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1376 大赏故国 第1377章 大赏故国 自永嘉之乱以来,天下纷乱不已,各方势力轮番登上历史舞台。有的如昙花一现,有的则起起伏伏、始终活跃在历史舞台之中。 这当中比较知名的诸如辽东慕容氏,几度亡国又几度复国,在五胡十六国当中占据数席之地,至今还有吐谷浑这一苗裔存在于青海地区。而北魏也是在前身代国为前秦覆灭之后,又由拓跋珪复国创建起来。其他诸如辽东宇文氏早早退出了辽东鲜卑的霸权争夺,但宇文泰又在关西创建霸府。 诸胡政权如此纷繁热闹,汉人世族也都不免起伏兴衰的轮回。北方的清河崔氏、太原王氏等世族都几度濒临灭族,但又重新获得了复兴。 作为汉人世族之一的陇西李氏同样也有着类似的经历,而且传奇性同样不低。陇西李氏最初不过只是无名于中国的陇西土著而已,或可称为陇右强宗,但在魏晋之际却绝对算不上是什么世族名门,一直到了前凉张轨时期才稍有起色,但也仅仅只是局限于陇右一地的影响力提升而已。 让陇西李氏获得一个巨大提升的,便是李暠在河西敦煌创建西凉,使得陇西李氏从西州右姓一跃成为西土王族。 但是当时整个河西陇右已经是乱作一团,单单以凉为国号的政权便同时存在北凉、南凉与西凉,而这三个凉国又都是从氐人吕光所创建的后凉当中分裂出来,西凉在这当中并不以强势著称,政权仅仅只存在了二十年便被北凉所攻灭。 存在时间既短,而且立国又是在偏远的河西,因此陇西李氏也并没有因此获得什么普世的影响力,在当时北方主流社会当中,仍然处于一种寂寂无名、查无此人的状态。 历史的玄奇就在于不因一时之兴衰而定成败,西凉国虽然覆灭,但陇西李氏却能以此为契机而脱离西陲一隅的限制,正式踏上整个北方大舞台。 西凉国灭亡之后,作为亡国之余的李宝率领余众西渡流沙,并在其舅舅唐契等人辅佐下在西域又建立起后西凉这一流亡政权。当时适逢北魏势力壮大、将要统一北方,正在向陇右河西进取,李宝等人便决定归降北魏,由此便以河西王族的身份归义入朝。 不过北魏在崛起的过程中也称得上是灭国无数,陇西李氏单纯这一身份并不足以使之脱颖而出,李冲的得宠则又成了陇西李氏继续壮大的一个关键因素。 陇西李氏入朝之初并不受当时汉人世族待见,以至于后世还有“驼李”之讥。讲的是当时北魏将定四姓,陇西李氏因恐不能入选而骑乘骆驼昼夜兼程的奔赴洛阳,但最终还是没赶上选定四姓,故而讥之为驼李。 这样的故事,无非是关东世族对于出身西州却又后来居上的陇西李氏的一个调侃与抵触的表现。毕竟类似的场景,放在当时四姓之外任何一家也都不违和,那么当时关东一众世族大概都要冠上一个“猪马驼驴”的前缀,一窝沽名钓誉的畜生。 总之在李冲等入朝族人们的努力下,陇西李氏一跃成为当时世道第一流的世族名门,这对一个出身西土的落魄王族而言无疑也算是一个逆袭复兴的结果,让人感到庆幸与欣慰。 可是当李泰横空出世,在这后三国的时局当中迅速崛起、并且一举扫荡天下诸方,再次建立起一个庞大统一的大帝国,无疑是将陇西李氏的复兴历程拉上了一个新的顶点,甚至都已经超越了复兴的范畴,而是大大超越前人,创造了崭新的辉煌与巅峰! 慕强慕大乃是生物的本能,见到强大的人与事,总是希望自己能够与之产生什么奇妙的联系。祖辈出身西土并且曾经作为河西统治者的大唐皇帝,毫无疑问称得上强大,自然获得了敦煌士民们的崇慕,而且并不需要如何牵强攀附,彼此间便有着深厚的渊源,他们的这一份崇慕自然也就变得越发强烈与深厚。 当听到这些敦煌士民自称凉世遗民、建世陵户的时候,李泰心中也是不免倍生感慨,气氛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也不能无所回应。 于是他便走出车辇,在禁卫将士们簇拥下来到队伍的前方,向着对面的敦煌士民们举手高呼道:“子孙不肖,荒废先业、疏远孤忠,克定天下之后,今始归祭先陵。先人故曲今仍俱在、痴守祖邑,朕心甚惭、朕心甚慰,既归故国,自当大奖河西忠义!” 众敦煌士民们听到至尊作此回应,也都更加热烈的大声欢呼起来。伴随着这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州郡官员并乡里豪义入前将圣驾迎入城中。 敦煌地处河西走廊的西段,也是进入西域地区的前站,无论从古到今都有着非凡的地位与意义。李泰此番西巡固然是有着重要的政治和战略意图,但也想要开拓一下视野,看一看在自己治下的大唐江山各地不同的风俗人情。 乍入城中,李泰便感到一股浓烈的异域风情扑面而来。敦煌城中无论是建筑的风格还是居住的城民们都是各种族交融汇聚在了一起,城中生活着大量的氐羌与西域昭武九国的胡人,甚至更远的波斯人与拜占庭人在城中同样也并不罕见,简直就是一个大陆人种大展览。 当然也并不排除是瓜州官员们想要让至尊在这里开开眼界,所以才搜罗了众多的人种迎接圣驾的到来,但这也足以展现出敦煌作为大陆东西交流的中心所在所拥有的独特魅力。 作为一个以商贸为主要行业的城池,敦煌城也并不像内陆城池一样壁垒分明、戒备森严,甚至就连城中的州府都没有高大的围墙,民众可以自由出入此间,当然一些重要的区域还是有甲兵把守,但大部分的情况下人们的行止活动都还是比较自由的。 自由散漫未必是好,戒备森严未必是坏。如今敦煌这种比较从容宽松的氛围,只能说东西之间的交流正处于一个和平且繁荣的时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战争动乱的威胁。如果动辄遭受乱兵的寇掠洗劫、盗匪横行街市,基本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正常有脑子的人也都会希望加强监管与规令约束。 瓜州乃是如今大唐实际控制的最西极,敦煌作为瓜州州治所在,自然也就拥有着颇为独特的意义。如今的瓜州刺史乃是数年前被贬到河西来的王颁,敦煌太守则是北齐旧人唐邕。 讲到这个唐邕,与陇西李氏与河西之地也是颇有渊源。陇西李氏得以建国河西,尤其是李宝在西域创建后西凉,离不开姻亲唐氏的支持,而唐邕便出身晋昌唐氏,与陇西李氏之间也算是渊源颇深的亲戚。 当然,李泰之所以比较欣赏唐邕,关键还是在于其人才干不俗,常年执掌晋阳军务,是几代北齐君主都非常倚重的左膀右臂。瓜州地处河西,远离关陇本土,情况也比较复杂,正需要如此精明干练之人出任此方,组建当地的卫戍力量。 李泰此番来到敦煌,事程安排也比较繁忙。他抵达的第一天先宴会州郡官员并此乡一众大族豪义之士,诸如令狐延保之类世代居住此乡的家族,对于乡序的维持和地方行政管理都有着非常深刻的影响。当年西魏之所以能够收复瓜州,靠的就是境内一众豪族的支持。 等到第二天,李泰便率众前往西凉先主李暠的陵寝建世陵祭拜先祖。之前敦煌士民自号建世陵户,便是因此,他们以为陇西李氏守卫陵寝的陵户自居。 李暠逝世已有一百多年,而在其去世之后不久西凉便被北凉所灭,之后敦煌地区又数易其主、动荡不休,因此李暠的陵寝也难免遭受波及破坏。不过李泰之前在长安登基而追封七庙的时候,也曾派遣使者远赴敦煌修缮祖陵,因此这陵寝如今保存尚算完好。 在祭拜过先陵之后,李泰便又下令诏访原西凉臣员僚属,特别是当中有死国守节之义举者,其后人皆授以官爵表彰忠义。此举虽是在追述祖功,但实际上还是在笼络当下的河西汉人。 与此同时,凡西凉故境在籍百姓皆免除三年租调,户中凡年逾六十者永除丁庸,七十以上者赐绢百匹,给奴两员。 河西地区耕垦条件并不像关中内陆那么优越,耕地主要集中在河谷与绿洲等有限的区域,而耕地绝大多数也都掌握在汉人豪族的手中。毕竟无论是昭武诸胡还是过境的波斯与其他地区的胡商们,也都不热衷垦荒治业。而农耕相对于商业虽然谈不上暴利,但却胜在稳定,所以尽管河西地区秩序几经转变,汉人豪强仍然顽强存在并且掌握着不弱的人地势力。 此番朝廷租庸调的免除,受惠最大的自然也都是这些汉民均田户们。至于其他从事手工业和商业的工匠商贾们,埭程市税等还是免不了。 除此之外,李泰又诏访甘凉旧师后裔,赐官龙兴尉并各赐田百顷以犒奖这些孤忠之士。他祖先李宝在西凉国灭后退据伊吾建立后西凉政权,当时麾下便有一支甘凉师旅,这支军队当年有的追从李宝入朝北魏,有的则跟随唐和留守西域焉耆,后来唐和入朝,这一支军队便逐渐离散在了河西与西域之间。 李泰要在河西组建新的军事力量,朝廷直接派驻人马是一来源,河西当地豪强部曲与诸羁縻胡部也是一部分,而这后西凉的甘凉旧部,同样也可以作为一个兵源。 虽然说时间已经过去了百余年,甘凉旧部后裔想必也不会存留太多,但却并不妨碍将此作为一个概念来打造一支精锐部伍。 有了甘凉旧部这样一个概念笼络,能够入选其中的无论凝聚力还是荣誉感必然都非常的强烈。而且李泰开给这些龙兴尉如此丰厚的赏格,就是直接将他们当作军事地主来进行培养,随着这一支队伍的形成与壮大,便可以渐渐取代河西豪强们,成为新的河西武装主力。 当然这些大族若想加入其中,李泰也并不排斥。只不过他们加入进来之后,一样也要奉从甘凉旧部的信义,而不能再以过往的乡序势力来弄权造势了。 李泰来到敦煌,除了针对军政事务的创建与布置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举办一场盛大的博览会。 河西的发展离不开商贸的促进,而商贸不只是促进区域繁荣、获取利益的行为,更是一种非常重要、同时效果也很好的统战手段。像是之前的吐谷浑可汗夸吕,本来并不像加入大唐的羁縻体系,但是在巨大的商贸利益诱惑之下,还是选择向大唐称臣。 未来大唐要继续扩展影响与控制力,加强与西域之间人员和物资的交流乃是一条必由之路。而想要获得丝路上的商贸主导权,国力强盛固然是一方面,拥有丰富的商品同样也是非常重要的。天下熙熙攘攘、无非为利奔波,大唐地大物博、物产丰饶,对于商贾自然也就拥有着非凡的吸引力。 此番李泰来到敦煌,便借此机会向内外商贾展示一下大唐的物华天宝。他的随从队伍中便携带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之前为了确保行期、同时也为了一鸣惊人,在行经陇右时都没有进行停驻展示,如今抵达河西走廊的西部重镇,自然是要尽情的展示一番,在敦煌城外布置起盛大的展览场所,邀请敦煌士民、豪酋邦主与各路胡商入内观览。 当群众都沉迷游览所展示的各类商品时,李泰并没有时间去兼顾这些事情,他的主要精力还是用在进行此番西巡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上来,那就是主持布置针对西突厥的军事打击。 就在敦煌城外一派热闹喧哗的氛围当中,又有一支胡商队伍抵达敦煌,但是这一支队伍并没有前往如今人气最高的博览会场,而是在唐军的引护之下悄悄进入城外另一侧的军营大帐中。而这一支队伍的首领也并非寻常商贾,而是高昌王麴乾固。 1377 待战伊吾 第1378章 待战伊吾 高昌王麴乾固年纪二十出头,身材样貌颇为魁伟,但因为披发左衽作胡人装束,乍一看显得有些粗鄙,而其言行举止却又彬彬有礼,显示出其人接受过比较完善的汉化教育。 “西州故属、高昌麴某,叩见大唐至尊皇帝陛下!” 麴乾固入帐之后,先是抬眼看了看站在帐内的大唐至尊,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旋即便忙不迭垂下头去,恭敬作拜道。 陇西李氏在西州固然颇有人事渊源,但也并不是所有人和事都能与之扯上关系,这麴乾固自称故属便有些牵强了。 高昌作为西域一国,与西凉之间并无统属关系,不过因为其地多有汉民定居,彼此间风俗文化上也颇有相通之处。彼此间产生直接的管辖联系还是在李宝退据伊吾建立后西凉政权的时候,曾经一度对高昌实施过羁縻统治,但是当其打算实据高昌切断北凉退路的时候,所派遣的人马还是遭到了高昌人的抵抗。 就连这样一层单薄的关系,其实都跟眼前的麴乾固没啥关系。自北魏一统河西之后,高昌先后经历了四代王朝,如今的麴氏高昌已经是第四代了。 但人只要本身变得强大,便不患天下没有知交良朋,这麴乾固第一次献上国书时便自称西州故属,而李泰对此也没有纠正和反对,算是默认了这一层渊源。 “过往屡有通信,观麴郎文辞典雅,不免畅想风采如何,今时一见,果然不俗,当真是西州表率、风采卓然。” 李泰微笑着示意麴乾固免礼,并抬手示意他入席。 双方之间的联系非只一时,高昌作为西域诸国当中为数不多汉人势力占据主流的一个政权,而且又地处丝路主干道上,对于中国政权的变化也是非常的敏感。 之前这个麴乾固的父亲麹宝茂还在世的时候,便几度通使西魏,并对李泰取代宇文氏霸府表示祝贺。当然那时候双方的往来,主要还是基于商贸互通的需要。 随着丝路畅通起来,关中政权所掌握的庞大生产力与商品输出和消化能力,使得这条路线上所有势力都不得不对其加以重视,态度无论是敌视还是友好,也都不能淡然视之。 可是当麴乾固继位之后,正值李泰也正式的取代西魏、建立大唐,麴乾固便在交流之中流露出更加明显的加强互动,不只在商贸上,想要在政治上也依附大唐。不过当时李泰正忙于统一天下的大计,西域方面还属于边缘枝节问题,因此也并没有给予正式的回应。 公元552年,西魏大统十八年,突厥阿史那土门率部东征,先后攻灭了铁勒诸部与柔然,正式成为新的草原霸主。其弟莫贺咄叶护室点密留守金山故地,与此同时也在准备进行西征,高昌作为地处西域东部的一个政权,无可避免的臣服于迅速崛起的突厥汗国。 之后室点密正式开始西征,突骑施、葛逻禄、拔悉密等诸部都先后为其兼并整合,使得西突厥力量迅速壮大,在西域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与日俱增,并且还联合萨珊波斯一起进攻当时西域的霸主嚈哒,自此确立了西突厥在西域地区的霸权,域内再无敢于对抗西突厥的势力存在。 也正是因为自以为控制住了西域的局势,有了统一稳定的地盘,所以室点密才敢于抗拒突厥可汗之名,悍然宣布独立。 但是霸权的建立并非朝夕,单纯武力的征服并不能达成更深层次的整合。尤其西突厥本身生产力水平并不高,只能通过战争掠夺与横征暴敛来获取利益,对于西域诸邦国势力而言乃是纯粹的侵略者,而非能够建立新秩序的保护人。 反观大唐虽然在西域还没有展开实质性的军政行动,可是随着大唐皇帝西巡的消息传来,仍有许多西域邦国首领纷纷来到河西表达欢迎。近日在敦煌城所举办的博览会,更是人声鼎沸、热度极高。 有了汉时经略西域的故事,加上丝路贸易这些年也一直都在进行着,这些西域邦国势力心中也都很清楚,大唐这一东方强大帝国一旦重返西域,那必然不会像西突厥一般只会通过军事霸权手段建立统治,与大唐合作是有着极大的合作共赢的空间。 因此西域诸邦国对于西突厥也都是表面恭顺,内里还是有些疏远抵触,只不过迫于西突厥的强大势力而隐忍于怀。但是有一些势力因其受迫更加严重,心内对西突厥的怨念也就更加的强烈,而高昌便是其一。 高昌因其地理位置所限,当突厥西征时首当其冲的最先受到影响,也是西域诸邦国当中最先向突厥表示臣服的。 但这并没有换来突厥的优待,高昌反而因此成为突厥大军征讨其他西域邦国与部落的一个补给点,承受了繁重的劳役与压榨剥削,哪怕是如今西域局面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突厥也已经确立了在西域的霸权,针对高昌的剥削却仍然没有缓解。 与此同时,为了加强对高昌的控制,西突厥也采取了其他各种手段,联姻赐婚便是比较常规的一种方式。前代高昌王麹宝茂便被迫娶突厥女子为妻,而其子麴乾固也未能幸免,在父亲去世后被迫迎娶继母。 “至尊皇帝陛下所赞,麴某实在愧不敢当。所在地处边荒、境接胡夷,俗同此类,披发左衽,羞见祖宗,更加不敢自称西州表率。” 麴乾固听到至尊对他的夸赞后,顿时便一脸羞惭的说道,旋即便又面露恼恨之色:“麴某治国无能,而今又受迫强族,逼破人伦,迹同禽兽,心实怀恨,只叹无力杀贼……” 李泰心知麴乾固是在恼恨西突厥逼他娶继母一时,但相比起来这麴乾固还算是幸运的,历史上到了他的儿子麴伯雅,仍然免不了被逼娶同一女子,而那已经是几十年后,这一突厥公主生生被搞成了他们一家的传家宝。 不过李泰倒也没有资格去责怪西突厥实在太过分了,邦国之间弱肉强食、以小事大就是免不了要遭受刁难,西突厥逼着麴氏祖孙共妻一女固然可恨,李泰之前强塞给吐谷浑可汗夸吕一个便宜儿子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做法。 眼下高昌还保留着一定的汉人伦理风俗,会对这一件事羞愤不已。但在历史上再过几十年,其王族自身也就接受了这一婚俗习惯,麴乾固的孙子迎娶了自己的嫡母、由隋朝联姻嫁入高昌的华容公主宇文氏。 所以说这世上很多人和事并不是必然如此,可能一个倏忽就会变得面目全非、迥然有别。 无论是人伦价值观上的被践踏,还是国内至今所承受着的沉重剥削,都让麴乾固对西突厥深恨不已,之前几番传书大唐便屡有陈述,而今得到了面圣的机会,麴乾固自然免不了更加激动的对西突厥种种暴行不断控诉,并一再表态希望能够接受大唐的管辖与保护。 “突厥莫贺咄叶护之跋扈嚣张,朕亦颇有耳闻。其国可汗摄图由我大唐扶立,此徒却抗命不从、自据金山以西而妄自尊大。今我大唐师旅至此,亦为制裁其人!” 麴乾固听到这话后顿时便面露喜色,当即便又作拜于地并连声说道:“至尊一统天下、宇宙雄主,如今勒师百万威震西州,自然无惧悍胡,来日击讨贼胡,臣请为至尊持殳先驱,并将贼情详细毕献,我高昌举国上下愿倾所有以助大军破贼!” 见麴乾固如此激动热情的模样,李泰也不由得暗叹这孩儿真是被西突厥给压迫坏了,到现在只要能够打击到西突厥,真是啥都愿干。 大唐毕竟是第一次针对西域进行用兵,所面对又是西突厥这样一个已经在西域经营多年的强大对手,能有高昌这样一个地头蛇来高度配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此番针对西突厥的作战计划早已经制定下来,倒是不需要再向麴乾固进行讨教,而且其人虽然熟悉西突厥的情况,但是对唐军的实力与作战风格却仍陌生,即便提出建议也未必合适。 于是接下来李泰便又说道:“西突厥控据西域已久,而今我虽师旅雄壮,但若西渡流沙远道击之,战情如何仍然莫测。与其途远奔袭,不如静待敌至。今突厥摄图可汗已共我国精锐师旅跨金山而来,进击薛延陀诸部,以扰西突厥腹心。 伊吾是朕祖业,此番归巡故国,亦将于此大兴创设,永为治土!麴郎可以归引所部东迁伊吾,届时西突厥腹心受扰,必难力阻,高昌群徒至此便入我兵锋庇护之内,西突厥若敢追击,我师旅必迎战杀之!” 伊吾地处敦煌的西北方向,也是李泰祖先李宝建立后西凉的立国所在,因此后西凉又被称为伊吾西凉,其地便西接高昌。 麴乾固听到要其迁离故土,不免便面露难色,可是一想到能够借此一举摆脱西突厥的控制,他又心生意动,权衡许久之后,他才又开口说道:“臣自然崇慕天唐、急欲归于至尊治下,然国中亦不乏通敌之徒,恐非我能控御……” “这也不妨,只待金山战事消息传来,西突厥自顾不暇,麴郎便可招引你所能控御之众东来即可,此间自有雄军接应!” 李泰再怎么托大,也不会直闯西突厥的主场与之作战,以东突厥众袭击金山以西,并招引高昌国民东迁伊吾,西突厥必然大受扰乱,届时便是交战良机! 1378 悖命老胡 第1379章 悖命老胡 大唐皇帝西巡这么大的事情,西突厥不可能不作关注。就算本身不知此事,也会有依附其下的西域诸国向其奏报此事。 因此,早在唐皇仍驻凉州、还未抵达敦煌的时候,西突厥可汗室点密便集结麾下大部武装力量离开其汗庭所在的鹰娑川,东去入驻位于高昌东北面、地近伊吾的可汗浮图城中,以此窥望唐军在河西方面的动向如何。 然而室点密可汗还没有等到河西方面传来变故,忽然有紧急军情自北面的金山方向传来,东面突厥大军竟然与唐军师旅一起翻越金山,直击居住在金山西麓的薛延陀诸部。 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室点密可汗心内顿时大惊,忍不住怒声喝骂道:“摄图这个竖子,背叛他祖宗族众,已经是罪恶深重。而今仗着有唐国撑腰,竟然还敢来进犯我部,当真该死!” 突厥崛起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在此之前一直都只是柔然下属的一个部族,因此本身的部族规模并不庞大。其部能够发展起来最重要的一个契机,就是阿史那土门趁着铁勒诸部与柔然争斗之际背刺铁勒,受降了众多的铁勒诸部族众。 薛延陀本身便是铁勒诸部中的一员,也是在同一时期归附突厥,由此居住在突厥汗帐所在地金山的西麓。 之前突厥木杆可汗在阴山被斩杀,随后继位的乌尊可汗威望本就不足以服众,因此铁勒诸部也逐渐向在西域地区表现强势、战果累累的室点密可汗靠拢。 当时室点密还在忙于攻打嚈哒,对于突厥内部的纠纷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兼顾,因而对此诸部只是略加安抚,也并没有返回汗庭与乌尊可汗争权斗势。 然而却没想到东部的突厥祸不单行,乌尊可汗在不久之后因为参与中国内部的战争再次被杀,使得突厥再次陷入到群龙无首的境地当中。 此时室点密已经初步完成了对西域的征服,而随着乌尊可汗的死去,伊利可汗土门也已经没有了儿子。作为土门的亲兄弟,本身又战功辉煌、势力雄壮,室点密自然觉得他理当扛起突厥这一杆大旗。 但接下来的事情走向让他再次大吃一惊,唐国在接连谋害两任突厥可汗之后,竟然再次扶立乙息记可汗之子摄图为突厥新可汗,并且建立牙帐于阴山。 这无疑令突厥一众族众们大感不服,尤其是室点密这种本身资历与实力兼具的突厥国中耆老,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臣服于摄图这样一个任由外敌摆弄的傀儡,故而室点密索性揭竿而起、悍然自立。 不过由于金山久为突厥汗帐所在,周边也多有土门一脉族属,室点密也不敢留在金山建立统治,还是招聚一部分从属突厥的族属回到西域他的地盘中来建立汗国。 在这些响应室点密的部族当中,薛延陀便属于一个非常积极、同时势力也颇为不俗的部族,而其领地接近金山,也便于室点密监控并干涉东面的局势变化。 摄图此番来攻薛延陀,无疑就是在打室点密的脸。如若他坐望不救而被摄图将薛延陀攻破并重新纳入控制之中,无疑会大大损伤室点密的威望,也会令其他跟随他一起叛出突厥汗庭的部族都心生犹豫。 同时薛延陀的失守也会让金山以西为摄图所掌握,未来其人便可任意出入金山针对西突厥的领地进行进攻寇掠,会使得刚刚稳定的西域局势再生波澜。 所以薛延陀不得不救,只是在下令救援薛延陀之前,室点密心中也是诸多思量。单凭区区一个摄图,自然不值得他作重视,但摄图背后站着的大唐却让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室点密虽然没有直接与大唐交手的经历,但心内同样也不敢轻视这样一个统一中土的大帝国。尤其当年仅仅只是三分天下占据其一的西魏,便声声打断了突厥上升的势头,如今的实力必然更加雄壮,而且除了进犯薛孤延领地的师旅之外,唐皇还亲统大军在驻敦煌呢! 原本室点密还仅仅只是有些怀疑,此番唐皇西巡是不是要针对他们西突厥,现在看来那是没有什么可作疑虑的了,唐国此番就是要西进打击他们西突厥。 薛延陀那里不可不救,而河西敦煌这里又不得不防。此刻室点密也不由得心生庆幸,好在他之前足够警觉,得知唐皇西巡之后,便先召集大部人马集结在东部的可汗浮图城中,如今就算唐国有什么针对性的动作,他也有足够的时间与力量做出应对。 他召来自己的儿子阿史那玷厥,认真叮嘱道:“此番摄图伙同唐军前来攻我,意图实在阴险。你今率五万兵马奔救薛孤延,若摄图兵势不壮,将之击退即可,你便引部速归浮图城。 如果摄图兵马雄壮,你便勿与交战,直引薛延陀部向西迁徙避让。汗庭荒废多时,摄图远来必然难能携带太多辎重给养,你等只要退却,他便无力进击,危险自然解除!” 阿史那玷厥正当壮年,听到父亲这般叮嘱,当即便不以为然的皱眉说道:“摄图不过是当年俟斤落败、送于唐国饲养的犬儿罢了,他今既然赶来犯我,我自当将他擒获,割下他的首级传示诸部!区区一个唐国的走狗,哪里值得我作退避!” “摄图虽不可惧,唐国却势力雄大。就连你堂兄俟斤早年那么勇壮之人,都不免为其所害,难道还不能令你心生警惕、敬畏强敌?” 听到儿子这般回答自己,室点密当即便皱眉训斥道:“如今唐国皇帝在河西举兵几十万之众,还不知在蓄谋什么险计。我今需坐镇浮图城来防备唐皇,不能率部前去救援薛孤延,故而遣你。但你若如此轻率,那也不必去了,我自遣你兄弟前往!” “我去、我去,一定遵从可汗命令,绝不轻视敌人!” 阿史那玷厥闻言后忙不迭收敛狂态,一脸恭敬的说道。 他父亲儿子同样不少,未来谁人继承汗位尚未确定,因此每一次统兵出征的机会对于他们这些儿子来说都非常的珍贵,可以趁机创建军功、壮大自己的势力,成为日后继承汗位的筹码。 薛延陀乃是铁勒诸部当中势力颇为强盛的一支,此番若能率军往救,自然将其纳入自己麾下,阿史那玷厥当然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西突厥如今统摄西域诸邦国以及诸多草原部族,单单聚集在可汗浮图城附近的控弦之士便多达二十余万,在分给阿史那玷厥五万人马前往奔救薛延陀之后,室点密麾下仍有雄军巨万。 在确定了大唐方面的意图之后,室点密心中越发警惕起来,接连派遣斥候游骑南去打探消息。果然不多久,便又被他探知到一个最新的消息,那就是高昌王麴乾固竟然暗中投靠了唐国,并且图谋率领其国民向东迁徙,脱离西突厥的统治。 “高昌汉儿果真心腹难得、不可轻信!” 得知此事后,室点密又是愤怒不已,越发感受到唐国皇帝的手段之凌厉,一次出手便是两路出击、软硬兼施,虽然没有直指他的命门,但也足以让他手忙脚乱、疲于应对。 于是接下来室点密一边分遣一支人马奔赴高昌国中,准备威吓高昌王放弃这一危险的想法,另一方面则亲率部众南下伊吾,如果高昌王当真不听劝阻而执意东迁,他便要在伊吾此境予以阻击。 唐军若来,则便于此大战一场,让世人看一看谁才是真正的西域霸主,若不敢至,那么在解决完高昌的骚乱后,他还要进一步的进攻敦煌,给唐皇还以颜色! 此时的高昌国中,同样纷乱不已,对于国主麴乾固准备举国东迁投奔大唐的决定而吵闹不休。高昌国虽然是以汉人为主体的邦国,但因地处西域,其他族类同样不在少数。而且就算是国中汉民,也未必就乐意祖辈居住经营的家业而背井离乡。 历史上也有高昌国王因为地接蛮夷、恐为群胡所逼而想要东走内迁,便是麴氏高昌之前的马氏高昌。当时的高昌王马儒奉表到北魏朝廷请求内附,当时北魏孝文帝也答应下来,并且决定割伊吾五百里供高昌国人居住。 然而高昌国人眷恋故土,不肯东迁,于是国中便发生骚乱,高昌王马儒遭到弑杀,国人又推举其长史麴嘉为王,由此便开始了麴氏高昌的历史。 麴乾固此番要重蹈前人覆辙,心内也是非常紧张。不过与当年形势所不同的是,如今他所投靠的大唐较之北魏要更加的强大,而且唐皇如今正亲自统率大军驻守河西,如果不抓住这一次的机会,那么未来再想摆脱西突厥的控制恐怕就要更加的困难! 好在唐皇对此也表示理解,在麴乾固归国的时候便派遣三千精骑为其护卫,这才使得高昌国中纵然有人心怀不满,但为唐军铁骑气势所慑,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在王宫外高声呼喊劝阻。 “突厥丑胡,蛮夷之性近乎禽兽,虐我国人,横征暴敛,以致我国民不聊生。今幸有天唐雄起、诸夏复兴,今我国人若仍不往附,真要儿孙血脉俱处蛮荒、流于蛮夷?” 麴乾固心意已决,甚至于当西突厥使臣抵达其王都时,他更亲自率领卫队将使者一行袭杀,将西突厥使者首级悬于王宫门外,向着宫外仍在意图劝阻的国人喊话道:“孤承祖荫享此国业,自谓无功于国人,唯今率引意图归义者归附天唐。尔等群徒若道不同则各自散去,自此异路!有愿相随投唐者,来日王都城东集结,共同东去!” 在麴乾固态度强硬的坚持之下,国中的争论也渐渐平息下来。一些畏惧突厥且无意投唐者,各自归家思忖别计,而其他愿意追从东迁者则更没有时间吵闹,全都在争分夺秒的收拾家当,准备东行。 高昌国中纷争平息下来,但是西域诸方却因此国将欲东迁的消息而震惊不已。伴随着高昌国东迁这一消息的,是大唐与西突厥这两大军事集团的斗争开始变得直接起来,在敦煌驻扎多日的大唐军队也开始逐步开拔、向敦煌西北方向的伊吾而去。 两路大军都将伊吾作为行动的目标,一时间也令得此方天地气氛变得空前肃杀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西域将要变天,只是猜不出究竟是西突厥继续延续其霸主地位,还是大唐后来居上、再复强汉荣光。 正当诸方所有视线都聚集在伊吾周边的时候,在次第开拔的唐军师旅当中,却有一支万余精兵避开了众人关注的中心所在,没有随部北上,而是西出阳关、直入流沙。 这一支人马由史静所率领,李雅、韩擒虎等诸少壮将领亦皆于此军中。他们将在重金招募的向导引领之下西渡流沙,经由蒲昌海北去焉耆,然后自焉耆直袭西突厥汗庭所在的鹰娑川! 李泰深知西突厥深耕西域多年,已经渐渐转变为地头蛇一般的存在,大唐虽然强龙过境,想要一战胜之也非常的困难,必须奇正相合、才能有望成功。 他自己亲率河西十数万师旅北向伊吾,并且说服高昌王麴乾固举国东迁,包括突厥可汗摄图与贺若敦所率领的北路师旅,都是为的将西突厥的主力由其腹心之地吸引出来,而后再另以奇兵直击西突厥的腹心命门! 对于突厥这样的游牧政权而言,其汗庭所在与汉人政权的京畿一样重要,其部众虽然逐水草而居,但是人员物资的汇集总是需要一个中心,否则根本就谈不上针对汗国施加有效的统治。 而且汗庭还象征着政权威严,突厥本身并没有完整的礼法制度以维持上层统治者的权力运行,一旦统治者的威严受到了重创,再想恢复起来就非常的困难,会有大量部族选择悖离其统治。 不过这一支奇兵征程路途遥远,沿途数千里多是戈壁旷野,消息传递也非常的不便,等到军情传回最起码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而在这一段时间,唐军主力便需要与西突厥主力大军在伊吾周边展开对抗交战。 高昌举国搬迁,势必难能一蹴而就,尽管伊吾与高昌两地相距并不遥远,但众多的平民携带大量家当,行进起来也并不快。 因有天山山脉的阻拦,位于可汗浮图城的西突厥军队并不能直接进攻到迁徙途中的高昌国民,须得向东折转自天山山口南来。 而在这时候,唐军前部也已经从敦煌抵达了伊吾,尽管如今已经到了酷寒的深冬时节,但有天山山脉拦截北来的朔风,故而伊吾地区气候还不算极寒,先行抵达的唐军快速于此修缮城防,将此地本来就具有的城邑和据点再作串联扩大,给后路大军建立起了一片庞大营垒。 双方在正式于伊吾交锋之前,金山西麓的战斗率先打响。薛延陀本有控弦之士数万,本身实力并不弱小,但是大部分部众都分散居住在金山西麓的山野间越冬,并没有集结在一起,因此当突厥与大唐联军陡然自金山山口杀出的时候,薛延陀诸部顿时便遭受重创,族众或死或降,只有很少一部分向西逃窜。 不过幸在西突厥对于薛延陀的安危比较重视,室点密可汗第一时间便派遣援军,当阿史那玷厥率领援军抵达的时候,很快便与摄图所统率的突厥军众遭遇并展开交战。结果摄图所部师旅不敌,直接向后方溃逃。 首战告捷,阿史那玷厥心中自生骄志,加上所解救出来的薛延陀族众数量也并不算多,于是玷厥便选择继续进击,并且沿着金山西麓一路搜索聚拢那些逃散的薛延陀族众。 而在这一过程中,其军却遭到了贺若敦所率领的唐军猛烈狙击,玷厥遭遇惨败,幸在其部皆是熟悉地理的轻骑之众,战败之后快速的撤离战场,并且又重新集结起来。 如若玷厥就此引部撤回可汗浮图城,那么此番救援薛延陀虽然不算是圆满成功,但结果也还尚可,起码有效的压制住了突厥与唐军的活动范围,使得局面有所控制。 但玷厥终究还是对摄图这个甘为唐国走狗的堂侄心存轻视,想要找机会一举将摄图擒获下来押送回去献给父亲,于是便选择逗留下来,继续寻觅战机。 然而接下来唐军却不再给他这一机会,在贺若敦的建议之下,摄图率军佯向金山山口撤离,将玷厥军众吸引到金山山麓之间,贺若敦则率部由侧发起进攻,在西突厥军众再一次试图脱战溃走的时候,从凉州北上的韩果所部军众及时抵达战场,由后包抄过去,直将战场上西突厥军众围剿大半,最终逃离战场者不过十之一二,甚至就连室点密之子阿史那玷厥都被在战场上擒获! “玷厥骄狂致败,当真误我大计!” 当北去援军大败的消息传回可汗浮图城的时候,室点密心中自是大惊,口中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阿史那玷厥战败之后,不只对薛孤延的救援无果,更让这一路师旅再无遮拦,可以在西突厥境内长驱直入,甚至可以直袭可汗浮图城,让他在与伊吾唐军对战时腹背受敌。而且数万劲旅的覆灭,也让室点密手中兵力变得不再充足,于是便又连忙下令向国中进行征兵。 原本室点密是打算直从天山山口南下与唐军在伊吾恶战一场,趁着唐军远来新至而大杀一通,可是侧路的失利却让他不得不采取更加保守的策略,没有急于统率大军南入伊吾,只是派遣一部分师旅南去尽量骚扰拦截东迁的高昌国众。 然而现在唐军主力都已经入驻伊吾,自然不可能任由西突厥游骑在境内横行肆虐,当即便也派遣轻骑部伍分头出击围剿,并且开始尝试进攻夺取之前由西突厥军众所驻守的诸道天山山口。 由于室点密没有率领主力人马南来,再加上唐军也没有大举翻越天山进攻可汗浮图城,双方就此隔着一道山岭对峙起来,西域诸方所预想中的大战并没有即刻上演。 但各方对于此间战况仍然保持着高度的关注,甚至就连一些商团都跟随东迁的高昌国众来到伊吾地区,想要就近观看一下这场西域霸权的争夺战。 室点密不愧是在数年间便称霸西域的一代雄主,尽快此番战事开局不利,但他也并没有就此变得慌乱。 他先是牢牢驻守可汗浮图城,控制住天山山口几条重要的南北通道,确保伊吾唐军难以北上,然后又分遣师旅东去,打退了几次金山方向试图向可汗浮图城进击的敌军。而其最精彩的操作,则是将从国中招至的两万人马直从轮台南下、自西侧杀入高昌国境内,在高昌国中大杀一通。 不过这时候,大部分有意迁离高昌的国人都已经跟随国主麴乾固离开了国境,陆续的抵达了伊吾境内,仍然留在国中的那些人则就难免遭受了西突厥铁蹄的毒手。 当唐军闻讯赶来的时候,整个高昌国境内已经是尸骸遍野、场面惨不忍睹,而西突厥军众也早已经又从轮台撤回了天山北面,唐军只得暂时入驻高昌国境内诸城之中,将幸免于难的高昌国人都召入城中保护起来。 西突厥军众此番南来屠杀,虽然没能阻止住高昌国人的东迁,但也大大震慑住了西域一干人心浮动的邦国,尤其是那些因见室点密可汗困守浮图城而不敢出战便唱衰西突厥的人,这会儿更是乖乖闭嘴。 双方的对峙很快便由冬入春、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期间在唐军坚持不懈的进攻之下,终于拿下两处天山山口,使得唐军游骑得以驰入浮图城下。 但是这样的成果也难能扭转大举,尽管眼下整个天下气候都是转暖,但是寒冬时节的天山南北仍是不免大雪飞扬,在这样的情况下实在难能进行大规模的人马调度。而将战事拖延到寒冬时节,也是室点密可汗的策略成功之处。 唐军虽然战斗力非常的可观,但却并不是河西当地的人马,其庞大师旅远赴西域,每天都要消耗数量庞大的物资给养,难以在当地获得足够的给养补充。 西突厥局势虽然同样也非常的艰难,但毕竟占据了主场的优势,获得补给的成本要远比唐军低廉得多,所以只要熬过一个寒冬,转过年来便是西突厥发起反攻的时刻,到时候一众疲惫饥寒的唐军自是不堪一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室点密可汗等来的并不是唐军崩溃的喜讯,而是一桩噩耗。远在龟兹国北面、鹰娑川的汗帐所在,突然遭到了唐军的入侵袭击,因为此时汗庭中已经是虚弱至极,因此留守汗庭的一干人员尽数被唐军所俘获,包括数百名诸部酋首与邦国人质,当然也包括了室点密可汗的直系亲属。 “唐军当真歹毒!诱我入此,袭我心门!” 得知这一消息后,室点密可汗当即便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时间过了良久,脑海中都仍然全无头绪。 伊吾的唐军还并不知道西去的师旅已经得手的消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也已经坚持到了一个极点,无论是物资的消耗还是将士们的精神体力。 尽管天山南面气候较之北面还是要好上一些,但是对于西域的气候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能适应,许多将士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冻伤,敦煌方面运送给养也变得越来越困难,周期越来越长。 “应当在解冻以前,向浮图城发起一次进攻!投入兵力不需太多,三万足矣。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是此番仍然不能攻破敌众,来日开春天暖,势必更加困难,唯可据守伊吾,日后再战!” 尽管心中有些不甘,李泰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现实,西突厥远比他想象中更加难啃一些,西去师旅迟迟没有消息传回,也让他心中暗生不祥之感。 眼下大唐积攒数年的国力都因此战而运用到了极限,如果此间还不能尽快获取一个阶段性的成果,那也就实在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了,还是要保存实力、确保当下战果的同时还要顺利撤回国中,须知河湟之间还有个贼心不死的吐谷浑,李泰也不能将所有力量都投入此战中。 于是接下来他便组织卒力,由天山北面出兵一万,伊吾方面出兵两万,针对可汗浮图城发起一次进攻。与其说是进攻,其实也是威逼施压,在此酷寒天气当中,弓弦都难以拉张,冰雪覆盖的城墙坚逾铁石,也难能破坏。 此举无非是向西突厥彰显,大唐哪怕直到此刻仍有组织大规模进攻战斗的能力,识相的最好投降。如果当真不识相,那老子也只能提桶跑路了。 意志力的比拼有时候就是一线之差,在得知汗庭陷落之后,室点密心神俱震。他开春解冻想要及时获取补给,还少不了汗庭这个统治中枢作为中转,可现在老巢都被抄了,那些西域胡部们还肯安顺的上缴牛羊物资?依照他对那些胡部的了解,这些胡酋怕是第一时间就要跑到唐皇帐前排队等待召见吧! 汗庭失陷已经让他深感绝望,而此时出现在可汗浮图城外的唐军大队人马更成了摧垮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在经过一番内心的剧烈挣扎之后,室点密还是决定向大唐投降,眼下首要任务是保住浮图城内外这十几万大军,可一旦开战起来,他实在是没有信心再保证统合这些人马不溃散。 当西突厥请降使者出城来到军前时,李泰在马背上也是愣了好一会儿,片刻后才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口中冷声道:“朕今统大军来伐不臣,安有降人倨傲不见之礼?胡使速去,尔主不出,刀兵自至!” 西突厥使者仓皇退去,足足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一名披头散发、身裹麻毡的老胡人在群徒拥从下自城外徒步行出,而后向着大唐军队所在方向作拜:“悖命老胡,叩见大唐至尊皇帝陛下!” 1379 诸邦共主 第1380章 诸邦共主 持续数月之久的一场战事最终以西突厥室点密可汗的出降而宣告结束,一路围观的西域诸方势力自是直呼过瘾,而交战双方却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场战事进行下来,他们各自对于对方的认识更有加深,也都意识到之前对对手的实力是有所低估。 唐军方面,李泰在谋划此战的时候,对于天山地理环境认识不够深刻,以至于大军一直被困阻在伊吾地区,未能与金山方向的师旅达成什么有效的配合。同时派遣西去的军队迟迟没有讯息传回,以至于到了战争的后半段则就完全是在苦撑。哪怕是掌握了进出天山的通道,也已经不具备大举围攻浮图城的天时。 至于西突厥方面,作为落败一方,毫无疑问室点密可汗所犯的错误要更大也更致命。新生的大唐帝国要远远强过了他之前所面对的任何一个对手,而此番与之交战的大唐君臣将士则是刚刚完成了社稷的统一、士气最为旺盛的雄军。 尤其是史静所率领的西路师旅,在酷寒的冬日远行三千余里,途径荒碛沙漠、冰川山岭,先后征服了焉耆、龟兹等西域诸国,耗时两个多月的时间,最终成功抵达西突厥汗帐所在的鹰娑川,并一举将突厥汗帐捣破! 室点密可汗此番落败,固然是由于其轻敌所致,但面对能够完成如此艰巨行军的唐军将士,哪怕再来一场类似的战斗,只怕也免不了要遭受同样的下场。 在室点密可汗出降之后,李泰才知晓西面师旅的消息,而得知史静等将士们不辱使命的完成这一壮功的时候,他一时间都不免激动得热泪盈眶。 此役可以称得上是大唐扬威西域第一战,更可以称得上是自魏晋以来汉人政权再一次以强者的姿态踏足西域,而史静等人奔袭数千里直捣西突厥汗帐这一场战事,更是此役最为亮眼、也最能彰显大唐军队顽强斗志与强大战斗力的一战! 此役虽然迫降西突厥,但西突厥实力仍存,可汗浮图城内外仍然还聚集着十几万西突厥甲兵。一旦再继续开战,唐军固然可以战胜这些西突厥军众,可是这些西突厥人马真的躁乱反抗起来的话,局面一时间也难以控制起来,而眼下唐军已经没有足够的条件长时间驻留于此间继续作战定乱。 所以接下来主要还是通过协商谈判来解决问题,作为胜利的一方,大唐主要提出了三点条件。 首先就是要西突厥放弃自立,重新承认突厥大可汗摄图的名份地位并接受大可汗的统治。其次就是之前室点密非法吞并的那些属于突厥下属的部族,需要统统放弃对他们的控制,让他们重新归附大可汗的统率。第三点那就是在西域这里,西突厥势力要撤往轮台以西,并且不得随意进入天山以南,过往受其控制奴役的西域诸邦国,需要统统恢复他们的自由。 这三个条件哪一个对西突厥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室点密可汗之前已经在金山汗帐公然宣布不再接受大可汗的统治,此时若再低头,那无疑是承认了自己作为突厥叛徒的身份。虽然之前出降时他曾自称悖命老胡,但那是对大唐皇帝说的,可不是针对摄图。 因此对于这第一个条件,室点密就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抵触,甚至表示自己宁可被处死,都不愿接受摄图的统治。 得知室点密投降后,火急火燎从金山西麓赶到伊吾来的摄图在得知室点密作此答复之后,心情自是羞愤有加,直言此贼凶顽、不如处死,自己可以代掌西突厥众。 李泰当然不会听从摄图所言,他此来主要还是为了树立大唐的威严,又不是真的要帮助突厥恢复统一,他巴不得东西突厥之间斗争不休,之所以提出这一个条件,也只是为了显得师出有名。既然室点密对此如此抵触,那自然就要在其他方面做出让步,否则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对于这个问题,双方最终磋商的结果,就是当初室点密西征时从金山汗帐带走的铁勒诸部、包括之前从金山东部往西来依附西突厥的诸部,必须要放还。这些人如果愿意重返突厥治下,则由其返回金山以东,如果不愿意回归,则就由大唐暂为节制,于金山以西择地安置。 后世西突厥分为十姓部族,如今李泰所要求的这些部众大约就相当于后世十姓部族当中的五咄陆。 如今西突厥十姓尚未形成,室点密可汗如今控制西域广袤区域,主要还是依靠这些从金山带出的老部伍,如今被大唐威逼交出大半,心内自然是不怎么乐意。但就算再怎么不乐意,眼下势弱于人,他也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 除此之外,西突厥可汗虽然不再听命于大可汗,但却要接受大唐皇帝封命,并且每两年都要率部前往长安宿卫一个月,或者派遣嫡系子弟前往,以尽臣节。 至于西突厥势力退出天山以南,这也是一个不算条件的条件。如今大唐摆明了要插手西域事务,并且一战击败西突厥这个原本的霸主,就此接掌西突厥在西域的各种利益自然也是理所当然。室点密可汗就算不答应,也根本没有力量再与大唐进行竞争。 但是如今大唐皇帝亲自提出这一条件,却给西域诸国以巨大的欣慰与鼓舞。在两大强国之间的斗争当中,他们这些邦国只有靠边站着的份,未来究竟是谁管辖他们,他们也根本就没有选择权。而相比之下,他们无疑更加愿意接受大唐的管辖,毕竟大唐更加文明,而且之前在敦煌所举行的博览会也让他们见识到大唐的物产之丰饶,这对于一众西域邦国而言自然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李泰也并没有因为一场战争的胜利便咄咄逼人的妄图将西突厥给碾死,他所提出的条件基本上都是大唐当下所需要、并且凭其实力能够拿下和消化的,对于天山以北没有做更多的要求,甚至就连已经占领的西突厥汗帐鹰娑川以及其附近的伊犁河谷,暂时也仍由西突厥统控。 针对西域的经营,太过冒进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这会使得管理成本直线陡增,甚至动摇到还没有搭建扎实的框架。西域地区势力繁杂,眼下的大唐还没有做好举国介入的准备。 在西域诸邦国的见证下,室点密可汗于唐皇大帐中正式将天山以南的西域地区的管辖权交给了大唐,代表这份管辖权的信物,是西域邦国进献给室点密的一根黄金权杖。 而李泰在收到这权杖后则下令将权杖熔铸成为一枚枚金鱼符,又赐还给了诸邦国国主,并且宣布原西突厥所征缴的各种赋税统统免除,仅仅只保留收取一定的商税用于维持大唐驻军西域维护稳定的开销。 接下来李泰便又宣布建立龙兴大都护府,以管理天山南北诸方军政事宜。龙兴即是他祖先李宝在伊吾所建立的后西凉的年号,地盘不大口气不小,如今则为李泰所借用以实现真正的龙兴。 龙兴大都护府下辖四镇,暂设伊吾、焉耆、龟兹、鄯善四镇。随其一同西巡的三弟鲁王李奥担任第一任的龙兴大都护而坐镇伊吾,刚刚率军攻破西突厥汗庭而威震西域的史静就任龙兴副都护坐镇龟兹,敦煌太守唐邕则出任都护府长史。都护府暂时保留两万驻兵,同时西域诸邦国集结一万城傍武装春秋轮戍,用以维持都护府的治安、保护商道运行、协调诸方矛盾。 在做完了这些安排之后,此番李泰西巡便也暂时告一段落,诸军人马陆续班师回朝,同时西域诸邦国首领、包括西突厥可汗室点密在内,都一起拱从圣驾东行归国,前往长安朝廷瞻仰天朝风物。 大军归程一路,自然是数不尽的欢呼喝彩,士民热情尤甚去年。而当圣驾抵达玉门关内的时候,除了一众陇右官属们前来迎接之外,还有之前武威参拜后便匆匆返回其国的吐谷浑可汗夸吕。 时隔数月再次相见,如今的夸吕在见到至尊之后,满脸的阿谀之态,再无之前那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敷衍,其人身后便跟随着之前至尊赐还的便宜儿子,据称如今被其人赐爵为其国河南王,统率河源诸部众人马。 “至尊陛下不只是大唐天子、诸夏君主,同样也是某等诸边群胡之慈父君上!某等诸胡群丑尚且自制名号威众尊己,慈父至尊焉能不献尊号以威临天下?” 不同于之前还有几分梗骨难屈,如今的夸吕柔顺的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匍匐在至尊车驾前方,满脸激动的颤声声说道:“臣今斗胆,以万死冒犯之罪请为至尊献尊‘天可汗’!唯此尊号,驾驭诸邦,臣等群丑皆沐恩仰命,不敢忤逆!” “天可汗!天可汗!” 诸随驾至此的邦国首领们听到夸吕此言,一时间也都眸光大亮,纷纷作拜呼喊,继而绕着圣驾车辇蹈舞祝贺起来。 1380 遣使高丽 第1381章 遣使高丽 这世上万事万物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有的在升起、有的在坠落,有的勃勃生机、有的行将就木。 完成南北统一大业、国力蒸蒸日上的大唐帝国,自然属于前者,尤其大唐皇帝统军西巡、大败西突厥,一举奠定在西域的霸权之后,国势益发的势不可挡。 与大唐情势恰好相反的,则是在丢失河北、晋阳等地之后退缩到了辽东的北齐残余势力。 这一支北齐人马在晋阳陷落的时候由斛律光率领突围而出,一路逃窜到了辽东地区,并拥高欢第十二子高济为帝,继续延续北齐国祚。 之前大唐一直忙于别处事务,没有来得及对这一部北齐残余势力全力追剿,加上斛律光等亡国之臣苦心孤诣的维持局面,才使得这一个残齐小朝廷继续存在于辽东地区。 之前大将杨忠坐镇幽州,主持对这一部残余敌众的追剿,使得这一部分敌众向库莫奚与契丹等东胡部族领地退避。但是随着此间唐军大部撤离,残齐便又向南侵犯,在当地驻军的对抗之下,使得双方疆域基本上位置在营州黄龙以北。 自晋阳突围败逃到了辽东之后,斛律光无时无刻不在梦想着能够重新打回卢龙塞以南,收复失土、中兴社稷。因此他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卢龙塞北面的燕山山脉之间流连活动,伺机重新杀回河北,后方事务则主要交由其弟斛律羡管理。 这一天,斛律光正打算离营南去、择地修建几座进攻型的烽堡,忽然有后方使者前来报信,告是后方部众与契丹发生了冲突,将要发兵攻打契丹。 斛律光得知此事后,心内也是一惊,也顾不得再去修筑烽堡,忙不迭引部返回后方大本营。 若是早年北齐时期,斛律光自然不必将契丹这区区一个东胡部族放在眼中,甚至就连北齐的幽州刺史都可以对契丹随意敲打。 可是如今形势不同以往,他们这些亡国之余败逃来到辽东,如今所立足的地方还是契丹与库莫奚之间的领地,两族也乐得收留他们在南面,用来抵抗唐军向外扩张的步伐。如果彼此间发生冲突,将直接影响到后方的稳定,更加谈不上发起反攻了。 一开始这支人马自晋阳败逃的时候,惶惶如丧家之犬、居无定所,可是随着局面逐渐稳定下来,总不能一直流离失所。而且他们毕竟是在中国大地建立过政权,也不能让他们的皇帝陛下一直就这么席天幕地。 尤其眼见到短期内重新夺回国土是难以做到的事情,于是过去几年间便在燕山东麓建立起了一座城邦宫苑,作为如今残齐朝廷所在,而这座宫苑便被命名为燕山行苑。从这名字看来,他们这些北齐遗众们仍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结束行狩、再次返回晋阳与邺都两京。 几年时间下来,燕山行苑已经发展成一座规模颇大的城池,内外军民十几万众。除了一开始斛律光从晋阳率领突围转战至此的那些晋阳兵将士之外,还有后续逐渐收拢招聚到的一些故国亡余之众,当然也少不了向河北掳掠或是兼并东胡诸部的人口。 虽然在与大唐的交战中落败,但斛律光仍是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流的军事人才,尤其麾下还有着一支精锐的晋阳兵师旅,在如今的辽东地区也是一个非常强势可怕的存在,鲜少有对手能够对抗。 只不过斛律光虽然强于军事,但却拙于行政民生的管理,而他从晋阳带来的人当中也鲜少此类的人才,因此这行苑周边聚集的人众虽多,但却乏甚秩序,民众除了参军获赏之外,只能从事最基本的樵采等事情来获取物资、维持生存。每年入冬和初春时节,山野间便不免饿殍遍野。 不过这都不是斛律光关注的重点,他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壮大部伍、待时而动、兴复社稷。 当斛律光回到行苑的时候,行苑外已经集结起了一支数千人的武装力量,数名身披甲胄的将领正自叫嚣督促出战。 “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到斛律光返回,场面一时间倒是安静下来,斛律光视线一转,径直走向自己的兄弟斛律羡,沉声发问道:“你难道不知我将要与契丹等联合攻唐,怎么还纵容部众做私仇报复?” 斛律羡闻言后顿时一脸苦涩的说道:“只是这一次契丹实在太过分,强入我山北牧场,打杀牧卒数百,夺走牛马上千,只道是为补偿他们之前遭袭的损失。被夺走还有御马几十匹,皆十分难得的河西良种,至尊因而震怒,勒令聚众攻杀契丹……” 听到斛律羡这么说,斛律光神情又变得有些黯淡。 归程中他已经将此番冲突始末了解一番,事情缘由还要从去年下半年说起。因知唐皇李伯山将要统率大军西巡河西,斛律光自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想要趁着唐皇西巡、大唐国中乏人主持大局之际而发起反攻,准备打回河北。 为此他还派人渡海联络光州等地一些北齐遗民,约定一旦大军攻入卢龙塞,这些人便也在各自境内相约起事以为响应,争取一鼓作气的在整个北齐故地都掀起反抗的浪潮。 想要达成这一目标,单凭他本部兵力显然是不够的,甚至就连攻入卢龙塞都有些力有未逮。为了更加壮大声势,斛律光便又邀请契丹、库莫奚等族一同行动,并且约定一旦打入河北,凡他们交战缴获全都归属他们自有。到时候诸方来援的唐军自有他们齐军抵抗,这些东胡部众则可以放开手脚在河北诸州之间哄抢掳掠。 这对东胡诸部而言无疑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因此双方一拍即合,约定在秋后便一起出兵攻打卢龙塞。 然而他们这里还没来得及发兵,幽州方面却先一步有了动作,唐将王琳率领一部人马穿越燕山北上,直入契丹领地之中,各处纵火直接焚烧了数百里的草原,将大量还没来得及收割的牧草焚烧一空,更烧死烧伤众多的牧民牛羊。 虽然双方彼此互相攻伐不断,但大多数时候还只是常规的交战掳掠。唐军方面唯有王琳此獠无所不用其极,各种下作手段频频使用,放火焚烧契丹草原杀伤牧民也只是其手段之一罢了。 由于本身损失惨重,契丹便要求北齐方面补偿其损失。这一点斛律光自然不可能答应,首先这本来就是自己防范不够严谨而为敌所趁,其次这么大的损失他也根本补偿不起,因此只回复契丹只要攻入河北,可以多分配给他们几成战利品作为补偿。 对此契丹自然不肯答应,他们只是咬牙坚持只有北齐先给补偿,才会再合作一起出兵,否则出兵一事便要作罢。 双方就这么一直互相扯皮,加上北齐这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延误了出兵的计划,一直拖到了今年入春仍然没有活动。而契丹方面因为熬过寒冬之后物资给养越发的匮乏,因此催讨更急,这一次更是直接出兵攻掠北齐的牧场,这才引发了今次的纠纷。 听到是皇帝高济想要出兵报复契丹,斛律光越发感到头疼,稍作沉吟后便又对斛律羡沉声说道:“至尊处我自去规劝,你先于此约束甲兵,勿使轻出!” 说完这话后,他便匆匆往行苑内走去。 燕山行苑比拟晋阳宫格局建造,但无论是整体格局规模还是建筑装饰的华丽程度都要远逊于晋阳宫,用来建造大殿的松木甚至还残留着大片的树皮,整个殿堂内外也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松脂味道,因此皇帝高济并不乐意居住殿堂之中,而是住在行苑内的石台高阁中。 当斛律光回到行苑的时候,齐主高济便已经在阁中望见,待到斛律光入阁求见时,他便笑语说道:“咸阳王归来及时,赶得上统兵出击贼胡。小小契丹竟敢如此嚣张冒犯,自当给其严酷惩罚,使其不敢再为忤逆姿态!” “此事不过一桩小事而已,实在不值得为此大动干戈。况今我国与契丹之间尚有盟约,相约来日一同讨伐唐国,若因些许龃龉便刀兵相向,更加难以悦和诸胡、集结众力。臣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先勿用兵击之。” 斛律光入阁之后,便向着高济躬身说道。 高济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沉,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死生之外又岂有大事?今区区松漠之间一杂胡尚且敢犯我威严,又何谈去与唐国对抗?若此贼胡不惩,更有何威严去驭使群胡?王来劝我,此事莫非是我小题大做?” “陛下欲惩诫契丹,此事合情合理。唯兵者大凶、宜需慎用,况且唐国正盼我与此方诸胡交恶、攻伐不止,今我出兵是入敌心意。惩诫契丹又何须施以刀兵,臣请前往勒之教之,使其不敢再为放肆行径,陛下于行苑安待即可!” 听到斛律光这么说,高济又沉默半晌,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又沉声说道:“那么便依王所言,切记不可轻饶作恶贼酋!” 待到斛律光告退行出,阁内一名宦官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咸阳王一言便将上意封驳,今其大事独掌,庶务俱总于丰乐,至尊唯是闲处行苑……” “闲处无事难道不好?非咸阳王等忠勤效命,朕恐早为唐国勒往长安、又何得闲处此中?朕尚且需对王感激持礼,你等刁奴,切勿轻言咸阳王是非!” 高济听到这话后,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瞪着那宦官沉声说道,只是眉眼间多少有些落寞萧瑟。 在将齐主高济安抚一番之后,斛律光便来到行苑外解散那些集结起来的甲兵,接着便又率领数百心腹徒众直赴契丹领地。 如今的契丹,主要分布在燕山北面的辽西松漠之间,其族领地不小,但却颇为分散,内部组织也比较松散,势力甚至还比不上比邻而居的库莫奚。 契丹部落首领名号为辱纥主,在得知斛律光来见之后也是不敢怠慢,匆匆赶来燕山北面相见,当斛律光声色俱厉的道明来意之后,那辱纥主便连忙摇头道:“此事我当真不知,许是部众某些刁悍徒卒所为,当真胆大该死!待我归后一定严查严惩,不需部众再犯!” 他这里一边打着哈哈推脱其事,还有故作真诚的直接下马将自己的坐骑退让进献给斛律光,表示要以此作为补偿。 斛律光哪里听不出这契丹主是在推脱,而他此番来主要也不是为的对此讨个说法,而是为的督促契丹出兵事宜,于是便又皱眉沉声说道:“今两方盟会共事,一些小事都可以不作计较。唯我齐国师旅渴血渴战,亟待出兵。而今河北州军解散、各自归乡治耕,正是进攻的良机,况今唐主仍然未归,此时往攻,最易得手!” “咸阳王难道不知?唐主西巡已经了结,即将回归其国,此番还大破突厥,携同突厥大小可汗一同返回呢!” 契丹地接草原的东部,会有一些牧民往来迁徙、也不乏商贾游走其间,因此消息还算灵通,当听到斛律光还对出兵唐国念念不忘,那契丹辱纥主便连忙开口发问道。 老实说,他就是因为听闻唐国在金山以西的威风事迹之后,才在内心里嘀咕,不愿再与这些残齐势力搅合在一起,以免交恶大国。不要说大唐,哪怕是已经被大唐彻底收服的突厥,也不是他们契丹能够招惹的对象啊! “竟有此事?” 斛律光听到这话后,脸色也是陡地一变,他率部退往辽东之后,与外界沟通交流的渠道锐减,耳目便颇为闭塞,再加上从去年开始他便一直流连在燕山峰谷之间,想要入寇进去,对于最新的情势变化确实了解不多。 在听到契丹辱纥主讲起唐军威震西域的事迹后,斛律光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也顾不上再计较牧场被抢的事情,又严厉的训斥契丹辱纥主一番之后,这才心事重重的返回燕山行苑。 回到行苑后,斛律光便召来一众下属,讲起最新获知的消息,众人听完后,心情也都不免越发的沉重,出身渤海封氏的封孝琰开口说道:“唐国前不来攻我,并非力有不及,而是未暇抽身。如今其西边诸事悉定,东北之事必然要重视起来。今我须得速结强援,相为倚靠,才可抵挡唐军进攻,大王宜遣使前往高句丽,与其国王论势结盟!” 斛律光闻言后便也缓缓点头,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大唐越发强大,已经远不是他们这些残齐势力能够匹敌的了。 1381 报应不爽 第1382章 报应不爽 高句丽的历史称得上颇为悠久,最早由扶余人所建立,之后便接受汉朝的羁縻统治,一直不温不火的存在着。 西晋永嘉之祸发生之后,中原大地乱作一团,辽东的慕容氏等鲜卑势力也都纷纷加入到天下霸权的争夺中。而高句丽也由此迎来了一个历史机遇,开始南征北战的扩张地盘,但初期却并不怎么顺利,遭到了前燕政权的猛烈打击。 一直等到时间进入南北朝时期,慕容氏等鲜卑东胡势力都遭到北魏的攻灭之后,高句丽才趁着当时东北区域的权力真空时期开始快速扩张,一举侵占了辽水以东的大片土地,并且积极的向朝鲜半岛进行扩张,外交上则积极谋求获得南朝政权的册封。 不过高句丽的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虽然当时北方政权主要与南朝对抗交战,无暇顾及辽东地区,但是半岛上新罗、百济也都在与高句丽进行对抗交战。 东西魏时期,高句丽内部权力斗争非常激烈,而在外部又有宿敌新罗、百济联军一举攻夺了高句丽所控制的汉江流域,甚至直接攻占了高句丽的首都平壤,使得高句丽元气大伤。 幸在接下来新罗、百济因分赃不均而发生内讧,彼此互攻起来,从而使高句丽获得了喘息之机,接下来便停止了内部的斗争,在新罗与百济之间合纵连横,这才重新收回了都畿平壤,免于亡国之危。 在六镇兵变的过程中,辽西等地有许多游食百姓逃往高句丽境内以躲避兵灾,到了北齐天保年间,齐主高洋便派遣使者前往高句丽讨还之前流散至此的百姓。 当时高句丽刚刚重新收复平壤,势力仍然比较虚弱,便想将这些逃亡入境的百姓扣留下来补充自己的势力,因此对北齐的要求诸多推诿,结果便惹怒了当时北齐派往高句丽的使者崔柳,直接当殿殴打高句丽王一拳,并对高句丽君臣大加斥骂。 当时的高句丽好不容易获得一些喘息之机,自然不敢交恶大国,虽然国君遭受殴打,但也生生忍耐下来,交还给齐使五千户百姓使其归国复命,同时又遣使前往北齐朝廷乞求册封。 但是如今的形势却有不同,高句丽在经过多年的休养恢复,如今国中局势基本上已经恢复平稳,实力也有一定的长进。反而北齐却在天下霸权的争夺中失败,被驱逐到了辽东一隅之地。 此番因为得知唐皇西巡大获成功,不只大破西突厥,更被西域群邦推为共主、号以天可汗,残齐群徒因恐接下来便要遭到大唐的猛烈进攻,忙不迭往高句丽派遣使者,谋求合作。 此番出使高句丽的齐使名为李琮,乃是赵郡李氏幸存族人。因为双方处境和势力对比较之往年已经大不相同,因此李琮此番出使平壤便也不敢像之前使者崔柳那么嚣张,携带了许多的礼货,并且执礼甚恭。 “唐主李伯山,兴于乱世,好杀重威,多所淫战。之前寇我河北,杀尽名族、屠戮百姓,尸骨遍野,大河为赤。其人得国以来,无一日不战,南夷西羌,莫不遭害。而今诸边俱非其敌,辽东之祸亦不远矣,大王亦应早为自谋!” 来到平壤高句丽王宫,受到高句丽王接见之后,李琮便先渲染夸大唐皇的残忍暴虐,继而便又苦口婆心的劝告道:“今某等齐国余众与唐国有杀君之仇、夺国之恨,誓不两立,不死不休!今我国仍有雄兵巨万,咸阳王等天下名将、用兵如神,堪为辽东屏障。 今我与大王实为唇亡齿寒,吾国若没,高丽亦绝难幸免,必然要遭受唐国师旅寇掠。今大王只需与我国通好,并加支援,则可安处辽东,迎战却敌,吾辈之事……” 如今的高句丽王名为高汤,号为平原王,年纪二十出头,当年遭受齐使殴打的那名高句丽王倒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阳原王高平成。 在听到齐使述说唐军的种种残酷暴行的时候,平原王高汤也是一脸的严肃,但却并没有立即答应李琮要联合对抗唐国的请求,而是先将齐使安排在城中使馆当中,然后便又召集国中一众大臣们商讨对策。 对于齐使所提出的请求,高句丽国内大部分臣员都不赞同与齐国再有深入往来,原因也很简单,当年北齐那样强盛,尚且难敌唐国,被追打的一路败逃到了辽东,如今唐国更加强大,就算是加上高句丽一起,恐怕也不是唐国的对手。 而且就算高句丽不与北齐联合,这些苟延残喘的齐人必然也要与唐军死战。可若是高句丽与之联合起来,反而还有可能触怒唐国,从而招至进攻。 “那唐国皇帝是一代开国之主,观其事迹南征北战,可知他志向之雄。我国所拥辽东之土,曾是他国汉魏故地,那唐国欲成一代雄主,又岂会不来攻我?”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殿内一名年轻人起身正色说道:“我国与齐国本来就曾是旧好,王亦受其所册,今与通好是理所当然。齐国尚有军众数万,斛律明月也是名动中国的勇将,可以由他们抗拒唐军。且我王与齐国皇帝同姓,若能借此联结,甚至还可延传齐国帝号传承,愚民百姓难知内情,我王若得齐国命号,更可以招抚齐国亡余,也能统控威慑国中群徒!” 这年轻人名为渊太祚,其父乃是高句丽莫离支与东部大人,听到其人如此异想天开的发言,那高句丽王高汤顿时也变得兴奋起来,连连点头道:“不错,齐国帝系高氏,我亦高氏,无非所治人地不同。齐运虽衰,我运当兴,招纳齐国亡余效忠于我,事亦大有可为。但两氏之前并无亲缘瓜葛,今若将我妹嫁于齐主,使其为我门下婿子……” 渊太祚听到这里又连连摇头道:“齐主失命,非是天下之主,即便联姻,也应当连接斛律明月。若是明月能为王宗婿子,我主更与齐主何异!” 高句丽虽然略习汉俗,但本质上还是东胡夷类,对于同姓相婚一事并不避讳,只不过眼下联姻齐主,明显是不如联姻斛律光更加合算。齐主也不过是斛律光所控制的一个傀儡,若能借此将整个斛律氏一族收为己用,那可比一个女子价值大得多。 于是很快高句丽君臣便达成共识,他们可以给北齐提供一定的人马物资的援助,甚至可以开放边境让齐国军民入境休整,但前提却得是斛律光要迎娶高句丽国郡主。 在听完高句丽君臣提出的这个要求后,齐使李琮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傻眼,他还想要劝解一番,然而高句丽君臣对此却很坚持,只有斛律光娶了高句丽女子,他们才会派遣兵马物资前往支援,否则一切休谈。 无奈之下,李琮只得带着高句丽所开出的这个条件又匆匆返回燕山行苑。 此时的燕山行苑也在积极备战,斛律光将如今国中还残留的所有壮年、不论男女全都征集起来进行操练,准备作战,一共收得兵员六万余众,数量上倒也比较可观,只是战斗力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但在这些兵众聚集起来之后,倒也让国中人心有所安定,起码眼下他们也并非全无一战之力,而唐军想要远赴辽东作战,给养和兵员调度方面也都压力不小。 当使者李琮返回行苑告知高句丽所提出的条件之后,一时间北齐君臣全都有些傻眼,尤其是被点名逼婚的斛律光一时间更是大觉尴尬,当即便皱眉不悦道:“我已年过半百,又非青春少年,又何能迎娶高句丽女子!国中不乏英壮,难道不可以旁人为婚?” “高句丽君臣心意甚坚,只是属意大王,余子尽皆不许。” 李琮也垂下头去,一脸无奈的回答道。 “既然高句丽王如此欣赏咸阳王,不拘年齿、一意求婚,咸阳王也就不要再拘束俗礼,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应承此事罢!” 殿中气氛有些沉闷,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坐在上方的齐主高济才又强笑说道。 听到高济都这么说,斛律光尽管心中还是颇感别扭尴尬,但也只能点头应承下来,之前自晋阳突围的时候,他妻妾俱不暇携带,此时倒是免了休妻的麻烦。 于是在又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接下来便直接安排斛律光的儿子斛律武都代表他前往高句丽平壤迎娶那高句丽郡主,并且督促对方援助尽快到位。毕竟唐国方面随时都有可能发兵来攻,越早准备周全才越让人放心。 待到议事完毕返回自己居室中时,齐主高济脸上一直保持着、已经有些僵硬的笑容才登时荡然无存,两眼通红的悲声说道:“高欢之子,竟然也沦落至此了吗?” 他虽然也没有要娶高句丽女子的意思,可是高句丽所提出的这个条件,却让他倍感心酸与羞恼。 1382 南川定乱 第1383章 南川定乱 辽东方面北齐残众紧张备战,但是在大唐朝廷这里,却仍未将全力追剿其部提上日程。 不只是因为西巡成功结束之后,大唐师旅也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休养,同时也因为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加急处理,那就是在长江以南的南川地区又发生了叛乱暴动,波及到了江州大部分区域、甚至地处岭表的衡州也大受影响。 这一次的叛乱主要是一干所谓的南川豪强所发动起来,至于根源则就是朝廷在南川诸州郡所推动的编户均田劝耕等一系列的政令大大损伤了这些南川豪强的利益,于是他们便趁着圣驾西巡之际于地境之内发起叛乱,妄图继续维持其割据之势。 李泰车驾行至陇右的时候接到了相关的奏报,朝廷方面已经开始动员山南人力物力准备进行平叛了,而他在略加思忖之后,便又下令册封嫡长子李晋为秦王,正式的出阁开府,并且任其为荆州大总管,前往江陵坐镇主持平定此番南川叛乱。 这是李泰第一次给儿子加授正式的官爵并且委任职事,这也意味着他开始加强对儿子的培养,使其逐步接触国中军政事宜。 当然军国大事不可儿戏,李泰虽然想要培养儿子,但也不可能直接便将军国大事交付给他全权处理,仍要安排靠得住的人进行辅佐。 于是李泰又任命自己的舅舅卢叔虎为秦王府长史,李去疾为王府司马,并以前荆州总管、邓国公田弘为荆州大总管府长史,高颎、苏威、崔弘度、卢恺等并为辅佐,一同前往江陵就任,事毕归朝。 南川叛乱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早在南朝时期江州南部便多强梁豪宗,侯景之乱时期其境又多豪强割据一方、称雄乡里,越发的难以管束。就连南陈陈霸先时期,对于那些武宗豪强也不过是羁縻笼络而已,难以连根拔除。 大唐在灭陈期间,主要所针对的乃是盘踞三吴地区的南陈宗室陈蒨以及侯安都等等人,对于其他没有旗帜鲜明反抗大唐统治的地方势力,也都基本上没有进行肃清处理。 当时南川地区因为王琳这个搅局之人的存在,地域内许多其他的问题都没有显露出来,再加上王琳直接向大唐投降,那些人事问题便更加没有发作出来的机会,大唐便已经顺利的控制住了南川地区。 但这些人事问题一时没有发作,并不代表就不存在了,尤其是当大唐在统治其地之后开始重新建立地方上的秩序,这自然让一干各行其是的南川豪强们倍感约束,过往纵横乡里的特权被一再剥夺,原本控制在手中的人地资源也在不断的被收编,这些南川豪强自然是积忿多时、怨念深重。 只不过统一天下的大唐实在是太过强大,远非他们这些方隅豪强能够挑衅,因此心中纵有不满便也只能暂且按捺下来。 一直等到此番圣驾西巡,才让这些南川豪强们看到了些许搞事的机会,私下里串结一番,于是便赶在年关时节相约起事,驱逐大唐派驻在郡县之间的官员,各自据守一方川谷塘陂,便成一方势力。 南朝的分裂基因还是挺强的,积存多年的人事问题远不是区区数年治理便能彻底的弥合。这些南川豪强们散漫成习、恃险不宾,很快就将周边区域搅闹得一塌糊涂。随着这些南川豪强们揭竿而起,江东其他各处地方豪强氏族也都不乏旁观事态发展者,一时间使得整个江东地区气氛都变得凝重紧张起来。 一般的士民百姓最关心的自然是朝廷将要如何平叛,对于那些叛乱之众又要如何处置,但是对于官场之众而言,却有另一桩事更加值得他们重视,那就是秦王出阁任事。 南川叛乱不过方隅之患,只待朝廷定乱大军入境,平灭叛乱不难,秦王出阁却是关乎到社稷国本的大事。虽然这位皇长子还未直封皇太子,但大家也都明白这是因为至尊西巡未归、不能亲自主持皇太子加元服的典礼而暂为权宜之计,未来秦王入主储宫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虽然过往群臣也都见过这位秦王殿下,但那都是在不同的典礼场合当中,每个人都端庄严肃、一板一眼,各自性情展露有限。而秦王日常所接触的亲友师长们也都身份不俗,鲜少会当中谈论秦王私事,因此对于这一位皇长子究竟是个怎样的脾性、才能又如何,外界也都所知甚少。 秦王此人秉性本质如何,关系到未来大唐帝国的传承与发展,故而内外群臣对此也都深感好奇,随着这一次秦王出阁任事,许多人也都想借此观察一番。只可惜秦王初封便要远赴山南江陵,让畿内许多官员都颇感失望,而山南道文武群臣则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于境迎接秦王殿下。 随着诏令下达,秦王一行很快便南出武关,沿途也无作停留,直赴江陵而去。荆州刺史李迁哲还在江陵州府督办钱粮诸事,忽然被北面来使告知秦王已经即将入境,李迁哲便忙不迭率领州佐们前往州境相迎。 “臣等恭迎秦王殿下入州,州事所系迎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当李迁哲一行来到江陵北面的武宁城时,秦王一行已经抵达此间,李迁哲心中自是有些忐忑不安,忙不迭硬着头皮入前作拜道。 “长沙公不必多礼,孤今受遣为事而来,迎送之礼小事而已。朝廷任公于此亦为牧民宣治,余事皆为分外,不必介怀!” 秦王李晋如今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兼得父母之长、很是英朗,虽还没有形成独特的气质,但因家教优良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性格端庄之余也颇开朗,只是从长安一路奔赴山南只用了不足旬日,因此显得有些疲惫。 李迁哲听到秦王这么说,心内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尽管相见不久且只说了几句话,但他对这位天潢贵胄已经是颇生好感,在暗暗打量秦王几眼之后,便忍不住感叹道:“当年臣于汉水初见至尊,一时惊为天人,今于江陵迎见殿下,当年惊艳今亦有感。殿下青春韶年,兼得主上超逸风格,当真令人惊叹!” 这话说的多多少少有点肉麻,左近群众却无人敢笑,而是各自点头表示附和。 李晋年纪虽然不大,但类似的情景也多有经历,他固然欣喜于旁人称赞自己颇肖其父,但也并没有因此而乱了心怀思绪,只是又笑语说道:“血脉相传,料非俗类,但任事无缺,才可免称庸才。长沙公称誉尚早,定乱凯旋之日,再借你赠言,归奏主上!” 虽然刚刚受封出阁,但李晋素来都不是一味养在深宫之中,待人接物也并不怯场,与李迁哲对话几句然后又在其引荐下与荆州群属一一相见,而后便一起返回江陵。 “平生虽是初履,此城却与孤有缘!人间方才有我,城头正奏凯歌。邓国公等当年俱从主上威震山南,今我有幸与公等世间名将共事于此,若显拙露怯,公等需帮我稍为遮掩啊。” 来到江陵城外,李晋望着此城忍不住感叹道,他虽然第一次来到这里,心内却是倍感亲切,又想到父亲的丰功伟业,忍不住便向同行的田弘等人说道。 田弘闻言后忙不迭欠身道:“臣等亦是人间俗类,幸蒙不弃、得从主上,遂得一时薄名。殿下深得传承、耳濡目染,南川宵小难能匹敌,臣等幸从分功,亦如前事。” “言谈可以恭维,临事仍需努力。孤今奉命入此,但凡有益于事,有求必应,惟求诸位从速定乱、相共凯旋!” 李晋如此身世,对他而言常人深感忧困的问题都不成问题,而他所需要面对的则是如何在一片正面热情的咨询中获取到真正有用的讯息。 所以他在父亲的教导下,从很小就明白要将人的言行分开来看,明确自己的目标,并且把握住那些真正有助于完成目标的元素。 江陵这里已经聚集起了山南道五万甲兵,待到秦王一行抵达之后便陆续开拔、舟车并进的杀往南川,负责前线督战的乃是田弘,李晋则坐镇江陵后方,在舅公卢叔虎以及荆州刺史李迁哲等人辅佐下,一边了解并主持定乱大军后勤事宜,同时又分批接见安抚山南各地赶来求见的士民。 南川叛乱的豪强分散在山野沟壑泽塘之间,真正战斗起来的作战难度并不太大,田弘统军入境之后便先在鄱阳湖南击败了叛军大部,但是接下来的围剿却比较麻烦。 南川地理多泽塘丘陵,并非一片平野,当这些叛军化整为零的分散于乡野的时候,便借着对乡里地形的熟悉了解而跟官军玩起了捉迷藏,官军每至他们则一哄而散,官军若退他们便又开始寇掠乡野。 如此定乱战事从年初一直进行到了晚春时节,足足三个多月的时间仍然没有完成对这些叛军的围剿肃清,定乱战事陷入僵局,钱粮消耗则是与日俱增,而且如若叛乱再继续持续下去,无疑会大大耽误耕事,乡人失耕歉收,生计无着,恐怕又要破家从贼、使得乱事更加严重,从而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之中。 面对这样的情况,作为江州刺史的王僧愔便提议与其继续追剿,不如加以招抚,以免战事继续进行越发的劳民伤财。 但当他作此提议后,当即便遭到了一些主战将领的反对,直道王僧愔此计并不可取,之前便是因为怙恶养奸而致成此祸,如今若再进行妥协,只会让这些南川豪强们越发刁顽难驯。而且如今战事之所以陷入僵局,并不是因为战力不及,而是因为那些叛众太过狡猾。当下唯有秉持除恶务尽的原则,才有望彻底肃清这些祸乱的根源。 双方各执一词、彼此吵闹不休,谁也说服不了对方,随着争执的继续,陆续还又有其他的意见出现,这些意见自然也都汇总到了秦王李晋这里来,由其做出判断取舍。 但李晋只觉得这些意见各自都有可取之处,又各自都有不足,让他采纳哪一个他也难下决断。包括卢叔虎等人各自也都持见解,自然难以给他有建设性的指点。 “圣驾已经归京,殿下若委实难决,不如将此边情况具表奏告朝中,由至尊做出决断!” 随员中高颎见秦王难作决断,于是便提议说道。 李晋闻言后也连连点头称是,于是连忙派人快马加鞭去请奏朝廷,不久后朝廷便有回信抵达,然而传来的却并非什么指点决策,而是至尊对秦王一番严厉的训斥,至尊在书信中不只对秦王的犹豫不决训斥一番,而且还下了一个最后通牒,要求秦王无论如何都要在入夏前结束南川战事,无论结果好坏都归朝复命。 李晋往年忧愁无非功课做的不够好,而今首次任事便就做成这样,心中的挫败感可想而知。而面对父亲所施加的庞大压力,他也难以回避,只能硬着头皮深思熟虑的考量再三,最终才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即刻停止南川当下的征剿战事,全力劝耕奖农。 得知秦王这一决定后,一些主战的将领自是一片哗然,甚至就连田弘都从前线返回劝谏不可,然而面对群众的劝谏质疑,李晋只是沉声说道:“此番前往南川定乱,是为兴治、而非杀生。如今杀生未已、耕事又误,可谓双失。既然两事不可兼得,那便先得一桩,南川之贼虽可恨,民却可怜,战事若再持续下去、大误耕事,无疑是逼民为贼。” “但今群贼俱入穷途,一旦放弃追剿,使其得有喘息之机,来日必然为祸更深啊!” 田弘又连忙苦口婆心的说道,好歹忍住没有说秦王这一想法有些妇人之仁。 “此番罢战之后,不止要劝民为耕,更要劝贼为耕。传告州郡官府,但肯弃械垦荒,可以既往不咎,并量其垦荒亩数,赐以粮种、农具、耕牛、布帛等。征师驻于南川,钱粮耗损日甚,若能将此杀人之资用于活人,犒奖垦荒之徒,乃是大善!” 李晋继续沉声说道:“或为此为迂腐之仁,贼之为贼,本就昧于仁义,更难以恩感化。但安生乐命,是人之天性。向者生民适乱,是因天下纷争、民不聊生,但今皇朝兴治,但能从治而生,谁又愿从乱而死? 况民之为民,不在德义,而在田亩。贼若弃戈执犁,与民何异?王田之内,三时作而一时息,孰能为贼?杀生可以灭贼,劝耕同样也可。” 田弘听到这里,一时间竟有些词穷,低头沉默片刻,才又开口说道:“可是殿下,若这些顽贼仍然不肯弃械就耕,不应王命,又将如何?须知他们本来就是刁悍难驯,所以才兴兵为乱,贼不乐安生,何以安生诱之?” “贼不乐安生,百姓却乐。凡所聚乱之贼,皆其乡里豪富剽悍之徒,其乡百姓但能执贼报官、发掘贼巢者,皆可均其田宅、分其仓廪。” 李晋也并不是一味的要讲仁义,对于那些顽固作乱的贼徒,他同样不打算轻易放过,只是与之前大军劳顿、征师费巨的方式不同,他打算将此转变为乡人与乡豪之间的矛盾,通过那些乡人的检举告发和辅助配合来定点清除那些乱贼首领。 之前也有人做出这样的提议,但被人以是教人用奸、败坏乡伦道义而否定,但李晋在思忖一番之后还是觉得所谓伦义还是太过空泛,尤其眼下南川叛乱迟迟没有解决,这难道就称得上乡义淳朴? 朝廷施治的基础就在于人和地,既然那些作乱的贼子不愿意接受朝廷的统治,那自然就要将土地奖励给愿意接受朝廷统治之人。有了这些人的配合引领,再对那些乱贼追剿起来自然就目标明确、效率大增! 于是随着秦王做出这一决定,唐军师旅大部便撤离南川,仅仅只是留下了少量的精锐骑兵留驻郡县,并且发布一系列奖励耕垦的政令,让各地尽快恢复春耕。 随着官军撤离,那些乱军们自觉得总算坚持获得了胜利,于是便都趾高气昂的回归乡里,同时也勒令部众们抓紧时间进行耕作。毕竟他们作乱也是需要吃饭的,而且许多乱军头目本身就是乡里大豪,各家田地若因战事撂荒歉收则实在太过可惜。 可是随着这些乱军解散归乡、各自开始耕作起来,那些乱军头目们很快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妙,原本他们约定彼此间是要保持联络,同时防备官军再次杀回,定期还要重新聚集起来。 最开始一段时日情况还好,可是渐渐的失约之人便越来越多。因为大家都发现官府管理异常的宽松,甚至一些乱军头目公然在乡里游走、甚至出入城池都不受执拿,甚至只需要到官府报备田地讯息,官府验证之后便会给予粮帛等赐物。 一些人自然觉得这是他们努力抗争得来的好处,而且既然已经争取到了,那也就无谓再作抗争。毕竟之前官军定乱杀人时也着实凶狠,他们也多有乡亲子弟死在了叛乱当中,如今总算安定下来,处境也得有改善,自然也就不想再作乱了。 但这样的情况显然不符合那些乡里豪强的利益,他们要的可不是官府赏赐的仨瓜俩枣,而是希望能够完全垄断乡资乡序,拒绝接受官府的管制。因此当发现民众们都被官府那些小恩小惠给消磨斗志之后,这些人便也警惕起来,于是便想着再次将部众给集结起来。 然而他们这里还想再次为祸,殊不知自己也已经成为了一些乡人的目标,很快便有一些豪强的坞壁庄园突然被乡人冲破,又或被乡人配合官军里应外合的攻取下来。 一时间那些胆敢返回乡里的南川豪强们纷纷罗网,甚至包括一些早在侯景之乱时期便活跃在境内的豪强,诸如豫章周迪、熊昙朗之类,全都遭到部曲和乡人的出卖,陆续为官军所抓捕。 如此一来,南川平叛就此打开局面,一些首领人物纷纷被抓捕,而许多原本从乱的百姓也借着官府息戈劝耕这一机会而回归乡里,重新成为编户的顺民。等到时间进入五月仲夏,南川各地已经是兵戈悉定、风物融洽。 随着南川叛乱被平定,坐镇江陵数月之久的秦王李晋便也率领一干定乱功士与所抓捕的南川乱军首领们一同归都报功献捷。 1383 册立东宫 第1384章 册立东宫 南川征师入京之日,朝廷还在京郊灞上安排了一场迎接仪式,甚至就连当今至尊都亲自来迎。 单凭这一场战事的规模和战绩,自然不值得至尊出面,但是因为秦王首次督军就事,意义自然不同。至尊不只是天子,更是人父,舐犊情深也没有掩饰的必要。 在灞上军营中对出征将士犒慰一番后,李泰察觉到儿子有些沉默寡言,于是又让人安排一处营帐,父子单独交流一番。 “此番山南督战,感想如何?” 入帐坐定之后,李泰望着低头不语的儿子开口问道。 这不问还好,听到父亲的询问声,李晋情绪顿时变得波动起来,眼圈微微泛红,好不容易克制没有垂落泪水,他头垂得更低,语调苦涩道:“儿给阿耶丢脸了,此番督军出征,没能从速定乱,反为南川土人豪强牵制,乱事迟迟难平。阿耶西巡,威震宇宙,儿今处事国中,却没能壮我国威……” 听到儿子这么说,李泰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便又说道:“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总是好的,南川叛乱得以平定,生民重归安生。我观州郡奏报,此番定乱非但没有大害民生,反而还有所增益,过往数年都不曾落实的编户事宜,因你今次政令进益不少。” “不一样的,儿今督统大军往征贼患,敌我本就差距悬殊。贼人善用地利,游走川野与官军对战,儿却未能妙典军机、善用韬略,难凭征讨肃清贼患,不得已才兼采别计。而且那些计策也都是群属所进,儿只是兼取有益加以实施,并不是自己构思得来的良策……” 李晋讲到这里,脸上的挫败感更深:“阿耶才力卓越、威若天人,统一寰宇、造此宏业,儿今只是平定南川一地却还波折横生,实在没有面目自我宽慰,世人、世人想必也会大失所望,阿耶、阿耶也会失望犬子不肖……” 讲到这里,他语气已经有些哽咽,泪眼朦胧的暗望父亲,心内更忧惧的,则还是担心从父亲脸上看到对自己的失望。 但李泰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失望之情,甚至眼神中还不加掩饰的流露出对儿子的欣赏。 养儿就像抽奖,无论父母再怎么呵护备至、教养周全,教养出的儿子会是怎样的性情、怎样的才干,也都不能确定。这世上太多虎父犬子,老子英明神武、儿子昏聩至极,仿佛基因突变一般。当然也有父子俱能、相得益彰的例子。 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个什么材料,李泰心中也有些好奇。他固然在日常生活中对儿子也有一定的了解,但许多品质往往都是事到临头才会显露出来。所谓见微知著的赏评,只是一种极不负责、又偷懒省力的评价人物的方法,是掌握话语权之人的傲慢体现,对被评价之人并不公平。 对于不相干之人,李泰甚至都懒于评价。但是对于自己的儿子,尤其是继承人,他则会尽量用更全面的角度来做评价,或者说教导督促。 李泰这一次之所以派遣儿子前往山南定乱,也并不是希望此子能够一鸣惊人,甚至内心里还隐隐觉得事情如果进展不够顺利也未必是坏事,那么接下来自己便可以借此事例对儿子进行一番敲打教育,让其戒骄戒躁。 但是此事进行下来,固然过程不是很顺利,但是具体到儿子本身的做法上来,李泰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作指摘的。反倒是这小子因为以自己为榜样,过于在意外界的看法,有些不能清晰认识到自己行为的对错,以致有点妄自菲薄。 所以李泰也并不打算教训儿子,而是要开解疏导一番。打压式教育固然能够让人戒骄戒躁,但有时候用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而且也要看受教育的人具体是怎样情况。 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称得上是出色的人才?天纵奇才、任事必成,当然值得让人信赖推崇。但是数遍天下和历史,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大多数人都只是优点与缺点共存,并且有的人才力足够出色,缺陷也足以致命。 包括李泰自己,老实说他并不比这时代那些出色的人更优秀,甚至还颇有逊色,而他之所以能够成就这一番事业,除了敢想敢干、行事果决的共同点之外,就在于对历史规律和天下大势有着更清晰更深刻的认识。 人生固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尤其是本身能力不足以抗衡一些意外风险的时候,任何一点意外都足以抹杀掉这个人未来无穷的希望。可当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本身对于规律和大势又有着足够的了解,那真是想输都难。 相反有的人足够强大,又足够精明,但却对于规律没有足够的认识与敬畏,哪怕已经攀爬的足够高,坠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钓鱼要带好头盔,篡国莫得罪厨子。 讲到优秀的继承人,就不得不说高欢的儿子,尤其是高澄少年老成、足智多谋,高洋临危受命、英勇果敢,不要说在南北朝这特殊时期,哪怕放眼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很能打的。 但这就是足够优秀、足够合格的继承人吗?李泰却并不这么看,他们固然很优秀,但却未必适合自己。 “高欢诸子俱称精干,而今其国安在?” 李泰抬手示意儿子坐到自己近前来,旋即便又说道:“人间万事,愚者唯见眼前,难睹万代,妄者心怀千秋,但却无视当下。愚者、妄者俱不可取,智者行事自需安步而行,并瞻望前路。道理说来简单,但人处事中,却未必能感知透彻、知行合一。你我虽是父子,际遇却大不相同,我能教你的只是道理精神,但却不是行为事迹。” 他见儿子还有些迷茫,便又继续说道:“你耶生于乱世、长于忧患,行事自需勇猛,不可轻易懈怠,逆水行舟、风急浪险,稍有疏忽便会舟覆人亡。但这并不是你的处境,你出身贵胄、又逢盛世将至,为人处事大有从容余地,为人不必好胜,遇事不必争先,谦冲得众,事缓则圆。” 李晋听到这里,脸上的失落稍稍淡去,片刻后又低头道:“但我做事终究还是没让阿耶满意,以致阿耶西巡劳累未解,便又要遣使传书责我。若我当时能够果决一些,速下决断,便不会滋扰阿耶了。” 讲到儿子之前使人向国中请示该当如何,虽然李泰当时对其是传书斥责一通,但这一件事却是在此番征事当中最让李泰感到满意的地方。 南川这一场叛乱,说到底只是一场方隅之扰,在大唐整体蒸蒸日上的国势之下,这样的扰乱是必然难以维持长久,只是最后的平灭方式有所不同罢了。李泰之所以派遣儿子前往主持定乱,原因也正在于此。 官军与叛贼之间有着绝对的实力差距,即便事情有些波折也只是暂时的,能够选择破局的方式也有很多,当时一众从征的属员们也都提出了各种建议。但李晋却并没有直接作出决定,而是选择直接向朝廷做出请示。 在给这样的行为冠以临事不决、优柔寡断的评价之前,须得先考虑到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离开家长,第一次独立的承担某种责任。在不能确定事情会有怎样的后果之前,他并没有听信旁人的议论而轻率的做出决定,而是选择请教自己所信任的亲长。 这样的稳重是大部分人都难以企及的,小鬼当家并没有因为家资殷实丰厚便恣意轻率的进行挥霍,仍然选择自觉得最稳妥的方法。尽管心里渴望获得认同,但在没有把握之前,还是愿意承认自己才力未逮,正在遭受挫折。 大概是偏爱自己儿子的缘故,李泰愿意将此事向正面去进行解读。他也一直在考虑自己需要怎样的继承人来继承这一份事业,如果说之前还有些迷茫难选,那么现在心里则就有些清晰,那就是稳住别浪。 他也在设想如果是高欢的儿子面对此类情况,他们会如何解决。像是高澄大概会亲赴前线、合纵连横,游说瓦解那些南川豪强们,将他们悉数收服,一如河北招抚高敖曹、河南劝降王思政。而高洋大概会恼羞成怒,亲统部众誓要将那些叛乱之众赶尽杀绝吧。 不可否认,类似的行为的确是能够更加凸显出个人的存在感与个人魅力,反观自己的儿子在自己一番训斥施压之下,却仍然没有选择比较极端的做法,而是兼采群属建议,执行了一个自觉得稳妥的方案。 李泰也不清楚在别人眼中会对自己儿子作何评价,但他想如果是历史上的杨坚在得知自己创建的帝国二世而亡的时候,估计会馋哭了吧。 历史上每逢大的乱世结束,新的帝国产生,到了第二代权力交接的时候总是或多或少的会出一些幺蛾子。秦之于汉、隋之于唐,莫不如是,仿佛前者的诞生只是为了孕育出一个更加辉煌的后者。 抛开一些过于玄学的论调不说,单就眼下的大唐而言,帝国本身建立于长久分裂的南北朝时期,但无论是观念、制度和意识形态等方方面面,都还存在着不小的裂痕。 作为一个统一帝国的君主,势必不能秉持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唯我独尊的心态,需要有更加开阔的胸怀,包容那些暂时还不能完全消除的分歧,用教化代替攻伐,以时间修弥裂痕。 但这样的境界,李泰自己是做不到的,他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常会有时不我待的感慨,尽管也深知劳逸结合的道理,但总归还是在将民力进行高负荷的使用。而如果他的继承人也以他为榜样,并且以超越他的功业作为目标,那对整个天下而言,未必是一件幸事。 “儿子遇到疑难,需要请教父亲,这怎么能说是滋扰?只不过你耶也难次次都给你及时恰当的回应,甚至未必比得上你对人对事见知更深。你既然是一个主事之人,群徒都仰你决断,但如果你迟迟都没有决定,难免就会人心涣散。所以该当做出决定的时候,那就不可犹豫,哪怕做出的决定并非最好,也胜过了犹豫不决!” 还是那一句话,南川这一场叛乱解决不难,但用怎样的方式去解决却能直见本心。李晋在面对僵持的局面,又承受了父亲所施加的巨大压力后,仍然选择比较稳妥的方式去解决,情绪之稳定已经超过了许多的成年人,而所展现出来性格中的宅心仁厚与兼容并包,更是让李泰深感满意。 这样的一个继承人,对他而言要远比所谓的个性鲜明、天纵奇才要更满意得多。无论是作为一个帝王,还是一个父亲,在经过此事之后,李泰心中那种对儿孙前程的忧虑都消散大半。 这会儿他也不再吝啬对儿子的夸奖,轻抚其背笑语说道:“生人各有际遇、各有使命,此番西巡回望故国,于此感触尤深。当年祖辈事业败坏、远渡流沙、立国荒碛,与今富有四海、囊括天下不可相提并论。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前人俱不如我,当年流亡关西,皆因郡望族名受人见重,遂有后来之事,若无前人,何来你我?我父子同样如此,我为开创,儿为守成,若各于此道有所建树,则我父子便可并称完人。俗人窃论父子孰强,此皆不必理会。” “阿耶的教诲,我一定铭记心中,绝不忘怀!” 李晋在认真听完父亲的话之后,便又点头认真说道,旋即便又不无期冀的问道:“阿耶当真觉得我能与阿耶并称完人?” 李泰闻言后便翻个白眼,笑斥道:“能或不能,在你力行,亦皆我身后余论,生前如何答你!” “儿不是、我……阿耶万岁千秋,永无竟时,我、我不做这完人亦可!” 李晋听到这话顿时一脸窘迫,连连摆手说道。 李泰见状后便又大笑一声,见他不再像刚才那般情绪低落,于是便也不再浪费时间,拉着儿子一起走出营帐,各自上马返回长安,参加太极宫中早已经准备妥当、庆祝师旅凯旋的宴会。 南川战事了结,时间也进入仲夏,李泰也并不急于即刻开展其他的事情,而是借着征师凯旋、同时诸蕃君主仍然在朝之际,于华夷群臣共同见证之下,正式的册立皇长子李晋为皇太子,并且亲自主持皇太子加元服,而后便是组建东宫官署幕僚,使得大唐储位不再空悬。 等到这些事情忙完之后,等到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时间也已经进入到了下半年。又有一桩筹划多时的事情被提上了日程,那就是整改天下州郡行政单位。 之前乱世纷繁、三国并立,天下州郡设置也是繁杂无比,各种侨置、两头州郡名目繁多,既不利于统治,同时也容易滋生地方奸邪。像是齐主高洋在位时期便曾裁撤过境内一些州郡,但是像淮南等地却又为了拉拢当地豪强而增设许多州郡,并以州郡官职来分授豪强。而且河北各地也因官员食干封邑等问题,使得州郡名目仍然比较混乱。 之前朝廷为了便于管理,已经进行了一部分州郡的裁撤整改,但也并没有进行更深层次的系统性改革。如今外部形势稳定,内部民生也在井然有序的发展,是时候将地方行政编制整改的更加规范一些,同时进一步压缩地方豪强世族垄断乡势的余地。 李泰刚刚结束一场西巡,身体和精力都有些疲惫,而撤销郡治、整并诸州又是非常繁琐、需要细致用功的事情,于是他便索性打发新立太子的儿子李晋汇同门下侍中王松年、尚书右仆射郑道邕以及户部尚书薛善等前往洛阳主持此事。 同时有鉴于之前南川豪强因编户均田一事而兴起叛乱,此番撤郡并州必然也会在给河北、山东等地乡势秩序早成不小的冲击,而遗留在了辽东那个北齐残部的隐患也到了该要解决的时候。 为免他们内外呼应继续为乱,于是李泰便又下令李穆汇同幽州李和、营州贺若谊等部一同进击辽东残齐。同时为免这些残齐武装势力继续逃窜,李泰又下令突厥可汗摄图引军于漠南配合,光州刺史羊鹍则率领水军横渡渤海湾,截断残齐东去出路,势要将之一网打尽! 1384 无阻盛世 第1385章 无阻盛世 自从年初得知大唐击败西突厥、威震西域的消息之后,辽东的北齐残部便一直处于紧张的备战状态中,但是时间很快便从年初到了下半年,却迟迟没有唐军大举来攻的迹象,这也让一干北齐残众们的心情复杂无比,紧张忐忑之余又夹杂着一丝庆幸,还有一些焦虑,当然更多的还是满满的疲惫感。 毕竟精神长时间的紧绷着,就连一些精力旺盛之人都有些吃不消,普通人则就更加的免不了叫苦连天。而除了精神上的压力之外,备战的过程中也有各种繁忙的事情需要操劳,这更压得普通军士们喘不过气。 如今的北齐残部并没有广袤的领土可供休养与防守,他们只是困缩在燕山北麓一隅之地,地盘既没有太大的纵深,也没有什么自然资源可供取用。外部尚可仰仗的,那就是与契丹、库莫奚等东胡部族有攻守同盟的约定,加上不久前与辽东的高句丽达成和亲,使得这些区域也得以成为北齐残众在必要时候可以进行转战的地方。 不过对于仍然梦想着能够重新返回河北的斛律光等人而言,当然是距离河北越近越好。而且他们只有将唐军阻拦在燕山以南,才能够体现出自身的实力与价值,让东胡诸部更加依仗他们与唐军进行对抗。 若是交战不利而向后方退却,他们对于东胡诸部的价值无疑就大打折扣,甚至不排除这些胡部因为畏惧唐国威势而选择出卖背刺他们。 因此燕山北麓的行苑也成了他们不可轻易丢弃的地方,一旦丢失了这里,不但剩余的势力要再次遭受重创,也会让他们陷入莫大的亡国灭种的危机中来。 故而过去这半年多的时间来,斛律光除了督促部伍勤奋操练之外,其他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在燕山山麓当中构筑防线。不过由于如今能够动用的人力物力实在太少,所以也难以进行大范围的防线布置,基本上只是在卢龙塞北面一些山川缺口修建戍堡进行重点防守。 即便只是这样,所投入的人力物力也已经让他们有些吃不消,还是靠着斛律光威吓哄骗库莫奚等诸部协助,这才勉强将防线给布置起来。 其实在斛律光看来,他并不觉得这种单纯的防守能够扭转局面,反而觉得主动出击才能创造机会。然而当他提出这一想法的时候,却顿时遭到了上下一致的反对声。 “当下形势本就敌强我弱,敌不来攻我,尚可得于片刻喘息之机,以弱挑强、邀敌来战,实非智者之举!” 封孝琰在渤海郡沦陷之机率领族属部众跨海来投,当然也希望能够重新回到乡土,可是当听到斛律光说出主动出击的想法之后,还是忙不迭开口反对道。 斛律光听到这话后便皱眉说道:“我之与敌,世仇也!纵然我不往挑之,贼亦必来攻我。今辽东地狭民疲,物用匮乏,难经长久抗战。唐国势力却更胜往年数倍,一旦来攻,便绝不是匆匆往返,交战起来便要长久对峙。届时我方形势必然更加穷困,不如趁敌大军未至,先入其境大加掠夺,而后且战且退,逐步消磨敌之锐气。” 区区一道卢龙塞北面防线,便已经耗尽了他们所能调用的人力物力,而只凭这一道单薄的防线显然不足以牢牢的拒敌于外。一旦被唐军诸路师旅围困于此,那可供辗转腾挪的空间则就更小了,因此不如将先期战场放在已经被唐国统治多时的州郡中。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斛律光这样富有胆略,或者说斛律光这一想法本身也有些脱离现实,甚至就连其兄弟斛律羡都有些不赞同:“阿兄欲抢先手、迎敌于外,此虽上策,但如今群下已非往年晋阳劲旅,多是丧胆之辈,并杂有河北亡户逃人。 河北地势坦阔,利于大军铺陈进退,诸众若观敌势甚雄,恐怕不复顽抗斗志,届时且战且退或会变成一触即溃。况今幽州、营州等唐国戍将亦非庸才,若是往战不克,则会先挫我锋芒,后续交战起来会更加不利啊!” 斛律羡是不希望兄长犯险深入敌境,相对于一直专注军事的斛律光,他所需要管理的事务要更加广泛,所以心里也清楚他们这些北齐残部的真实情况其实较之表面看来要更恶劣几分。 就拿那些河北逃人来说,他们或为战乱所催,或是被齐军掳掠至此,一旦重返河北看到州郡得治、民生安宁,怕是还未交战便先丧失了斗志,懊悔自己当初的选择,痛恨一直挟持他们的齐军。 齐主高济本来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可是当看到上下群众似乎都在反对斛律光,顿时便也蠢蠢欲动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是啊,如今国势危难,皆因咸阳王等柱臣同心协力才勉强维系至今。王虽忠勇无双、不惧死战,但今群臣皆持异议,咸阳王还是应当慎重考量。王若轻出、为贼所劫,后继国事又当仰谁?” 听到众人全都不支持自己的提议,斛律光便也只得放弃这一想法,继续专心修补那燕山防线。 但长时间的紧张备战也是让将士们疲惫不堪,难免就会有一些疏忽懈怠的情况发生。斛律光向来治军甚严,如今又正当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对于此类情况自是严惩不贷,这不免又让群众叫苦不迭。 这一天,负责行苑宿卫事宜的领军将军高保宁又触犯军法,被斛律光派人执入军营准备加以刑罚。高保宁乃是齐氏疏族,久任辽西,齐主高济对其也颇为倚重,闻讯后便赶到军营去想要为高保宁说情。 “陛下千金之躯,动静有度,何以竟为乱法之徒奔走?” 听到高济表明来意,斛律光心中便有些不悦,当即便沉声说道。 高济听到这话后也有一些尴尬,便略作欠身说道:“东行以来,亲属离散,使人倍感伤怀。领军是我疏属,平素遣用效力亦颇得宜,还请咸阳王法网略宽,从轻发落。” “此徒乱我军法,已非一遭,着实可恨。但今陛下既言,便且杖之三十,若再有犯,决不轻饶!” 听到高济这么说,斛律光也是有些心酸,略作沉吟后才又开口说道。 高济闻言后自是连连道谢,离开的时候顺便又将受刑完毕的高保宁带回别苑。虽然已经从轻发落,但三十刑杖生受下来,那高保宁也是满背创伤,难能起行,伏于车中语带不忿道:“咸阳王实在太专横跋扈,臣不恨身遭刑罚,却羞恼陛下亲至、其仍不肯宽纵退让。” “咸阳王是国之重臣,非其护顾,朕亦难能安处于此!” 对于那些在自己面前议论斛律光是非之人,高济向来都是如此作答,此时也不例外。 高保宁听到这话后却忿念更深,哼哼说道:“咸阳王虽是忠臣,难道余者尽是奸佞?其虽忠勇,但垂危之国势凭其一意孤行怕也难挽。眼下形势本就危殆,兵寡势弱,其仍威刑吓众……” “不要再说了,咸阳王忠国之心坚于金石,朕不疑之!” 高济见高保宁还不住口,当即便又皱眉低斥道。 且不说北齐残部内里这些不和谐的因素,大唐河北方面在接到朝廷所下达的征令之后,战争的机器便再次运行起来。去年圣驾西巡,所召集主要是山南、关陇等各地府兵将士,河北方面虽然也有从驾,但数量并不算多。 如今整个河北大地上大小军府近百座,在籍府兵将士更是有多达十数万众。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平定河北之后陆续增编而来,错过了攻灭北齐这一大分润战功的机会,因此许多府兵军士仅仅只享有基本的均田,额外的功勋赏赐则就不多。 去年分发到河北的征兵数量有限,加上许多府兵还对远赴西域心存畏惧迟疑,故而征发氛围尚算平静。但是到了今年又有战斗任务下达,河北诸多军府顿时沸腾了,府中挤满了请求出征的军士,都盼望着能够通过军功来换取更大的赏赐。 “某本贼齐华人戍边勇士,辽东边情也很熟悉,还曾手刃库莫奚数员,府主若不点我,必是处事不公!” 为了获得出兵的名额,军士们都纷纷高呼自己的优势所在,并用言辞挤兑负责点兵募士的府主,结果河北诸州本来征兵三万的计划,各地兵簿汇总上来却多达七万之众。 当被任命为此番征师主帅的李穆来到邺城,看到相州总管李礼成所递交上来的备战情况,顿时便有些傻眼,连连摇头道:“超员实在太多了,这绝对不可!河南诸州府兵征令俱已下达,并需携粮北上,朝廷可没有额外的用度差补来驱用这些富余军士!” “军士贪功、争先恐后,诸军府为此烦恼不已,若不作此呈报,军心都将不安。公既受使此事,亦应妥善处理!” 李礼成这段时间正为此事烦恼不已,如今总算等到李穆到来,事情交托回去,当然不肯再接手回来,匆匆辞别李穆便返回总管府中避而不见。 李穆身为武将,当然也希望能打富裕仗、投用的兵力物力越多越好,因见距离征期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便顺水推舟的将情况向朝廷进行奏报。 单单只是攻讨辽东北齐残部自然是用不了这么多的兵马,可如果目标放的更大一些,调用这么多兵力便合理了。河北军士踊跃应征,朝廷如果不加应允的话,那就需要再遣使者慰问安抚一众军府了。 当这一情况被奏报到长安的时候,李泰将奏章翻看一番,除了看到军士渴战、军心可用之外,也意识到河北府兵建设比较滞后,虽然军府规模、军士数量上来了,但是相关的资源分配还是不够周全。而府兵除了兼顾耕织,最大的收入进项自然就是军功奖酬,所以才会有如此踊跃的情况发生。 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也是有很多,其中有一个相当重要的那就是如今河北大量的乡土资源仍然掌握在世族豪强的手中。 尽管在攻灭北齐后,诸如赵郡李氏、渤海封氏等豪族都遭到了严酷的打击,但这些毕竟只是特例,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以及其他世族,则因为与李唐宗族亲密的关系,比较顺利的加入到了新朝统治序列当中,他们的乡资势力也有所保留,甚至还继续扩张。 之前为了维系国中局面的稳定和休养生息,对于这一类的情况,李泰也并没有深入的去进行改革。此番派遣太子主持撤郡并州诸事,也有要打压豪右世族的意思在其中。 眼下河北军心如何已经呈现出来,可以说进行更深刻改革的客观条件已经形成,如果再不加以积极的回应,无疑会令人心怠惰消沉下来。 不过在有对外战事的时候,李泰便鲜少选择同时进行内部的调整。眼下河北诸府兵将士们的情绪显然难以通过简单的安抚便平静下来,毕竟他们是有着真正旺盛且迫切的需求。 在权衡一番之后,李泰还是决定先外后内,他也放弃在关中窝着偷懒过冬的打算,自己亲赴洛阳坐镇,而后又将先期出发的儿子李晋前往邺城监督军政。同时河北方面征师规模扩大,诸州备荒的常平仓暂支军需,从而向辽东发起规模更大的战事。这一次便不只是要剿灭北齐残齐势力,更是要将大唐兵锋一举推到辽水一线再作打算。 于是随着圣驾抵达洛阳,大唐的战争机器便又加大马力的开动起来。原本是计划五万师旅征讨残齐,如今动员兵力陡翻倍余,十余万大军汇聚幽州,然后便分别取道卢龙要塞与辽西走廊一起向燕山北麓的北齐残部围攻而去。 此时北齐残部已经整军备战大半年有余,终于等到大唐出兵的消息,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得偿所愿。可是当得知唐军此番号称足有三十万大军、兵分数道的向辽东杀来的时候,这些北齐残众顿时便又有些傻眼,甚至就连斛律光都大感惊讶:“此间不过区区几万穷师衰旅,唐主竟然举国来攻。看来亡我之心甚坚,吾辈不死,其难安寝。” 无论唐军多少人马向此杀来,如今摆在他们这些北齐残众们面前的也唯有死战到底一途。过去这些时间里,斛律光也一直在整军备战,故而将士们战意尚算坚决,并没有被敌人强大的兵力而吓得惊慌失措。 大唐方面虽然声势浩大,但是由于增加了征发用兵的规模,故而最终出兵的日期较之原本计划中要更晚了一些。 反倒是得令之后便率部横穿漠南、直攻辽西的突厥可汗摄图先一步抵达了辽西战场,并且很快便有所创建。眼见突厥大军到来,本就斗志不坚、组织涣散的契丹直接滑跪,向突厥投降归附,转头做了突厥军队的前锋。 随着突厥倒戈相向,燕山行苑北面便全无遮掩,直接暴露在了突厥军众的眼皮子底下。与此同时,取道辽西的军队在抵达营州黄龙之后,便也立即向着燕山行苑发起进攻,而这一方位却非北齐残众重点经营布防的区域,唯凭山川地势稍作阻碍。 这也并不是斛律光在备战之时出现了重大的疏忽,关键还是在于力量不足,想得到但却做不到。原本斛律光是打算联结高句丽一起布置黄龙北部防线,保持往来辽东的畅通,可是高句丽方面却犹豫不决,因见唐军迟迟没有发起进攻,便也将合作事宜一再拖延,甚至就连派往平壤迎亲的斛律武都至今都还滞留其境没有迁回。 如今大唐政令陡下、征师旋至,再想做出补救布置,无论时间还是力量上都已经来不及了。随着诸面遭受围攻,原本斛律光精心经营的燕山防线,一时间竟成了孤军深入、身陷重围。 不过斛律光也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他自知突厥之众散漫松懈、战斗力不强,而辽西绕道而来的师旅迂回折转,也不可能是唐军的主力。真正能够带来致命威胁的唐军主力,一定是会从卢龙塞一线杀出。 所以他继续留驻燕山防线,同时着令自己的弟弟斛律羡率领一部精军向北击退契丹与突厥的师旅,其余人马则固守行苑,凭着行苑近年来所修设的防事抵抗营州方面的攻势。 斛律光这里仍然指挥若定,然而后方燕山行苑中却已经是乱作一团。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斛律光这么镇定自若,几十万唐军气势汹汹的攻来,周边诸方都已经直接暴露在了敌军兵锋之下,这实在是让人难以镇定。尤其是当斛律羡又率领一批军众北去迎击突厥与契丹师旅,使得行苑驻守兵力更少,也让此间人心越发的惶恐。 “至尊,唐军大举来攻,斛律兄弟却各自引师盘桓于外,丝毫不以至尊安危为计。该当何以应敌,至尊亦当自计啊!” 早就与斛律光不睦的高保宁因见麾下能够调度的人马更少,心中也是慌乱不已,连忙求见高济并作劝谏道。 高济虽然也颇为慌张,但还是强自镇定道:“领军休作此言,咸阳王忠心……” “咸阳王纵或忠于国,但却未必忠于君。至尊入此以来,便一直被虚置行苑之中,内外诸事无一能问,俱由咸阳王兄弟所把持。其所以自晋阳引护至尊至此,无非是挟一神武血脉而号令群属。此血脉是否至尊,于其而言并无区别……” 旁边一名宦者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口说道,然而其人话还没有说完,高济便顿足怒吼道:“阉奴住口!家国大事,岂容尔徒置喙!咸阳王国之柱臣,忠义无双,朕不信之,难道可仰你等?” 那宦者遭此训斥后忙不迭将头垂了下去,但很快却又开口说道:“所谓家国,至尊掌事几桩?此是明月之国,却非陛下之国!奴等才力虽然不及咸阳王,但今敌军将至,奴等仍然拱卫至尊身畔,斛律兄弟今又何在?” “此是明月之国……” 高济听到这话后,神情顿时一僵,过往心中所积攒的负面情绪顿时便也翻涌上来,怔怔良久才又望着那宦者沉声说道:“你这宦者竟有几分见识,名叫什么?” “奴名齐绍,神武之年便已在侍府中。如今国势穷困,难与敌争,但若欲延续社稷传承,也不在一城一地。唐国皇帝今虽煊赫无双,但其先祖亦曾有亡国奔远的险恶处境。欲存社稷,不在于地而在于人,至尊天生贵胄、神武嫡血,身之所在,社稷所在,哪怕远赴汪洋、寄身孤岛,亦不失一岛主之号,胜于困此待死啊!” 那宦者见高济已经被其说动,便又连忙说道。 “齐绍……好名字,好名字!不错,朕即社稷,朕之所在,社稷所在,明月系我于此,只是为了挟我驭众,我不应困其奸计之中!” 面对唐军气势汹汹的攻来,高济心中自然也是惶恐无比,只是之前理智一直告诉他斛律光是国之忠臣,只要信任其人事情总会好转,可是如今被这宦者齐绍给劝说一番,心境顿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打算再继续逗留于此束手待毙。 于是他当即便着令领军高保宁召集一批精卒,收拾一批财货,趁着斛律光兄弟全都在外迎敌之计,直接离开行苑,向东面逃亡而去。 突厥与契丹联军虽然声势不小,但战斗力却着实不高,加上也没想到齐军竟然还敢主动迎击,所以其前部人马便在燕山北麓遭到了斛律羡的伏击,损失数千人马之后便仓皇后撤,不敢再向前进击。 斛律羡在暂时击退北面来敌之后便又匆匆返回燕山行苑,可是当他来到行苑的时候,此间早已经是乱作一团,而齐主高济也早已经抛下了他们这些最后的北齐遗民,不知逃往何方。 面对这一情况,斛律羡一时间也是万念俱灰,良久之后才愧叹一声道:“苍天弃之,谁能兴之?齐氏之亡,概是自取!” 与此同时,齐主弃众而逃的消息也传播到了燕山防线中,斛律光在得知此事后亦久久无语,但最终还是打起精神来说道:“无论如何,终须一战!唐国总不会因我等亡国余孽复为君父所弃,便加怜悯赐活!” 事情也不出斛律光所料,唐军主力人马果然取道卢龙塞向北而来,而斛律光所布置的防线正当唐军前进的路线上面,将唐军牢牢的困阻在了燕山之中。一直到了这一刻,这位北齐名将虽然势穷运蹇,但是对于战争仍然保持着敏锐的洞察力。 但也仅只如此了,无论斛律光有着怎样的德行才力,面对大势倾颓的北齐社稷,也绝非其一力能够挽回。他所布置的防线固然给唐军行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再牢固的防线也需要有人驻守。 今时的唐军较之当年攻灭北齐之时,武装要更加精良、士气要更加旺盛,当斛律光还在山间烽堡中亲率部众奋力抵抗的时候,诸路唐军师旅已经是翻山越岭、攀高跃下,悍不畏死的蜂拥蚁附而来,那旺盛的士气使得防线的效用大打折扣。 随着诸处防线陆续告破,斛律光所精心布置的防线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持续太长的时间。他虽然仍是才力卓越,但却仿佛已经与唐军将士们隔了一个时代,过往的经验也已经不太凑效。而且就算是这防线坚持住了,后方齐主已经奔逃,他们坚守的意义也已经不复存在。 “可以已矣!” 眼见防线诸处告破,越来越多的唐军将士杀入近前来,斛律光抽出手中的佩刀,向左右近人说道:“某出身将门,少年恣意,中年肱骨,晚年忠烈,此生无憾了!唐主英壮,一统寰宇,某前朝余孽,自当速去,无阻盛世。尔等群徒,错从庸人,遭此绝境,我已无力搭救,各自活命去罢!” 说话这话之后,他便回刃于颈间,自刎于当场。余诸群徒,眼见斛律光自刎而亡,一时间也都悲怆惊慌,有人翻过防线弃械向唐军投降,有的则默默聚附在斛律光尸体的周围,用身躯保护着他的身体不受敌军的破坏。 斛律光的死亡并没有让唐军征战的步伐停止下来,此番剿灭北齐残部只不过是征途中一个不算太大的目标,完全收复辽西并进望辽东才是此番唐军的目标。 燕山防线被攻破、收拣斛律光的尸体之后,唐军便继续向前推进,诸路汇合围剿正欲引部北投库莫奚的斛律羡。之后唐军于此兵分两路,一路在幽州总管李和率领下进击库莫奚等曾与北齐残部勾结的东胡部族,一路则在主将李穆的率领下继续向东面进击。 弃众而逃的齐主高济最终没有陇西李氏先祖李宝那种奔远复国、维持国祚的运气,当其一行奔逃到辽水附近,便恰好遇上了自光州渡海而来的光州刺史羊鹍所部,一行人被直接收斩于辽水河畔。 高句丽方面明显也没有想到唐军推进的这么快,之前还在等着观望唐军与北齐残部在西面对峙交战,然而一个眨眼间唐军却已经推进到了他们的国门附近。虽然其都畿平壤距离辽水还很远,可是随着其在半岛上的领地被新罗、百济所侵占瓜分,辽东的领土对其国而言便也越来越重要。 因恐遭到唐军的猛烈进攻,高句丽国主高汤不敢迟疑,当即便派遣使者前往辽水河畔的唐军大营称臣乞降,随使者一同前往的,还有之前被扣押在平壤的斛律光之子斛律武都,以及斛律光那没过门的新妻子,但却并非活人,而是他们的首级。 见到这一情况,唐军方面也不由得感叹高句丽国主见风使舵之快以及其狠辣,不过高句丽如此快速的低头请降也让他们没有理由继续向辽水以东进军。而且随着时令入冬,辽东也变得苦寒起来,不便再作大规模的用兵。 于是在向朝廷请示一番之后,朝廷便暂时接受了高句丽的请降称臣,并以宇文善为平州刺史驻守辽水,其余师旅则分批撤离归国。 1385 登封告成 第1386章 登封告成 大唐开皇十七年,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天下一派繁荣承平的景象。 长安大内太极宫内苑寝殿中,晨钟还未敲响,宫室之间烛火已经点亮起来,宫人宦者在殿廊之间出出入入、穿梭不定,为殿中贵人新一天的饮食起居忙碌起来。 寝帐中,李泰迷迷糊糊的翻一个身,探手向身旁摸去却摸了个空,睁开朦胧睡眼才发现枕边佳人已经不在了。 “夫郎醒了,现在便要起床吗?” 帐外响起温婉的问话声,旋即已经穿戴完毕的皇后便又俯身探入帐中,望着仍自睡眼朦胧的皇帝笑语问道。 李泰并不答话,只是翻一个身,伸手又将皇后扯到榻上来,旋即便枕入娘子丰腴温软的怀抱中,继续闭眼假寐起来。 大唐皇帝有时候也想赖床不起,昨日诸州总管、刺史入朝述职,朝廷为了奖酬这些封疆大吏们,便在大内设宴款待群臣,李泰自然也要列席主持宴会。 那些起码年余不曾入朝的外任官员们抓着这难得的面圣机会,争相蹈舞祝酒,而李泰也是来者不拒,结果到最后便是醉的不轻,来到皇后寝宫又免不了一番折腾,到了这会儿精神仍然比较疲惫。 皇后独孤妙音虽然也已经人到中年,但家庭美满、生活和谐,平日养尊处优,昨夜又新承恩露,仍然不失少女时期的娇美,更增添了许多成熟妇人的风韵。此时见到夫郎如顽童般赖在她怀内不肯起床,嘴角便也挂着宠溺的笑容,玉指穿过夫郎的发丝为其轻轻揉按头部的穴位。 如此温馨的时刻总不嫌多,但李泰却也没有太多时间尽情享受,他略作假寐后还是凭着毅力睁开双眼,着令宫人奉上袍服穿戴洗漱起来。 今天虽然不是朝日,但他这位大唐皇帝案头仍然有许多的事情亟待处理,起床洗漱完毕之后,他先陪着皇后简单用过早餐,然后便沐浴着晨曦穿过永巷、往外朝殿堂而去。 朝阳升起,万丈金光洒落人间,长安百坊之间晨鼓声一起敲响,这座雄大的城池瞬间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百姓各自出坊忙碌起来,诸城门外等候多时的车马队伍便也鱼贯入城,给这座城池增添一份活力。 皇城百司群臣也开始陆续就位,为管理这个庞大的帝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大内武德殿,若非朝会之日,皇帝通常于此办公并且召见大臣。此殿连接东宫,两地便于往来,有时候皇帝也会将皇太子召入此间加以教导,或是由其观政。 入秋之后国事渐繁,钱粮赋税的度支核计,官员考绩的年终总结,还有内外行政的拾遗补漏。尽管这些事情都有专门的司署进行管理,皇帝就算只是将诸事结果逐一进行审理,因为事项实在太多,工作量也是不小,再加上一些重要的事情还需要进行特别的关注,所以仅仅只是召见诸司官员商讨事宜,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李泰今天重点关注的便是典选诸事,入秋之后,各地赋税陆续上缴国中,而随之一同来到长安的,还有诸州选拔上来的贡士。尽管科举要到来年开春才会正式开考,但这些贡士们已经先行入京备考起来了。 同时今年内外官员秩满、缺额等所轮出的职缺也达到了内外在职官员的将近三分之一,有三千多名内外不同品级的官员需要在今年的铨选当中挑选授任,因此今年也是一个大选之年,吏部等选司将会异常的忙碌。 今天率先来到武德殿奏报事宜的便是礼部尚书徐陵与吏部侍郎卢昌衡,两人一同登殿,先由礼部尚书徐陵汇报科举相关的贡举人事宜。 “启禀圣人,今秋诸道选送贡举人计有五千四百二十五员,两京馆生学徒一千三百六十四员,关内道计有……” 徐陵登殿之后,先将今年入京参加科举考试的诸道贡举人情况讲述一番。 在各方参加科举的贡举人当中,出自两京官学的明显是占了大头,足足有五分之一还要多,而其余天下诸州才占了不到五分之四的名额。 这样一个情况其实还是经过多年推广改善的一个结果,早年间两京贡举人是占了科举考试的绝大多数,天下其余州府选送的人员则寥寥无几,许多州每年不过一二人而已。 因为对于大多数民众而言,对于朝廷典选政令的改革感知并不敏锐,而一些对此有所感知的人家则就尽量将家中儿郎送到两京这样的政治中心。而且往年州郡征辟在野贤遗,通常是要直接授以官职的,可是现在仅仅只是获取一个考试的资格便要千里迢迢的入京,这也让地方上一些观念还没有扭转过来的才流对此不感兴趣。 有鉴于一项改革的推行不易,李泰也只能先下令州县官学进行完善,招取一些有志于学的民间子弟进行授业教学。同时为了更加扩大科举能够覆及到的人群规模,诸州又加州贡考试,不再只局限于州县生徒,同时凡诸州考选贡举人,直免当年身庸户调,使其得以从容入京参加科举考试。 同时在两京也不再只局限于官学生徒与在职官员的举荐,允许在野贤流向有司投牒自荐,统一参加礼部在当年秋天所举行的贡试,从而获得举人资格。 如此一番推广与改革,又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才使得科举考试总算是具有了国之才选大典的气象,每年都有数千贡举人入京参加科举考试,给国家建立起了庞大的人才储备库。 有了足够的人才储备,那么在官员铨选上的标准则就可以放得更高,也使得大唐官员考绩压力非常的大。 往年都是一岁一考,京官三年、外官四年秩满,总其考绩再作黜陟。但是如今保留一年一考的同时,如果连续两年考评为中下,那么便直接罢官,不需再等到秩满,而且凡因此而遭罢黜者,十年之内不得再参铨选,唯有通过朝廷特别开设的制举考试,才能解除这长达十年的守选禁锢。 只不过制举考试乃是专科取士,并不常设,即便举行,往往也不过选取十几人或者更少,能够通过制举考试脱颖而出者,无一不是翘楚才流。 今年的科举相关与往年大同小异,汇报起来倒也很快。足足多达五千余名参加科举的贡举人,礼部也不可能将完整的名单直接奏于至尊,所以李泰也不能从中发现什么熟悉的名字,只能等到科举考选结果出来之后再作阅览。 在讲完科举事宜之后,李泰又想起另一桩事情,那就是有关宗室封爵管理。当年大唐新立,还有诸多的事情要进行处理,所以对于宗室封爵便也沿袭前朝,并没有更作完善调整。 如今已经是到了开皇十七年,他已人到中年,儿子们也已经陆续出阁封爵,宗室兄弟们有的都已经辞世,加上宗族还有许多新生后代,所以关于爵禄传承方面也需要更作一番整改。 于是李泰便又交代徐陵稍后会同宗正一起,尽量在年前便将相关的规章改革便敲定下来,不要耽误了宗室们年终祭祀祖宗。 有关宗室封爵的调整,基本上就是明确亲王、郡王与嗣王等这一系列的等级划分。李泰自己兄弟、儿子自然是要获封亲王,而同祖父的各支兄弟则以长者为亲王、余者为郡王,再传嗣王与郡王同级。亲王传嗣五代、郡王传嗣三代,若当中并无立功或恩赐,便除其国、唯附宗籍而已。 陇西李氏本就世系庞大,加上还有一些功臣赐姓附籍,每一代宗籍人口几乎都是指数性的爆炸增长,不加规范严管,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而李泰这一代情况还不严峻,那还要托了尔朱荣的福,但也是时候要防患于未然。 他也并没有一味的削减宗室待遇,还是鼓励族人们各尽其才、施展抱负,凡所在附宗籍人员,只要能够通过科举考试便授五品散官,并且不需守选,当年便可参加铨选授官。 只要宗室子弟具有一定才能者,李泰也都乐意给他们铺平道路,加入到统治系统中来。但要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也不能世世代代养着这些米虫。 讲到铨选事情的时候,李泰又交代吏部侍郎卢昌衡在铨选当中要适当的对功臣尤其是烈士子弟有所倾斜,而对于由武职转向文职任命的官员,也要更多的考量其实际的才干而非经义文章。 随着立国日久、内外渐定,如今的大唐武事已经不再像立国之初那么频繁了,相应的武将们机会也有所减少,对内的统治管理需求渐渐超过了对外的征服开拓。许多武将不得已都专职为文官,甚至有的都入为宰执,对这些官员进行适当的关照也是顺应时势的发展需求。 几项事情商讨完毕,时间也已经来到了中午,李泰也准备收拾一下案头杂物便用午餐。他并没有留入奏事宜的几人用餐,倒也不是吝啬一餐饭食,只是没有几个人乐意陪领导吃工作餐,这点自知之明李泰还是有的。 卢昌衡已经起身准备告退,但徐陵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又来到御案前方作礼道:“臣另有一事启奏圣人,今朝野多有议论应作封禅大礼事宜,朝廷往年对此亦有所论,但却一直未允。而今海晏河清,国力鼎盛,一扫魏晋以来丧乱颓废,臣亦窃以为,圣人应承天命,理治神州赤县、邦国万民,如今治功赫赫、成果累累,自应告于昊天、报此人神之功!” 旁边卢昌衡听到徐陵奏言此事,本待转身离开,这会儿便也又转正身体,向着上方至尊作礼道:“徐尚书此言大善,臣亦附请封禅!” 自永嘉之乱、五胡乱华以来,神州陆沉、道义不昌,天下衰乱分裂数百年之久,一直到了当今至尊一举荡平异己、统一天下,才使得神州金瓯复归完整。之后更是对内勤修政治,对外大创武功,使得大唐帝国统慑群邦、威震八方,当今至尊更是被诸胡邦主豪酋推为天可汗。 早在开皇六年朝廷彻底剿灭北齐残部、其后又陆续收复辽东的时候,朝中便不乏有请求封禅之声。不过李泰以当时天下新定、诸方未安、国亦未富为由,将此提议给否决了。之后每当朝廷内外有什么大事兴建,便都会有朝野之士倡议封禅,但李泰也都一直没有应允。 并不是他不想封禅,毕竟对于古代的帝王而言,最大的荣耀便是封禅泰山、告功于天了。只不过大部分皇帝都有自知之明,偶尔有那么一个渣渣硬上,结果便直接搞臭了这样一个从古代延传下来最为庄严辉煌的典礼,以至于后世帝王哪怕再登泰山,都不好意思再称是封禅,只能看看日出,过过干瘾。 李泰当然也拒绝不了封禅的诱惑,只是之前一直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可是这一年年被撩拨下来,内心其实也已经是蠢蠢欲动了,如今徐陵等人再提此事,他便也有些按捺不住,低头沉默了半晌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封禅盛典,远非二三子能为决定,需与国人共作商讨,众皆称允,遂可执行。” 徐陵等人听到至尊明显已经是有些意动,心内也是一喜,忙不迭作拜点头应是。若能成功封禅岱宗,不只是帝王的荣耀,同时也是他们当世臣子的荣光,后世亦必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随后朝廷之中很快便掀起了一番有关封禅的讨论,只是对于应不应该封禅,群臣对此讨论不多,似乎大家统一都默认这个问题不值得讨论。 毕竟大唐创建以来所取得的功业可谓是有目共睹,东夷西羌、南蛮北虏莫不臣服,可以说是强汉以来所未有之盛世!甚至就连大唐创建本身都是一桩了不起的功业,五胡兴继之后汉人王朝再次统治神州赤县! 所以在群臣一番默契之下,直接跳过了应不应该封禅这个问题,开始了封禅的礼节、规制和流程等各方面的讨论。 南北分流而后又合流,礼制渊源方面自然也就有了两个传承的源头,虽然近年来汇总于大唐这一个体制之内互相融合并吸收,可是封禅这样的典礼却是之前所不曾涉及到的,所以有关封禅需要采取的具体礼节,顿时便引起了南北礼法名家们的讨论争执。 面对这样的舆情氛围,李泰也有些哭笑不得,之前被否决多次,这一次大家是连半推半就的机会都不给他啊。虽然相关的礼仪程式尚需讨论,可既然决定要封禅,那前期的准备工作现在便要开始进行了。 于是接下来朝廷便又下令,以安国公、中书侍郎杨坚为封禅知顿使,提前东行沿途安排检阅供奉事宜,并着令青州刺史崔仲方于岱宗山前督造岱庙以供圣驾驻跸,同时号令四方群邦诸长今冬入朝,并在来年春后一同随驾东巡、封禅岱宗。 如今大唐帝国行政力量自是异常的强大,对于封禅这种在任何封建时期都是头等的大事自然也都十足的用心,随着朝廷将要封禅的命令正式下达,各种相关的人员物资便开始快速的向着黄河沿岸进行汇集。单单东都洛阳含嘉仓一处便收储谷米达到三百万石之巨,足以供给封禅大军往返所用并无劳地方更加赋税。 在一番紧张热闹的筹备之下,待到第二年的开春之后,有关封禅一应事宜便已经悉数准备妥当。诸道番上府兵十万将士,分别由左卫大将军若干凤等南衙诸卫大将军所统率,分作前后诸部次第开拔。 而拱从圣驾的在内有二王后、梁国公、陈国公等国之宾友,荆国公韦孝宽领衔功臣勋贵,宰相中书令柳昂、门下侍中颜之仪等带领内外群臣,并有宗室亲贵、诸蕃尊长一并随行。 诸蕃尊长又分为东西突厥大小可汗、吐谷浑西河王慕容博等仍然保有领地臣民的蕃长,这其中慕容博便是当年圣驾西巡赐还吐谷浑可汗夸吕的那个儿子。 大唐开皇十五年,吐谷浑可汗夸吕抗拒皇命、据地为乱,因遭唐军师旅征讨,败退西逃至藏东苏毗女国生羌之地,由苏毗女王收斩献于大唐,吐谷浑众失其国主,唐皇垂怜其民失治,便以慕容博为其国主、赐授西河王。 同样也有一些已失其国、为大唐所兼并的高句丽王高汤等,已经在大唐境内定居下来,如今也一同随驾前往。 内外诸胡邦主足有上百人之多,加上他们各自随员多寡不等,便也凑起了一支足有上万人的队伍,各自的风俗、衣着、面貌都不相同,在这庞大的封禅队伍当中也称得上是一抹鲜明的风景线。 封禅大队在晚春三月自长安正式出发,一路东巡,途中也是走走停停、兼抚地方,当抵达岱宗山脚下的时候,已经到了五月仲夏时节。 沿途诸事不作赘述,当李泰来到这座因为自己而痛失本名的泰山脚下时,自是心潮澎湃,想起了自邙山败退、仓皇西逃以来种种经历,想起了戎马半生、南征北战时辛苦与风光并有的感受,也想起了后世泰山红门下叫卖登山杖的小贩…… “还是不够热闹啊!” 与后世高度商业化的泰山景区不同,如今的岱宗即便是从去年便开始准备封禅事宜、修缮登山道路,但仍然保持着颇为原始的状态。唯有从山脚一直铺陈排列到山顶的宿卫队伍与旌旗文物显露出属于这个时代的庄严肃穆,远非后世下了大巴车、摇着导游旗的旅游队伍可比。 李泰并没有选择乘辇登山,而是身着时服、一步一步拾阶而上,一如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路踏实行来。随着山势的抬升,他的呼吸声也变得有些急促,脑海中各种画面、无论前世今生,纷纷涌现出来,在他脑海中交融拼接,形成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画面,一时间使他都难辨虚实,整个人也都变得有些恍惚。 这种恍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登上泰山山顶,在山顶圜丘一旁的大次入宿,当夜李泰更是夜不能寐,脑海中所涌动的各种画面让他变得越发不安、患得患失,耳边偶或响起山顶宾馆走廊等待欣赏日出的游客们的喧哗声,偶或群山之间齐呼万岁,何为真、何为假,他已经有些分辨不清。 一直等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有宦者入帐奏告道:“启禀圣人,吉时将至,群臣于大次外恭候圣驾亲至。” 李泰仍是有些恍惚,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榻中坐起,任由侍者入前为其穿戴衮冕章服。 当他行出大帐时,冷冽的山风迎面吹来,东方天际鱼白之中孕育金光,岱宗山顶旌旗如林,大唐文武群臣、四夷酋长纷纷叩拜道:“吾皇万岁……” 这画面、这声音仿佛一道劈开迷雾的利剑,顿时让李泰如雾迷蒙的心境变得澄清起来,眼神也重新恢复了坚定锐利,他接过圜丘一旁宰相颜之仪递上的玉牒铭文,一步一步缓缓登上高台,面向着东方跃然升起、洒落人间无穷金光的朝阳,口中大声说道:“皇唐创业天子泰,受命于天,立极宇内,六合混一,海内息戈,今统群臣登封告成,昭告昊天上帝……” 《全书完》 李泰封禅泰山、登封告成,这里也要跟大家说一声,本书正文剧情至此完结,多谢大家两年多来的支持,落笔之后现在心情也很激动,等到明天情绪稍微平复一下再写一篇完本感言,正式的感谢一下大家的支持与厚爱,顺便也对本书做一个总结,以及后续的一点想法。多谢多谢!!! 完本感言 完本感言 从2022年7月1号作品首发至今,历时两年半,456万字,《北朝帝业》的连载正式完结,心情如释重负,但也有点怅然若失。 这已经是在起点第三次作品完结,而《北朝》相对于其他两部,于我更有一点特殊的意义,不只是单纯的网文写作,更是与自我的一次对话和沉淀。 大家应该知道,在开写这一本书之前,经历过一次小小的转型失败。其实也谈不上是转型,只是在生活遭遇逆境的时候,想要通过构思一个完全幻想的故事,希望能够消解生活的苦闷和消沉,可惜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想象力,也受迫于生计,还是回到了熟悉的领域里。 写作北朝之前,运气不是太好,遇到了一点意外,生活、工作,包括个人的身体状况都遇到一点挫折。人到中年,本以为对方方面面都有了一定的认识和准备,可是一旦遭遇意外,才发现更多的还是无力感,心情和心境也都因此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幸运的是,除了生活的琐碎,我还有一个创作的空间,能够暂时避开现实,在这里获得一份平静,能把日常生活中无益的胡思乱想转为对千百年前人物际遇的梳理与联想,跟历史中的兴衰相比,个人的小小不幸和烦躁又变得微不足道。 很多感受的细节,很难通过言语来描述,唯有亲身经历才能有所体会。在《北朝》的写作过程中,我内心感触最多的还是感恩,感谢自己数年前闲极无聊搞起了这么一个副业,感谢起点给热爱创作的九岁少年提供了这么一个平台,尤其需要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让我这份努力既能获得一份生活上的保障,同时也能获取一点成就感。 两年多来,整理资料、梳理脉络和构思情节占用了我绝大多数的精力,也让我没有时间沉湎在太多负面情绪里,情绪能够恢复稳定,心情也渐趋平和。 在这里,如果有同样遇到一点逆境挫折的书友,也建议不要自怨自艾,让自己忙起来,哪怕一时间还有一些迷茫,但忙下去、正确的方向总会出现。生活不会把人逼得无路可走,很多时候困扰我们的恰恰是我们自己。道理不是用来听的,而是要去做。 虽然只是网文的写作,但在写作的过程中,往往也会夹杂着作者自身的认知、思考和感受。《北朝》这本书缺点是有很多,我也时常看到书友批评太顺了、不真实、主角太正面刻板等等,这都是客观存在的问题和缺点,没有什么可狡辩。 从我自己来说,大概是本身厌恶波折、逆境,还有对生命太过脆弱的感受,构思剧情的时候比较抵触去想那些挫折、死亡之类的元素,用自己不太精明的脑瓜子,给主角在波诡云谲、变幻诸多的后三国局势中梳理出一条稳步向上的道路,对后三国的走势脉络进行一个大致的描写。 总之,作品已经完成,褒贬在于大家,承蒙错爱,不胜感激,对于批评和指点,也都衷心接受,在后续的写作当中尽量有所改正。不过长篇网文的写作,对于作者创作习惯的依赖性也实在太高,以至于不少网文、甚至包括一些成名作者的作品同质性都非常的高,在这里真的很羡慕那些创作力旺盛、精力十足的天赋型作者。 至于作品的番外,眼下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和思路,正文刚刚完结后,脑子里也比较混乱。而且在这方面信誉向来一般,至今上一本《唐皇》的番外都还没写,在这里也就先不跟大家许诺了。 每一本小说的完成,都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无论是体力、精神还是知识储备,都会进入一个冷却期,贤者时间或长或短。接下来我也要休息一段时间,尤其是要补充一下知识、提升一下认知。 现在线上的相关知识科普越来越多,如果不学习只是一味的输出,很容易就会露怯。大家也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对于背景知识的了解越来越来充足细致,在这本书的写作过程里,就遇到很多书友给我在背景知识上进行指点科普,感谢之余也有感于自身的不足,未来还想吃这碗饭的话,就要更加努力了。 有关新书,眼下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想法,应该还是历史题材。准备年前先休息调整一下,春节之后再正式开始新书的构思和写作,等到有了具体的题材想法之后,再在这里向大家汇报一下。 人生无非一次次的聚散,很荣幸过去一段时间里能够陪伴大家,也期待来年能够继续有幸陪伴大家消磨闲暇时光。祝大家生活愉快、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此致 新书《大唐协律郎》已发,求支持!!!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