成玩累了,坐在商场顶楼的咖啡厅里等雨停。 位置是经理特地给徐南方留的专座,被隔断挡住,自成一个小空间。 徐南方敲了敲桌子,“你怎么回事,跟你说话也不搭理。” “你说什么?”周请歪头看他,“我刚刚走神了。” 徐南方将人上下打量一通,“你不对劲。” 周请有种被看穿的心虚,眼珠子乱转。 徐南方又说:“你真的不对劲。” 周请坐直身体,三秒后浑身力气松懈,“我可能对宋叔叔有点……” “什么?”徐南方两眼瞪得像铜铃,“你确定?” “好像。”周请重复,“只是好像。” 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在经历过刚才汽车上的窘迫和心虚后,明显到难以忽视。 宋凛初逼问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想暴打人的冲动,而是害羞,他能感觉到,自己从脸到脖子全红了。 徐南方一脸费解:“宋凛初那个老男人到底哪里好。” 周请神色凝重的喃喃,“我再好好捋捋。” 徐南方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正在帮哥们儿想对策,忽然站起来,隔着玻璃自上往下看。 “那是不是你宋叔叔的车?” 周请起身,以同样的姿势趴在玻璃上,“看不到车牌号。” “这还不简单。”徐南方叫来经理,让他用对讲机呼叫楼下负责泊车的工作人员。 很快,经理对两人说出几个数字尾号,跟宋凛初的车牌号一样。 可手机上,宋凛初并没有打来电话。 是打算一直在下面等吗? 会不会只有秦越在车里? 雨天潮湿,受过伤的腿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将来年纪大了会不会风湿痛? 周请脑子里闪过好多问题,给宋凛初发了一条短信,问他在哪儿。 很快,男人回复:【还在公司,要回去了?】 【徐南方有事要先回家,我也想回去。】周请回复完,继续目不转睛盯着那辆车。 掌心里的手机震动。 宋凛初:【等我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刚好是宋氏到这家商场的时间。 周请的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揉了一把,脑海中空白一片,又好像充斥着太多的东西,很乱。 徐南方看了眼他手机上的短信,啧啧道:“没想到宋凛初竟然这么温柔体贴,我说,要不你就从了吧。” 周请怔怔看着桌面,没有说话。 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分钟,秦越打来电话:“我们马上到楼下,你出来吧。” 那辆黑色轿车穿过雨幕,绕了小半圈从街对面开到了大楼外。 周请从正要穿过玻璃门,一个女人打着伞,踩着高跟鞋越过他,单手撑住车门,弯腰面对着车内。 车窗降下来,露出宋凛初那张略有些潦草的脸。 女人怔了怔,“宋总?” 她不敢相信,宋凛初怎么变成这样了,想当初他们在国外合作时候,男人可是英俊潇洒,颜值横扫一大片普男。 “姚总。”宋凛初颔首后,便将视线投向等雨的人群,没发现周请的影子。 不该是这样。 在得知周请和徐南方喝咖啡的地点后,秦越就发动强大的关系网联系到了咖啡厅经理,然后特意把车停在下面卖惨。 周请靠窗坐,迟早会看到他们的车子,然后很快下来。 主意是秦越出的,宋凛初没答应,但也没有反对。 秦越奇怪道:“人呢?” 宋凛初发信息问周请在哪儿。 车窗外的女人还在,“宋总,咱们这么久没见,一起吃个便饭?其实今天没在这里遇见您,我也打算过几天约您见一面。” 姚若兰将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强迫自己尽快适应宋凛初的流浪汉形象。 “我今天没空。”宋凛初放下手机,“改天。” 姚若兰抿了抿红唇,“那您给我十分钟,就十分钟。” 她是xx公司的海外分部的负责人,最近刚从国外调回来,本该高升的时候却被人使绊子,下放到这家商场做副总。 雨很大,女人的伞被打得摇摇晃晃,她却浑然不觉。 宋凛初丝毫没有叫人上车的意思,“我随时可能走。” “我很快,真的很快。”姚若兰不等男人说话,语速飞快地说起合作意向和具体项目。 不远处,周请躲在柱子后面,胸口微微发麻,有点闷胀。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下意识的不愿打扰宋凛初和女人相处。 她的长得很漂亮,一直弯腰说着什么,雨伞落下来的水珠滴到腰背上,浸湿了一块。 周请的拇指摩挲过屏幕,宋凛初的短信躺在上面,还是未读状态。 他不由得思索,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宋凛初和除周姨与医务人员以外的异性相处。 不知怎么的,周请想起很早之前,自己曾想象过宋凛初身体康复,东山再起,然后再拥有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 当时他明明非常期望宋叔叔能有个新的人生。 可眼下看到这一幕,心里就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周请强行屏退心里的异样,回复道:【等电梯的人很多,等等,我马上下来。】 隔着人群和雨幕,他看到宋凛初低下头,应该是在看短信。 不知过了多久,那头再次传来消息。 【还没下来?】宋凛初的信息发出不久,姚若兰的话也说完了。 她往后站,“希望您能考虑下我说的事。” 宋凛初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姚若兰蹙眉,什么情况,在等人?宋凛初神出鬼没,很难蹲到,原本以为男人只是路过,被自己运气好撞见了。 姚若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名——传说中,宋凛初的男老婆。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心里的异样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恋爱脑 周请嫁人的时候,一些好事者传播过他屈辱坐上宋家汽车的视频,姚若兰对此略有耳闻。 回头,在人群中搜寻一番,没看可能是周请的人。头一次,她后悔自己不爱八卦。 “宋先生。”姚若兰识趣,“您在等人吧,我就先走了,抱歉打扰了。” 说完退到一旁,生怕自己紧挨汽车的举动,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人群中有人低声道:“什么人啊,太没有风度了吧,也不让美女上车说话。” “就是,我看她背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姚若兰额角绷紧,扭头翻白眼,“老娘喜欢淋雨,关逼话多的人屁事。” 逼话多的人:“……” 周请被女人的飒劲儿震惊了,迟疑的迈出一只脚,又怕万一她跟宋凛初的话没说完,会打扰到两人。 硬生生的,又把脚收了回去。 姚若兰的司机终于到了,抹着冷汗致歉,“姚小姐实在抱歉,刚刚在地下停车场出了点小问题,耽搁了。” “没事。”姚若兰上车前想起什么,再次靠近宋凛初那辆黑色轿车。 她俯身,“宋先生,方便留个现在的联系方式吗?” 秦越从后视镜看了眼宋凛初,见他点头,这才取出名片递上。 “谢谢。”姚若兰嘴甜,“祝宋先生和周先生新婚快乐,和和美美。” 宋凛初眼底明显闪过几分愉悦,“谢谢,你说的话我会考虑。” 秦越强憋着没吭声,心说,人家周请知道自己和你是新婚吗。 姚若兰在心里疯狂尖叫。 上次徐家宴会她没去,事后听小姐妹说了当时的“盛况”。 宋凛初护老婆就跟护眼珠子似的,自己腿不方便就派秦越去揍人。 看来传闻不是骗人,宋凛初就是疼老婆,随便夸一夸就能给点好脸色。 姚若兰微微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坐进车里时,又朝人群看去。 依旧没看到疑似周请的人。 汽车开出一截,姚若兰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美眸微微睁大,看到一名青年挤出人群,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速度很快,没看清人脸,只觉得身材修长,很年轻。 司机看了眼她的表情,打了个寒颤,这还是跟姚若兰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女人露出姨母笑。 周请上车,掸了掸头发上的雨滴。 “我看新闻说有路段被水淹了,可能大家都怕再等下去回不了家,一下子全都挤在电梯口。” 宋凛初点了下头,没有质疑他的话,从中间的置物箱里取出纸巾递过去。 周请撒了谎不敢抬头,低着脑袋擦拭。 他想问刚刚的女人是谁,又觉得这样显得太八卦,而且宋凛初也有自己的社交,他管那么多干嘛。 刚到家,秦越的手机就响了。 他将车停在门口,帮宋凛初坐上轮椅后才将车停去车库。回来路上,他取出手机。 是姚若兰发来的消息,说想加vx,发策划过来。 秦越加了她,一边走,一边接收文件。 一楼客厅灯火通明,外面天色越来越暗,黑压压的云层仿佛随时会坠下来。 周姨正在厨房炖汤,苗江则坐在客厅看手机。 他挑眉扫了眼进来的两人,冲周请一笑。 “苗爷爷。”周请被他笑得不自在,暂时不想和他接触,说要换衣服,跑上楼去了。 跑了一个,还有一个,苗江又睨着宋凛初:“怎么样?” 宋凛初没搭理他,拿起倚在旁边的拐杖去了趟厨房,随后也上了二楼。 路过周请房间时,他敲了敲门,“我让周姨熬了姜汤,你喝点。” “哦。”周请声音很小,不知道在做什么。 宋凛初杵着拐杖回到书房,思索片刻,打开笔记本搜索从周请电脑上看到过的两部电影名称。 他不太放心徐南方,怕他给些乱七八糟的,让周请对这种事产生排斥。 很快就从外网上搜到了。 窗帘敞开,空调节发出细微的声响,宋凛初坐姿笔挺,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屏幕。 第一部和周请一样,选择的《月光下的花园》。 秦越进门就看到自家老板撑着下巴,眸光深邃地盯着电脑屏幕,估计是在看什么报告吧。 姚若兰的事情没到十万火急的地步,他选择不打扰,安静坐到书桌对面的沙发上,先通知下面的人做调研。 渐渐地,秦越发现不太对劲。 老板的眉头皱了起来,神色阴沉。 很明显,这份报告令他不太满意。 跷二郎腿的姿势收了起来,秦越陷在沙发角落里,呼吸声都变轻了。 几分钟后,宋凛初的脸色更难看了,活像吞了只苍蝇那么难受。 “砰”的一声,男人重重合上笔记本,掐着眉心揉|按。 秦越抖了一下,直到宋凛初看过来才上前。 “有事?”宋凛初语气冰冷。 就知道徐南方不靠谱,虽然遮了重点部位,可是地点都非常亲近大自然。 而且两人声音夸张,脱离现实。 看到一半,他就看不下去了。 秦越咽了咽口水,“姚小姐那边发来了策划案,我已经交代下面的人先做市场调查。” “发过来。”宋凛初急需事情转移注意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找徐南方的麻烦。 姚若兰之前说的话只是一个小小的钩子,宋凛初有兴趣,但不多,看完策划后他第一时间让秦越联系对方。 接到电话的姚若兰欣喜若狂,跟他们约好了第二天的见面地点。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的空气怡人、凉爽。 一家人吃过早餐,宋凛初照常做复健,只是时间缩短了一半。 听到走廊里有动静,正在房间里玩游戏的周请走出来,趴在二楼往下看,发现宋凛初换了身衣服,正打算出门。 “不继续复健了吗?是不是膝盖不舒服?” 男人穿着三件套西装,西裤熨得笔直,皮鞋也擦得很亮。认识这么久,周请还是第一次见宋凛初特意打扮。 “下午再做。”宋凛初仰头看他,“我和人约了吃午餐,要不要一起?” “我又不认识。”周请嘟囔完,声音拔高了些,“我不去啦,我想留在家里做点东西。” 脑海中浮现出昨天的女人,周请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多酸,“你难得出去见朋友,好好玩。” 一旁打算跟大外甥一起出门的苗江疑惑道:“他是不是在说反话,其实很想去?” 宋凛初:“跟你没关系。” 苗江摸了摸自己的大背头,“宋章钟总跟我有关系吧。” 苗江回来没别的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折磨宋章钟,狠狠的折磨。 只要一想到宋章钟屁滚尿流的样子,他心里就会有那么一点点为妹妹报仇的快慰。 “随你怎么做。”宋章钟已经不能动了,精神上也受到了很大刺激,宋凛初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最好的治疗,让他在世上多留几天。 这是他作为亲儿子,应该做的。 宋凛初把苗江送到医院后,便让秦越开车前往餐厅。 这是要私房菜馆,菜品皆由老板采购的每日食材来定,姚若兰刚好和老板有交情,特意让对方预留了一个包厢。 秦越推着宋凛初进入餐厅,两边的水雾妖娆,荷叶下方几尾红色小锦鲤游过。 姚若兰站在小径尽头,见两人露面,笑容殷切地迎上去。 “宋总。”视线扫过宋凛初的腿,她笑容不变,“这边请。” 看到衣着考究,一丝不苟的宋凛初,她下意识的有点紧张,昨天拦车的劲儿已经泄了。 宋凛初不想寒暄,在姚若兰起了话头后,直接说明了赴约的来意。 “可以实施,但你得再让三个点。” 姚若兰脸色微变,差点忘了,就算狮子残了,那也依旧是食肉动物。 撕扯猎物是它们的本能。 “不可能。”她尽量为自己争取,废了许多口舌,宋凛初依旧不松口。 搞到最后姚若兰都想掀桌了,你说你钱那么多了,何必死咬着我这点肉不放呢。 她维持着好脾气的笑站起来,“抱歉,我去趟卫生间。” 人一走,秦越就低声道,“三个点太多了,她不会答应的。” “她会。”宋凛初笃定道,“她急着调回总部,那里才是她的战场。可如果连战场都回不去,岂不是还没打仗就已经输了?” 姚若兰是个非常要强的女人,能爬上金字塔尖吃了很多苦。她的坚韧,不容许她跌下来后就原地踏步。 几分钟后,姚若兰带着补好的妆回到包厢,“我同意。” 秦越:“那姚总定个时间,我们把合约签了。” 姚若兰心脏滴血,咬牙切齿,“明天。” 事情已经谈得差不都了,宋凛初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两道刚吃过的,觉得还不错的招牌菜和点心。 宋凛初:“打包。” 姚若兰眼珠子一转,“宋总是给周先生带的吧。” 宋凛初看向她。 姚若兰抿着红唇笑了下,“宋总真是个好丈夫,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爱人,周先生和你结婚是真幸福。” 她很注意用词,特意没说“老婆”、“嫁娶”一类的词。 宋凛初掀起眼皮,“你真的觉得我们会幸福?” “那是自然。”姚若兰开始拍马屁,“宋总您体贴稳重,而周先生性格活泼,双方性格刚好互补,你们俩在一起是天造地设。” 两人的名字被人放在一起夸,宋凛初心头熨帖,“谢谢。” 姚若兰趁热打铁, “看在我实话实说的份上,就让2.5个点怎么样?” 宋凛初的脸瞬间冷下来,“不可能。” 姚若兰:“……“奸商。 秦越买单回来,手机震动,他重新坐回位置上,短暂的错愕后,把手机递给大老板。 周请发消息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想让宋凛初顺带帮他买块蛋糕带回去。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宋凛初看向对面,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为自己争取利益的女人,眸中经光闪过,想到了眸中可能性。 漆黑的眸底仿佛有焰火绽开,就连姚若兰都感觉到,之前严肃的气氛突然不太一样了。 猛然间,姚若兰忽然听宋凛初道:“可以。” 她一愣,“啊?” 宋凛初撑着桌面站起来,秦越连忙推来轮椅。 姚若兰脑子里山崩地裂,反复复盘刚刚发生了什么,是那条短信吗? 对,就是那条短信。 直觉告诉她,那肯定是周请发来的。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宋凛初心情大悦,几秒的时间,竟然就了改变主意。 如果真是这样……姚若兰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感谢下宋凛初的恋爱脑。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恋爱脑 免费阅读.[.aishu55.cc] 行为的艺术 蛋糕店是周请随便在网上搜的。 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一想到宋凛初可能和他不认识的陌生女人相谈甚欢,他就浑身难受,坐立不安。 刚塑起一个坯子,手一抖,全毁了。 那家店铺在某条主干道上,附近高楼林立,分布着好几座CBD,上下班的许多小姐姐都喜欢去那买。 秦越把车停在路边,看着长长的队伍有点发憷,“这也太多人了。” 宋凛初把玩着手机,如沐春风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无妨,你……” 话没说完,秦越就领会他的意思,打算下车排队。 “算了,你回来。”宋凛初道,“我自己去。” “这不行吧。”宋凛初不喜欢嘈杂的环境,而且他的腿也不方便,秦越极力劝阻,把周请搬了出来,“您现在行动不便,在人多的地方不安全,而且小周先生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宋凛初睨他一眼,“把轮椅拎下去展开。” 秦越无法,只能将轮椅搬下去,帮着男人坐上去。见宋凛初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他下意识想跟上。 “我一个人可以。”宋凛初的声音染上几分严肃。 如果自己执意要跟,只会惹老板不快,秦越驻足,随后就听宋凛初莫名其妙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秦越瞪着眼,啥意思? 宋凛初仿佛受不了他的蠢样,提点道:“行为和语言一样,在恰当的时候都需要艺术。” 秦越:“……” 个老阴逼,有话从来不明说,全让他猜。 包袱这么重别跟人谈恋爱了,去找头牛谈吧。 大老板在排队,秦越也不好坐在车里享福,仔细思索什么叫行为的艺术。 怎样的行为才能与艺术挂钩。 这家店应该是网红店,男男女女排了很长,其中不乏小情侣。其中一对,男孩正在给女孩拍照。 之前大老板突然对姚若兰松口答的事,秦越一直惊讶到现在。宋凛初在商场上向来不寸步不让,看了条短信的功夫就改变了主意。 不得不说,周请在大老板心中的地位,比秦越想象的高。 以后不能叫小周先生,更不能叫小请,得叫祖宗。 万事不离周请,就一定能找到答案。 ……秦越福至心灵,懂了。 掏出手机,对着宋凛初的背影拍了一张。 他对着手机端详片刻,非常满意,又是连续三张之后才给周请发过去。 联系周请的人很少,徐南方刚歇停,眼下收到的消息只可能来自宋凛初或者秦越。 他矜持了下,等到自动息屏才点开。 四张照片占满了屏幕,周请将第一张放大,宋凛初竟然自己去排队了。 周请数了下,他前面有四十二个人。 这得排到什么时候? 后面几张无一不是背影,孤零零的轮椅突兀的立在一群人中,说不出的可怜凄惨。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要提出那种要求,明明他没那么喜欢小蛋糕。 周请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现在的他就像个作精。 作的还是腿脚不方便的老年人。 这么一想,罪恶感突增。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被握得微微发烫,周请回过神,想让秦越转告宋凛初别排了。 可转念一想,宋叔叔会不会觉得他故意折腾人,生气啊?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越聊,时刻关注那头动向,千等万等,终于把两人等回来了。 秦越刚把车停在院子里,周请就连忙跑出去,主动将轮椅从后备箱取出来展开。 拉开后座车门,他弯腰看向里面。 第一眼就看到被男人放在膝盖上的蛋糕盒子。 小小的一只被两只大手护着,像捧着什么宝贝。 周请心情复杂,好不容易挤出一点还算自然地笑,“回来啦,我扶你下车。” 宋凛初将蛋糕递给他,双手撑住两边挪出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复健,他的臂力倒是增强了不少,轻易将身体撑起来,腰|腹用力下,双腿很容易够到轮椅。 周请握住轮椅椅背上的把手,带着他往屋内走,目光总忍不住看向指尖挂着的小盒子。 “谢谢。”周请非常不好意思,“应该排了很久的队吧。” 宋凛初云淡风轻道:“还好,几分钟罢了。” 周请不再说什么,只是在进屋后对宋凛初十分殷勤,端茶递水,怕他太热直接吹空调不好,特意折了把纸扇子,给男人扇风。 周姨拿着吸尘器经过,眼睛笑成了月牙,她把秦越叫到一边。 “到底什么情况?”她上年纪后,除了喜欢看狗血剧,就是听八卦了。 秦越感觉自己立了大功,“周姨,我觉得年底老板应该给我发个大红包。” 看了眼客厅里的两人,他压低声音,“没有我帮忙,他怕是这辈子都谈不上恋爱。” 周姨瞪了他一眼,“我们家凛初可不是那么没用的人。” “谁知道呢。”秦越哼笑着走了。 周姨蹑手蹑脚地经过,发现周请不只是殷勤那么简单,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之前她还发愁周请总是不开窍,现在好了,八字总算是有一撇了。 就是不知道剩下的一捺何时能画上。 “好了。”宋凛初按住周请扇扇子的手,“我不热,去吃蛋糕。” 精致的蛋糕盒子放在桌上,周请盘腿坐到地毯上,两只手小心翼翼将其拆开。 漂亮的彩色奶油做的小城堡静静伫立着。 这是那家店的网红款,据说每日限量供应。 周请用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奶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奶香。下方的蛋糕松软绵密,香甜可口。 看着青年红润嘴唇上的白色的奶油,宋凛初哑声问:“好吃吗?” “好吃。”这是周请吃过最好吃的蛋糕,大概是因为宋叔叔亲自去排队的原因吧。 想起他在外面暴晒了那么久,周请猛然扭头。 还好,没晒黑。 宋凛初:“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周请又叉了一块儿放在嘴里,莫名有点慌,仿佛刚刚不是看了男人一眼,而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你吃吗?”他举起蛋糕问。 “我不爱吃甜食。”宋凛初摇了摇头,叫来秦越,让他去找医生过来,继续上午的复健。 复健室里,很快就传来男人隐忍的喘|息。 周请捧着蛋糕,隔着门缝看向里面,不知是因为太用力还是别的原因,宋凛初浑身都在颤抖。 甚至能清晰看见对方手臂上鼓起的肌肉。 周请收回视线,很纳闷为什么宋凛初能有肌肉,而他却没有。 按理说,自己的身体应该更好才对。 还是力量训练做太少了。 重生后周请做了很多计划,首要就是好好锻炼身体。 然而想得很多,做的很少,这段时间以来吃好住好,懒虫钻进了他的脑子里,把运动的事情啃得一干二净。 周请迅速吃完蛋糕,去了一楼尽头的健身房。 健身房里的所有器材都是最近才送来的,跑步机正对着落地窗外的花园。 周请上去跑了不到十分钟就汗流浃背,有点腿软了。 周姨给拿了瓶矿泉水,“休息一下吧,这种事急不得。” 周请用毛巾擦掉汗水,忽然问:“周姨,宋叔叔从什么时候开始锻炼的?” “十岁吧。” “……”周请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连十岁的小孩子都这么卷,“什么?” “就是十岁。”周姨道,“他外公以前当过兵,对他要求严格,那会儿老爷子身体还不错,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带着先生去跑步,刮风下雨一天不落。” 周请:“……” 那完了,他就是练到死也追不上。 周请皱了皱眉,又觉得未必。他比宋叔叔年轻啊,年纪大的人肌肉密度肯定会下降。 忽然之间,沮丧的心情好转了。 周姨看着青年呆呆的表情笑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觉得宋叔叔身体恢复快,应该和身体底子好有关系。” “先生从小身体就比别的孩子强。”周姨回忆道,“大概十二岁左右吧,他就开始负重跑了,每年都去参加军|事夏令营。对了,十六岁的时候,他还当上了橄榄球队队长。” 周请:“……” 橄榄球是非常有攻击性和暴力性的运动,强壮的身体是对每个队员的基本要求。 周姨:“后来苗女士又帮他找了教练,专门教他格斗还是拳击,具体我忘了,反正有段时间他每天和教练对打,看得我心惊胆战。” 周请:“……” 不管是拳击还是格斗,对周请这样的战五渣来说没有差别,反正放在同一个竞技场内,他都只有挨打的份。 周姨:“对了,他还……” “周姨。”周请觉得再听下去该自卑了,转移了话题,“晚饭我和你一起做吧。” 周姨笑了下,“好啊。” 周请一时没看懂她的笑,直到晚饭才知道其中含义。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特意为宋凛初下得厨。 周姨更是一口一个“小请”,将所有功劳都推到周请身上:“这是小请做的,先生你多吃点,这也是小请做的,先生你多吃点……” 到最后,明明只是打了个下手的周请,成了每道菜的主厨。 好在宋凛初没有对他说什么奇怪的话。 周请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行为的艺术 免费阅读.[.aishu55.cc] 收徒 外面有车开进来,苗江下了车,脸上戾气未消。 都说外甥像舅,这个说法在苗家得到了充分应证,苗江发起脾气来的可怕程度,和宋凛初不相上下。 “这是怎么了?”周姨为他打开门,态度小心翼翼。 苗江抿着唇走进去,看到饭厅那一大桌子菜突然就笑了,“饿死我了,先吃饭。” 仿佛刚刚阴沉着脸的人不是他。 饭后,苗江把宋凛初叫去了书房。 “他承认了。” 这话没头没尾,可宋凛初知道“他”指的是谁。 宋凛初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他知道宋章钟的“承认”根本不足将他正法。 “怎么承认的?”宋凛初道,“他说不了话,也写不了字。” “是他的眼神告诉我的。”苗江立在地上,阴影扫过他的脸,衬得眼神幽暗。 “我羞辱了他一番,提到了苗慧,然后他对我笑了。” 宋章钟脸上的嘲笑太明显了,他不可能看错,他在笑她妹妹死得活该,死得好。 “我想杀了他。”苗江跌坐在沙发里,两手抓着头发拉扯,好像疼痛能减缓他心里的躁郁。 “再等一等。”宋凛初来到他面前,“舅舅,再等一等,很快了。” 苗江抬头看着他,半晌后,起身离开。 离开房间在走廊里晃荡一圈,苗江的心情依旧不好,听见楼下的动静,一路找过去,看到了正坐在花园里画图的周请。 这个家里的人心里总是充斥着无尽的恨,包括秦越和周姨。 只有周请没有这些情绪。 苗江觉得很奇怪,他碰了碰周请的胳膊,“周家那样对你,你就一点怨言也没有了?” 周请停下笔,摇了摇头,“没有了。” 苗江:“为什么?” “因为我死过一次。”周请道,“而且他们已经遭报应了。” 周父在酒店窒息而亡的事太诡异,苗江早在回来之前就调查得清清楚楚。 他叹了口气,仰头看天。 夕阳比平日落得早,黑灰色覆盖住整片天空。 “宋章钟为什么就不能遭报应……”苗江喃喃,“小请,我觉得你说话准,你说,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宋章钟这种情况只要暂停治疗,没有人看管,光靠他自己活不了几天。 “这要看宋叔叔的意思。”周请说,“或者看宋章钟的命到底多硬。” 他看了眼苗江灰败的脸,“其实对他来说,活着就是报应。” 想到那张一边歪着嘴流口水,一边对他挑衅的脸,苗江沉默了。 是啊,这样废物一样的活着,可不就是他的报应吗。 拍拍周请的肩,苗江笑着说:“你说话比那小子有意思多了,他总是说一句藏一句,没意思。” 大侄子要是能像周请这样,跟他一起吐槽一起骂,他用得着这么抑郁吗。 “不错。”苗江正式宣布,“以后你也是我大侄子。” 周请一脸问号。 第二天清早,周请要和徐南方上去摆摊了,宋凛初今天没什么事,亲自陪周请去了艺术街区。 徐南方早早地摆好了摊位,一看到他就两眼发亮,“你可算来了,好几天没画了,手痒得很。” 周请帮他调好颜料,取出自己的画架开始构思接下来要做的小玩意儿。 宋凛初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在看文件。 排队的人有认出他的,心里懊悔不已。 要是早知道这就是宋家那位,上次看见的时候就想办法上前攀关系了。 那时候的宋凛初沉在潭底,攀上关系,甚至提供一点帮助就是雪中送炭。 现在再假惺惺的上前,未免太过刻意,招人厌烦。 至于另一位…… 讨好不到正主,能讨好到他的老婆也行啊! “周先生。”那人走出队伍,“这是在设计新产品吗?” 周请就是凭感觉乱涂乱画,够不上“设计”二字,“就随便画两笔,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你上次做的筷架还有没有。” “没有了哦。”有些东西太多了反而没有价值,周请鸡贼,想搞饥饿营销,“那是限量的。” “那最近有什么其他作品吗?”反正不管周请做什么,他都一定要买回去,在这两口子面前刷足存在感。 周请翻了翻昨天画的图,“我打算出两套这种茶杯,你要吗?” 茶杯小巧精致,外表是青花色的祥云图。 一共两个杯子。 周请给他介绍:“一主一客,如果不喜欢祥云图可以根据您的喜好制定其他图。” “喜欢喜欢。”能买到东西就不错了,“两套我都要了。” 周请亮出码,“先付定金吧。” 那人痛快的付了钱,假装不经意地看了宋凛初一眼,不认识一般微微颔首,“您好。” “您好。”宋凛初淡淡回了一句,视线重新落回电脑上。 那人识趣的没再攀谈,刚回身,就见宋凛初的助理秦越穿过来往的人,径直走来。 签订合约的地点就在附近,秦越来报告情况。 说完后,他递来一张请帖,是姚若兰总公司那边发的。 宋凛初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正打算拒绝就对上周请的目光。 青年被抓包,连忙将脸转了回去。 宋凛初临时改变主意,“回复姚若兰,我明晚一定准时到。” 秦越:“好的。” 姚若兰……周请记下这个名字,猜她会不会就是之前和宋叔叔约饭的人。 还想多听点内容,那两人的交谈竟然就结束了。 周请抿了抿唇,手上用力,好好的纤细线条一下子成了毛毛虫。 最近天气一直不太好,下了雨也没有放晴。 周请左等右等,终于在闷热中等来了老爷子。 他还是那副打扮,肩上挂着标配的太极剑。 老爷子笑盈盈地走近,瞥了眼徐南方,冲着周请伸出一只手。 周请把那盒子取出来,交到老爷子手里。 打开一看,是人物扁瓶。 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所以周请用青花绘的中秋赏月图。几个小朋友憨态可掬,寥寥几笔却完美的勾画出欣喜神态。 老人家压不住眼底的惊喜,“不错,真不错。” 斗彩的青花瓶更加明艳,配上喜庆的图案,古典中又多了几分俏皮。 老人小心将瓶子放回盒子里,忽然有点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收这个徒弟。 周请的功底没个十几年下不来,当然,也不排除他是个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才。 老爷子脸上的笑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思索。 如果是前者,收为徒弟不就是从别人手里抢苗子吗!可如果没有师父,自学成才,错过了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跟谁学的?” 周请被老爷子严肃的表情唬住,一个磕巴,差点把实话说出来。 “没有谁。”他努力直视老爷子的眼睛,“我自己跟着视频瞎学的。”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骗人。 重生的坏处有两个,一是没有爸爸妈妈了,二是他成了撒谎精。 “当真?”老爷子只是太过吃惊,不是真的质疑。 他仔细观察过,花瓶釉色均匀,很薄,青花的线条非常平稳,如果真是靠自己悟出来的,那得在背后下多大的功夫。 “咳。”徐南方清了清嗓子,“老爷子,别端着了,而且就算你愿意,我哥们儿未必会答应。” “答应什么?”周请懵懵地看着好友,“你们真的认识?” “他是我师父。”徐南方能搭上老爷子,纯属靠家里有关系,加之自身有些灵气。 可收入门后,他只玩了几天泥巴就没有兴趣了。 很多时候得老爷子拿藤条才肯动手。 “我叫梁玉峰,是徐南方的师父。对了,听说你见过梁图了,我是他父亲。” 上次见过周请后,当天晚上徐南方就急匆匆跑去工作室,问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后来梁图也加入了谈话,他这才知道,原来两个孩子早就跟周请认识。 他儿子还对周请赞不绝口,听说他想收个关门弟子,少见的表示非常欢迎周请的到来。 梁玉峰摸了把胡子,“南方说得对,我的确想收你当徒弟。不过也得看你自己的意思。” 周请又想起上辈子的师父,两人亦师亦友,走过了整整十五年。 在他心里,没有人能取代他的师父。 “我叫你老师,不叫师父可以吗?”周请目光清澈,带着坚定。 做瓷器只是一个手艺,不拜师他做东西放网上,走薄利多销的路线养活自己。 老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你以前拜过师?” “嗯,在公园意外遇见的老爷爷。”周请垂下眼帘,乌黑的睫毛轻颤,“他过世很久很久了,还没来及好好教我就……” 这样一来,说没学过也说得通,就算有人去周家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恰好老爷子不想以“父”自居,毕竟儿子有一个就好了,来两个会气死。 他大喇喇的摆摆手,“我这个人不拘小节,只要你跟着我学就行,其他的无所谓。” 徐南方推了下周请,“快叫人。” “老师。”周请乖乖喊人。 老爷子手里的徒弟们都和泥猴差不多,成天上蹿下跳,没有周请这样乖巧老实的。 他心花怒放的应了一声,这才看向一旁的宋凛初,“这位是?” 徐南方跟他说过周请英年早婚,所以当梁玉峰打量宋凛初时,多少带着一点替徒弟把关的审视。 宋凛初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鄙人宋凛初,是周请的丈夫。” 周请的心漏了一拍,下意识看向四周,之前排队买画的人不知何时竟然围成了一圈。 听到“宋凛初”三个字后,全是一副跃跃欲试,想上前攀谈的表情。 他们心里卧了个大槽,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卖画摊位,竟然如此藏龙卧虎。 周请被那一双双冒精光的眼看得头皮发麻,脚指头抓地。 心说宋叔叔真强,完全不惧外人的目光。 老爷子短暂的僵硬后,点点头,再面向周请时又变得和颜悦色,“收学生第一天,怎么着也要跟我回去吃顿饭,认认门吧。” 周请其实不想走,他还想偷听宋凛初和秦越聊天。 可老师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拒绝不太好。 他看向宋凛初,只一个眼神男人就知道他的意思,“去吧,我派人送你。” “我有车。”梁玉峰总觉得那么个大胡子,配不上他新收的学生,语气气哼哼的。 什么都没做却被人瞪的宋凛初:“……?”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收徒 免费阅读.[.aishu55.cc] 标记 梁玉峰家竟然离西郊别墅不远,在更靠近市区的位置。 这一带是老房子,挨家挨户都是木质门和高高的院墙。 梁家坐落在边上,那地方刚好有个小小的广场,中间种着一颗大榕树。 汽车刚一进这片区域,速度就慢下来。 经过的人几乎都要跟梁玉峰打声招呼,和和气气的,看得出,平日里大家关系很好。 徐南方小声跟周请道:“师父住的地方就是工作室,叫瓷源,收了许多住附近的学生。那些孩子起初只是爱好,如果他们有兴趣,也爱瓷器,师父会让师兄们继续教。所以街坊邻居对他很尊敬,每次见面都打招呼,逢年过节还会送东西。” 不管节日大小,大家会在清晨瓷源开门前将礼物放在木门外。怕被送回去,还特意不留名。 周请点点头,用手机查梁玉峰的名字。 徐南方抱着胳膊笑,副驾驶的老头子要是知道新徒弟连他名号都不知道,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梁玉峰是圈子里的大家,只做斗彩。 他做的斗彩胎薄,色彩明丽,且不完全是传统器型。 最重要的是,梁玉峰的青花图案雅丽脱俗,寥寥几笔就能完美的勾勒出意境和神韵,走写实风,很受追捧。 老爷子不藏私,几乎将自己的会的都交给了徒弟。 徒弟们的作品虽说拍不出老爷子的高价,但也不便宜。 周请关了网页,对老爷子肃然起敬。 其实第一眼看到梁玉峰的时候,他真的以为他就是个天天打太极的遛弯老大爷。 “老师很爱出去遛弯吗?”要不然怎么经常往艺术街区跑,周请记得那附近有个公园。 徐南方不敢说,怕被听见,用手机给周请发短信:【屁的遛弯,他是去公园看老太太跳舞的!】 周请:【……难以置信】 周请:【老师不怕师娘吃醋吗?】 【师娘过世二十年了,师父这些年总想谈场黄昏恋丰富晚年生活,总遇不到何时的,之前还差点被骗钱。】 【……】周请心生佩服,不由得想起了人同样老心不老的宋凛初。 都是黄昏恋,老师就很专一,没找到合适的就一直往公园跑。 宋凛初就不是这样。 周请能感觉得到,男人最近看他的眼神没有以前那么直白,也开始接触异性。 这种男人不行,感情太不持久了。 周请想着想着就开始生气,腮帮子鼓了起来。 之前自己单独出门,哪怕是和徐南方一起,也会派人跟着。 不是秦越就是保镖。 可是今天他竟然那么痛快的说要送他。 “喂。”徐南方戳了下周请的腮帮子,“到了。” 周请像放气的河豚,一下子就蔫了,转眸看向窗外。 老区的房子是老派的自建房,保留着别样的风韵。梁家的宅子最是气派,主屋屋顶两边飞檐延伸出去,像两只展翅的雄鹰,很讲究。 周请跟在梁玉峰身后进了大门,一眼就看见拿着手机往外走的梁图。 梁图在跟人说话,没工夫和周请闲聊,颔首之后便匆忙离开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成天就知道往外跑。” “你可别这么说师兄。”徐南方替梁图说话,“他要不出去拉业务,咱们的瓶子可没那么好卖。” 梁玉峰没法反驳,又是一声冷哼,转头便拉着周请进了堂屋。 从堂屋穿出去是二进院,穿过这个院子便是一片很大的空地,上面搭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建筑物,建筑物下便是窑炉。 周请跟着参观了一番,很快就到了晚上。 梁家平时都是徒弟们做饭,今天不同,家里多了小师弟,师父特意请了高级酒店的主厨来。 终于可以短暂脱离猪食,吃上美味佳肴了,因为是沾周请的光,大家对他非常友好,双方迅速建立起初阶段的友谊。 酒足饭饱,徐南方揉着肚子靠在躺椅上,“我就跟你说吧,他们人都很好,我们师门风气好,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以前也有过,被赶走了。” 梁玉峰喜欢清净,谁敢把他的地盘搞得乌烟瘴气,谁就是找死。 周请很喜欢这里,和和气气的,像个大家庭。 “喜欢吧。”徐南方一眼看出他的想法,“我也喜欢,不过一来就要被抓去揉泥巴,烦死。” 老爷子的司机今晚也喝了酒,没办法开车送周请回去。 梁玉峰做主:“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正好明天一早我想考考你,就在这里住,我去给宋凛初打电话。” 周请多少有点生气“宋凛初感情不持久”这件事,没怎么犹豫答应下来,“好。” 打电话的时候,梁玉峰就在旁边,用手机拨通后青年就把手机递给了老师。 宋凛初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声音和煦。 周请很少不在家吃饭,今晚餐厅里少了一个人,所有人都觉得冷冷清清。 “是我。”梁玉峰粗声粗气地,随即便听见那头的人似乎沉沉呼出一口气,似乎不太满意听到他的声音。 周请紧张的纠着手指,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申请外宿。 原本以为宋凛初不会答应,没想到两人说了不到一分钟就挂了,梁玉峰和颜悦色地对新收的小徒弟说:“你家那谁同意了。” “真的?”周请不敢相信宋凛初这么好说话。 是因为没那么喜欢……不,也可能是根本就不喜欢了。 “当然是真的,我让人领你去房间,就在南方隔壁。” 周请勉强笑了下,强打起精神,“好。” 徐南方有自己的小院,是徐家专门派人来扩建的一块区域,除了他住,偶尔也会用来招待客人。 现在周请来了,这个院子就成了他们两人的。 有师兄端来醒酒茶,徐南方一口闷下去,放下茶盏时发现,周请正在出神,一下也没碰。 “你今晚怎么怪怪的。”徐南方一针见血,“跟失恋了一样。” 周请膝盖中箭,心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溅起的水花让他整个人一激灵。 “我才没有失恋。”他嘟囔一句,忽然问,“你知道姚若兰这个名字吗?” “知道啊。”徐南方不混商场,但对混迹商场的人心里都有数,“一家跨国外贸的高管,之前好像在国外,最近刚回来。” 周请来了精神,一口干掉醒酒茶,“你也知道她?是不是大波浪,丹凤眼,瓜子脸,眼角这里有颗小痣。” “你怎么知道,难道……”徐南方嘴唇抖了抖,眼神惊恐。 周请被他看得莫名慌乱,“我怎么了?” “难道你在看片后意识到自己厌恶男人之间那档子事,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女人?” 这想法很靠谱,可是他不看好周请和姚若兰,“不过她应该不喜欢年这样的,可能更喜欢你老公那种强势的男人。” 周请气得要死,“宋凛初比我强很多吗,凭什么看得上他看不上我。” 心里的水花溅得更大,而那块看不见的石头迅速下沉,狠狠撞向心底。 所以姚若兰真的喜欢宋凛初吗?那宋叔叔对她又是什么感觉? 周请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徐南方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又走神了,我不是贬低你,就是根据她的个人经历推测的。我哥们儿当然是最优秀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请声音很轻,很无力,胸口闷闷的。 “南方。”他没什么精神地说,“我想去睡觉了。” “去呗,正好我也困了。”徐南方知道他心里有事,没戳穿,起身跟周请道了声晚安就回了房间,留下周请自己消化。 周请磨磨蹭蹭地往房间走,推开门,看着那一室黑暗陷入了茫然。 忽然就不想进去,而是想回家。 周请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入屋内,放任身体倒向床铺,然后拉过被子将脑袋盖住。 最近两天他都不像自己了,心情总是被宋凛初左右。 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可宋凛初已经别的目标了,他必须把感情收回来。 周请强迫自己入睡,梦却不让他安生,整整一夜,他又经历了一遍,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和宋凛初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醒来后,整个人就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徐南方推门进来,看到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摸摸他的额头,“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发烧了。” 周请摇摇头,“我没事。” 伸手拽了下徐南方的袖子,“我想在这里多住两天。” 很快,周请改变了注意,“不,得再亲眼看看情况……” “什么意思?”徐南方又去摸青年的额头,“你该不会中邪了吧,神神叨叨的。” “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周请下床洗漱,完毕后便跟着徐南方去前面院子用餐。 徐南方总觉得他不太对,像打了个鸡血一样亢奋,但是情绪中又透露着一种急切和焦躁。 这种状态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明显,梁玉峰原本想试试周请的釉上红彩,看他实在不在状态,开口喊了停。 “今天先到这里吧。”梁玉峰拿过周请作画的,已经经过一次烧制的青花瓶。 红彩画了一条长尾锦鲤,尾巴从轻微的透明慢慢过渡到纯正的红,宛如水中游。 就连他也必须承认,周请的天赋高得可怕。 不在状态的时候,比他那些在状态的徒弟们画的还要好。 “看你心思也不在这里,是不是想回家了?”梁玉峰说不出是不是想你老公这种话,拐着弯道,“到底是孩子,离不了家太久,想回就回吧。” 正好徐南方也要走,顺便把周请送回去。 别墅里来了陌生人,正在给宋凛初量尺寸,定制下一季的新西装。 见他回来,宋凛初把人叫过去,让师傅也替周请做两套。 周请举起手臂,任师傅拿软尺比量,眼神却直直盯着宋凛初,“今晚去参加宴会可以带我吗?” “可以。”宋凛初给秦越使了个眼色,秦越连忙联系了某品牌,送来几套适合周请的西装,让他挑选。 周请没心情,随意选了一套试穿。 品牌方的人露出惊艳的眼神,没想到周请的身段这么好,西装掐出的腰线非常漂亮。 周请被夸得有些害羞,逃似的回到房间,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纯黑色的西装很合身,但也有些不合适。 他身上没什么锐气,西装反倒让他老气了几分。 可是穿在宋凛初身上不一样,再配上胡子和大背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Y国某非法社团里的大佬。 周请换下西装,坐在床边。 像之前那样,每遇到感相关的大事件就去发一个帖子。 但和从前那种抱着求助心态的帖子不同,这一次的纯属为了给这段经历做个标记。 【朋友们,要不要弯下去,就看今晚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标记 免费阅读.[.aishu55.cc] 测试 宴会的举办地点在西城,从西郊别墅过去要四十多分钟。 周请坐在车里,故意没有说话,脑子一直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连旁边的男人一直在看他都不知道。 前方的秦越安静开着车,后视镜中,保镖的车子一直跟在后面。 “今晚去的人应该不少,如果你嫌太吵,可以直接去楼上休息。”秦越隐约get到宋凛初的用意。 他想用姚若兰激一激周请,让他更加能更快看清自己的感情。 不知怎么的,秦越觉得这不是个妥当办法。 周请有时候不按常理出牌,别到时候把刺激给够了,人却跑了。 宴会场已经到了不少人,停车场内各种豪车摆在一起,堪比车展现场。 宋凛初坐在轮椅上,膝盖硬是被周请搭上了一条毯子,显得他更像一位需要精心照顾的,上了年纪病人。 宋凛初黑着脸拒绝:“拿走。” 周请:“不行,酒店里冷气足,不像家里温度正好。” 听到“家里”两个字,宋凛初态度软化,默许了。 宴会厅门口站着漂亮的迎宾小姐,一行人刚到就被请进位于二楼的单独休息室内。 奉上茶水后,迎宾小姐退了出去,不到三分钟,收到消息的姚若兰和她公司的大老板到了。 双方一阵寒暄后,老板需要招呼客人,先行离开,留下姚若兰招待。 宋氏的风波尚未平息,业界不少传闻兴许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宣布破产,姚若兰能拿下这份合作案并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找宋凛初合作。 得知已签约的时候,大老板还有些生气,怕宋氏会因为自身问题撂挑子。 可谁能想到,签约的合作方是宋凛初个人的全资公司。 体量大,资金充足,支持整个项目走完完全没问题。 那一瞬间,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宋凛初要多殷勤有多殷勤,连带着对与之随行的周请和秦越都高看几分。 出门后,特意招来工作人员,让赶紧送点茶点进去。 姚若兰今天穿着大红色的抹胸长裙,手腕上的钻石手链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透亮。 进门后,她先礼貌的和周请点头致意,随后便和宋凛初说起工作的事。 女人的语速不快不慢,大概是周请先入为主,他总觉得宋凛初听姚若兰说话时尤其专注。 敲门声响起,服务员礼貌的送来茶点。 秦越前去开门,没让人进来打扰,接过餐盘把东西端了进来。 姚若兰礼貌的让周请先选,他只要了柠檬水。 然后就发现,姚若兰和宋凛初选的东西一样,都是咖啡。 周请腹诽,宋凛初就和他吃不到一起,他们在饮食上的喜好南辕北辙。 难怪对他的喜欢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你撇什么嘴?” 宋凛初的声音乍然响起,周请心里憋着一股气,语气有点冲,“关你什么事。” 目光从姚若兰脸上一晃而过,恰好捕捉到那一抹惊讶。 周请抿了下唇,对,他就是没礼貌,凶巴巴的。 “我出去逛逛。”刚起身,手腕就被攥住。 宋凛初仰头看着他,锐利的目光让周请有种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错觉。 宋凛初:“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周请不想跟两人呆在一起,胸口闷,难受,“我在附近透透气。” 宋凛初盯着他看了两秒,确定青年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才松手,“十分钟后我来找你。” 在周请的事情上,他有种敏锐的直觉。 这种怕周请离开自己视线的感觉非常强烈,从两人还在车上时就有了。 待周请离开,宋凛初看向秦越,让他通知一个保镖跟着。 姚若兰心里叹息,这是看人吗,这是看自己的眼珠子吧。上流社会的男人有钱变坏的多不胜数,像宋凛初这样的痴情男人太少了。 不由得感叹:“宋先生对周先生是真爱,太让人羡慕了。” “姚小姐这么优秀,迟早也会遇到自己的良人。” —— 这家酒店被包了一整天,来来往往的全是姚若兰他们公司的客人。 周请很快就发现了徐家夫妇。 夫妻俩也看到了他,徐妈妈拉着周请说了会儿话,瞥见旁边柱子一样的保镖,抿唇笑了一下。 “宋先生就这么不放心你?” “还好。”徐妈妈以为宋凛初依旧很看重他,周青不知道该怎么回。 实际上他们的感情还没开始升温,就要马上破裂了。 徐家也是今天的贵客之一,徐妈妈没能和他说几句,就被丈夫叫到另一边,和其他太太们说话。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显得周请孤孤单单。 他后悔跟来了。 “小周先生?”保镖见他一直发呆,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周请的身体没比他们先生好多少,保镖生怕他在自己手上出什么问题。 “没有。” 他朝二楼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问了个让保镖冒冷汗的话:“你觉得宋叔叔和姚小姐站在一起相配吗?” 保镖僵在原地,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蛮配的。”周请自己都觉得酸溜溜的,特别没意思。 像个小肚鸡肠的妒妇。 “你别多想,我们先生对你肯定一心一意。”保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总之,他肯定只喜欢你一个人。” 这是周请第一次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宋凛初喜欢他,怔了怔,“你觉得他还喜欢我?” “那是当然,否则也不会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保镖小声说,“出门前,秦先生跟我们打过招呼,任何时候都要把先生和你放在第一位,无论发什么,都要优先保护你。他说了,这是先生的意思。” 周请心里的郁结被抚平了,好不容易才压住唇边的笑意,可一转身,便看见宋凛初在姚若兰的陪伴下出了休息室。 姚若兰的身段太好了,简直像个模特。 周请心里甜了不到五秒就又泛出酸意,喜欢一个人也太累了,情绪就像过山车,起伏太过强烈之后突然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姚若兰小心陪在旁边,待大金主进入电梯,才转身从旋转楼梯下去。 举办方是公司,可是今天的宴会的主角却是她。 为新项目找到投资商于她来说是如虎添翼,跌入池底不到两个月就借此逆风翻盘,被召回总公司不说,还升成了副总。 此时是晚上八点,宾客们到齐,姚若兰上台,单手握住话筒。 灯光下,她的眼睛像盛满星子,璀璨夺目,那股自信和从容仿佛与生俱来。 周请悄悄观察着宋凛初的表情,发现他又在看姚若兰。 大概是见到心上人心情好吧,在轮椅上坐了这么久了,脸上竟然没有露出疲惫之色。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周请越想越生气,他竟然还在看! 目不转睛的看! 他完全忘了,看着台上讲话的人只是一种礼节。 姚若兰的讲话简短,但铿锵有力。 结束后,现场短暂的沉默了两秒,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周请的掌声藏在里面,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和优秀的珍珠比,他就是一粒沙子。 “宋叔叔,你觉得姚小姐人怎么样?” 宋凛初看向青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懂他。 周青的眼神淡淡,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给人一种很认真的感觉。 “不错。”宋凛初给了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 周请点点头,“那我呢?” 宋凛初:“很好。” 周请又问:“秦越呢?” “不错。”宋凛初笑了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请摇了摇头,“如果把你和姚小姐关在一个小空间里,你能忍受多久?” “五分钟。”宋凛初不喜欢和他人同处一个狭窄空间,五分钟是极限。而且时间再长,他怕周请会吃醋不开心。 想到这里,宋凛初心情好,唇角多了一抹柔和的笑。 周请的心凉了半截,五分钟就能让你这么开心吗? 心头密密实实的疼痛让他的脸白了几分,自虐一般,又问了一个刁钻的问题:“如果把你们放在一个荒岛上呢?” “……”宋凛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种假设不可能发生。” “你必须回答我。”周请出奇的固执起来,紧紧盯着宋凛初的脸。 他想知道,宋凛初对姚若兰的容忍度有多少。 这代表着姚若兰在他心里是否足够特殊。 宋凛初沉默片刻,“什么样的荒岛,距离其他陆地有多远?” 周请:“大西洋中心。” “……”宋凛初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太平洋是个很广泛的空间,要找一个小小的岛屿如大海捞针。 他又问:“附近有其他岛屿吗?” “没有,只有那一座。” “那就24小时。”24小时足够搜救队找到他们。 “24小时吗?从白天到黑夜,整整一天……”这个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宋凛初对其他人的忍受时间。 周请可以确定了,宋叔叔对姚若兰就是不同的。 这一瞬间,他整颗心悬到半空落不到实处,嗓子眼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哽得他很难受。 这是网友提供的情感测试题。 说是可以双向测试,一来可以测试宋凛初,二来可以通过宋凛初的反应,测试周请本人。 好心的网络朋友们不确定周请到底是测试感情,还是测试身体反应,所以后面还有不少帖子和身体有关。 别说尝试了,周请连多看两眼都嫌辣眼睛。 后面的题目已经不用再问了,他也不想再问,铺天盖地的失落压下来,宋凛初不知道他怎么了,眨眼之间,青年的精神气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全数抽|走。 “周请。”宋凛初叫他的名字。 周请连眼皮都不想,对宋凛初如此快速的移情别恋很难过,很失望。 还好。 还好他没有陷得太深。 否则还没尝够爱情的甜蜜,就要被男人强行踢出局。 “我想回去。”周请要离开的意愿很坚定。 宋凛初随他的意,“正好,我也想回去。” 姚安娜从台上下来后,手里拿着酒杯,在场的人已经从她的讲话中得知,为他们注入资金的人是宋凛初,纷纷为她让路。 站定,她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宋凛初:“还没有郑重的对你说声谢谢。” 宋凛初一干二净,致歉,“抱歉,我身体不适,就先告辞了。” “需不需要先去休息时休息一下?”姚若兰关心道,“酒店有配备专业的医生。” 而且是专门为宋凛初才请来的。 周请弯下腰,小声对宋凛初说:“其实你不用陪我回去的,我自己可以,你留下来,再和姚小姐聊聊。”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测试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太难了 周请的语气不对,宋凛初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走,态度坚决的和青年一起离开了宴会厅。 停车场密密麻麻停满了车,路灯昏黄,每件事物都有黑色的轮廓。 周请觉得自己也有,如果情绪能变成实物,他现在肯定浑身都充斥着黑色的虚影。 “我想睡会儿。”一上车,青年就闭上眼睛,两手交叉抱着胳膊。 宋凛初微蹙起眉,想问他怎么了,可周请拒绝交谈的意思明显。 除了对方独自出去的十分钟,他一直和他在一起,宋凛初很清楚青年没有见过别的人。之前因为自己见姚若兰的事,他曾喜悦于周请吃醋的小情绪。 现在带有同样情绪的语言,却无法让他再次高兴起来。 那句话有酸意,夹杂着近似于宣布决定的认真与严肃。 宋凛初的心漏了一拍,盯着周请的视线宛如实质,恨不得化作两条绳索将人绑起来。 其实周请根本没睡着,宋凛初的视线不容忽视,好几次都想睁眼叫他别看了。 汽车刚一停下,他就开门下车,说自己想上厕所,一路小跑回房间。 取了睡衣,他直接进卫生间洗澡。 热水冲走了身上的倦意,却没能清理掉他的坏心情。 网友们给的测试题和宋凛初的反应,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周请洗着洗着就蹲了下来,最后索性直接坐进浴缸里,看着水一点蓄满。 灯光在水面倒映出漂亮的光亮,他觉得很疲惫,也很无力,心被掏空了,力气也在流失,他想要不然就躺在浴缸睡觉得了。 刚恋爱就失恋这种感觉谁懂啊。 周请长长叹了口气,想当初他拒绝得果断,谁能想到,才过去没多久,他就自己掰弯了自己。 以后应该不会喜欢异性了吧,那同性呢? 周请在脑海中给自己虚构了一个未来老公,俊逸的脸上眼眸深邃,和宋凛初的那双眼睛完美重合。 他连忙用力晃脑袋,将那双眼睛换成其他的。 鼻子也不对,也和宋凛初的很像。 周请在脑海中将那张脸的五官全部替换,陌生的五官让他有种惊悚感,如果让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男朋友,还要接吻拥抱…… 不行,抱不下去,也亲不下去。 明明这张脸比宋凛初那张老脸帅气不少。 周请搞不懂,自己到底喜欢宋凛初哪里。刚认识的时候男人总是冷着脸,脾气很臭,很强硬,属于一句话就能把人噎死。 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当场给个大逼兜。 总结起来,带宋凛初可比带熊孩子难多了。 就算后来两人可以和平共处了,宋凛初也不见得对他有多好,他总是安静地看着他。 仔细想想,其实挺招人心疼的。 周请用脑袋轻轻撞击浴缸,不是在总结宋叔叔的罪状吗! 不能夸,更不能心疼。 可宋凛初的确没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很阴沉,也很安静。 周请又叹了口气,认命了,单靠脑补来讨厌一个人太难了,放弃吧。 不知不觉间水凉了,周请起身出了浴缸,穿好睡衣,擦着头发往外走。 刚经过房门,门上传来咚咚的响声。 门外,宋凛初杵着拐杖,已经换上了睡袍。 “有什么事吗?”周请一看到他就来气,语气太过生硬,又补上一句,“宋叔叔。” 这一声称呼和平时没有区别,乖巧中还带着一点软糯,仿佛是在告诉宋凛初,你今晚察觉到的不同寻常都是错觉。 男人深深看了青年一眼,“我今晚跟你睡。” “???”周请茫然,“什么意思?” “周姨换床单时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床垫湿了。” 周请愣了好半天,“没有其他房间吗?” “没有了。”周姨和秦越各住一间,剩下的便是周请了,宋凛初故意挪了下腿,生怕周请看不到他现在还是瘸子,“可以吗?” 周请想说不可以,可是这是宋凛初的家,难道还不准主人来睡客房吗? “好吧。”家里的每件房间衣柜里都有备用被褥,周请给留了门,转身走到衣柜前,取出干净的被子放到床上。 然后抱起自己那床,走到沙发前,“你睡床,我睡沙发。” 宋凛初:“……” “我睡沙发,你去睡床。”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周请睡沙发的。 周请摇头:“你腿还没好,我睡相不好,万一碰到你怎么办。” 宋凛初过去,拽住周请的被子:“听我的,沙发睡觉容易落枕。” 周请一想,也对,反正都决定不要喜欢这个人了,干嘛要为了他委屈自己。 一起睡就一起睡呗,宋凛初都开始喜欢异性了,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 “听你的。”周请心里这么想,情绪上又是另一回事。 等两人隔着被子平躺到一起后,被“短暂喜欢过”的失落和不甘就涌了出来。 他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突然抬起膝盖压向旁边。 这是周请平时最喜欢的睡姿,今晚这一下,直接压到了宋凛初的胯上。 他明显感觉到,宋凛初抖了一下。 周请心里爽歪歪,收回腿翻了个身,证明刚刚的举动的确是睡着后无意识的举动。 宋凛初揉了揉眉心,偏头看向发出轻微鼾声的背影,良久,他的指尖撩过青年的发丝,落到他的额头上。 周请已经彻底睡着了,正在做梦。 不知道是睡着前的举动在潜意识中落下了烙印,还是因为白天心情不好,整整一个晚上,他一会儿梦见自己跑步,一会儿梦见跟宋凛初打成一团。 他一边打宋凛初的脸,一边骂他太短情。 早上醒来,他不但没觉得累,反而神清气爽。 周请伸了个懒腰,看向旁边,位置空了。伸手摸了摸,凉透了。 他洗漱完下楼,发现宋凛初正坐在餐桌前看平板。 男人扫了他一眼,眼神一言难尽。 周请被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走过去,“我脸上有东西?” 宋凛初的嘴唇动了一下,没说话。 周请皱眉:“你怎么了?” 宋凛初:“没怎么,过来,准备吃早饭。” 起初,他并没有把周请说自己睡相不好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半夜,青年的翻身的同时,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清脆的“啪”声在卧室中回响。 这也就罢了,这个姿势没维持多久,周请开始说梦话。 内容是: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宋凛初身体没有恢复彻底,无法正常睡眠的直接后果是现在头疼欲裂,心情烦躁。 饭后休息片刻,便是复健时间。 周请去了自己的手工室,按照自己画的设计图开始做小瓷器,做好后,打算明天拿去给老师看。 梁玉峰已经知道了他的水平,对他放得很松,让他每周过去三天就行,其余时间自己在家做东西,做好后可以放到瓷源寄卖。 瓷源因为有梁玉峰这个大招牌,客源很多,加上寄卖的瓷器水平不错,价格合理,销售速度很快。 周请很看重这个机会,没一会儿就抛却感情问题,投入到工作中。 两小时后,宋凛初复健结束,周请还没出来。 他叫来周姨:“他一直在里面?” “中途去送过一次果汁,去的时候小周先生在埋头画画,太认真了,连我进去都不知道。” 周请做事一向专心,但是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时候周姨进去送东西,他还会跟她聊聊天。 宋凛初让秦越推来轮椅,坐上去,去到手工室前。 轻敲了三下房门,没人应答。 犹豫几秒,宋凛初直接开门进去。 周请正在对比自己的设计图和刚做出来的泥坯,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他对周遭浑然不觉,直到轮椅抵到跟前才抬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很淡,周请连招呼都没打,就埋头继续工作。 宋凛初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明显的忽视和不在乎,短短一夜,周请就像变了一个人。 “要不要休息一下?” 周请刚收拾好的心情因为男人简单的一句险些崩,他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言语。 仿佛跟宋凛初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宋凛初的脸阴沉下来,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周请态度的变化? “周请。”男人的声音低沉,明显沾染着几分不悦。 周请没察觉到似的,“嗯”了一声。 宋凛初被晾得心情愈发烦躁,盯着周请看了足有一分钟,推着轮椅出去了。 秦越一直等在门口,觑见老板难看的脸色,他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 宋凛初没说话,推轮椅的手却慢了下来,心里的恐慌像是黑洞在无限扩大。他能感觉到,周请正在远离他。 他现在无比后悔参加宴会。 如果没有带周请去,或许两人的关系就不会突然急转而下。即便,他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手工室里,周请停下动作,吐出一口浊气。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宋凛初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而且自己也并没有因为故意冷多对方而感到快乐。 要不然离开吧? 可一想到宋凛初的腿,他又不忍心。 再等等。 在周姨的精心照顾下,家里的伙食水平一直很高,作用在宋凛初身上尤其明显。 男人的身体日益强壮,曾经因为缺乏运动有萎缩趋势的双腿开始长肉,身上也胖了一大圈,渐渐有了从前的影子。 最近半个多月,周请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宋凛初心里那股不安正在膨胀。 他手里握着的绳子是周请的喜欢,可如果周请的冷落是因为不喜欢了,他根本抓不住这个人。 困住身体当然简单,但他要的是周请的心。 原本往好方向发展的双方关系,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宋凛初脑子里绷出一根弦,那根弦牵制住了他的所有神经,每被周请冷待一次,那根弦就拉得越近。 周请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努力工作,因为只要身心投入,就不会去想乱七八糟的感情问题,最近做东西的数量直线上升。 期间也和徐南方一起去摆过摊,接了不少单子。 渐渐的,他的摊位前也有人排队。 他知道,这其中不少人是冲着宋凛初来的。 冲就冲呗,傻子才会跟钱过不去。 又是一个周末,周请不想回去,直接住在了瓷源。 还是上次住的那个小院,梁玉峰告诉他,以后这里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任何时候他的房间都在。 梁玉峰很喜欢这小徒弟,只要周请在,他的眼睛里就看不到其他人。 其余徒弟们没人去嫉妒周请,毕竟周请的天赋在那儿摆着,人还勤快懂事。有嫉妒人的工夫不如多做点东西,多卖点钱。 饭后,周请和徐南方摇着蒲扇靠在躺椅上乘凉。 徐南方奇怪地看了周请一眼,“最近怎么没听你聊你的宋叔叔。” “他不是我的。”周请纠正他。 “什么情况?”徐南方坐直,直勾勾地盯着青年,“吵架了?” 周请这个人很奇怪,说他藏得住话吧,之前他每每遇到感情问题都会来找他请教,听说还发过帖子。 可说他藏不住话吧,足足大半个月了,他再没有从哥们儿口中听过和宋凛初有关的事。 周请:“没有,就是不想提他。” 徐南方“啧”了一声,幸灾乐祸,“闹崩了好啊,我之前就想不通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图他年纪大洗脚吗?” 周请忍不住小声说:“他洗的,宋叔叔很看重个人卫生。” “你还帮他说话!”徐南方,“不是不提了吗?” 周请瞪他,“不是你先提的?” 徐南方愣愣看他半晌,笑了,“我看你这样,可不像生他气的,反倒像很喜欢他。” “我没有生气,就是想把感情收回来。”周请仰天长叹,“太难了太难了。” “这还不简单?” 徐南方说完便拿出手机开始联系人,三分钟后,他把周请拽起来,“走,带你去感受新世界。”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太难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等 徐南方知心朋友不多,酒肉朋友不少。 一条信息出去,很快就叫来好几个会玩儿的,都是想要巴结徐家那些人家的公子。 他们见到徐南方后,故作熟稔地与他勾肩搭背,连周请也被揽在里面。 “徐少难得摇我们出来玩,说吧,今天想玩什么,哥儿几个奉陪,保证让你满意。” 徐南方想了想,“玩游戏没意思,叫几个漂亮的人来,男女不限。” 周请悄悄拽他的袖子,“我还是先回去吧。” “回去干嘛,忘记一段恋爱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启下一段,听我的没错。”徐南方反手抓着周请的手腕,怕他跑了。 周请一个头两个大,可惜没人听他的拒绝,那几人已经开始群发消息叫人来了。 徐南方怕他误会,解释道:“放心,都是正经人。” 他出来玩从不叫少爷小姐,百分之九十的时候都是安静喝酒,剩下百分之十的时间,用来玩游戏。 他眼睛毒,一眼就看出周请是第一次来,有些奇怪:“你以前没来过酒吧?” “没有。”周请摇了摇头。 四周音乐轰鸣,绚烂的灯光将酒吧切割成许多鲜艳的色块,台子上竖着一根钢管,目前没有人跳舞。 周请坐立难安,屁股下有钉子似的扭来扭去,“我还是回去吧。” 徐南方叹了口气,冲那几个朋友摆了摆手,“算了别叫来,喝酒聊天吧。” “那多没意思。”有人提议,“要不去跳舞算了,最近他们请了新DJ,再过半小时就来,到时候场子绝对火爆。” 半小时后,狂乱的音乐几乎要酒吧的房顶掀飞。 周请欲哭无泪,这种场合就是捂住耳朵都没用,跟徐南方说了一声,去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徐南方时刻注意着周请的安全,还叫来酒吧经理,让他安排保安专门守着周请。 周请正捧着低度数的果酒,低头咬住吸管,一堵人墙移动过来,挡住那些晃眼的舞池灯光。 他抬头,身高一米八,身材魁梧的保安对他点了个头,随后转身背对着他。 周请探头看向之前的卡座,徐南方冲他招招手,指了指舞池方向,很快就加入进去。 大概是有些无聊,时间过得很慢。 还有种莫名的空虚。 如果在家,他现在应该刚喝完周姨送上来的牛奶,苗江会抓着他说些有的没的打趣他。然后他就回房间洗个澡,刷半小时手机。 想着想着,周请趴到桌子上。 今早离开家前,他没有告诉宋凛初晚上不回家,是吃晚饭前才说的。 当时宋凛初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分钟,呼吸声就像一把锯子在周请的心头拉动,就在他想说“我还是回来吃吧”的时候,男人又答应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 好在有徐南方在,这种情绪很快就被放回了心底。 如今好哥们去舞动奇迹了,一个人的时候,负面情绪不可抑制的又冒了出来,将周请牢牢裹住。 “这里有人吗?”一个男人走过来,还没完全靠近桌子,就被保安瞪了眼。 周请指着自己的鼻子,“你问我?” 男人点头。 周请:“有人,你没看见?” 男人一怔,“可我只看到你一个人。” 周请后知后觉,原来是来搭讪的,他顺着话往下说:“他不就在那儿么,穿着一身红衣红裤。” 男人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头皮发麻,“抱歉,告辞。” 周请冲他挥挥手,等人走了继续喝果酒。 保安:“……” 要不是看到青年狡黠的笑,他也差点被唬过去,还以为真的闹鬼了。 周请坐了快半个小时,果酒喝得一滴不剩,他想回去了。 可徐南方进了舞池后很快就成了焦点,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在里面,他周围的欢呼声高昂兴奋,连隔着远远距离的周请都能感受到。 周请正想挤进去把人抓出来,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取出来一看,是宋凛初的视频电话。 嘈杂的环境让周请短暂的心绪两秒,很快就破罐子破摔的接通,视频中的男人身后背景有点眼熟。 周请一愣,“你在瓷源?” “你老师说你和徐南方出去玩了。”宋凛初最近本就没有感全感,听说周请要夜不归宿后,当即决定亲自来接人。 本以为到了瓷源就能把人接回去,没想到扑了个空。 徐南方和周请不一样,徐家人宠着他,从小到大只要不伤及身体,他可以想怎么玩怎么玩。 宋凛初可以猜到,大晚上的他会带周请去什么地方。 男人的脸色愈发阴沉,他问:“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周请低头,指甲抠了抠膝盖,“我不想回去。” 宋凛初眉头微蹙,又问了一遍,“在哪儿?” “我们很快就回去了,你不用来接我。”周请声音比之前大了点,也更加理直气壮。 对,就是要这样。 他和宋凛初又不是情侣,也不是家人。 他想让对方管的时候,他愿意听话。不想的时候,宋凛初就没资格管他。 宋凛初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将从周请手机里看到的酒吧环境大致描述一番,秦越立刻派人去查,不到二十分钟就知道了酒吧的名字。 黑色轿车开到酒吧街,路边男男女女拎着酒瓶子,摇摇晃晃的一边走路一边唱歌。 他们的正对面,便是周请所在的酒吧,也是附近最大的一家。 门口的黑衣保安各个挂着蓝牙耳机,盯着每一个路过和进出的人。 秦越从驾驶座回过头来,“要我进去吗?” 宋凛初问:“先联系负责人。” 那头很快接通。 虽说宋凛初还触及不到娱乐产业,却也不敢得罪,负责人老老实实的拿着手机上的照片,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周请,发现他和徐南方交代他照看的竟然是同一人。 他悄悄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对电话道:“徐少爷叫了个保安守着他,从进门到现在,那位先生一直是一个人。” 宋凛初:“给我。” 秦越把手机递给他,宋凛初问经理:“盯紧他,他要是出了事,这家你也别开了。” 经理连连说“是”,挂断后又派了一个保安去守着。 小小的座位被两个保安挡住了全部光线,周请对两人道:“要不你们俩坐下来跟我一起喝?” 保安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保持站姿。 周请在昏暗中吃了点水果,彻底不想呆了,给徐南方打了个电话,那头迟迟不接。他有些担心,挂断后立刻朝舞池走去。 舞池里人头攒动,周请找了三遍也没发现徐南方的影子。 好在有服务员看见了他,说是去卫生间了。 周请刚到,就听见里面传来谩骂声,进去一看,果然是徐南方。 他被人堵在了卫生间里。 外面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在吹口哨,明显是在调戏人。 周请还没开口,牛高马大的保安就把两个二流子拎了出去。 “草,什么玩意儿也敢来堵我。”徐南方出来后骂骂咧咧,拉着周请回到卡座。一个电话出去,半小时后一群人来了,找到那两人堵在卫生间狠狠揍了一顿。 周请看着被揍得鬼哭狼嚎的两人,以后也不想再来了。 徐南方一脸抱歉,拽周请出来是想让他体验不一样的生活。现在好了,把人给吓到了。 “算了,回家吧。”两人出酒吧,一眼就看到街对面的停着的黑色轿车。 周请:“是宋叔叔。” 徐南方使坏,“装没看见,既然不想再喜欢他,就要狠下心来。” 周请觉得有道理,目不斜视的坐进车里离开了。 宋凛初的车停在原处,没有跟上去。 秦越不敢出声,总觉得车厢内阴沉冻人,宛如数九寒冬。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凛初终于开口:“回去吧。” 这之后,他再也没说一句话,车内的气氛也越来越糟。 汽车停在别墅门口,车厢内留着灯,却也没能照亮昏暗的后座。宋凛初整个人藏在那片昏暗中,一双眼睛冷冷的。 他确定,周请看见了他,只是没有走过来。 是不能还是不愿意?似乎没有分别。 宋凛初已经不纠结青年对他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先把人弄回来。 在外留宿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最后,周请会永远离开这栋房子。 第二天一早,宋凛初用过早餐就开始复健,直到三小时后仍在继续。 汗水湿透了衬衣,薄薄的布料黏腻的贴在身上,他浑然不觉,像是一台失去了人类意识的机器。 只会不断的重复动作。 “赶紧去劝劝,再这么下去又得进医院。”苗江喝了口茶,思索着周请对自己大侄子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不过是一晚上没回而已,就逼的大侄子疯狂复健。 得亏宋凛初现在腿脚不方便,要是健健康康的,他苗江敢打包票,宋凛初绝对会亲自去把人抓回来,然后像条守着猎物的野兽,日日夜夜围绕在附近。 他太了解宋凛初了,这小子表里不一。 外表看着克制冷静,实则占有欲很强。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在周请的事情上,他竟然忍下来了。 这得是多喜欢啊。 秦越压低声音道:“劝过,没用,我猜他是在发泄。” 昨晚宋凛初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下车后没有回房间,而是去周请的卧室待着,直到睡觉才回自己屋。 早上起来,看到喜欢的人没有出现在餐桌旁,本就难看的脸色更臭了。 就连周姨这样照顾他长大的老佣人都不敢多说一句。 家里的氛围因为周请而持续低压,直到中午才好转。 因为周请回来了。 青年高高兴兴的,明显昨晚过得非常愉悦。 周姨看了眼沉着脸的男人,将人拉到一旁,“你昨晚没回来,早饭也没有在家里吃,先生一直不开心,早上自虐似的,复健了三个多小时。” 别说是个病人了,就是普通人运动三个小时也要累瘫。 周姨很担心宋凛初,希望周请能去劝劝他,谁知道周请听后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便转身回了屋。 苗江恰好从花园进来,他摸着下巴,微眯起眼看着青年逐渐消失的背影,忽然笑了下。 这家里就是太清静了,两个年轻人吵一吵也好,把矛盾都逼出来,以后才能更加平顺。 “周姨。”苗江拐进厨房,斜靠在墙上,“晚饭后准备个大点的果盘,晚上一起看戏。” 周姨以为他要看什么电视节目,“好的,需要准备一些其他的小零食吗?” “切个瓜吧。”苗江说,“今晚吃瓜。” 周请回房间后就把门给反锁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去找宋凛初。 他坐到床边,低头看着穿着袜子的脚,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昨晚上宋凛初的车子在酒吧外的场景。 他在那儿等多久了呢?是什么时候到的? 一直坐在车里会不会腿不舒服? 宋凛初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才刚好一点,就过度锻炼,也不怕腿又瘸了。 发现自己又在想老男人,他索性点开手机玩游戏,好转移注意力。 全然不知,宋凛初此刻就在门外,像到一道无声的影子,静静矗立。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等 免费阅读.[.aishu55.cc] 让你试探我 晚饭菜肴丰盛,就是气氛有些怪异。 苗江看得出来,周请和他大外甥之间多了一堵无形的墙。 “宋章忠快不行了。”他忽然开口,说完就去看周请的反应。 照理说,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会在听到与之相关的事时漠不关心,可周请愣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外甥就也好不到哪去,眼睛就差长在周请身上,毫不避讳的注视。 偶尔还给人夹菜。 周请没拒绝,只是每次都客客气气的说声谢谢,仿佛自己是客人。 苗江兀自笑了一下,引得周请看了一眼。 冲青年眨眨眼,意味不明道:“没事,就是觉得某人活得累。” 没错,说的就是大外甥。 换了有些人,早就死皮赖脸贴上去了,可是宋凛初干不出这种事。他就像一张纸,表面上什么痕迹也没有,可是纸张下的水早就沸腾起来。 这种人活着可不是累吗,还容易作茧自缚。 苗江越发觉得这次回来对了,既能看到宋章忠走向死亡的过程,又能看到大外甥谈恋爱。 饭后,他拽着周请去花园里消食。 周请第一次和他这样单独相处,难免紧张,苗江安抚:“别把我当长辈,当成同龄朋友,一起简单聊聊天。” “好。”周请安静等着,知道对方有话要说。 苗江带着人进了玻璃花房,发现里面竟然种满了玫瑰,只是还没开花,都在生长阶段。 他挑了下眉,指了指花房西北角的椅子,“去那儿坐坐吧。” 两人一左一右分开坐在小圆桌两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尬了足有五分钟,周请忍不住先开口,“您想跟我聊什么?” “你和凛初吵架了?”苗江单刀直入,让人想敷衍都不行。 “没有。”周请也是实话实说,让苗江有点接不下去。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苗江再一次打直球,“那我怎么觉得你对他爱答不理的,他都快把你盯穿了,你也没反应。” “我没有……”周请低下头,无意识的抠着凳子。 苗江哼哼:“你可骗不了我,我谈过的恋爱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周请恍然大悟,难怪宋凛初那么短情,原来是外甥像舅。 发现青年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苗江连忙道:“我可不渣,对每一任都一心一意,要钱给钱,要房给房。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没办法定下来,而且在和每一任确认关系前,我都会明确告知这一点。” 周请被这种少见又离奇的爱情观冲击了,“她们不会怪你吗?” “不会啊,你情我愿,各取所需。”苗江看了眼满花房的植物,“新鲜刺激,但也缺少温情。” 他的声音淡漠下来,“那种相伴到老的感情我是没福分有了。” 有些人天生就花心,不适合结婚生孩子。 能认识到这一点已经算不错了。 至少没有位了成家立业而去祸害别人。 周请奇怪道:“我明白,但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没有为什么,就随便聊聊。”苗江洋头看着花房顶部,透明的玻璃外是浩瀚天际,几颗星子在闪烁。 周请摸不准他的意思,总觉得以上不是苗江的重点。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苗江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朝青年的方向探头,压低声音,“我大外甥那个人很别扭,尤其是你还拒绝过他一次,他不可能在没确定你意思的情况下,再向你表白。” 周请皱眉:“所以呢?” 苗江:“所以你要是喜欢他,就给他一点暗示,让他知道你的意思。” “我不喜欢他了。”周请正色道,“而且他也不喜欢我了。” “不可能。”苗江斩钉截铁道,“他看你的眼神很明显。” “你看错了吧,他最近有新目标了。”周请皱了下眉,忽然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他还喜欢我。” “他不喜欢你老盯着你做什么,还有昨晚,听秦越说他们去了酒吧,可是没接到你。你跟爷爷说说,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还大老远亲自去接你,大可以直接让秦越去。”苗江说完脸色一黑,发现自己竟然把“爷爷”两个字说得如此轻松顺口。 “可我觉得他对姚若兰不太一样。”徐南方是个纸上谈兵的,碰到苗江这样的老油条,周请有了请教的念头,希望他能从专业角度给自己分析。 “怎么不一样?”苗江知道姚若兰,是个干练又漂亮的女人。 周请说了自己的测试题,还有宋凛初对姚若兰的特别,重点描述了宋凛初听完测试题时,那个暧昧的微笑。 苗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沉默如雷贯耳。 因为此刻无声胜有声,任何一个种语言都无法描述他的震惊。 这两个人谈恋爱怎么比小学鸡还小学鸡,有嘴不会问吗,一个没长嘴就算了,另一个也不想长嘴。 要没遇到他,这段感情恐怕就要破裂了。 “你有看到,他像看你那样直勾勾的看着姚若兰吗?” “没有。” “除了正常的商业往来,你见过他和姚若兰单独相处吗?在没有秦越陪同的情况下。” “没有。” “就算他真的愿意,并且欣然地与姚若兰单独相处也不代表什么。那种情况下,那小子脑子里肯定只有一个想法。” “上什么?” “赚钱。”苗江道。 “可是……”周请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那……那天姚若兰发请帖,我听到秦越对宋叔叔说可以不去,但他还是去了。” 这件事苗江也觉得不对。 宋凛初很讨厌参加商务酒宴,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都由助理代劳。外人碍于苗家的地位,从不敢说什么。 周请看着苗江的脸色,“你也觉得很奇怪吧。” “是挺奇怪的……”苗江嘟囔一句。 周请低下头,脚尖轻轻提了下圆桌的铁艺桌腿,“就算他和姚若兰真的没什么,我也不想再喜欢他了,谈恋爱猜来猜去真麻烦。”? 苗江:哦豁。 他清了清嗓子,“可感情覆水难收。” “没关系啊,慢慢来嘛。”周请的心态非常好,“反正我还有很多时间。” 苗江有点惊讶他的洒脱,周请的恋爱观和很多人不太一样,更随缘,也更看重情绪上的舒适度。 你让他不爽,他就可以扭头走人,不会去争取,更加不会哭闹挽留。 这样的人从某种程度来说来,比较冷漠,有那么一点看破红尘的豁达。 一般来说,只有经历过生死,活着上了年纪,经历过太多世事的人,才会有这种情绪。 相比之下,他家大外甥更像个磨磨叽叽的恋爱脑。 苗江想了想,“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他竖起几根手指,“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他说你的意思。” “问问?”周请两手放在膝盖上,陷入了沉思。 苗爷爷说得对,感情没有那么好抽离,否则他就不会一直不开心。与其因为那些猜测搞得自己心情郁闷,不如直接问清楚。 哪怕是吵一架,把人骂一顿也好啊。 至少嘴巴上过了瘾。 “我自己去。”周请深吸口气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客厅。 一进门,就对宋凛初漆黑的眼睛。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周请径直走过去,“你和姚小姐时怎么回事?” 宋凛初气势很强的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被迫仰望青年,脑子里空白一瞬后快速想起自己想刺激对方的事,下意识回道:“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周请:“你不喜欢参加宴会,为什么独独去参加她们公司的?” 这无疑是在公开处刑,就连秦越都替他尴尬。默默缩小存在感,退到一旁。 恰好周姨的水果上来了,跟在周请身后进来的苗江冲她招招手,随后搬来几张凳子,招呼大家一边吃一边看。 秦越一边说“这不好吧”一边坐在,屁股就像黏在凳子上,怎么也起不来。 周姨则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低声说:“气氛不对,两人会不会吵起来?” 苗江看热闹不嫌事大,“吵吵更健康。” 另一边,周请也意识到自己插着腰站在地上太盛气凌人,坐了下来。 “你说话啊。” 宋凛初实在说不出“想看你吃醋”“爱看你吃醋”这种话,“只是正常的商业往来,没有为什么。” 周请情绪上头,又站起来,“你要不要再回顾一下我刚刚的问题。” 青年的气势不同寻常,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宋凛初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这时候再左顾而言他,青年恐怕真的要不理他了。 这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面子。 面子哪有老婆重要。 “我想……”宋凛初声音很小,就比蚊子叫大一丁点。 周请没听清,“你大点声。” 宋凛初又说了一遍,青年还是没听清。 周请气笑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前段时间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但是现在不重要了,因为老子不想待了。” 连个话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难不成是想脚踏两只船? 宋凛初一把握住青年的手腕,声音响如洪钟,“我想看你为我吃醋,也想确定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周姨被瓜子呛了一下,咳嗽不断。 苗江吹了声口哨,又翻了个白眼,大外甥完全没遗传他妈和他舅的霸道总裁范儿。 试探个屁,直接轮椅咚亲下去。 对方不喜欢顶多就是挨一巴掌,若是喜欢,顺利的话可以直接发展为深入交流。 他一拍大腿,“没出息的东西。” 宋凛初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将目光放回周请身上,有些不敢相信周请说喜欢他。 上次被拒绝后,他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眼下幸福突然而至,将他砸得眼冒金星。 热烈的情绪冲上头,宋凛初的眼睛微微泛红,一直紧抿着的薄唇不可抑制的扬起。 周请看着他一脸幸福的样子就来气,“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试探我的。” “你让我买蛋糕那次。”宋凛初彻底老实了,只要周请愿意喜欢他,他想听什么自己都会告诉他。 周请将愤怒藏在心里,面上带着笑意,“听到我说喜欢你,开心吗?” 宋凛初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眼神中的情绪能将人溺毙,“开心。” 开心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请点点头,用力挣了挣手腕,“你先把手松开一下,我拿下东西。” 宋凛初犹豫了下才放手,目光追逐着周请的转过去的背影,只见青年从沙发上拿起一个抱枕掂了掂。 然后,他突然转身,举起抱枕砸向他。 “我让你试探我,坦诚点不行吗,啊?让你试探我,让你试探我……”软绵绵的抱枕接连砸在宋凛初脸上,男人完全没有反抗。 每次将抱枕抬起来的时候,周请都能看到他咧开的嘴角。 ……越看越气。 不知道砸了多久,周请将抱枕一扔,喘着气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因为我不想喜欢你了,猜来猜去太他妈累了,老子要一个人过!” 宋凛初下意识伸手去抓人,被躲开了。 周请隔着安全距离冷笑道:“不能一个人过,一个人过太孤单了,我要去找个又帅又年轻的小狼狗,至于你,反正当初我们结婚你也不是自愿的,作为即将离婚的丈夫,我可以给你介绍个黄昏恋,让他陪伴你安度晚年。两全其美,和谐大结局,多好。” 宋凛初的手抓了个空,脸色本来就不好,听到这种话后直接阴沉起来,如墨般的眼眸死死锁住周请,“我不准。” “我的人生我做主,关你屁事!” 周请第一次发现,骂人原来这么爽!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让你试探我 免费阅读.[.aishu55.cc] 离家出走 宋凛初大概是被骂懵了,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周请会打人,还会骂人。 青年向来安静乖巧,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这次是真的被惹急了。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周请忽然转身冲上二楼。楼上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等再看到周请时,他的手里多一个双肩背包。 背包塞得鼓鼓的,一根手机充电线没完全塞进去,晃悠悠地挂在外面。 “你去哪儿?!”宋凛初攥住背包带子不放。 周请用力拽,“我现在很生气,如果你还想让我更生气,大可以继续抓着,大不了我空手出门。” 青年离家出走的态度坚决,宋凛初不敢放手,“对不起,我不该试探你,但……” “但什么但?你有任何理由都不该试探我,看着我为你吃醋很爽是不是!” 宋凛初的嘴角动了一下,当时那种感觉确实很不错。 周请:“之前的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认错也没用。” 说完就去掰宋凛初的手。 男人的手钢铁一般,怎么也弄不开,气愤急躁之下,周请抓着宋凛初的手腕一口咬下去。 这口不见血,但也切切实实让宋凛初皱起了眉,周请松开嘴,呸了一声,“我数一二三,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宋凛初深深看着他,在青年数“一”的时候不甘的松开。 他妥协了,垂着眼皮,声音里多了一种近乎隐忍的暗哑,“我让秦越送你。” 周请觉得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心跳漏了一拍,随即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他必须让宋林初涨涨教训。 “好。”周请声音冷漠,转身就走,没有任何留恋,就像他说的那样,真的不喜欢了。 秦越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跟在周请身后疾步往外去。 落地窗外,青年急促的步伐仿佛多在这里待一秒都不愿。宋凛初的神色黯然,整个人蒙上一层淡淡的阴翳,之前那股疯狂的喜悦也迅速下沉。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只要是想做的事,哪怕遇到困难他也一定会达成。怎么到了周请这里,自己就变得瞻前顾后,甚至是懦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试探就是不信任。 也是一种保守的进攻。 如果试探结果不如意,便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和周请维持表面友谊。 可是周请是那么单纯心软,如果当初没有鬼迷心窍,而是当面的沟通,结果会比现在好一万倍。 “小周先生气消了就会回来。”周姨也犯愁,好好的瓜怎么吃成这样,她以为再过不久就能看到两人开开心心手拉手了。 “是吗。”宋凛初苦笑。 他很清楚,周请心里有一把标尺,一旦标尺上的刻度显示“这个人不能要”,他就会被他彻底抛下。 他心软,也心硬。 宋凛初坐不住了,尤其是在想到周请说不要再喜欢他,冷意就沿着骨头缝往里钻。 万一不是气话,万一是认真的呢? 万一周请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去找别人恋爱,那他身边将再也容不下他。 随着时间流逝,他会从他的朋友,变成故人……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宋凛初的心就揪着疼,同时伴生出一股戾气和阴郁。 他不允许有这种事发生,就算周请真的喜欢上别人,他也要把人抢回来。 —— 汽车里,周请将背包放在腿上,转头看着窗外。 绿植飞快的从眼前掠过,前方的夜色中,出现了城市璀璨的灯火,他们马上就进市区了。 可是心情并没有为此而轻松,反而沉重。 周请担心自己今天的反应会不会太大了。 可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沮丧和痛苦,全是宋凛厨一手设计的,又觉得离家出走都算轻的。 发现秦越在看自己,周请脑海中灵光一闪,“上次他排队买蛋糕的照片,是你自己想拍的,还是他让你拍的。” 秦越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不,不是先生……”舌头打了下结,话说得磕磕绊绊。 周请点点头:“看来是他的意思。” 他笑了下,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驾驶座椅背。秦越坐姿越来越挺直,现在的周请让他有种恐惧感。 “小周先生,先生他真的很喜欢你。”秦越在心里祈祷,希望周请别迁怒到他身上。 “不用替他说话。”周请说完再没有出声,直到汽车停在酒店门外。 门童前来开车门,周请顺势反锁住,“我没说要住酒店。” 离开前宋凛初什么都没说,但又说了很多,秦越知道,派他来送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必须确保周请的安全。 “小周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可是这么晚了不安全,你今晚先住下,明天……” “你把车开到xx广场,我在那里下。”周请靠在椅子上,漠然的表情配上强硬的语气,竟然和宋凛初有两分相似。 秦越下意识想听从命令,好在迅速回过神,“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先生你住在这里。” “当然不用你告诉,这家酒店有他的人吧。”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不少酒店,为什么非要忽略其他的送他来这里,答案明显。 秦越讪讪一笑,只能把车开去了周请说的广场。 周请在公交站台附近下车,这片广场上有两条交错的小吃街,通宵达旦,来往的游客非常多,他很快就把追来的秦越甩掉了。 找到一家民宿住下,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关灯,用手机的摄像头找监|控。 最近几年酒店、民宿被非法安装监|控的事屡屡发生,周请也有点害怕。 折腾了一晚上,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乏。 洗了澡,周请穿着带出来的睡衣缩进被窝里,很快就睡着了。 秦越知道周请想甩掉自己后没慌,很快就让下面的人找到了他暂住的民宿地址,然后打电话向宋凛初汇报。 宋凛初看着信息里陌生的地址出神片刻,问秦越,“他下车的时候表情怎么样?” “很平静。” “调两个人守在外面,你回来休息。” 眼下已经是凌晨三点,宋凛初自己也累了,可真当他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周请骂他时眼神里有愤怒、受伤、失望,这些情绪让宋凛初有些手足无措,他知道自己错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消气。 紧接着,他又开始担心青年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不知不觉间,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穿过窗帘落到地板上。 宋凛初一夜没睡,整个人精神状态很差,连医生都建议他今天休息,别做复健。 “不用,我可以。” 饭后,驳回了医生的建议,宋凛初进了复健室。自虐一般,他一遍一遍的练习走路,辅助的双杠都快被他拧出锈了。 周姨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正想打电话,被苗江阻止了。 苗江:“年轻人的事大人少掺和。” “可……” “放心,分不了。”苗江经历得多了,两个小年轻对彼此有没有感情,逃不过他的法眼。 周姨还是不放心,“那他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他跟自己较劲呢,别管他。”苗江说完,硬是把周姨拖走了。 周姨没辙了,只能想办法做点好吃的,多给宋凛厨不充点营养,恢复快一些。 一小时后,宋凛初终于离开了复健室,整个人热得像刚从水里出来。 他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杵着拐杖自己回了房间。 半小时候,男人一身清爽地下楼。周姨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把胡子刮了,还自己推了个寸头。 这,啊这…… 周姨的嘴巴维持着张开的状态,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打算从头再来?还是被周请的“黄昏恋”和“安度晚年”刺激到了,急于证明自己不老? “我还以为你打算留一辈子大胡子呢。”苗江满意地看着大外甥,虽然五官都没变,但这种清爽的样子看着就是更舒服。 宋凛初因为太瘦的缘故,下颌线条过于锋利,脸颊仍旧有些轻微的凹陷。 一副病弱膏肓,又阴沉沉的样子。 苗江皱眉,“你那什么眼神?” 宋凛初:“有事想请教你。” 苗江挑眉,“新鲜。” 宋凛初看了眼秦越,后者领会其深意,快速离开了大厅,关上厨房门陪周姨做饭。 “周请说我一开始并不情愿结婚,这是我无法反驳的事实,所以我想追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懂了。”苗江抱着胳膊,揶揄道,“想找我取经?” 宋凛初“嗯”了一声,用深邃的眼神望着对方。 苗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还是他外甥吗,这是被鬼附身了吧! 长这么大,宋凛初头一次用这种略带祈求的目光看他,苗江心里别提多熨贴了。 他“啧”了一声,故作勉为其难道:“这还不简单?他跟你闹的时候,不是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吗?” 宋凛初一怔,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说你蠢还不乐意。”苗江翻了个白眼,恨不得伸手去揪大外甥的耳朵,“是真诚啊小傻|逼。” 宋凛初整张脸一黑,苗江迅速帮他转移注意力,飞快说道:“周请怪你试探他,说你有话不直接说,那你就直接说,说你喜欢他,说你离了他活不了,说他是你人生的光,是你耐以呼吸的氧气……咱们主打的就是一颗直球。” 宋凛初:“……” “嫌我恶心?”苗江竖起一根手指,“No ,no, no,有些人就得这么来。” 宋凛初陷入了沉思。 仔细一想,他从没对周青说过喜欢。在喜欢人这件事情,他表现得太差劲了。 不怪小请会生他的气。 是他应得的。 下午,品牌又送来当季新款,宋凛初将属于周请的几套放在腿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设计简洁的领口。 秦越连忙拍马屁,“小周先生一定会喜欢。” “他现在在哪儿?”宋凛初将衣服交给周姨,忽然后悔没有狠心给周请装定位。 “说是还在民宿,一直没出来。” 宋凛初点点头,双臂撑起身体,挪到轮椅上坐好,让秦越送自己过去。 民宿环境并不好,走廊里到处贴着传单,电梯里还有不少污渍。 秦越以为宋凛初会露出厌烦的表情,可是他没有,全程盯着前方,仿佛能透过阻隔的墙壁和楼层,看到想看到的人。 轮椅出了电梯,很快就停在周请的房门外。 敲了门后,宋凛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 皮肤没有从前光滑,面部的轮廓也不如从前好看,原本想等再恢复一些再让周请知道自己没那么老,可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再等下去,他怕真冒出什么小狼狗,把他的小请给叼走了。 周请很谨慎,听到敲门声后没有直接开门,而是站在门内问是谁。 宋凛初嗓子发紧,他清了嗓子,“是我。” 一听是他的声音,周请干脆连猫眼都不想看了,宋凛初一定派人看着他,或者调查了他。 有一根无形的绳索,一直系在他身上。 周请更气了,回到床边把电视声音调得很大。 秦越尴尬地看了眼宋凛初,白刮胡子剔头发了,折腾半天连面都见不到。 宋凛初薄唇抿紧,片刻后,他让秦越把带来的保温桶放下。再一次敲了敲门,对着紧闭的房门说:“我先走了,下午再来看你。” 周请眼神微动,十分钟后跑去开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厚实的地毯上立着一个保温桶。 远处的转角,宋凛初静默地看着,忽然笑了。 一个人如果打定主意和另一个人切割,绝不会像周请这样在他“离开”后悄悄出来,好奇地揭开保温桶,闭着眼睛嗅香味。 而是会厌烦的一脚踢开,或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离家出走 免费阅读.[.aishu55.cc] 死灰复燃 保温桶里的饭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 周姨是个慈祥的长辈,苗江也只是表面不靠谱,实则非常护短。 还有秦越,他是个两面派。一面好助理,一面是吃瓜群众。 才离开这短的时间,周请就有点想家了。 嘴里好吃的家常菜忽然如同嚼蜡,但他还是吃得一点不剩,然后跟徐南方吐槽宋凛初的缺德行为。 徐南方听完骂了一句:“诡计多端的臭男人。” 周请:“我不想这么快原谅他,这种毛病不能惯。” 徐南方嘻嘻笑,“啧啧啧,之前不是说不喜欢了吗。”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在一起呗。”周请语气轻松,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有点烫。 徐南方道:“我跟你说,好老公都是调教出来的。” “怎么调教?”宋叔叔的臭毛病挺多,当然,他肯定不能只要求别人改变,自己却一成不变。 两个人要长期和谐相处下去,就必须相互磨合、包容,而不是单方面纵容和忍耐。 “你这不是已经在调教了吗。”徐南方说,“你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这段感情里的老大。” 徐南方:“你要不来我家吧,总不能一个人一直住外面,不安全,也不方便。” “明天我去瓷源住。”周请对做陶瓷有瘾,长时间不碰就会手痒,住去瓷源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你住哪都一样,反正都会被找到。”徐南方想起什么,“对了,我明天也要搬过去。师兄下半年要办画展,我正好在师父家闭关,画两幅送去展出。” 第二天一早,徐南方就接上周请去了瓷源。 梁玉峰早早等在一进院的堂屋里,周请一进门就看见老爷子坐在八仙桌旁,手持着一个茶盏。 “可算把你们等来了,先吃早饭吧。” 徐南方跟周请小声说:“路上你不是嫌我太赶吗,喏,就为了赶这顿早饭。” 瓷源所有人加在一起有十五人,周请被梁玉峰拉着坐在主桌上。其余师兄没人说什么,反而一个劲儿的给周请夹菜,还请教他是怎么做到精准调色的。 梁图昨晚回来了一趟,天不见亮又走了,短短一晚上,他就把周请对颜料的精准把控吹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周请:“时间长了,就有手感了。” 当初练习调色,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太无聊。 身体原因,他大部分时间待在医院,只有偶尔才被批准去师父那里,打点滴太无聊,或者连楼都不能下的时候,就用矿物颜料调色打发时间。 那时候真的好惨,小小的病房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收回思绪,周请冲师兄们笑了下,“哪天我给大家露一手。” 梁玉峰微眯了下眼睛,觉得小徒弟身上有种同龄人少有的,藏于表面之下的深沉。 刚刚那一瞬,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忽然沉寂得像一名垂暮老人。 他听徐南方说过周家和宋家的腌臢事,换做其他人早报社了,周请的心态不错,只是偶尔露出低沉情绪。 梁玉峰对他的怜爱又多了几分,饭后把人叫到书房。 “你底子好,天赋高,我对你没多少要求,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件作品。” “我知道的,老师。” “瓷源里的东西你可以随意使用,过段时间梁图的画展上,你师兄们也会放些瓷器参展,你也可以试试。有人拍,钱算你自己的,不用分给工作室。” 听到钱,周请的眼睛就亮了。 自从宋章钟那个大金主垮台后,他再没有大额收入,心里总空落落的。 “谢谢老师。” 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梁玉峰对他的喜爱又多了两分,谁让周请跟他一样是个财迷呢。 “现在有想法没有?”他问。 “暂时没有。”周请想了想,“您有什么指教吗?” “黄地青花。”梁玉峰知道那些人的喜好,“明艳,贵气,应该很受欢迎。” 黄地青花就是将釉色从白色换为黄色,有时候还会用红色点缀花朵,配色抢眼,足够吸引人。 “好,我试试。” 周请的试试,是一定要做到,之后就去了仓库取瓷土。 艺术创作许多时候都需要安静,梁玉峰将一部分房间分隔开,弄成一间间小小的手工室,每个徒弟都有一间。 徐南方的小手工室就在自己房间旁边,周请的还没来得及搭建,他就将西北角的亭子当手工室。 亭子方位好,坐在其中抬眸就能看见满园春色,和远处蔚蓝的天空。 大约是亲近大自然的缘故,周请觉得心很静,很平和,瓷土摔到拉坯机的转盘上,很快就在指尖的触碰下成了椭圆形。 徐南方摆弄了会儿画布,怎么也静不下心,索性出去围观。 第一次看周请正经做瓷器,他有些新奇,那双手太灵活了,纤细的手指轻微一用力,就有了瓶口的形状。 “师父让你做什么?” “黄地青花。”周请以前做过,但不多,久违的有些兴奋。 徐南方正想间接夸一夸师父好想法,忽然看见院子的小拱门外似乎有个人影。 他蹙眉定睛,往后退了一步,“是宋宋宋……” 周请睫毛颤了下,假装没听见,一心关注瓶口的弯曲弧度。 宋凛初知道他不想看到自己,愣是没进去,像个望夫石一样坐在轮椅上远远看着。 徐南方有点轻微近视,他皱了皱眉,低声跟周请说:“像你的宋叔叔,又不像……要不你自己去看一看?” “不去。”周请嘟囔,“再晾一晾。” “也对,不能让他觉得你好哄。”徐南方道,“要让他知道,惹毛你没有好下场。” 恶狠狠的语气,仿佛周请是个会分|尸的变|态。 瓷土线条越发流畅,是个大肚细颈的款式,周请打算在瓶口下方两指宽处再加上两个挂环的耳朵。 轻轻一碰就会当啷作响。 宋凛初所在的位置很微妙,又有树木遮挡,不仔细的话,只能看到他的半边身子。 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招人烦,不敢贸然直接找周请说话,不如先卖卖惨,安静陪着。 这样一来,秦越就苦了,成了移动的办公软件。除了本职工作,那些原本需要宋凛初亲自经手的工作,现在也要他来处理。 而他从前日理万机的大老板只需做一件事——追人。 秦越坐在旁边的石桌旁,指尖在电脑键盘上飞来飞去,时不时就得关注下大老板的身体状况。 这些日子的复健没白练,宋凛初在轮椅上坐了三个多小时,一动不动,脸上却没疲惫之态。 小院子里有卫生间、饮水机,周请和徐南方一直待到中午才出去。 此时,宋凛初已经和秦越离开了。 周请回忆着余光撇见过的方向,来到宋凛初待过的位置,发现小石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牛皮纸的信封里,是一张白纸。 上面寥寥几笔,写着:对不起,我错了。 男人落笔刚劲锋利,就和他的人一样锐利。 徐南方撇嘴:“胆小鬼,道歉都不敢当面道吗?” 有了之前被套路的经验,周请冷笑,“不是不敢,是在卖惨。” 嘴上冷漠,收拾信纸的时候动作很轻。 徐南方翻了个白眼,“没出息,我跟你说,千万要心硬一点,别被他吃死,否则以后有你受欺负的时候。” 这句话是硬道理,周请绝不当恋爱脑,更不当受气包。 他要当宋凛初的老板,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越想越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站到宋凛初头上跳舞了。 “听你的。”话虽如此,周请还是小心翼翼捧着信封回到房间,宝贝的塞到自己枕头下。 徐南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哥们儿完了,嘴硬心软的人只有被肛的份。 一起往饭厅走的路上,周请终究没有忍住,“你之前说那个人像宋叔叔,又不像宋叔叔,是什么意思?” “更年轻,好像没胡子。”徐南方说完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他可以剃胡子啊,我还以为他和胡子浑然一体,不可分割。” “……我以前也这么以为。”要保持胡子干净挺费功夫,吃饭要注意姿势,万一弄脏了还得洗。 不过宋凛初用餐的姿势非常绅士,总是充斥着一股贵气,也很斯文,周请至今没见他把胡子弄脏过。 ……神奇的生活技能。 “是我肯定办不到。”徐南方由衷道。 周请随意应了一声,脑子里却在想宋叔叔真的刮胡子了吗,会不会是徐南方看错了? 他想不出,宋凛初突然改变外表的原因。 午餐和早餐一样,十五人分成两桌。 周请被梁玉峰拉着,同早上一样坐主桌。 瓷源有自己的厨师,手艺不错,一不小心,周请干了三碗饭,撑得肚子溜圆。 发后,他像个孕妇一样撑着腰慢慢走,一个师兄走来,手里拎着一个漂亮的玻璃盒子。 盒子分两层,隔着远远的距离,周请看见盒子下层放着很多冰块,上层是切好的五颜六色的水果。 师兄走近,把盒子递给他,“你家里人送过来的。” 说完用肩膀撞了撞周请,“对你挺好的,准备什么时候办酒席?” 周请:“……” “不办。”周请警惕道,“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句,肯定是宋凛初在背后暗示过什么。 “说希望我们好好照顾你,尤其是要盯着你好好吃饭。”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巧合,瓷源里的师兄弟们都没找对象。 一群单身狗抱团取暖的环境里,突然来了个例外,大家又好奇又欣喜。 周请:“他还说什么了?” “我问他,你们是什么关系。”师兄揶揄笑道,“他说你是他爱人。” 周请:“……”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脸上火|辣辣的,姓宋的太不要脸了,他都没答应要谈恋爱! 什么意思,宣示主权吗?还是在逼他就范? 光是想想就上火。 徐南方皱了皱眉,看了眼羞恼的周请,他掏出手机,给宋凛初发消息。 【你怎么能跟人乱说!】他都不好意思打出“爱人”两个字。 宋凛初似乎一直拿着手机,秒回:【我喜欢你。】 周请猝不及防,按灭手机屏幕后定了定神,又重新打开,四个字霸道地躺在屏幕上,周请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宋凛初的深邃的眼睛。 【正面回答我!!!】每按一次感叹号,周请的手指就加一分力气。 宋凛初中邪似的,还是那句:【我喜欢你。】 周请怔了怔,没有再回,他现在只想回房间,让心跳快点平复下来。 可真当进到房间,心跳反而越跳越快。短信而已,他却觉得文字仿佛有声音,在他耳边反复播放。 就算是用枕头蒙住脸和耳朵也无法屏蔽。 周请咬着牙坐起来,以前怎么发现宋叔叔心眼这么多。他知道他心软的点,故意做这些说这些。 卑鄙。 半晌后,他下床出了房间。 徐南方叫住:“你干嘛去?” “回去一趟,拿点东西。”周请想回去跟宋凛初说道说道,“顺便跟他说一声,不能这么这么霸道。” 背地里套路他,演戏给他看就算了,现在又私下定义双方关系。 忽然想起刚刚穿来那会儿,宋凛初虽然被他压迫过几次,但骨子里的执拗和霸道一直都有。 现在他臭毛病又死灰复燃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死灰复燃 免费阅读.[.aishu55.cc] 新形象,宋哥哥 西郊别墅这一片已经开始走项目流程,附近一些老住户正在搬家,一辆辆高档轿车进进出出,两个老人留恋的看着熟悉的公园和人工湖,舍不得走。 周请下了出租车,看门的保安认出他,连忙给宋家打电话。 周姨接到电话后高兴地去书房,正在和秦越商量事的宋凛初闻言一怔,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周请不在他的心就一直悬着,昨晚又没睡着,皮肤状态不好,好在精神不错。 秦越看着他的黑眼圈提议,“要不要贴个面膜、眼膜?” 周姨一拍大腿,“我有,效果杠杠的。” 宋凛初没有太犹豫,同意了。所以当周请进门时,一楼客厅一个人也没有,汤品的鲜美从厨房飘出来。 他穿过餐厅,发现就连厨房也没有人。 “周姨。”他一边往楼梯方向去,一边喊。 “来了来了。”周姨将拆下来的面膜包装塞进围裙口袋里,快速下楼。 虽然已经提早知道人回来了,但她还是怔愣片刻。 家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就是不一样,周请离开后家里气氛越来越差。宋凛初就像被抽走了魂,时不时就发呆,连苗江逗他都不爱搭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周姨喃喃迎上去,紧紧握着周请的手,“你不在,家里一点活力也没有。” 女人脸上的笑意和亲昵,让周请说不出自己马上要走的话。 “中午做你爱吃的红烧排骨,菜早就备好了。” “你们知道我要回来?”难道宋叔叔不只查他,还派人偷偷跟踪? “不知道啊。”周姨松开青年的手,笑容里夹着几丝欣慰,“是先生让做的。他说你不家也要按照以前的菜谱做饭,这样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家,都能吃到爱吃的。” 男人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谁能想到从前冷冰冰的少爷,会像现在这么疼人。 周姨语气和煦,“先去冲个澡吧,刚刚从外面回来,一定很热。” 周请上了楼。 他站在楼梯口,一眼就看到宋凛初紧闭的房门。从回来到现在,男人一直没有出现,是出门了吗? 可按照作息算,宋凛初眼下应该做完复健,正在处理工作。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他,周请连忙打住,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推开自己的房门。 门合上不到三秒,宋凛初的房门被秦越拉开。 秦越将耳朵贴在周请的门上,窸窸窣窣,像是在收拾东西。他心头一凉,不至于吧,这是想彻底搬走? 连忙回去向宋凛初汇报。 宋凛初脸上敷着泥膜,面膜半干,五官僵住了。他撕掉覆在眼袋处的眼膜,坐了起来。 “不可能。”他不相信周请回因为这种小事动真格。 秦越:“我确实听见在收拾东西。” 次卧,周请将之前画的设计图放进登机箱,又将平时爱用的几支铅笔扔了进去。 对了,还有颜料。 小小的玻璃瓶子相互碰撞,发出脆响,鲜艳的颜色随着登机箱的关闭而隐入黑暗。 周请拉着箱子往外走,万向轮在地板上摩擦出声,下到一楼,刚回家的苗江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这是打算离家去外面长住?”他盯着青年手里的登机箱,又觉得不大像。 这么小的尺寸,能装几件衣服?装裤衩子都不够吧。 周请知道他和宋凛初是一伙的,没有解释,“对啊。” 苗江的脸色一沉,“不行,你一走他肯定发疯。” “哦。”周请冲他笑。 看着这么真诚的笑脸,苗江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感情的事说不好,反正他也助攻过了,是大外甥自己不争气。 “那我送你。”苗江的车钥匙还没来得及揣兜里,他挂在指尖转了几圈,冲周请昂了昂下巴,“不过你得给我指路,车载导航刚好坏了。” 周请:“我得上楼再拿点东西。” 苗江站在楼下等他,奇怪地看了眼四周,喜欢的人马上要走了,大外甥人呢?这不合常理。 像宋凛初那种望夫石,现在应该早就立在门口当门神了。 苗江叫来周姨,“宋氏又出事了?他去公司了?” 周姨:“在楼上房间里。”看了眼周请上楼的背影,为了自家先生的面子,她刻意小声,说:“在敷面膜。” 苗江:“……” 周请只听到了前面半句,知道宋凛初在家也不肯出来见他,心里有点怪异。 现在是他单方面和宋叔叔冷战,不可能主动找对方谈话。于是这一次,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声音大了很多,就差敲锣打鼓宣告全世界自己要走了。 等提着行李袋出来,宋凛初的房间依旧毫无动静。 周请拉不下脸去敲门,下楼时也不知道气什么,脚跺得很用力。 此刻太阳彻底落山,别墅里没有亮灯,内里的一切都笼罩在昏暗中。 周姨和苗江也不知去向。 周请停在一二楼间的缓台处,忽然不敢再往下走。 “周姨?”他喊了一声,只听见厨房炖品锅里传来很细微的咕噜声。 好好的宅子,突然变得鬼屋一般阴森。 周请咽了咽口水,继续下楼,到一楼时才发现,原本放在扶手边的登机箱不见了。 他一路找过去,最终停在沙发不远处。 周请看见,沙发坐了个人。 是个男人,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男人头发很短,虽然看不见脸,但可以隐约感觉到他在生气。 周请想起之前徐南方说过,宋叔叔剃胡子、剪头发了,难道是真的? “你在等我?” 周请心里打鼓,四周的死寂衬得他心跳声巨大,不断撞击着耳膜和胸腔。 “听舅舅说,你打算离开家里,去外面长住。”男人声音低哑,隐忍的声线给人一种压抑的紧绷感。 周请没想到苗江嘴巴这么快,那会儿他完全是为了嘴上图个爽。 “我……”他用力咬了下唇,疼痛让他清醒了些,也多了几分勇气,“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语气很冲,周请觉得自己很欠打。 他垫了垫脚,想看看宋凛初没胡子是什么样子,可惜角度不行,看不见。只能看到男人握着拉杆的青筋暴起的手背。 周请头皮麻了,不会是想打他一顿吧。 论身体状况,他肯定更好,大不了就跑呗。 “你不要我了吗?”沉寂许久,男人再次开口。 声音很低,很沉,无奈和挫败交织在一起。听得周请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调教可以在以后相相处中慢慢调教,反正宋叔叔也手写过道歉信。 虽然只有七个字符。 “我……”周请刚要开口,宋凛初忽然起身,转过身来。 光线不好,他的轮廓却分明,瘦削的脸凌厉感很强,深深的眼眶中一双黑眸像是两口看不见底的枯井。 不丑,甚至很帅,只是太瘦了,给人很强的病态感。 最让周请惊讶的,还是宋凛初的年龄。 这有四十多岁?开玩笑吧,顶多三十! 宋凛初一开口,磁性的嗓音配上深邃的五官,周请的心跳顿时加速,脑海一片空白。 “所以你是骗我舅舅的?为什么?” 他杵着拐杖,挺直了腰身后,精瘦的身体越发颀长,和之前的因为体力和身体状况而轻微佝偻的样子截然不同。 周请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因为宋叔叔外貌的改变而高兴,反而多了几分骨子里生出来的畏惧。 是因为这张脸。 抿着唇冷冷盯着人的时候,会令人产生一种,自己被野兽盯住的恐慌。这种感觉,周请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产生过。 看来之前留胡子,纯粹是宋凛初为了大家考虑。 因为他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太有距离感,如果当初不是他不是胡子拉碴的流浪汉形象,周请对他会更加警惕。 不会那么容易靠近,更不会真把对方当成病秧子强上药。 “你看着我干嘛……”周请气弱,往后退了两步。 “那你还走吗?”宋凛初直接问。 “走……吧?”周请觉得自己没出息透顶,气势被完全压制住了。 拐杖落到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男人,周请被迫仰起头。 这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发现,宋凛初不只比他高,就连肩膀的骨骼都比他的宽。 “你还在生我的气?” 周请来的时候的确生气,现在已经气消了,只是鬼迷心窍想要调|教一下,眼下,他觉得自己的计划要破灭了。 就宋叔叔……不,应该是宋哥哥……也不对,叫哥哥不是更奇怪吗??? 反正就男人这个气势,周请是觉得自己不敢调教了。 他怕自己成为被调教的那一个。 现在他只想跑,什么“谈一谈”、“聊一聊”改天再说吧。 “我出去住几天,不是长住,就几天。”周请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没有生你的气了,真的。” 说完越过宋凛初,抓住拉杆箱就想溜。 手背忽地一凉,微凉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周请整个人一僵,随即感觉宋凛初靠了上来。 大约是家里空调温度太低的缘故,宋凛初身上的西装都散发着冷气,仿佛一座冰雕贴在背上。 周请打了个哆嗦,怀疑宋凛初是个索命的男鬼。 眼前的青年始终背对着自己,宋凛初在那后脑勺上看到了倔强,没找到从前的软乎。 苗江告诉他周请要彻底离家的事,多少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但给宋凛初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以为侥幸以为,周请只是闹闹脾气,很快就会回家。 直到在门外听见周请收拾东西,下楼后又看到一个拉杆箱……他才知道,原来不只是闹脾气那么简单。 他怀疑,曾亲眼看到周请收到家里送去的饭菜时,脸上温柔的表情是幻觉。 “你之前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是认真的吗?”宋凛初要把这些事一件一件拎出来审问。 周请又害怕又尴尬,脚趾头抓着鞋底,“开玩笑的。” 宋凛初有点咬牙切齿,“你还说我老,要去找小狼狗。” “开玩笑的。”周请硬着头皮动了动手,宋凛初的掌心像一块巨石压在上面。 “你先把手松开,我赶时间要走,能回来再聊吗。” 青年声音越来越弱,宋凛初不确定他的否认是因为害怕,还是在敷衍。 金属材质撞到地面,听得周请的心颤了颤。 他急忙转身,双手用力抓着男人的手臂,“你怎么能把拐杖扔了!” 他想弯腰去捡,又怕自己一松手,宋凛初就会摔到地上。 只能面对面的看着对方,充当临时的人体支撑。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新形象,宋哥哥 免费阅读.[.aishu55.cc] 试用期 宋凛初知道周请的所有软肋,笃定他不舍得自己受伤,故意握紧他的胳膊,不让他去找其他可搀扶的物体。 “真的不是要出去住?”宋凛初反复确认。 周请被他盯得不敢抬头,“真的真的。” 他有点懵逼,现在的情况有点玄幻。先是发现宋叔叔不是叔叔,然后又被要求推翻自己之前的狠话。 现在还被迫不能离开。 宋凛初表面气势骇人,可是他做的这些行为环环相扣。 周请沉默了,突然后撤一步。 宋凛初一时没反应过来,微怔地稳稳站在原处。直到触及到周请含着冷意的眼神才后知后觉,身体摇晃了下。 “年纪一大把了,玩这种把戏有意思吗?”撂下话,周请转身就走。 宋凛初能无支撑独自站立的时间不多,他下意识想要追上去,脚下刚迈出几步,膝盖一软,直挺挺摔到地上。 周请立即回身把人扶起来。 “你逞什么强,不能走就老实坐着。”太不爱惜自己了,周请又气又心疼,咬牙切齿,胸口烦闷,也不知道是情绪上头,还是潜意识中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一把捏住男人的耳朵,拧了半圈,“还有,你不演戏会死吗,嗯?” 青年的指腹软软的,温热的,宋凛初没有半点被揪耳朵的羞耻,反而有点享受。周请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昵的对待他了。 “你是不是有病。”大概是揪了耳朵宋凛初也不生气,周请胆子又长回来了,“有什么好笑的。” 宋凛初勾着唇角望着青年,“我高兴。” 周请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宋凛初的脸,手烫似的急速松手。 还故作嫌弃的甩了两下。 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叉着腰在原地走了两步,周请扭头问他:“之前的事你知道错了吗?” 这种直接质问犯错者的感觉还不赖,周请挺直腰杆,几乎是俯视对方。 “知道了。”宋凛初不太适应当面表露自己的情感,但经过这么多他也清楚,面子里子在周请面前什么也不是。 “我错了,还有,我喜……” 周请一把捂住他的嘴,好险,差点没蒙住最后一个字。 之前表白就算了,怎么又来! 宋凛初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胡子的嘴唇附近皮肤光滑,刮得很干净,略微一张,气息就流露出来,落在青年的掌心。 周请的心突突直跳,松开后将双手背在身后。 “我不吃你这一套。”他有些头痛的坐到茶几上,强迫自己与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面对面。 “我回来前真的很生气,你之前是联合秦越一起骗我,今天又私自跟别人定义我们的关系。宋凛初,想谈恋爱不是你这样的。” 周请顿了顿,说了一句很戳人的话,“就算我接受你,像你这样的恋爱方式,我们迟早谈崩。” 宋凛初:“……” 周请努力不去在意男人的脸色,继续道:“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也不是在敲打你,我是认真的。” 宋凛初从来不觉得自己很霸道,他说周请是自己的爱人,是为了盖戳,让所有人都知道周请是他的人。 免得有一天,真有小狼狗靠近,他却没有说话的立场。 可当话从周请嘴里说出来,他却有种莫名的心虚,动机不纯、算计、不顾他人感受,似乎每一个标签都与他的所作所为完美贴合,无法反驳。 “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一旦踩到我的红线,我不会顾及曾经的任何关系。”周请的语气严肃到极点。 宋凛初第一次真正的反思自己,良久,他低声道:“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周请听懂了,他站起来,抱着胳膊对宋凛初道:“给你两周的试用期,过关上岗,不行的话,咱俩就算了。” 宋凛初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直勾勾地盯着青年的脸。 不行是不可能的,他必须行。 周请神色自然地离开别墅,秦越负责送他。抵达目的地下车,确定秦越已经离开后,周请挺直的身体突然被无形的力量压弯了。 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抚着额头回忆刚刚的心理路程。 跟宋凛初说试用期的时候,好几次差点咬到舌头,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宋凛初突然暴起,来一番霸总发言。 不过话说回来,宋凛初的脸真不错。 之前关于他又老又丑的谣言满天飞,宋家一个字也不解释。说是保护,更像是故意让人给宋凛初泼脏水,恶意丑化他的形象。 宋章钟那个糟老头子心眼真多,害得他也以为宋凛初是个老菜梆子。 撑着膝盖站起来,拖着拉杆箱往院子里走,周请脑子里闪过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忘了问宋凛初到底多大了! “脸色怎么这么奇怪,你们谈崩啦?”一进自己得小院,迎面而来的徐南方就勾着他的肩膀问道。 “他确实剃了头发,刮了胡子。”周请神色复杂,引起了徐南方的误会。。 徐南方深吸一口气,“真面目更丑?” “不是,很帅,但也有点憔悴。” “帅?”徐南方以为他在说反话,“哦,帅得很离奇?” “不离奇。”周请认认真真道,“我没有开玩笑。” “不可能。” “是真的,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那之前他为什么要装丑?又是套路?” “不是,我觉得他应该很在乎形象,知道自己刮了胡子就没办法遮住面容上的病态。”也不能在复健时,做出各种狰狞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徐南方怀疑他喝了迷魂汤,怎么回去一趟再来,对宋凛初的态度不一样了。 “我。”正式揭露前,周请让他向自己保证,“你发誓不会告诉别人。” “行行行,我发誓。”徐南方手指老天爷,一脸郑重。 周请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他这里有没洗掉的泥膜,还是绿色的。” 徐南方看着他手指着下颌线的位置,嘴巴张成了o形,没想到外表冷冰冰,气势凶巴巴的男人这么注重皮肤管理! 四舍五入就是闷骚。 不只闷骚,还有形象包袱。 难怪每次看到宋凛初,他都是西装革履,就算没有全套西装,也要穿着平整的白色衬衣。从头发到胡子,将每一个细节收拾得妥帖干净。 徐南方难以置信:“该不会是为了见你,特意做的保养吧。” 周请要是有尾巴,一定早就翘起来了,得意的嗯哼一声,拉着箱子回了房间。 前脚刚进门,后脚师兄就进了院子,手里也拉着一个箱子。 徐南方:“什么东西?” “周请家里人送的,说是他平时常用的个人物品。”师兄敲了敲周请的房门。 青年探出头,一脸疑惑,“老师找我?” “你家人送来的。”师兄本来想说爱人,怕青年害羞。 这存在感刷的,一波接一波,他才刚下车不到二十分钟。 “送东西的人是坐轮椅的吗?”如果是秦越,一定会在他下车的时候叫住他,周请笃定来的人一定是宋凛初。 而且很可能还没走。 “轮椅倒是没有,杵着拐杖。”师兄想起师父的交代,跟周请道,“下午我们要去梁图画展的地方参观,师父让你和南方一起去。” “好。”周请应下,叫住想要转身的师兄,“他……就是送东西的人,他走了吗?” “走了。”师兄的答案出人意料。 周请忽然觉得自己挺自恋,之前已经把人说了一顿,宋凛初应该不会再耍小手段。 梁图的画展办在城北艺术展览中心,他带着大家参观一圈,大方表示兄弟们可以投票表决,选一块喜欢的地方专门用来展览瓷器。 最后选定西北角落地窗边为展览地点。 规划好地方,梁图带着大家去吃饭,他对是兄弟们向来大方,晃了晃钱包道:“师兄我最近刚卖了两幅画,有钱,今天只许吃好的、贵的,不许帮我省钱。” 一个师弟举手道:“师兄,西餐可以吗,市中心那家旋转餐厅。” 梁图一跤踹过去,骂了一句“滚”,但还是把人带到了那家高档餐厅。 餐厅的老板买过他的画,梁图在抵达前,提前打电话求位置。餐厅方面帮他们拼了几张桌子,并用屏风当隔断,形成一个小小的聚餐点。 十四人浩浩荡荡进入餐厅,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姚若兰一眼就看见走在人群中的周请,青年的五官不算特别抢眼,但是配合身上温和的气质,在一众笑闹的人中很独特。 那群人从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经过,绕到屏风后面。 很快,服务生就拿着菜单走进去。 梁图接过菜单,随意翻了翻,问周请想吃什么,“最近太忙,还没顾得上你。我爹老早之前就想再收个天分高的关门弟子,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看来缘分都是早就注定好的。今天就当是师兄帮你庆祝,想吃什么尽管点。” 周请也没矫情,很快就点了几个菜。 梁图就喜欢这种大大方方的性格,胳膊搭在周请的椅背上。 刚要开口聊几句,徐南方一巴掌拍到他手臂上,硬是把人挤到了另一张凳子上。 “有病?”梁图搓着红了的手臂。 他男女通吃,并且因为调色的事对周请有过好奇和好感,徐南方生怕他对周请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别动手动脚,否则我剁了你。”徐南方压低声音警告。 梁图:“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放心。” 他冲一脸莫名的周请挑挑眉,“小师弟,以后梁图哥罩着你。” 周请能说什么,必须说谢谢。 梁图在这群人中就是大哥般的存在,师兄弟们很听他的话,看着大家说说笑笑,周请有种回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上辈子的师门也像这样,大家相处和谐,是一家人。 他很庆幸自己有好运气,除了周家和宋家,遇到的人都对他很好。 餐刀擦过陶瓷盘子,发出嘎吱一声。大家一边吃,一边商讨准备参展的作品。 很快就问到了周请。 “老师让我做黄地青花。” “好主意。”就近的两个师兄将凳子搬得离他近一点,“器型想好了吗?” “大肚,细颈,再加两个挂环小耳朵。”周请没有藏私,把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梁图提了一句:“要不大家做一个系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上没有立刻表态,暗地里却很是心动。 一整个系列的黄地青花摆在展柜里,那画面应该很有视觉冲击性。 周请觉得可行,“我觉得没问题。” “我们也没问题。”每人做一个自己擅长的,再组合成一个系列,这种事情大家之前从未尝试过。 接触新鲜事物总会有更强的兴奋感和期待感,师兄弟们很快达成一致。 聚餐到了尾声,梁图起身去刷卡,周请和徐南方一起去卫生间。 徐南方:“要不我也来个同色系?今年正好流行黄色。” 说话间,发现旁边的人突然停下来了。 他顺着周请的视线看过去,右手放走来一个长相明艳的女人,只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 姚若兰走近,对周请点点头,进了女卫生间。 徐南方终于想起她是谁了,“姚若兰!” 周请连忙拽着他进了男卫生间,竖着手指“嘘”了一声,让他低调点。 之前误会过姚若兰的事,让他有点尴尬,尤其是对方这么好友,更让他想找地缝钻进去。 全是宋凛初的锅!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试用期 免费阅读.[.aishu55.cc] 肖像画 从卫生间出来,恰好碰到姚若兰对着镜子补妆。 周请对她笑了一下,然后站到一旁等徐南方。 姚若兰觉出他身上有种奇怪的紧张,“周先生,是我长得太吓人,所以你才这么拘谨吗?放心,我可不是吃人的妖怪。” 女人玩笑的声音暖风一样和煦,周请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姚若兰勾了勾唇,盖上口红放进包里,转身面对着周请,“咱们能交个朋友吗?” “?”周请一愣,“可以啊。” 但是没必要吧。 他们俩算是陌生人,将来也不会有任何商业往来,周请实在想不通,姚若兰为什么要主动结交自己。 女人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姚若兰,在xx国际贸易公司上班,不过现在被下放到子公司的购物中心了。等过几天新调令出来,就能正式回总公司。” 拿下资金充足的合作方,算是立了大功,她很快就能回到总公司高层位置。 这其中,也有周请的功劳。 周请的手与她一触即分,“很高兴能认识姚小姐。” “周先生太客气了,你脾气这么好,长得也好看,和宋先生一定会白头到老,幸福美满的。” “???”周请懵了,突然夸一波是什么操作,也是宋凛初请来的演员? 姚若兰被他错愕震惊的目光逗笑了,“既然是朋友,万一以后我和你家宋先生还有合作,你可要多帮我说说好话。” “什么意思?”周请怀疑她是不是撒癔症,说的话一个字也听不懂。 姚若兰:“字面意思。” 恰好徐南方出来了,姚若兰给他递了两张名片,说了一句“不打扰你们了”,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什么情况?”徐南方把其中一张名片递给周请,“这张应该是给你的。” “她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让我以后帮她跟宋凛初说好话。” “你现在不叫宋叔叔啦。”徐南方啧了一声,“也对,现在该叫哥哥。” 周请推开凑来的脑袋,低头给秦越发消息。 商业上的事情他不懂,万一姚若兰打的其他主意,秦越知道后也好早做防范。 谁知秦越那边却发来两条省略号。 第三句才开始说正经人话:【这次合作我们本来能多拿百分之五的利润,你猜为什么没有拿。】 【……为什么?】周请无语,今天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深沉,有话干嘛不直说。 秦越:【姚小姐有眼色,一个劲儿的说先生和你感情好,还说了好几句新婚祝词。先生一个高兴,就同意让利了。】 【…………】周请不敢相信宋凛初能干出这种事。 同时对宋凛初也有了新的认识,恋爱脑。 周请心里其实很高兴,他没想到自己对于宋凛初重要到了这种地步,但随之而来的,是恐慌。 万一这个软肋被人发现,只要谈生意就夸一夸他们感情好,宋凛初是不是得高兴得上天台撒钱? 周请回:【再有下次,千万要阻止他。】 秦越难得与他达成共识:【可不是吗,谈生意就谈生意,头脑发热可不行。】 周请赞成他在商言商的观点,可是紧接着,秦越又发来一句:【所以您最好早点搬回来,多对他说点好听的,让他早点免疫。】 【……】周请用力打字,【滚。】 秦越:【好嘞。】 周请揣好手机,和徐南方重新回到用餐点,快走入屏风时才看见,姚若兰的餐桌距离他们不远。 餐桌边,梁图喝了点小酒,兴致正浓,“小师弟,我还没向你敬酒呢。” 周请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辣死了。 活了两辈子,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并且意识到酒精与自己不对盘。于是果断放下没喝完的酒,坦诚的告诉梁图,“我酒量太差,喝不了太多,只能意思意思。” “自家人,随意就行。”梁图把自己那杯干了,将车钥匙放到桌上,点了个师弟代替自己开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离开。 几辆汽车整齐的排着队从停车场出来,很快就回了展厅。 根据饭桌上商量出的结果,大家用粉笔在地上画出瓷器的摆放位置,然后围成一圈坐在地上,各抒己见。 思想碰撞下,大家对自己想做的东西有了大致方向,一回到辞源,就迫不及待进了各自的手工室,开始制作。 梁图跟着周请和徐南方进了他们的院子,像个大哥哥一样,询问周请住得是否习惯,需不需要添置什么物品。 周请:“这里什么都有,不用买。” 梁图笑着道:“我爸挺喜欢你,时不时就发消息来夸你两句,说你天赋高、谦逊,还嘴甜,有东西也不藏私,愿意分享给大家。” 周请被夸得不好意思,“我跟老师投缘。” “我知道你不缺钱。”梁图看了眼生怕他吃窝边草的徐南方,嘴角抽了下,“不过谁会嫌钱多呢,你跟其他师兄们一样,有成品就发给我,我帮你挂到网页上。” 梁图有自己的艺术品网站,流量不小,许多老客户会在上面物色有眼缘的新作品。 “谢谢师兄,我知道了。” 又闲聊了几句,梁图起身离开。 徐南方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自家大白菜上,“现在是下午三点,你猜你家那位会不会派人来送下午茶?” 周请:“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恶心。”徐南方不屑道,“追人这一套,我熟,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赌什么?”周请被激出几分兴致。 徐南方也不知道该赌什么,周请是个穷鬼,还是个乖宝宝,他以前跟人赌车赌钱,对周请可不能这样。 周请:“我想要辰砂和松石绿颜料。” “……”徐南方,“就不能有其他追求?” 周请:“要你亲手磨的。” 徐南方:“……” 手工磨矿物颜料能折腾死人,耗时耗力,反复加工,徐南方想想就头痛。 周请:“该你了,想要什么?” 徐南方:“你有什么?” 周请仔细想了想,“我好像什么都没有。” 徐南方揉着眉心,半晌,“你给我画一幅肖像画吧。” 他知道,周请的素描非常一般,要让抽象画变成肖像画需要费很大的功夫。 周请:“好。” 徐南方:“我猜三点半左右,下午茶就会送过来。” “我猜不会。”周请或许不够了解宋凛初,但他知道,宋凛初定足够了解他,他知道他的饮食习惯是不喜欢半下午吃东西。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周请的心还是提了起来。 徐南方也开始紧张,他可不想去磨矿物粉末,不住的在心里祈祷宋凛初一定要争气,千万别掉链子。 大概上帝听到了他的心声,下午茶竟然真的送来了! 送东西的人是秦越,他手里拎的盒子周请很熟悉,是宋凛初上次亲自排队的网红蛋糕店。 “我和先生路过那家店,顺便买的。”秦越特意强调,“这次也是先生亲自排的队。” 虽然打赌输了,周请的心却很甜,两手捧着蛋糕盒问:“他人呢?” “我把他送去公司后才过来的。”宋氏岌岌可危,员工们又人心不齐,加上账目也被查出了许多问题,剩下还在进行的项目被全部叫停。 不只如此,股票一路跌底,并且面临高额罚款,不高层甚至股东被牵扯其中。 曾经辉煌的大厦,一日比一日暗淡,成了一座随时可能坍塌的危楼。 他的陈旧是宋凛初亲手赋予的,他砸钱买股份,只为夺走宋章钟的话语权,让他失去最在乎的权利。 而如今,建立权力所需的物质基础也要消失了,宋章钟得到消息的时候会如何,不用亲眼见证秦越也能想象得到。 “很严重吗?”周请问。 “一切尽在掌控。”秦越只能这样告诉他。 周请愿赌服输,秦越一走,他就让徐南方站好,对着他拍了一张正面照。 事实证明,他的肖像画不是很一般,而是有点烂。 起初徐南方看他握笔和气势都很到位,心想自己这波赌亏了,谁知越往后看,徐南方越震惊。 “你真是画的我?”白纸上的人明明两个鼻孔,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一个嘴巴……可他真的不像人。 周请有点受伤,“我尽力了。” 徐南方从架子上摘下那张画纸,看了又看,“肖像画三个字你懂的吧?” “懂。”周请道,“你不喜欢抽象派的话,可能需要多给我一点时间。” “给你半个月,够吗?”他知道周请学习能力很强,半个月好好研究人像素描,长进应该很大。 “够了。”周请一听不用马上兑现赌约,放下笔跑去吃蛋糕了。 蛋糕盒子的包装比上一次宋凛初带回去的还要精美,应该是特意加钱做的。 周请拆开丝带,盒子朝四面自动弹开,露出漂亮的风景蛋糕。 绿色草坪上坐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小兔子手里有一根根色小棍子,棍子顶端是一张迷你卡片。 徐南方将脸怼到蛋糕前,一字一句念出来:“我——喜——欢——你——” 周请猝不及防,脸上爆红。 算上没能完全说出口的那句,这是宋凛初第三次表白了,周请的心跳得好快,忽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干嘛。 徐南方看他呆呆愣愣的样子撇了撇嘴,切下一块塞进他的嘴里,“别愣着了,冰鲜状态过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好甜。”周请咀嚼几口咽下去,又回味了下,“真的好甜。” 徐南方听不下去了,恨不得举起蛋糕糊他一脸,“你够了,有男人追了不起啊。” 周请心情畅快的哈哈大笑。 素描肖像要画好,除了掌握基础要点,还需要手脑合一。有些人能精准的抓住神态,并通过画笔展现出来。 有些人不能。 有些人脑海中的构图和展现在画纸上的完全是两种东西。 周请属于后者,他能用毛笔画出人物的神韵,用铅笔时却不受控制的生硬,脑子和手当场分家,无法合一。 整整一个下午加之后的两天,他的素描肖像一直没有进展。 连最初的脸型轮廓都没画出来。 第三天,宋凛初亲自来送水果。 师兄们早就听说周请有个同性对象,今天见到真人后更加惊讶,竟然坐轮椅。 那到底是谁上谁下啊? 坐轮椅的应该没办法在那方面活动自如,那么重任就落到了周请身上。 没想到周请小小的身体里,竟然揣着如此大的能量。 领宋凛初去小院的师兄,远远看到周请的那一刻,不自禁的肃然起敬。 “你们自己自己进去吧,我先走了。” 师兄一步三回头,直到彻底出院门前,也没看到周请抬过头。 原来小师弟谈恋爱走强势冷漠风,失敬失敬。 “要我叫他吗?”秦越陪着宋凛初原地待了二十分钟,低声询问。 “不用打扰他。”周请坐在亭子里,面前立着一个画架,他手握着铅笔,神色比平日在家做瓷器时还要投入。 已经到了浑然忘我和彻底忽略周遭的地步。 宋凛初问秦越:“刚刚那位师兄说小请要做瓷器参展,没说要画画吧,是我听漏了?” “确实没说过。”秦越也很纳闷,周请之前画画是为了练习手稳,可是今天看他手势的走位,不像是练习线条,更像在画什么精细的东西。 “我推您过去看看。” 得到宋凛初的首肯后,秦越推着轮椅靠近。 画纸上的内容逐渐清晰,宋凛初这才知道,周请一直在画肖像。 虽然五官有点奇怪,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画的是徐南方。 他喜欢的青年在画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不是他。 宋凛初忍不住笑了,冷冷的声音里带着钩子,将沉浸在练习中的周请勾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周请语气稀松平常,落到宋凛初的耳朵里成了其他意思。 男人盯着画架,语气不受控制的尖酸,“怎么,我打扰你到你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肖像画 免费阅读.[.aishu55.cc] 反思 “没有啊。”周请语气轻松,没察觉到宋凛初的异样。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又去对比自己画纸上的肖像,两者关系不大,唯一能辨别的是,他的肖像画嘴角下方也有一颗痣。 和徐南方的一模一样。 周请叹了口气,取下画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扭头问:“公司今天不忙吗?” 见青年终于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了,宋凛初脸色好转,“不忙,所以过来看看你,顺便接你回家。” 男人的眼睛黏在周请脸上,没有凌厉感,反而有点可怜又殷切的期盼。 周请觉得他像一只来接主人回家的大狗。 “咳。”青年低头咳嗽一声,掩饰眼底的笑意,“我这几天想留在瓷源好好学习肖像画,不想回去。” 宋凛强忍着心里的失落和不悦,退而求其次,“那我能不能留下来?” 说完就想给秦越使眼色,让他助攻。可是很快,宋凛初就想起之前耍心思的后果,生生忍住。 周请:“不能,住不下了。” 宋凛初不甘地看着他,“我可以和你挤一挤。” 你要点脸行不行!周请真想拽着男人的衣领晃一晃,免得脑子就像进水一样,总想些不切实际的。 “你的腿不方便,明天一早也要做复健。”周请站起来,打算给颗甜枣,“我送你回去吧,陪你吃个晚饭再回来。” 先把人拐回家也行,之后再想办法把人留下来。 宋凛初不做任何犹豫,抬头对秦越道:“你去开车。” 周请没什么需要带的,拿起亭子长椅上的手机,推着宋凛初往外走。 徐南方拎着刚从外卖小哥手里取来的奶茶,拐过弯就看见急匆匆往外走的秦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距离不远的另外两人。 男人的脸瘦削到锋利的地步,配上冷意很浓的双眸,阴森可怖。 他下意识停住脚,直到两人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宋凛初。 那一瞬间,他终于知道周请为什么说帅了。 那下颌线弯折的角度绝了,拉去拍广告都绰绰有余,就是气质过于冷冽。 “你,你们……”徐南方不小心咬了舌头,皱着脸捂住嘴巴。 周请从他手里取下一杯奶茶,“我陪他回去一趟,晚上再回来,到时候你继续指导我。” 徐南方疼的两眼泪汪汪,唔唔着点头。 经过之后,宋凛初状似无意问道:“你让他指导你什么?” 周请:“素描肖像。” 做瓷器的确需要美术功底,但和素描,尤其是素描肖像关系不大,难道周请想要做另一种,更加写实的青花图案? 可为什么要画徐南方,上因为他的脸更具有可画性,别人的都不行? 宋凛初抿了下唇,语气稀松平常,“他是你的练习模特?” “不是。”周请老实交代,“我跟他打赌输了,赌注是帮他画肖像画。” 宋凛初眉头微蹙,“可你并不擅长画肖像。” “对啊。”周请苦恼道,“愿赌服输,多练习就行,他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 青年语气中对徐南方的纵容隔和无可奈何,刺一样扎在宋凛初心上,徐南方是周请唯一的朋友,他自然不能,也不愿意去干涉。 相比起和他的相处,周请最近与徐南方的相处时间显然更长,他们之间不只有共同话题,现在还多了一个只有两人参与过的小游戏。 宋凛初告诉自己,这是正常交往,可还是忍不住嫉妒在意。 甚至钻牛角尖,反复在心里问自己,他为什么就不能多花点时间陪陪我呢。 试用期间,他是不是也可以稍微任性一点,对周请提一些合理的要求。 宋凛初垂着眼眸,沉默的和周请离开瓷源,在他上车后,待周请也坐了进区。 系好安全带,宋凛初低声问:“可以也给我画一幅吗?” 周请:“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我的肖像水平你应该看见了,很烂。” 直接表达这种事情,只要突破了第一次的心理障碍,再二再三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宋凛初直言道:“他有的我也要有,并且你画我要比画他画得更好。” 周请伸手摸摸男人的额头,嘶了一声,“没发烧啊。” 宋凛初顺势抓住那只手,紧紧握在手里,“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吃醋的感觉不好受。” 苦笑了下,他的眼神变得专注,“所以你能不能给点甜头,让我觉得,对你来说,我比他更重要。” 周请被直球击中,呆住了。 宋凛初握着青年的手悄然收紧,拇指压在手臂上轻轻摩|挲, “可以吗?” “可以的……”周请鬼完全扛不住宋凛初这样的温柔攻势。 宋凛初笑了下,收回视线时,警告地看了眼正从后视镜偷看后方的秦越。 秦越咽了咽口水,目不斜视的继续开车。 一到家,他逃命似的下车奔进屋。 现在的大老板根本不需要他,他的存在只会碍事,不如早点退场,给两人多留一点相处空间。 周姨之前就接到了秦越的通知,知道周请要回家,提前备好了解暑的糖水。 刚要端出去,被迎面走来的秦越拦住,“别出去,两人正腻歪呢。” 周姨将托盘放回台子上,跟秦越一起趴在门框上偷看。 周请推着宋凛初进门,一路来到客厅。 复健的效果越来越明显,宋凛初自己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沙发前坐下。步伐不快,但很稳。 周请打心眼里为他高兴,替他倒了杯水递过去,“你嘴唇有点干,润一润。” 宋凛初接过来喝了一口,目光锁定在周请的嘴唇上。 红润、润泽、饱|满,像刚长好的是蜜桃一样软糯。男人放下水杯,取过靠在沙发旁的拐杖站了起来,“我上楼换衣服。” 行到电梯处,他回头看向周请:“留下来吃饭的事,你应该没忘吧。” “没有没有。” 宋凛初这才上楼。 进了房间,他先去洗了个澡,镜子里的男人清爽,但也病态,经过周姨的各种大补汤调理,长了不少肉。 加上每天超长时间的复健,肚子和大腿已经隐隐肌肉的痕迹。 宋凛初的眉头不太满意的皱在一起,距离巅峰还很远,得继续努力才行。 想起周姨之前留了两片面膜,他裹上浴袍躺到椅子上,小心地给自己敷上。 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想起周请低头,认认真真看手机上徐南方照片的画面,刚才除了要肖像画,他更想说的是希望周请也拍照一张他的照片,最好是能当成手机桌面。 是现在的脸颜值不够,强忍住没有提。 但下意识拿自己和徐南方比的心情无比强烈。 宋林处自知不是第一次吃醋,早在两人心意没有明确之前,他就忌惮过徐南方和周请的亲密。 那种心疼和酸涩就像虫子,会不断的钻进肌肉和骨骼,最后缠在心脏上,再随着情绪缓慢收紧。 要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明明自己也尝过这种感觉,他又怎么会狠心让周请也跟着尝试一遍? 如果喜欢就应该好好的呵护、保护对方,任何一种可能破坏双方感情和信任感的事都不能做。 这一刻,他才算是真的明白,周请生气的点在哪里。 楼下,周请去了厨房,帮周姨摘菜。 顺便打听宋凛初最近在家的表现如何。 周姨:“他最近复健越来越利索,很多时候都没用辅助工具,每次检查,医生都说他恢复得很好。” 想起宋凛初上楼的背影,他问:“他在家用拐杖还是轮椅?” “基本用拐杖了,外出才会用轮椅。”想起宋凛初每天早起的疲惫,周姨道,“但是他最近睡眠质量不高,今早医生建议说开点安眠药,他不肯吃。” “是失眠吗?”周请记得宋凛初之前没有这个毛病。 “有时候失眠,有时候是入睡困难,睡得较晚。但他生物钟准时,睡得再晚也是每天早上六点醒。” 周请想了想:“我去劝劝他。” 六点半多,苗江从外面回来了。 作为小舅子,他最近每天都去宋章钟那里打卡。 之前用姐姐的遗物吓得宋章钟几乎魂不附体,最近他不装神弄鬼了,直接捧着遗物,跟宋章钟讲它们背后的故事。 那些物品都是宋章钟亲手送给苗慧的,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哪怕只是一支最普通的钢笔,他也能在上面看到苗慧的影子。 他觉得病房里闹鬼,用写字的方式让宋管家阻止苗江再带遗物进入病房。 可惜没用,他在公司的股份已经远不如宋凛初,这家私立医院又是以公司的名义投资的,医院的人根本不听他的了。 尤其是在宋家的腌臢事曝光后,从前那些亲切的医生护士,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依托答辩。 宋章钟之前还会让管家送自己去楼下散心,现在他只想将脑袋蒙在被子里,屏蔽掉外界的一切恶意和厌恶。 他无法流利地说话,写字也写得歪歪扭扭,失去了表达的能力后,大脑反而更加活跃。 再加上苗江的每日出现,那些即便被摔烂了也会被重新放进病房的遗物,让他的大脑总是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苗慧。 时而她风韵妩媚,被他牵着手走在沙滩上;时而她雷厉风行,坐在海外公司的办公椅上,仰头冷冷看着他;时而又是他抵达医院,亲手揭开盖住白布后,看到的那张被装得五官扭曲的脸…… 他清醒的时间在慢慢减少,但无论他睡得多沉,只要苗江出现,对方就会强行把他叫醒。 宋章钟觉得自己要疯了,活着比死掉更令他痛苦千百倍。 可现在的是半个瘫子,连下地都困难,更遑论去自我了结?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反思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亲一个 苗江跟在周请身后上楼,脸上挂着喜色。 周请想起宋凛初那张年轻的脸,再去看苗江的,忽然意识到之前叫“爷爷”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江叔叔。”青年很上道的帮他降了辈份,“周姨说宋凛初最近失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相思病呗。”苗江直来直去,看周请的眼神像在看傻子,无声地质问“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周请停在楼梯半中央,“你认真的?” 他不相信。 宋凛初那样坚毅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恋爱脑到想人想到睡不着的地步?太夸张。 苗江推着青年继续往前走,哼笑道:“有些人三十多岁了还没谈过恋爱,一谈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恨不得一口把人吞了,会得相思病不是很正常?隔着十几公里路,听不见声音,摸不着人,没抑郁算好的了。” 周请:“……” 到了房门口,苗江从青年背后越过,进了自己的屋子。 敲了几下门后,屋子里传出应答,周请这才推开走进去。 宋凛初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正在擦头发。 寸头随便擦一擦就干了大半,他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两边平滑的,凹陷的锁骨。 周请坐在距离他半米的位置,没有铺垫直接问:“你失眠为什么不肯吃药?” “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吃?”宋凛初捏着手里的毛巾,偏头看他,“只要你回来住,我的失眠自然就好了。” 相思病。 周请的心狠狠一跳,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凛初看着他:“觉得我又在故意演给你看?不,我没有,你不在家我总觉得空落落的,忍不住猜想你在瓷源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有没有认识比我更好的人……” 这些问题每天夜里都会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比起周请,他才是更离不开的那个。 但他没有告诉对方这些的打算,他希望周请对自己的爱是纯粹的,不会掺杂怜悯。更不想让周请觉得自己是个小肚鸡肠,胡思乱想的男人。 可他不知道,刚刚那一番话已经足够脆弱,周请没想到宋凛初会这么不自信。 “没有比你更好的人。”男人突然抬头看过来,周请有些窘迫,小声说,“你就已经很好了。” “不是说我年纪大?”宋凛初有点在意,“我今年32,比你大整整十岁。” 十年的时间是一条很大的鸿沟,再过十年他将是个中年人,而周请依旧青春。 “年纪大怎么了,我就喜欢年纪大的。”周请给他顺毛,“而且三十而立,是男人的黄金时间,你现在胡子刮了,宋氏也拿到了,有钱有貌,走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喜欢你,该担心的是我吧。” 宋凛初的眼神深邃,“真的?” 周请用力点头,伸手捏住宋凛初的脸皮扯,越扯心头越软,总觉得宋凛初的骨子里是一条缺爱的大狗子。 凶狠只是外表而已,至少在他这里,大狗愿意翻肚皮向他袒|露最柔软的地方。 周请心里甜得发腻,指尖松开,摸了摸男人的脸。 “我以后该叫你什么呢,是宋叔叔还是……哥哥?”青年的声音很低,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很沉静。 宋凛初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哑,“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除了年龄,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没有了。”宋凛初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质问过,不但不生气,反而有种“他肯管我”的满足感,“你还生我的气吗?” “早就不生气了。”周请故意板着脸,“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回来住,但我可以每天晚上和你打电话。” 关系突然跨越,他怕自己会尴尬不好意思,不如保持一点距离,慢慢适应新关系。 宋凛初点头答应,“好,听你的。” 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喉结上下攒动,“那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周请脸上爆红,“可以吧……” 心脏砰砰直跳,已经到了嗓子眼,来自对面的眼神火|热而直接,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似的。 但宋凛初始终强忍着情绪,缓慢倾身靠近,怕把人吓跑了。他的手紧紧握住周请的两只手腕,将他的手压在沙发上。 呼吸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柔软的嘴唇触碰上的那一刻,两个人的心跳都要爆炸了,发现宋凛初正看着自己,周请害羞的闭上眼睛。 嘴唇厮|磨,时间不长,很快就分开了。 宋凛初意犹未尽,为了不让周请觉得自己太急色,他按捺住继续的念头,拇指按在周请的嘴唇上轻轻擦过,带走淡淡的水光。 周请低头不敢看人,心跳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仓皇地站起来,“我先回瓷源,到了给你打电话。” 说完,逃也似的跑出房间。 宋凛初坐在沙发上,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也没舍得收回视线。良久,他摸了自己的嘴唇,上面还残留着周请的气息。 情不自禁的,他舔了舔唇。 脑海中是周请闭着眼睛被亲吻的样子,他的睫毛黑而浓,卷翘的样子很可爱,眼尾微微上扬,大概是太紧张,鼻尖上有细细的汗珠。 今天这个吻,应该能让他睡个好觉。 可到了晚上,他又失眠了。 之前没尝过,觉得可以忍受,尝过那么香软的嘴唇后,反而食髓知味想要更多。他躺在黑暗中怎么也无法入眠,脑海中的画面不受控制的变得越来越过火。 天亮,才终于有熄灭的趋势。 第二天,周姨主动跟周请打电话,说宋凛初又失眠的事。 周请握着电话,很疑惑:“昨晚我离开后给他打电话,他答应了我会好好睡觉,实在睡不早就会去吃医生开的安眠药。” “确实没睡,眼睛下都是青的。”周姨皱眉不展,“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才补起来的身体,可经不住这么折腾。” 挂断电话后,周请也陷入了苦闷,难道现在就搬回去吗,可是最近刚有灵感。 “去吃饭啦。”徐南方上前推了下周请的胳膊,“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 周请迟疑了下,“宋凛初有点太黏人了,我不在家他都不肯睡觉。” 徐南方遭到万点暴击,“别说,我不想听。” “好吧。”没了可以商量的人,周请只能自己消化这件事。 徐南方心里就像装着一百万只跳蚤,每一只都在催促他快点问,太好奇了。 清了清嗓子,他问:“怎么个黏人法,你在不在家跟他睡不睡觉有什么关系?难道……” 可怕的猜测,把他狠狠吓了一跳。 徐南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问:“难道你们之前睡一张床?你一直瞒着我!” “……”周请白了他一眼,“我没骗你,是他自己说我不在家就会胡思乱想,没有安全感,怕我遇到其他男人。” 说完,周请先愣住了。 最后一句太自然了,说明他已经弯得很彻底。 周请迅速接受了自己无法再改变的性向,嘴角带着一丝微微的笑,看得徐南方头皮发麻。 恋爱的人脑子果然都不正常。 “别笑得这么恶心。”徐南方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因为想另一个人想到睡不着呢? 是不是只有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才会这样? 他的感情很贫瘠,给了家人,给了为数不多的朋友,剩下的全给了自己,像他这样的身体根本经不起失眠的折腾。 恋爱什么的,看周请谈一谈就行,他自己还是算了吧。 在辞源的生活很简单,周请每天除了学习素描肖像,就是做自己的瓷器。前前后后做了好几版,都不太满意。 余下的时间,就是陪宋凛初或者给宋凛初打电话。 每一次打电话,男人都要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住,偶尔会猝不及防,突然说一句“我喜欢你”。 听得耳朵起茧了,周请还是无法免疫这四个字。 平时不爱说话的人,突然变成话痨和直球怪,总会显得格外可爱。 展会前三天,师兄弟们几乎进入了封闭状态,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所有人都窝在自己的手工室里。 最后一天傍晚,后方那座窑终于开了,大家排着队将自己的作品放进去。闭窑后,点火,烈火燃烧起来,烘烤整个夜晚。 第二天清晨,梁玉峰亲自开窑,彻底冷却后将瓷器一件一件取出来。 黄地青花瓷瓶一一过手,每一件的花色、器形都不同,摆在一起又异常和谐。 瓷器被打包装箱,放进梁图安排的小客车里,送进了展览馆。 周请坐着徐南方的车抵达,刚到,就看见另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 秦越从车上下来,绕到后座。 他先取出轮椅展开,下一秒,胳膊被人按住,回头一看,是周请。 秦越后退让开,周请弯腰朝里面看去,然后对宋凛初伸去一只手。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比他的大了一个号,借着他的力挪出来。 男人的一条长腿支在地面,将西裤撑得很有型,周请羡慕地扫了一眼,随后便看见宋凛初的另一条腿也从车内挪了出来。 他站姿笔直,气宇轩昂,带着条纹暗花的西装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英气伟岸。 这是周请第一次看到宋凛初这么帅气又精神的样子,略微出神。 宋凛初走到轮椅上坐下,对周请道:“进去吧。” “哦哦,好。”周请回过神,发现宋凛初看了他一眼,像揶揄又像是带着一点宠溺。 很显然,对方发现了自身颜值对他造成的影响。 周请呼出一口热气,脸上的热度却无法降下去,于是他将轮椅推出了火箭的架势,宋凛初不得不两手握住扶手,再没有空回头看他。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亲一个 免费阅读.[.aishu55.cc] 宋凛初:你是我的药 前来参观的人里,多是社会名流和艺术爱好者。 周请带着宋凛初大致逛了下绘画展览板块,最后才来到瓷器这边。 因为知道梁图的父亲是谁,又因为这一版区空间小,人一多就显得密密麻麻。 知道宋凛初不喜欢人多,周请不得不推着他贴墙走。 一步之遥人声鼎沸,属于他们的这一方地界仿佛被无形的墙壁阻隔,恰好没有来往人群。 最终,轮椅停在墙角的休息处。 从宋凛初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周请的参展作品,那是一支黄地青花斗彩,蓝色绘出的藤蔓上,一朵艳红的花悄然绽放开。 师兄们的作品风格与他类似,统一的黄地青瓶,有添加红彩祥云的,也有花纹繁复的缠枝莲纹。 这一系列作品艺术审美很高,一经亮相就引起不少惊叹。 周请的作品在其中不算最抢眼,排行中等偏上,可在宋凛初这里,所有的加在一起也不及他一个人的好。 趁周请被徐南方叫走,宋凛初叫来秦越,示意对方俯身,对他交代几句。 秦越离开后不久,周请回来了,兴奋地告诉宋凛初,有人瞧上了他的花瓶,还不只一个人。 宋凛初看着那个刚好被取走的花瓶,眉头蹙起,低头给秦越发消息。 周请以为他是无聊才刷手机,“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梁图师兄画的画很不错,其中几幅正在竞价,很热闹。” 梁图作为新锐画家,在国内外都很有名,宋凛初只想和周请多待一会儿,去哪儿都一样。 于是点头道:“好。” 梁图今天春风得意,最近新画的三幅因为色彩大胆,备受追捧,价格已经从起拍价翻到了两倍多。 周请推着宋凛初一靠近,梁图就注意到了两人,挑了挑眉走上前。 相互介绍后,梁图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恍然大悟。难怪徐南方盯他那么紧,还特意叮嘱不要吃窝边草。 原来是最近备受争议的宋凛初的人。 而且他能感觉到,宋凛初对他有所防备。 梁图的嘴角抽了下。 作为艺术家和商人,他当然知道搭上宋凛初这艘船能得到多大的好处。 于是礼貌友好,并且十分隐晦的表明了自己对周请绝对不可能有那种意思后,宋凛初的态度也不再那么紧绷。 周请作为风暴中心的人,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气氛突然和谐了。 梁图亲自为宋凛初讲解自己的画,其中一幅叫裂隙,黑暗中唯有一条裂缝有光,那束光自上投下来,看似隐没入黑暗,实则是缓慢的侵染。 宋凛初定定地看着那幅画,“这幅画,我要了。” 梁图眸光动了动,这是他最满意,却也最不容易卖出去的一副。因为构图简单,而且主色调是黑白,唯有光亮中夹杂着一点阳光的金色。 这种画适合收藏,如果挂在墙上展示,很挑剔周围的装修风格。 周请看了眼画下方的价签,暗自咂舌,六位数,接近七位数的价格。 宋凛初却连眼都不眨,当场打电话给下属,即时转账。 梁图手机响的时候懵了一下,一看到款信息,眼底的喜色更加明显,恨不得抱住宋凛初亲两口。 “宋先生真是好眼光,作为今天第一位成交的客户,我再送您一幅。”另一幅画不值钱,在角落里。 待他从后面取出来周请才知道,是自己这次作品的草稿。 梁图竟然把每个是兄弟的草稿都留了下来。 宋凛初捏着那张白纸,指尖刚好按在周请的签名上,那地方涂涂画画很多次,还有橡皮擦没擦掉的印子。 梁图冲周请挤眉弄眼,奈何周请没能get到他的意思。 直到宋凛初抬头说:“谢谢,我很喜欢。” 周请这才奇怪地再次定睛一看。 宋凛初拇指压住的地方,明显有几个很用力的印子。他脑海空白一瞬,忽然想起来,有一张草稿纸上曾经写过宋凛初的名字。 当时他和宋凛初打完视频电话,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就开始走神。 等回过神时,右下角写了好几个宋凛初的名字……没想到会被梁图拿到。 周请没好意思让宋凛初丢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中午休息,宋凛初做东请大家吃饭,选了就近一家海鲜放题。食材都是空运过来的,即点即做。 大伙儿潇潇洒洒的走进去,扶着腰出来。 梁图拍了拍徐南方的肩,“什么时候你也找个对象?你瞧瞧周请跟他老公多好。” 好个屁,周请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差点连命都丢了,徐南方比谁都清楚。 “暂时不想谈。”望向周请的眼神却有些羡慕。 宋凛初的腿上横向放着有一个小小的画筒,里面正是周请那副草稿,听周请说,宋凛初打算定做画框裱起来。 徐南方嘴上吐槽“腻歪死了”,心里却在感叹这种双向奔赴的美好。 很难找到像宋凛初这样,愿意将爱人的一切好好保管的人。 徐南方相信,只要是周请的东西,哪怕只是一颗落在地上的小纽扣,宋凛初也会偷偷藏起来。 画展下午继续进行,已经卖掉了作品的师兄们打车回工作室,剩下的则和梁图一起返回展厅。 周请站在汽车前,在宋凛初上车后对他说,“你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站在他后面的梁图纳闷:“你不走?” “我东西还没卖出去呢。” “忘了告诉你了。”梁图抱歉道,“已经卖出去了,晚一点我会让秘书统一把钱转给你们。” “卖出去了?” “就几分钟前的事。”梁图道,“竞拍下来的。” “?”周请自认不是艺术家,而他的花瓶也不没有优秀到如此出类拔萃的地步,怎么会有人愿意高价竞拍。 “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梁图无奈道,“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周请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我能问问买了多少钱吗?” 梁图比了个数字,远远超过周请的心理价位。 “有点太多了。”梁图没在现场,但他听其他工作人员转述了,“有两个老板都看上了,谁都不肯让,价格就越来越高了。” 说起来他也纳闷,先看上的老板是他的熟客,出手相来向来阔绰。可后来的那个出手的阔绰程度是熟客的两倍。 熟客加三万,他就加六万。 熟客加六万,他直接一口加十二万。 搞到后来旁观的人以为这是某位大师的惊世之作,纷纷参与竞拍。 不过最后花还是落到了那位大金主的手里。 这些细节他没有告诉周请,只是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一脸欣慰:“后生可畏啊,说不定将来咱们瓷源的门面就是你呢。” 周请:“我可不敢当。” “没什么敢不敢的,我看好你。”梁图忽然认真起来,他自认眼光毒辣,更何况周请还得他爹的亲睐。 不出五年,他父亲就会彻底退位,把瓷源的交椅交给下一辈。 论天分,周请肯定是最强的,不过进门的时间确实短了一点,如果但是论资排辈,的确轮不到他。 周请被他的语气吓到了,忙说:“你别瞎说,别说轮不到我,就算轮到我我也不干。” “为什么?”从自己父亲手里接过衣钵,就相当于接手了父亲在斗彩界大半的名声,再出作品价格水涨船高。 “我只想做瓷器,不想参与其他的。”周请最想要的是,有一天自己能达到开张吃三年的境界。 那才叫爽。 梁图无语,“你跟我爹真像,当初他一心只有瓷器,后来发现别人家又收徒弟又搞工作室,也能风生水起,他才动了念头。毕竟再熬下去,手底下的人就该喝西北风了。” 周请来了点兴趣,追问:“然后呢?” 梁图:“然后他把事情交给了我,让我去注册,让我去做网站,让我去宣传。” 周请:“……” 忆起当初,梁图满脸痛苦,“行了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夜里九点左右,钱到账了。 周请数着后面的零,兴奋地在床上空中蹬腿。 他翻身趴在枕头上,该给宋凛初打电话了。 视频秒接的,周请的脸怼在屏幕上,几乎能看见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弯成了月牙,很可爱。 宋凛初胸口一股热流淌过,延伸至四肢百骸,身体中有种微微的麻痒。 周请两只手垫着下巴,“你刚洗过澡吗?” 宋凛初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擦头发,继续手上的动作,“晚上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家?” 周请就知道他要问,“我放在瓷源的东西没收拾好,跑来跑去太麻烦。而且大家是组队参展,我中途跑掉不好。” 他直勾勾地看着屏幕,宋凛初这张脸越看越有味道,棱角分明,眸光深邃,嘴唇的厚度也正好。 周请还记得他们亲吻时的触感。 想着想着,脸上开始发热,忙将脸埋在臂膀上蹭了蹭。 宋凛初像是看穿了他,“不是因为看到我会尴尬?” 和好后,他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淡淡的不自在,但不是疏离和冷感,而是介于想要亲近又害羞的那种状态。 宋凛初脸上没红,胸口却很热,想顺着电话信号钻过去,把人抱在怀里狠狠的□□一番。 这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就像夏天甜蜜的冰棍,欲罢不能,吃了还想吃。 周请被那双眼睛看得有点慌乱,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很热。 “我去喝点水。” “把手机拿上。”宋凛初的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他软下来,“好吗。” 周请对后两个字毫无免疫,听话的拿起手机朝窗边走去。 屋子里灯火昏黄,周请的窗边有个小小的四方桌,他把手机放在桌上,镜头正对上他的下巴。 喉结随着吞咽而攒动,月光照进来,正好落在青年的胸口处,将白皙的锁骨和脖颈照耀得更加莹白。 宋凛初的呼吸略微粗重,连声音都哑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我让秦越去接你。” 周请放下水杯,嘴唇染上了水色,润润的,像饱含汁水的蜜桃。 “后天吧,我后天回去。”后天展览彻底结束,周请觉得自己应该也彻底适应了和宋凛初的新关系。 “好。” 周请以为要挂视频了,就听见男人说:“看来我今晚又要失眠了。” 之前听周姨告状后,周请严肃地教育了宋凛初,让他实在睡不着就吃药,可男人阳奉阴违,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吃。 第二天打视频过来,周请一眼就看到他的黑眼圈。 “你就不能好好吃药吗?” “是药三分毒,我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宋凛初说得太有道理,周请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讷讷道:“但你不能不睡觉。” “偶尔也睡,大概两三个小时。”宋凛初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短时间的失眠不会怎么样。 自从两人和好,他每天都精力充沛,复健时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每天复健25个小时,能马上好起来。 周请听不得他轻飘飘的语气,不赞同道:“你去吃药。” 宋凛初:“没有。” “怎么没有。”周请生气道,“医生不是前几天刚开了药?” “就是没有。”宋凛初第一次说甜言蜜语,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为了撑住自己大男人的面子,他声音掷地有声,宛如现场谈判,“因为你不在。” 周请被他严肃地的声音搞得一愣,“什么意思?” “你就是我的药。” “……”周请哑巴了。 宋凛初很满意他此刻呆呆傻傻,满脸通红的样子,“怎么不说话了?” 周请无话可说,直接挂了电话。 他把脸埋在枕头上,耳边始终盘旋着刚才那句土味情话,宋凛初的声音低哑磁性,以前就觉得好听。 现在再配上那张脸,周请觉得耳朵都要酥了。 叮咚一声,手机有新消息提示。 伸手点开,宋凛初又来表白了:【我喜欢你。】 周请握着手机翻了个身,黑漆漆的天花板也能让他看得笑颜绽放,过了许久,他回复道:【我喜欢你。】 宋凛初没有像之前一样即时回复消息。 很快,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等到新回复。 周请脸上灿烂的笑变成了微笑,又从微笑变得平淡,最后是挡不住的失落。 宋凛初肯定睡着了。 周请放下手机,努力忽略心里的空落,强迫自己入睡。 刚有一点睡意,手机又响了。 周请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接电话时,指尖都在颤抖,“喂?” 宋凛初周围很安静,声音清澈沉稳,“出来,我在外面。”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宋凛初:你是我的药 免费阅读.[.aishu55.cc] 秦越:我应该在车底 夜风拂面,周请一路小跑的同时还得注意动静,不能把宅子里的其他人吵醒。 到了门口,他叉着腰快速粗|喘几下,这才打开大门。 宋凛初坐在车内,车窗早已放下来,周请一眼就能看到他俊逸的脸庞,和那身睡衣。 这是出来得太着急吗? “怎么这么晚了过来。”周请明知故问,有点不敢看宋凛初的脸。 “想你就过来了。”宋凛初在观察他,看到青年通红的耳根后他唇角微勾,打开车门,伸手拽住对方的手腕。 周请一被扯进车内,驾驶座上的秦越就连忙下车,躲到一旁的树后抽烟醒神。 他心里苦啊,老板谈恋爱他跟着熬夜,这都什么事儿!可是一想到每个月到账的薪水,他又觉得这种苦可以多来点。 还能顺便看老板的爱情直播。 车内,两人就像刚谈恋爱的小学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是宋凛初打破沉默,取来手边的餐盒,“出门前周姨让我带给你的。” 餐盒里装着一小份宵夜,和一杯温热的牛奶。 周请心头熨贴,捧着牛奶眼眶微微发酸,周姨真的很好。 宋凛初温声提醒:“再不吃就凉了。” 周请取出筷子,三两下就解决干净。 牛奶带着微微的自然甜味,香醇丝滑,是之前他常喝的牌子。 “今晚你又睡不着吗?”周请问。 宋凛初把空瓶放回餐盒,随后将餐盒挪开,两人间的阻隔瞬间消失。 宽敞的后座也开始变得逼仄,空气闷热潮湿,黏糊糊的感觉缠绕在心头,令人有些紧张。 上嘴唇上沾着一点牛奶,周请伸出舌尖舔了舔。 来自身旁的视线太明显,他想忽视都难,于是继续强行转移话题,“不是让你吃点药吗?遵医嘱服用,对身体没有什么伤害。” “嗯。”宋凛初淡淡应了一声,依旧没舍得挪开视线。 周请只好把脸转向窗外,放在腿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落到他的脸颊上。 男人的两根手指轻轻下压,将青年的脸转向自己,“不敢看我?” 周请硬着头皮看过去,两人四目相对不到三秒就败下阵来。 他觉得宋凛初又想亲他了。 “我没有。”周请垂下眼,深吸一口气道,“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复健。” 宋凛初仿佛没听见一般,“你愿意让我亲,是不是代表试用期通过了?” “没过!”周请警惕起来,一手已经抓住车门开关。 宋凛初的大手覆上去,刚好将他的手包裹住,半强硬的将其压到自己的腿上。 周请挣脱不了,反而因为宋凛初的动作,整个人陷进对方怀里。 “你……”一开口,周请的嘴就被另一双唇封住。 宋凛初对周请有瘾,看不见想他,看见了更想他,像是怕吓到对方,很快就收起了侵虐性,亲吻变得温柔。 车内的气氛逐渐升温,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异常潮热。 周请呼吸困难,发出反抗的声音,宋凛初这才松开桎梏,但两人并没有完全分开,而是静静地靠在一起。 男人的下巴压在周请的肩上,呼吸声宛如擂鼓,一下一下的砸在周请心头。 他被抱得很热,推了下男人的胸口, “你松手。” 宋凛初变得周请不太认识了,竟然哼唧一声,反而把他圈得更紧,还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左右晃动。 ……撒娇? 周请傻了眼,不太适应,又觉得宋凛初有点可爱,“再抱下去长痱子了。” “我不怕。”宋凛初偏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你也不准怕。” 周请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他努力稳住心绪,用力把人推开。 低头一看,两人的衣服都有些凌乱。 宋凛初身上丝绸的睡衣皱巴巴的,领口的扣子被周请刚刚抓掉了一颗,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周请:“……” 亲的时候没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动作,亲完后才发现,竟然这么激烈。 何止是宋凛初,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悄悄拽了拽后背的衣服。 “见也见了,亲也亲了,现在可以回去了吧。”周请不太放心,反复叮嘱一定要回去吃药。 宋凛初答应得好好的,待周请回去后,却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 秦越散完身上的烟味返回来,“先生,咱们回去吗?” “车留下,你先回去。” “?”秦越诧异,“您要守在外面?” 宋凛初看向他,用眼神催促他赶紧走,别逼逼。 秦越知道他说一不二,一步三回头,最后实在担心,在距离几十米外的绿化带凉亭里坐下。 也就三五分钟,他看到有人又从瓷源的大门里出来了。 光线昏暗,附近只有路灯照明,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能看出对方穿的衣服,和周请刚才出来时穿的那身一模一样。 秦越彻底没了困意,两只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恨不得此刻的自己能躲在车底。 可惜他不能,也不敢。 周请回了院子里后心头不安,纠结了很久出来一看,果然,宋凛初的车还停在外面。 而且车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周请上车,发现车内车外少了一个人,“秦越呢?他怎么没带你回家?” “我让他走了。”宋凛初抓着青年的手腕不放。 周请叹了口气,没征求老师的同意私下把人带回瓷源住不好,可是将宋凛初留在外面又不忍心。 最后,他说了个折中的办法,“我留下来陪你。” 宋凛初明明什么都没说,两人间的气氛却变得黏糊,周请仰头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闭上眼睛说:“别看着我了,快睡吧。” 宋凛初笑了下,入睡的姿势和青年一模一样。 周请:“……” 他假装没听见,闻着宋凛初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隐约察觉到有人搬动他的身体,但困意太缠人了,周请根本醒不过来。 第二天清早,一睁眼就看到男人身上的白色衬衣。 周请的眼珠子悄然移动,发现自己竟然侧着枕在宋凛初的大腿上,鼻尖差点怼到男人身上。 艹! 早就醒来的宋凛初知道周请起来了,假装刚醒慢慢地睁开眼,他困倦的蹙了蹙眉,看向周遭的眼神有些茫然,俨然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周请跪坐在座椅上,两只手捏着男人的大腿:“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很麻?” 这双腿太金贵了,万一被他一觉枕残了,他拿命都赔不起。 “有一点,不严重。”宋凛初垂眸,黑色的睡裤被青年的手抓出了褶皱,裹在里面的肌肉麻到没有知觉。 周请不信他的话,继续替他按摩。 两人在车里又待了半个小时,秦越终于买着早餐过来了,大包小包,足有十几个人的量。 他将周请和宋凛初的留下,剩下的全送进了瓷源。 徐南方接到师兄送来的早饭有点懵,“这家可不便宜,又是梁图出的血?” “周请家属让人送来的。”师兄说着说着突然笑了两声,徐南方觉得有病,“你笑什么?” “两人在车里睡的,现在的年轻人啊,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黏糊。”这位师兄有四十岁了,确实有发言权。 徐南方耸了耸肩,拎着早餐回到房间,一进门就给周请狂发短信:【在车里睡是什么鬼?】 【是瓷源没有床吗?】 【我记得你们昨天不是才见过吗,就这么难舍难分?周请,你没救了】 【你中了爱情的毒】 【早餐挺好吃,替我谢谢你老公】 周请回了一串省略号后不久,人就进了院子。 他一脸餍足,丝毫没有疲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昨晚不是睡在车里,而是席梦思大床垫。 徐南方冲他挤眉弄眼,“怎么一幅吃饱喝足的样子,昨晚干什么了?” “什么都没干,纯睡觉。”周请白他一眼,“思想不要太肮脏哦你。” “我可什么都没说,怎么就脏了,你以为我说的什么?” 周请哑口无言,拉开凳子坐下,打算先解决早餐。 徐南方啧啧两声,“宋叔叔这样不好吧,怎么区别对待呢,你的明显比我的好。” “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吗?”周请夹起一个水煎包塞进他嘴里,禁止他再开口。 徐南方拿出包子,一边咀嚼一边问:“你要是再不回家,他会不会每天都来?” “会吧。”周请想起宋凛初离开前的眼神,叹了口气,“所以我得搬回去,这样下去影响不好。” 徐南方哼了两声调子,笃定道:“你玩不过他的。” “没关系,谈恋爱又不是拔河,只要他对我好就行。” “……”徐南方觉得他有点傻,可是宋凛初这样有钱有势的男人还愿意对人好,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了,“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 下午,周请收拾好东西。 宋凛初在公司走不开,就让秦越把人送到了宋氏大楼。 深蓝色的玻璃组成的外墙,让这栋大楼看上莫名的萧条。 奇怪的是,大厅门外没有保安,仅有的几个挂着工作牌的年轻人手里都抱着箱子。 几人脸上不但没有沮丧、难过,反而很高兴。 周请走到前台,发现台面上已经积攒了一层薄灰,“秦越,公司现在什么情况?” “宋氏的股票彻底崩盘了,员工愿意继续跟着先生干的,都被安排进我们自己的公司里了,不愿意的也给了补偿金。” 今天一早,宋氏税务问题彻底大曝光,同时还曝出了资金链和金融公司的问题。私立医院外围满了记者,都等着采访宋章钟这位原董事长。 不止如此,宋章钟远在国外的子女也遭到了波及。 这些人卷款逃跑后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竟然被人曝出了详细地址,那些有钱的债主已经坐飞机前往,准备让他们还钱。 “那宋凛初呢?”其他人怎么样跟自己没关系,周请只关心自己老公,“对他有影响吗?” “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公司的一些产业还在,可以资抵债。”宋凛初完全是消极应对。 宋氏出事后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该罚款罚款,该挽留的客户却放之流失。还有那些股东,他们吵闹不休,宋凛初就直接闭门谢客,办公室的门差点就被那些人推平了。 而至始至终,宋凛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越由衷佩服,如果谁能像他们先生这样,刀顶到脖子上依旧岿然不动,那一定能做成大事。 电梯上行,停在顶楼。 光洁明亮的走廊里,各种纸张胡乱洒在地上,原本的秘书办公桌歪歪扭扭,凳子倒在地上。 秦越踢开挡路的桌子,带着周请来到办公室门前。 一进门,周请就感觉到一股很强的风。 那面巨大落地窗的一角开了一扇窗,风就是从这里吹进来的。 宋凛初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目光投向窗外,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又要下雨了,黑压压的云层仿佛就压在这栋建筑物的头顶。 周请走过去,两只手轻轻压在男人的肩头。 宋凛初仰头看他,握住周请的一只手,“陪我去趟医院,作为儿子,我理应送他最后一程。你说,对吗?”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秦越:我应该在车底 免费阅读.[.aishu55.cc] 病逝 宋章钟病危,病房门前却连一个人也没有。 股东们自顾不暇,儿孙们也在国外自身难保,更别说那些生怕沾染晦气的亲戚了。 曾经众星捧月的宋氏董事长,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寡老人。 身边只有一个管家陪着。 宋管家站在病床前抹泪,望着生命正在极速流逝的老爷子,他脑海中只剩下一片茫然。 不知道接下来怎么举行葬礼,毕竟,大概率不会有人来吊唁。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宋管家内心一片悲凉。 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从来不认为宋章钟有错。可是宋凛初和苗江的报复,他们眼底无尽的恨意却在控诉宋章钟的罪行。 宋管家给宋章钟掖了掖被子,取毛巾替他擦脸,曾经意气风发的老人如今形容枯槁。他的眼皮、眼角、额头、颧骨……每一寸皮肤都布满了皱纹和死气。 他无法说话,只有嘴唇不断翕动,时而有气音从唇缝中流出来,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老爷,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宋章钟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对面的白色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金色的海滩与蔚蓝的海。 不知怎么回事,海滩和海水开始旋转、融合,扭曲的交缠在一起,最后组成一张令人恐惧的脸。 是苗慧。 她是来带自己走的吗? 倍受病痛折磨,手里再没有权势的时候,宋章钟生不如死。可真当他意识到死亡临近,却又想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人死了,世间的都将与他无关。 不,不能死。 这个念头就像一股力量,越强烈,画框中的女人就往外爬得越迅速。她很快来到病床前,对着他的耳朵说:“我来带你走。” 我不走,我不走! 宋章钟挣扎,把病床摇晃得吱呀作响。宋管家急忙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按住他正在输液的手,扭头冲着外面大喊:“医生,护士!” 医生很快就来了,检查后没发生什么问题。 但被幻觉吓到的宋章钟却越挣扎越厉害。 不是身体问题,那还能是什么呢?宋管家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回光返照。 是回光返照! 老爷快死了…… 医生离开后不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宋管家知道那些医生肯定向宋凛初汇报过了,来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头也不回地说:“你们现在满意了?都给我滚!” 周请推着宋凛初走进去,消毒水的气味和药味扑鼻而来,浓烈得让人窒息,同时空气中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 苗江紧跟其后,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说:“哟,真要死了?” 恶毒的言语听的宋管家差点心梗。 他猛然直起身,恶狠狠地盯着三人:“你们来做什么,都给我滚出去!” “我来给父亲送文件。”宋凛初膝盖上放着几个牛皮纸袋,他自己推着轮椅来到病床前,每拆开一个,就念一遍文件的标题和大致内容。 宋管家听得心惊胆颤,别说是宋章钟了,就连他也不肯相信宋氏就这么完了。 那可是个大公司,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月就崩塌了? “你就是来故意气他的!什么破产不破产的,我们根本不会相信。请你们马上离开!”宋管家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有多厉害,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但是宋章钟不同,宋氏在他手里发扬光大,又在他手里陨落,这种打击没有人能体会。 无力睁开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耗费了全身力气,才抬起那只唯一能动的手。 他抓住宋凛初的手腕,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单音词。 宋凛初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男人低下头,用低沉的,带着些许遗憾的声音说:“救不了了,三天后就开始走破产程序。” 宋章钟疯了似的,嘴里呜呜呀呀的声音变成了嘶吼,抓着宋凛初手腕的手指用力收紧,眼睛里充满了愤恨。 宋凛初轻而易举就拨开那只枯瘦的手,“宋氏不是在你手里发扬光大,而是在我母亲手里,没有她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一个靠妻子发家,又因为忌惮妻子狠心将其杀害的人渣。” 说这段话落在宋章钟的耳朵里如同惊雷。 最肮脏的内里被粗|暴地翻出来,等于将他的丑恶直接晒在公众面前。 “宋氏我可以救,但我没有,知道是为什么吗?”宋凛初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拼命朝他伸手的老人,“宋氏必须给我母亲陪葬。” 宋章钟突然静默了,眼珠子微微凸出,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住。 他呼吸急促,突然咧嘴笑起来。 眼泪从眼眶涌出来,笑声怪异,嘴巴也因一半脸面瘫而歪斜。 宋管家预感到什么,扑上去死死抓着宋章钟的手:“老爷,你千万要撑住,千万……” 话音还没落下,宋章钟的笑声嘎然而止,脸上维持着扭曲的笑容。 他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凛初和苗江的方向,起伏的胸口静止了。 宋管家不肯相信的晃了晃他的手,见宋章钟始终没有反应,又将手指悬在他的鼻前。 指尖没有感觉到气流。 人,死了。 “来人,快来人啊!”宋管家转身去按呼叫器,同时扯着嗓子喊医生。 不久后,院方确定宋章钟的死亡,单人病房里的私人物品被迅速清理出去。 当天下午,宋凛初和苗江将苗慧的尸骨从宋家祖坟的半山腰迁出来,安葬进早已选好的墓穴中。 周请陪着宋凛初一直待到天黑。 夕阳落下,墓园里刮起凉风。 远处的保安亭里亮着灯火,两名保安正在吃泡面,他们远远看了眼还待在墓碑前的人,摇头叹息:“那块墓地买了有两三年了吧,我还以为是晚辈给家里尚未过世的老人准备的,结果没想到是迁坟。” “我还以为是买墓地的人破产跑路了呢,这么久也没来人看过。” “听说那咱们这里风水最好的一块,能福泽后人。” “福不福泽我不知道,我就想知道那两人啥时候走,走了咱俩才好打盹。” 自从苗慧的骨灰重新下葬,宋凛初就一直坐在墓前,滴水未进,周姨担心两人饿着,让秦越送来的饭菜也没碰。 周请站累了就蹲下,蹲累了就坐在花坛上,没有催促过宋凛初回家。 最近昼夜温差大了,附近植被繁多,夜深后总有薄雾。 四周传来虫鸣,远处的两名保安已经扛不住睡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听到咔嚓一声,其中一人惊醒。 他看到窗外有两个人,略年轻那人推着轮椅,冲他抱歉一笑。 原来是轮椅碾过减速带时发出了噪音。 那名保安开门出去,手撑着门框问:“这么晚你们怎么下山?这个点不可能有人接单跑公墓。” 周请:“有人来接。” 说完保安便看见不远处打来两束车灯。 秦越下车帮忙把宋凛初安置到后座,待周请上车后,他跑到保安亭,给两个守夜的保安发了两个丰厚的红包。 是宋凛初的意思,希望两人能每天帮忙打扫一下墓碑。 保安欣然接受,目送那辆黑色轿车离开。 在墓园的时候,宋凛初跟周请说了很多苗慧以前的事,她是一个好妈妈,再忙也不会忘记陪伴孩子,没有缺席过宋凛初人生任何一个重要时刻。 她知道和丈夫分居多少会给孩子带来一些影响,总是想尽办法弱化宋凛初的孤独,和对同龄小朋友有父亲陪伴的羡慕。 这些事情本来已经随着年龄增长淡忘了,却又随着苗慧的死亡,从记忆深处翻涌出来。 周请安安静静听他说了许多,以至于此刻的宋凛初嗓子都哑了,“我舅舅呢?” 秦越盯着前方继续开车,回道:“舅老爷回去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一场,之后给您外公外婆打了电话,说近期就要回去。” 宋凛初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将周请的手抓到自己膝盖上。男人修长的指尖裹住青年的手,就像是在汲取力量。 周请任他抓着,随后将脑袋靠在男人的肩头。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宋凛初的脸,无声安慰。 凌晨一点,汽车停在别墅前。 担心一夜的周姨匆匆迎出来,看到两人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快去洗澡休息吧,折腾一天了。” 宋凛初看向她,两人一对视,周姨就想哭,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苗慧站在跟前。 上楼,洗漱完毕。 周请坐在床上动来动去,心里总不踏实,思来想去,他光着脚,蹑手蹑脚地来到宋凛初放门外。 里面静悄悄的,不确定到底睡没有。 他做贼似的转动把手,走了进去。 床上侧躺着一个人,而且是背对着自己,周请更加拿不住宋凛初的状态了。他来到床边,俯身看向宋凛初的侧脸。 男人的睫毛轻轻一颤,一只手突然抬起,用力攥住青年的手腕。 周请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随着那股力量跌到床上,被翻过身来的男人抱个满怀。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病逝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夫管严 宋凛初呼吸很急,拼命压抑着什么。 从宋章钟去世到为苗慧迁坟,以至于后面周请陪着他在墓园待了那么久,宋凛初一次也没哭过。 扎在心头的刺就算被拔掉也会留下血淋淋的创口,周请知道,他不是不疼,只是在隐忍。 僵硬一瞬后,他将困在男人臂膀中的手臂挪出去,环抱住对方宽阔的后背,指腹刚好搭在微微凸出的脊骨上。 周请沿着脊骨摸了摸,“还是太瘦了,你要多吃点饭。” 宋凛初将脸埋在他颈侧蹭了蹭,半晌“嗯”了一声。 周请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听着对方逐渐平稳的呼吸说:“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 宋凛初一个三十出头的大男人,哪好意思嚎啕大哭,可在听到周请的话后,眼眶瞬间就泛起热意。 他用力抱紧怀里的人,鼻尖开始发酸,胸腔被各种情绪胀满,憋得他很难受。 周请叹了口气,一只手移到上方,轻轻按在宋凛初的后脑勺上。 短发压在掌心有种奇妙的刺痒,随后周请便感觉颈侧泛起一阵湿|热。 有液体沿着皮肤流进他的衣服里。 宋凛初的身体颤抖,抱着青年的手臂越收越紧,恨不得把人压进身体中。 他的哭始终没有声音,正是这样,周请才更加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粘在皮肤上的泪水干涸了,宋凛初终于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 屋子里微弱的光落在周请的眼睛里,像夜晚倒映着月光的井水,漆黑沉静,却又熠熠生辉。 宋凛初的手忽然覆盖住周请的眼睛,“睡觉吧,晚安。” 周请怕他情绪不稳,会趁自己睡着后悄悄爬起来,躲去阳台或者卫生间继续哭,强撑着睡意等待。 一直到凌晨三点才撑不住,睡过去。 宋凛初睡了长久以来最踏实的一觉,怀里温热的身体让他眷恋,舍不得起身。 低头看了眼,青年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只有头发露在薄被外。 发丝柔亮乌黑,绸缎一般,宋凛初将鼻尖埋进去嗅了嗅,带着体温的香气勾得他心头发痒。 身体不可抑制的越来越精神。 他深吸口气,朝后挪动,却还是将熟睡的人吵醒了。 周请刚醒来有点懵,胳膊环了一夜已静僵硬,稍微一动就被千万只看不见的蚂蚁啃咬紧。 他“嘶”了一声,“你先把手松开。” 宋凛初舍不得,又虚虚搂了两下才松开手。男人坐起来,体贴的将周请的胳膊放到自己腿上揉按。 周请被捏得哼哼唧唧,一会儿笑一会儿哎哟连天。 来叫两人吃早餐的周姨顿住敲门的姿势,笑了笑,回了楼下。 苗江早就饿了,等着两人下楼吃早餐。 见周姨背后没人,他奇怪道:“人呢?还在睡?” 周请也就罢了,宋凛初的生物钟已经维持二十多年了,不可能还在睡。 周姨面带笑容:“两人在房间里打打闹闹呢,您和秦越先吃吧,我把他们的份儿留起来。” 苗江挑了挑眉,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精力真好,一大清早就这么有活力。” 秦越不敢发表意见,默默喝粥。 没多久,楼梯间就传来动静。 苗江再次挑眉,惊讶地看着秦越:“这么快?” 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宋凛初之前就没谈过恋爱,没什么经验,这两年身体不好就更不用提了,两个原因加起来能行才怪。 苗江摸摸下巴,寻思着是不是得去帮大外甥搞点补药。 秦越的脑袋越埋越低,苗江问出了他的心声,以至于宋凛初来到餐桌前时有点心虚,不敢看大老板的眼睛。 周请和宋凛初刚坐下,秦越就匆匆站起来,借口说还有个电话会议,飞快溜了。 周姨空着手从厨房出来,看到两人也是一愣。 “怎么就下来了,我以为你们会……”周姨将话憋回去,笑着说,“等等,我把早餐再热一热。” 很快,另外两份早餐被端出来。 周请吃完后没有离开,守着宋凛初吃完,打算陪他一起做复健。 准时准点,医生和护士来了,周请跟他们一起进了复健室。 医生半蹲在地上,抓着宋凛初的小腿和膝盖上方,帮他活动了下,随后便退到一旁,看他自己走。 宋凛初复健效果显著,如今已经不需要辅助,可自己行走。姿势与常人无异,只是时间长了以后,动作会慢一点。 男人身上不停地流汗,很快T恤紧贴在皮肤上,留下一大团湿印。而这过程中,宋凛初的表情管理非常到位,只有极为不适的时候,才会轻轻皱下眉头。 之前可不是这样,留大胡子的时候,周请偷偷看到过他疼得直咧嘴。 形象包袱很重啊。 接下来好一段日子,周请每天都会陪宋凛初复健,亲眼见证了他惊人的恢复速度。 前后加起来不过四个月,就已经能不靠任何支撑自如行走,只是跑跳还有些限制。 这期间宋氏走完了破产程序,除了罚款,资产刚好够抵债。 宋氏集团招牌被摘下来那天,宋凛初就坐在不远处的车里。大楼被卖出去,如今已经是别家公司的产业。 原本公司里的人已经全部离开,只有门口的保安还是从前的人。 正打算让秦越开车,一个人出现在大楼外的广场上。 是宋管家。 宋管家一下子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走路时后背微微驼着,手里抱着一个罐子。 秦越头皮发麻,“他抱的是什么?骨灰?” 宋凛初也觉得像。 只见送管家突然站定,将管子狠狠往地上一摔,灰白色的粉末撒出来。 深秋时节总是刮风,粉末一暴|露在空气中就被吹了起来,漂浮到空气中。有些竟然直接吹到了人脸上,更多的是飘向远处。 正在指挥吊车挂新公司招牌的工作人员猝不及防,被狠狠呛口了几口,有人反应过来那些粉末是什么,迅速将宋管家围住,压在地上。 宋凛初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宋管家的又哭又笑的声音很刺耳。 他疯了,嘴里一直喊着“这是宋氏产业”、“这是宋家的大楼”,没多久,警察抵达把人带走了。 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宋凛初示意秦越,“走吧。” 周请今天在瓷源。 上次的黄地青花系列很受欢,展览结束时,他们的作品卖得一件不剩,大家合计再做一个新系列。 于是一大清早,他就搭宋凛初的顺风车过来了。 经过上次的合作,大家已经彻底熟稔,比最初时多了几分随意。周请能感觉到,自己算是彻底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梁玉峰掐了烟,背着手走到大伙儿背后,听他们说了一席后给了点意见。 周请想了想,“荷塘怎么样?” 梁玉峰:“题材不错,但不能仿古,要自己创新。” “师父放心。”有师兄附和,“三个臭皮匠胜于诸葛亮,咱们十几个人难道还想不出好点子吗?” 梁玉峰对他们很放心,又敲打了几句,转身欲走,瞥见角落里认真画画的徐南方,心头一阵痛惜。 多好的苗子啊,偏偏不喜欢玩泥巴,喜欢玩炭笔。 还不能说。 多说几句这小子就装心脏痛。 不过好在,又新收了个好徒弟。 梁玉峰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周请是哪哪都好,唯一然他不太满意的是找个同□□人。 早早的就把自己捆进婚姻的坟墓里。 偏偏宋凛初还不是个会看眼色的,经常跟他抢人,仗着自己身体不好,需要人陪伴照顾,不让周请在瓷源留宿。 好几次,他跟小徒弟交流得正起兴,宋凛初直接上门抓人。 太不给他这个长辈面子了! “你今天还是五点半回去?”梁玉峰冷着脸问周请。 周请没有思索,显然回家的时间早就和宋凛初商量好了,“嗯,他到点来接我。” 其余人打趣,“小请这么夫管严不好吧。” “就是就是,哪能现在就被吃得死死的。” “各位师兄。”徐南方停下笔走过来,打量一圈,“吃人嘴短。” 宋凛初管得是严,但在待人接物上绝没话,每次接人都会带点心、小吃,或者高档酒店的下午茶给大家。 有师兄嘴硬道:“一码归一码。” “来了来了。”有人低声提醒,还挤眉弄眼的,轻轻撞了下周请的肩膀。 周请回头一看,宋凛初不知何时到了院门口。 拱形院门处,男人一身深灰色西装站在那里,身长玉立,英俊伟岸,四周精心养育的花卉衬得他越发贵气。 饶是周请这样每天和他相处的,都能明显感觉到宋凛初这些日子的巨大变化。 曾经的病态在日复一日的复健和调理中,悄默声的消失了,剩下一身健康的皮|肉和骨骼。 秦越拎着几个精致的点心盒晚一步抵达,已经有师兄熟络地起身去接。 徐南方推了下周请,“别愣着了,再不走你老公又要过来牵你了。” 前天就是这样,周请背对着拱门,自然也就没看见人。师兄们也假装不知道,等宋凛初自己走过来。 当时周请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跟旁边的师兄商量,冷不丁的被人拍了下头。 他以为是徐南方,还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反手拍过去,被宋凛初抓住手腕,从凳子上拎了起来。 像只小鸡仔似的,被男人轻轻松松半搂着带走了。 今早一到,所有人都围着他起哄,臊得他脸都红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夫管严 免费阅读.[.aishu55.cc] 完结 周请在师兄们的揶揄的眼神中,收拾东西走向宋凛初。 男人见他走近并没有动,而是静静等着。周请盯着对方看了片刻,挺起的胸膛瘪下去,乖乖把手伸进男人的手里。 “可以走了吧。” 宋凛初勾了勾唇,牵着青年离开了。 梁玉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始终觉得周请太听话,被吃得太死不好。 明明两个人都是男人,凭什么就他徒弟像个小媳妇一样。 可转念一想,如果宋凛初是小媳妇模样…… 梁玉峰被自己的想象雷得不轻,这才更可怕吧。 —— 周请跟在宋凛初身后,上了车手才被松开。 秦越晚一步上车,垂眸挂断电话,“是周姨的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宋凛初的手搭在座椅上,小拇指紧紧贴着周请的手,“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炖了点汤,说是要给你好好补补。”想起电话里周姨的语气,秦越有些纳闷。 好像很兴奋? 宋凛初听到“好好补补”四个字就头疼,为了帮他调理身体,周姨跟他的私人营养师学习了很多,这几个月几乎每天都在补。 之前身体缺乏营养,补一补没什么。 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还这么补迟早要上火。 宋凛初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周姨好好谈谈。 到家的时候,别墅门与往常不太一样,是敞开的,仿佛在热烈欢迎两人回家。 周姨也一反常态的没在厨房忙活,而是一脸笑容地守在门口。 “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吃饭吧。”说完拉着周请匆匆忙忙地往里面走,亲切的问着今天累不累。 “不累。”周请头皮发麻,觉得周姨不太对劲。 她脸上的笑容热切得不正常,像藏着什么天大的好事,又像是憋着坏。 “看着我做什么,快点洗手啊。”周姨一边催促,一边拧开水龙头,抓着青年的手放到水柱下。 “周姨,最近家里有喜事吗?”周请心里毛毛的。 周姨:“没有啊。” 她抽了张纸巾递给青年,“快点擦手,擦完好吃饭。” “……”周请愈发战战兢兢,几乎是被周姨半推着来到餐桌前。 菜式和之前差不多,六道菜有四道都是他爱吃的,除了已经回国外的苗江,宋凛初和秦越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两人的表情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周请的目光顺着宋凛初的,落在正中央的汤上,是加了药材的甲鱼汤。 周姨拿起周请面前的汤碗,给盛了一碗,“你也要多补一补,最近都瘦了。” 天地良心,周请真心觉得自己胖了! 周姨献宝似的讲解:“这可不是普通养殖的甲鱼,是生态湖那边的自然生长的甲鱼,花了不少钱。” 看着那白乎乎的汤,周请心里有点障碍,可是又觉得很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宋凛初推开汤碗,周姨立刻竖起眉毛,叉着腰下命令:“每个人都必须喝。” 周请打头阵,张嘴喝了一大口。 淡淡的药味佐在汤里,不奇怪,就是下肚之后有种浓厚的热,那股热气沿着脉络传向四肢百骸,整个身体迅速暖和。 秋天的傍晚来上一碗,挺舒服。 周请又喝了一口,冲着宋凛初连连点头,又对着周姨竖起大拇指。 他吞下去,由衷夸奖道:“好喝。” “喜欢就多喝点。”周姨连忙又给盛了一碗,眼睛笑弯了。 宋凛初端着汤,不太想下口,顺带提醒周请一句:“喜欢喝也要适可而止。” 周请干完第二碗,又盛了一碗才算结束。 在周姨的热情中,一顿饭吃完,甲鱼汤也跟着见底。 周请瘫在椅子上,一手搭着肚皮,宋凛初眉头微蹙,“陪你出去散散步。” “不想动……”周请浑身无力,因为吃得太撑,脑子迷迷糊糊的。 周姨给递来消食片,有点自责:“都怪我把汤熬得那么好喝。” “……”周请望着她,周姨你其实是在演我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多饭了,甲鱼是什么作用周请多少知道一点,喝了还想喝,是不是证明他可能也有点虚? 周请望着周姨的眼神又变了,“周姨,谢谢。” “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周姨扯过纸巾给周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忽然想起什么,匆匆忙忙上楼去了。 周请总觉得她今晚怪怪的,斜眼扫向秦越,“你知道周姨今天怎么了嘛?” 秦越也是吃完饭才反应过来,但他不敢说。 自从上次他们一致认为大老板体力不济,时间太短后,周姨就一直研究药膳食谱。这些日子以来,就连他也增补不少。 “我不知道。”秦越想了想,好心提醒,“你要不要吃点下火药?” “我没有上火。”周请认真道。 秦越点点头,走了。 宋凛初一直在旁边看着青年与人聊天,等其他人都离开,他走过去坐下,握住周请的手不放。 青年体质问题,入秋后手一直很凉,如今却暖呼呼的。 “看来周姨的汤有点作用。”宋凛初的拇指压着周请的手背摩|挲,“今晚跟我睡吗?” “不。”距离上次同床共枕已经过去两个月了,那天周请愿意陪他,完全是因为心疼,之后就死活不答应一起睡。 宋凛初很执着的每日一问,即便每天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 “嗯。”男人随口应了一声,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陪我去书房待会儿总可以吧。” 周请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难受。 一进书房,人就又瘫下了。 他拿着手机玩游戏,宋凛初则处理公务。 身体好了之后,许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秦越身上的担子跟着减了不少。 电脑里正在开视频会议,那头此时正是白天,几个高层领导坐在会议两边,而正对宋凛初的人是苗江。 办公场合的苗江和平时截然不同,要严肃很多。 他听宋凛初说完这边的情况后,不太赞同:“那么多人,你确定能全部吸收?” “可以。”宋凛初说一不二,要不是有苗江压着,从如今的宋氏到苗家,都将是他的一言堂。 苗江揉了揉眉心,“那就说到做到,公司里不能养闲人。” 宋凛初:“嗯。” 嗯什么嗯,就不能多说几个字?苗江额角抽了抽,大外甥什么都好,就是不爱给舅舅留面子。 会议一结束,苗江就给大外甥发去消息:【能不能在下属面前多给我留点面子,多说几个字?】 大外甥冷冷淡淡的,搞得他反倒更像当当晚辈的。 宋凛初的回答简单粗暴:【不能】 苗江:【……】 近来苗家打算将国内新设的分公司与宋氏合并,成立新公司,之后宋凛初又让秦越联系人,召开紧急会议。 周请在一旁看着,心里不住的感叹,这也太忙了。 从白天到傍晚,又从傍晚到晚上,一天里留给自己的时间很少。 “周姨的水果肯定切好了,我去给你拿。”周请说完就下了楼。 宋凛初这才抬眸看向青年之前坐过的沙发,凹陷下去的地方正缓慢回弹,剩下一点凹痕。 他收回视线,正准备继续吩咐事情,忽然感到一阵温热的痒意。 在被视频里的下属们看到之前,宋凛初迅速起身离开。 一路进入卫生间,抬头一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流鼻血了。 宋凛初的下颌绷紧,线条近乎凌厉,当即打电话给周姨,让她不要再熬大补汤。 周姨挂了电话,一脸懵逼。 人不是在楼上吗,怎么不下来直接说? 好在鼻血流得不多,很快就止住了,宋凛初再三确定不会再流了才出去,抬头便撞上端水果上来的周请。 周请的小脸白白净净的,精神很不错。 “你喝了汤没事?”宋凛初接过果盘,叉起一块放到周请嘴边。 周请张嘴咬住,摇摇头,没好意思说可能是因为自己太虚。 随着时间推移,身体开始有点燥热,宋凛初解开领口的扣子。 他的脖子修长,白皙的皮肤染上了一点红。 周请觉得很奇怪:“你喝酒了?” 说完伸手碰了碰。 宋凛初握住他的手,“别动我。” 周请听出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很纳闷:“你到底怎么了?” 宋凛初又松了一颗纽扣,衬衣的袖子也挽了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胳膊上的肌肉变得明显,微微鼓起的弧度不夸张,却很有力量感。 “没怎么。”总不能说是补药吃多了。 周请担心他不舒服又强撑,“有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知道了。”宋凛初推了下青年,“你去沙发上坐。” 周请不肯走,盯着宋凛初看了将近二十秒,“你嫌弃我?” “不是。”宋凛初挺直的腰背忽然松弛,弯了下去,“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热。” 入秋后一天比一天凉,不开空调的情况下,室内温度也有二十度左右。 宋凛初穿得也不多,怎么会热? 周请忽然想起了周姨热切劝大家喝的甲鱼汤,沉默片刻,“是因为汤?” 他仔细回忆,宋凛初最近的确吃了很多补药,人参鹿茸,偶尔还有鞭……周请无语了,这是补得太过了吧。 目光下移,盯了眼宋凛初的裤子,周请清清嗓子说:“那怎么办,我下单给你买点凉茶?” “不用。”宋凛初额头开始出汗,“过会儿就好了。” 周请没吭声,只是悄悄离得远了点,怕那团不知名的火烧到自己。 宋凛初的电话会议一结束,青年就飞快跑出去,临出门前丢下一句“你早点睡”。 周请好尴尬,心跳也很快,刚刚在屋子里,他明显听到宋凛初的呼吸频率不对劲。 这些日子他做过功课,还偷偷让徐南方发了之前的小电影,又把那两部口味较清新的重看了一遍,受益匪浅。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洗完澡躺下后不久,周请觉得身体发热,睡不着。 翻来覆去后,他起起身下楼,想找到点水喝,却听见斜对面的房间传出关门声。 好奇下,他走了过去,紧接着便听见门内传来水声。 凌晨两点不睡觉,起来洗澡? 只要一联想到晚上离开书房前,对方克制隐忍的模样,周请的脸也跟着微微发烫。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楼下。 水壶里的水都是热的,周请打开冰箱取出冰盒,往倒好水的杯子里放了几颗冰块。 等了大约五分钟,热水成了冰水。 凉意下肚,那股燥热果然好了很多。 稍微纠结了下,他好心也给宋凛初弄了一杯。 主卧里的水声已经停止了,大概是洗完了。周请敲了敲门,放下杯子就想走,被突然打开门的宋凛初吓了一跳。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故作惊讶:“原来你还没睡啊。” 宋凛初弯腰拿起冰水,轻微一晃,融化了一半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好听的脆响。 “你不是早就知道?”男人看着他反问。 “我怎么会知道……”周请嘟囔。 “你不知道为什么还来敲我的门,万一我真的睡了呢?还是说……”宋凛初拖长了嗓音,深邃的眸光紧紧粘住周请逃避的眼睛,“你明知道我睡了也要来打扰我。” 周请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男人继续道:“没想到你这么想我。” “宋叔叔,这么自恋真的好吗?”周请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宋凛初怔了怔。 见他走神,周请拔腿就溜走,很快就被抓了回去。 宋凛初将人捉进自己房间,脚尖一碰,房门闭合、落锁。 男人身上带着很浓的潮气,头发也是湿的,稍微一动水滴就落了下来,砸进周请的睡衣领子里,引得他轻颤了下。 宋凛初把人放到床上,关了灯,八爪鱼一样将人缠得紧紧的。 “陪我。”低沉的嗓音落在耳朵里,周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挣脱两下不开,放弃了,认命地躺在宋凛初怀里,“你抱这么紧有点热。” 宋凛初不但不松手,反而越抱越紧,“这样呢?” “更热了。”周请闭上眼睛说,“你这样我没法睡。” 宋凛初贴着他的耳朵,“那就别睡了。” 交谈内容有点少儿不宜的趋势,周请把嘴闭上,免得说多错多。 窗户是半开着的,夜里的凉风吹进来,没能驱散周请身上的热,相反,他觉得自己就像躺在火山口,四周全是热气,快被烤熟了。 “你快松手。” 宋凛初松开了一点,翻到周请身上,用胳膊撑起上半身,取过床头的冰水问他,“为什么给我送冰水。” 两个人都这样了,周请破罐子破摔道:“我听见你在洗澡,猜你肯定是补药吃太多,有点燥。” 福至心灵,他又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静心。你起开,我们一起来冥想。” “冥想什么?冥想沙滩和海浪?”宋凛初意有所指。 周请快速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动作片里小清新的代表《月光下的花园》,脸上一阵比一阵红。 “你这么知道内容?”他不敢置信,“你也看了?” “我不能看?我也需要学习。”宋凛初摸了摸他的嘴唇,“渴了?” 周请疯狂摇头,又开始扑腾,被男人按住肩膀压回去。 冰水渡入口中,周请麻了。 换一个人这么干,他早一脚踹过去了。可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他喜欢的人,周请不但不厌烦,还有种淡淡的羞涩。 他舔了下嘴唇,不可否认的有些回味,没亲口。 宋凛初的眼神很温柔,又夹杂着几分强势和迫切,周请被他看得有些难耐,下意识又舔了下嘴唇,“宋叔叔,我还是口渴。” 小电影不是白看的,简单的话非常有效果。 下一秒宋凛初的呼吸急促起来,指尖捏着青年的腮帮子,将他的脸微微抬高,低头吻了上去。 窗帘被风撩起,月光落进来,宋凛初的脸陷在模糊的光晕中,眼睛愈发黑沉。 周请预感到什么,有点害怕,但没有退缩。 知道宋凛初一直没什么安全感,他给就是。只是没想到,自己那点宝贵的东西,于对方来说只够塞个牙缝。 夜色更迭,白昼来临。 清晨的光亮洒进来,落在周请憔悴的脸上——真的真的太累了。 宋凛初摸摸他的头发,心满意足道:“睡吧。” 周请:“……” 要不是身体不允许,真想跳起来给他两拳! 食肉动物一旦开荤,想再素回去是不可能的,想到以后这种事情会经常,甚至频繁发生,周请就后悔,非常后悔。 可是后悔也没用,谁让他喜欢他呢。 周请睁开疲惫的眼看向窗外,两只小鸟站在树枝上相互蹭着脑袋,让他想起昨晚宋凛初小狗似的用额头蹭他。 希望往后每天都能像现在一样幸福。 希望另一个世界的家人,也能像他一样,开始新的生活。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完结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01 瓷源最近生意火爆,自从黄地青花系列展览并且售卖一空后,名气又拔高了一个高度。 即便梁图屡次拒绝说不会再上重复的作品,依旧有人来问。 于是,新系列斗彩荷塘纹的推出迫在眉睫,梁图计划趁着这波热度,再把名气往上打一打。 上次协商无果后,没过多久,梁图又组织大家凑在一起研讨,依旧无果,便决定干脆出去团建,找找灵感。 周请跟宋凛初报备的时候,男人很不乐意,“我有必要提醒你,昨天你就在瓷源住。” “可我前天,上前天,上上前天,上上上前天都在家里住。”周请脑袋枕在宋凛初的胳膊上。 那天之后,两人就正式躺在了一张床上,每天晚上都要手牵手,好在宋凛初似乎知道之前做得有点太过了,这段时间一直让他好好休息。 周请戳了戳男人的胳膊,手臂上的肌肉越来越明显,“这是集体活动,不参加显得我不合群。” 宋凛初蹙了蹙眉,“几天。” 这是妥协的意思,周请心头一喜,“七天。” “……”宋凛初又不想答应了,“时间太长,不行。” “从被迫跟你结婚到现在,我一天也没出去旅游过,那时候我们日子很苦,每天都只能呆在别墅里,后来我虽然心甘情愿陪着你,但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陪你做复健,就算中途吵架,我也会很快原谅你……” 吧啦吧啦说了一通,宋凛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听上去比小白菜还可怜。 周请继续诉苦,“人生才几个二十二年啊,第一个已经过去了,下一个还会远吗?” “……”宋凛初捏住他的嘴唇,“我同意,别念了。” 捏着青年的手指松开,又改为捏他的脸皮,“我发现你这张小嘴越来越会戳人了,知道说什么我会心软。” 周请把那只手拿开,想了想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谢谢。” “没了?”宋凛初问,“谢谢之后是不是该加一个称呼,否则我怎么知道你道谢的对象是不是我?” “可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周请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宋凛初:“反正我是不知道的。” 周请秒懂,拖着声音甜甜的喊:“宋叔叔~” 尾音带着钩子,可惜没勾住。 宋凛初抱着他,“这个用在特殊时候更恰当,但是现在,我更想听你叫我老公。” 周请叫不出口,打了个哈欠说:“好困,晚安。” 宋凛初在他腰上捏了一下,指尖触碰到软肉,心头泛起一阵痒。强忍着继续下去的冲动,男人收回手,大掌移到青年背后,哄孩子入睡一般轻轻拍着。 第二天一早,瓷源外集合。 司机将车停在马路对面,秦越率先下车,从后备箱拎出周请的行李箱。 箱子很沉,里面的东西都是周嫂精心准备的。 咯噔一声,箱子落地。秦越推着箱子走到大巴车前,对正在组织大家排队上车的梁图说:“周请的位置我坐可以吗?我负责帮他把行李先送过去。” 梁图:“为什么是你送,周请他人呢?” 徐南方抢答:“某些人舍不得呗。” 他一直以为,在周请和宋凛初的感情里,周请是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个,毕竟无论是性格还是背景,周请都是被碾压的那个。 谁知道两人正式确定关系后,宋凛初的舔狗姿态越来越明显。 上下班接送,时不时就来瓷源刷存在感,现在已经离谱到,连分开七天都忍受不了的地步。 徐南方敢打赌,到了目的地后,宋凛初一定不肯走。 他就等着看好戏。 梁图半晌回过神,“呃,当然可以。” 秦越把行李箱放好,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靠着舒服的椅子,他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太爽了,终于不用再吃狗粮了。 大老板对新婚老婆要多腻歪有多腻歪,他每次坐在副驾驶都非常煎熬,看吧,狗粮吃多了噎得慌。不看吧,心里又跟猫抓似的。 当助理难,当个吃狗粮的助理更难。 舒适的豪车内,只剩下周请和宋凛初,外加一个司机。 司机老实巴交的,大概是和媳妇□□爱,后排两人那点腻歪劲儿对他够不成杀伤力。 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老板:“可以开车了吗?” “走吧。” 黑色轿车跟在大巴车后,开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到。 一入小镇,古韵气息扑面而来。 周请下车,站在桥上往下看,刚好有船夫撑着载满游客的小船经过,周请连忙拍了一张照片。宋凛初下车,跟他并排站在一起。 小镇有种其他地方少有的静谧,周请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走吧,去酒店。” 酒店在小镇另一头,两人选择步行过去。 抵达时,所有人已经进了酒店大堂,正在办理入住。 正在与秦越聊天的酒店经理瞧见两人进来,连忙带着笑走过来,“宋先生。” 周请诧异地看了宋凛初一眼,趁两人说话,悄声问秦越他们怎么认识的。 秦越:“你进来的时候肯定看见了广告,这边在做旅游开发。” 作为本地最知名的园林式酒店,经理认识开发商的大老板并不奇怪。 周请:“还有什么产业是你们不做的?” 秦越仔细想了下:“不赚钱的?” 倒也未必,慈善不赚钱,可是宋凛初每年都以公司和私人名义捐款,还成立了专门的公司管理慈善基金会。 大家办理好入住,周请和徐南方分在一起,搬行李上进电梯的时候,徐南方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快被宋凛初戳出洞了,僵硬着脖子不敢回头。 进门之前,躲避暗杀一般,左瞧瞧右瞧瞧,确定宋凛初没有跟来,才推着周请进门。 “你老公的眼神能杀人的话,我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哪有那么夸张。”周请嘴上说没有,心里门清,宋凛初就时候这么小心眼。 来的路上,他就像老婆婆的裹脚布,给他规定了许多“不能做”,又臭又长,不厌其烦的说了三遍。 比如不能和徐南方躺一张床,比如不能和徐南方一起泡温泉家,又比如在房间里必须穿衣周正。 这是周请第一次发现,宋老板也有如此啰里八嗦的一面。 “怎么没有。”徐南方见不得他给宋凛初说话,阴阳怪气,“护得这么严实,你现在是有了老公忘了哥们儿,我要是骂他几句,你是不是还得跟我动手。” “那不能,我帮你一起跟他动手。” “这还差不多。”徐南方忽然觉得自己和周请的对话不像兄弟,更像姐妹。 他清了清嗓子,“要不,你还是去和你老公住吧。” 刚打开行李箱的周请:“为什么?” “我怕跟你继续待下去,会越来越受。”徐南方心里住着强攻,可耐不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万一,万一他也成了受怎么办。 “我不去。”周请脸皮薄,其他人要是知道了免不了又要起哄打趣。 徐南方懂,保证道:“有我在,他们不敢开你玩笑。” 周请还是不想去,默默把东西拿出来摆好,无声地抗议。 徐南方耸耸肩:“那好吧,但你跟我说话不能撒娇,要爷们儿,爷们儿懂吗?” 周请比了个ok的手势,在挺起胸膛上拍得啪啪作响。 徐南方心里的怪异终于散去,继续收拾东西。 很快,两人就忘了刚才的士气,又变得受里受气。 徐南方:“你怎么还带防晒霜,最近太阳没那么晒了。” 周请:“宋凛初说以防万一。” 徐南方:“也对,万一晒黑了怎么办,我们这么白。” 周请沉默两秒,叹了口气:“我们真的好受好gay。” 徐南方:“……”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番外01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02 两人收拾好行李就去外面集合。 梁图站在最前方,说了几句后就让大家解散自由活动。徐南方拽着周请往外走,他们打算去民俗馆看看。 没多远,周请就发现后面跟着两个人。 徐南方也跟着望过去,“……” 他嘟囔:“这是没断奶,走哪儿跟哪儿?” 周请斜睨一眼,“你不怕他了?” “怕啊。”徐南方捂着嘴,瓮声翁气地说,“你不准去告状。” 周请站在原地,等宋凛初和秦越走近才问:“你们也去民俗馆?” “我们去咖啡厅。”秦越掏出手机,替自家老板挽尊,“你看,正好在民俗馆对面。” 这段时间古镇游客不多,古街清幽,周请自觉地来到宋凛初身旁,跟秦越调换位置。 徐南方:“你们家老板怎么这么粘人,他不是不霸道总裁吗?” “我们老板本来就不走那个风格。”秦越内心吐槽宋凛初,但对外坚决维护,“而且这也说明他们俩人感情好。” 徐南方好奇,声音压得很低,“他们俩在家谁大谁小?” 秦越这次没含糊,直接道:“小请少爷在家最大。” 徐南方:“财政大权呢?” 这件事关乎到宋凛初的财务隐私,秦越不能说,只道:“你放心,这段关系里,小请少爷肯定占据主导地位。” “好吧。”徐南方咂摸了下嘴,细品秦越的回答。 在他看来,到手的财产多少才是周请是否有婚姻保障的基础,什么爱不爱的,都是虚的。 偏偏周请又是个老实人。 而当初偏偏是这份老实,才让徐南方有和周请交朋友的念头。 他希望周请能市侩一点,毕竟男人有钱就容易变坏,感情哪能有傍身的财富来的牢靠。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周请能保持这份纯粹。 “啊啊啊啊。”徐南方烦躁的揉了把自己的头发,吓得秦越立刻往旁边躲闪。 后方,周请也被突如其来的吼声惊了一下。 确定徐南方只是日常发疯,便继续和宋凛初慢悠悠的并肩走。 路过小超市时,宋凛初买了瓶水,拧开后递给周请,“你们接下来什么安排?” “师兄说自由活动就行,每天晚上八点凑在一起交换信息。” 宋凛初颔首,“今晚跟我住?” 周请无奈:“不是已经说过不了吗。” 宋凛初接过青年递来回来的水,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一滴水挂在唇边,被男人抬手蹭掉。 周请咽了咽口水,觉得宋叔叔有点性感。 他别开眼看向其他地方,“说好了集体行动,我一个人搞特殊不好。而且我记得秦越说过,你今晚要出差。” “推迟了。”宋凛初承认自己粘人,周请越乖巧听话,他就越想把人圈住,明目张胆的得知寸进尺。 周请:“……” “那你什么时候走?” “你赶我走?”宋凛初脸色微冷,一瞬不瞬地看着青年。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周请挠了挠后脑勺,“你在这里我会分心,怕你一个人无聊,也怕你吃醋。” 宋凛初索性承认,“你的担心没有错。”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不是吃徐南方的醋,我只是怕你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宋凛初自知有很多缺点,必须严防死守。 “不可能。”周请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对方,“我不是喜欢男人,我是只喜欢你,其他同性异性都不行。” 青年的眼睛里倒映着天光,比任何一种光亮都要耀眼。 宋凛初勾着唇角,意识到自己笑得有点傻,又强行将嘴角压了下去。 周请被他要笑不笑的扭曲表情逗乐了,“想笑就笑呗,憋出内伤我可不照顾你。” 宋凛初表情大多数时候较为寡淡,只有在周请和家人面前才会有些其他表情,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当他笑容恣意的时候,周请有种夜间昙花骤然绽放的惊艳。 男人的嘴角咧开,露出上排洁白的牙齿,眼睛弯着,脸上的冷淡被春水化开,给人一种明艳的冲击感,温暖而恣意。 周请眨了眨眼,突然想亲。 他轻咳一声,看了眼附近的店铺,有人正奇怪的打量他们。 “走吧。”伸手拉住男人的手,周请埋头往前快步走,很远之后,耳朵依旧火|辣辣的。 有些人的感情或许会被时间和生活的琐碎磨灭,可是他的没有。 越相处就越能发现,宋凛初身上有很多他以前没发现的点,有任性的小脾气,有生活中奇怪的习惯,也有像今天这样,灿烂到可爱的笑。 两人手拉着手来到民俗馆,宋凛初进了对面的咖啡厅,秦越已经早一步抵达,按照老板的习惯点好了咖啡。 这个位置很安静,右手边是巨大的落地窗,转头就能看到民俗馆游客的进出情况。 两人聊开了工作,苗江知道宋凛初一定会长住国内,有意将一些产业迁过来,最近又是产业布局,又是和政|府谈合作,事情多切杂,推迟出差时间不是在哄人。 就这一天陪玩,还是宋凛初加了一周班挤出来的。 “喂,怎么又走神。”民俗馆里,徐南方实在看不下去好友频频走神,索性把人拽进走廊里。 周请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 他在想宋凛初要出差的事。 出差的地点是国外,一走就是半个月。周请忽然能理解自己说要出门团建时,男人身上那股无法忽视的失落了。 所以说,很多事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真的感同身受。 “你不会是又在想你老公吧。”徐南方都服了,“不是才刚分开吗?” “我也没办法。”周请摊手。 徐南方眼珠子转了转,眼下正好只有两个人,八卦地问:“确定关系到现在,他有送给你什么东西吗?” 周请:“有,石头。” “石头?”徐南方,“宝石啊?” “玉石。”周请说,“陈老先生的遗作。” 徐南方家喜欢搜集股东和奇珍异宝,陈老先生是雕刻界的泰斗,经他手的玉石品价值千金。 徐南方:“哪件?” “童子送福。” “……”徐南方,“大手笔。” 陈老先生擅长人物雕刻,但他人很奇怪,雕出来的作品卖不卖全看心情,而童子送福这件作品正是只参展,不售卖的珍品中的珍品。 直到他过世后,那些不孝子才把一些藏品拿出来拍卖,没想到会包含这件。 徐南方:“有照片吗?” 周请刚好拍了照,徐南方看了之后不住感叹,“这料子绝了,这才他妈的是真正的羊脂,脂粉浑厚,油润顶级,活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羊脂白。” 一对童子憨态可掬,神态可爱,脑袋朝对方的方向歪着,轻轻靠在一起。 大概是狗粮吃多了,他总觉得两个小娃娃像站在酒店门口,正在感谢宾客前来参加婚礼的新人。 徐南方:“……” 宋凛初心思真歹毒,公狗一样,逮着机会就往周请身上做记号。 “这么大的料子,他拍成多少钱?” 无论是料子还是雕工都是顶尖的水平,没有几百万下不来。 “不知道,他没说。”宋凛初知道他喜欢古典,富有历史韵味的物件,从来不送车子房子,只送瓷器和玉器。 那天收到玉石的同时,他也收到了一个清道光的斗彩花卉纹盆,说是花卉,但也缠龙,价格应该不低。 周请直接用来养鱼了。 徐南方听了差点吐血,就算他们家藏品很多,但也不会这么奢侈,全都放在带锁的房间里。 “养的什么鱼?” “孔雀鱼。”周请一脸幸福,“跟宋凛初去逛夜市的时候,玩游戏捞到的。” 徐南方打了个嗝,“憋说了,求你,我真的饱了。” 周请忽然正色起来,胳膊搭着徐南方的肩膀,仰头看着远处的被风摇曳的树枝,“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真的不用,他给了我很多,真的很多。” 没有明说,但是徐南方听懂了,很多很多钱。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具有说服力,周请亮出钱包,里面夹着一张附属黑卡,看得徐南方眼睛都红了。 长这么大,求了多少次啊,他爹就是不肯给他!怕他刷卡买跑车! “行了,知道他很爱你了。”徐南方心绞痛,羡慕嫉妒的同时又为周请开心。 这可真是嫁了个大好人!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番外02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03 从民俗馆出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徐南方看向宋凛初的眼神宛如一座行走的大金山,连害怕都少了,满满的敬畏之情。 宋凛初实在不想被人这么看着,给秦越使了个眼色。 秦越会意,直接将徐南方给拖走了。 咖啡桌上只剩下两人,周请吃着当地特色糕点,叮嘱宋凛初出差要多注意身体,“那边多阴雨,你要多带点衣服,不许着凉。” 宋凛初好不容易才盼到身体康复,不用周请说也会好好保养,“放心。” 周请觉得他语气怪怪的,抿了抿唇没说话。 宋凛初握住他的手,“我明天一早就走,上午十一点的飞机。” “十点?”周请蹙眉,“从这里开车回去要四个多小时,来得及吗?” “四点钟起床出发,应该来得及。” “这么早……”那个点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要不你现在回去?” “不用。”宋凛初果断拒绝,“明天一早我再走。” 听到“一早”两个字周请就心疼,宋凛初白天要陪他,要见缝插针处理自己的事务,确实很累。周请不想脱离大部队,跟宋凛初在一个房间困觉的念头开始动摇。 宋凛初捏住他的脸浅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半个月后我就回来。” 周请动摇得更厉害了,半个月见不到,摸不到,只能靠手机联系,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是很难熬的。 “谁会想你,我最近也很忙的。”周请死鸭子嘴硬,抽开手拿手机玩。 他人在这里,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晚上,瓷源的师兄弟们凑在一起吃晚饭,而宋凛初和秦越因为来都来了,正好借此机会走访本地商家,没有一起用餐。 梁图今天收获了许多灵感,吃饭时特别亢奋,举着杯子把每一个师弟都敬了一遍。 周请沾了点酒,但不多,下桌的时候身上萦绕着淡淡酒气。 徐南方跟他一起回房间后,第一时间拿衣服去洗澡。 周请坐在床边,眼睛看着地毯,脑袋有点轻微的闷胀和发热,这是酒精上头的表现。 大约是酒迷了心智,他又想起宋凛初天不见亮就要起床出发的事,越想越不得劲儿,于是等徐南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周请人已经不见了,只有行李箱摊开在地上。 徐南方笑骂一句:“见色忘义,呸。” 早在宋凛初办理好入住的第一时间,就给了周请一张房卡。 和其他房型需要去挤公共汤池不同,宋凛初住的是套房,拉开玻璃门走出去,小庭院里有一个私人汤池。 周请蹲下,看见汤池一角一直在往外涌泉。 外面逛了一天有点乏,想了想,他去浴室冲了个澡,脱掉浴袍跳进温泉里。 温泉一路淹没到脖子,周请舒舒服服地坐在水下的石头上,热气熏烤下渐渐产生了睡意。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眼皮有点痒,忍不住揉了揉。 很快,鼻尖也痒起来。 周请揉了揉鼻尖。 紧接着,脖子也痒起来,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埋在那里,似乎亲了他一下。 周请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往后躲开的同时,一把揪住对方的衣服。 看清是宋凛初的时候已经晚了,周请忘了手上的力度,直接把人拽进了池子里。 宋凛初浑身湿透,随手抹了把脸,攥着青年的手晃了晃,“手劲这么大?” 周请也有点懵,他是下意识的反应,可宋凛初怎么连反抗都没有。 要知道,池子边砌了一圈小石子,起到一定防滑和隔离的作用。普通人半蹲在那里,就算被拉下去,也会稍微顿一下。 周请脑子刚运转起来,男人就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腾出一只手来松领带。 “你干嘛?”周请对这种事有点敏感,一下子把人推开,退到角落。 领带被扔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宋凛初一边往屋内走,一边说:“下来跟你一起泡。” 怎么个泡法不言而喻,周请偷偷把短裤往上提了提,有点害怕。 宋凛初再出来时,周请人已经不在池子里,而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 宋凛初气笑了,故意恐吓人,特意当青年的面扒掉浴袍。 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枯瘦的身体已经长了不少肉,在每日锻炼下变成了轮廓清晰,线条漂亮的肌肉。 周请盯着男人后腰处的两枚腰窝咽了咽口水,目光上移,又停在线条紧实,不失力量感的背部肌肉上。 自从双腿能自如行走后,无论多忙多累,宋凛初都会每天早起锻炼,双腿无法长时间跑跳,他就器械训练。 很多时候周请还没起,他已经在健身房泡了一个小时了。 事实证明,效果显著。 上次亲密是在晚上,周请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如今算是彻底被镇住了。 他别开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充满正气的新闻上。 好在宋凛初没有在屋内停留太久,很快就去了小院子里泡汤。 新闻主播一脸严肃的继续播报新闻,周请却再也看不下去,脑子里总是晃过男人背对自己,光着上身的画面。 刚刚他抬胳膊的时候,肩胛骨附近的肌肉好像动了一下。 周请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啧,软绵绵的。 都是男人,差别就这么大呢? 院子里传来哗啦的水声,周请的眼珠子朝外面看去,又很快收回视线。可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再次被吸引了。 宋凛初叫他,“宝贝,帮我拿一条毛巾。” “别这么叫我!”周请被宝贝两个字腻歪得不轻,心里却很甜,马不停蹄地拿了毛巾去院子里。 宋凛初靠在汤池中,露出大半个胸膛,修长的胳膊闲适地搭在池边。 周请隔着远远的距离递给他,男人抬了手,没接到。 宋凛初:“你走近一点。” 周请往前,宋凛初还是没拿到。 听到男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周请这才完全走近,把毛巾塞进对方手里,“你把手再抬高一点,伸远一点不就好了。” 宋凛初拽住毛巾的一头突然起身,另一只手顺势抓住周请的左手,一个用力把人拖入水中。 哗啦一声,周请浑身湿透,攀着宋凛初站起来。 “你……”一个字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了。 池水的温度渗透皮肤,血液跟着慢慢沸腾起来,周请起初还挣扎几下,很快就被吻得透不过气,脑袋迷糊起来。 月亮悬挂在天上,星星羞怯的藏在云后,新闻依旧在播放,却没能惊扰院子里的旖|旎。 这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周请完全不记得,等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冷却。 他揉着腰坐起来,在床头发现一张纸条。 宋凛初说自己出发回去了,龙飞凤舞的字迹后,画着一个线条不太流畅的爱心。 仔细看,部分线条比较粗,应该是画到一半犹豫了,又重新画的。 周请把纸条叠起来塞进钱包里,过了会儿又掏出来,摸了摸那颗小桃心。 师兄弟们在古镇四处游荡,深度游玩,几天后满载而归。 秦越随宋凛初出差了,司机一个人来接的周请。 回到家,屋子里明明还是跟之前一样,周请却总觉得不自在,仿佛踏入了一个陌生环境。 周姨将饭菜端上桌,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多吃点,最近在外面跑,人黑了,也瘦了。” 周请摸摸自己的脸,“真的黑了?” 古镇的海拔有点高,即便到了秋季,紫外线依旧很厉害。 “可不是吗,脸和胳膊快两个色了。” 一下饭桌,周请就跑回房间,掀开肚子上的衣服看了看,又对着镜子看看脸,确实黑了点,连忙找周姨江湖救急。 他躺到床上,脸上敷着面膜,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再一次觉得哪里不对。 太安静,耳边也没有熟悉的呼吸声。 心里空落落的。 周请撕掉面膜,看了眼时间,距离宋凛初的每日来电还有两个小时,因为只有那时候,男人才有时间。 终于熬到十点,视频提示一亮,周请就秒接起来。 青年趴在床上,手机摆在正前方,显得眼睛特别大,睫毛纤毫毕现。 宋凛初的视线仔细描绘着他的脸,心头又开始发痒,这种痒意,只有见到面,触碰到对方才能缓解。 周请问他今天做什么了,又告诉告诉宋凛初他们已经确定了斗彩新系列的整体风格。 聊着聊着,青年的声音微弱下去,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宋凛初出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过了会儿才低头继续处理工作。 秦越敲门进来,刚要开口,就被宋凛初眼神警告。 他噤声走近,看到宋凛初的手机状态立刻明白过来,开始小声汇报工作。 手机长时间运转下,开始发烫,不知过了多久,周请那边的视频自动挂断了。 一旁静音办公的秦越,这才又来到办公桌前,拔高音量说起之后的行程安排。 宋凛初听完蹙了蹙眉,“尽量压缩一下行程,争取三天后回去。” “三天?”秦越心说您老人赶着投胎呢,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好,我尽量安排。” 接下来的大半天宋凛初忙得脚不沾地,开完会第一时间给周请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只好又打给周姨,可是周姨那边说周请一直在睡觉。 宋凛初有些担心,“他作息时间一向规律,很少睡到这个点,是身体不舒服?” 周姨忙道:“没生病,我上楼给他送过早餐、午餐,看着状态错,就是一直说自己很累。” 宋凛初叮嘱她多上去看看,挂了电话后,又不放心的给周请发了几条消息。 晚上的商务晚宴,宋凛初全程不在状态,发出去的短信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他心里开始不安。 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便让秦越订票,打算早点赶回去。 秦越不赞同道:“可明天跟合作方还有个重要会议。” “让副总开。”宋凛初和合作方关系很好,中间又有苗家的关系,不用担心得罪人。 “好。”秦越握着手机去了阳台,调处合作方号码时,屏幕上跳出了周请的来电。 晚上十一点,宴会结束。 宋凛初从车上下来,阔步迈入酒店大厅,步伐快得后面的秦越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滴滴”两声提示音响,房门应声而开。 宋凛初看见门口多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鞋子。 熟悉的款式,熟悉的尺码,就连系携带的方式都很熟悉。 暗沉的眸底泛起光亮,男人阔步穿过客厅,来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一开门,就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 为您提供大神 朝邶 的《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最快更新 番外03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