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宗门都是老实人》
1. 梦醒
云海围山。
远远望去,重重叠叠的远山次第向天边延伸,随云峰隐藏在众多山峰之中,并不突出。
云雾缭绕,一座隐秘的宗门静卧于山腰之间。除去门口那块刻有“随云宗”三字的石碑,从大门外向内望去,七八间木屋彼此相连,院中花树摇曳,青石铺路,看起来与山脚下的寻常民居几无二致。
晨曦微露,东侧偏厅的木窗微开,窗外的花草上人影斑驳。
一张木质长桌占据了厅内大部分空间,周边除了放两把长凳的地方外再无余地。
左侧的长凳上坐着一位娇俏女子,她身穿鹅黄裙衫,笑起来左脸有个酒窝,正在投入的吃苹果,而她旁边,一位身穿墨色衣衫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他们对面,一位青衫男子正不紧不慢地翻书。
“咔嚓咔嚓——”
“哗啦呼啦——”
左右夹击的魔音让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没了喝粥的心情,他放下勺子,起身……没起来。
“方弄溪”
身侧吃苹果的声音停了下来。
墨色长衫男子侧头:“把你的脚拿开。”
方弄溪默默的抬起自己踩在凳子上的脚,用脚尖将刚刚踩着的衣衫挑落,将脚放回原来的位置后,继续咔嚓咔嚓的吃苹果。
“你就非得在这吃苹果吗?”
方弄溪扔掉手中的苹果核,又拿起一个,一口咬了上去。
“不然呢?去三师兄你屋里吃?”
“……”
沉默的气氛漫延,墨色男子眉头紧皱,眼见怒火将起,方弄溪立刻伸出手指,差点戳在对面看书的男子头上。
“又不是光我自己,大师兄还在这里看书呢?你怎么不说他?”
“这是账本。”被称作大师兄的人不紧不慢翻过一页纸,并没有抬头。
眼见拉大师兄下水不成,方弄溪收回手指,侧头瞪着身边之人。停顿了几息后,被称作三师兄的男子坐了下来,此时对面的大师兄抬起头,方弄溪也停止了吃苹果,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随云峰之大,他们三个就只能呆在这里,造孽啊。
“早课时间快到了,要不要去叫二师姐?”
“你作为小师妹,师姐平时最疼你,你去叫。”
“华衡,你作为三师弟师姐少疼你了?就拿你种草药来说,师姐可没少帮你忙!”
“你是指她觉得草药味千篇一律太枯燥,想让草药散发酒香味直接连根拔起泡进酒坛里那次,还是她觉得丹药颜色不够冲击感官,突发奇想炼制彩虹颜色的丹药差点炸了丹房那次?”
“哎,咱们宗门还有这地方呢?”
“你们两个……”
青衫男子听着对面那两个人越来越离谱的谈话,他停下动作,准备开口。
“大师兄去!”
方弄溪和华衡齐齐指向大师兄,也就是青衫男子。
大师兄李沂清合上账本,缓缓站起。
“作为宗门大师兄,关心同门爱护师妹义不容辞,但是作为师弟师妹,你们两个……”
方弄溪和华衡看着李沂清嘴角慢慢露出的笑容,齐齐打了个寒颤。
“关心师姐,同样义不容辞。”
说罢,李沂清拉着华衡,华衡扯过方弄溪,三个人如同一根藤上蚂蚱,左脚踩右脚的向藤尖,也就是戚月的屋子挪去。
穿过庭院的时候,方弄溪眼尖的看见大门口坐着一个人,她用力拉过华衡,华衡扯过李沂清,三个人整齐的看着坐在门口的那个人,齐齐叹了口气。
又来了。
门口的那个,是随云宗的二师姐戚月。
她作为随云宗的二师姐,上有大师兄李沂清包揽宗门事务,下有三师弟华衡和小师妹方弄溪承包衣食住行,师父覃宁州长年游历在外,偶尔传信言语中也满是关心,她的日子过得无比逍遥。
她对修行并无太大追求,一切随心而活。
日常的爱好就是喝酒,时间长了,照葫芦画瓢酿出的酒也能得到众人称赞。
去年,戚月不知道从哪本古书里翻出来半张酒方,她按着酒方上把注明的材料放进酒坛,剩下的就地取材有什么放什么,塞了满满一坛子后埋在了院子正中央的梁黄树下。
七天前,戚月把酒坛挖了出来。
她打开酒坛,闻着飘出的酒香,捧起酒坛一阵猛喝,等到停下来,酒已经下去了大半。
李沂清下山办事,踏进大门的时候,戚月已经醉醺醺地爬到了梁黄树的顶端,华衡刚爬到树中央,方弄溪在树下满脸担忧。看见李沂清进来,“嗷”的一声扑了过去。
“师姐喝醉了,要表演给我看。”
“什么?”
“她要表演猴子捞月。”
李沂清在树下,抬头看着树顶。因为兴奋,戚月使劲摇晃着树枝。
“她要演猴子?”
方弄溪摇摇头,抬手指向华衡。
“他是猴子。”
“猴子”二字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戚月停止了摇晃,她瞥了华衡一眼,露出一个傻笑,随即松开了手。
“华衡!抓住她!”
几乎就在声音响起之际,华衡就伸出了手,可他到底是晚了,戚月擦着华衡的脸向下落去,李沂清及时施展术法,也没能阻止戚月跌进大地母亲的怀抱。
李沂清掸了掸溅到衣服上的土,招呼树上的“猴子”下来。
他们合伙把“月亮”从地上捞了起来。
月亮昏了过去,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戚月喝酒喝到昏睡过去是常有的事情,几个时辰后酒劲过去,戚月就又会满院子跑了。
但是月亮,并没有在他们预期中醒过来。
第一天,戚月昏迷中。
第二天,戚月昏迷中。
第三天,就在李沂清决定给在外游历的师父传信,方弄溪收拾自己的家当,大包小包的准备跟着华衡去医宗寻医时,戚月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戚月,静默默地走到院子里,站定之后环视一圈之后,然后沿着青石砖路慢慢挪到了大门口,席地而坐。
直到日暮西斜,她才从大门口站起来。
她无视躲在大门后观察的几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
第二天,方弄溪发现,上午的时候,戚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各个角落,观察的目光如影随形,还伴随着声声叹息。而一到下午,她便会准时坐在大门口,直至夜幕降临,再返回房中。
第三天,华衡未能幸免。
第四天,李沂清也没能逃脱。
今天一早,戚月更是连饭都没吃,直接坐在了大门口。
方弄溪站在院子中央,凝视着戚月那纹丝不动的背影,踮起脚尖向外张望。
二师姐为何总是盯着大门外?
那里究竟有什么?
方弄溪疑惑,但是方弄溪不敢问。
她看向李沂清和华衡,两个人的眼中同样写着“我疑惑,但是我也不敢问”。
……
大门外什么也没有。
戚月坐在大门口,侧头看了看刻有“随云宗”三个字的石碑,然后扭头,继续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雾。
那雾缥缈如烟,它贴着石阶向上,缓缓流动。
她在昏迷的三天里,做了好多断断续续的梦。
梦中的随云峰依旧被云雾环绕,有人沿着石阶缓缓而来,轻轻敲开了随云宗看似紧闭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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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一触即开的大门。
大门再次关闭的时候,来人与大师兄并排而行,沿着石阶缓缓而下。
一个月后,消息传来,淼州雍国被魔族攻占,大师兄李沂清杀了全城万千百姓,用他们的头颅,向魔尊递上了自己的投名状。
自此,随云宗温柔和煦的大师兄李沂清,成为了魔界不落宫杀人不眨眼的左长老李沂清。
戚月放在大腿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不远处的雾似乎也随着她的节奏悄悄改变流动方向。
随云宗的大门再次打开,方弄溪笑着关上大门,大门并没有关紧,但是方弄溪并没有在意。
她沿着石阶,蹦蹦跳跳的下山。
擦身而过的轻风微微掀起她悬挂在腰间的锦囊,松弛的口袋泄露出信纸的一角,透过阳光,能清晰的看到“吾儿”字样。
几天后,中州首富方家一夜之间突起大火,方弄溪的尸体,被悬挂在未完全烧毁的屋梁上。
同刻有“方府”的牌匾一起,摇摇欲坠。
戚月放在大腿上的手指,轻轻抬起又落下。
雾继续沿着石阶,往上流动。
随云宗大门从内打开,华衡迈出大门,转过身,转身向门内的人行礼,起身之后,缓慢关起大门。
大门错开不小的缝隙,能清晰的看到院中的梁黄树。
他沿着石阶快步而下,与山脚下等待的人会合。
他们相互搭着肩膀,斗志昂扬的踏入早已打开的秘境。
随着秘境开放时间的逐渐结束,人们陆陆续续离开,直到秘境关闭,会合的人群中再也看不到华衡的身影。
随云宗的华衡,永远的消失在了秘境中。
至于自己,戚月停止了敲动手指。
贴着石阶的雾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吓得收拢身形,僵在原地。
云游的师父迟迟未归,她给师父传信后,慌忙关上大门。
一阵不大的风吹来,大门被吹开不小的缝隙。
她并不在意,急促的跑下台阶,单枪匹马的闯入试炼之地。
她在广袤无垠的试炼之地中漫无目的的游走,却无意之中发现了什么。
将眼前之物拿到手后,还未来的及细细端详,便被来人一剑挑断了手筋。
林风在耳边呼啸,枝叶将血液抽走,身后的人紧追不舍,眼见再无可逃之地,她转身迎战,却被对方一剑封喉。
戚月捂着脖子,对上对方平静冰冷的脸。
对方在她的注视下,拿出方巾,缓慢的擦拭手中的剑。
这张脸。
这把剑。
戚月慢慢闭上眼睛。
不停歇的雾终于爬上了最后一级石阶,它贪婪的注视着前方。
梦中的随云峰被人拦腰砍断,随云宗大门残破不堪,四周火焰升起如天幕一般,将整个宗门团团围困。
师父覃宁州带着带着满身伤痕,看着拾阶而上的众人,放肆大笑。
讥讽的笑声夹着滔天火浪向众人扑去,随后师父一剑斩断了刻有“随云宗”字样的石碑,引爆全身灵力,摧毁了整个宗门。
灵力将要蔓延到众人面前时,领头之人以一己之力震碎灵力波动。
他腰间悬挂的剑,微微晃动了一下。
这张脸。
这把剑。
戚月第二次见。
……
戚月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雾气已经流动到脚边。
大师兄入魔,小师妹惨死,三师弟尸骨无存,自己被一剑封喉,师父被围困至死。
任谁听了都得感叹一声“好惨。”
比起梦境所现是否真假,她更想知道,是什么,导致梦中的他们走上了那样的结局?
2. 回忆
“师姐。”
思索中的戚月被拉回了现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走到了石碑旁,伸手抚摸着上面的刻痕。
戚月回头,看到了方弄溪扒着石碑,眨着好奇的大眼看着自己。
华衡躲在左边大门后,缓缓露出一个头。
李沂清靠在右边门框旁,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戚月看着他们,突然笑了。
那一瞬间,戚月想通了。
无论这是预知梦,还是假设梦,她都不会让这些梦成为真的。
她摸着随云宗的石碑,看着随云宗的众人。
只要弄清楚事情的发展,找到改变之法。
或许可以改变结局。
一定可以改变结局。
戚月想通后,揉了一把方弄溪的脑袋,随后拉起方弄溪往门内走去。
“大师兄,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好。”
“小师妹,我需要你帮我准备些东西。”
“没问题。”
“那我呢?”
“师弟你先帮我弄点吃的。”
华衡听罢,面色如临大敌般紧张地看着戚月。
戚月拍拍他的肩:“不喝酒,随便点什么吃的”
华衡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李沂清和方弄溪也同步松了一口气。
“我还想着把我酿的那坛酒分你们一些呢!”
“那坛酒早被大师兄扔了!”
华衡的手还未伸向方弄溪,她便脱口而出。
“大!师!兄!”
李沂清赶紧把华衡往面前一推,“华衡这几天学了好几个新菜,让他做给你吃啊!”
华衡乖巧的挡住身后的大师兄,看着戚月。
戚月看着大家吵吵闹闹的样子,无所谓的摆手“算了,我饿了”
“师姐我马上去做菜,大师兄你帮我。”
众人说说笑笑的跨过大门,徘徊在戚月小腿周边的雾气看到戚月抬起双腿,欣喜的绕紧,却被转身的方弄溪关在门外。
它愤怒的游走在大门外,尝试从大门的各个角落钻进去。
门内的华衡拉起李沂清就跑,方弄溪蹦蹦跳跳的跑进侧厅:“师姐我给你削苹果啊!”
“苹果皮就扔在桌子上的那摞废纸上”
依稀能听到声音的李沂清被气的撸着袖子跑出来:“那是账本!账本!”
“谁家账本放在吃饭的桌子上啊!”
厨房里,华衡将菜肴下锅,油烟的香气与侧厅传出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弥漫在随云宗的每一个角落。
门外,晨光穿透云层,照化了门前翻涌的雾气,也照亮了门前黝黑深邃的台阶。
……
长明宗。
作为名震修真界的第一大宗,长明宗坐落之地群山相连。巍峨厚重的门墙,无不彰显着宗门的底蕴。夜幕低垂,宗门内明明灭灭的灯火错落有致,如星辰点点,照亮了幽深的夜。
在远离宗门大殿的一角,隐匿着一座静谧的楼阁。
阁中温泉散发着氤氤雾气,温泉旁的结香树开着团团簇簇的花朵,微风轻拂,花瓣轻舞,旋即落入温泉之中。
有几瓣花轻轻飘落在黑发之上,泡在温泉中的人却浑然不觉。
他闭着双眼,微靠着温泉池壁。
不远处的烛台上,烛火静静地燃起。
恍若隔世的记忆,逐渐清晰。
幽静深邃的长廊,两侧雕花窗扉洞开,年幼的宿则趴在窗边的木榻上,扭动身体去够那开满花朵的树枝。就在他即将触到时,身后有人将他轻轻抱起。
年幼的宿则回头,身穿宫装,面容姣好的女子笑盈盈的看着他。
“母后。”
年幼的宿则站定身体后,规矩的向眼前人行礼。
“阿玉在干什么?”
“在摘花。”
“哦?摘花做什么?”
“送人。”
“是送给母后的吗?”
“君子不夺人所好。”
宫装女子蹲下来,好笑的捏了捏眼前人的脸,随后用袖子捂住脸开始假哭,边哭边探头看眼前人的反应。
年幼的宿则并没有反应。
宫装女子自顾自的假哭了一会,看着面前的人仍是规矩的站着,随即被气笑。她伸出手指点上宿则的额头,小声的嘟囔:“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像我。”
说罢起身,拉起宿则的手,向前走去。
“阿玉,君子不夺人所好固然不错,但是若是你对对方也有着难以割断的爱意,就不要放弃,知道吗?”
“儿臣记住了。”
烛台的火光轻轻摇曳。
年幼的宿则穿过长廊,身躯逐渐拉长,直至站在一座宫殿门前。
如今的他有着少年蓬勃的身躯,所以轻而易举的推开了面前紧闭的殿门。
殿内檀香萦绕,他站在大殿中央,望着墙壁上新挂上的画卷。
画中的女子身着宫装,容貌依旧娇美。
宿则拿起面前桌子上的香,细致地点燃,虔诚地对着悬挂的画卷三拜,而后将香烟插入了炉中,一缕缕轻烟袅袅上升。
“母后。”
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
“徐贵妃已经被父皇赐死,徐氏一族流放三千里。”
“六弟虽然对徐贵妃所做的事情毫不知情,父皇仍旧将他贬为庶人,命其守卫皇陵。”
随着香雾渐渐弥漫,画中人的轮廓变得朦胧不清,宿则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父皇一夜之间生出了好多白发,他似乎衰老了许多,有的时候,儿臣站在父皇身侧讲话,他竟然听不清儿臣的话语。”
“他总是让儿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话。”
画中的女子自然不会回应他,宿则也不在意。他自顾自的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宫殿。
阳光透过高窗洒下,他身后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
……
烛火摇曳的幅度大了一些。
插有长明宗旗帜的仙舟,静静地悬浮在奉国国都之上,仙舟看起来并不大,但它投射的阴影,却将半个国都笼罩其中。
威严的宗主沿着阶梯缓缓而下,他不知道对着君王说了什么,君王慢慢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
透过年轻人的眼睛,宿则看到了君王的表情。
震惊、喜悦、难过、不舍。
随后君王抬起手,想要摸一摸眼前年轻人的头,却在手即将触碰到头顶的时候,拐了个弯慢慢下滑,最后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年轻人侧过头,看了看肩膀,再次正过脸,他站在队伍中,旁边有人戳戳他的胳膊,他扭过头,对上了一张笑容明媚眼神灵动的脸。
对方无视队伍前面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人,偷着塞给他一小壶酒。
“你好呀,我叫戚月,是随云宗的二师姐。”
烛火开始左右摆动,仿佛要跳下烛台。
今日的长明宗,是修真界最热闹的一天。
长明宗少主宿则要举办道侣大典,对方是来自随云宗的二师姐戚月。
长明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吸引了无数门派前来祝贺;随云宗虽不及长明宗声名显赫,但是宗主覃宁州早年便游历修真界,这些年,也断断续续的认识了不少好友。
再加上宿则拜入修真界前,是中州奉国的皇子。
使得今日的宗门热闹非凡,人潮如织。
来往恭贺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其间也夹杂着不和谐的低语。
“随云宗与长明宗相去甚远,唐宗主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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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宿少主自己钟情于戚师姐呢?”
“听说覃宁州对自己的弟子疏于管教……”
“难怪!若非师父疏忽,也不会教出与魔界勾结的弟子!”
“随云宗人丁稀少,如今只剩戚月一人,覃宗主自会为她寻觅一个好归宿,以振兴宗门声誉。”
“我听说唐宗主和覃宁州……”
“嘘……”身边的人迅速捂住说话者的嘴,左右环顾,确认无人注意后,才缓缓松手。
“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可别拉着我。”
“哎,我这不也是好奇吗?等等我,等等……”
宿则将这些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侧过头,看着站在身边面露笑容的师父。
他心中明白,师父也听见了这些话,可看师父的神情,却未受一丝影响。
师父和覃宁州……
“阿则。”
唐悲的声音将宿则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师父。”
“你跟我来。”
宿则跟着唐悲穿过恭贺的人群,拐过两三个弯,来到了位于长明宗宗门正院右侧的一处高台。
在这里,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下方每个人的神态。
每个人,都沉浸在今日的喜悦中。
“你在凡界之时,是中州奉国太子,距离皇位仅一步之遥,是我,把你带回了长明宗。”
“为太子,为国;为君王,为民;为弟子,为宗。”
唐悲听着身后响起的声音,沉默片刻,然后开口。
“宁州托我照顾他唯一的弟子,若将她收为门徒,随云宗将失去根基。与你结为道侣,日后她可借助长明宗之力,逐步扩张宗门,这是最为稳妥的安排。”
宿则默然不语。
“你不想问我,为何在众多长明弟子中,独选了你?”
宿则依旧沉默。
唐悲转身,注视着一言不发的宿则。
“阿则,我没有办法了。”
画面模糊,他从喧闹的场景中抽离,清晰之后,他站在了满院喜气的庭院中,四周烛火通明,不远处传来同门弟子的欢声笑语。
宿则缓缓转身,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戚月。
今日的戚月,一身红衣,墨色长发盘起,头上戴着跟他同色系的发簪,似乎是察觉到了宿则的目光,戚月微微侧头,月光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层莹光,衬的戚月的容貌越发清尘。
“我喜欢她。”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宿则心中响起,他跟随那个声音,不由自主地呢喃出这句话。
我喜欢她。
是的。
确定了心意的宿则内心深处涌出欢喜,他迫切而又从容地向戚月走去,待到在她身前站定,宿则刚要开口。
“噗呲——”
奇怪,这不是我要说的话。
还没来得及疑惑的宿则觉得自己的胸口疼的喘不过气来,他低头向下,看到一截纤丝的手臂出现在自己身前。
“噗呲——”
眼前的人抽出插入宿则胸腔的匕首,鲜血瞬时喷出,宿则踉跄后退一步,颓然倒地。
戚月将匕首扔掉,叮当一声脆响,匕首摔在了宿则脚边,在月光的照射下,匕首上面的血颜色逐渐变黑。
宿则顺着手臂往上,迎上了戚月那张冰冷无情的脸。
“……你要杀我?”
宿则闭上眼睛,急促喘息,几瞬之后,再次缓缓睁开双眼,望向戚月伸向他胸膛的那只手。
“你要杀我!”
宿则没有听见戚月的回答,他感觉到鲜血在流失,浑身开始寒冷,甚至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恍惚之中他听见远处变得沸腾,看见戚月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掌已经摸上了自己的胸膛。
意识消散之际,他听到了耳边响起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
3. 思绪
“噗通”一声,不知名物体从天上掉落,溅起的水花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半圆,浇灭了不断跳跃的烛火。
宿则睁开眼睛,注视着空中旋转下落的异样羽毛,又转眼看到水中挣扎扑腾的未知鸟儿。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从温泉中站起,不慌不忙地捡起一旁的衣衫,不紧不慢地穿戴整齐。
水中的鸟儿见宿则起身,扑腾得愈发剧烈。
宿则穿好衣服后,便在温泉边的茶几旁坐下,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点燃了放在茶盘旁边的香炉。
水中的鸟看见宿则并没有捞自己的想法,加大动作的同时开始叽叽喳喳的叫,无奈宿则依旧稳如磐石,专心喝茶。
宿则看不见。
宿则听不懂。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快死了,渐渐地,水中的鸟儿放慢了挣扎的幅度,最终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宿则看看燃烧的香炉,差不多到时间了。
一声绝望的呼喊划破了宁静。
“我的鸟啊啊啊!!!”
……
宿则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第十八次的擦他的鸟。
沾水的羽毛逐渐被擦干,掉落在水中的鸟也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样子。它一抖一抖的喘着气,小眼睛像水珠似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坐在对面的宿则。
“你也真是狠心,眼睁睁看着它掉进水中,也不说捞一下。”
“我睁开眼的时候它已经掉入水里了。”
对面男子在为小鸟擦拭完羽毛后停顿了片刻,随即冷哼一声,又取出一方崭新的手帕,第十九次重复着动作。
小鸟似乎感觉到了即将再次被包裹的预兆,原本安静地躺在主人手中的它突然剧烈地扑腾起来,主人的发尾流苏随之大幅度地摇曳,某一瞬间,左右乱撞的小鸟找准空隙,从它主人的手中快速飞了出去。
它灵巧地穿梭于花枝之间,最终在温泉旁的树干枝上停歇,收起翅膀,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它的主人见状,也终于放下心来,拿起宿则面前的茶壶,为自己斟上了一杯清茶,轻抿了一口。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对面的男子刚在心里感叹完不愧是好茶,宿则的话音就接踵而至,他抬头,看到宿则平静的面容,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犯怵,于是他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回答。
“近段时间来,随云宗没什么太大变化。”说到这的男子仿佛想起什么一般,想笑又不敢笑的继续开口,“就是随云宗的二师姐戚月,七天前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一坛酒,喝完之后上蹿下跳,一不留神从树上摔了下来,昏迷了三天之后醒了过来,变得”
男子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索如何开口,想来想去也找不到适合的词语,索性放弃。
他在宿则越发平静的眼神中,说完了剩下的几个字。
“神神叨叨。”
“江复轩。”
“别急嘛”
江复轩又喝了一口茶,“戚月醒了之后,连着三天每天都坐在大门口,她的那几个同门基本上也在周边。直到今天早上,她在门口坐了一会之后,站起来走到大门口的石碑旁,抚摸了一会石碑之后,忽然大笑,带着同门回宗吃饭去了。”
江复轩放下茶杯,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癫,竟然开始打听你。”
宿则端着茶杯,神色晦暗不明。
“她不会,喜欢你吧?”
江复轩眼神一转,仿佛确定了什么般,一拍手掌,“没错,她肯定喜欢你,不然放着修真界万千弟子不去了解,我这么个玉树临风的人不来勾搭,偏偏要打听你。”
宿则掀开香炉的盖子,把杯中的茶水倒了进去。
“让你的鸟继续盯着。”
江复轩看着不远处在树上假寐的小鸟,心里暗骂宿则的狠心,但是又实在没勇气拒绝宿则,只能在其他的地方反抗。
他挪着身子坐到宿则旁边,挤眉弄眼地戏谑道:“你这么在意她,不会是喜欢她吧?”
微风轻轻掠过温泉,水面上映出的两人身影也随之摇曳。
宿则没有回答,他端起茶壶,掀开盖子,把壶中的水沿着身侧缓缓倒了出去。
“茶也喝完了,你该走了。”
江复轩望着宿则的冷漠,无奈翻了个白眼,随即发出一声异样的口哨,树上假寐的小鸟应声飞来,轻盈地落在他肩头。
“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随云宗看起来凋零落魄,但是他们那个长年飘荡在外的宗主可不是好对付的,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三思。”
说完了这句话的江复轩带着它的鸟,慢悠悠的走了。
不知道从哪吹来一阵风,结香树的花朵随风摇曳,又有不少的花瓣掉落在了水面上。
宿则低头,看着放置在身侧的配剑。
通体黝黑的剑身寒气逼人,阳光照射在剑身之上,好似蒙上了一层血色。
他伸出手,摸着剑柄处刻着的“万觉”二字。复而抬起手轻按自己的胸膛,感受着手掌处传来的跳动,他轻声呢喃。
“你为什么,要杀掉我呢?”
位于随云宗山脚的小镇,虽然规模不大,却洋溢着勃勃生机,繁华而热闹。
戚月接过酒铺小二递过来的酒,晃悠悠的往宗门走。
自从上次酿酒事件之后,经过全宗门投票,关于“二师姐在宗内酿酒喝酒等相关事宜”的议题终于尘埃落定。
早课时间,大师兄李沂清宣布了投票结果,戚月不负众望的得到了整个宗门投的否定票。
一共也就四票。
禁止在宗门酿酒,禁止在宗门喝酒,禁止在宗门撒酒疯。
期间,戚月不断质疑写有“覃宁州”否决票的真实性,李沂清告诉她,师父在外游历期间,宗门大权暂时由他执掌。戚月不满李沂清的统治想反抗起义,但一因敌众我寡二因粮草被敌方拿捏,最终起义被无情镇压。
于是,趁着大师兄不备,戚月悄悄溜下了山。不让酿酒就不酿了,省时省力;不让在宗门喝酒,她就在山下喝;至于撒酒疯,那就等疯够了再回去!
主意已定,戚月带着新买的酒,穿梭于热闹的街市,来到了环绕城镇的护城河畔。她在河边找了一处干净整洁的石阶坐下,凝望着不远处石桥上往来的人群,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和清爽的微风,戚月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戚月开始回忆梦境,她的思绪渐渐活跃起来。
抛开梦境的真实性不谈,梦境中宗门每个人的结局,毫无逻辑。
首先是大师兄。
他对待外人和善可亲,师父在外游历期间,大师兄肩负起教导师弟师妹的重担,如此品性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屠城这种事情?
修真界境界分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大师兄虽只是元婴初中期,但在整个修真界也是佼佼者,更遑论她的境界只是金丹中期,三师弟是金丹后期,小师妹是筑基中期。无论从实力还是威望来看,未来宗门的继承人非大师兄莫属,魔界的长老又怎能与宗门之主相提并论?
尽管戚月对大师兄的过去所知甚少,但她听师父说起过,大师兄出身于雍国。他与自己的国家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要首先拿故国开刀?
更重要的是,
来找大师兄的那个人是谁?
思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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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戚月又喝了一口酒。
小师妹出自中州方家,是方家现任家主唯一的孩子。
方家作为首富,其产业涵盖整个中州。小师妹的父亲又是方家家主,连奉国君主都要卖三分薄面。更何况方氏夫妇乐善好施,中州无人不晓。
方府广阔,豪华非凡。方家奴仆众多,又有自己的护卫队日夜巡视。
如此显赫的方家,仿佛时刻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但方府化为灰烬的残垣仿佛在诉说,没有人看到那场火灾。
小师妹下山是因为收到了父母的来信,本来是高兴的事情,但是小师妹却死了。
方家大火因何而起?小师妹又是被谁所杀?
还有三师弟,他明明是与人一同进入秘境。虽然梦境中没有显现三师弟进入秘境的目的,她也看不到秘境中的情形,但她确实看到了三师弟进入秘境。
三师弟在秘境中遭遇了什么,以至于让他凭空消失?
至于师父。
从戚月有记忆起,师父的境界就已经是化神中期,这些年师父一直在外游历,没准寻到了机缘境界突破至大乘也有可能。
梦境中众多门派围困师父,是为了什么?
功法?
随云宗的藏书阁除了那满屋子记着山精海怪、怪力乱谈的杂书,统共也翻不出三五本功法。
秘宝?
整个宗门穷的叮当响,连维持宗门基本花费的灵石都是小师妹跟家里要的。
丹药?
……
还不如说对方看上了师父的那张脸。
纷繁杂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让戚月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她举起酒壶,猛灌了两口酒之后,又想到了那个关于自己的梦境。
梦境中的那双眼。
泛着冷意,望向自己的时候,像淬了毒的冰。
宿则。
戚月嚼着这个名字。
大师兄根据戚月提供的容貌和那把剑的样子,确定了梦境之人的身份。
长明宗少主,宿则。
出身中州奉国皇室。
对此,大师兄是这么说的。
“咱们师父跟长明宗宗主唐悲,也就是你描述的这个人的师父。”
他先指了指宿则,接着又指了指那把剑。
“他们交情匪浅,尤其是这把剑,当年唐宗主要给弟子炼制本命剑,剑坯形成轮廓后一直不凝固,是师父给唐宗主提供了一块特殊材料,才帮助炼成了这把剑。”
按照大师兄的描述,因着师父的关系,她和宿则之间即使做不到相亲相爱,也不至于刀剑相向。
且按照自己的性格,不管是什么东西,很大可能会让给对方,毕竟对方的境界在她之上,她也打不过。
但是自己并没有,反而要带着那个东西逃跑,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有那么一瞬间,戚月觉得,这些梦境,也许就只是梦。
它们不过是她醉酒后的幻想,与现实无关。
因为自己实在是无法从这些看似真实却又毫无逻辑的梦境中,分析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蔓延至头顶的疼痛告诉戚月今天的思考已经超出了极限,眼见也分析不出什么了,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饭菜香味,抬头看了看被云彩遮住半边的太阳。
该回宗门了。
戚月穿过流水潺潺的石桥,拐弯的时候看着自己手中的酒瓶,又瞥向前方通向宗门正门的空旷道路。她略一思索,转而选择了那条蜿蜒曲折、花开似锦的后山小径。
采些花插在里面,就说自己是去后山采花了。
戚月满意的想。
4. 围杀
通往后山的小路平日走起来并不长。
然而,当她第三次更换瓶中的山花时,戚月忽然意识到,今日这条小径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尽管心中疑虑重重,但她只当是自己是忙着采花浪费了时间,定下心神后,戚月抱着插满山花的酒瓶,开始专心致志的沿着通往后山的道路往前走。
微风轻拂,阳光和煦。远处,满山遍野的绿意盎然,枝叶婆娑,包裹着山花的芬芳,尽情舒展。在戚月经过时,它们轻柔地拂过她的衣襟。
近处绚丽的花朵,则轻轻摇晃着自己的躯干,引诱着戚月上前。
忙着赶路的戚月深吸一口气,不愧是后山,虽然比不上那些名贵花朵的馥郁,倒也让人心旷神怡。
细细品味之下,还有一点晕。
晕?
明确了感官的戚月停下脚步,疑惑为什么会晕。集中精神想再次感受的时候,她发现,围绕在身边的风消失了。
阳光不再温暖,枝叶不再晃动,花朵不再芳香,时间不再流逝。
一切,都静止了。
“嗖——”
一声锐响划破沉寂,一道黑影从左侧飞掠而来。戚月立刻闪避,但由于对方攻势凌厉,她不得不后退一步,黑影擦着她的脸颊飞过,落在前方三步之外。
脸上有温热的东西流下,戚月伸出手指擦了一下。
手指放下来的时候,戚月看到了一抹血色。
再次抬头,六个黑衣人在距离戚月五六步的地方并肩而立,将戚月团团围困。
他们浑身上下包裹在墨色长袍中,脸上覆盖的面具遮盖住双眼。
他们看不出男女,分不清老少,连气息都被隐藏。
“你们是什么人?”
无人回应。
“不会是来跟我交朋友的吧?”
依旧无人出声。
戚月缓缓将手伸向腰间,“不是来交朋友,难道是来寻仇的?可我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人接物能忍就忍,怎么会跟别人结仇呢?”
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逐渐逼近。
电光火石间,戚月将酒瓶抛向空中,借机抽出求救符咒,默念咒语。后方的黑衣人迅速反应,试图阻止,戚月趁机转身,寻找突破口。就在她即将成功突围时,左侧黑衣人一掌击来,戚月运功抵抗,却仍被击退,踉跄倒地。
这一掌,最起码是金丹后期。
倒地的戚月血气上涌,鲜血溢出,沿着唇角滴落到戚月脚前那块看似普通的石头上。
石头发出幽幽蓝光,围绕在身侧的黑衣人整齐的向后退去,反应过来的戚月刚想起身,却为时已晚。
以石头为中心,蓝光向四周漫延。光线游走到一定长度后互相交错,在戚月的脚下围合成一个六边法阵。紧接着光线拔地而起,相互攀爬缠绕,向上交错,直至戚月头顶。
阵法形成牢笼,接着从牢笼四周延伸处数道光线,分别缠绕上戚月的双脚,双手以及脖颈。
围绕在周边的黑衣人同时贴上符咒,瞬间光线化为两层锁链,一层遮盖天地,一层将戚月紧紧缠绕。
缠绕在戚月手脚的锁链向下用力,将她死死钉在地面;脖颈处的锁链向上高高挂起,不留一点呼吸。
绝望的冰冷透过锁链传来,带走了戚月沸腾的血液。
浑身传来撕心般的疼痛,锁在阵法中央的戚月仿佛没有知觉。周遭的一切变得陌生,她想没有留恋的死去。
就在戚月将要沉沦之际,悬挂在腰间的玉佩突然燃烧,贴近身体的火焰温度将戚月唤醒,她抓紧缠绕在脖子上的锁链,开始运功抵抗。
领头的黑衣人见状,准备再次贴加符咒,刚伸出手,就被破空而来的剑划破了胳膊。
“何人胆敢在随云宗放肆!”
远处,接收到戚月求救消息的李沂清带着华衡和方弄溪飞速赶来。
见今日没有办法杀掉戚月,他抬手示意撤退,法阵失效,华衡拦步上前,一剑划出,黑衣人后退躲避,四散逃走,风过无痕,黑衣人彻底在华衡面前消失,一如当初没有来过。
“阿衡,不要追了,救人要紧。”
听到李沂清声音的华衡止住了自己前进的脚步,转身跑到戚月身边。
“师姐!/师妹!”
众多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戚月从沉静的黑暗中拉起。她艰难的睁开眼睛,没有知觉的身体靠在方弄溪的身上,一呼一吸之间都有血沫涌出。她想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口,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要说话,你伤的太重。”
李沂清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始贴着戚月的手腕输送灵力,华衡从随身携带的玉瓶中倒出一颗丹药,递到戚月嘴边,方弄溪接过来喂进戚月嘴里,她自上而下看着戚月脖间的伤痕,泪如雨下。
冰凉的液体掉落在戚月的脖颈上,消失在伤口边缘。戚月看着大家担忧的面容,嘴角咧了一下。
她想起了那从锁链传来的绝望。
活着真好啊!
……
接近山脚的偏僻山道。
角落里的几个人将黑色的衣衫烧毁,随后静默伫立,等待着前方人物的指令。
俊美的少年单膝蹲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布条包裹手上的伤口。
处理完毕,他轻松地跳下石头,随意地向前踱步,跟随着他的几人立即紧随其后。
走了两步,他懊恼的“哎”了一声。
“我说怎么感觉自己忘了点事情。”
身后的人立刻停下脚步,只见前面的少年猛然回头,目光一闪,抬手间将几人斩杀。
他掏出符咒放在尸体上,目睹着尸体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转身找了一片草丛,掏出怀中的东西扔了下去。
拍拍手,继续哼着小曲,沿着小路下山去了。
……
半个月后。
戚月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边,盯着身边的两人,面容僵硬。
“那个,虽然我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瞥了一眼左侧的华衡,又瞟了一眼右侧的方弄溪,发现两人均无反应,心虚的开口。
“虽然严重的快死了……”
两人依旧毫无动静。
“但是现在我已经康复了。”
她看到了华衡端起桌上那个跟酒坛一般大的碗,缓缓向上挪动身体。
“我真的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药了!”
早就察觉到戚月动作的方弄溪瞬间抱住戚月的胳膊,“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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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一点也不苦。”
戚月看着那碗黑的跟锅底一样的汤药,不发一言。
“师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相信师弟的医术吗?”
方弄溪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戚月,露出酒窝,试着用肢体语言安慰戚月。但是紧接着她又补上一句。
“虽然师弟的医术,比医宗的外门弟子也好不到哪去……”
华衡端着那碗药慢慢靠近戚月。
“师弟!师姐绝对没有怀疑过你,真的,你相信我!”
“师姐你听话,大师兄说你必须得吃药!”
“谁要听他的啊!啊!华衡你不要过来——”
“哦?不要听我的?”
三人纠缠之际,突然听到声音从门口传来,回头一看,只见大师兄微笑着站在那里。
……
仍旧在院中,四个人围坐在凳子上,盯着桌面,一言不发。
随后,戚月用被方弄溪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手,拿起了桌上的东西。
“你是说,这个是皇室的信物?”
她对着阳光,细细观察手上的玉佩。
那天将她送回宗门后,方弄溪留下照顾她,大师兄和师弟从后山至山脚细细搜查,在距离山脚的一处草丛中发现了这个玉佩。
玉质细腻润泽,色泽清透明亮,椭圆形的玉牌正面雕刻着祥云和水纹,背面刻有复杂的字符。
“没错,我查过了,这是中州奉国的皇室信物。”
“难道,暗害师姐的黑衣人来自中州皇室?”
华衡看着玉牌,提出了猜测。
“我们宗门和中州皇室并没有来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不一定,山脚下人来人往,没准是有皇室的人路过遗留的也说不定。”
“那线索不就断了?”
李沂清接上方弄溪的话,“我会继续追查的,但眼下的当务之急”
他看向华衡,华衡立刻端起那碗药,递到戚月面前。
“……”
“药有点凉了,师弟啊,热一下。”
李沂清看着不再冒热气的汤药,示意华衡去热药,随后他嘱咐方弄溪去弄些蜜饯,自己则进了屋子。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要赶快传信给师父。
热闹的院子瞬间变得空旷,只留下戚月一个人。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牌,凝视着上面的字符。
中州?
奉国?
宿则。
魔界。
位于大陆的偏远角落,地域广阔,阳光从此绝缘。夜色自边缘蔓延至深处,如同浓墨重彩,逐渐加深,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原紧紧包裹。未知的植物盘旋缠绕,与大地融为一体,毒蛇在其中懒洋洋地吐着信子,寂静无声地潜伏于茂密的枝叶之间。
远方山峰耸立,其巅之上,坐落着一座宫殿。宫殿占地辽阔,四周环绕着参天古木,整个宫殿自上而下的简朴低调。宫殿正门上方,一块牌匾悬挂,其上以暗黑色的字体镌刻着“不落宫”三个大字。
站在魔界的入口处抬头仰望,不落宫似乎散发着金光,尽管颜色暗淡,但在无尽的黑夜中,依旧亮眼。
宛如悬于天际。
它是魔界永远不落的太阳。
5. 夜探
令重再次踏入魔界的时候,目光落在不落宫上,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外面的阳光。
空旷洁净的街道,熙熙攘攘的摊位,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偏僻幽静的后山,心旷神怡的草地,法阵中流出的鲜血。
回忆至此,令重俊美的面容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末了,他轻轻摸着自己的脸颊,又低头审视着已经愈合的手臂,低头暗忖。
他应该先做点什么。
……
不落宫门前,守卫们望向从远方缓缓走来的少年,恭敬地行了一礼。
“令重少主。”
“嗯。”
行礼之后,守卫站定,看着眼前一身红衣,容貌艳丽的少年。
令重伫立于宫门之前,殿内高大的黑色巨柱排列有序,柱身上雕刻着简约而深邃的花纹。
它们如同巨人的脊梁,撑起了这座庄严的宫殿。
他目光穿透幽暗,望向殿中央那空荡荡的座椅,语气平静的开口。
“宫主呢?”
“宫主在闭关。”
又在闭关?
令重眉头紧蹙,轻轻摩挲着臂上的伤痕,内心涌动着讽刺:他这个一天到晚只想着打打杀杀实现自己一统修真梦想的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闭关了?
“珏少主呢?”
身后的守卫正待回应,却瞥见旁侧之人,慌忙低头行礼。
察觉到来者的靠近,令重微微调整了脸上的表情,从平静转化为温和的笑。
“姐姐。”
他上前抱住来人的胳膊,轻轻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来人面容清冷艳丽,身着一袭墨色长袍,发髻高束成马尾,耳边闪耀着镶嵌宝石的耳饰。
她径直推开靠上来的令重,无视对方的错愕,继续迈步向前。
“姐姐!”
门外的守卫早已悄然退去,空旷的大厅中仅剩他们二人。
令重露出手臂上的伤口,将其伸到面前的人眼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
卓千珏并没有什么表情,令重就这么举着胳膊,双方在静默中对峙。片刻后,她终于轻叹一声:“拿上药,跟我来。”
在大殿旁的古树之下,卓千珏将疗伤所需的各类药品依次摆放在桌上。回眸间,她瞥见令重脱去外衫,大片雪白的肌肤映入眼帘,手臂上的伤口在这白皙的背景下反而显得不那么显眼。
“……”
卓千珏见状,收拾东西转身要走,令重眼疾手快,一边匆忙地穿上衣服,一边紧紧握住她的胳膊。
“好好好,我把衣服穿好还不行么!”
“你最好穿得整整齐齐!”
重归宁静后,卓千珏细心地为令重敷上药膏,令重望着卓千珏那认真的神情,眸光微动。
“你刚从外面回来,就眉头不展,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困扰着你,姐姐?”
“没什么。”
这个回答显然未能让令重满意。他的上半身趴在桌上,衣襟微敞,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细看之下,眼中还噙着泪花。
“……,我出去执行任务了。”
“什么任务”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卓千珏已经收拾好了桌子上的东西,“我还有事,先走了。”似乎也不在乎令重是否还有话要说,卓千珏抬脚离开了这里。
令重从桌上爬起,整理好衣衫,他垂眸,看着手臂上刚刚被包扎的伤口,抬手换来一个人。
“少主有何事吩咐?”
“千珏少主外出是因为宫主交代的任务吗?”
“宫主最近并没有给千珏少主交代任何任务。”
令重抬手,来人恭敬退下。
他暗自思忖,既然不是任务,那必定是私事。
能让卓千珏不分昼夜奔波的,除了一直寻找的那个人,还能有谁。
想清楚的令重被气笑了,他轻抵腮帮,撕开包扎在胳膊上的绷带,伸出手指将伤口扯开。
“卓千珏啊卓千珏,我在你面前讨乖卖萌,低声下气,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姐姐,还是没能把你的心喊软。”
令重看着再次流血的伤口,下定决心。
这世上,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能陪在卓千珏身边的,只能是他。
……
随云宗。
夜幕降临,随云宗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不同于白日的喧嚣,夜晚的宗门显得更加沉寂。
“吱呀——”
在这幽深安静的夜色中,一声响声格外突兀。
西侧中间的屋门微微开启,戚月悄悄探出头来,左右环顾一番,确认院子里无人,她缓缓转身,轻轻将门合上。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戚月沿着木梯,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屋顶。
你问她为什么有功法不用?
整个宗门自她在后山受伤那天起,就被大师兄李沂清用各种阵法层层包裹了起来,大师兄告诉她,就算是只蚊子,横着进来它也别想竖着出去。
“这么多阵法,得花费多少灵石啊?”
戚月看着院子地面,屋墙周围、庭院上空,甚至连宗门外墙(含大门)都是若隐若现的阵法,一阵感慨。
“不花灵石。”
李沂清平静的回答。
“不花灵石!?”
戚月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好几个音调。
“有人免费提供。”
戚月的余光瞥见有人似乎在暗中蠢蠢欲动。
“小师妹。”
“到!”
戚月扶额,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人,方弄溪接收到目光后,骄傲的挺直了腰杆。
戚月摸着屋子墙壁外侧的阵法,心疼的在计算能买多少酒。方弄溪以为戚月喜欢,拿起腰间悬挂的荷包,将里面的储物戒倒在掌心,从其中挑选了一个,塞给戚月。
戚月:“……”
回忆完毕,她贴着屋面缓缓行走,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寻找到一个缝隙,游鱼般钻了下去。她转过身,贴着围墙缓缓落下,双脚落地,刚想为自己完美的动作点个赞,转过身,就看到了大门不远处站着的大师兄。
枯树(被雷劈了半死不活),昏夜(伸手不见五指),大师兄(穿了一身白衣),月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构成了一幅“和谐美好”的画卷。
就像小师妹不能理解鱼为什么要活在水中一样,戚月也理解不了大师兄半夜不睡觉在宗门外看什么月亮。
“所以大师兄,你真的是在看月亮?”
被大师兄逮到之后,在其“万般关爱”的目光下,戚月坦白了自己的目的。大师兄因为放心不下,提出要陪她一同前往。自知理亏的戚月只能和大师兄借助法阵来到长明宗外围。
长明宗四周十里之内,都有护山大阵守护,他们必须小心行事。
一路上戚月对大师兄半夜看月亮的行为非常不解,无奈声声询问也得不到回复,只能按下好奇心。
直到抵达长明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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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戚月在翻墙进入之前,仍旧对大师兄提出了质疑。
李沂清看着戚月频频回头,执着地询问自己,无奈地将手中的隐匿符递给她:“这是隐匿符,进去小心,我在外边接应你。”
“两个时辰为界,到时候你若不出来,我会直接进宗找唐宗主。”
戚月“哦”了一声,收好符咒,利落的翻墙进了长明宗。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大师兄可不像在看月亮。
他望向夜空的神情,倒像是透过月亮
在看故人。
……
月色朦胧,夜色静谧。
半个时辰后,戚月蹲坐在长明宗某间屋舍前的大树上,暗自磨牙。
长明宗戒律森严,每隔片刻便有几位弟子轮值巡逻,直至夜深人静的子时。戚月提前潜入,险些被巡逻弟子撞个正着,幸亏她随身携带了隐匿符咒。
她默念咒语,隐身于枝叶间。
还有半个时辰。
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同时调整着僵硬的姿势。
就在她准备换个更舒适的姿态时,远处两个身影并肩而来,他们走到树下,随意地倚靠在树干上。接着两人伸了个懒腰,开始闲聊。
树上刚伸直了半条腿的戚月:……
她屏住呼吸,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有丝毫移动。树下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哎,你们内门弟子还在巡宗啊!”
“嗨,现在哪还分内外门啊,都得干一样的活。”
戚月借着月色,从树叶的缝隙中望去,果然发现树下两人衣着色泽迥异。
一人衣衫素净,无多余修饰;另一人衣着鲜亮,腰间挂着简约的饰品。
“不对啊,我听说内门弟子不都是跟着少主或者长老们出去历练的吗?你们还有时间干活?”
明亮颜色的弟子摇摇头,“长老们除了宗主,要么外出游历多年未归,要么闭关修炼。”
“那少主呢?”
“少主近期正准备闭关,无事不会离开宗门。”
闭关?
现今的宿则是元婴后期,一旦他突破成功,便是化神初期。
思及到此的戚月脖颈发凉。
化神初期的宿则若是要杀自己,自己这金丹中期的修为,能逃脱吗?
“哐——”
古朴而沉重的钟声响彻长明宗上空。
子时到了。
树下的弟子不知道何时早已离开,戚月艰难地挪动僵硬的腿,从树上跳下。她轻轻敲打已经开始发麻的腿,向宿则的住处缓缓走去。
宿则的住处地处长明宗偏僻之处,人迹罕至。
戚月仗着隐匿符咒,悄无声息的翻进了宿则所住的楼阁。
阁中的温泉依旧散发着氤氤雾气,旁边的结香树随着风轻轻摇晃。戚月轻盈地跃上屋顶,掀开一片瓦片,借助屋内的烛光,向下望去。
没人。
没人?
她不死心,将楼阁内所有房间的瓦片逐一掀开,却依旧没有发现宿则的踪影。不甘心白跑一趟的戚月开始思索宿则可能的去向,她翻找着储物戒,最后在储物戒里找到了小师妹曾塞给她的符咒。
她抽出一张寻踪符,默念咒语。
符咒化为一缕青烟,缓缓向远方飘去。戚月紧随其后,直至长明宗后方的山前,青烟逐渐消散。
她望着在黑夜中张着血盆大口的山,稍微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
6. 心魔
戚月踏上了一条蜿蜒曲折、幽深宁谧的小径,她沿着这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路,缓缓步入了长明宗的后山。
四周无声,繁茂的树木密集耸立,遮掩了浩瀚的星空。她向前走,直至抵达一片开阔的空地。
不远处,散布着几块嶙峋怪异的岩石,它们看似随意,却在不经意间,构成了基础的阵法。岩石围绕着中间的石板,镌刻的符文熠熠生辉,它们相互交映,巧妙地组合成了一座护心阵法,守护着人的精神不受侵扰。
宿则端坐在法阵中央。
天空中劫云密布,雷声震耳欲聋,劫雷却犹豫未决,迟迟未落。
戚月不能踏入宿则劫雷的威力范围,否则将会引起雷劫冲荡,甚至可能会波及到整个后山。因此她只能隐身于外围的岩石之后,距离使她的视线模糊,难以窥清宿则的真实状态。
她所能察觉到的,只是不远处宿则静若磐石的身影,和空中那盘旋不散的劫雷。
戚月充满疑惑,
劫雷悬而未决,宿则在干什么?
一切显得光怪陆离。
当宿则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空无一人,幽静深邃的长廊,他察觉到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回首凝望。
那是一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眉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她走到宿则面前,轻轻握起他的手,引领他走到窗边。
然后,她温柔地将宿则抱起,放置在窗台上,轻抚着他的发顶,低声细语了些什么。接着,出人意料地,她猛地一推,将他推出了窗户。
风声如狼嚎,裹挟着声音,呼啸着钻进宿则的耳朵,他紧闭双眼。
“阿玉,对不起。”
在黑暗中,他似乎下坠了很长的时间,但预期的疼痛却并未降临。宿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跪坐在一座宫殿的蒲团之上。
明明窗户是镂空的,但是阳光却被完全隔绝在外。洁白的墙壁上,黑红色的液体缓缓流下。房间内桌椅倾倒,香炉灰烬洒落一地,正对面的墙壁上,一幅画卷已经支离破碎。
他静坐片刻,然后伸手捡起了地上已经断成了好几截的香。
“殿下!”
说话的人看着宿则的动作,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皇后毒害徐贵妃的证据确凿,陛下已经下旨将皇后打入冷宫,皇后一族也被流放三千里。至于殿下……”
宿则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对方的声音中透露出焦急,“殿下,陛下已将您分封至南岭,您必须早做打算啊!”
南岭,中州靠近妖界的边缘地区,那里长年混乱,无人管辖。被分封至此,实则与流放无疑。
宿则抬头,目光穿透对方。
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荡漾,波纹平息,他发现自己坐在一间狭窄且不见阳光的屋子里。
“哐当——”
一声巨响,门扉被猛力撞开,一道血影翻滚而入,砰然跪倒在宿则面前。
“殿下,快走!”
眼前的人身着血迹斑斑的铠甲,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伤口。鲜血沿着他的面庞滑落,模糊了他的面容。他跪在宿则面前,艰难地开口。
“六皇子的人已经找到这里,其他的人在外拦截,我送殿下离开!”
他一把拉起宿则,启动了隐藏在角落的机关,一扇暗门应声而开。
他推动着宿则至暗门前,气息微弱却语气坚定。
“殿下,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
话音未落,便有人破门而入。
他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缓缓关闭的暗门。
缝隙中,宿则看到了刀剑穿破身体,黑暗中,他听到了最后的告别。
“殿下,对不起。”
暗门内室一条幽深狭小的暗道,远处透出微弱的光亮,他沿着这条路走了很久,光线逐渐刺目,他不得不遮住双眼。待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宿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置身于繁华喧嚣的街道。
他环顾四周,没注意到有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哗啦——”
对面的女子与他撞了个满怀,手中抱着的东西尽数掉在了地上,但是对方并没有在意。她俯身捡起了地上的东西,抬头望着宿则,迟疑了一会,从层层堆砌的盒子中翻出了一包点心,伸手递给他。
宿则并未接过。
“二师姐!”
远处有声音传来,面前的女子也有些着急了,她一把拉过宿则的手,将东西塞入了他的手中,匆匆绕过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对不起啊!”
女子越跑越远,宿则低头审视手中的东西,忽然天旋地转,待视线恢复清晰,他发现自己已沉浸在楼阁的温泉中,旁边的结香树轻轻摇曳着花朵。
温泉水已不再清澈,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不一的伤口。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轻轻捡起水面上漂浮的结香花。
随后,这只手将花朵带出水面,另一只手也悄悄从背后环上他的脖颈。柔软的触感与迷人的芬芳交织,蒸腾的雾气中,宿则感觉有什么正在向他逼近。
“夫君。”
娇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她搂着宿则,将自己的头与他的头紧靠。
“唐宗主下手也太狠心了,我看了都心疼,夫君不如我们去杀了他可好?”
宿则浸在温泉中的手缓缓伸出,他沿着对方的手臂缓缓向上,紧握住对方的手之后,突然用力,将对方拉入了水中。
水面平静之后不见人影,紧接着,苏泽身躯轻颤,脊背绷紧,一丝绯色沿着腰椎蔓延而上。
他伸出手,将水中的人拽了出来。
头发尽数被水打湿,脸上的妆容也被冲洗,素净的面容依旧不能掩盖眼前人的妩媚,这张脸,宿则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戚月。
他看着戚月缓缓靠近,她伸出双臂,轻轻环绕着宿则的腰身,头微微正靠在他的胸膛上,露出洁白的脖颈,纤细脆弱。
仿佛一触即断。
宿则慢慢伸出了手,他沿着眼前人的脊背,缓缓地游走到脖颈附近,就在他即将出手之际,胸膛突然剧痛,他低头,看到戚月的手用力收紧,一拽之间,将自己蓬勃的心跳带出了胸腔。
意识模糊间,他又听到了那句“对不起”。
戚月隐匿于巨石之后,哈欠连连。
从宿则入阵到现在,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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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了。
在这一个时辰里,劫云聚了散散了聚,劫雷在云中翻滚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
她抬起头,望着那片几乎染成墨色的劫云,没了兴趣。
看来今晚没戏了。
算了,还是回宗门洗洗睡吧。
戚月这么想着,刚准备从身后靠着的石头上(她从不远处搬过来的)起来,天空突现异象。
劫雷翻滚,劫云聚拢,天地为之变色。
它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却带着毁灭的气息。
两条劫雷如龙般从云中直冲而下,宿则全力运转体内的灵力,筑起一道坚固的防御。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雷鸣,宿则周身灵力瞬间被劫雷撕裂,溃散无遗。其余的劫雷暂停了攻势,仔细看去,劫云隐约有消散的迹象。
他失败了。
戚月心中默然。
阵法中的宿则并没有任何行动,他仍旧端坐在法阵中,微闭着双眼。
戚月在迟疑。
大师兄说过,突破失败的人必须马上疗伤,否则容易道心不稳,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丹田尽毁。
同时她也清楚,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她若贸然出手,必然会引起长明宗的猜疑。
几番纠结后,戚月决定去长明宗宗门内部设法引众前来,这样既可以救人也不会暴露自己。打定主意的她准备转身,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宿则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屏住呼吸,正在想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却发现眼前的宿则,状态不太对。
他目光空洞,面无表情。
他们两个就这样站着,看着对方。
“那个——”
话音未完,宿则的剑气迎面而来,戚月不及防备,连忙运转功力抵挡,却仍被震退数步。
站稳后,戚月看着眼前拿着剑缓缓走过来的宿则,喉咙涌起一股血腥味,她意识到,宿则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那消散的劫云,不是因为他没有突破成功,而是因为他连心魔那关都没有过,劫雷不屑于落下来。
她必须要马上离开。
她施展符咒,却被宿则早已察觉的剑气击破。呼吸之间,宿则已经来到她面前。
境界的差距和尚未复原的身体,让戚月处于下风,她刚想打开储物戒,却被宿则掐住了喉咙。
眼前明明灭灭,
爱意恨意共起。
一如当晚的夜。
宿则眼前一片血红,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这个人,是当年在队伍中讲话偷笑的她,还是在温泉中与自己云雨相拥的她,亦或者,是当初繁华街道,过后宗门庭院,笑着或哭着说对不起的那个她。
但无论是哪个她,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杀了她。
只要杀了她,旧事不会重演。
只有杀了她,你才能活下去。
他眨了一下眼睛,手上的力道加重,另一只手缓缓举起剑。
意识渐渐模糊,戚月望向宿则的双眼。
她心想,我怕是要死了。
不然她怎么会在宿则泛红的双眼中,看到了悲伤。
7. 对峙
我不想死。
戚月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宿则那掐住她咽喉的胳膊,奋力挣扎,企图将其甩开。宿则被戚月的反抗激怒,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他是真的想杀死戚月。
空气一点点被剥夺,戚月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自嘲,在梦境之中,正是宿则将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没想到现实之中,依旧是他将自己送上了黄泉路。
如果今晚没有夜探长明宗,一切是否会截然不同。
她的思绪沿着来时的幽静小路一直向外飘散,她看到了在长明宗外焦急等待自己的大师兄;思绪穿过屋舍群山,回到了宗门。她看到坐在大门口托腮等待的小师妹,看到了院中不停施展符咒的三师弟,看到了坐在正厅中间悠闲看书的师父。
看到师父的那刻,戚月心感愧疚。
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小被师父抚养长大,宗门中的四人,师父对她最为偏爱。
即使她从不专心修炼,师父也没有说过什么。
她又看到了那一天。
覃宁州每次在远行前,都会召集弟子们进行谈话。谈话结束后,大家都会将他送到大门口。
这一天,谈话结束后,戚月他们依照惯例将师父送至门口,然后准备回去做自己的事。
师父却在戚月转身之际,叫住了她。
戚月不解,但还是顺从地走到师父面前。
她看着师父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玉坠,细细的红线上拴着一个指甲大小的青玉,上面刻着几道简约的花纹。
“为师在里面封存了一道剑气,若你遭遇生死存亡之刻,只要念动咒语,便可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弟子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来什么生死攸关?”
覃宁州仿佛没有听见戚月的不满,他只是将玉坠放在戚月的手中,嘱咐了一句“好好戴着”,便转身消失。
戚月看着手上团在一起的玉坠,虽然无所谓,但还是将玉坠戴在了脖子上。
脖子。
玉坠。
剑气!
风声悄然收敛,四周的色彩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的灰暗。戚月的耳边嗡嗡作响,她感受到脚下大地在晃动。
她艰难地勾起唇角。
“凭什么,只能你杀了我?”她在心中默问,眼中杀意渐浓“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你!”
那一瞬间,戚月杀心涌动。
“轰——”
长明宗的后山瞬间亮如白昼,山摇地动,剑芒四溢。剑气将周围的巨石卷入空中,狂暴的冲击力将不远处树木拦腰截断,甚至远及数里之外的山峰上,都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宿则被爆发的剑气震开,重伤之躯再加上剑气冲击,使得他踉跄数步后倒地。
宿则用剑支起身子,那一刹那,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戚月,涌现出了吃惊的神色。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因受伤太重,终究力不从心,昏了过去。
戚月的情况略好,她缓缓站起,走到宿泽面前,拿起他手中的剑,剑尖指向他的胸膛。
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你将这把剑刺下去,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这里是长明宗,你不能出手。
“住手!”
两队身着长明宗精英弟子服侍的弟子赶来,分队而立。后面三人疾步上前,领头之人身着宗主服侍,面容沉静,气势威严。他的左侧,气势温婉的女子眉头紧皱;他的右侧,锐利如鹰的男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戚月。
长明宗宗主唐悲带着两位长老刚赶过来,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宿则满身狼狈,倒地昏迷,同样狼狈的戚月用剑尖指向宿则的胸膛。
唐悲左侧的女子连忙上前查看宿则的情况,另一位男子则走到戚月面前。
他施展咒术,从他的袖口中钻出道道金光,幻化成条条金链,锁住了戚月的手腕。
“竟敢夜袭长明宗,刺杀少主,罪不容诛。”他转过身向唐悲请示“宗主,此人应交由刑罚堂审讯,我定能查清幕后真相。”
“不用查了。”唐悲面色平静。“她的身份是随云宗宗主覃宁州的二徒弟。”
“这……”男子深知宗主与覃宁州的关系,片刻后仍忍不住开口,“如今少主重伤,证据确凿,覃宁州也应给我们一个交代。”
“宗主。”此时查看宿则伤势的女子上前,“少主因突破时心境不稳,又被剑气所伤,双重打击之下,伤势颇重,因此昏迷。”她看着面前的三人,语气顿了顿。“因为击退少主的剑气境界远高于他。所以少主醒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男子还想说些什么,被唐悲抬手制止。
他安排弟子将宿则先带回去,让女子随行照料,随后转向戚月。
“将她带往长明宗正殿。”
长明宗的正殿恢宏庞大,两扇精美的雕花大门向外打开。透过门扉,可见大殿中央悬挂着一张硕大的地图,其上细致标注着回天大陆每一片知名的土地。地图之下,是一座由整块天海石玉雕刻而成的宝座,上面镌刻着长明宗的派徽,熠熠生辉。
沿着台阶下行两步,便是宽敞平坦的大厅地面。左右两侧各自分布着两把黑檀木长椅,代表着长明宗下属的四座峰。
殿内气氛凝重,四位峰主已陆续落座。戚月走进大殿,站在离台阶不远处,唐悲不徐不疾地跨上台阶,转身坐于地图下的宝座之上。
大殿内静谧无声,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无人言语,气氛愈发紧张。
“你是第一次来长明宗吧?”唐悲的声音温和友好,“你师父大概没有跟你详细介绍过长明宗的情况。”他也不在意戚月的回答,继续说道。
“长明宗群山环绕,虽为一个宗门,却下辖四座主峰。每座主峰之下,又有数座小山峰。这四座主峰的峰主,便是长明宗的长老,他们分别负责各自的领域,维系着宗门的稳定发展。”
“这位是临天峰的峰主,林祥与,负责长明宗的所有内外事务。”唐悲左手边的第一位,一位嘴角含笑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
“这位是灵寿峰的峰主,冯琳,负责长明宗的所有医药事务。”唐悲右手边的第一位,也就是刚刚救助宿则的女子,向她投以微笑。
“这位是落霞峰的峰主,黄周文,负责长明宗的所有符篆法阵。”冯琳旁边的微胖男子,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至于这位——”唐悲指向最后一个位置。
“叶固,长连峰峰主,主管长明宗的规矩和刑罚。”
干涩沙哑的声音出乎众人意料,叶固显然也没意料到戚月会开口。此时,掩映在地图下方阴影中的唐悲感兴趣的前倾身体,上半身从阴影中探出。戚月抬头,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戚月又低下了头。
师父并没有跟他们说过此人,她认识叶固,是因为大师兄。
“你在长明宗行动时,务必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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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此人。”大师兄将一幅画像递给她,“叶固,长明宗长连峰峰主,掌管刑罚。落入其他人手中,顶多被训斥几句;可要落入他的手中,他能扒掉你一层皮。”
“为什么?”
大师兄显然不想多说,戚月也就没问下去。
四位峰主见戚月低下了头,开始不约而同的看向唐悲,唐悲带着无奈的目光注视着戚月,如同看待一个不成器的孩子。
“哼!”
叶固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说说吧,夜半时分,你怎么会出现长明宗后山,袭击宗门少主。”
“我没有袭击他。”
戚月微微转动了一下双手,金链缠绕越发紧,将手腕勒出了一道红痕。
“你没有袭击他?”叶固霍然起立,步至戚月面前,气势汹汹。“月黑风高,你为什么出现在后山?少主为什么会被化神境界剑气所伤?我们赶到的时候,你拿着剑,为什么剑尖抵着他的胸膛?”
三个为什么,咄咄逼人。
戚月抬起头,视线掠过眼前的叶固,看向前方的唐悲和其余三人。他们都在等着戚月的一个答复。
“我没有杀他。”
叶固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深吸一口气,正欲追问,却被戚月打断。
“叶长老。”
她将这三个字咬的极重,向上微抬起头,“长老看起来挺年轻,应该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能看清楚我脖子上的掐痕。”戚月从踏进大殿就一直低着头,此时众人才察觉到,她脖子上已经泛紫的掐痕。
“你们少主突破失败,要杀了我。性命受到威胁,我自救也很正常,不是吗?”
“那你也不能杀了他!”似乎是戚月的反问惹怒了叶固,他站在戚月面前,怒火中烧,瞪视着她。
“叶长老,请容我补充一句,你们少主,现在好好的躺在床上,而我”,戚月将自己被金链绑着的双手伸到叶固面前,金链已经将手腕勒出了血痕,她晃了晃,“可比他受罪多了。”
“好!好!好!,你这丫头避重就轻,牙尖嘴利。既然这样,我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叶固声音高昂,响彻大殿,“你为什么,会在长明宗的后山!”
“要你管。”
“你……”
“哎呀,好了好了”,一直坐着的黄周文站起来,拉着已经愤怒至极的叶固,将他摁回了椅子上。“活了这么大岁数,何必与小丫头一般见识?”叶固怒气冲冲,转头避开。
“你说你这小丫头也是,虽然宿则这小子,外表看起来的确俊朗无边,但你若想见他,白天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凭你师父与宗主的交情,谁还能拦你不成?”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瞬时扭转。
黄周文说完,给一直坐着看戏的林祥与递了个眼色,林祥与望了冯琳一眼。
“宗主,少主伤势虽重,但无生命之虞。”冯琳望向叶固,却见对方故意转过头去。“年轻人嘛,静养几日也就好了”林祥与也适时开口。“叶长老,把你的金链解开吧,再绑下去,小丫头的手该废了。”
叶固坐着不动,此时,坐在上方的唐悲发了话。
“叶长老,解开吧。”
听到宗主的命令,叶固沉默了几息,随后念动口诀,金链应声脱落,化为金光,钻回了他的袖中。
其他三位峰主相视一眼,望向唐悲。
唐悲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脾气,跟你师父一模一样。”
8. 师父
其他人听到唐悲的这句话,就知道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叶固难以置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准备开口,就见有一名弟子急匆匆地从大殿外跑进来。
那弟子行了一礼,声音急切:“禀宗主,覃宗主来访。”
师父?
戚月刚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有人影从她面前飞驰而过,她转过身,望着快速远去的唐悲。
其余三位长老相视一眼,也纷纷起身,走向殿外。路过叶固的时候,黄周文将叶固从椅子上拉起来,叶固即使不情愿,也还是跟着去了。
戚月轻轻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伤痕,也向外走去。
……
李沂清没料到自己会等来师父。
眼看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戚月仍没有从长明宗出来的迹象。他正筹谋着如何进宗寻找,却突然感受到周边灵力波动。
李沂清表面不动声色,右手召唤出自己的武器,猝然转身,指向来人,却在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瞬间呆住。
“师父。”
忽略掉这个称呼,面前的这个人,模样实在不太像能为人师表。
他的样貌看起来如双十少年,有着一双和方弄溪一样的大眼睛。墨色的长发随意用蓝色的发带束在脑后,身上穿着同色系的外衫,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精致的花纹,怀中抱着一把剑。
不去看那双眼中透露出的沧桑,他更像是李沂清的师弟。
“嗯。”
覃宁州应下称呼后,并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长明宗大门,迈步向前,李沂清随后紧跟了上去。
他们抵达长明宗门前,守卫弟子见状,连忙上前行礼。
“我来拜访你们宗主。”
行完礼的弟子听到这句话,连忙为覃宁州引路,另一位则快速进宗,赶去告知唐悲。
覃宁州在弟子的引领下进入长明宗,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慢悠悠的走着。李沂清也不敢懈怠,紧跟在覃宁州身后。
他在思考,该如何向师父解释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沂清。”
前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李沂清的思绪。
“师父。”
“不打算将今晚之事告诉为师吗?”
“弟子不敢。”
察觉到师父脚步停下,李沂清疾步上前,附耳低语。话音刚落,他正欲观察师父的反应,却发现前方有人走来。
从覃宁州的视线看去,唐悲快步前来,身后紧跟着的是四位长老,而自己的那个徒弟,正在后面慢悠悠的往前晃。
唐悲在距离覃宁州五六步远处停了下来,身后众人也跟着止步。他们就这么站在长明宗大殿前的正院中,就着月光,静静地等待。
等待着,有人向前迈出脚步。
覃宁州就那么抱着剑,看着唐悲。在他抱剑的胳膊互换三个来回后,唐悲知道,对面人的情绪已经到达了极限,所以赶在第四次换剑时,果断上前,抢过了对方的剑。
察觉到手中一空,覃宁州晃了唐悲一眼,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远处的人听得并不真切。
但是李沂清却看的清清楚楚,师父微皱的眉头,放松了一丝。
李沂清因为担忧而紧张的肩膀缓缓放松,目光越过唐悲身后的众人,看向远处的戚月。
手脚全整,还能走路。
还好,还好。
“覃宗主。”
突然响起的称呼打破了此时的安静,叶固从唐悲身后走出一步,“你的弟子深夜闯入长明宗后山,被发现的时候意图刺杀我宗少主,覃宗主应该给出一个交代。”
“交代?”
听到此话的覃宁州看向自己的剑,察觉到他视线的唐悲把剑握紧,覃宁州收回视线后,看向叶固。
“交代自然会给,但不是给你。”
无视叶固逐渐变黑的脸色,覃宁州招呼后面的戚月上前。
戚月走到覃宁州面前,“师父”还未叫出口,眼泪就已经留了下来。
她背对着众人,除了覃宁州和李沂清,没人看到她在哭。
李沂清掏出手帕,递给戚月,月光虽然惨淡,但是覃宁州仍旧看到了戚月脖子上的掐痕和手腕上的血痕。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唐宗主,走吧。"
“叫上宿少主,大家都在,事情的来龙去脉才会更清楚。”
覃宁州望向叶固:“各位长老也一同来吧,免得外界误以为我们欺压了你们宗门。”
唐宗主。
宿少主。
你们宗门。
唐悲听着这些称呼,知道覃宁州生气了,但是他也清楚,唯有在四位长老面前澄清事实,才能洗脱戚月的嫌疑。
长明和随云,
必须不可分。
只是宿则……
“覃宗主。”
冯琳担忧的上前,“少主因为被剑气震伤,醒来还需要一些时日,您看……”
“那就把他叫醒。”
覃宁州此言一出,冯琳也呆住了。
她心中暗忖,这玩笑可开不得,若强行唤醒,不仅身体受损,境界亦可能受创,届时长明宗如何在修真界众多门派中树立威信。
如果说唐悲是现在长明宗展示给修真界的锋芒,那么宿则,就是将来的希望。
无论如何,他不能有任何闪失!
正当冯琳欲再次开口时,却被唐悲抬手制止了,“这样,在阿则没醒来的这段时间,宁州你先带着阿月和沂清住下,待他醒来,我们再作商议。”
覃宁州并不满意唐悲的安排,正欲反驳,却被唐悲一把拉近。两人低语片刻后,唐悲放手。覃宁州神色平静,他沉静了一会,开口,“沂清先回宗门,跟师弟师妹们说明一下情况。”
李沂清还未及应声,便见一名弟子急匆匆而来。他走到唐悲面前,低声说了什么。听完的唐悲,目光转向覃宁州,眼神中的深意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无声地传达给了覃宁州。
一瞬间,覃宁州读懂了。
宿则醒了。
……
魔界,不落宫。
往日昏沉而深邃的大殿内,此刻烛火通明,明明灭灭的火光轻轻摇曳,映照着殿堂内每一寸昏暗的角落。
大殿中央的座椅上,有人坐在上面。
他约莫三十岁左右,或许更为年轻。身穿一袭墨色长袍,袍上以赤红丝线绣着神秘莫测的花纹。墨黑的发丝半拢于黝黑闪烁的头冠中,另一半则随意披散于肩后,愈发映衬出他苍白的脸色。
他左右支起头部,右手放在扶手上,懒洋洋的敲着。
魔尊,也是不落宫的宫主,封冶。
同时也是卓千珏和令重的师父。
在殿下,站着四个人。卓千珏与令重分立两侧,他们身后各有一名身披外袍、面戴面具的神秘人物。
他们低头垂立,等待着封冶的指示。
“令重,事情办的怎么样?”
正在走神的令重听到这句话,尽管内心并不在意,但表面上却恭敬谦逊,“一切按师尊的指示进行。”
“嗯,做得不错。”
“只是,师尊,随云宗似乎并未如预期般行动,我们是否应该……”
封冶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欲言又止的令重。
“不必。这个计划,原本也没期望它能发挥多大作用。”他坐直了身体,“这只是见面礼。”封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笑意。“虽然百年前我们常打交道,但时光荏苒,再见面,总该有所表示。”
令重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
封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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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目光落在卓千珏身上。
“阿珏,有什么话要对师父说吗?”
“师父此次闭关,伤势可有所好转?”
伤势啊?
封冶听到这句话,笑容淡去,“好的差不多了,阿珏不用担心。”
卓千珏听到这句话,眼中担忧的神情褪去了一些。她抬头望去,座椅上的人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不知为何,卓千珏感到一丝异样。
过往的师父,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百年前的“攻日之战”,魔界遭受重创,面对修真界与凡界的联手夹击,不得不撤退至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原。
地域虽然辽阔,却是修真界的边缘地带。
从卓千珏有记忆起,师父的脸上就再也没有过笑容。他犹如一座雕像,永远端正在座椅上,不知疲倦的筹谋着能让魔界东山再起的计划。
只有当卓千珏关心师父的伤势时,他才会停下稍作休息。
但是眼下并不是挑起两界争斗的好时机,思及到此的卓千珏忍不住开口。
“师父,眼下我们的实力此时尚未恢复到强盛时期,若贸然出手,恐怕……”
“千珏。”
封冶的声音依旧慵懒,“虽然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子,关心大局是应当的,但我不喜欢别人质疑我的决定,明白吗?”
“弟子,明白了。”
“所以为了小惩大诫,十鞭,下去领罚吧!”
听到这句话的令重猛然抬头看向封冶,对方依旧是懒洋洋的表情。他转头看向站在左侧的卓千珏,对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是,弟子领罚。”
“令重,你来执行。”
“是,弟子领命。”
卓千珏忽略掉令重看向她的视线,继续听着上方的人发布命令。
“右长老,你跟我来。”
“是。”
封冶走下座椅,与右长老一同离去。卓千珏注视着封冶的背影,稍作停留,然后缓缓步出大殿。
令重追上左长老,“左长老,师尊叫右长老去做什么?”左长老并未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令重走出殿外,左长老的踪影早已消失。
令重脸上求学好问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屑。
“哼,不过是师祖留下的旧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们的师父,如今连自己最疼爱的弟子都能责罚,未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想到这,令重突然有些兴奋。
他看着前面卓千珏的背影,暗自思衬:一会下手轻了,记忆肯定不深刻,还是下手重一点吧,没准还能看到姐姐哭红的眼眶。
令重突然觉得,师父还是挺疼自己的。
他快步小跑,追赶前方卓千珏越发模糊的背影。
……
长明宗正殿。
林祥与等三位长老仍旧坐在各自的座椅上,覃宁州带着李沂清和戚月站在大殿中间,唐悲并不在。
林祥与他们在等待着唐悲的到来。
覃宁州看着大厅的地图,不发一言。
冯琳正在给戚月手腕上的伤口上药。
她的手法轻巧细致,仿佛任何粗糙的触碰都会引发戚月的痛楚。
手腕上的伤口上药完毕,颈部的伤口被戚月婉拒了。冯琳只当她不喜欢别人触碰她的颈部,也没有多想,只是将手中的伤药递给了戚月,细心叮嘱了几句。
戚月接过药,谢过了冯琳的好意。
她将药揣进袖中,心想着一会她得把脖子再抬高点才行。
殿外走廊上响起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不久后,一位弟子步入了大殿。
“各位长老,覃宗主。”
弟子恭敬地行了一礼,“宗主有请各位前往遇水池畔,共商要事。”
9. 质问
宗门正殿的左后方,流水潺潺。
这溪水,源起于长明宗灵寿峰下的一座隐秘小峰,它绕过主峰的盘旋曲折,最终静静地流淌至宗门正殿的左后方。此处地形开阔,空气宜人,于是历代的宗主便在此处构筑了精致的亭台楼阁,将其化为接待贵宾之所。
遇之渭水,心神驰往。
所以这池清水有了名字。
遇水池。
池畔,一座木质雕花的阁楼临水而立。阁内宽敞明亮,空间开阔,环绕着数把雕刻精美的座椅。
几位长老陆续落座,唐悲坐在主位上,覃宁州坐在了唐悲旁边……不知道从哪搬出来的座椅上。
离得最近的林祥与看着那个座椅有点眼熟:这不是宗主最爱的那把躺椅吗?
叶固翻了个白眼,其他人已经司空见惯。
覃宁州坐下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用来装饰屋内的绿色植物。
那棵植物青翠直立,花叶茂盛,挡住了覃宁州要向后探寻的目光。
他转过头,恰逢唐悲侧头微笑,目光中似乎蕴含了深意。
他微眯着眼睛,看着唐悲。
唐悲当做没看到,转过头,面朝坐在对面的众人。
“戚月,宗门巡逻弟子因后山异象前往查探,却意外发现了你和宿则。”唐悲稍作停顿,“当时在场的众人都看到宿则昏迷,而你拿着剑尖,指向宿则的胸膛。”
“这一点,你可承认?”
坐在最远端的戚月低着头,在唐悲说完之后,她抬起了自己的头,“我承认。”
“你承认你意图刺杀少主?”
坐在戚月斜前方的叶固双手支在大腿上,上半身微微前倾,盯着戚月。
只要她有任何异动,叶固便随时准备出手。
"叶固。"
覃宁州不大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阁,“我和唐宗主在此,还轮不到你说话。”
叶固刚想反驳覃宁州,就看到了旁边的唐悲。
他看着唐悲平静无波的眼神,不甘的闭上了嘴。
“你为何要将剑尖指向宿则?”
“因为他想杀我。”
“后山那道剑气,可是你引动的?”
“是。”
“剑气源自何处?”
“师父外出游历前所赠。”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覃宁州身上。
覃宁州面容平静,“作为师父,给自己徒弟一些保命手段,有何不妥?”
众人纷纷点头,再次将目光转向戚月。
“他为何要杀你?”
“他在后山突破,劫雷凝结不久之后就消散了。他一动不动,我担心他受伤,可是贸然救助又会招来猜忌,正当我想要吸引人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伸手掐住了我。”
“你为何想要救他?”
“师兄说过,突破失败的人要马上进行治疗,避免毁道灭心。”戚月顿了顿,“他身为长明宗少主,若出了事,恐怕会引起宗门内的动荡。”
在场的几人,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抛开其他不谈,这份救人的初心,便足以令人敬佩。”黄周文笑容可掬,冯琳和林祥与随即点头附和。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宿则在后山的?”
“我进入宗门后,一路摸索到他的住处……”
“等等,宗门之内不是有弟子巡逻吗?怎会无人察觉你的行踪?”
林祥与适时开口,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很感兴趣。
“我从宗门旁边的围墙翻进来的。进入宗门后,用了隐匿符咒,躲在树上。”
在场众人:……
碍于覃宁州在旁前,唐悲想笑又不敢笑。片刻后,他恢复严肃,说道,“继续。”
“我到达他的的住处,发现没人,就用了寻踪符,然后就寻到了后山。”
“最后一个问题。”唐悲的语气依旧严肃,“你为什么会半夜来长明宗?”
“因为。”戚月斟酌了一下,“半个月前,我下山的时候,遭到了围杀。”
听到这的覃宁州面色骤变,他越过前面的人看向李沂清。李沂清迎上师父的目光,点了点头。
“这跟你夜探长明宗有何关联?”
“因为,在当时我被围杀的地方,发现了这个。”
戚月展开手掌,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唐悲看到那块玉佩,觉得有点眼熟。
哦,他想起来了,宿则也有一块。
“经过调查,这是中州奉国皇室的玉佩。”
“那又如何?”正在众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时,叶固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因为这个,你就要夜探长明宗?”
“你以为,是宿则派人杀你,又或者,是他亲自动手?”
叶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道,“先不说他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就说这玉佩,现如今中州奉国的皇室子嗣众多,每人一块,串起来都可以当做腰饰了。”
“难道就没有其他皇室的人员去过那个地方?”
”就凭这么一块玉佩?可笑!”
静谧的阁楼里,叶固的声音格外刺耳。
戚月听着叶固的那些话,突然有点头晕。
她听到了内心深处自己的质疑。
所以,我就应该,这么不清不楚的死去。
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我就活该被杀死。
她渐渐听不清叶固的讽刺,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向前迈出两步。
微风拂过窗户,吹拂得地面轻轻颤动。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我不能出现在长明宗!”
戚月忽然情绪激动,快步冲到叶固面前,坐在她旁边的李沂清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她盯着叶固,大声质问。
“我下山遭遇围杀,现场留有与他有关的信物,我为什么不能调查!”
“我潜入宗门未被察觉,那是你们的无能,为什么要怪我!”
“我为了救他险些丧命,而你们只记得我要杀他。他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
依旧是三个为什么,只不过换了身份。
戚月双眼通红,几近疯狂,李沂清几乎拉不住她。她看着叶固,声声控诉:“就因为你们雄踞一方,而我们龟缩在角落里?就因为你们傲立修真界,而我们藉藉无名?就因为他是名满天下的天生剑骨,而我什么都不是!”
“即使我救了他,你们也只会怪罪我夜探长明宗,把我当个犯人一样审问,无论梦境现实,我就只能等死,我们就只能死吗!!!”
“我真后悔啊!”戚月距离叶固只有一步之遥。
她望着叶固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庞,一字一句的说。
“没有在你们赶来之前杀了他!”
戚月的话语像在挑衅,激得叶固无法容忍。眼看着李沂清几乎无法控制住她,叶固正准备动手,却忽然被覃宁州释放的强大威压硬生生压回椅中。
周围的几位长老,原本准备上前援助,却也在威压之下动弹不得。
除了唐悲还悠闲自在的坐在椅子上,李沂清仍然在竭力安抚情绪失控的戚月,覃宁州也没有放过自己身后,威压又加大了一些。
叶固愤怒的目光直指覃宁州,而覃宁州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怒火,威压再次加重。
叶固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然而覃宁州依旧没有收回威压的意思,唐悲轻轻摇头,运转灵力,瞬间斩断了覃宁州的威压。
威压消散,阁楼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我的徒弟,自然是想杀谁就杀谁。”
覃宁州缓缓向前,站在戚月面前,转身将她护在身后。
“无论是一宗少主,”他的目光扫过唐悲旁的绿植。
“或是一宗长老。”他转过头,瞥向旁边的叶固。
“甚至是一宗宗主。”他的视线再次转向唐悲。
“都可以杀,因为,有我这个师父在。”覃宁州说完这句话,转身扶着戚月准备离开。
逐渐恢复冷静的戚月跟随师父的脚步,即将踏出阁楼之际,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想要折返回去。覃宁州无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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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带着她再次回到原地。
唐悲看着去而复返的几人,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只见戚月缓缓走到唐悲面前,展开手掌,“唐宗主,这块玉佩请您转交给宿少主。”似乎是吸入的空气灼烧了肺部,戚月咳嗽了两声。
“无论此事背后真凶是谁,我都会追查到底。”
“若他日证实这件事情与宿少主无关,我自会登门赔礼道歉。”
“但若是证实这件事情和他有关,”戚月话锋一转,“无论实力相差几何,我都会杀了他!”
“我一定会杀了他!!!”
……
覃宁州带着戚月已经离开了一会,但是整个楼阁中还回荡着戚月的最后一句话。
叶固颓然坐在椅上,嘴角尚挂着血迹,其他的几位长老也面容狼狈。
“叶长老。”
唐悲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你可知覃宁州如今是什么境界?”
覃宁州的境界?
叶固不清楚,他只知道化神中期的他,在那种威压下,也难以喘息。
“大乘初期,与我相差无几。”
此话一出,叶固顿时冷汗淋漓,他明白,如果当时的覃宁州想要杀自己,自己根本不会活下来。
“所以叶长老——”
唐悲身影一晃,便已站在叶固面前,俯视着他沉声说道:“不要再去挑战他的底线,否则他若真要杀你”唐悲轻轻后退一步,转身缓缓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出手相救。”
室内的气氛陡然凝固,叶固的面容僵硬,其他长老也都屏住了呼吸。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祥与。”
“宗主。”林祥与站起身,恭敬行礼。
“若是其他人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
“宗主放心。”
唐悲坐回椅子上,闭起双眼。“时间不早了,各位回吧。”
林祥与等人行礼后,拉起叶固一同退出。
待到所有人出去后,唐悲睁开眼,瞥了一眼旁侧的绿色植株。
“听完了?那就出来。”
微风拂过绿叶,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植物后面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他伸手拨开绿叶,慢慢走出来。
唐悲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来人接过。
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熟悉的感觉让他紧握住玉佩。
“宁州的这个二徒弟,挺有趣的。”
唐悲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而宿则听后却无动于衷。
他看着宿则,正准备开口戏谑,不料被宿则抢了先机。
“师父。”迎上唐悲不解的眼神,宿则平静开口;“您的弟子,也就是我,打算杀死覃宗主的弟子。”
唐悲摆出一副你到底想说什么的表情,宿则继续开口:“您猜覃宗主,会不会也想杀了您?”
唐悲:……,逆徒,死了算了!
……
离开阁楼后,叶固仍心怀不甘。
林祥与和冯琳对视一眼,借口有事先行离开,只剩下黄周文和他并排前行。
看着叶固的表情,黄周文也无奈开口:“老叶啊,要我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还有,你今天针对覃宗主弟子也太明显了,你没注意到覃宗主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吗?”
“我就是不甘心。”叶固语气愤懑,“凭什么……”
“好了。”黄周文无奈摇摇头,“百年前的往事早已成为过去,虽然当初你师父是为救覃宗主而死,但是那种情况下,我想换成你,也会做一样的决定。”
黄周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不说如今的覃宗主已经步入大乘境,就拿刚刚来说,他若真的想杀你,你绝不可能活下来。再说宗主,他也不会放过你。”不等叶固反驳,黄周文已转身离去。
叶固站在水边,望着奔腾远去的流水,悲伤的闭上眼睛。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逝去的人,没有留下丝毫的怨恨。
然而活着的人,又怎能轻易释怀?
10. 怀疑 一
晨曦微露,长明宗山脚下的各家店铺也开启了店门,陆续忙碌起来。
覃宁州带着戚月和李沂清,穿行于街角的商铺之间,沿着来时的路径,向着宗门的方向踱步。
他们离开长明宗有一段时间了。
看着眼前不断跳跃的风景,戚月内心的激动渐渐平息,尽管面上依旧带着疲惫之色,但她的眼神已恢复了清明。
李沂清和戚月落后于覃宁州一步,三人一言不发,就这么穿过人群。
“沂清。”
“师父。”
覃宁州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你先回宗门,去和小衡小溪说一声。”
李沂清看了一眼身边的戚月,只能点头,随即施展术法,瞬间踪迹全无。
覃宁州看着依旧沉默的戚月,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街道中央,无数人流来来往往,覃宁州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让戚月的鼻尖泛起酸意。
“糖葫芦嘞,糖葫芦!”
街道小贩叫卖的声音响起,覃宁州上前,不知道跟对方说了什么,随后见他掏出个东西递过去,对方笑呵呵的,从身边的架子上取下两支糖葫芦。
覃宁州回来后,一支给了戚月,一支自己拿着。
“你小的时候,嫌修炼辛苦,每天早上装病不起。几次之后,我无奈的跟唐悲说了此事,不一会,他就来了,手上拿着几支糖葫芦。”
覃宁州举起手上的糖葫芦,“你看到后,眼珠子都快黏在上面了。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装病,而是因为饿的。”
戚月当然记得。
那时,师父已经辟谷,整个宗门能吃的也就后山的那些不知名野果,低的野果她都摘的差不多了,高的又够不到。开始是纯饿,后来是饿的头晕,再后来,就是病了。
她不光记得这个,还记得更久远的事情。
远离喧嚣的小山村,小木屋零零落落的的分布着。
那一天的午后,阳光并不刺眼,她们家的木屋,来了两个人。
他们的到来,仿佛为破旧的院子披上了一层光辉。
当时的戚月,正在院子里的石墩上,跟着父亲学习写字,母亲坐在一旁的木凳上,一边缝衣服一边微笑着看他们。
她看到父亲母亲因为来人忽变的脸色,他们将她打发出去玩。戚月并没有走远,躲在院子外的篱笆后面,从缝隙中偷看。
“约定的日子已到,我们来带她离开。”她看到面容带笑的仙人开口,父亲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悲伤。面容清冷的仙人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交给了他们。接着父亲打开大门叫她回来,她听到声音后小跑过去。
父亲指着面前的人,让她叫师父。
戚月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正准备向面容带笑的人开口,却见对方制止了她。
他指了指旁边的人,“他才是你师父。”
她看了一眼对方,轻轻的叫了声“师父。”
对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然后父亲母亲给她装了好多东西,包成了一个很大的包袱。她背着包袱,跟着面前的仙人离开。
走出村口,戚月回头看,虽然隔了很远,仍旧能看到父亲母亲脸上的泪光。
到达宗门后,那位面带微笑的仙人离开了,宗门中只剩下她和师父两人。
那个时候的宗门,没有一丝人气,宛如冰窖。
戚月虽然好学,但到底是小孩子,骤然离开父母,再加上孩子心性,无法适应师父的严格要求,内心的抵触与日俱增。
她想父母了。
于是,某个夜晚,戚月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准备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她记忆力超群,来时的路早已铭记在心。
她偷偷摸摸往大门走去,却在经过一间屋子时,听到了有人说话。
“你说当年,要是咱们从小就养着她,她会不会与我们更亲近?没准比起师徒关系,更像父女。”
“当年的你我,适合养孩子吗?”
“也对,当年咱们捡到她的时候,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小小软软的,搁咱俩肯定得养死,还好你找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将孩子交给了他们抚养,约定七年后去接她。不过”说话的人语气温柔,“她到底还小,又是小姑娘,刚离了父母,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肯定会心生抵触。你对待她,也不能太过严厉”
“知道了,我会改正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继续培养她,未来让她接手宗门。”
“她那么聪明,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对方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戚月没有再听,她知道了爹娘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知道了两人对自己的期望。
她转身回到了房间,放好了包袱,爬上了床。
父亲曾告诉过她,若身边之人真心爱护自己,便会为自己考虑更加深远且有益的事情。
他是我的师父。
师父要培养我,让我接手宗门。
师父是为我好。
戚月拉好被子,缓缓闭上眼睛:我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爹爹娘亲对不起,月儿要晚一点回去看你们了。
那之后的戚月,知道了师父的名字叫覃宁州,她所在的宗门名为随云宗。知道了另一位跟在师父身边的叫唐悲,是长明宗的宗主。也知道了百年前的随云宗和长明宗,并列为修真界宗门之首,同样繁荣昌盛,只不过经历了什么,随云宗逐渐式微,长明宗却依旧繁荣,自此,修真界宗门之首,只余长明。
她也曾按照记忆,顺着原路回去原来的山村。只是当她回到那个地方,除了几座破烂的房屋,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样也好。
戚月转身,回了宗门。
她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每天早起修行,成功练气,然后日行千里。师父也说到做到,对待戚月一改往日的严厉。比起将对方当做徒弟,他更像是在教导自己的女儿。
覃宁州偶尔出去游历,开始的时候,回来会给戚月带礼物,后来发展为往宗门带人。
在他将李沂清带回之后,戚月还没什么变化,等到他将华衡带回,覃宁州明显的感觉到,戚月开始变懒散了。
虽然戚月的境界提升并不快,所幸基本功扎实。再加上当时的李沂清境界和能力都能独当一面,于是覃宁州将李沂清擢升为大师兄,管理宗门大小事务,对此戚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覃宁州观察了一段时间后,确认戚月是真的没异议,每天还挺高兴。
因此他也想开了,将自己代入了父亲的角色。
女儿高兴就行,懒散就懒散吧。
在某天将方弄溪带回宗门,留下一句“她是中州方家的小女儿,是你们的小师妹。”之后,覃宁州开始了他长年在外的游历生活。
至此,随云宗F4正式集结完毕,戚月开始了她的“虽然是二师姐,但所有人都宠我”的团宠生活。
思绪回神,戚月咬了一口糖葫芦,还挺甜。
她跟上覃宁州的脚步,与他并排走。
“说说吧。”
戚月嘴中含着糖葫芦,默不作声。思绪了半晌后,她开口,“师兄没有传讯息给您吗?”
“传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听你说。”
他们渐渐离开城镇,踏上了一条幽静的小径,缓缓前行。
“你如往常般下山,却被人围杀,过后在周围发现了中州奉国皇室的信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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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宗门与奉国皇室并没有往来,所以,你想到了同样来自奉国皇室的长明宗少主,夜探寻找真相。”
覃宁州停了一下,“进入长明宗后你寻至后山,发现了正在突破的宿则,他渡劫失败,你救了他,他却忽然入魔,对你展开杀机,危难之际你只能自救,却被赶来的人误以为是你要杀宿则。”
“阿月。”
戚月看向覃宁州。
“你其实很清楚,不是吗?”
我清楚什么?
戚月在内心反问。
紧接着,覃宁州给出了答案,“对方出手狠厉,却并不果决。按照沂清的描述,那个阵法本可以将你瞬间绞杀,可是他们却等到了沂清等人的到来。”
“对方人数众多,修为与你们相差无几。他们本可以将你们一网打尽,却选择撤退。”
“宿则在百年前就已拜入长明宗,奉国跟他有关系的人到现在就算没死,也基本不远了。”
“因着唐悲与我的关系,你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宿则若真有此意,恐怕还没等动手,就已被唐悲责罚。”
“还有,阿月”覃宁州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戚月,“无论梦境还是现实,我就只能等死,我们就只能等死?”他面露疑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戚月也停下脚步,低头沉思。
是啊。
故意拖延阵法的等待来人。
动手之后撤退的毫无留恋。
那像诱饵一般,藏在角落的信物。
以及他和宿则之间百年来做不到相亲相爱,但是因为唐悲存在也不可能刀剑相向的关系。
我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能想到,为什么还是去了呢?
因为梦。
梦中那清晰明了的杀害。
因为想。
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至于梦境现实,我死我们死什么的,只是戚月将当时的内心疑问,真正的问了出来。
当命运的残酷结局被无情地揭示,梦境与现实,又有何分别?
探寻不到答案,无法改变命运的轨迹,死亡依旧是不可避免的终局。
戚月心底的声音响起。
师父,我会告诉你的。
但不是现在。
请给我时间。
覃宁州看出了戚月的沉默,他将手中的另一个糖葫芦递过去,戚月面露吃惊,伸手接了过来。
“在这浩瀚宇宙中,生命千姿百态,而人类独树一帜。”
覃宁州收回了手,“他们通过视觉、听觉、触觉等感官汲取信息,依自身理解做出决策,却也容易被这些信息左右。因为在大脑作出判断之前,喜厌善恶会先一步作出反应。”
“它们会影响你的认知,加深你的疑虑。从这时起,你的理智,冷静,深思等便会化为乌有。”覃宁州转过身,继续前行,“犹如山门前的薄雾,常年缭绕,薄薄一层,遮蔽了眼前的广阔天地。”
“然而,当太阳升起,雾气自会消散。夕阳西下,雾又再起,周而复始。”
“你讨厌它吗?”
戚月跟在师父身后,听到此话,静默片刻后,摇摇头。
“我觉得透过云雾,往远处看,别有一番风景。”
“我讨厌它,因为它遮挡了近处山下的风景。”覃宁州继续前行。
听完师父的话,戚月有些明白了。
覃宁州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子,会明白的。
同时他也清楚,针对戚月的围杀,是一场阴谋的开端。
目的么?
覃宁州望向天际,阳光温柔地洒落,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脚下的大地上。
周边的景色掩映在他们的影子中,诡秘莫测。
11. 怀疑 二
未名阁。
阁中安静非常,结香树的枝叶依旧缀满了盛开的花朵,宿则静坐于温泉旁的软榻之上,目光凝视在面前的茶台上。
火炉上的茶水已经沸腾,然而宿则并不在意。
突破失败加上被剑气震开,使得宿则本就虚弱。在意识朦胧中回神,耳畔又响起师父的喃喃低语,那声音仿佛强制将他拉回现实,使他勉强支撑着身体去到遇水池。然而,覃宗主的威压再次将他震伤。
当他回到住处,天边已泛起微光。
他原本挺拔的身躯瞬间崩塌,微阖双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桌子上面并排的两块玉佩,静静的躺在那。
宿则不用看,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握,就知道戚月拿来的那块玉佩,是假的。
尽管两块玉佩的材质、花纹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手感骗不了人。
奉国皇室的信物,选用的是与妖族地界接壤处的北山所产的一种暖玉,触手生温。而这块假的,触手冰凉。
对方的确费尽心思,玉佩的细节几乎以假乱真,却终究败在了温度上。
宿则试图从火炉上端起茶壶,然而刚一抬手,胸腔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不得不放下手,轻轻吸气。
戚月的师父,可真够狠的。
当时他藏身于植物之后,尽管师父已经布下隔绝气息的阵法,但覃宗主仍旧在刚坐下时就洞察了他的存在。威压施展之际,更是对准他藏身之处加重了力道。要不是师父考虑到自己刚醒,身体虚弱,隔绝气息的阵法外面又布了一层防御阵法,恐怕自己也得像叶长老一样吐血。
同样都是弟子,师父对待戚月就像是对待孝女,而覃宗主对待自己就像是对待逆子。
疼痛逐渐退去,宿则的目光再次落回到玉佩上。
戚月被围杀,现场遗留下一块奉国皇室的玉佩。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想借此挑拨中州奉国与随云宗的关系?
可是据他所知,奉国和随云宗并没有来往。
戚月声称是因为调查,才夜探长明宗。
她进入长明宗后,目标直奔自己而来。她怀疑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关,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怎么能这么想!
宿则不禁苦笑。
小时候,因师父们时常相聚,他也曾与戚月有两面之缘。那时的宿则沉默寡言,而戚月则像只欢快的麻雀,叽叽喳喳。即便性情不同,但是相处还算和谐。
后来的他们,各自为事务所累,便再没有见过,直至如今。
这两面,恍若记忆中的两世相见。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狠厉绝情的人吗?”
安静的楼阁中,回荡着宿则低沉的疑问。
“即便我曾经死于你手,但是因着以前的情意,我还是对你下不了手。”
“我不会对你下手,我怎么会对你下手呢?”
他在问自己。
一瞬间,宿则的心脏猛然紧缩,他又想起了前世那把深深没入胸腔的匕首。
恨意陡然涌入心脏,将心底的那点情意层层包裹缠绕。
无视情意的挣扎,恨意将缝隙裹挟的密不透风。
“我说。”
茶榻前的温泉中,一声低沉的话语响起,宿则抬起头,只见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一抹人影从温泉深处缓缓游出,直至靠在距离宿则不远的池壁旁,头部微微后仰。
“你是谁?”
宿则的手悄然落在身侧的剑柄上。
“我?”
对方缓缓将头抬起,他有着一张和宿则一样的脸。
“我就是你啊!”
来人语气轻佻,眉眼含笑。
“别这么看着我。”温泉中的人注意到宿则越发冷漠的目光,“我的出现呢,不过是提醒一下你。”
眉眼含笑的人突然低下头,再抬起时,面容扭曲,嘴角溢出鲜血。血液沿着脖颈滑落,左胸赫然出现一个血窟窿,黑红色的鲜血不断涌出。
随着血液缓缓流淌,温泉水逐渐被染成一片刺目的红色。
“你忘记前世的结局了吗!”
“你忘记你的痛苦了吗!”
他突然动身,快步游到温泉池边,跟宿则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个茶台。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茶台的边缘。
“收起你那可怜的丁点情意!”
“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否则,我的现在,便是你的未来!”
“咚——”
一声轻响,结香树上的花朵轻轻飘落,溅起一圈圈涟漪。
温泉池中的身影消失不见,宿则面前的茶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水渍。
宿则的手依旧按在剑柄上,但嘴角却无声地溢出了鲜血。
片刻后,他伸出手,擦除了嘴角的血迹。
……
遇水池旁的楼阁内,唐悲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不语。
不久前,宿则前脚刚离开,后脚唐悲就接收到了来自覃宁州的讯息。
他取出平时和覃宁州联系的玉牌,并在周围布下隔绝阵法。
片刻后,他抹除掉玉牌上面的信息,将其放置在一旁。
“我怀疑,有一场阴谋在围绕着我们徐徐展开。”
唐悲回想着覃宁州的话。
阴谋?
唐悲想到这,不禁嗤笑。
是躲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修养生息,百年前被迫落下的所谓“太阳”,又要重新升起?
还是森林中,不同种族之间开始联手,为了宝座,向昔日的森林之王发起挑战?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有趣。
……
魔界。
距离上一次卓千珏被责罚,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令重虽然很想给卓千珏留下深刻的记忆,但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行刑时,他就站在旁边,嘱咐下手的人要轻一些。
负责行刑的弟子听着他那发音格外重的“轻”字,将鞭子高高扬起,狠狠落下,待到鞭子快触碰衣服时及时收手,仅余微风拂过卓千珏的背影。
十鞭执行完,卓千珏的外袍浅浅起了几道褶皱。
虽然事情结束后,令重缠着卓千珏索要奖赏,令卓千珏不胜其烦。却也不得不承认,令重的确帮了大忙。
她尚有一些事要查明,带着伤的确不方便。
今天一早,令重被卓千珏打发出去买东西,目送着令重出了不落宫,卓千珏悄然前往师父的住处。
师父的居所位于宫殿之后的一座幽静小院,院中除了一棵通体漆黑、枝叶繁茂的古树,别无他物。
光明正大地进入显然不可行。
院外巡逻的弟子每时辰数队,行走的路线错综复杂,间隔极短,想要趁隙而入,风险极大。
整个院中只有树上可以藏人,但是卓千珏知道,一旦有人藏身于此,师父院子中掩藏的杀阵就会瞬间发动。
原本也可以假扮成打扫屋子的侍女进入,但是自从上次之后,师父便将所有的侍女都遣散了。
无奈之下,卓千珏暗自皱眉。
现在只剩下从师父屋子后面的窗户潜入。然而,师父的屋子建立在悬崖边上,用此办法之前,得先想办法接近窗户所在的位置才行。
卓千珏思索着悬崖下的形势,暗自下了决定。
她躲在暗处的角落里,刚要行动,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嘴。
她转过身,一掌劈过去,却迎上了对方含笑的眼眸。
卓千珏瞬时收力,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了声响。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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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的弟子听到声音,赶忙向这里跑来,卓千珏想转身离开,却被身后之人紧紧拉住。
他将卓千珏拥入怀中,施展术法,收敛声息,隔绝开外界的感知。
“奇怪,怎么没人?”
巡逻的弟子来到此处后,并没有发现可疑身影。
“或许是你听错了。”
“不可能,我分明听到有声音!”
“也许是院中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的声音。”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巡逻的弟子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回到了队伍中,继续巡逻。
此时的卓千珏,早已经被来人带离了这里。对方拉着她的手,走出了不落宫,来到了距离宫殿有段距离的山涧。
卓千珏甩开了对方的手,揉着被拽痛的手腕。对方也不生气,顺势靠在了旁边。
“我说姐姐,好歹我也救了你,不打算说声谢谢吗?”
令重眼眸带笑的看着卓千珏,卓千珏并不打算说些什么,扭头就走。
“我说,”令重快步上前,一把拽过卓千珏,“你让我出去买东西,就是为了潜入师尊的房间?你……你喜欢他?”令重的手突然收紧,“喜欢到要不顾性命,也要去到他的房间?”
卓千珏看着面前的令重,宛如在看智障。
接收到卓千珏的目光,令重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
“姐姐怎么可能会喜欢师尊呢?”
“姐姐应该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对吧?”
他放开卓千珏,话音刚落,卓千珏便转身离去。
“姐姐。”
卓千珏刚迈出一步,便听到背后传来声音。她没有迟疑,继续前行。
“我可以帮你,无论你想要做什么。”
“你可以相信我,我永不会背叛你。”
令重看到自己说出这两句话之后,卓千珏停了下来。片刻后,她再次前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山涧的风呼啸吹过,带来了卓千珏离开前说的话。
“令重,下次说话再不经大脑思考,就别怪我把你揍成智障。”
令重看着卓千珏离开的背影,拿出了怀中的东西。
是一串很漂亮的紫色宝石手串。
他握紧手中的物品,轻声呢喃。
“没关系的姐姐,我可以等,我会等到你完全相信我的那天。”
“只要你肯为我停留片刻,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隐谧无人的山涧,远处的流水哗哗作响,阳光顺着石壁倾斜而下,徐徐微风吹过,似情人旖旎缠绵般围绕着令重手中的珠串。
封冶站在不落宫顶层的楼阁中,望向不远处的山涧。
他看到令重拉着卓千珏跑过去,不一会,卓千珏离开,令重留在原地。
“右长老,你看,我这两个弟子,关系可真好。”
垂手站在一旁的右长老恭谨的开口,“两位少主自幼在您身边长大,由您亲自教导,情感深厚,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这巍峨壮观的不落宫,最终只能有一位主人。你觉得,我这两个弟子,谁更胜一筹?”
“这……,自然是卓少主。”
右长老恭敬垂眸,“您对待卓少主,犹如亲生女儿。更何况您说过,卓少主虽为女子,然其眼界开阔,心境坚定,连男子也望尘莫及。令重少主虽然聪慧,但是缺乏稳重,不适合做掌权者。”
“哦?”封冶望着从远处山涧处往回走的令重,“既然不够稳重,那就多多历练。”
他转过身,缓缓走下楼,右长老恭敬的跟在封冶身后。
“虽然我偏爱阿珏,但宫主之位,还是能者居之。那件事,就交给令重去办吧。”
“是。”
12. 谈心 一
唐悲踏入未名阁时,宿则正坐在茶台前喝茶。
他拎着两壶酒,穿过院子,慢悠悠的走到宿则对面坐了下来。将酒放下后,唐悲伸手拂去了穿过院子时落在肩膀上的结香花。
从唐悲的视角抬眼望去,结香花的枝叶繁密茂盛,已经覆盖了大半个院子。
他看着眼前的茶台,眉角慢慢爬上了疑惑。
“我记得这个茶台,以前不是放在屋子中的正厅吗?怎么现在搬到这里来了?”
说完后,他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屋檐,纵横的房梁交错,上面铺设的瓦片遮住了照射下的阳光,宿则的身影,则隐匿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中。
话音刚落,只见宿则放下茶杯,“这里视野开阔。”
唐悲点点头,坐在现在的位置,他往外看去,整个院子的风景尽收眼底。
青墙白路,绿树红花,桥栏矗立,池水氤氲。
的确,是比屋内的环境更为宜人。
“师父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宿则轻轻问道。
唐悲听到此话,收回目光,伸手拿起桌上的酒,递给了宿则一壶。“为师来看看你,自你突破不过几个时辰,却发生了很多事情。为师一直忙着处理,却忽略了你刚醒来,需要更多的关怀。”
宿则轻轻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师父,弟子伤势并未痊愈,不适宜饮酒。”
唐悲正欲开启酒壶,宿则的话语让他停下了动作。
呔,林祥与出的什么破主意!
一刻钟前。
宽敞明亮的屋内,香炉轻烟袅袅。林祥与从堆满繁杂信件的书桌中抬起头,困惑的看着眼前的宗主。
“您与少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呢?”
唐悲坐在林祥与对面,垮着一张脸,“你不知道,刚刚事情结束后,我本来想关心一下他。结果他开口就顶撞我,差点没把我气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起一只手,捂住胸口,开始大喘气。
林祥与实在是不能理解这对另类师徒的相处方式,正感到无语时,一眼瞥见有封信件上写了什么,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喝酒吧,男人之间最好的谈话氛围就是喝醉之后。”
思绪回神,唐悲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宿则,顶着张“你看我信不信”的脸。
唐悲:……,逆徒!!
话已至此,他只能无奈地将酒壶放在一旁,直奔主题。
“对于这次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火炉上的茶壶开始沸腾,茶香随着蒸腾的雾气弥漫开来。唐悲从茶盘中拿起茶杯,伸手端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表面围杀随云宗的戚月,在现场留下线索,这件事背后看似与奉国皇室有关,实际上,清楚的将目标指向弟子。一旦戚月产生怀疑,便会与弟子交恶,那么覃宗主和师父,随云宗和长明宗,也会因此关系破裂,站在对立面。到那个时候,背后之人无论想做什么,都会变得很容易。”
宿则停顿了一下,“眼下线索单一,弟子无法确定幕后之人的身份,亦难以推测其下一步计划。”
唐悲听完宿则的话,放下茶杯,望向宿则的目光含着一丝赞许。
“你能想到这些,为师很欣慰。”
“无所谓对方想做什么,左不过就是安宁的日子过久了,想挨揍罢了。只要长明宗和随云宗还存在,背后的人无论有何企图,也翻不起浪来。”
唐悲看了看宿则,“一计不成,幕后之人必定还会有所动作,静观其变吧。”
宿则听完唐悲的话,点点头。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微风轻拂,结香树的花瓣随风飘散,轻轻旋落在地面
唐悲注视着地面上的花朵,再次开口,“你这次突破,遭遇了心魔?”
宿则听到此句话,沉默不语。
“自你进入练气之后,有天生剑骨加持,一路修炼突破,顺利非常。这令外人无比艳羡的事情,在为师看来,却不是件好事。"
唐悲再次将茶杯斟满,“人类修行,寻求长生也好,破境成仙也罢,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欲望。欲望滋生执念,如影随形,渗透血骨,日夜相伴。”
“可这世界上,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久而久之,心魔伴随而生。爱恨情仇、贪婪痴迷、权谋杀戮、生死轮回,任何一种极端的执着,都可能孕育心魔。”
他端起茶杯,“我辈修行之人,修身为下,修识为中,修心才是上道。即便是圣贤,也难逃心魔之劫,这并不可耻。无畏并战胜它,才能算是真的勘破了境界。你遭遇心魔,破境失败也没什么,再来便是了。只是我很好奇,能让意志坚定的天生剑骨中招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唐悲没有喝茶,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对面的宿则。
手中茶水的温度在逐渐褪去,唐悲并未行动。直到手中的茶水略显冰凉,对面的宿则才轻轻动了嘴唇。
“爱恨情仇。”
“?!”
听到这话的唐悲将手中的茶水全洒在了桌子上,他也顾不上失态,将茶杯匆匆放下。
“爱恨?是我理解的那个爱恨?”
宿则轻轻点头。
“可你是天生剑骨,就算有心魔,不应该也是杀戮长生什么的吗?”
宿则无奈的看着唐悲,“师父,我是天生剑骨,又不是天生无情,心魔跟爱恨有关,挺正常的。”
“这不是重点!”
“那,杀戮长生是重点?”
“那也不是!”
唐悲突然起身,围着茶台来回踱步,陡然看见宿则无语的眼神,略显尴尬,随后又慢慢坐了下来。
“是什么样的爱恨?”突然间,唐悲想到了什么,上半身支撑在茶台上,望着宿则,满眼期待。
面前充满期待的人是师父,但是宿则仿佛从那眼神中,又看见了队伍中女孩的笑容。
他忽然感到心脏一阵刺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面色如常,“在心魔中,我经历了很多阶段。孩提时期,父母宠爱,却也因父母感情波折而受到忽视;少年时期,结交朋友,却也会因为繁杂琐事致使关系破裂;青年时期,意气风发,但也会因为家族的腌臜之事受尽牵连。”
宿则盯着眼前的酒壶,伸出手抚摸着瓶身。
“情窦初开,遇上心仪之人,情意缠绵之际,倾心相许,却为对方杀害。”
唐悲看着再次陷入沉默的宿则,适时开口,“心魔之中的那些人那些事,和现实有关吗?”
“没有。”
宿则的回答轻飘飘地飘散在空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我睁开眼之后,情绪仍旧陷在其中,此时戚月出现在我面前,我控制不住,出手伤了她。”
“所以她动手伤你,也算情有可原。”唐悲自动接上了宿则的话。
“当时,我意识并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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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呢?”唐悲端起茶杯,“意识清明之后,又作何感想。”
宿则没有再说话,唐悲看出了宿则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仍旧陷在其中。在心魔中,你拥有着世界上最美好的情谊,然而每一种,最终都化作泡影。”
“弟子不明白。”
宿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在心魔中,我与她已然是这世上最为亲密之人,她为何要杀我?”
你问我我问谁?
唐悲其实很想这么回答,但是他不能。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弟子心境尚不稳定,他不能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再给弟子逼出个心魔来。
唐大宗主自少时起,便在修真界的传奇人物榜上占据一席之地。他的人生,一路走来犹如登梯入云,成长之路平坦的连颗小石子都没有。唯一能勉强算坎坷的事情,大概就是遇上了覃宁州。但是他和覃宁州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毕竟他和覃宁州之间的经历,宿则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唐大宗主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于是他放下茶杯,信心满满的开口。
“心魔中所显现的事情,大抵都没有逻辑可言。亲眼看到的不一定为真,隔墙听到的也不一定是假,父母之情,依你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再体验一遍了,这个就算过了。至于少年情谊……”
他上下打量着宿则,“目测也是不可能了。意气风发么?你现在是长明宗的少主,整个大陆也找不出几个。现在就剩下了情窦初开。”
唐悲拍掌而下,“这个好说,那么多宗门,每个宗门都有优秀的女弟子,说吧,你喜欢哪一个?”
宿则:……,他就知道自己的师父不靠谱。
唐悲看着宿则的表情,语气逐渐变得轻快。“好了好了,回到你刚才的问题。在心魔中,纵使你与她关系亲密,但过去不明,现在不清。但在现实中,你若与她关系亲密,不明白就可以调查,不清楚就可以询问,若再次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你也可以先动手。”
他看着对面的宿则,拿起酒壶,轻轻打开,啜饮了一口。
“心魔与现实最大的区别是,心魔只能被动承受着发生的一切,而现实,只要你做出选择,便可以改变。”
宿则听着这些话陷入沉思,他想到了那句“对不起。”
唐悲继续喝酒,待到将手中的酒喝的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仍旧在沉思的宿则,“每件事情,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不要因为已知的结果去推测事件的过程,而是应该通过经历的过程,去塑造结果。”
转瞬即逝的瞬间,宿则心中的阴霾如同被风吹散,露出了一线光明。他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做出了决断。
他要弄清楚,自己和戚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如戚月所说的那样,若最后是自己对不起她,他会想尽办法弥补;但若是她对不起自己,他也会想尽办法杀了她。
心魔的最后,他与戚月之间的结局,就当做是给自己的警醒。至于上辈子,他与戚月之间发生的事情,在真正的结果没有到来之前,姑且先当做是一场梦。
待到宿则回神,对面已经没有了唐悲的身影,只剩下了一个空的酒壶,而自己旁边的那壶酒,也早已不知所踪。他望向大门,唐悲正上下抛洒着酒壶,渐行渐远。
春风匆匆而过,宿则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
戚月,那一声对不起,是为你?还是为我?
13. 再见
天色蒙蒙亮,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宫内各处,早早就有人影来往,不停的穿梭忙碌。
李鸿玉带着李福柔一大早就赶来戚月她们休息的宫殿,轻轻拽起尚在梦中的方弄溪,在她耳边低语细语。
戚月目睹方弄溪那原本迷茫无神的眼睛瞬间闪耀出熠熠光彩,她迅速起床洗漱,随即与李鸿玉、李福柔一同步出宫殿,消失在了戚月的视线中。
“小师妹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匆忙?”华衡和李沂清步入宫殿,落座于桌旁。
“谁知道呢?两位公主一大早就来了,也不知道跟师妹说了什么,总之神秘兮兮的。”戚月拿起桌上的茶壶,为李沂清和华衡各斟了一杯茶。
“这样也不错。”李沂清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尝了一口。
“我们宗门位置偏僻,小师妹也不经常外出,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她也没什么朋友。此次遇见年龄相仿之人,活泼一些也无不可。毕竟,她说到底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华衡听完李沂清的话,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师妹,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沂清和华衡一同放下茶杯,齐齐盯着戚月。
戚月沉思片刻,缓缓开口:“结合来时路上鸿玉所述与昨日的观察,我总感觉,国师与皇后,存在着难以言喻的违和。”
“昨日初见皇后,她给我的感觉,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凡人。”
戚月放下茶杯,目光在李沂清和华衡之间流转,似乎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国师的话,昨天我试探过了,暂时看不出深浅。”
打定主意后,她对着华衡说道:“兵分两路,我负责皇后,华衡负责国师。”
正在频频点头的华衡突然一愣,手指指向自己,“我?负责国师?”
“没错。”戚月点头。
她伸出手,摩挲着面前的茶杯。“昨天我已经跟他打过照面,再去不合适。你去找国师,装作涉世不深的样子,向他请教一些仙术事宜。记住,一定要掩藏好自己的气息,谈话的时候重点留意他的神态及表情。”
紧接着戚月转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李沂清。“师兄的话,则要麻烦在整个宫内行走一番,探查宫内是否有魔气。”
“至于我,则去太医院,寻找为皇后诊断及保胎的太医,侧面了解情况。”
华衡和李沂清听完戚月说的话之后,毫无异议的点了点头。
“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尽量多收集信息,晚点的时候,我们在此处集合。”
“小师妹那边,我们要不要告诉她?”华衡略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戚月听完,露出笑容,“放心,小师妹那边,早就有了她的任务。”
雍国皇宫占地辽阔,戚月对太医院的具体位置并不熟悉,幸亏李鸿玉细心,早已经备好地图。
戚月略作浏览,便已记住了大致方位。
此刻,她正行走在通往太医院的道路上,周围宫女太监穿梭不息,为了不引人注目,她选择了一条幽静的小径,缓缓前行。
阳光柔和地洒下,映射在宫中的花草树木上,美景如画,然而戚月却无心欣赏。
她在心中反复思考着近日看到的情景和得到的信息,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昨天众人的表现,有几个还是挺好分辨的。
比如韩贵妃和李福柔,她们对李鸿玉的关心,显然是出自真心。
又比如太子,他对李鸿玉的厌恶显而易见,连带着戚月等人,也没给好脸色。
至于清辉帝,表面上对李鸿玉和韩贵妃颇为宠爱。不过,能在腥风血雨中坐稳帝王之位,又有王公公那么聪明的人服侍在身侧,想必也不是个易于对付的角色。
至于剩下的几个人,就有意思多了。
林妃表面看起来,是站在皇后这边,那么她针对李鸿玉,背后是否有皇后的授意?
昨天在大殿内见面时,皇后始终小心翼翼地捂着腹部,这么做,是怕别人看出来自己是假怀孕?还是真情切意,担心腹中的胎儿?
按照李鸿玉所说,江皇后与清辉帝自少年时期便结为连理,相互扶持至今,韩贵妃也认为二人的情谊匪浅,可昨日的帝后之间的互动,却让人难以察觉到那份深切的感情。
戚月转过一道弯,思绪如流水般潺潺,却丝毫不受脚下路径的干扰。
至于国师,他给戚月的感觉,很矛盾。
在天地规则的约束下,修真者为了不受因果的束缚,严禁涉足凡尘俗事。可人非草木,没有人能真正做到与凡界无一丝往来。
因此,修真界在天道的许可下,立下了一条规矩:若要涉足凡尘,则必须隐去修真者的所有,以凡人的能力和身份去解决一切。
可昨日,戚月与国师交谈,他并未向戚月隐瞒他会仙术之事,可见,他并未将因果放在眼中。这份心境,倒也能称得上静心逍遥。
可既然静心,又为什么在望向他们的时候,眼睛中迸发出狂热?
是没有掩藏?又或是,无法掩藏?
戚月想到这里,不禁想到了华衡。
“师弟啊师弟,我安排给你的事情,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眼前的路被面前的大门堵住了去路,戚月停下脚步,抬头望去,方正的大门上,牌匾内整齐的刻着“太医院”三个大字。她迈开步伐,走进了这座庭院。
庭院内的喧嚣与门外的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戚月的目光扫过,近处是一片宽阔的草地,上面整齐地堆放着药材;远处的屋舍中,太医们忙碌地进进出出。庭院左侧,一棵挺拔茂盛的大树遮挡住大半个院子的阳光,树下摆放着几把桌椅,宫女们围坐在一起,笑声和谈话声此起彼伏。
她们并未察觉到戚月的接近,谈话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今天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有见到太医啊?”一位圆脸的小宫女疑惑地询问。
“你眼力不行啊,那边那么多太医,难道你看不见?”另一位年长一些的宫女回答。
戚月静静地站在距离她们的不远处,那些热闹交谈的宫女们并未察觉到她的身影。
“哎呀,讨厌,我说的不是他们。”
“那你说的是谁?”
“还能说的是谁?当然是前不久新来的路任路太医啊!”其他宫女也纷纷加入了前两位的闲谈之中。
“还有另一个新来的许佳许太医,他们不愧是皇后族中的得意弟子,医术非凡,且举止优雅,风度翩翩。”
好的,戚月确定了,宫女们讨论的,就是李福柔口中所说的,江氏一族派遣而来的亲信弟子。
只是这两人的名字,路人?虚假?未免取的也太不走心了。
“若论风采翩翩,那帮助鸿玉公主的几位江湖少年侠客,更是出类拔萃。”
“你见过他们了?什么时候?”
“昨日陛下要封赏他们,王总管命我等将东西送过去。我站在队伍的后面,趁着王总管未察觉,便偷偷抬起头,看了几眼。”
“怎么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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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风度翩翩,还多了几分少侠英气。尤其是后面回答陛下问话的那位女侠,周身的气势,甚至盖过了鸿玉公主!”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不远处的宫女又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中,戚月想上前去向对方打听一下关于新来的太医。打定主意后,戚月准备动身,却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这位姐姐,你也是来看病的吗?”
声音中满含愉悦,不知怎的,戚月却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她转过身,看见了身后身着太医服侍,满面笑容的江复轩。他的身旁,同样身着太医服饰的宿则,面无表情的站着。
看清转身之人的面容后,江复轩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同样的,宿则面无表情的脸上,涌上戏谑的神情。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戚月开口,“这不是在鸿玉公主外出遇到险境时,挺身助人的少侠吗?”
雍国的太医职位分为御前太医、院首、院判、医正和医官,服饰底色统一为蓝色,御前太医为宝蓝色,往下依次是天蓝色、宝石蓝、晴蓝色、水蓝色。
面前的宿则,宝石蓝颜色的外袍,罩住内侧的白色里衣,腰间束缚着同色系的腰带,头发尽数被收拢在官帽之中,露出光洁的额头。
戚月打量着他,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宿则,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吸引的时候是真吸引,恶心的时候也是真恶心。
于是戚月也友好的开口,“想必眼前的这位太医,便是江皇后同族中的救命太医了。只是不知道,是“路人”太医呢?还是“虚假”太医?”
江复轩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忙上前打圆场,“助人少侠和救命太医,听起来都颇为了得,哈哈哈。”
宿则却收敛了戏谑之色,语气冷硬:“助人强不强不知道,但是杀人的话,应该差不了。”
“能不能救命不好说,但是绝对能致命。”戚月也收起了友好的神情。
气氛再度陷入僵持,江复轩的脸都快笑烂了,而两人依旧无动于衷。
不远处,宫女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纷纷兴奋地涌来。
眼看着即将被宫女淹没,江复轩大喊一声;“跑。”
宿则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拉过戚月,连忙跑出太医院,与江复轩在门前的岔路分开,左右奔跑。
宿则拉着戚月转过几道弯后,来到不知名的长廊,他带着戚月躲在长廊围墙之后,透过墙上的花洞,看着宫女们向前方跑去。
确认宫女们完全离开之后,宿则转过头,发觉戚月低着头。
他顺着戚月的目光望去,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宿则刚准备说点什么,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道颤抖的声音。
“师姐?”
宿则和戚月同时转过头,就看到李鸿玉、李福柔、方弄溪三个人并肩站在不远处,华衡站在她们一步之后,齐刷刷的盯着他们。
李鸿玉和李福柔一脸吃瓜的表情,对比之下,方弄溪和华衡就要淡定的多。
戚月瞬间觉得有些头疼,“事情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
“你们!”
一道气息有些不稳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场的人一齐看过去,只见长廊拐弯处,气喘吁吁的江复轩和李沂清并排站在一起。
李沂清一脸淡然,江复轩的脸上满是惊愕,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竖起了大拇指。
宿则:……
戚月目着脸,从宿则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14. 交谈
午后的阳光,如同细腻的金丝,缓缓地向西方缩退。
御花园荷花池畔的古朴围亭中,此时坐满了人。
半个时辰前。
戚月目着脸,抽回了自己的手之后,转眼间便与宿则保持了距离。
宿则淡淡地瞥过众人,将手收回,面容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众人见状,纷纷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沉寂。
长久的沉寂后,还是江复轩先开了口。他的嘴角挂上淡雅的笑容,“沂清兄,真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时刻重逢。”
“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李沂清也报以恰当的微笑。
话音刚落,江复轩的笑容转瞬即逝。“既然沂清兄是个明白人,那我们也就无需再遮掩什么了。”
江复轩收敛起周身的温润气质,柔和的目光变得锋利。“复轩兄此言差矣,我们不是一向坦诚相对的吗?”
两人卸下伪装,显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同为修真界的少年翘楚,两人的神思千回百转。
无论是谁,单独站在那里,便抵得上千军万马。
正午的太阳高悬于头顶,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其他人尚可忍受,但李鸿玉和李福柔身为公主,平日里娇生惯养,再加上厚重的宫装,即使在长廊的阴凉下,也汗水津津。
方弄溪察觉到了身旁二人的不适,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感受到了汗水。
她瞥了一眼不远的戚月和宿则,又看了看身边的江复轩和李沂清,略作思索后,小声开口。
“师兄,不如我们大家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叙旧吧,这里有些闷热。”
李沂清此刻也注意到了方弄溪几人的异样,点头提议。“去我们暂住的宫殿吧,那里绿树成荫,颇为凉爽。”
正当众人准备跟随李沂清动身时,戚月的声音突然响起:“师兄,我们居住之地,不宜让不熟悉的人进入。”
众人仿佛被定身法定住,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既然不方便去往沂清兄等人的住处,那便来我们这边。”江复轩适时开口,打破了沉默。
于是,众人再次迈开步伐,跟随江复轩。
“师兄,我们居住的地方,亦不宜多人打扰。”
众人又一次停下脚步。
戚月听到此句话,抬头瞥向宿则,宿则歪头,挑衅似的看着她。
戚月并未对宿则的挑衅作出任何反应,她只是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手。
李鸿玉虽然迟钝,但也察觉到了戚月与宿则之间的微妙关系。她深知此刻的最佳选择是保持沉默,但在这酷热之下,她担心自己会率先支撑不住。
在两难之间,她小心翼翼地提议:“不如,我们去御花园吧!”
“对,御花园的荷花池旁边,有一个围亭,那里风景宜人,气候凉爽。”李福柔立刻响应,她同样无法忍受这股热浪,只想尽快逃离此处。
戚月和宿则的声音没有再次响起,李沂清和江复轩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点头确定。
“师妹,我们走吧。”李沂清朝远处的戚月挥了挥手,未待她回应,便转身带着华衡等人离去。
江复轩向宿则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步履匆匆,追随李沂清的脚步。
戚月对身边的宿则视而不见,径自追了上去。
宿则凝望着戚月渐行渐远的身影,略作停留,也跟了上去。
御花园内。
走进这里,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巨大的荷花池。尽管荷花尚未盛开,但池中荷叶舒展,大小不一,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水面。周边错落有致的假山,形态各异的石头相互勾连,若隐若现于水中。
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石桥,蜿蜒伸向荷花池中央,石桥的尽头是一座古朴而简约的围亭。
快要到达御花园的时候,李鸿玉被韩贵妃派来的宫女叫走,李福柔跟着她一起离开,只剩下戚月等人来到了这里。
对于修炼之人来说,炎热寒冷没有那么难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又有宫女奉公主之命带来吃食,众人便决定在此稍作休憩。
围亭内的石桌上,瓜果点心琳琅满目。李沂清与江复轩分别落座,悠然的喝着茶。
华衡与方弄溪则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享受着面前的美食。
戚月斜倚在亭内的石柱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中的游鱼。
宿则站在亭外三四步远的位置,目光远眺,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没想到诸位与公主还有这番渊源。”江复轩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地说道。
“不过是偶然罢了。”李沂清也轻轻放下茶杯。“令人意外的是,复轩兄竟然与皇后同宗。”
“关系算不上多亲近。”
方弄溪和华衡犹如两只仓鼠般,不停的吃着,对李沂清和江复轩的对话不闻不问。
江复轩放下茶杯,目光紧盯着李沂清。“不过,我还是有些惊讶,沂清兄的游历的目的地,竟然是皇宫?”
李沂清放下茶杯,同样盯着江复轩。“复轩兄口中所谓的朋友,莫不是皇后?”
两人脸上都挂着微笑,但眼神中却流露出探究之意,互不相让。
亭外的宿则察觉到了亭内的紧张气氛,他转过身,与同样有所察觉的戚月视线交汇。
霎时间,火花四溅。
方弄溪和华衡头也不抬,因为他们两个知道,就算看过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吃东西。
正当氛围逐渐僵持之时,远处有个太监急促飞奔至亭中。
“哎呦,路太医许太医,奴才可找到你们了!”
太监的到来,打破了蔓延在几人中的诡异气氛。他迅速飞奔至宿则面前,“奉皇后娘娘之命,特宣两位太医速速入宫问诊。”
太监的话音刚落,江复轩已经站起了身。
“沂清兄,宫中有召,我们先行一步。”
说完,江复轩未等李沂清有所回应,随太监步出亭外。
等待在亭外的宿则看到江复轩出来之后,亦随即动身,跟随离去。
御花园中,三人身影渐行渐远,转瞬消失在石桥拐弯处。
李沂清望着江复轩和宿则的身影走远,微笑的面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复轩这个人,看起来并不简单。”
一旁的戚月收回目光,转而落在李沂清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能被号称“修真第一人”的长明宗宗主唐悲收为亲传弟子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李沂清语气凝重:“唐悲的三个弟子中,江复轩是大师兄,宿则是小师弟,还有一位二弟子,名叫路从远。”
“三人之中,我只与江复轩打过交道。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性情直率,实则实则心思深沉,令人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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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摸。”
“他行事,不合逻辑,没有章法。看起来热情温柔,实则永远存有提防之心。”
方弄溪此时放下手中美食,好奇地插话:“大师兄,你与那位江师兄,是如何相识的?”
如何相识?
方弄溪的话,让李沂清忆起了他和江复轩,在医宗时的初次见面。
“不过是在下山途中的一次偶遇,闲聊了几句。”
“哦哦。”方弄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了,既然我们齐聚在此处,不妨就说说,各自得到的线索。”
戚月坐下来,面色郑重。
方弄溪和华衡等人看到了戚月的表情,也挺直了脊背,面色认真。
“大师兄,你的探查有何进展?”
李沂清沉思片刻:“除了几座偏远宫殿尚未查探,其余宫殿并无发现魔气。”
紧接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也不能排除,魔气被法宝或阵法所遮蔽。”
戚月听后点点头,转向方弄溪:“师妹,你那边如何?”
方弄溪回道:“我从李鸿玉和李福柔处侧面打探了许多消息,与我们最初的猜想大致相符。”
“燕王病情已得到控制,基本康复。因此,太子对李鸿玉越发冷落;而李福柔与李鸿玉关系密切,因此,太子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冷淡。”
“燕王不是神志不清吗?”戚月疑问道。
方弄溪解释:“据李鸿玉所说,燕王在水中被石头撞击到头部,当时伤势严重。现居住在熟悉的环境中,加上持续用药,逐渐恢复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不知道跟国师有没有关系。李鸿玉说,国师出关之后,赠予了韩贵妃一道清心符咒。韩贵妃将他贴到了燕王的床头前。”
“清心符确有净心凝神之效。”戚月补充道。
李沂清思索片刻:“但清心符并不能让神智不清的人恢复神志。”
戚月赞同李沂清的看法,转而看向华衡:“师弟,你那边如何?”
“我按照师姐的要求,去拜访国师,但并没有见到他。”华衡有些沮丧。
“未能见到?”戚月疑问。
“是的,我到达国师住处,下人进去通报,不久后,出来告诉我说,国师已知晓我来的目的,但是与我没有缘分,不如不见。”
戚月听完华衡的话,陷入了沉思。
不是自己,也不是华衡。
想到这,她抬起头,目光在李沂清和方弄溪之间流转。
大师兄和小师妹,会是你们其中的谁呢?
“师妹,你这边如何?”李沂清问道。
“我去往太医院,还未见到给皇后诊脉的太医,便先见到了宿则等人。随后,被一群宫女追赶,无奈之下,只得先行离开。”戚月回答了李沂清的话。
华衡不解:“宫女为何追赶师姐?”
“其实是追赶江复轩和宿则,我只是无辜被牵连。”
听到“牵连”二字,在场的人又齐齐想到了宿则握住戚月手的场景。
但都默契的没有开口。
“原来各位少侠在此,让奴才好找。”
王公公的声音突然在围亭中响起,戚月等人回首,只见王公公满脸笑容地站在亭外。
“为各位少侠接风洗尘的宴会已准备妥当,陛下特派奴才来请,各位少侠,请随奴才移步吧!”
15. 宴会
后宫深处,巍峨庄严的宫殿内,江皇后斜倚在金碧辉煌的主座之上,双目微阖。
江复轩与宿则在宫女的引领下步入殿内,对着宝座之上的江皇后,恭敬地行礼。
江皇后轻轻抬手,身边的宫女便默契地退出了殿外。
待到所有人都出去后,江复轩随即放松身体,懒散地落座于旁边的雕花座椅上。
宿则则站直身体,慢慢走出了宫殿。
他来到殿外的石桌旁坐下,将殿内的空间,留给了江复轩。
“你的这位师弟,看来对你的事情并不关心。”
殿内,江皇后已经坐直了身体,她的话语依旧温和慈祥,然而其中却透露出与语气不符的冷漠。
江复轩并未反驳,依旧是一副懒散的姿态。
江皇后见状,也并不生气。她继续开口:“国师出关了。”
江复轩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有我在,你怕什么?”
江皇后并未将江复轩的嘲讽放在眼中,她望向江复轩,“你可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
江复轩仿佛听到了很可笑的事情,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停下后,他伸出手指,轻轻抹去笑出的泪珠。
寂静的宫殿中,江复轩的声音清晰无比。
“我当然没有忘记,皇后娘娘。”江复轩笑着回答。“毕竟,我和师弟,可是您费劲心思,从宗族中挑选出来,为您‘保胎’的。”
江皇后听到江复轩的这句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许久。最终,她下定决心,再次开口。
“我改主意了。”
“哦?”江复轩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杀了国师!”
江皇后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宫殿内。
江复轩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注视着眼前的江皇后,“你当初说的,可不包括杀人。”
“可我现在觉得,只有杀了他,才能彻底解决问题。”江皇后回应道。
“皇权,在凡界之中,无疑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然而,一旦仙界来人,不论其能力如何,单凭修仙二字,便已凌驾于皇权之上。”
“在雍国的岁月中,历代国师皆长年闭关,寻常百姓穷极一生,也难窥其容。即便如此,国师在民众的心中,仍然如巍峨高山,遥不可及。”
“无论太子亦或是他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国师存在一日,雍国便一日不能由君王完全掌控。”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我要的,是皇权直接握于我手。”
“因此,国师必须死。”
江复轩望着眼前的江皇后,她眼中的哀愁已然褪去,只剩下了野心。
“我不会杀人。”
江皇后对江复轩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
她平静的开口,“只要你帮我杀了国师,我可以说服我父亲,将她交予你。自此天高海阔,界远路长,你可以带着她,去任何地方。”
江复轩不发一言。
江皇后凝视着面前的人,尽管他表面毫无反应,但江皇后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她循循善诱,“若是国师企图动摇国之根本,那你动手,就不算是滥杀无辜,是为民除害。”
江复轩沉思良久,终于站起身,向外走去。
江皇后望着江复轩的背影,并未开口阻止。
因为她知道,江复轩同意了。
就在即将踏出宫殿门口时,江复轩转过身,“动手之前,我要见到她。”
不等江皇后回应,他继续说:“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便一定会做到。”
说罢,江复轩走出殿门,独留江皇后一人,在幽深沉寂的宫殿中。
殿外,微风轻拂。
宿则静坐在石桌旁,殿内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宿则的耳中。
江复轩步出宫门,步履从容,缓缓走到宿则面前,却未作片刻停留。
宿则缓缓起身,跟随江复轩的步伐,一同走出了皇后宫殿。
两人肩并肩,默默走在回廊之上,一路无言。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回了太医院,只见院子里晾晒的药草随风轻摇,院落空寂,无人打扰。
两人相对而坐于树下的石桌旁,彼此无言。
“师弟。”江复轩率先打破了沉寂,只见他四下环顾,确定无人之后,凑近宿则。“你和戚道友之间,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宿则冷淡的开口。
“我才不信。”江复轩撇撇嘴,坐回原位。
“明明只要一见到戚道友,你脸上的表情就丰富的多,不像面对我的时候,冷冰冰的。”
“而且我刚刚还看见,你们还牵……”
“师兄,你当真要对国师动手吗?”宿则无视了江复轩的嘀咕,打断了他。
江复轩收敛了嬉皮笑脸,神色逐渐变得严肃。
“师弟,若我坚持如此,你会阻止我吗?”
江复轩抬眼,紧紧注视着宿则。
“你是我的师兄,无论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宿则的语气坚定。
江复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宿则,眼中有光芒闪烁。他很想开口,但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表情,"别想转移话题,说,你和戚道友之间进展到哪一步了?"
沉寂的院中,再次响起江复轩的声音。
……
与此同时,戚月等人已抵达宴会所在的宫殿。
踏入殿内,一片富丽堂皇映入眼帘。
美食陈列于长桌之上,大殿中央,舞姬随着乐师的弹唱轻盈起舞。
戚月等人跟随王公公引领,依次落座。
夜幕降临,殿内烛光摇曳,连地板都被映照得熠熠生辉。
戚月抬头望去,高台之上,清辉帝、江皇后和韩贵妃均未出席。
高台之下,与昨天相比,国师并未露面,却多了两张新面孔。
李云霆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他的右侧,多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少年仿佛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满眼都是新奇。
他偶尔拉扯李云霆的袖子,后者也只是笑笑,并未动怒。
李鸿玉的左侧,也多了一个男子。他身着华服,身形瘦弱,面色苍白,不时的与李鸿玉低头交谈。
李福柔依旧坐在李鸿玉的右侧,与戚月目光交汇时,她眉眼弯弯,算是打了招呼。
戚月看着李鸿玉和身侧男子之间的互动,基本已经有了猜测,对方应该是李鸿玉的兄长,燕王。
然而,李云霆身侧的那个少年,结合现有的信息,却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
酒过三巡,乐师和舞姬先后退了出去,殿内重归寂静。
李鸿玉带着身侧的人,来到戚月等人面前。
“父王和母妃觉得我们都是年轻人,他们来了唯恐我们局促,便未出席。”
随即,她向大家介绍身侧之人。“这位是我的兄长,李逸兴,他听闻是各位救了我,特意要当面向各位表示感谢。”
站在李鸿玉身侧的李逸兴适时上前,他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向众人敬酒。
“各位的恩情,我已听妹妹提起。今日能在此相聚,实在荣幸之至。”
身侧之人没有反应,戚月侧过头,只看到李沂清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李云霆和少年。
戚月举起酒杯,“燕王过誉了,救人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李逸兴听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咳嗽起来。
“抱歉各位,兄长的身体刚刚复原,不宜情绪激动。”李鸿玉一边为李逸兴顺气,一边解释。
“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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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刺耳的声响,打断了李鸿玉的话语。
戚月循声望去,只见李云霆站了起来。他身边的少年见到李云霆的动作,也连忙站了起来。
“燕王殿下身体尚未复原,不在寝宫休养,何苦非要出来受累呢?”
李云霆跨过长桌,走到李逸兴面前,微抬起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李逸兴。
“燕王自从去了临安,孤日夜牵挂。后燕王回国,孤每每前去探望,憾不逢时。如今燕王康健,且季节正好,不知何时能与燕王殿下,再次相逐于茫茫草原?”
李逸兴似乎并未察觉到李云霆眼中的怜悯,他语气平静地说:“会有机会的,太子殿下。”
“那便好,否则,一想到不能与燕王一较高下,这漫漫岁月,岂不是太过无趣?”
李云霆说完之后,抬起脚步,李逸兴微笑着让开道路。
“钟承,我们走吧。”
被叫做钟承的少年正想向李逸兴告别,却被李云霆的呼唤打断。他顿时泄气,对着李逸兴行礼。
“燕王殿下,晚点我再来看您。”
李逸兴笑着点头。
李云霆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殿内的李福柔。
眼看着李福柔并没有行动,他面色不快,瞪了她一眼,随即带着钟承走出了殿门。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不会真的以为,钟承被国师预言身负“将星”命格,只要将其招揽,就一定可以……”
“禁言!”
在静谧无声的大殿中,李逸兴的声音虽不高亢,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鸿玉转过头,目光交汇在李逸兴因言辞激烈而略显潮红的脸庞上,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流露出几分委屈。
李逸兴看着李鸿玉的动作,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返回李鸿玉的桌前,轻轻拿起桌上的酒杯,随即返回,塞进李鸿玉的手中。
“今日你的朋友都在,何必牵扯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人生如梦,欢愉难得,不妨及时行乐。”
说罢,他举杯向众人致敬:“我敬各位。”
李鸿玉听完李逸兴的话,暂时将脑中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
大家共同举起酒杯,推杯换盏之间,殿内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夜空中的星辰闪烁不定。
李逸兴因身体尚未复原,需要多加休养,提前离席。
大殿之内,李鸿玉、方弄溪和华衡正在醉意朦胧的讲述着各自以前的经历,而李福柔早已不胜酒力,趴在了桌子上。
戚月跨出大殿,欣赏着殿外的月色。
举办宴会的宫殿,离御花园并不远,她沿着来时的路,漫步至荷花池畔。
月色之下,池中一块大石头上,横卧着一个人影,手中紧握着一壶酒。
戚月轻巧地跃入池内,坐在人影身旁的石头上。
“师兄,你喝醉了。”
微风裹挟着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李沂清睁开迷蒙的双眼,待看清楚来人后,又饮下一口酒。
四周静悄悄的,寂静的月色下,只能听到满池的荷叶随风轻响。
“师妹。”良久的沉默后,李沂清低声呢喃。“你说,谁是将星呢?”
“刚才在殿内的时候,听李鸿玉提起了一句。跟随在太子身边的那个叫做钟承的少年,被国师预言身负将星命格,师兄指的是他吗?”
戚月的话语在夜空中回荡。
听到了戚月的话,李沂清扪心自问,是那个叫做钟承的少年吗?
不,当然不是。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响起。
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是啊,会是谁呢?
他的眼角,晶莹的光滑落至鬓边,不见踪影。
李沂清对着月亮,缓缓闭上了眼睛。
16. 往昔一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溅到了李沂清的脸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头顶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洒在他的脸庞上,宛如碎金般闪耀。
李沂清抬起手,屈指轻抹,拭去脸上的不明液体。
那透明的液体在指尖瞬间干涸,他正欲起身,却察觉到衣衫之上似有什么东西在动。
李沂清抬起手臂,伸手摸过去,冰凉滑腻的触感顺着手尖,传达到心脏深处。
“噗通——”
滑腻的感觉从他的指尖溜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角。
重新回到水中的鱼儿,探出水面,好奇地望着李沂清。随后,轻摆尾巴,潜入深水之中,消失无踪。
李沂清坐起身,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正坐在御花园荷花池中的一块巨石上。
巨石掩藏在池中假山之后,旁边苍翠茂盛的古树展开着硕大的树冠,投射的阴影将巨石完全笼盖。
此时,荷花池的荷花尽数开放,粉嫩的花朵在绿意盎然的荷叶间竞相绽放,摇曳生姿。
“哈哈,三弟,你总算是醒了。”
不远处的石亭中,衣着华丽的青年正饶有兴趣的盯着他。
李沂清坐在巨石上,微眯双眼,望向石亭中的人影。不一会,他站起身,轻巧的跨出荷花池,慢腾腾的走进石亭中。
侍奉在一旁的侍女立刻拿着干净的方巾,蹲下去为李沂清擦干衣角。李沂清挥挥手,侍女便恭敬地退到一旁。
“三弟啊,宫中那么多柔软舒适的床铺,你怎么还总是喜欢睡在这荷花池的石头上,也不嫌硌得慌。”
说话的人气息浑厚,身材魁梧,眉宇间透露着英气,却又不失武将风范。
大皇子李明义随手捏碎手中的糕点,看着池中的鱼儿争先抢食。他拍了拍手,身旁的侍从立刻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
李沂清坐在石桌旁,不发一言。
“老二,你看看他。”
坐在石桌旁看书的男子,闻言抬起头。他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内有流光转动。微笑时,如三月春风,温润动人。
二皇子李元德合上手中的书籍,“大哥,你又不是不清楚,老三就是这个性子。”
“也对,老三身强力壮的,睡哪我都不担心,若是换成老四,我这个当大哥的,可就要操碎心了。”
话音未落,亭外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不一会,一辆素舆驶入了亭中。
“抱歉,我来晚了。”
素舆之上,厚重的外袍包裹着一个清秀瘦削的身影,即使他扬起微笑,也难以掩饰周身的病弱气息。
“老四,你身体不好,何必还要大老远跑过来。”李明义拿起侍女手中的披风,披在面前的少年身上。
“无妨,大哥。”四皇子李修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整日待在宫中太无趣了,出来走走也是好事。”
李元德听到这句话,点点头表示赞同。
“出来多走走也好,眼下风景适宜。”李沂清开口道。
李修辰望着李沂清略带关怀的目光,微笑的点头。
“正好,如今池中的荷花开的正盛,待我下去采一些,分给你们每人几枝,带回宫中。”李明义话音刚落,便挽起袖子,跃跃欲试地准备下水。
他刚要行动,就听到亭外传来声音。
“三殿下,圣上宣召。”
亭外的侍卫恭敬行礼后,传达着旨意。
“既然父王召见,三弟就赶紧去吧。”李明义将袖子放下,“今天不凑巧,改天,我将摘好的荷花,送到各位宫中去。”
“既如此,我先走一步,改日再聚。”李沂清跟各位皇子道别后,跟随侍卫离开。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李明义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外袍,并没有穿上,而是转交给了下属。随即他点点头,也带着身边人离开了。
“二哥,我也该回去喝药了。”李修辰对着亭中的李元德说道。
“去吧,路上小心。”李元德上前,将李修辰送出亭外。
目送着李修辰离去后,李元德返回亭中,继续看书。
“殿下,是否需要我前去打探一番?”抱着剑,站立在李元德不远处的年轻男子,上前询问。
“不用。”李元德挥手,侍奉在亭中的侍女整齐的退下。他轻轻翻过一页书,“左不过,是魔界侵犯边界的事情。”
“那我们要不要……”
“不需要。”
李元德合上书籍。“祖父已向父王禀明,商讨之后,此次战争,由宣氏一族做前锋。”
他走到池边,手中的书不慎掉进了水里。
李元德看着池水,慢慢将书页浸湿。
“殿下,这可是您最珍爱的书啊。”一名随从惊呼,急忙欲伸手捞出。
李元德却阻止了他。
“宣族,就跟这本书一样。”他看着书籍慢慢沉没,语气淡然。
“说的好听些,是先锋部队。可实际上,不过是弃子。”
“凡人之躯,怎能与魔兵相提并论?父王已经向其他州和修真界传去了求救消息,请求联合,一次性将魔界围剿。”
“那三殿下那……。”
“三弟他会谅解的,毕竟,他可是我们兄弟四人当中,最像父王的人。”
李元德缓缓走出石亭,“然而有了弃子,还需有诱饵。没有什么诱饵,比皇帝的亲儿子更有吸引力。”
“宣族既出,父王断不会再让三弟涉险,我于军事一窍不通,四弟身体又不好,那么能担当此任的,只剩下身为武将的大哥。”
“你猜,大哥会做什么?”
“我会受伤。”
已经离开御花园的李明义,面色沉重的对着身边人说道。
不久前,在御花园的隐秘角落,一名身穿太监服饰的人,不知道与李明义说了什么。
太监走后,李明义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不行,本殿不能坐以待毙,来人。”
李明义身侧的下属上前,李明义在他的耳边,低语数句。
“殿下,三思啊!”
“还三思什么?”李明义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因着已故的宣婕妤,父王对三弟本就心怀愧疚。现如今,要宣族做前锋,父王现在说不定,已经愧疚到,想着要立三弟为太子了!”
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露出冷笑。
“要说狠,还得是老二啊!”
“近些年宣族势力逐渐庞大,又是老三的母族,将来老三要是争夺皇位,宣族一定会成为老三的助力。”
“任派宣族为前锋这件事,老三若是同意,那么宣族必将遭受灭顶之灾;老三若是不同意,那么他与父王的父子关系,也就走到了头。”
“领兵打仗要有将领,思来想去,这职责肯定会落在本殿头上,到时候,本殿就算是不死,也没能力跟他竞争了!”
李明义的脸色逐渐变得狰狞,“一石三鸟,要么说他们读书的,心是真脏。”
眼见李明义再劝不得,下属无奈,只得领命离去。
微风拂过,却未能吹散李明义心中的烦躁。
他瞥见随从手中的外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身上与外袍同色系的内袍脱了下来,扔到了下属的怀中。
“将这几件衣服,包括与它们同色系的衣服,全都拿出去扔了,扔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
李明义身着里衣,咆哮着对下属发号施令。随即,他骂骂咧咧的往寝殿中走去。
“他奶奶的,就知道遇到那个病秧子,准没好事!”
李修辰乘坐着素舆,回到了寝宫。
刚一进宫门,他就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交给侍从,让他们拿去烧掉。
侍从们不敢说话,敬畏地执行着他的命令。
李修辰并没有进入屋内,他来到院中种植花草的地方,从一旁的水桶中,舀起一瓢清水,慢慢浇灌着花草。
一位嬷嬷装扮的人悄然走近,低声耳语。李修辰听完之后,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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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并未停下。
“殿下,接下来要如何做?”
“母妃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娘娘说,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那就好,余下的事情,静观其变。”
嬷嬷领命退下,李修辰轻轻放下水瓢,抚摸着面前的花朵。
李沂清啊李沂清,宣族的死活,可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中和殿。
李沂清跟随着侍卫来到中和殿外,却被等候在殿外的陈公公拦住。
“殿下,陛下在内与人商议要事,请殿下稍等片刻。”
随即,陈公公引领者李沂清来到中和殿的次殿,示意李沂清进去。李沂清一头雾水,但还是按照陈公公的指氏,推开了门。
他进入殿内,向左望去。
只见一张书桌靠窗摆放,两侧各有座椅。此时其中的一张座椅上,已经坐了一个男子。
对方身着青色长衫,衣上以青色的丝线绣着片片枫叶;腰间佩戴着同色系的腰带;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随意绾起。
李沂清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回头看向陈公公。只见对方朝内使了个眼色,随后轻柔地关上了门。
李沂清哑然失笑,随即走了过去。
待到在对方面前站定后,顺着李沂清的目光往下看,能隐约看到男子掩藏在衣衫中的青色玉佩。
“在看什么?”李沂清冷不丁地,抽出了对方手中的书。
手中的书蓦然被抽走,林青枫的思路被打断,但是他也不生气,耐心回应。“说不上名字的杂书罢了。”
李沂清翻了翻,上面的内容大多是修仙寻仙之类,听着就不靠谱的故事,紧接着他将书随意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你怎么会进宫来?”李沂清上下打量着林青枫,眼神最终停留在他的脖颈处。
“父亲被陛下宣召,左右无事,我便跟着一起来了。”
林青枫打掉那只逐渐伸向自己脖间处的手,完全不顾李沂清委屈的神色。
李沂清维持着那副委屈的面孔,直勾勾盯着林青枫。林青枫不为所动,只是将自己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李沂清收起委屈的神色,思索着是不是直接摁倒会更好?
就在他准备行动的时候,殿门忽然被敲响,紧接着,陈公公的声音在外响起:“殿下,陛下召您进去。”
殿门打开,李沂清和林青枫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刚出殿门,就看到林丞相站在不远处,李沂清上前,向林丞相问好。
往常在大庭广众下,看到自己儿子和李沂清在一起能吹胡子瞪眼的林丞相,此时看到自己儿子和李沂清从同一间屋子里出来,竟然没有反应。
李沂清看着面前的林丞相,对着林青枫使眼色。
李沂清:你爹病了?
林青枫:……
李沂清:那我换一句,你爹坏了?
林青枫:可闭嘴吧!
“青枫,我们走。”
林丞相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
林丞相走出两步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他在李沂清面前站定。
“殿下,无论您的内心多么不忍,您必须铭记,您是陛下的儿子,是雍国的殿下。”
“您的脚下,是雍国的万千子民;背后,是整个大陆。”
“责任二字,是横跨在感情之前的天堑。它无法推脱,也无法斩断。”
李沂清听着面前的林丞相说出的话,一头雾水。
随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向林青枫递去一个眼神。
李沂清:确定了,你爹真的病了。
无视林青枫的白眼,他挑了挑眉,对林丞相道:“老师的话,我铭记于心。”
他给了林青枫一个抚慰的眼神,转过身,步履轻快的走进中和殿内。
背后的林丞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望着缓缓关闭的殿门,不知怎的,林青枫的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不安。
17. 往昔二
李沂清踏入中和殿,身后沉重的朱门缓缓闭合。
他直行至大殿中央,目光所及之处,古朴的御案上堆叠着如山一般的奏折。桌后那张雕刻双的木椅空无一人。
“你来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右侧响起,李沂清转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悬挂着的气势磅礴地图。
地图的材质,是由棉麻丝混以极细的银线织成,上面各色丝线相互交织,绣制出回天大陆的浩渺版图。
暗红色的丝线勾勒出条条细流,将地图北部的灰色区域完全隔开。
顺着河流向南望去,翠绿的丝线渐渐浓郁,犹如江南春色,为地图的南部带来勃勃生机。
地图西侧,浅蓝色的海水卷起浪花,波光粼粼,蔓延至天际。地图的东侧则被暗黄色的神秘花纹铺满。
在这绿意盎然的地图中央,一抹明亮的金黄色最为亮眼。
明黄中间,银色的丝线细致地绣着一个“雍“字。
永令帝的身影背对着李沂清,静立于地图之下。
良久的沉寂后,永令帝从地图前离开,缓缓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封平铺在桌上的奏折。
“你来看看。”
李沂清应声上前,接过永令帝手中的奏折,低头细读。
永令帝将奏折交予李沂清后,随即绕过桌案,缓缓落座于雕龙椅上。
“啪。”
奏折被用力的合起,随即,李沂清将它用力的攥在手中。
永令帝坐在座椅上,目光如同深潭,静静地注视着李沂清的一举一动。
他并未立即开口,而是从案头众多的奏折中又拿起一本,缓缓翻开。
香炉中缓缓升起的青烟在大殿中弥漫,永令帝拿起朱笔,开始批阅奏折。
倒映在地上的窗影悄然西移,李沂清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捏着奏折的左手不断抖动,试图用右手紧握拳头来平复情绪,却发现一切努力皆是徒劳。
"噗通——"
李沂清突然跪下,额头触地。他的姿势奇特,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蜷缩在地。
脱手而出的奏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轻触桌角后滑落在地,落在永令帝的脚边。
永令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看向大殿中央。
“陛下。”李沂清的声音沙变得沙哑,他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向龙椅上的男人开口。
“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朱笔上的墨迹滴落在奏折上,遮盖了文字的痕迹。永令帝将朱笔放下,合上了手中的奏折。
“朕主意已定。”
“父王!”
寂静的大殿中,响起李沂清哀彻的声音。
“魔界大军来势汹汹,先锋部队凶多吉少。宣族是儿臣在这世上,最后的……”
“沂清,朕不仅是你的父亲李策,更是雍国的永令帝。”并不威严,却充满决断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李沂清俯首贴地,久久未曾起身。
此刻他才明白,殿外与林丞相相见之时,对方为何会那样说。
永令帝的目光落在李沂清身上,这是他所有儿子中最像他的一位,不单是容貌和身形,连那份性情也如出一辙。
正当他打算起身,亲自上前搀扶李沂清时,殿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永令帝只得重新落座。
“陛下。”殿外响起陈公公的声音,“大皇子那里有消息传来。”
“进来。”
殿门开启,陈公公匆匆而入。
他先是瞥见伏地的李沂清,随后目光又落在不远处桌角的奏折上。抬起头,永令帝的神色交错在满桌的奏折之间,晦暗不明。
深吸一口气,陈公公走至永令帝身旁,低声汇报:“陛下,马场急报,大皇子在骑马时,不慎被惊扰的马匹甩落。”
“哦?”永令帝略感惊讶,旋即关切地问,“太医有何诊断?”
“太医说大皇子左腿骨折,短期之内难以恢复行动能力。”
“这样啊。”永令帝并不吃惊,随即他说道,“既然如此,便让明义安心休养吧。”
随后永令帝沉思片刻,“先锋将领的人选,就定为宣……。”
“父王,儿臣愿意领兵出战。”
李沂清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仅被面前的几人听到,但是却很坚定。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李沂清缓缓直起身,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地望向御座上的永令帝。
永令帝凝视着李沂清那双与他母亲极度相似的眼眸,心中忽生恍惚。
朦胧记忆中,少年疾驰在下山道路上,临近山脚时,被面带怒色的少女拦住了去路。
“李策,你为何要离开?”少女的质问声响起。
被叫做李策的少年没有理会面前的少女,仍然向山脚走去。
经过少女身边时,对方猛地抓住他的手,满腔怒火却在触碰到李策的眼神后,稍显退缩。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拜师学艺的吗?”少女的声音中泛着浅浅的鼻音。
“我必须回去。”李策李策握住她的手,轻轻将其推开。
“总要有人,驻守在边界线上,与魔界日夜不休。”
他向前走了一步,没有回头,留下一句“对不起”后,便消失在少女的视线中。
接下来的事情如走马观花,李策继承了支离破碎的雍国,为了攘内安外,娶了太傅之女和将军之妹。
岁月如梭,他的人生在王位上流转,一去不复返。
直到那一夜。
宁静的夜晚,皇宫中潜入了一名刺客,直扑上书房而来。当暗卫即将出手时,却被李策制止。
李策望着眼前浑身是血的女子,多年未见,她仍旧和当初一般。而自己,早已到了而立之年。
“我的宗门,被师父的仇人所灭,我拼尽全力,用禁术杀了仇敌。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我的生命,只剩下三年了。”
李策闻言,正想开口,女子却抢先说:“阿策,我希望,最后能在你身边离去。”
李策终究没有说话,他望着女子良久,最后将她温柔地拥入怀中。
那一刻,他想,如今我已是帝王,定能护住她。
李策将女子留了下来,彼时各族进献女子入宫,他找到了当时时任宣族族长的好友宣辽,对方爽快的答应了他。
雍启十九年,宣族族长宣辽之妹宣琳入宫,后被册封为宣婕妤,入住长宁宫。次年,生下三皇子李沂清。
雍启二十一年某夜,宣婕妤于寝宫吐血而亡。
思绪如风,轻轻掠过记忆的长河。永令帝微微眯起眼眸,望着李沂清瘦削的脊背。他跪伏在地,身躯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永令帝看着眼前的人,当年,他从乳母手中接过刚出生的李沂清时,也是小小的一团。
尽管已不是初为人父,但那份激动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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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奇依旧难以抑制。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襁褓中的婴儿,亲自为他取名“沂清”,寓意他将来能成为一个清明磊落之人。
那时的他心想,如今的我是帝王,定能护住他。
岁月流转,他倾注了无尽的爱与关怀,见证了李沂清从蹒跚学步到明理知礼,直至如今,跪伏在他的脚下。
“父王!”
李沂清的声音将永令帝从回忆中唤醒。
“朕,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儿臣恳请父王,宣氏族长宣辽因旧疾缠身,不宜再领兵。儿臣愿为先锋将军,率军抵御魔界。”
“准。”
“儿臣,谢父王。”
李沂清再次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末了,他站起身,“时间紧迫,儿臣先行去准备。”
“去吧。”
李沂清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去。
永令帝的目光伴随着李沂清渐行渐远的身影,随即开口询问身边的人。
“一安,你说朕这个君王,是否过于失败?”
静静站在一旁的陈公公思索了一会,“陛下作为君主,征战魔界,治理国家,均是英明神武;作为父亲,更是教导各位皇子和睦友爱。”
“和睦友爱?”
永令帝听到这句话,刚想开口,却感到喉头一阵腥甜。他拿起桌案旁的手帕,捂住嘴唇。大殿内响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不久,一切归于沉寂。
永令帝将手帕拿开,随手将其递给了侍奉在一旁的陈公公。陈公公接过来后,看清了白色手帕上的团团血迹,惊恐的跪在原地。
“陛下……”
“无妨。”
永令帝并不在意陈公公的举动,他倚靠在木椅上。
“朕的四个儿子,表面上,老大爱护兄弟,老二温和善良,老三与世无争,老四心思单纯。”
“可实际上呢?老大热衷权势,老二心机深沉,老四隔山观火,只有老三,在情义与责任之间,做出了选择。”
“三殿下的性格最像陛下。”
"是啊。"永令帝回答道。
他摩挲着面前的奏折,上面隐约可见“三皇子”……“可堪”“册立”……“太子”等字样。
“当年的我,护不住她;如今的我,护不住他。”
“陛下……”
“下去吧!”
陈公公应声退下。
帝王之位,天下之责,逃不脱,斩不断。
永令帝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十天后。
雍国城门外,李沂清身着战甲,战马成群,部队整装待发。
李明义坐在椅子上,李元德站在一旁,李修辰坐在李明义身边,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林青枫将一枚青色玉佩放入李沂清的手中,随后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收回。
李沂清将他的手放了下去,随后看着手中的玉佩,将它戴在了脖子上。紧接着,他伸出手,替林青枫拂了拂眼角。
李沂清看向不远处的李元德等人,微微点头后,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城楼之上,策马离去。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李沂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尘嚣之中。
城楼之上,永令帝望着策马远去的李沂清,垂下眼眸。
城楼之下,李明义勾起胜利的嘴角;李修辰望向李沂清离去的地方,面无表情。
而李元德望向不远处的城楼,神色莫测。
18. 往昔三
澜江之畔,波光粼粼。
太阳高悬于中天,它的光辉洒落人间,不带一丝刺目的锋芒。
在距离河岸不远的位置,搭建着一些简易的帐篷。三三两两的士兵聚集在一起,齐刷刷地聚焦在不远处的身影上。
李沂清端坐于江畔一块巍峨的巨石之上,眺望着远方的水面。
澜江有多宽呢?李沂清不知道。
然而,他心中明白,这望不到尽头的江水,无法阻拦魔界进攻的步伐。
微风拂过,平静的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李沂清的心也泛起一丝涟漪。
其实他什么都明白。
他的那几个兄弟,看似兄友弟恭,实则都恨不得对方立刻就死。
大皇子李明义的生母刘贵妃,是前大将军的妹妹;二皇子李元德的生母孙皇后,是已故太傅的女儿。
大将军和太傅,早年便因政见不合而争斗不休。刘贵妃与孙皇后入宫后,亦如两虎,明争暗斗。
随着李明义和李元德的出生,前朝和后宫之间的各自斗争越发激烈,到达顶端。直至八年前,太傅病逝,大将军因旧伤解甲归田,风波才稍显平息。
然而近几年,李明义和李元德相继成年,他们渐渐取代了将军和太傅在武将文臣中的地位后,局面再度陷入混乱。
李明义虽为长子,却非中宫嫡出;李元德虽为嫡出,但到底辈分上矮了李明义一头。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双方皆势均力敌。所以,除了偶尔给对方使绊子,他们均拿对方无可奈何。
相较之下,李沂清与李修辰的身份,便显得不那么显赫。
淼州州土广袤,但因邻近魔界与妖界,鲜有人烟。早年,几大宗族在此割据一方,争斗不休。
直至李沂清的祖先,带领族人在斗争中胜出,创建了雍国。其他宗族便成为雍国的附庸,相互扶持,共抗外敌。
李沂清的生母宣琳,是宣族族长宣辽的妹妹;李修辰的生母云南,则是云族族长的庶出女儿。
她们都是为了稳固宗族势力而进宫,先后被封为宣妃和云婕妤。
虽然各自有背后的宗族势力做为支持,但是前朝并无他们的人。且李沂清对朝堂之事并无兴趣,李修辰身体不好甚少出门,因此,两人鲜少涉足权力之争。
可谁又能确定,他和李修辰背后的宗族,对权力不感兴趣呢?
“扑通——”
不远处,平静的水面溅起浪花,似乎有什么物体坠入其中。
李沂清回过神来,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年。
少年手持石子,一个个投入水中,玩得不亦乐乎。
他察觉到李沂清的目光,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朝李沂清一笑。
“表哥。”
李沂清并没有回应,随后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撇撇嘴:“李将军。”
此刻的李沂清有了反应,他望着面前那张跟舅舅有四五分相似的脸,随即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有人找你,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李沂清顺着宣昭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丛后,露出了一角黑色衣衫。
他从巨石上跳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那棵树的方向走去。
宣昭跟在李沂清的身后,目送着他的身影,直至其被树木完全遮蔽。他旋即退至五六步之外,转身,眼神警觉地环顾四周。
李沂清凝视着面前跪地的人,语气平静,“消息可靠吗?”
“属下隐在无人察觉之处,亲耳听到的。”跪在地上的人恭敬的回答。
李沂清的脸色波澜不惊,“他现在的情形如何?”
“林公子先被陛下召入宫中,属下未能近身。不久后便出宫回到了府中,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到属下前来之际,仍旧未出。”
“知道了,看好他。”良久之后,李沂清开口道。
“是。”
属下领命,起身离去,留下李沂清独自站在原地,沉思不语。
“哎,他走了呢!”宣昭突然探出头,将沉浸在思索中的李沂清惊了一跳。
李沂清伸手轻按胸口,那里因突如其来的惊吓而狂跳不已。他无奈地看着宣昭,“你来干什么?”
“找你吃饭啊!”宣昭一边说,一边推着李沂清前行。“你不出现,其他的人都不敢动筷。先吃完,其他的随后再说。”
宣昭将李沂清推去了江畔,士兵们见将军到来,无不欢欣鼓舞。他们齐聚一堂,与李沂清共享午餐。
夜幕降临,江畔的士兵依然戒备森严,他们不断的巡逻,警觉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帐篷内,李沂清身着便装,坐在简易的桌椅旁,盯着手中的玉佩。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心中却在反复思量着白天暗卫带来的消息。
昨日晨时,国师占卜完毕,传达天命,言明林丞相之子林青枫身负将星命运,为国运有益。
永令帝闻言,即刻召见林青枫。两人在上书房密谈良久,随后林青枫离宫回府,闭门不出。
将星吗?
受林青枫的影响,李沂清对玄学之事略有涉猎。所谓将星,是指命中带有辅佐之才,此命运加诸在身,皆为文臣武将之首。
在民间,寓意着可以为官作将。但是在皇室之中,意味着对方站在谁身边,谁就可以坐在那把金龙座椅上,实现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多么有诱惑力的条件啊!
即使登顶之路还有诸多条件影响,但一点都不影响大家对将星的趋之若鹜。
但是,想到将星是林青枫,李沂清不禁长叹一声。
林青枫啊林青枫,从小到大,你惯会拆我的台。
原本李沂清的计划,是打算在此次对战之中尽力拖延,等待修真界的援手。事成之后,再将功绩推给宣昭,以此换取父王的青睐,为宣族谋得一线生机。
自己再假装受伤,从皇权争斗中全身而退,做个闲散王爷,带着林青枫遍游天下。
结果林青枫,给李沂清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李沂清将玉佩翻了一个面,上面清晰的刻画着一个“枫”字。他轻轻摩挲着这个字,随即轻笑起来。
也罢,命运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人所能决定的。与其看着到手的将星飞向他人,倒不如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毕竟自己的人,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能更放心。
李沂清的决心已定,他将玉佩重新戴好,正准备更衣。
刹那间,破风声呼啸而来。
“敌袭!”
寂静的夜空中,响起凄厉的叫喊声。
李沂清迅速穿戴好盔甲,抓起武器,冲出帐篷。
帐篷外侧,江畔的火光冲天而起,辨别不出身份的黑色人影,从澜江水中攀爬而出,直扑李沂清等人。
战鼓声响起,众人进入备战状态。李沂清询问宣昭:“援军何时能到?”
“最快也要三个时辰后。”宣昭眉头紧锁,“对方来势汹汹,我们不妨先后退……”
“来不及了。”李沂清跨身上马,他回首一瞥,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依稀可见。
“后面便是城镇,绝不能让他们突破这里。”他的声音坚定而果敢。
“宣副将!”
“到!”
“传令,即刻起,全军分为两队。你率领一队,火速前往前方城镇疏散城中百姓。余下的人,随我坚守。”
“将军……”
“不得违抗,即刻执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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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宣昭不敢耽误,迅速点兵分阵。分为两队后,他将其中的精锐留给了李沂清,自己则带领余众匆忙离去。
李沂清手持兵器,率领剩余士兵,迎击来敌。
黑影重重叠叠,逐渐向李沂清围拢。争斗闪躲间,李沂清逐渐来到了一处荒芜之地。对方人数众多,出手狠厉,他的体力逐渐不支,其中一人看准时机,一剑刺了过来。
“噗呲——”
疼痛并没有如预想中袭来,李沂清看到对方被身后穿越而来的箭矢穿胸。
他转过头,火光映照下,李元德身披重铠,手执强弓,引领兵马急救而来。
李元德带来的援军投入战局后,战况愈发混乱。李元德趁机上前,将李沂清从战火中带离。
夜风肆虐,他们抵达一处静谧之处。
“李沂清。”夜色下的李元德脸色苍白,他完全不顾自己的狼狈和李沂清眼中的狐疑。
“林青枫死了。”
远处的厮杀声隐约浮现在李沂清的耳边,但他却清晰无比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脚下的大地跟随着心跳一起一伏,面前的李元德,也分成了好几个人影,跟着大地一起摇晃。
胸前的玉佩开始发烫,犹如火焰,灼烧着李沂清的理智。
他看到李元德的嘴一张一合,但是耳中只有心跳声与嗡鸣声,让他完全听不清李元德的话。
李元德注意到了李沂清的异常,权衡之下,他只得动手。
“啪。”
火辣辣的痛楚,瞬间席卷了李沂清的右颊。
“现在清醒了?清醒了就听我说!”李元德丝毫不在意李沂清充满血色的眼睛。
“昨日,林青枫被国师预言身负将星命运,被父王召见后,回到府中,便闭门不出。”
“我和大哥得到消息后,数次去探访,却始终没有见到他。”
“今天清晨,父王上朝的时候突然昏倒,经太医诊断,已中毒多日。”
“正午时分,林府突然传来消息,林青枫暴毙而亡。我与大哥得到消息后急忙前往,却发现林丞相已将林青枫遗体火化安葬。”
每一字每一句,李沂清皆耳熟能详,然而串联起来,他却无法理解其意。
林青枫,死了?
林青枫死了!
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可能会死!
李李沂清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翻身上马,李元德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军令如山,未经召唤,将领不得擅自……”
“滚开!”李沂清拉动马匹的缰绳,身下的马抬起前蹄,眼看就要落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李元德侧身避过,李沂清把握时机,策马狂奔而去。
“殿下!”
匆匆赶来的下属目睹了刚才那一幕,急忙跑上前。
“无碍。”李元德摆手示意,让属下安心。
他目送李沂清远去的背影,轻轻开口。
“宣妃在世时,她只需要静静坐在那里,母后便争不过也斗不过;宣妃薨后,母后以为终于云开月明,却未曾想,我也会步上她的后尘。”
“我的出身,学识,能力,哪一点不及三弟?然而父王就是如此偏袒于他。若放任不管,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我最大的阻碍。因此,我下定决心,定要除掉他。”
“得知林青枫是将星的时候,我竟然生出一些欣喜。想着只要能控制住林青枫,三弟就会臣服于我。”
“但我错了。”
“无论林青枫是生是死,三弟都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他为一人癫狂,我为一城疯魔。”
“命运这种东西,仿若枷锁,不仅束缚住了他,也困住了我。”
“我们都一样可怜。”
19. 往昔四
雍国城门处,灯火通明,各队士兵士兵队列严整,正在巡逻。
夜色苍茫中,一匹骏马载着上面的人影如离弦之箭般狂奔而来。随着距离的缩短,可见其身穿血迹斑斑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来者何人?”
守城士兵的队长正欲上前拦截,却见一不明物体破空而来,直冲他面门。随后物体撞击在脸上,摔落地面。
队长痛得脸颊扭曲,刚欲怒骂,人影已经冲到了眼前,未待他有所反应,便已擦肩而过。
另一个士兵将捡起的物体递给队长,他骂骂咧咧地接过,目光落在上面,发现是块令牌,上面皇室的花纹熠熠生辉。翻转令牌,另一面镌刻着“李沂清”三字。
“原来是三皇子殿下!”队长顾不得脸上的痛楚,抬头望着已经疾驰入城的人影。
“三皇子不是在边界抵御外敌吗?怎么会……”旁边的士兵带着疑问,询问队长。
“三皇子未经传召,私自回城。”队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吩咐着手下的士兵,“你看好这里。”说罢,他快步离开。
李沂清入城之后,穿过街道,往林府疾驰而去。
夜风呼啸,他抵达林府所在的街角。刚拐过弯,便看到了林府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
李沂清在街道口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慢慢向着林府走去。
走近林府,只见门前的石狮被白色布条缠绕,大门高悬着写有“奠”字的白色灯笼。大门打开,府门敞开,门口空无一人。
李沂清踏入大门,府内灯火辉煌,却异常寂静。
“你是谁?”
李沂清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正厅的门口站着一个人,李沂清认出了对方,他是林青枫身边的书童,金风。
金风刚走出正厅,便看到院子中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男子。他握紧手中的铜盆和纸钱,紧张发问。待对方目光投来,金风看清其面容,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殿下。”金风走到李沂清面前,跪地行礼,嚎啕大哭。
金风的哭泣传入到李沂清的耳中,此时他才真的确定,林青枫死了。
“金风,你先退下。”
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从正厅内传来,不一会儿,林丞相从正厅内走出来。
他望着站在院子中央的李沂清,神色平静。
金风站起来,啜泣着退下去。
“你跟我来。”
林丞相说完这句话,转身往后院走去,李沂清紧跟了上去。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行走在林府的长廊下。曾经繁花似锦的林府,如今满院萧条,竟显破败。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林青枫的房间前。
林丞相轻轻推开房门,"殿下,请。"
李沂清看着面前的林丞相,不过短短数日,林丞相已然满头白发。他的神色颓废,身形佝偻,此刻站在李沂清的面前,竟有些摇摇欲坠。
“为什么要立刻把他火化下葬?”
“殿下。”林丞相蕴含悲切的声音响起。
“殿下远在边界,却也能青枫之事,想必殿下,是有自己的办法。既然如此,殿下也该明白,暴毙而亡者,形体多有不堪。又何必,再让他人见到青枫最后的模样?”
林丞相的目光飘向屋内,眼眶湿润。“殿下,再看一眼青枫生活过的地方吧。”说完他转过身去,先行离开。
李沂清迈入了林青枫的房间。
这个房间,李沂清来过无数次。
他走近屋内,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
屋内左侧,床铺干净整洁,床边的长桌上,一架古琴安静的摆放在那里,旁边的香炉散发着袅袅香烟。
屋内右侧,两排书柜上整齐的摆满了各类书籍。书桌上,一摞纸张整齐的摆放着,砚台内的墨迹未干,毛笔放置在一旁。
李沂清走过去,发现纸张上写满了字。他拿起来,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治理国家、造福百姓的策略。
他一张一张的翻阅,直到翻看到最后一张。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既为己之命运,当佐卿之职责。”
李沂清轻声念出这几个字,仿佛看到了林青枫写下这句话时的坚定神色。他闭上双眼,泪水沿着眼角滑落,滴落在手中的纸张上。
林青枫啊林青枫,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又为何要突然离去?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留我一人。
“嘭嘭嘭——”
李沂清的情绪突然被院子中响起的喧嚣声打断,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将纸张收好后,迅速走出了书间。
院子里,全副武装的龙影卫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陈公公见到李沂清从书房走出,立即恭敬地行礼。
“殿下,陛下得知您归来,急命您即刻进宫。”
李沂清并未立刻动身,随即陈公公跪了下来,声音哀求。
“殿下!陛下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撑多久,求您去看一眼!”
“去吧,殿下。”
不知何时,林丞相已悄然来到陈公公身边,他看着李沂清,“青枫知道殿下来看过他,会很开心”。
微风吹过,院中的青枫树哗哗作响。
李沂清上前,轻抚着这棵自己曾经和林青枫亲手种下的树,随后跟随陈公公离去。
……
皇宫,中和殿。
李沂清迈入殿中,发觉永令帝正站在地图之下。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半个月的时间未见,永令帝似乎衰老了许多。他的身形瘦弱,唇色苍白。如今的气候趋于炎热,可他却裹着厚厚的大氅。
“身为将领,未得传召,私自返回,按律当斩。”
李沂清不发一言。
永令帝凝视着李沂清那双充红的眼睛,以及盔甲上斑驳血迹,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步至李沂清面前,凝视着这张与自己最为相似的面庞,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要问的?”
“将星是怎么回事?”
“天降吉星,佑国昌明。”
“天降?”李沂清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为什么是林青枫?”
“这是国师占卜的结果,不会有错。”永令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
“世间万物,皆有命运。”
“若为真龙之命,则需君临天下;若为将星之体,便应辅佐君王。不仅是凡界,即便在修真界,天生剑骨、道心圣体这些,也有着自己的命运。”
“是命运,还是责任?”李沂清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质问。
永令帝笑了,“命运也罢,责任也好,有什么区别吗?”
“身为凡人,无天赋的,可以在红尘权势中摸爬滚打;有天赋的,可以拜入宗门踏入修真界。然而,即使踏入了修真界,寻仙求道也好、问鼎长生也罢,亦需要与天道抗争,这何尝,不是与命运抗争?”
“就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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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进犯,老实说,修真界是否出手,并无影响。若他们不出手,待魔界将这个大陆上的所有生灵屠戮殆尽,只剩下两方势力时,只需其中一方改变立场,便可依旧安宁。到那时,正邪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但眼下,各界尚存,他们就必须付出行动。因为修真界凌驾于凡界之上,他们的责任,是维护整个大陆的安宁。”
“而我们,手握皇权,高于百姓,我们的责任,是守护好自己的子民。”
“既定的命运,可以抗争。但是责任,无法摆脱。”
永令帝说完之后,看向李沂清,“雍国看起来是个国家,实则是一扇大门。对外,它将整个大陆护在身后,对内,它将魔界阻隔在外。历代雍国君主,都要守护好这扇大门。”
“这是我们的命运,也是我们的责任。”
“你传召林青枫入宫,说了什么?”李沂清对永令帝说的长篇大论并不感兴趣,然而永令帝也不介意。
他看向李沂清,微笑开口,“我跟他说,待到你凯旋归来那日,会宣布立你为太子。”
“你们二人心意相通,即使以前你对这个位置不屑一顾,想必在听到他是将星之后,也已经对这个位子动心了。”
“但是林青枫死了。”李沂清望向永令帝的目光,变得冰冷。
永令帝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杀他。”
他转过身,慢悠悠的往座椅上走去。“虽然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想过杀了他。”
“一想到一国之君的皇后是个男人,百年之后,我有什么颜面跟列祖列宗交待?可后来又一想,那是你的皇后,没法跟列祖列宗交待的人是你,关我什么事?”
永令帝并不在乎李沂清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后又开口,“得到林青枫死讯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他望向站在大殿中央的李沂清,深深的看了他好几眼。
“去吧。离开前线这么久,这次,父王就不治你的罪了。”
“待到你回来,可以去找国师。虽然国师做不到令死人复生,但是作为一国国师,若连招魂回魄之术都不会,未免也太丢人了。”
李沂清还想说些什么,只见御案上的永令帝一只手掩住嘴角,另一只手挥了挥。
李沂清转过身,迈出殿门。
座椅上的永令帝目送着李沂清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血迹,随后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国玺,在面前的奏折上盖了下去。
“陈公公。”
等待在殿外的陈公公立刻进来,快步走到永令帝身边。
“天亮之后,把这个拿去交给林丞相。”
“陛下。”陈公公接过之后,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去吧,朕想安静的待一会。”
“陛下,就让老奴,再陪陪您。”
永令帝转过头,看到陈公公的眼中蓄满泪水,无奈地笑了笑。
“也罢,去把书架上的画像取来。”
陈公公连忙转身前去,把书架上的画像取来,展开,放置在永令帝面前。
永令帝撑着最后的力气,坐直身体。
他看着身侧泪流满面的陈公公,“一安,出宫之后,你就不用再回来了。外面的天地广阔,多去走走看看。”
说完,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画像上女子笑靥如花的面容,语气悲伤。
“阿琳,我也只能,活到这里了。”
20. 往昔五
李沂清步履匆匆,从中和殿踏出的那一刻起,便向宫门疾行。
永令帝说的那些,李沂清都懂。但是这并不代表,李沂清会放下。
他的心中,对于林青枫的死,始终存疑。
在见到永令帝之前,他也曾怀疑过,林青枫的死,是否和他有关。然而,深谈之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知道,他的父王,向来光明磊落,不屑于阴谋诡计。
如今前方战事紧张,就如永令帝所说,身为皇室中人,他要对雍国百姓负责。其他的事情,只能待他归来再作计议。
走出宫门后,却在面对宫门正中央的大道上,看到了那匹熟悉的马,以及马旁静立的身影。
金风抱着怀中的东西,牵着马绳,已在夜色中等待多时。
他一瞥见李沂清,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待到他走近了,李沂清才发现,金风怀中抱着的东西,是一盆花。
夜风拂来,花苞微颤,宛如一曲无声的悲歌。
“这是少爷特地给殿下准备的,原本打算在殿下凯旋之际,作为贺礼相赠,岂料……”金风的声音微颤,伴随着一丝哽咽。
“殿下离去后,老爷令我将马儿牵至此处等候。”金风指向马儿,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这盆花,是少爷的一片心意,我想着把它给殿下送过来。少爷给它取了名字,叫“玉露”……”
眼前的金风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但是李沂清都听不见去了。
他看着眼前的金风,端正的捧着花,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
金风、玉露。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李沂清看着面前的花,心脏处隐隐作痛。
他突然想要接过金风手中的花,但就在他即将伸手的瞬间,远处的街巷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尖叫声与呼救声交织成一片。
“着火了!”“救火啊!”
循着声音望去,李沂清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那,那好像是林府!”金风颤抖的手指指向火光,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林府!
林丞相!
李沂清瞬间明白了,林丞相为何要让金风送马,也明白了,林丞相所说的“再看一眼”的含义。
他来不及多想,想要赶过去救人。然而,刚一迈步,就听到了两声异响。
“噗呲——”
“啪嗒——”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李沂清转过身,便看到花盆掉在了地上,花枝四分五落。
“啪嗒——”
有血迹向下掉落,染红了花苞。
他抬头望去,金风的前胸已被一支箭矢贯穿。他的手指,指向李沂清的身后,目光惊恐。
“殿……殿下,快……快走!”
电光火石间,李沂清翻身上马,勒动缰绳,如离弦的箭一样,沿着前方,飞奔而去。
街道两侧,两队黑衣人突然涌现,彼此对视一眼,随即疾追不舍。
李沂清出城之后,并未沿着来时路返回,而是选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
道路崎岖,李沂清策马狂奔。冷风呼啸,他的额头上沁出汗珠,身下的马儿已经气喘吁吁,而身后的黑衣人,依旧紧追不舍。
“嗖——”
黑衣人瞅准时机,搭弓射箭,射中了马儿的前蹄。剧痛袭来,马儿向前倒去,李沂清顺势滚到了地上,黑衣人将他包围。
李沂清站起身,望着面前将他团团围困的黑衣人,冷漠开口。
“你们,奉的谁的命令?”
未等李沂清说完,面前的黑衣人便已经冲了上来,他们目光狠厉,招招致命。
先前在战场上的伤口并没有得到处理,再加上长时间的奔波,李沂清的身躯逐渐疲惫疼痛,面对众多敌人,刀光剑影间,李沂清逐渐处于下风。
他躲过面前黑衣人的攻击,余光瞥见右侧掌风袭来,李沂清伸出手臂,阻挡之后,顺势向后倒去。他落地之后,翻转身体,捡起地上的剑,还未出手抵抗,便被左侧方向袭来的黑衣人一掌掀翻在地。
未等他抬起头,头顶的剑光便向下袭来。
就到这里吧。
李沂清闭上了双眼。
“刺啦——”
刀剑划过身体的声音响起,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李沂清睁开眼,便看到宣昭站在自己面前。
跟在宣昭身后的黑衣人利落上前,与围困李沂清的黑衣人展开了决斗。须臾之间,李沂清的身边歪七斜八的躺满了尸体。
尽管宣昭带来的部众也有伤亡,但终究是彻底击溃了追杀李沂清的黑衣人。剩余的几名黑衣人在收刀后,又退回到宣昭的身后。
宣昭朝着李沂清伸出手,李沂清握上对方的手,刚想站起。
“噗呲——”
李沂清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只见剑尖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因为低着头,他错过了宣昭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李沂清扭过头,发觉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个黑衣人。只见对方将剑拔出来后,慢慢走向了宣昭的身后。
他的身体向下滑去,即将倒地时,他以剑支撑地面。
半跪于地的李沂清,胸前的鲜血外涌,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宣昭,“为什么?”
他看到面前的宣昭笑了,随即走到自己的面前,伸出手,擦去他嘴角的鲜血。随后宣昭夺过了李沂清手中的长剑,退后一步,将手中的剑尖指向李沂清。
“为什么?”
宣昭的神色变得癫狂,“当然是因为雍国统治淼州其余族落百年,我们也被压迫了百年。如今的雍国,气数将尽,把握住机会就能翻身做主,为何还要听命于人?”
他向前走了一步,将剑尖刺入李沂清的胸膛。
罕无人烟的荒静小路,惨白的月光映照在宣昭的脸上。他望向李沂清的目光,宛如地狱而来的索命厉鬼。
“表哥啊表哥,权力是个好东西。你若是顺从接受,何至于连夜奔赶,也无法见到他最后一面。”
剧痛袭来,李沂清听到了宣昭的这句话。但他已疲惫至极,随后他慢慢闭上眼睛。
宣昭将手中的剑抽出,任由李沂清倒落在地。随即他越过李沂清的尸体,向前走去,但是他身后的黑衣人并没有动。
“怎么?怀疑他死不了?”
宣昭转过身,面露嘲讽,“你们和我,都动了手。是不信任我,还是不相信你们自己?”
身后的黑衣人听到他的这句话后,面面相觑。
随后宣昭的脸色变得愤怒,“蠢货,若因为这个坏了你们主子的大事,后果你们担当的起吗?还不带路!”
黑衣人听到之后,对视一眼,赶紧上前,带着宣昭离开了此处。
他们在寂静的山路上行走了一会,宣昭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黑衣人匆忙回头,只见刀光一闪,宣昭已将一名黑衣人斩杀。其余黑衣人反应过来,正欲行动,却已被埋伏的李元德等人迅速消灭。
宣昭面上的冰冷神色再也掩藏不住,他慌乱地往回赶,李元德等人紧随其后。待到他赶回去,原地除了满地的尸体和血迹外,再无他人。
宣昭跪倒在血泊之中,李元德走上前,轻声安慰他。
“你那剑刺入的并不深,或许是有人路过,救了他。”
他没有提起另外的可能,随即又说到,“三弟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宣昭不语,留在原地,掩面哭泣。
……
李沂清在恍若隔世的迷惘中睁开了双眼。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头,温暖而静谧。
“醒了?”
话音未落,身着白衣、面色冰冷的少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他走到李沂清面前,将手中的药碗怼了过去。
“喝。”
李沂清戒备的盯着他。
“这是哪里?”
“随云宗。”
有声音从门外传来,随着声音的逼近,面前那个少年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李沂清,然后随意地在一张椅子上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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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墨衫、剑眉星目的少年从屋外进来,目光首先落在椅子上静坐的少年身上。他径自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顶。
白衣少年紧蹙眉头,挥手打掉了落在自己头上的手,斜瞥了对方一眼,起身走出了房门。
“哎,你……”
墨衫少年刚要动身追赶,忽然想起屋内还有个李沂清。
他生生止住脚步,走到距离李沂清不远处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凝视着李沂清,唇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有任何疑问,尽可提问。”
“你是谁?”
“唐悲。”
“刚才那个人是谁?”
“覃宁州。”
随着唐悲的回答,李沂清的眉头紧紧皱起。
“随云宗是什么地方?”
“修真界第一宗门。”
修真?
一刻钟的时间并没有到,唐悲似乎已失去耐心,一口气将所有的话倒了出来。
“我跟宁州游历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了受伤的你。宁州一时心软,将你带了回来。”
“不论你曾经遭遇何事,有何追寻,只有活着,才能寻找到答案,不是吗?”
李沂清的目光望向唐悲,唐悲没有躲避。
“有兴趣拜入随云宗吗?”他直直地盯着李沂清。
“凡界解决不了的事情,在修真界,都能够解决。你日夜思念的事情,或许能寻到答案。”
说完这句话,唐悲站起身,向屋外走去,“你若是想清楚了,就随我出来。”
屋面的阳光正好,唐悲一出门,便看到了站立在院中的李沂清,他晃悠悠的走过去。
“你不该管这个闲事。”覃宁州的语气淡漠,并未回头。
唐悲的神色有些悲伤,却仍旧振作精神,“接下来我要接手宗门的事情,近期可能无法来陪你,你不能自己一个人。”
“我不需要。”
“宁州。”唐悲将覃宁州的身体扳过来,“只要你在,随云宗就不会……”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李沂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唐悲听到声音,放开了覃宁州,随后站在了覃宁州身边,神色平静。
“想好了?”唐悲问道。
李沂清没有回答唐悲的话,他跪在了覃宁州面前。
“求师父,收我为徒。”说罢,重重磕头。
覃宁州看着面前的李沂清,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他也是这般跪在了师父面前,求他收自己为徒。
“你为何,要拜我为师?”覃宁州说出的话,一如当年他拜师的时候,师父问的话。
“我不甘心。”李沂清直起身,目光坚韧的看着覃宁州。
“枷锁以命运之名,锁困住我,但我不想低头。在凡界,我虽为皇子,却仍旧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更无法护住自己爱的人。既如此,不如拜入宗门,成为修真之人,拼尽全力,尽可一试。”
“如果你挣脱不开呢?”覃宁州看着李沂清。
“即便此方前路无尽,我也会一直走下去,决不回头。”
覃宁州审视着李沂清,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好。即日起,你便是我覃宁州的亲传弟子,同时也为随云宗的大师兄。”
“徒儿,叩谢师父。”
雍启四十一年三月二十七日夜,丞相府突起大火,火光冲天,然虽尽力救助,仍无一人生还。
同夜,雍国第三代君王永令帝李策驾崩,将皇位传于二皇子李元德,并下令云氏全族陪葬。
雍启四十一年四月一日,李元德登基,改国号为雍或,史称元明帝。同时封李明义、李修辰为王,随后将他们幽禁于封地。
同年九月四日,李明义于封地服毒自尽;九月十六日,李修辰居住之处突然走水,满目焦土。
雍启四十二年二月三日,宣昭率领宣族独立建国,国号“昭”。
后据目击者称,永令帝驾崩当晚,三皇子李沂清深夜自皇宫而出,策马而去,不知所踪。
21. 合作
月色悄无声息地西沉,荷花池畔的虫鸣逐渐稀疏,最终汇入静谧的夜色之中。
在李沂清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戚月大概了解了师兄的过去。
当年,师父将她带回宗门之后,便将她交付给了大师兄。
在她的成长历程中,大师兄一直是她的坚实后盾。无论是日常琐事还是修炼难题,只要有大师兄在,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在外人的眼中,大师兄也如清风明月一般。
然而,谁又曾想过,那轮明月也曾深陷于黑暗之中,挣扎求生。
戚月望着躺在石头上的李沂清,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在梦中,看到同门的悲惨结局,醒来时依旧心痛难耐。她无法想象,那些岁月里,师兄是如何独自承受那些苦难。
“师兄,酒多伤身。”
微风拂过,荷叶轻轻摇曳,戚月伸手,想要取走李沂清手中的酒壶,却被李沂清翻身躲过。
无奈之下,戚月站起身,俯身去拉李沂清的胳膊,就在这时,眼前光影一闪。
“噗通——”
戚月手中猛然一轻,接着水花四溅,湿了她的裙角。
水花散去,眼前的李沂清不见了踪影。此时水面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随后,李沂清苍白的脸庞从水中浮现。
头顶的月光被遮盖,身后有阴影逐渐靠近,戚月回头,见到了宿则。
他紧贴着站在戚月身后的石头上,神色不明的盯着水中。待看清水中的人影后,有一瞬间的愣神。
戚月跟看白痴一样盯着宿则,只见对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
当然,这是在戚月看来。
实际上,宿则是因为察觉到李沂清的目光,连忙低头掩饰自己。
戚月刚想破口大骂,却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说师弟,你看到什么了,像兔子一样嗖的就跑出去了,我拦都拦不……我天!”
缓缓走来的江复轩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月亮斜挂在头顶,晨雾渐起,宿则站在池中的石头上,背后荷叶随风晃动,猎猎作响。他听到声音后缓缓回头,在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用身躯遮挡住身后的人。
墨色的发丝在宿则的背后飘扬,丝丝绕绕缠上他的脖颈,其中一缕拂过唇角。
江复轩看不清背后人的面容,但是能看到那人的裙角被水打湿。
两人脚边,一只苍白的手从水中伸出,水面上漂浮着一个人头。听到声音后,人头转过来,目光紧紧锁定江复轩。
这时,背后之人伸手,将水中之人拉起。动作起伏间,江复轩看到背后之人,长着一张和戚月一样的脸。
他倒吸了一口气。
“我肯定是昨晚没睡好,出现幻觉了。”
实际上,他也真的相信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什么,从水中拉起的那个人,长的那么像李沂清?
池边石亭中。
李沂清黑着一张脸,催动法术,烘干自己的衣服。江复轩则坐在一旁,满脸陪笑。戚月和宿则站在亭外,分立两侧。
亭中的两人悄声的谈论着什么,亭外的戚月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她觉得,宿则很反常。
他们在此之前并无交集,自己围杀他固然不对,但是他也报复回来了,那么他刚才的反应又是为何?
在电光火石间,戚月似乎明白了什么。
刚才她准备弯腰去拉师兄,宿则突然冲了过来,虽然她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但从师兄落水的力度来看,肯定不会轻柔。
那个角度……
他的目标,其实是自己!
明白过来的戚月,望向宿则的目光带着一丝锋芒。
而此时,被戚月紧盯着的宿则,头更疼了。
白天之时,师兄与自己商定了接下来的计划之后,才想起宫内还有李沂清等人。思来想去,师兄觉得,应该提前告知李沂清一声,以防后续出现不必要的波折。
他们得知今晚宫中为李沂清等人举办了一场宴会,考虑到他们目前的身份,不宜直接露面,只能等宴会结束之后私下相邀。
待时间恰到好处,他与师兄才走向举办宴会的宫殿。待他们抵达时,发现殿门大开,几人横七竖八地倒卧于桌上,细看之下,竟是李鸿玉等人,并未发现戚月和李沂清的身影。
夜色迷离中,宿则的耳畔仿佛飘来了戚月的交谈声,他急忙追寻。
“你等等我!”
宿则对身后江复轩的呼喊置若罔闻,他沿着声音来到了荷花池边,便看到了开头的一幕。
不知为何,宿则的胸中莫名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他的手先于思绪行动,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站在石头上,将戚月身边的人踹下了荷花池。接着,他看到李沂清的面容从池水中浮现,心中不禁有些心虚。
这种心虚,在宿则听到江复轩声音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于是,他本能的反应是将戚月掩藏在身后,迎上江复轩的目光时,宿则开始头疼。
察觉到戚月现在能杀人的目光后,宿则头更疼了。
他张开嘴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紧闭双唇,沉默不语。
“师妹。”
就在戚月的目光快要把宿则盯出个窟窿来之时,亭内传来了李沂清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去把师弟他们叫醒吧。”
“好的,师兄。”
戚月听完李沂清的话,抬脚往外走。
“师弟,你也去帮忙。”
戚月已经迈出两步,听到这句话后,她停下脚步,回首瞪了宿则一眼,随后转身,继续前行。
面对戚月的目光,宿则一时语塞,但还是跟上了她的步伐。
亭内。
李沂清目送戚月与宿则离去后,随即在石亭周边布下一道隔绝阵法。
他平静地望向江复轩,“你想好了?”
“嗯。”江复轩点头回应。
李沂清的目光凝视着他,“我有些惊讶,你竟然会选择来找我合作。”
江复轩听完这句话,无奈的笑了笑。“本不打算如此,但你们人数众多。若不事先说明,万一你们突然‘替天行道’,将我除去,那该如何是好?”
话音落下,江复轩的神色恢复了平静。
“所以,不要阻我。否则,连我自己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李沂清对江复轩话语中隐含的威胁之意毫不在意,他淡然反问:“这就是你说的合作?”
“合作的本质是互得利益,我做了自己的事,你也能在风波中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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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沂清并未对江复轩的解释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平静地询问:“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江复轩原本紧绷的神情在听到李沂清的这句话后,稍显放松,旋即露出了一丝苦笑。
“若你置身于我如今的境地,便会明白,值不值得已不再重要。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愿轻易放弃。”
李沂清缓缓站起身来,“两日之后,我们将启程离开。”话音刚落,他便踏出了石亭。
江复轩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回答:“多谢。”
在距离荷花池不远的地方,连绵起伏的假山错落有致,犹如翠绿波涛中镶嵌的宝石,四周的树木葱郁茂盛,生机勃勃。幽深的背影中,隐约映衬着两道人影。
此时,晨曦微露,照亮了两人的面容,赫然是不久前在宴会上现身的李逸兴和钟承。
两人的长衫下摆已被草地上晶莹的露水打湿,荷花池及石亭中发生的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中。
“看来,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共识。”李逸兴原本端庄稳重的神态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玩味的微笑。
“我们还按照原计划进行吗?”钟承的脸上满是凝重,宴会上那份青涩单纯早已消失无踪。
“当然,不过眼下不急。”李逸兴目光远眺,凝视着远方。
“这偌大的皇宫,冷冷清清的。现今多了这么多朋友,总得好好热闹一番。再说,我妹妹的大喜之日即将来临,作为兄长,我自当为她精心筹备。”
钟承听到这番话,脸上的凝重转化为一丝嘲讽。
“怎么,不过是搭台子唱戏而已,你还演上瘾了?”
李逸兴瞥见钟承的嘲讽,轻轻挑起眉毛。
“当然,至少目前看来我这边一切顺利,每个人都情感充沛的扮演着角色。你呢?是不够投入吗?不然为什么,太子仍旧没有行动?”
钟承神色微变,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我需要时间。”
“时间可以给你,但是你别忘了,螳螂和蝉固然也不错,但我们要做的,是黄雀。”
“知道了。”
钟承看了一眼天色,“我该回去了,否则李云霆醒来不见我,又该起疑了。”说罢,他匆匆离去。
“去吧。”待钟承离开后,李逸兴在原地稍作停留,然后也缓缓离去。
戚月回到宴会举办的宫殿后,发觉流苏早已等待在此处,宿则见状,没有进入殿内。
流苏向戚月行礼之后,说明来意,得到戚月的准许后,招呼侍奉在殿内的宫女入内,将李鸿玉和李福柔送回各自的寝宫。
随后,戚月唤醒了方弄溪和华衡,待二人意识逐渐清醒后,准备带他们返回。
刚走出殿门,便看到了等待在不远处的宿则。
方弄溪和华衡原本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他们二人转过头,眼神交汇。
方弄溪:师姐她俩又在一起了?
华衡:看着像是。
戚月仿佛没有看到宿则,径直向前走去。宿则正欲上前,却被戚月锐利的目光钉在原地。
戚月轻轻抬起自己的左手腕,对着宿则晃了晃。宿则看清戚月的动作后,神色莫明。
随后,戚月带着方弄溪和华衡离去,宿则站在原地片刻后,也转身离去。
22. 故地
长仪殿。
五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漾起粼粼波光,朱红的廊墙上缠绕着层层金丝,微风吹过,屋檐垂落的金铃轻轻摇晃。
院中,各色的花朵争相斗艳,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个院子,花香在微风中弥漫开来。
有宫女捧着刚刚从院中精心修剪下来的花朵进入殿内,恭敬的摆放在桌子上,随后轻轻退下去。
“啪——”
李鸿玉将刚摆放到桌上的鲜花扫落在地,转过身,满怀委屈地望着坐在高位上的韩贵妃。
“母妃,我不嫁!”
李鸿玉的眼角有泪珠滚落,她仿佛脱力一般,颓废的坐在地上。
韩贵妃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急忙起身,快步走至李鸿玉面前,将她搀扶起来。
“你父王的旨意已下,无法更改。”韩贵妃满眼疼惜地注视着李鸿玉,眉梢眼角流露出深深的哀愁。
“宣昀亲口向你父王请婚,为其弟宣钧求娶公主,同为帝王,你父王自是不会轻易驳斥他的面子。”
“可雍国不止有一位公主!”李鸿玉激动出声,反驳了韩贵妃。
“但是鸿玉公主,只有一位。”韩贵妃轻轻开口。
李鸿玉听到此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韩贵妃看着面前愣神的女儿,轻抬手臂,为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
“你曾经也见过他们两个,不是吗?”
李鸿玉当然见过宣氏兄弟。
早年,雍国的一处幽静山涧,有修真界人在此研习。本着对仙人的向往,年幼的李鸿玉撺掇着李逸兴去求韩贵妃。禁不住儿女的哀求,韩贵妃说服了清辉帝,掩藏身份后,将年幼的李鸿玉与李逸兴送往那里一段时间。
在那里,他们两个结识了同样掩藏身份而来的宣昀与宣钧。
彼时的少男少女性格单纯,他们相处得愉快而美好。
时光荏苒,再见时,却是李鸿玉偷偷随李逸兴出宫游历,在昭国的街道上,见到了登基成为君主的宣昀和站在他身边的摄政王宣钧。
那时的昭国,内斗严重,外乱频发,刚成年的宣氏兄弟,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活了下来。
自那之后,印象中爱笑的哥哥宣昀和爱闹的弟弟宣钧,逐渐成为了别人口中狠厉的昭国君主宣昀和阴冷的摄政王宣钧。
韩贵妃看着李鸿玉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不由得轻轻叹息。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入异国皇室。后宫的波云诡谲,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可正如清辉帝所说,这个世界上,尊贵如君王,卑微如奴隶,都有自己的责任。韩贵妃当然清楚,曾经的她是这么认为的,也这么做了。
但眼下,风波渐起,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全身而退。
“发生了何事?”
李逸兴刚进到殿中,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李鸿玉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泪痕。
李逸兴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走上前,将韩贵妃扶回宝座,随后返回,将李鸿玉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宣昀的车队已入皇城,父王亲自迎接了他。妹妹,整理一下妆容吧,不久你便会见到他。”
“来的竟然是宣昀?”韩贵妃惊讶地从座位上站起。
“没错。”李逸兴点点头。
“我不……”李鸿玉本想挣脱李逸兴搀扶的手臂,却不料被对方抓的死死的。
“妹妹。”李逸兴并没有因为李鸿玉的反应而生气,反而极具耐心的劝解到:“无论如何,你先去见一面,否则,父王在宣昀面前的君主威严将不复存在。”
他伸出手,轻抚着李鸿玉头上的珠钗,“你在人前的表现,将决定雍国在淼州的地位。”
李鸿玉呆呆的愣在原地,李逸兴也不催促她,韩贵妃也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
屋檐下的金铃再次被风吹响,李鸿玉擦掉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玉儿……”韩贵妃准备追出去,却被李逸兴拦住。
“母妃,她会想清楚的。”李逸兴看着李鸿玉离去的背影,眼神无波。
“身为皇室子女,虽尊贵,却仍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李逸兴转过身,看向韩贵妃。
他的神色虽然平静,但是语气中却带着蛊惑:“若我能……”
“逸兴。”韩贵妃打断了李逸兴的话,她的面容充满疲惫,“母妃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随即转过身,向室内走去。
李逸兴眯起眼睛,面容略有不快,但还是恭敬的行礼。
“那母妃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李逸兴快步退出了宫殿,殿内归于平静。
韩贵妃躺在床榻之上,目光清明,随后闭上眼睛,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兴儿,若你当年,没有掉入水中,今日之言,是否会有不同。
……
雍国的街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繁华的道路前方,方弄溪满面欣喜地穿梭于各色摊位之间,道路后方,戚月、李沂清和华衡则在缓缓踱步。
“大师兄。”
华衡的目光穿过喧嚣,落在不远处声音洪亮、正与店家讨价还价的方弄溪身上,困惑地询问:“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快离开?”
李沂清并没有回答华衡,他的目光在街道之间来回飘荡,好像在寻找什么。
“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当然该离开了。”始终留意着方弄溪的戚月,平静地回答了华衡的提问。
“办完了?”
华衡的眼神充满了迷茫,这些日子他始终与大家形影不离,却对事情的进展一无所知。实际上,他甚至都不清楚要办什么事情。
李沂清仿佛发现了什么,他拐进了一条小巷。眼看着李沂清消失在面前,华衡迈开脚步跟了上去,戚月连忙赶上,同时不忘一把拉过在摊位前挑挑拣拣的方弄溪。
“哎,师姐,我……”
方弄溪刚选中了心仪的物品,正准备付钱,却被突然拉走。
她回头,余光察觉到来人是自己的师姐,瞅准时机,巧妙地扭身,从戚月的手中挣脱了出来。转过身子之后,正想跟戚月理论,却冷不丁的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方弄溪的鼻子被撞的生疼,她揉了揉鼻子,正要开口抱怨,却发生戚月和华衡直直的站在面前。
两人并排而立,将本就不宽敞的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无奈之下,方弄溪只得踮起脚尖,从两人肩膀间的缝隙中向前探望。
太破旧了。
这是眼前的小巷给方弄溪的第一印象。
脚下的砖石上覆盖着厚厚的泥垢,在岁月的侵蚀中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大多数砖块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裂痕。近处的墙角处堆满了形状不明的破烂,稍远的墙根上则被一层黑绿色的不明物质覆盖,不时滴下黑色的液体。
顺着道路向远处望去,荒废的房屋零星散落,在布满蛛网的灰尘中,尽显腐朽与霉变。一阵风吹过,道路上堆砌的落叶和灰土,扑向众人的衣衫。
落叶和灰尘在空中起舞,最终落在了李沂清的头发上,脸上。然而,李沂清却毫无反应,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小巷中央,背影尽显落寞。
“你们,是干什么的?”
突然间,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方弄溪的身后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戚月也听到了声音,他们三人同时转过头。
一位瘦骨嶙峋、佝偻着身躯的小老头,身着破旧的衣衫,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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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灯笼,打量着他们。
方弄溪离得最近,她看到老人的一只眼眶内眼球紧缩,另一只却空空如也。
灯笼内的烛火微弱不堪,在白纸糊就的灯笼内反复跳跃。
“老先生,我们误打误撞至此,实属……”方弄溪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老人打断。
“没事就离开吧,这等地方,不是你们这些金尊玉贵的小姐少爷该来的。”老人并不在意戚月等人的脸色,他举着灯笼,步履蹒跚的往前走。
“师姐。”方弄溪用胳膊触碰了一下戚月,随即凑过来,小声询问道:“大白天的,为什么他要打着灯笼啊?”
“因为老朽看不见。”已经走出两步远的老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了方弄溪的询问。戚月等人相视一眼,紧跟其后。
“老人家,你是住在这里吗?”方弄溪追上老人后,问出了疑问。此时,她才看清老人的眼睛,虽然一只眼眶内有眼球,却黯淡无光。
老人并未回答,只是默默地举着灯笼前行。见状,方弄溪也不再多问,他们跟着在老人身边,走向李沂清站立的地方。
就在老人将要与李沂清擦身而过之际,李沂清拦下了老人。
“老先生,打扰一下。”李沂清的声音温润有礼,老人停了下来。
“此地昔日是否有座丞相府?”
“没有,这里什么都没有。”老人的声音沙哑,李沂清脸上的温润消失殆尽。
老人抬脚准备继续往前走,李沂清突然搀扶住他,老人想要拂开李沂清,但是对方的力量大的出奇。无奈之下,老人只得带着李沂清,往前走去。
“这里以前,是个雍国店铺最多的地方,黑夜中,灯火辉煌,能照亮半个国都。离奇的是,每间店铺过不了多久就会出事,时间久了,也就没人了。”
“这里是最接近皇宫的地方,却也是整个国都,最脏乱的地方。”
他们穿过房屋,来到小巷的尽头。李沂清放开老人,只见他提着灯笼,颤颤巍巍地转过街角,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不对啊,他还是没说他是不是住在这里啊?”方弄溪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刚才询问的问题。
李沂清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巷,随即拐向与刚才老人离开相反的方向。
戚月回头望去,阳光照耀下,身后的小巷笼罩在灰尘之中。
不知怎的,她觉得走到某处的时候,周边忽然涌现出一阵奇怪的感觉。但等她沉下心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师姐,快走啊!”
方弄溪和华衡走出几步之后,发觉戚月还站在原地,随即方弄溪连忙跑回到戚月身后,推搡着她离开。
在小巷的一处破败建筑前,腐朽不堪的大门上,粗粗的铁链紧紧缠绕,上面悬挂着四五把生锈的铁索。
从外面看,这建筑久无人居,破败不堪。然而门内的景色,却让人不寒而栗。
院内枯叶堆砌,杂草丛生。
层层长廊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符咒,尽头之后,八根长约三尺,宽约半尺的金属桩深深插入地面,散发着阴寒之气。
它们分别对应八个方位,桩与桩之间并没有明显的连接,却自成一方区域。
这样的区域,里里外外共有八层。
如果戚月在这里,她会发现,这八个方位正好对应奇门之中的八门。更能看出,每一层外围的死门,正对着上一层内围的生门。
六十四根金属桩的顶端,延伸出泛着寒光的铁链,交错盘旋,将中心之物绞困。
那是一棵树。
锁链在树身上勒出了伤痕,泛红的汁液沁出,沿着锁链滴落到地上。
死门将生门镇压,开门被杜门阻断。
八围六十四处,无一处能生还。
23. “宣昀”
御花园。
阳光正好,清辉帝陪着现任的昭国君主,静静的站立在荷花池旁边。
晨曦微露之际,宣昀带领着亲信随从踏入了雍国的皇宫。清辉帝亲自下令,在昭阳殿为宣昀举办盛大的宴会。
昭阳殿,位于金碧辉煌的太和殿的正前方,是历代雍国君主招待贵客的重要场地。
然而,宣昀却婉拒了清辉帝的盛情,转而提出想要游览皇宫。
于是,清辉帝亲自相伴,二人步入了幽雅的御花园。
清辉帝收回飘散的思绪,目光落在身边的宣昀身上。
宣昀身姿挺拔,简约的常服穿在他的身上,仍旧散发着尊贵。乌黑的长发有一部分束起,以金冠固定于头顶,余下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间。
许是注意到了清辉帝的目光,宣昀转过头,俊秀清朗、眉眼含笑的面容落入到清辉帝的眼中。
“陛下在看什么?”
清浅的声音响起,清辉帝叹了一口气。
“昔日相见,你尚是个跟随在你父王身后的小童,转眼间,已经长这么大。”
“岁月如梭,万物皆在成长。”宣昀依旧面带微笑。
“是啊,不仅长大成人,还变得生疏了。你的称呼可是叔叔。如今却如此疏离。”
清辉帝说完此话后,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荷花池。
宣昀听完清辉帝的话,依旧微笑的望着他。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朕是越发捉摸不透了。”清辉帝向身后招招手,侍奉在不远处的王公公连忙趋步上前。
“阿玉呢?”清辉帝并未避讳宣昀,直接询问王公公。
王公公抬起头,与清辉帝对视的同时,也迎上了宣昀含笑的目光。
不知怎的,王公公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看到了血色。
紧接着,他注意到清辉帝的眉头微皱,多年的宫廷生涯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王公公连忙跪下,额头触地。
“公主方才去了贵妃娘娘处。奴才赶至长仪殿,恰巧在殿外遇到了燕王殿下。殿下得知奴才的来意后,表示会转告公主,因此遣了奴才回来。”
王公公战战兢兢回完话,清辉帝并未开口。宣昀则双手抱胸,倚靠在池边栏杆上。
长久的宁静后,清辉帝的声音响起。
“王群,你可知罪?”
上方响起清辉帝辨不出喜怒的声音,虽然王公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但是面对君王的问责,只能低头认罪。
“奴才知罪,求陛下宽恕。”
王公公不断的磕头求饶,宣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他甚至觉得有点困,打了一个哈欠。
“既然知罪,那——”清辉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远方传来的声音打断。
“父王要如何处罚王公公?”
一道英气十足的女声响起,宣昀听到后,瞬间来了精神。他迅速的站直身体,向前方不远处眺望。
清辉帝的目光,也从眼前的王公公身上,转移到了前方不远处。
李鸿玉身着公主服侍,尊贵中不失少女的俏皮。她直直的走到清辉帝面前行礼,随后转向宣昀,也行了一礼。
宣昀饶有兴趣的看着李鸿玉行礼,随即点了点头。
“父王,此事与王公公无关。兄长将此时告知了儿臣,是儿臣当时忙着见母妃,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清辉帝看着面前为王公公开口求情的李鸿玉,刚要开口,却再次被打断。
“陛下,玉公主既然已经认错,此事就暂且揭过吧”宣昀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露出惋惜的神色:“若陛下因为此事责罚了玉公主,昀恐怕难以向舍弟交代。”
清辉帝听完宣昀的话,虽然神色仍旧不喜,但到底是缓和了一些。
“也罢。既然如此——”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清辉帝等人抬头望去,便看到了侍奉在国师身边的弟子匆匆而来。
他走到清辉帝面前,行礼之后,向着清辉帝开口:“陛下,国师邀您前往一叙。”
清辉帝听完之后,神色变得凝重。
“好,你先行去告诉国师,朕随后就到。”
弟子领命之后,再次匆匆而去。
“朕有事要先行一步,接下来让阿玉先带着四处转转。”说罢未等眼前之人有反应,便带着王公公匆匆离去。
一时间,偌大的御花园,只剩下李鸿玉和宣昀,以及侍奉在不远处的宫女。
目送着清辉帝离去之后,李鸿羽转过头,看向宣昀。
宣昀接收到李鸿玉的目光后,继续眉眼含笑的望着她。
“别装了。”
宣昀听清楚这句话的时候有瞬时的愣神,但是他随后就恢复了正常。
“玉公主此话是何意?”
李鸿玉看着面前笑得滴水不漏的宣昀,心中忽然感到一丝疲惫。
明明她离宫前往随云宗之前,一切都很正常。为什么当她再次回来之后,事情的发展便如如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你不是你哥。”
宣昀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随即他的神色变得严肃,紧盯着李鸿玉。
李鸿玉并没有时间在这里欣赏宣昀的变脸,她转过身,准备离开此处。
“你们兄弟二人,无论身形、外貌,甚至情绪神态,都一模一样。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宣钧,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没时间陪你们兄弟两个玩。”
侍奉在原地的宫女跟着李鸿玉离开了,偌大的御花园,留下宣昀孤零零的一个人。
望着李鸿玉远去的背影,宣昀,不,应该是宣钧,低声笑了起来。
自他的胸前,一件小巧的物事悄然探出。它跳跃着爬向宣钧的肩膀处,到达之后转了个身,随后稳当的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细看之下,竟是一个精巧绝伦的人偶,它和宣钧一模一样,仿佛是宣钧等比缩小的模样。
察觉到了宣钧的喜悦,人偶轻轻靠近宣钧,随后用自己的头,蹭了蹭宣钧的脸。
“她果然聪明,我的选择并没有错。”
“是我们。”
人偶突然开口,不同于宣钧的年轻声线,说话人的声音更沉静有力。
“她将来可是我媳妇。”
“她将来,也是我的媳妇。”
宣钧听完人偶的话,刚想跳脚,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肩膀上的人偶取了下来。
“行吧,反正你我之间,向来不分彼此。”
他轻轻地戳了戳人偶的脸颊,疑惑的开口。
“不过哥哥,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等到将来阿玉发现了,会不会生气?”
人偶罕见的沉默了。
宣钧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就知道坑弟,正想抱怨,耳畔却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他迅速将人偶收好,转身之际,眉眼间笑意盎然,以宣昀的神情看向来人。
林妃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凝望着他,眼中满是深情。
“殿下。”
“林妃娘娘。”
“殿下当真要与我如此生分?”林妃的目光泫然欲泣。
宣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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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人,叹了一口气。
“此次之事,多谢林妃娘娘相助,若有需求,娘娘尽管开口。”
宣昀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让林妃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呆滞。
“这本就是妾份内之事。”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既是钧殿下喜欢之人,妾自当竭尽全力完成殿下所托。”
“如此,便多谢娘娘。”
宣昀抬头望向天际,阳光渐渐升起。
“如今日头渐起,娘娘还是不要在此久站为好。”
他走到林妃身边,挺拔的身躯为她遮挡住刺眼的阳光。
“荷花池中央有一处凉亭,不如我们去那里坐坐。”
林妃完全不在乎面前的人在说什么,她的步伐不由自主的跟着身边人向凉亭走去。
待到达凉亭之后,宣昀望着站在面前的林妃,神色越发温柔。
他将林妃拉入怀中,抚摸着对方的背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妾并不觉得辛苦。”林妃的语气含羞带怯。
“那么你告诉我,我是谁?”
“殿下是昭国的君主,是……”
林妃的话音戛然而止,随即宣钧放开她,转身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他看着面前的林妃,目光由痴迷变为惊恐,最终化为一片空洞。
随后,有一缕红色的丝线从林妃的身上飘散而出,缓缓没入宣钧的左手之中,消失不见。
“天气炎热,你心疼清辉帝,想要乘舟去荷花池中采集荷叶。却不料意外落水,挣扎无果,最终沉入水中。”
“听明白了吗?”
眼前的林妃点点头。
“去吧。”
林妃随即迈开脚步,慢慢离开了石亭。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你又何必多次一举?”
怀中的人偶从宣钧的怀中跳到了石桌之上,紧接着传出了宣昀的声音。
“我们送她来雍国皇宫本就有目的,如今目的已经达到,留着她,也没什么用。”
“她如此痴迷于你,若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又岂会甘心?被嫉妒蒙蔽双眼的女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们和阿玉之间的婚事本来就属于强扭的瓜,她现在看到我们满脸都不高兴。若她活着,万一将来把事情捅给阿玉,我们该如何应对?”
“哥哥你还想不想抱媳妇了?”
“也罢。”宣昀似乎妥协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般,对着宣钧开口。
“你面对阿玉的时候,好歹收敛一点,她自小就聪明,被她发现之后还如何接近?”
“摄魂之术无事不可再用。”
“知道了哥哥。”宣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着人偶问道。
“哥哥,你现在觉得感觉如何?”
“恢复的差不多了,等到这次从雍国离开,我就可以醒过来了。”
“嗯。”
“哥哥,你说我的扮演,能糊弄过所有人,为什么阿玉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不知,以前我们也曾变换身份戏弄过她,不也是一次都没有成功吗?”
“行吧,能分出来,其实也挺好。”
宣钧将人偶从石桌上捞起来,塞入怀中,步履轻松地向外走去。
“春色红烛之下、鸳鸯锦被之中,她对着我叫你的名字,我不得委屈死。同理,对着哥哥叫我的名字,想必哥哥也会吃醋的吧!”
宣昀并未回答宣钧的话,但是宣钧知道,哥哥跟他想的一样。
“距离上次见面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再去看看她了。”
24. 混乱
“这么快?”
李鸿玉听到李沂清等人决定离开的消息,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时间已到,我们也该走了。”
李沂清目光并未流连于李鸿玉的惊诧之色,转而示意方弄溪和华衡去收拾东西。
方弄溪和华衡点点头,随即回了各自的房间。
此刻,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李鸿玉与李沂清两人。
“可是你们还没有找出魔族……”李鸿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沂清截断了话语。
“李鸿玉,你说的话中,哪句真,哪句假,想必你自己,也分不清了吧?”
李沂清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一丝质问。
李鸿玉眼看再也瞒不住,神情颓废。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进入皇宫,见到林妃那一刻起。”李沂清的目光凝视着李鸿玉。
“来时的路上,你把所有人的情况都复述了一遍,却丝毫没有提及自己。”
“后来你说,在御花园听到有人密谈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
李沂清的目光,锐利地锁定李鸿玉,揭露着她的心虚。
“魔界如此周密的计划,竟然随随便便就被你听了去。若他们真的都是这么没有脑子的人,我们又何须与之周旋百年?”
“直到进宫遇到林妃,你与她之间的针锋相对,令我豁然开朗。”
李鸿玉面对着李沂清愈发平静的脸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这一细微动作却被李沂清尽收眼底。
“你上山请我下来,是想让我帮助你,达成自己的目的。”
李鸿玉难以置信地盯着李沂清。
“你是如何猜到的?”
“不需要猜,耳朵听,眼睛看,再动动脑子,就全都知道了。”
李沂清望着眼前的李鸿玉,不禁感叹,不愧是李元德的后代,玩弄心机之术,当真是一脉传承。
“从你开始的描述中,你的父王身体不好,此时你的哥哥又遭人陷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皇位之争。”
“你与哥哥和母妃没有存与他们争斗的心思,所以在皇位争斗中,处于弱势。”
“江皇后失去了生育能力,但是你又从赵太医那里得知了江皇后有孕。她已经有了太子和福柔公主,怀不怀孕已经没有什么意义,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到这里时,我一直以为你是想要在皇权争斗中保全燕王和韩贵妃。”
“直到你在御花园,听到了有人密谈,说怀疑宫内有魔族。”
李沂清说道这里,不禁笑出了声。
“雍国作为守护大陆的门户,一旦内部被魔族攻破,整个大陆势必会沦陷。没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让人信服。”
“一旦我插手,无论是前皇室子弟的身份,还是现修真之人的身份,只要站在你这边,都会对你大有助益。”
“起初我以为是要帮助你哥哥夺权,现在看来,倒是我想的简单了。”
“与其将那个位置交给别人,或许,你更喜欢自己坐。”
李鸿玉在听完李沂清的阐述后,惨淡地笑了笑。
“我的确骗了你,但是我说的话并并非全然虚假,我……”
“我没兴趣。”李沂清打断了李鸿玉的话。
“比起你邀我下山的真正目的,我更感兴趣的是……”
话音未落,李沂清身形一晃,瞬间逼近李鸿玉,紧紧掐住了她的咽喉。
李鸿玉只觉得眼前一黑,颈部传来的剧痛让她无法呼吸。紧接着,平静中透露着冷意与疯狂的声音响起。
“是谁,告诉了你百年前发生的事!”
方弄溪和华衡恰好在此时步入殿内,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刻。
李沂清的神色如常,但他的手却狠狠地掐着李鸿玉的脖子,后者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眼看就要晕了过去。
“师兄!”
华衡连忙上前,用力掰开了李沂清的手。李鸿玉无力地倒下,被方弄溪稳稳接住。
一时间,殿内重归沉寂,无一人发出声音。
“公主!”
流苏匆匆踏入殿内,目睹了殿中的情形,一时愣在原地。
“何事?”李鸿玉在方弄溪的搀扶下,缓缓站起。
流苏看清楚李鸿玉脖间的红痕,震惊的想要上前。
“何事!”
李鸿玉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流苏察觉到了她眉间的愤怒,立刻反应过来,慌忙跪下。
“今日早上,林妃娘娘的尸体被人在荷花池发现。经搜查,池中还有一艘小船。后经林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林妃娘娘早上的时候乘舟去荷花池中给陛下采集荷叶,不慎落水,未救而亡。”
“知道了。”李鸿玉的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耐。
“还有另一件事……”流苏突然间变得支支吾吾,好像在思索该如何开口。
“说!”
“皇后娘娘不幸流产,太医……太医在贵妃娘娘送去的点心中,发现其中掺杂了堕胎药……”流苏的声音微微颤抖。
李鸿玉听到此话,突然冲上前,一把拉住流苏。
“你再说一遍!”
她的神情无比愤怒,瞳孔也因为骤然而起的怒气充满血丝。
流苏看着面前的李鸿玉,仿佛有一瞬的陌生。
“江……江太医诊断,不会有错……”
江太医?
江复轩?
李沂清听到这个名字,眉间闪过一丝疑虑。
事情的发展,怎么和江复轩说的不一样?
李鸿玉突然站起,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匆忙回头。
“叔祖,你要的答案,位于藏书阁二层,第三排右侧的柜子,从上往下数的第三层。”
……
太和殿。
历经百年风雨,太和殿内的地图依旧光鲜亮丽,仿佛昨日才绘制完毕。
清辉帝伫立于地图前,神色看不出喜怒。
王公公静静地侍奉在清辉帝身侧,大气不敢出。
“王群。”
空荡的大殿中,清辉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回荡在每一个角落。王公公立刻应声,谦卑中带着一丝紧张。
“陛下。”
“你觉得,太子为人如何?”
“太子殿下的智慧与谋略,与陛下年轻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公公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清辉帝听完王群的话,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燕王呢?”
“燕王英勇无畏,与陛下相比,亦不遑多让。”
清辉帝听完王公公的话,神色仍旧没有松懈。
他盯着面前的地图,目光凝视在其中的“雍”字上。
三个时辰前。
星辰楼。
清辉帝带着王群匆匆赶到的时候,国师穿着制服,正站在大厅的星盘前沉思。
星盘上的光辉错综复杂,不时闪烁着神秘的符文。清辉帝虽不懂得星象之术,但从国师紧锁的眉头中,也能感受到事态的严重。
“陛下。”国师向着清辉帝行礼。
“国师此番紧急召朕前来,所为何事?”
“臣接下来所言,望陛下先行恕罪。”
清辉帝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的神色越发凝重。“你只需要据实说,无论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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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都不会治你的罪。”
国师听完此言,斟酌了一番后,缓缓开口。
“陛下,臣夜观星象,发现荧惑星逐渐逼近紫微星,且太白星迅猛有力,直冲太微垣。此二种星象皆为不祥之兆,望陛下早做决策。”
荧惑守心,太白入微。
国君将亡,兵戈渐起。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
“虽紫薇有左辅右弼二星守护,然荧惑星隐约有将左辅吞并之像。一旦完全吞并,必将会对紫微星造成巨大冲撞。”
清辉帝听完此话之后,未发一言,随即便带着王公公离开了星辰楼。
国师目送着清辉帝出了星辰楼,随即转身,走上二楼。
他推开其中的一扇门,走进去,越过屋内的屏风,来到了临窗而坐的人跟前。
“太子殿下。”
李云霆目送着清辉帝的背影,神色莫名。
国师站在李云霆的身后,眼中划过一丝嘲讽之色。
……
清辉帝的思绪尚未回笼,便听到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年轻的太监气喘吁吁地冲入殿内,跪伏在地。
“陛下,大事不好了!”
清辉帝猛地回头,神色骤变。
王公公看了一眼清辉帝的神色,上前一巴掌抽在了跪在地上的人的脸上。“在陛下面前,还不快说清楚!”
“今日清晨,贵妃娘娘给皇后娘娘送去了糕点,皇后娘娘吃了糕点后,腹痛难忍,随后……随后……皇后娘娘的肚子里的孩子……,没……没了!”
“太医在贵妃娘娘送去的糕点中查出了堕胎药……”
“噗——”
清辉帝听闻之后,急火攻心,随即吐出一口鲜血,双眼紧闭,一口鲜血喷出,向后倒去。
“陛下!陛下!”
“来人!快来人!”
伴随着王公公的呼喊声,太和殿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长仪殿。
宫女气喘吁吁的跑进殿内,语无伦次。
“娘……娘娘……,不好了……”话音未落,侍卫们便鱼贯而入。
韩贵妃看着满屋子的侍卫,仍旧端庄的坐在宝座上。
“贵妃娘娘。”
侍卫长恭敬的向贵妃行礼,之后便严肃的开口。“贵妃娘娘,今日早上之时,娘娘是否给皇后娘娘送过糕点。”
韩贵妃听到此事之后,愣了神。
侍卫长此时看到贵妃娘娘的表情,也知道了对方不会说出什么,随即他开始宣读圣旨。
“传陛下旨意,韩贵妃意图谋害江皇后腹内之子,朕心甚怒。现废除贵妃封号,打入冷宫。”
侍卫长将圣旨收起,看向面前已经呆愣的韩贵妃,随即招呼身后的侍卫上前。
“贵妃娘娘,请吧。”
……
宫内一片混乱之时,戚月正漫步在雍国的街头。
昨晚上她翻来覆去,始终觉得白天的小巷有些不对劲。于是她今早向大师兄撒了个谎,悄悄出了宫。
她沿着记忆中的街道向前走去,却在拐弯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个人撞到。
“在下着急赶路,并未注意,冲撞了姑娘,还望海涵。”温柔的男声响起。
戚月并未把这个放在心上,她刚想开口,却发现面前的男子有些眼熟。
对方在戚月的注视下,苍白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戚月在记忆中不断地搜寻,彼时有马车与戚月擦身而过,被风掀起的窗帘拂过她的眼角。
街道。
马车。
窗帘。
戚月忽然想了起来。
是他!
25. 线索
藏书阁。
历经百年沧桑,藏书阁依旧静静地伫立在皇宫一隅,它周身萦绕着静谧,与皇宫内外的喧嚣纷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沂清抵达藏书阁的时候,只见门前的道路戒备森严,不时有侍卫巡逻经过。
他略作思索后,随即掏出了一张隐身符咒。
“嗖——”
巡逻的侍卫突然感到一阵微风拂来,他四下观察,却未发现任何异常。随即他便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继续巡逻。
踏入藏书阁后,李沂清放眼望去,错落有致的书架密密麻麻,每个书架上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书籍。
李沂清只是扫视了一眼,随后便收回了目光,抬脚向二楼走去。
藏书阁二楼。
比起一楼的拥挤,二楼的书架井然有序,显得更为宽敞。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仿佛给每个书架镶上了一层金箔。
李沂清走到距离最近的书架前,伸出手,拿起书架上的书,随便翻了翻。
与一楼包罗万象的书籍不同,二楼书架上的书,则皆与皇室有关。
他走到了李鸿玉所说的书架前,找到了那本书。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进行寻找,因为整个三层,只有一本书。
李沂清拿起这本书,它看起来跟普通书籍一般大小,分量也轻,封面简朴无华,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他没有急于翻开,而是手中拿着这本书,视线打量着眼前的书架。在书架左侧的支柱上面,发现了“元明帝”的三个字。
李沂清瞬间明白,手中的这本书跟谁有关。
李元德。
他翻开了手中的书,第一页上,只用墨色寥寥勾勒了几笔,除此之外别无他字。
李沂清沉默的看着这幅“画”,随后翻开了第二页。
“雍或二年三月六日:朕于昨夜梦中,又见到了当年兄弟四人在石亭中相处的场景,醒来之后悲伤难言,遂将当年情景绘制于本册书首页,以慰思念。”
李沂清神情未变,继续往后翻去。
……
“雍或四年三月二十七日:今日忽然想起了父王,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开这么久了。”
“雍或四年九月四日:今日是大哥的忌日,朕当初将他们封王,就没有想过要他们的命,为何大哥还是想不开?。”
“雍或六年二月四日:潜伏在昭国的探子来报,宣昭今日又离宫出去寻他了。”
“雍或六年二月四日夜:朕也想去找他,但是朕不敢,朕无颜见他。”
……
“雍或三十六年六月七日:朕这一生,与天斗,与人斗,斗来斗去,终究还是无法挣脱这牢笼。”
“雍或三十年九月十八日:宣昭来信说,在大陆南部一个叫做“随云宗”的修真宗门见到了他的身影,说他的状态看起来很好,朕惊喜于老三还活着,如此便好。”
再往后翻去,便无任何字迹了。
李沂清轻轻合上书,正欲放回原处,却突然感到一丝不对。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重新将书打开,一页一页的仔细翻看。
果然如此!
李沂清刚才只顾着关注其中的内容,并未注意其他之处。现在仔细观察之下,确定了不对感来自哪里。
当年他们兄弟四人,也就只有李元德读书的时候虔诚的像拜佛,不仅日夜捧着,还总会在自己喜欢的书上留下印记,时间久了,就连写笔记也是如此。
李元德喜欢花草,便选择了四季之中具有代表性的花草作为符号,按照春夏秋冬的顺序依次轮转。随着笔记做逐渐增多,他嫌弃一笔一画太麻烦,便改为简写。
简化后的印记看起来基本一样,但是李元德告诉过他细微之处的区别。
李沂清发现,标有“四年九月四日”的书页上的标记代表夏季,可到了“六年二月四日”的书页上,标记却是代表冬季。
两页之间,缺少了秋季的标记。
李元德读书时的态度严肃认真,因此这种情况,断不可能是他自己为之。
李沂清看着手中的书,瞬间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本书,真的是李元德写的吗?
如果不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模仿李元德,写这么一本书?
如果是,那么中间缺少的一页,又会写了什么?
……
李鸿玉赶到长仪殿的时候,恰好遇到韩贵妃要前往冷宫。
“停下!”
李鸿玉站在侍卫面前,伸开双臂阻拦他们。
“公主,这是圣上的命令,请公主不要让我们为难。”侍卫长沉声回答。
“本公主有几句话想和母妃说,请侍卫长行个方便。”李鸿玉说完,连忙褪下手上的镯子,塞进了侍卫长的手中。
侍卫长看着手中的镯子,叹了一口气。
“属下职责在身,还望公主长话短说。”随即带领着身后的侍卫走远了一些。
“母后!”李鸿玉急切地上前,紧紧握住韩贵妃的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贵妃的神情中带着沧桑,她凝视着李鸿玉,然后紧握住她的手。
“玉儿。”
韩贵妃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伤。
“宣钧的婚事你一定要答应,然后跟随他去往昭国,离开这里!”
“母后!”
李鸿玉的神情满是焦急,“这件事情我们稍后再议,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帮母妃摆脱眼下困境!”
韩贵妃听完李鸿玉的话,并未做任何反应。
“母妃,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有或者没有,现在还有什么区别呢?”
韩贵妃摸了摸李鸿玉的头,眼中满是不舍。
“和宣钧成婚之后,切莫再任性冲动,要快快乐乐,安宁幸福。”
李鸿玉听着韩贵妃仿佛在交代后事般的话语,不由得心中惶恐。
“母妃,我……”
“公主,时间到了。”
“本公主……”
“公主,请不要为难属下!”侍卫长的脸色愈发严肃。
韩贵妃最后看了李鸿玉一眼,随即跟着侍卫长走出了长仪殿。
眼看着韩贵妃离去,李鸿玉的心底涌上慌乱。
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救出母后,可我又该找谁帮忙?
父王命令,哥哥也无法反抗。
皇后作为受害者,决计不会求情,更何况虎视眈眈的太子。
李沂清等人倒是不受皇权约束,可自己欺骗他们在先,又怎么好意思再次开口。
来去之间,自己的身边,竟无可信之人。
李鸿玉望着韩贵妃离去的背影,再也按耐不住,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殿外,此刻恰巧有人经过。
来人对传来的哭声并不感兴趣,可当对方听出是李鸿玉的声音后,即刻停下脚步,调转方向,朝着长仪殿走去。
……
戚月坐在药铺外间的竹椅上,目光盯着里间的门帘。
一刻钟前。
她盯着面前的男子,当时透过车窗的匆匆一瞥,如闪电般在脑海浮现。
尽管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戚月能更清晰的看到对方的眼底中透露出一丝温柔。
面前的男子看起来,比那天还要瘦弱,但是周身萦绕的气质,仿若一棵在狂风中摇曳生长的翠竹,不乏坚韧。
不知怎的,戚月忽然觉得,对方的身上有一丝违和。
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翠竹虽然生长在温暖的阳光之下,但根部,却深深扎根在黑暗之中。
戚月盯着面前的男子看了良久,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她轻抬脚步,从对方身边越了过去。
封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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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冶气笑了。
他这张脸,自诩能排进天下前三。以前靠着这张脸无论干什么都无往不利,现在竟然被无视了?
封冶和煦的面容有瞬间的扭曲,但是他随即调整了表情,转过身,再次开口。
“姑娘……”
已经走出两步的戚月,还在思索着刚才的初遇。
在她的记忆深处,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
但是戚月自记事起便鲜少下山,即使因为任务下山,若在路上遇见,凭借着对方的那张脸,她也会有印象。
但她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面前这个男子。
那么,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姑娘。”
身后再次响起声音,戚月知道自己是走不掉了,所以她认命般的回过了头。
“你……”
话音未落,戚月便看到眼前的男子脸色越发苍白,随后身躯飘晃,向前倒来。她眼疾手快,赶在对方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戚月看着倒在怀中安详闭着眼睛的男人,苦恼自己也不懂医术。正在犯愁之际,注意到不远处有一间药铺,随即有了主意。
“这位姑娘。”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戚月的思绪,她回过神,看到面前站着的是刚才救治男子的医师。
医师看到戚月回神之后,笑眯眯的开口说道:“你的朋友已经醒来,他有话对你说。”
“多谢先生。”戚月道过谢后,转身向里间走去。
医师望着戚月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
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啊!
戚月掀起门帘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男子随即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改为看向戚月。她走到男子面前,拉过不远处的椅子,坐了下来。
“姑娘的救命之恩,封冶没齿难忘。”
封冶?没听过。
“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戚月摆摆手。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的身体……”
“老毛病了。”封冶的脸色仍旧苍白。“我这次前往雍国,也是为了寻求治病之法。”
“你不是雍国人吗?”戚月听到这里,有点好奇。
“我来自无界的边缘地带,那里无人能医治我的病。”
无界,位于妖界、淼州、中州、魔界四处地域的交界处,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常年无人管辖,因此龙蛇混杂,成为了回天大陆中神秘与危险的灰色地带。
“好吧。”
封冶听到这句话,苦涩地笑了笑,一时间也没有再说话,对话就此暂歇。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也要去办自己的事了。”
戚月站起身,向封冶告辞。封冶点点头,目送着戚月离去。
正当戚月即将走出里间时,她突然转过身。
“每隔三年的七月,医宗会广收弟子,今年正好是第三年,现在距离七月还有一些时间,你可以去医宗试试。”
“好。”封冶微笑着点头。
戚月看到封冶答应了,随即转过身,走出了里间。
眼看着戚月的身影消失之后,封冶起身下了床,走到窗边。
他站在阴影中,看向窗外。
不一会,戚月的身影出现,只见她不紧不慢的向东走去,直至转弯消失。
封冶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多年不见,阿月,希望你会喜欢我的礼物。
……
戚月早已将刚才的事情抛在脑后,她带着满腔疑问来到了那天的小巷。
到达小巷的入口之后,戚月对满地的脏乱视而不见,刚走进去便惊讶地发现,小巷中央站着一个人。
望着那人的背影,戚月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破旧的建筑前,宿则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
他盯着眼前门上的铁锁,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