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重启:年方三岁,登基称帝》 第1章 五月大震,夜有光 在都江堰吃完午饭,朱光明开着他的二手奥迪继续向雅安方向前进,副驾座位上那本粉红的《明朝那些事》还粘了些昨晚火锅的汤油。 作为一个刚毕业三年的大学生,能买得起一辆“豪车”,小朱同志份外骄傲,也格外珍惜他这份业务经理的工作。 一路上艰难的与“乡下”小路搏斗,一边盘算着这单业务的提成。 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完成首付了。 老子很快就是在大成都有车有房的高级人才了,想着那个刚毕业就抛弃他的北京大妞,或许奥运的时候可以回北京再约她逛逛故宫—— 但是,意外却先一步到来。 小朱先是感觉到自己的“豪车”不受控制的乱跳,正在咒骂挨千刀的二手车老板,却惊恐万分的看到山上的巨石迎面而来。 小朱绝不承认自己是被吓死的,虽然救援人员找到他的时候,除了汽车受损严重,他本人并无外伤。 ****** 刚从书案下钻出来的“大朱”朱由校也快吓死了,脑袋里一团浆糊。 御座滚落在面前,明黄的龙袍上沾满尘土,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毫无皇家威仪。 王体乾紧紧扶着皇帝,虽然也是一脸恐惧,但还是给朱由校回了神,“陛下,先到殿外空旷处吧。” “好。”朱由校望了望四周不断的震动,赶紧跟着王大珰退出交泰殿,身后跟着一群慌乱的太监。 来到殿外,天空已经是乌云密布,宛如长夜。 耳中所闻,是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木石落地声和混乱无状的尖叫奔跑声。 但此时却没有人来管这些乱象,因为皇帝就在眼前,王体乾和身后的太监们才稍显镇定,能控制住已经发软的双腿。 此时的北京城,稳得住的人简直屈指可数。 大朱并不良好的皇室教育让他显然不在所谓镇定之列,他想说点什么,但脑中冒出的话语居然是“帝无德,天谴之”,这让他如何开口。 在长久的慌乱无语中,终于有一个跌跌撞撞的大红身影来到了大朱面前。 望着面前熟悉的人影,大朱可以肯定他是整个帝国少数能镇定的人。 “大伴——”朱由校的声音里似乎是想寻求支持又觉得有些不妥的犹豫。 “陛下。”只少大朱一千岁的魏大珰魏忠贤虽然看起来也很是慌乱,但言语间却显得镇定自信。 “此似是地龙翻身。老奴已令东厂旗尉四下勘查,内宫诸监探查宫内损失并安抚宫人,外朝也谴人联络,看诸公有何应对。任妃处,老奴也特别派了人去。” 听完魏大伴的汇报,大朱总算心中稍安。听到任妃二字,大朱又起担心,因为那里有一个大朱唯一存活的小朱。 “哦,好。大伴处置妥当,朕心甚慰。摆驾启祥宫,朕要去看看皇儿。” 此时从交泰殿外望向启祥宫,只见本是白昼变黑夜的天空中一团红光冲天而起,久久不散。 大朱脸上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已经自动替换王大珰扶着大朱的魏大伴赶紧安慰皇帝,“是王恭厂方向。” ****** 此时的小朱份外的不好。 天崩地陷,巨石重压的情景还在眼前,他只觉得魂飞天外又重重坠落。 刚开口呼救的声音传回耳中变成了哇哇大哭,挪动手脚触处尽是柔软,全身上下涌上来的是重重的无力感。 终于努力挣开了眼睛—— 啥情况?自己好像感觉似乎变成了婴儿…… “不哭不哭,我儿别怕。”后背传来一只大手轻轻的拍打,耳中是一个好听的女声。 小朱努力抬头,眼中的“母亲”似乎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古代宫装——等等,啥情况? 宫装少女解开上衣,一只硕大的乳房灌进了小朱张开的小嘴,小朱被本能驱使,努力吸吮,脑海中一片茫然。 “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吧。”旁边又有一个女声。 “无妨,反正皇上也不喜欢本宫了。炅儿喜欢喝我的奶。”母亲开口回应。 小朱吸着奶,两辈子的脑容量也分辩不出这是啥情况。 娘娘?皇上?溥仪都嗝屁多少年了,哪来的皇上? “娘娘,好像是地龙翻身,宫里好乱,长春宫那边都垮了一半。”又一个女声传来,有些气喘,带着惶恐。 “先到院子里,你们找些帷幔来,别让皇儿受凉。唔,我儿可是吓坏了。”母亲轻抚着小朱的小耳朵,似乎这是民间给小儿回魂的招术。 但小朱更懵逼了,只能倒车二十四五年,先努力吃饱再说。 混乱中一边吸着香甜的乳汁,一边整理着思绪。 “禀娘娘,九千岁谴人来问,皇子可安好?” “你告诉义父,皇子受了点惊吓,已经好了。现在可有劲了。” 九千岁? 小朱听到这个称呼差点喷奶。 他已经感觉自己好像是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自己很小,应该是一个皇子,不过母亲似乎失宠了。 他还在考虑啥平行时空之类乱七八糟的事,突然听到九千岁这个杀千刀的谋反称谓,直接吓尿了。 然后母亲惊呼,自己被中断了吸奶,快速转移到了另一个怀抱,羞愧的被人把着小吉吉,朝着花台就飞流直下。 小朱的视力似乎也跟着身体变小很多,昏暗的四周啥也看不太清。 天啊,母亲叫那九千岁义父,那自己生来就是反贼一党,怪不得这个傻女人失宠。 这个穿越简直是地狱难度,希望九千岁的反贼势力比较大吧,虽然自己坑定了是人家的傀儡,但至少能先活命吧。 要是九千岁太拉垮,自己那傻母亲迟早跟着一起火葬厂,希望自己的皇兄们到时能念在自己少不更事,皇家血脉,发配八千里算了,千万别一刀咔嚓。 外面又有人来,“禀娘娘,皇后娘娘要过来看皇子殿下。” “姓张的想干嘛?哼,我儿好得很,不用她看。” “可是皇后娘娘快到了——” 咦,自家母亲貌似也挺猛,居然可以跟皇后顶牛。 皇后来得挺快的,一群人拥着一个华服女子就来到了小朱眼前。 哇,这皇后好漂亮,比自己母亲成熟,虽然胸没母亲大,但脸绝对是九分以上。 等等,皇后好像也比较年轻,估计小自己两三岁。这个,不会自己的父皇就是人家的傀儡了吧? 这个穿越难度应该是地狱+。 小朱被交到皇后怀里,果然,跟母亲不是一个级别的,估计就是对A。 “听说炅儿受了惊吓,我已经传了太医了,现在看来并无大碍。皇家子嗣艰难,任妃你要照顾好皇儿。” “是。” 咦,母亲似乎只是背后虎,当面还是唯唯诺诺的。 自己舅家是啥来历,不知道能不能借力一二。 小朱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目光明媚气质绝佳的逗弄自己的皇后,鬼使神差的开了口,“娘。” 周围突然安静,母亲嫉妒的一把抢过小朱,小朱吓得赶紧弥补,“娘。” “你们听到没?炅儿会叫娘了。”母亲简直疯癫。 囧,自己的名字就叫囧? 皇子开口唤娘的喜悦瞬间冲破了启祥宫的愁云惨淡,无论皇后还是母亲都惊喜万分。连皇帝的到来都没注意到,直到皇后发现告罪。 母亲将小朱递到皇帝怀里,“来,炅儿。叫父皇。” “父皇。” 这才是真大腿,小朱毫不迟疑,望着眼前这个胡须稀疏,脸色惨白的青年,清脆的开口。 大朱双手不受控制的发抖,眼角泪珠滑落。 这是他第一个能开口叫他父皇的皇子,虽然只有七个月大。 “大明列祖列宗在上,保佑由校幼子慈炅平安长成。”大明天启大帝举起小朱,向天祈祷。 小朱傻眼了。 朱由校,朱由检的哥,大明倒数第二个的皇帝,木匠事业的伟大继承者。 九千岁,这是魏忠贤? 苍天啊大地,这不是地狱+,这他娘的是十八层地狱。 第2章 我活着,历史就已经改变 【天启六年五月,京师大震,似王恭厂火药爆炸。启祥宫皇三子慈炅初受惊,少始言,唤后妃皆曰母,帝曰父。】 望着眼前黑呼呼的“安神补脑液”,小朱努力的试图挥手推倒,毫不客气的将乳母努力喂进嘴里的吐出。 然后气呼呼的望着皇贵妃任氏,他的亲生母亲。 任贵妃傻呼呼的笑了,“算了,皇子不喝就不喝吧。我看他挺好的。” 这叫啥事,亲生母亲简直是个比村姑还村姑的政治白痴。 我的亲娘诶,你不知道这里是皇宫吗? 在小朱的记忆里,天启是没有子嗣的,不然也没有崇祯的事。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是显然自己是活不到天启驾崩的。 要知道天启他老子和天启本人贵为帝王,都死得莫名其妙,这皇宫恐怕是天下最危险的地方,这傻白甜居然敢给儿子喂这种莫名其妙的“神药”。 知道自己老子是天启后,小朱就已经五雷轰顶了。 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命不久矣的恐惧,更甚于大明快亡了的恐惧。 努力挥动着小手小脚,朱慈炅同学已经暗暗发誓,在能行动之前,只吃母乳,不管怎样,母凭子贵,亲生母亲绝不会害他。 但是,望着自己的傻母亲,他又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害了自己而不自知。 【天启六年八月,建奴奴儿哈赤死于沈阳,九月,太子太保,建极殿大学士,首辅黄立极首奏请立太子。帝允,令内阁率中书于南熏殿制皇太子金册金宝,令英国公张维贤代祭告天地宗庙社稷,迁礼部张瑞图为詹事府詹事并加太子少保。谴火者高启潜、方正化随侍太子。】 来到大明已经三个月了,小朱正努力的练习走路,已经能独立的站立很久了,而且能清楚的表达一些基本意思,大内已经有视皇三子为神童的趋势。 扶着天启大帝爸爸亲手制作的“童车”,小朱还是有点懵的看着这个周围都他叫少宗伯的老家伙。 刚刚被太监抱着对一堆金灿灿的东西三跪九磕,小朱知道他被策立为太子了。 这是小朱第一次见到大明的官员。 待少宗伯施礼拜见小太子完毕,小朱瞪着可爱的大眼睛,莫名奇妙的小声嘀咕,“阉党还是东林党?” 离小朱最近的张探花差点吓爬下,发现周围的人都没有听清小太子的呓语。 张探花微笑着蹲下,恶作剧般对着小太子小声回道:“老夫今日以后就是太子党。” 插,这老家伙也不正经。 不过自己不是老三吗?怎么就当太子了?大明朝有过不到一岁的太子吗? 自己爷爷跟叔爷的国本之争可是贯穿万历年的好大风波,自己刚来就成国本了? 搞不清楚状况的小朱隐约觉得自己对未来历史的了解这个金手指有变成废手指的危险,将来力挽狂澜的自信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皇子和皇太子其实并没有啥不同,因为天启大帝就朱慈炅这一个还活着的儿子。 自从小朱能开口叫父皇后,不管啥情况,小朱每天都至少能看到大朱一次。 哪个王八蛋说的天家亲情凉薄,小朱完全没有感觉,无论是大母皇后还是亲娘贵妃都是极爱小朱的。 哪怕因为天启的探视,受宠略有回暖的傻白甜亲娘突然不想自己奶孩子了,在小朱的抗议下,还是选择了做娘而不是固宠。 皇家孩子能喝到母乳,在大明朝可真真罕见。 虽然小朱的思想灵魂来自后世,但身体却真真是任皇贵妃的亲儿子。 小朱没有结过婚,却有不少结过婚的同事,他清楚的知道母乳对孩子的健康,那是再高级的奶粉都比不上的。 大母皇后好像没有孩子,如果有,自己可能就当不上太子了,但她似乎对自己当太子毫不介怀,丝毫没有自己将来生下皇嫡子怎么办的担忧。 隔三差五的就来看小朱,还有自己亲手缝的小玩偶小衣服相送。 小朱虽然不喜欢被当小孩,但还是当着皇后的面挥舞几下玩具。 自己可怜的傻白甜亲娘除了勾引皇帝是啥也不会了,哪有皇后这等绣花手艺,有两个娘的感觉很是不错的。 当然,皇子和皇太子还是有区别的。 那就是身边除了母亲的宫女也有了专属于太子的宫女,还有两个年轻太监。 这两个多半是魏爷爷的心腹,不然怎么可能混到太子身边,这可是未来的冯保。 小朱这可是想差了,后人的历史里魏千岁权倾天下,可是却一点波澜都没有就被干掉。 这两个随侍太监恰恰不是魏千岁能插手的,这是他老爸天启亲自在几十人中选定的。 小高聪明伶俐,是精明能干型的,小方孔武有力,是忠诚正直型的。 要说天启大帝这几年皇帝也不是白当的,眼力还是有的。 在原本的历史中,精明的果然精明,是捞钱的一把好手,忠诚的也果然忠诚,壮烈的陪葬了大明。 皇太子终于周岁了,当然除了傻白甜亲娘不满皇家没有抓周活动外,大明上上下下还是兴高采烈的。 坐在天启大帝怀里的小朱终于见到不少亲戚。 瑞王朱常浩,这是叔祖。 五叔祖的生日礼物是小玉佩,可真的小。 天,这个中年胖子怎么还没有就藩,大明也有常驻京师的藩王? 这个就是当初三王并封的三王之一吧,莫非他也有啥想法? 慧王朱常润,这也是叔祖。 不,不对,这个笑面佛也没就藩。 六叔祖的生日礼物居然是大大的玉观音,男带观音女带佛,六叔祖有心了。 桂王朱常瀛的出现,小朱已经见怪不怪,看来皇子成年就被赶出京的传说有误。 七叔祖的生日礼物是一盒所谓的“安神香”,这东西珍贵吗? 最后一位亲王级别的皇叔看起来还像小孩,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信王朱由检。 虽然知道他就是大明最后的亡国之君,但完全看不出亡国之君的气质,这位亲王叔更像一个初中生。 不是,这小孩怎么能抱孤。 天,你不知道君臣有别吗? “太子果然早慧,皇兄有福了。臣弟给皇侄儿准备了一套精装四书。真希望太子早日长大,早早出阁读书。” 小朱在信王怀里挣扎,傻逼,皇家子弟不学皇明祖训太祖实录学个毛的四书。 小孩子皇叔看起来十分喜欢小太子,但小太子仿佛有点认生,只好遗憾的把小太子还给天启。 天启爸爸今天可是真高兴,不容易啊,儿子周岁了,还活蹦乱跳的。 本来封太子时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太早对太子有些妨害。 还是魏大伴说得对,太子岂是福薄之人,迟了才会短了太子的福份。 想到此,天启又对身边的魏大伴点了个大大的赞,微微颔首。 魏千岁得到鼓励,突然开口,“今日太子百岁,老奴为陛下贺为太子贺,特献白银万两,也算寥表心意。” 小朱眼睛都睁圆了,魏爷爷你这狗东西,还真TM直接,小爷喜欢。 不过,堂前满座尽是皇亲国戚,你有何资格献礼?跋扈两字你不知道怎么写吗? 还有,你丫的白银万两脱口而出,不怕纪检委吗? 小朱抬头望着天启爸爸,查他,抄他家。 可惜皇帝老子一脸风清云淡,完全没有思考白银从何而来这个终极财富哲学的兴趣,更可气的是依然面带笑意对魏大伴满意极了。 小朱的小小内心沮丧了,大明果然烂到根了,孤何时才能力挽天倾? “另外,老奴还有句话想问问诸位亲王和皇上,而今太子已立,是否需要为诸王准备就藩事宜?” 魏忠贤此话一出,堂中四王俱是虎躯一震,面面相觑。 慧王最有慧根,立马跪立:“臣请就藩。” 剩下三王也赶紧跟进,“臣请就藩。” 天启看着信王,有些犹豫。 小朱突然想起某个洛阳的叔祖,想起大明诸藩的养猪战略。清脆的童音第一次震动大明,“不要。” 堂中的众神像诡异至极,一岁的太子,开什么玩笑? 天启也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儿子,“为何不要?你不要啥?” 皇帝显然以为儿子不是在发表政见。 “儿喜皇叔。”小朱的小手指指向信王。 天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太子说不要就不要,五弟与诸皇叔平身。不谈这些,准备开席吧。” 受惊最大的瑞王惊喜莫名,“太子早慧,皇上洪福。” 开玩笑,老子跟户部的官司还没打完呢。这时候叫我就藩,没有五十万休想。 信王也惊喜中带着好奇,“早听皇嫂说太子六个月就能说话,九个月就言之有物,臣弟以为奇谈呢。” 信王还没成亲,就藩云云,不过是针对三位皇叔,他才不担心。 魏忠贤略显遗憾,三王倒不担心,关键是信王。 天启那身子骨太不让人放心了,万一哪天真出事,外朝来个国赖长君,景泰旧例,就真玩完了。 看着没心没肺傻乐的太子,魏千岁暗骂。 你就不怕做第二个朱见深,到时你可没有父皇复辟。 ******* 太子的传说很快传到宫外,传到了一个道装老者的耳中。 原本的历史在他身上拐了一个弯,大明张探花此时本应该与施凤来一起入阁,大学士之位到手。 但有了一个活生生的太子,詹事府就不再是摆设,詹事之位必须控制在魏公公名下。 于是本来青云直上的张探花无可争议的主掌了这个清贵得不能再清贵的宝座。 稍显委屈的张詹士有些莫名悲愤,但当日太子那句阉党还是东林的嘀咕直接把老探花吓得魂飞天外。 太子有宿慧,老探花不是政治白痴,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多灾多难的大明将迎来一位明君,而他已经很幸运的成为了太子党的天然首领。 这两个月,老探花疯狂的收集太子的一切信息。 可惜,太少了。 太子当日语气,看得出太子对阉党和东林俱无好感。 今天终于听到了太子的又一个政见,不让诸王就藩,这是何意? 太子要做将来争大位的准备,借争位来清除阉党和东林? 太子倒是有自信,不怕失败吗? 也是,谁叫他是独子,没有兄弟只能拿皇叔开刀了。 张探花疯狂脑补,良久方转头回应通报老仆,“台山先生可有秘信回报?” “太傅只回了四个字:宿慧不寿。” 张大詹士只觉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天际。 第3章、太子晕,朝廷皆动 朱慈炅小朋友的童年是愉快和幸福的。 他绝不知道大明前首辅叶向高同志私下咒他“不寿”,也不知道外朝阉党东林掀起的滔天血浪,更不知道某位政治投机家在大明年轻官员中推动一个叫“太子党”的第三势力。后金进攻大明的事没人对他说,各地反贼的旋起旋灭,灭又复起的事也没人对他说。 无知便是福,这是有深刻的哲理的。 相比于崇祯,他老爸天启是不缺钱的,所以小朱的日用只多不少。整个大明皇宫上上下下对小朱那是宠上了天的,那怕是客奶奶和郑太妃太奶奶都非常喜欢早慧活泼的小太子。所以内心一直住着一个肮脏小人的小太子,一直没有发现大内的阴暗。 “两岁”后,朱慈炅很快就能独立行走了,并且喜欢上了行走。尤其是有阳光的时候,更是要走上好几段,跌倒了自己爬起来,累得小脸红扑扑的冒汗也再所不惜,把皇后皇贵妃都心痛得不要不要的。太子是个极有主见的人,那怕皇帝的阻拦也毫无效果。 太子还喜欢大骨浓汤,让方伴伴在启祥宫架起大锅熬上半天是经常的事。皇帝亲自品尝过儿子的佳肴,没啥味道不好喝。但儿子坚持不许在汤里放调料,考虑到还有奶娘喂奶,天启大帝就随他了。所以,太子长得很健康还胖乎乎的有点小壮。 太子的聪慧传到外朝怕是要引起惊涛骇浪。 因为太子自然启蒙了,“启蒙老师”自然是高伴伴,启蒙读物是《皇明祖训》。当天启听到小高禀报自己一岁多的儿子可以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差点从御座上跳起来。 可听到小太子的口头禅是:“俗儒多是古非今,奸吏常舞文弄法。”天启老子立马不淡定了,当即下令封锁消息,传到外朝,统统杖毙。 过完新年,小太子终于清楚了今昔何昔,然后小脸难看的自己静默了半天。 天启七年,朱由校落水而死,朱由检上线,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满屋随处可见的天启“遗迹”,半年多来“父皇”的疼爱,生身之父的羁绊,来自后世的凉薄早已经烟消云散。幼儿的脑容量本就承受不了太多思绪,一直控制自己不让头痛成病的小朱再没了意志,终于倒下。 太子的晕倒瞬间让大明抖了几抖,小高和小方的屁股成了烂肉,傻白甜胭脂不施以泪洗面,美皇后吃斋念佛求神拜祖。诸太医诊断不出病因,他们的无能让天启暴怒,差点关了太医院。 詹事府詹事张瑞图,少詹事傅冠,左春坊左谕德黄道周,录事袁继咸共荐生员傅山入宫为太子诊治。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新任驸马都尉刘有福,定西侯蒋维恭共荐江南名医张景岳并请诏入京。 躺在天启怀中的小太子,听到了自己理论上的老师和部分“死党”名录,也感受到了大明勋贵对太子的支持,有些安慰。 老不正经的张詹事已经见过了,黄道周在后世挺有印象的,好像是个道学家,袁继咸仿佛是个抗清英雄,“傅冠是谁?” 天启听到小朱低语,大感惊喜,“此人为朕之榜眼,甚有文才,以后或许可以做皇儿的阁臣。” 小朱一惊,天启的评价如此高?但马上又感觉不对,天启这话这语气几乎把他当成成年皇子了。小朱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天启整理着小朱的冲天辫,“朕知道,皇儿是有宿慧的。但皇儿还小,万事皆要镇之以静。皇儿是否是听到什么不好的事才急得昏倒的?” 小朱不敢说话了,果然是父子连心,一群太医都找不到的病因,天启老爸轻松破解。鞑清的历史也果然不可信,谁说我老爸是文盲只会干木匠的。可是这该怎么回答?老爸你快翘辫子了?“父皇,孩儿觉得好多了,可否不要惩罚下人了。” “好,皇儿仁厚,甚好。父皇抱着你,你困了就好好休息吧。万事都有父皇在,不用担心。” ****** 傅山是在朱慈炅迷迷呼呼中来的,一身白衣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捧着自己的小手切脉,这就是詹事府推荐的名医?老张疯了吧。 年轻人沉吟良久,方才向早已经一脸怒气严肃静立的天启大帝跪报:“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是否平日会偶有头痛哭闹之症?” “太子大半年没有哭过了。” “这——”皇帝冰冷的回答还是吓坏了早有准备的年轻人。赶紧低头,“生员诊断,太子经脉平稳,身体并无大碍。学生医术学自一山西道人,家师生前曾诊治过一宿慧女童,少时偶有头痛之症,长成自消,无需用药。此女童得授家师健身拳法,平安长大,出阁后亦育有二子。生员另有一套点穴按摩之术,可授予宫人,或可缓头痛之症。” 天启在傅山说出宿慧二字后就脸色铁青,几乎就要下令拉出去。朱慈炅看着快吓死的傅山,心中冷笑,这小子有求幸进之心,活该。不过,他说的无需用药甚是合意,而且健身抗邪,疏脉缓痛,也是后世验证的医理。宿慧就宿慧吧,哪个帝王还没点神秘传说? “正身以抗外邪,是天行健之理。疏脉以通淤结,是禹皇之理。是个好医生,父皇,留他在宫中吧。” 太子的童音响起,天启直接懵逼了,什么什么理,连天启都没听说过,这太子怎么知道的?是宿慧还是天授? 傅山也是惊讶,自己都没总结出的道理,太子这一总结好像很是那么回事。这太子才一岁多?妖人?神人?继而大骇,直接爬在地上了,“殿下饶命,生员新婚不久,不能入宫啊!” 天启忍不住一笑,天颜遂开,“好了。你先在詹事府待命吧,朕会叫人来学你的拳术点穴术的。记住,太子的一切情况不得外泄,否则就不只是入宫这么简单了。” 在傅山的遵旨告退中,小朱还没想通新婚和入宫有何关系,而天启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小小的太子。看得小朱发慌,可怜巴巴的叫道,“父皇。” 天启这两天的愁容终于舒展,“没事,闭眼,睡觉。”小朱很听话,却不知道就在此刻,帝心轮转,什么吾弟当为尧舜,狗屁,吾儿就是尧舜。 ******* 青年版的傅青主被张老探花包围了。 詹事府两位少詹孔贞运、傅冠,左春坊大学士刘宇亮,左谕德黄道周,左中允余煌,右春坊大学士周延儒,右谕德庄际昌,右中允阮大铖九大太子属官将他团团围住,而真正的举荐人袁录事只能在门外不时探头。 要说天启爸爸为小朱选的属官真真也算强大,状元榜眼探花是不缺的,而且大多并未在党争中表现出明显的政治倾向,或者说阉党东林俱有。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些人中确确出了几个大学士辅臣。 唯一的意外是阮大铖,这位老兄没有如刘宇亮的资历,三甲第十名怎么可能混进詹事府? 而阮某人表示,你们翰林院落选的朋友都是渣渣,八万两真金白银可比状元值钱,何况阮某还降了品级。虽然整个詹事府哪怕守门的都看不起阮中允,但有关太子的一切,阮先生都非常积极参与,阮某的这次转任可是相当于间接拿到了未来入阁的门票。 “鼎臣,你老实说,太子是个啥情况?” 差点做太监的傅山同学现在心气低了不少,打死也不敢乱说了,小心翼翼的答话,“太子早就醒来。学生看过,很健康,并无大碍。” 左春坊刘大人呵呵轻笑,“我早就说过没事的,瞧瞧你们这紧张样,谁家小孩没点头痛脑热的。” 右春坊周状元不以为然,直指主题,“以你看来,太子是否有宿慧?” 傅山有点抓麻了,岂止宿慧,简直变态,可这敢说吗? 詹事府中真正的二把手,血统纯正的孔门弟子孔榜眼怒了,“荒唐!尔等俱是儒门弟子,在这里讨论啥佛门宿慧?难道我大明的太子属官们要集体帮太子剃度?” 左谕德黄道周连忙表示支持,“正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张老探花也赶紧发话,“好了,不说这个。关键是我们詹事府必须要清楚的表达对太子的支持,这也是推荐傅鼎臣进宫的原因。其他都是小事,各位同僚要多想想我们能为太子多做些啥事,不能把詹事府当成摆设。太子虽幼,也是能看到诸位的忠诚的。” 张老探花本是打算等人都散了再详细询问傅山,结果一个太监带着整整一队锦衣卫闯了进来,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太子刚生病,魏千岁就要搞东宫吗?直到张瑞图凭借自己的老资格咬牙出头,才搞清状况,原来是傅山诊治的后续。 可是为何需要这么多人?远在启祥宫的方正化小公公摸着快烂了的屁股,身藏功与名。别以为傅某人你穿着儒衫,装成名医就没人看得出你是练家子。 第4章、皇后危,阉党亮剑 太子仿佛又好了,无药自愈,但是太子“病危”引起的风波可没有停。 至少派去江南找名医的圣旨并没有追回,至少超级膨胀的魏大珰的狗腿子们精心准备的“备案”还在推进。 一个姓魏的小姑娘进宫了,而她的目标根本不是啥备案,而是直接剑指坤宁宫。 坤宁不宁了。 已经恢复了健康的小朱同学感觉好久没看到大母皇后娘娘了。 辞别对镜梳妆的傻白甜老娘,牵着自己都走不太稳的小方公公的手,小朱又开始了他的“长途”旅行——从启祥宫到坤宁宫,身后还跟了四个新来的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 努力爬上不矮的汉白玉台阶,越过宫门,小朱终于看到两个熟人——大母的贴身宫女。 “怀冲太子的事是太医院乱用药,娘娘不能再生育都是他们害的。这怎么成了娘娘的罪过?” “就是。奉圣夫人在一天,后宫就乱一天。现在也是娘娘的罪过了。” “太子!”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不过也并不太在意,太子太小了,反而是小方公公被狠狠的瞪了两眼。 可是,小太子偏偏不小,心里的小人在知道天启七年后已经快成巨魔了。 只言片语中,朱慈炅知道了他那个并没有活过一天的大哥,知道了皇后好像是出了医疗事故不能生育了。 也许正是大母已经不能生育,所以他成为太子根本毫无阻力,反而大母还很疼爱他。 当然,还有后宫的混乱之源,客奶奶。 不过,自己的傻白甜亲娘可是魏爷爷的义女,自己显然跟魏千岁是一伙的,至少没有力量前是一伙的。 皇帝也不能背叛自己的阶级不是,何况太子。 皇帝也不能背叛—— 等等,小太子看到坤宁宫宫门外御道值岗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一瞬间呆住了。 被小方公公抱着回家的路上,小朱问他,“你可以出宫吗?” “殿下要出宫做啥?高公公好像可以。” ****** 太康伯张国纪这段时间简直是焦头烂额,因为他的爵位要保不住了,更恐怖的是他的女儿大明皇后也有被废的风险。 英国公府,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废后?不至于。”大腹便便的张维贤捻须轻笑,“皇上也要讲道理不是。” “是,是。全赖国公周旋了。”勋贵与勋贵也是不同的,张国纪的懂事和谦卑让英国公很是满意。 “国公,有一个启祥宫掌司公公求见。”书房外传来一个小厮的通报。 启祥宫?任皇贵妃有何事?莫非听到风声她也要觊觎后位?哼,真不知天高地厚。 “传进来。太康伯不必回避。” 在书房见?高起潜有些疑惑,揉了揉屁股乖乖跟随。 “见过英国公。”高起潜施礼,完全没有魏千岁一系的跋扈。 抬头又见张国纪,得,认识,也不装,继续施礼,“见过太康伯。” 二张对视一眼,有些意外,“你见老夫何事?”张维贤有些冷漠,连名字都不问。 “小的是太子身边随侍,奉太子之命拜见国公。” “太子?你确定是太子?”老国公冷笑,感觉被愚弄。 太子,太子还在吃奶。 “是太子。国公太庙祭奠的时候就是小的抱着太子,国公不记得了?”高起潜面不改色。 太子随侍要起势,至少再等十年,谁记得你这阿猫阿狗。 张国公不置可否,也不管真太子假太子,“太子有何吩咐?” “前段时间,太子不幸染病,听闻有勋臣特意荐名医救治,太子甚感欣慰,说勋臣是国家柱石。而今太子痊愈,特赐纹银一两记以表彰。”说完,高起潜递给张维贤一两白银。 张维贤拿着白银,嘴角抽了抽。 姓任的,你儿子还没登基呢,一两,这是侮辱还是结好? 小高也是聪明人,苦笑道:“太子尚幼,并不知道一两白银是多少,但多少也是太子的恩赏不是?国公还请见谅。” 张维贤并不介意,盯着小高双眼,“真是太子所赐?” “当然,不仅国公这里,成国公,驸马和定西侯也都有,詹事府也有。此事,起居有注。” 听到最后四字,张维贤脸色变了,一两银子也瞬间宝贝。连忙起身,施礼,“老臣谢殿下恩赐,惟愿殿下康健无病。” 既然上了起居,这就是皇帝授意,真真是误会了。随口道,“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高起潜正色道:“还真有。太子是个孝子,因自己病痛开始担心皇上身体,特意嘱咐小的告诉国公十四个字‘神器倾则九鼎覆,宗庙危则万姓哀。’” 张维贤一楞,“这是何意?” 高起潜不答,看向张国纪。 “太康伯放心,太子甚爱皇后。大内都知道,太子第一声娘喊的就是皇后娘娘。”说完便施礼告退。 待高起潜离开,张维贤也莫名其妙,沉吟不语。 倒是张国纪信口道:“恭喜国公了。太子素来早慧,可惜太小了,不然有他帮皇后,谁敢翻天。” 张维贤一惊,“你说太子早慧?” “你不知道吧?太子早就说话口齿清楚了,甚至能背点点《皇明祖训》了。” 张维贤呆了。 如果不把太子看成幼童而是成年太子——那十四个字瞬间清晰,一股浓浓的威胁之味扑面而来。 神器是指皇帝,九鼎是勋贵。联系高起潜的前话,太子的意思是,皇帝若有事,九鼎皆覆,甚至还有要打烂天下的意思。 看了看张国纪的茫然脸色,张维贤突然懂了,敷衍道,“呵呵,那就要恭喜太康伯。你可能会失爵,但以太子和皇后的关系,太子登基后必定恢复。你可千万保重身体啊。” 英国公面色平静,内心可是波澜壮阔。 太子到底是什么妖孽?才一岁多啊! 他在皇宫里发现了啥秘密,为何来威胁我? 那帮子混蛋到底做了啥混账事,居然让太子发出了玉石俱焚的警告? ****** 第二天,大明朝堂的一纸弹章更是惊掉张维贤的下巴。 《劾选侍魏氏欺东宫疏》,詹事府出品,少詹事傅冠署名。 “仁寿殿尚存,司马遹未帝”,佳句瞬间传遍朝堂,震惊,喝彩皆有。 魏忠贤开始没读懂,还是靠李朝钦解释了半天,才知道是把魏氏比作了西李选侍和贾南风了。 “好胆!”魏大伴怒了,不就是我侄孙女没有理你们太子吗?你们居然敢侮辱皇帝。 张瑞图,你这个二五仔,活得不耐烦了。 等等,谁将大内的事传到外面的? 查。 没过多久,九千岁怒气匆匆的带人闯入启祥宫。 小太子正在一个新太监的指导下,练习刚从傅山处学来的龟鹤双形养生拳,小脖子左晃右摇的。 “魏大伴要不要学这套拳术?” “太子请自便,老奴是来找高启潜的。” “如果大明太子连身边人都保不住。孤请魏厂臣代禀父皇,求废儿臣太子位。” 平淡,清冷,混着奶味的声音响起,魏忠贤停住脚步,狐疑的看向朱慈炅。 朱慈炅微笑着,“别怀疑,是孤亲口说的。”说着转头对着魏忠贤身后的一众东厂太监,“尔等也要行废立之事?” 然后吓得跪倒一片。 “滚出去!太子东宫也是尔等可以闯的?刘若愚,你也退下。” 启祥宫花园内,头发花白的魏大珰与一岁有余的小太子对峙成一幅滑稽的图像。 “本宫在,魏公公小心王事便可以安享晚年。本宫若不在,皇五叔定会灭你满门。你的忠诚是父皇赞赏的,本宫也认同。娘已经叫魏公公义父了,本宫心里也认你这个外公。本宫不忍大珰将来没有好结局,所以,魏公公一定不会过界的。对吗?” 魏忠贤胸口起伏,不敢发一语,心中恐惧莫名。 那萌萌哒的奶声奶气中,是杀人诛心的滔天恶意。 天啊,这是何等妖孽? 朱家的神性如此强吗? 良久,魏忠贤终于跪倒,“老奴明白了。” “魏大伴不必如此。”小朱太子亲呢的拉着魏忠贤的老手,九千岁心中却是一阵恶寒。 天不怕地不怕的魏厂公怕了,一岁多奶娃娃当着你的面显示政治存在,这是一件多么荒诞的事。可它就在眼前发生了。 是神迹还是天意,是好事还是坏事,老魏已经分不清了,心里慌得一批,简而言之就是太子入局了,大明多了一个小爷。 【附录:《劾选侍魏氏欺东宫疏》 臣少詹事傅冠谨奏: 伏惟太祖定制,宫闱不预外事;孝宗垂训,选侍止司巾栉。今选侍魏氏,恃宠逾制,僭越无状,其罪有二: 一曰乱嫡庶之序 东宫出行,魏氏竟着翟衣立丹墀,使太子避道而行。《周礼》有云"后车不过九嫔",今选侍仪仗超三夫人之制。昔贾后窥伺愍怀,不过隐帐窃听;武曌篡唐自立,尚待二圣既崩。今仁寿殿尚存,司马遹未帝,而椒房已现牝鸡司晨之兆! 二曰坏祖宗法度 查天启六年冬,魏氏私遣内监截留光禄寺供东宫膳食,改以民间腌臜之物进献。昔汉窦太后赐梁王乘舆,尚需奏请景帝;唐杨贵妃赠安禄山洗儿钱,犹避肃宗耳目。今东宫月例丝绢二百匹,实收不足三十,余皆入其兄魏良卿府库。此非欺东宫,实欺太祖高皇帝也! 伏乞 陛下念及文华殿讲官日授太子"君君臣臣"之道,效宣庙废郭嫔旧例,将魏氏移居哕鸾宫养疾。东宫侍卫宜尽撤其乡党,光禄供奉当另择忠谨中官。臣冒死进言,涕血叩阙,惟愿不负成祖詹事府当护国本之祖训。】 第5章 我要自行车 当传来消息说太子要求弹劾魏氏时,整个詹事府都是懵的。 傅榜眼捧着一两白银听到那小公公说,最好是傅大人时,已经做好发配五千里的准备了。 但是,弹章上了,预料中的留中,不在预料中的没有任何后续,一丁点风波都没有。 傅榜眼又收到了一两银子,这次是独享,是刚从司礼监录事调到启祥宫当总管的刘公公带来的。 这可是正经带红的公公,不是上次的小年轻,因为有司礼监的资历,这位基本已经预定了未来的秉笔或者掌印。 詹事府的状元探花们,至少都要来刘公公面前过一下眼,未来阁老们和未来大珰间无论如何还是和睦点好。 也因为此,一众同僚对傅冠突然空前嫉妒起来。 傅冠也很激动,但更苦恼,上次的一两还不知道是用还是供呢,这次又来一两。 詹事府的热闹自然影响到了一街之隔的翰林院。 一个清瘦的小老头,掀开轿帘默默的望着远去的启祥宫太监,沉吟良久。回到翰林院,老头招来一个年轻人。 “觉斯,老夫记得你的兼官好像是太子右庶子?” 年轻人有点拘谨,“回来公,是的。” “那你为何不去詹事府坐班?” “这,”年轻人有点不知所措,还可以这样操作吗? “看在你父亲的份上,老夫就提点你这么多。”小老头抿了口书吏新泡的香茶。 “去吧,张瑞图正在到处抓人,对你这样的小年轻不会拒绝的。今年出京监考的差事,老夫会帮你推掉的。对了,顺便把你那位风头正劲的榜眼同年叫来下。” 站在詹事府门前,王铎有点害羞,总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有点没皮没脸。 此时的他虽然已经在翰林院历练了好几年,但还是一幅书生样,完全看不出二十多年后为鞑清效力的无耻。 不过,王铎相信来公来宗道,这位猛人深受皇帝器重,是整个大明文官中屈指可数的能与孙承宗圣眷相媲美的人物,而且这位可比东林的人低调多了。 ****** 詹事府风平浪静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天启大帝根本没有看到啥弹章,皇帝陛下最近没心情搭理外朝。 他接到一个严重考验他手艺的大工程——造自行车,可用人力蹬踏驱动自主行进的玩具车。 这当然是太子的想法,儿子想要的,老子自然想法满足。 天启出动锦衣卫找了好几位制车名家,亲自统筹项目组。车轱辘造了一大堆,但是用人力只能推,没法蹬。 为解决实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天启爸爸都失眠了,哪还有心情管你们的鸡毛蒜皮。 小太子找到天启爸爸的时候,天启爸爸正赤裸着精瘦的上身,手里拿着鲁班尺,在松脂香气中丈量一个木制车轮。 看到儿子到来,天启有些猝不及防,招呼身旁太监,连忙披好衣服,欢喜的把小朱抱在怀里。 在小朱看不到的地方,小方公公虽然迅速跪倒也被天启凶恶的目光处死了三遍。 小朱有些意外天启身边的红袍太监,没见过啊,所以越过天启爸爸的肩头,他也盯着这太监。 那太监对小朱点头微笑,躬身行礼:“奴婢李朝钦见过太子殿下!” 朱慈炅听说过这名字,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点点头,“魏厂公的人?” 李朝钦吓坏了,赶紧跪倒。“殿下冤枉啊。奴婢是皇上的人啊。” 天启不以为意,抱着儿子,侧对李朝钦,想看儿子的应对。 朱慈炅没有怯场,似是满意李朝钦的回答,“那你会听本宫的话吗?” 天启很意外,李朝钦更意外,抬头看了看天启帝,恭敬的回答,“当然,奴婢当然也听太子殿下的话。” “好吧,那你平身吧。” 看到李朝钦被小太子挤兑的尴尬,天启帝哈哈大笑,和蔼的对他道: “朝钦,既然你当着朕的面向太子效忠了,那御马监和内厂也会向太子效忠吧?” 刚起身的李朝钦连忙又跪下,“御马监和内厂誓死效忠陛下和太子。” 朱慈炅十分的意外和震惊。 这李朝钦居然是御马监和内厂的头子。 话说,天启时代有内厂吗?历史书上没有啊。 魏忠贤知道吗? 他的头号大马仔居然是天启的内厂头子。 五叔知道吗? 历史上他把老魏和老李一起嘎掉,等于把东厂和内厂一起干掉了。 难道老爹交接的时候没告诉五叔,老李控制着内厂? 朱慈炅对天启老爹彻底刮目相看。 谁说天启皇帝不行的? 谁说天启皇帝木匠治国的? 谁说天启被老魏操纵的? 单单这个李朝钦的存在,朱慈炅就可以肯定后人都是读史书读傻逼了。 看着儿子提溜转的大眼睛,天启宠爱之极。又想向儿子展示成果又怕木屑脏了儿子的衣服,欲出又留。 抬头让李朝钦起身后忍不住还是将儿子带到了后面,“朝钦,你来向太子展示下现在的自行车。” 然后,朱慈炅就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自行车”。 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房子,脚下有四个轮子。两个小太监钻在房子里面,手摇式曲杆带动轮子自动转动,李朝钦握着一根似木舵一样的竖杆调节方向。 这个是啥玩意? 问题的关键是,这玩意居然真的提埃姆的能自行移动。 朱慈炅的小脑袋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 哈,我老爸真是天才,这东西更像小汽车而不是自行车吧?朱慈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启大帝很满意儿子藏不住的惊讶,微笑道, “这自行车还只是能动,久了就会乱转,还要调整,所以今天炅儿你乘不了这车了。” 朱慈炅佩服得五体投地,由衷赞叹, “父皇好厉害!那父皇能造出来一个人骑的自行车吗?” “骑?”天启帝把儿子顺手放在工作台上,这小胖子最近长重了,有点抱累了。 “父皇,你看儿子给你画画。” 朱慈炅抓起竹笔,在旁边的墨斗里蘸了蘸,就在那平板上画起了自行车的平面图,甚至画出了齿轮和链条,想了想又画了个三轮自行车。 这下轮到天启帝目瞪口呆了,感觉儿子的设计好合理。 狐疑的看了看充满童真的脸庞,又忍不住想上手试试造下这新自行车,赶紧吩咐人把儿子的草图收藏好。 这时,有人求见,没有像小太子一样不打招呼就来。天启心情不错,就传了进来。 “臣许显纯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嗯,表叔也来见过太子。”天启帝还是很和蔼的。 朱慈炅有点懵,老爸这声表叔实在出乎意料,许显纯不是阉党走狗吗?怎么还跟皇家有亲戚关系?问题是皇亲能做谁家的狗? “臣不敢,臣见过太子殿下。”许显纯还是很守礼的。 “表叔不必客气,炅儿,叫表叔公。” 朱慈炅又回到了天启帝怀中,坐在老爹大腿上,甜甜的开口,“表叔公。” “下臣不敢,不敢。” “有何事?”天启帝把儿子交到左手,右手接过李朝钦递上的茶汤,亲抿了口。 “苏杭丝织案,周顺昌押抵诏狱。” 天启放下茶杯,脸色稍显慎重,看向李朝钦, “东厂那边,李实怎么说?” “回陛下。李实确有攀附魏督之心,但周顺昌亦非纯臣。”李朝钦从天启侧面转到对面,躬身回答。 “详细说说。” “周家有参股一个为倭寇供船的船厂,倭寇走私丝织,周顺昌是得利方。不过,我们只能查到该厂跟周家人有关,无法将周顺昌牵连到这个船厂。” “哼,倭寇还是江南士绅?”天启冷笑。“你们查到的倭寇真的是倭寇吗?” “回陛下,东厂死了十二人,只有一个倭寇的说法,奴才不敢乱说。” “朕知道了。”天启帝微微闭眼,头往后仰,久久不语。 “那周顺昌该如何处理?”许显纯有些谨慎的小心问道。 “朕的人可以莫名其妙的死,难道还要让他活?”天启有些愤怒。 “可是,这周顺昌有些清名。”许显纯更小声了。 “那就让魏大伴处理。” “臣明白了。” 朱慈炅看着父皇神色中难掩的疲惫,一时也没有主意。 这种事肯定不是他一个幼儿太子可以掺和的,他甚至有些理解所谓“阉党”出现的必要和必然了。 暮色漫过紫禁城时,朱慈炅伏在父皇肩头假寐。他听见鲁班尺划过木料的沙沙声,恍惚间竟与诏狱刑具的响动重叠。月光爬上未完工的自行车架,在齿轮间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第6章、迷梦惊天 朱慈炅满心渴望能在乾清宫留宿一晚,那套尘封多年的撒娇小伎俩再度登场,还真就成功唤醒了天启帝心底那浓浓的父爱。 子时的梆子声悠悠扬扬,穿透了乾清宫那雕有万字纹的窗纱。 此时,朱由校轻手轻脚地从御榻上起身,动作极为小心,生怕惊扰了什么。 王体乾赶忙递上龙纹披风,朱由校轻轻接过,缓缓披上。 挂起羊角宫灯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温柔地落在榻上。 年仅两岁的太子朱慈炅正蜷缩在龙纹锦褥之中,粉嫩的小手还紧紧攥着那块小木船。 这小木船乃是朱由校亲手精心雕刻而成,儿子把玩了整整一下午,到了睡觉之时都舍不得松开。 “陛下……”王体乾刚一开口,便被天启帝抬手制止。 朱由校缓步踱到屋外的回廊,寒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披风,双手环抱在胸前。 “说吧。” “孙督师称粮饷供应不上,已然撤回山海关了。” 朱由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还有别的事吗?” “登莱的袁可立扣押了前往朝鲜的使团。福建的南居益则以红夷犯境为由,拒绝派兵前往苏杭。” “哈哈,这就是朕的朝廷命官啊。”朱由校只觉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还有吗?” “瑞王,瑞王想出钱祭奠周顺昌。”王体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由校的脸色。 “好啊,果真是朕的好皇叔。你可知道他此举有何目的?” “奴婢猜测,瑞王是想要就藩。内阁已经提过两次了,奴婢尚未批红。” “为何不批?” “太子殿下曾说不准三王就藩,当时陛下也应了声好。” “太子?”朱由校忍不住回头望向屋内,只见朱慈炅不知何时翻了个身,小手臂露在了外面。 天启帝再也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回到榻前,轻轻将儿子的小手盖好。 他坐在榻边,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不急。你让忠贤先处理一下,慢慢来,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外朝若有询问,你就说朕身体不适,暂时不见人了。” 王体乾低声应是,随后悄然退下。 然而,朱由校却一把扔掉披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眠。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宫灯上那淡淡的火光,眼神有些迷离。 也不知从何时起,皇家的威仪已然消失殆尽。 是皇祖父三十年不上朝的倦怠? 还是父皇与福王叔那场激烈的国本之争? 亦或是那颗神秘的红丸? 祖制谏书编织成的道德枷锁,礼法弹章浇筑成的天命牢笼,如今却好似只困住了自己一人。 而那些人,毫无顾忌,肆意败坏国家财税,以边防为要挟,对皇命更是视若无睹。 来师傅曾说“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劝自己万事都要缓缓而行。 可如今他们今日敢杀东厂番子,明日说不定就敢对自己动手,这让自己如何能缓缓而行? 朱由校轻轻扳开儿子的小手,拿走那早已被儿子体温捂得温热的小木船。 他凝视着儿子稚嫩的小脸,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或许这张小脸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存在。 “父皇,不要——不要坐船。”突然,他听到儿子惊慌的呓语,只见儿子小脸扭曲颤抖。 朱由校微微一惊,连忙将幼子连人带被裹进怀中,轻手轻脚地拍打着,柔声说道:“炅儿不怕,父皇不坐船,不坐船。” 天亮后的御书房,朱慈炅在随侍太监的帮助下打完拳,洗好脸,与天启爸爸相对而坐。 这是大明百年难得一见的,皇帝与太子同食。 朱由校已经擦干了嘴,微笑着看着儿子就着小米粥吞咽苦菜。 “苦不苦?” 朱慈炅实际上刚断奶不久,但来时的口感依然记得,这所谓苦菜,纯天然无公害,有啥吃不得的? 大明有很多传统早已经消亡,唯有早餐食苦这个太祖定下的规矩,直到崇祯都还在坚持。 啊,呸,不会有崇祯了。 “不许吐!”天启爸爸脸色瞬间严肃。 “太祖定下的规矩,就是要让后世子孙记住这苦味,不忘这天下之难。炅儿,你身为大明太子,既然吃了,就不许吐。你记住,不仅你要吃,将来你儿子孙子也要吃。” 朱慈炅赶紧吐出舌头辩解,“父皇,孩儿没吐。” 待宫女内侍收拾餐具,朱慈炅开始在四处爬上爬下的找东西。 天启帝被他吸引,“炅儿找啥?” 同时从十二纹章衮袍衣袖中,拿出昨晚的小木船,微笑着亮给他看。 朱慈炅努力的回忆前世的影帝,默默呼唤他们保佑。 于是,天启帝就看到了,他儿子面露惊慌之色,瑟瑟发抖,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天启帝吓坏了,赶紧把儿子抱在怀里,把小木船递给朱慈炅。“莫哭,莫哭。” 那知朱慈炅抢过小木船就扔到刚进殿的魏厂公身前,带着哭声的不可质疑, “拿去烧了,快。” 魏大爷莫名其妙的捡起来,有点怕小太子,更有点不知所措。 天启爸爸也被弄得有点失措,感觉到儿子的颤抖,轻拍安慰道,“炅儿不怕,告诉父皇,你在怕啥?” “父皇,父皇掉进水里了!"小朱死死攥着天启的衣襟抽噎, "有个老爷爷带孩儿飞飞,看到父皇坐的船船…船底有人挖木头!" "划船的叔叔突然跳进水里,船船就碎成片片!父皇掉进黑黑的水里,孩儿喊不出声…"小太子突然捂住眼睛, "救父皇的人衣服上有红红的蛇!他们给父皇喂苦苦的药,父皇的手越来越冷…最后变成星星飞走了!" 天启帝和魏忠贤对视一眼,都惊呆了。 是的,魏忠贤身上就有“红红的蛇”。 天启帝一挥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老魏犹豫了下,也跟着出去了。 天启屏退众人后,问道:“炅儿还看到了什么?” 小朱的讲述愈发惊心。他说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总在半夜带他"看戏",用胖乎乎的手指比划着: "老爷爷说这叫''大明皮影戏''。父皇变成星星后,他们给孩儿穿好重好重的黄袍袍。" 朱慈炅突然掀起中衣,露出肚皮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红痕, "可是第二天就有坏嬷嬷端汤来,说喝掉就能见父皇。肚肚里的小龙痛痛,血从鼻子耳朵往外冒……" 天启颤抖的手抚过那道形似抓痕的印记,听儿子用唱童谣的语调继续: "然后戏台换啦!皇五叔被好多人推着坐上龙椅,他哭得好大声,说''不是我害的炅儿''。可是有黑影子往他嘴里塞东西,五叔的眼睛就慢慢变成两个黑洞洞……" 最令天启胆寒的是孩子对乱世的描述。小朱说老爷爷带他飞过"会吃人的雪原",那里的人"肚子饿得咕咕叫,把泥巴捏成馒头啃"。 当说到义军立皇帝时,他困惑地歪头:"李皇帝和张皇帝抢糖糖打架,把麦田都踩坏了。有个戴毡帽的叔叔说''朱家不管我们死活'',可是孩儿明明看见五叔在库房数铜板,数着数着就哭了……" 再之后是噩梦般的画面:"五叔在树上荡秋千,脖子缠着黄绫带。火苗像大蛇从殿里钻出来,把奏折都吞掉了。五叔说''哥哥会给我作证'',可是老爷爷指给我看——父皇的星星被乌云遮住啦!" “还有个小孩是五叔的太子。那些拿刀的叔叔说太子是朱家龙脉所续,煮来吃就断了朱家龙气。他们架起大锅就把那小孩煮了。父皇,我也是太子,他们会把我也煮来吃吗?” 天启紧紧抱着小朱,浑身发抖,“不会的,不会的。我儿不怕。” 然后又狠狠的道:“我儿看清楚这个李皇帝没有,记不记得他的样子?” “可是这个李皇帝也死了,他跟五叔打架的时候,东北也立了一个长辫子的皇帝。他打进北京城的时候,有人放开了关城,辫子皇帝也来了。李皇帝很快就打输了,一群人跑得到处都是,他跟人跑散了,被两个老爷爷拿锄头弄死了。” “后来南方又立了个潞王皇帝,潞王皇帝花了很多钱招了百万大军,他们喊着驱逐鞑虏,光复旧都,在一个叫魏国公的人带领下跟辫子皇帝打架,一下就打没了。好多人都在骂,说啥中山王的坟都垮了。” “辫子皇帝也没有打到南京,因为潞王皇帝跟麻六岬过来的红毛人借了钱。皇帝打输了,红毛人要皇帝用土地还钱。” 他们闯进皇宫把潞王皇帝和大臣都绑到海上去了。他们逼着潞王皇帝下了很多圣旨,然后把南方瓜分了。 红毛人偷偷的从海上来打北京。他们有好大好大的船和好大好大的火炮,辫子皇帝打不过,就跟他们议和了。 红毛人在南方封了七个总督皇帝,潞王皇帝被他们放到海里淹了。 孩儿看到有人在一座大坟前泼血,破口大骂,说朱家不只亡了大明还亡了天下。 然后,大坟里跳出来一个好凶好凶的老头,对着我们骂:猪地,看看这群败家子。 提着刀就向我们追来,抱我的老爷爷转头就跑,眼看要被追上,老爷爷就把我扔给了那凶老头。 孩儿就吓醒了——” 朱由校的嘴角直抽抽。什么猪地,应该是长陵成祖吧,而那个好凶好凶的老头,只能是太祖了。 大朱努力的想给小朱温暖,可是却有一种手脚冰凉的感觉,这是二庙示警啊。 小太子装神弄鬼,突然指着窗外哭喊:"凶老头变成太阳了!他在看我们!" 天启猛然抬头望去,朝阳初升穿透云层,霞光照亮了整个紫禁城。 第7章、清宫,仪卫俱备 朱由校抱着朱慈炅,缓缓走过长长的宫道。 魏忠贤,李永贞两位大珰带着一群人跟随,气氛太冷了,没人敢说话。 启祥宫外,任皇贵妃带人恭迎。天启将小太子交给皇贵妃,却神色不善的盯了荣老公公和刘若愚好一会。 天启被迎入启祥宫大殿,依然面若寒霜。 良久方才冷漠开口,“石元雅,兵杖局文书。” 李永贞身后闪出一人,快速应答,然后是一阵鸡飞狗跳。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王体乾,李朝钦,王朝辅,纪用等人陆续赶到。 尽皆觉得今天有大事发生,但没有任何风声,所有人都心中忐忑。 “前些日,有哪些人闯了东宫。李朝钦,你把人全带下去。” 李朝钦望了魏忠贤一眼,默默不作声的清点人员。 魏忠贤赶紧跪下,但天启帝并不理他。 “王体乾,传旨。令金吾卫将军左卫参将方懋昌,旗手卫游击陈震亨选三千人,即日建太子侍卫亲军,护卫启祥宫。” “传旨,锦衣卫千户骆养性、卫时忠调启祥宫,为太子亲卫。” “传旨,御马监掌司王坤,忠勇营营管谭进调启祥宫,为太子侍卫。” “传旨,启祥宫总管刘若愚为东宫典玺令,邱致中为东宫典药,李继周为东宫典膳,王之心为东宫典服,高起潜升东宫典兵,方正化升东宫典乘,田维章、卢九德为伴读,庞天寿、吴良辅为随侍。” “传旨,太子若有差池,以上人等,族诛!” “摆驾乾清宫,传黄立极,来宗道觐见。” 朱慈炅很懵,他知道这剂猛药可能改变什么,但没想到从自己身边开始改变。 看着天启爸爸在文册上一边划拉名字一边传旨,很是霸气。 小朱同学听着东宫六巨头的时候是无感的,但是跟高公公差不多大的卢公公接替高公公的位置,小朱懵了一下。 卢公公不是立弘光的大太监,现在就出头了? 可是接下来的俩个十岁上下的小太监的名字差点让小朱宕机,这是永历和顺治的太监啊,而且都是传说中的大奸。 他们怎么会在北京城,怎么全进了老子的东宫? 历史已经变了,不会有弘光的,更不会有永历和顺治,小朱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做心理暗示。 可是,在内心深处还是怕得要死。 他已经装神弄鬼的改变了天启,似乎天启落水的事故可以避免。他还把手试探性的伸向外朝,伸向勋贵。 他不知道是何人要搞死天启,魏大珰显然不可能,天启是他一切权力的来源。 除了魏厂公,在后宫有势力的太监王体乾、李永贞也基本跟魏厂臣绑在一起的。 皇后?郑太妃?她们有点影响,但是翻天之事,她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直到看到锦衣卫大汉将军,小朱才意识到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势力——勋贵。 大明皇帝的安全,从来就是掌握在勋贵手中的。虽然这些蛀虫打仗拉垮,但是搞政治斗争还是有一套的。 小朱甚至脑补出了他们的动机,天启老子放手让魏公公对付外朝,而魏公公膨胀了,侵犯到了这些与国同休的利益。 他们搞不定老魏,那就搞天启,换个皇帝,勋贵还是勋贵,可是魏公公就不是魏公公了。 小朱太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警告有几分作用。 英国公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搞他老子? 但是,他必须要显示自己的政治存在了。 敲打魏公公就是他出手的第一步,大明已经有太子了,所以绝不能有皇嫡子的出现,这是小太子的底线,魏公公还想当魏爷爷就必须要懂。 可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小太子的预料。 他以为弹劾魏氏是合适的,却不知道政治从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他虽然有二十一世纪的思维,却远没有政治上的成熟。 魏选侍没跳起来,魏厂公也跟着落地了。 下午传来消息,大内格局也同时大变。 赵本政和田昭复出,为司礼监秉笔。 李朝钦不再兼内宫厂,改由刘应坤提督。 魏厂臣的头号打手,东厂的刘荣因为闯太**被直接杖毙。 涂文辅、石元雅发配凤阳。 大内诸门提督,全部换人。 北镇抚司许显纯接替了田尔耕,掌锦衣卫事。 启祥宫的变故还没完,一批侍奉任妃的宫女太监紧跟着换人。 除了荣老公公和两个一直跟随任妃的亲信宫女,全部换成了新人。 据说是天启和张皇后亲自挑选的,大部分都是新入宫不久的新人。 启祥宫上上下下都被清理了一遍,出去的人据说有不少都失踪了,无论新来的和留下的人,全部战战兢兢。 小太子自己都被整懵了,任妃抱着他,他能明显感觉到母亲在发抖。 启祥宫的大权被刘若愚完全接手,听着刘公公安排人,荣老公毫不在意,还伸手来逗小太子。 “殿下要吃蜜饯吗?” 朱慈炅对他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母亲的手,“娘,不怕,有儿子呢。” 任皇贵妃赶紧道,“人前不许叫娘,叫我皇贵妃娘娘。” 朱慈炅一愣,“我是太子,孩儿爱怎么叫怎么叫。” 荣老公公微笑着接口, “殿下在外面还是要注意的。世庙留有祖训的,神庙时一个小小称呼都有好大风浪的。 不过现在嘛,呵呵,启祥宫里应该不会再有人多嘴,往外传殿下的事了。 是吧?小刘公公。” 刘若愚停下招呼人,转头致意,“当然。 都听清楚了吧?谁敢多嘴咬耳朵,别怪咱家的板子打在身上。” 看着下人忙碌,任皇贵妃稍微缓过来了,“荣老公,义父那里——” 荣老公公抬手止住,“娘娘,你是殿下生母。 今天以后,殿下全套仪仗已备,已经是真正的天下第二人。 你还要这样叫他吗? 他不敢的,你也再没有必要。否则,对他对你对殿下都不好。” 任皇贵妃点点头,“我知道了。就是不知道——” 荣老公公微笑道,“应该没事。 娘娘不用担心,启祥宫比任何时候都安全。 对了,娘娘,你出手晚了,耕牛今年又涨价了。 老奴只买到两头,花了五十五两。 去年大爆炸的时候,据说才12两,今年又28两了。” “啊,怎么会呢?那我还要补你五两。薛红——”任皇贵妃有些小懊恼,赶紧吩咐身边宫女,准备补还。 “娘娘没事的。任小叔还托我带话给娘娘,他们过得挺好的,只是没能袭上舅爷的千户,他们还是想。” “太贵了,我问过了,要两千两呢,算了。我舅舅家你也送了一头吧?” “送了,他们也还不错,去年生了个大胖小子,他们想把大丫头送进宫来侍候娘娘。” “不要。袖娘才多大,找个老实人家安排,不要进宫。” “老奴下次去的时候会转达娘娘的意思。” 朱慈炅难得听到母亲娘家的事,他知道外祖父母都不在了,任妃也没有兄弟。 看情况好好像是外祖父还有个弟弟,想要外祖父的千户爵位。 提唉姆的,一头耕牛28两,一个千户爵位兄终弟及居然要近百头耕牛。 老爹的大明真操蛋! 两个人不避他,显然认为太子再聪慧早熟,也不知道外面世情。 此时另一名留宫宫女惊慌跑来,“娘娘,救救苏大姐吧,坤宁宫的人要害她。” “聂书婉,闭嘴。”荣老公公起身厉喝。 朱慈炅也从任皇贵妃身上挣下地来,“本宫奶娘?” 聂书婉连忙含泪点头。任妃没拉住儿子,儿子已经出门,不自觉的学习天启老爸的霸气, “高起潜,你去,送本宫奶娘出宫回家,谁要阻拦,把他带到本宫面前来。” “殿下息怒。坤宁宫的人对奶娘都深恶痛绝,苏姐儿多半是无枉之灾,未必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荣老公公在小太子身后小声提醒,显然害怕小太子牵怒皇后。 朱慈炅当然不会和张皇后起冲突,听到荣老公公的话,瞬间明悟。 靠,原来是司马懿的箭伤到了李善长。 启祥宫东配殿在朱慈炅受封太子后就腾了出来,作为太子属官觐见或者太子学习的地方。 地面铺设了柔软的地毯,还有一个小书架,一台古琴。 朱慈炅被方正化抱上主坐,刘若愚侧立在旁。四个雄壮大汉乖巧的躬身,光看身材,都不逊色于据说是“东方不败”原型的方伴伴。 “奴婢王坤”“奴婢谭进” “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朱慈炅坐定,两个太监率先双膝跪地,双手伏地,额头轻轻触地,行起大礼。 “末将方懋昌”“末将陈震亨” “拜见太子殿下,愿为太子殿下效死!” 两个将领站直身体,抱拳躬身,然后同样双膝跪地,行跪拜大礼。 王坤和方懋昌都是三十四五的壮年,谭进和陈震亨都是二十多岁的棒小伙。 今天以后,王坤和谭进就是太子身边的最后防线,方懋昌和陈震亨主要是负责外围。 中间还有两个锦衣卫,不过天启划名字的时候,两个千户都有任务,没过来。 六个名字,朱慈炅只知道一个骆养性,是锦衣卫世家,后来还掌管了锦衣卫。 朱慈炅对天启爸爸的识人之明在高启潜方正化出现在身边时就有了解,这次又随手划拉了卢九徳、庞天寿、吴良辅。 其他人名都不知道,看来,大明宫庭混出头也挺难的。 本来朱慈炅对两个军方将领还挺期待的,方伴伴打听说都是武进士,但没在历史上留名,看来都不太行。 不过,朱慈炅现在不需要名将,只要忠诚就好。他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 “平身,赐坐。” 第8章、天启八年 魏公公似乎失宠了。 在启祥宫跪,天启没理他,在乾清宫跪,天启还是没理他。 但魏忠贤不愧是狠人,当夜就跪到了启祥宫宫门外,大内人尽皆知。 任皇贵妃也吓坏了,让人扶他起来,却扶不动。 魏公公知道,闯宫这事只能太子点头才能过去,但他不知道太子早睡了,根本不知道他在宫门外跪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朱慈炅亲自来扶他的时候,魏公公都快晕过去了,赶紧让人抬下休息。 这些消息传到外朝,那是人人为之一震,生祠之类瞬间没人推进了。 但实际上,魏大爷除了损失几个马仔,基本无伤,还是厂公。 没过几天,李国告老,孙承宗刚辞又起复了,来宗道更如神龙摆尾莫名入阁。 此时的大明内阁和历史有了不小区别,首辅黄立极,次辅居然是刚起复的孙承宗,还有三人施凤来、李国普以及莫名入阁的来宗道。 最让朝臣惊喜的是,天启大帝临朝了。 仿佛历史的惯性,太康伯还是被赶回了老家,不过并没有被夺爵。 小太子朱慈炅一下就进入了朝野视线,因为宫里的事很快就传出来了——魏厂臣是强闯太**被收拾的。 魏厂臣的儿子孙子跟着进去的人全军覆没,连魏厂臣也在太**前跪了一整夜才侥幸保命。 朱慈炅没有办法理会外朝的捕风捉影,他宫里加了很多人,他要忙着接见,收获人心。 这也是有祖训的,兵杖事,必须亲力亲为,所以他连亲军小旗都要见。三千侍卫亲军,人人都必须认得太子殿下,高呼为太子效死。 日常花园散步锻炼,朱慈炅叫住了刘总管。 “刘伴伴,我娘似乎很拮据?” 刘若愚对太子的妖孽早就见怪不怪了,“娘娘的月例是内承运库发放的,一个月差不多40两呢。” 朱慈炅点点头,“那本宫呢?” “殿下也难啊。殿下月例虽多,但包括了詹事府、仪仗和护卫亲军。詹事府是满员的,亲军本来两百人,现在变成三千人,这多出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走上直二十四卫呢?” “不准。亲军军响以后本宫亲自看着发,不然也是你代本宫盯着,保证发到每个士兵手里。” “可是殿下,我们没那么多钱粮啊。” “那你找内承运库转过来不就行了?” “我的小爷啊,东宫月例走的是太仓和光禄寺啊,跟内承运库没关系,要找外朝的。” “哦,那更好办。你整理个收支条子,叫詹事府张詹事他们跟户部打官司,要不来钱,詹事府的先停。” 刘若愚欲言又止,想继续叫苦,看着眼前稚嫩又老练的小脸,低头应了声,“是。” “刘伴伴,你似乎还有啥没说?孤问你,为何我娘看起来拮据?” “可能,可能是内承运库没有按时发放吧。” 朱慈炅盯着刘若愚,一时不语。 皇太子的生母,天启的皇贵妃,大内至少排在前五的女人,居然,居然被拖欠工资了。 作为大明集团二把手,继承人,朱慈炅好像仿佛也有责任。 “东宫以后每月给皇贵妃母50两吧,就算是,就算是孤的餐费。” 是的,皇太子虽然断奶了,任妃要是觉得涨,还会不由分说的喂他。 小太子还管不了内库,但居然能管乾清宫了。 天启爸爸会带着他见外臣,甚至与闻密奏。 太子虽小,但在朝臣看来,父子间无比和谐。 那什么“二龙不相见”,都见鬼去吧。 不过,太子也仅仅是与闻,朝廷的大事,他决定不了,外面该怎样还是怎样。 比如,孙承宗的起复远不止孙承宗的起复,那是东林党的死灰复燃。 天启七年的政治形势远比历史上还来得复杂,黄立极顶不住,孙承宗也顶不住。 刚过七月,两位阁老便先后上了数封辞章。刚刚振作不久的天启大帝心累了,又要躲到木工房去。 没办法,两岁的小太子出面了,认真的望着王体乾, “都驳了吧,大明需要镇之以静,只要没死就是阁老。另外,告诉陕西那个王之采,瑞王叔公要进宫陪孤玩,将来或许改镇他处,瑞王府膳地分给流民吧。” 王体乾犹豫,天启大帝霸气的抱起儿子,“就照太子说的办。” 开玩笑,我儿子可是二祖开过光的,绝对正确。 接到宫里的消息,张老探花不淡定了。 什么鬼? 黄孙二贼还有脸皮坐在那位置上? 难道不应该是老夫上位? 啥,太子说的,没死就不换人? 太子才多大,想起当初的那一面,张老探花又膈应了? 话说,魏阉不是已经病倒了吗?怎么东厂还不换人? 小高公公半年来春风得意,神童太子的亲信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虽然太子身边的人多了,但小高公公的地位也高了。 整个启祥宫,除了那个方正化,没有人够格跟小高公公争宠。连老刘都要给小高公公几分薄面,王大珰都要避自己一礼。 与外朝联络从来是小高公公的事,小方只配当个大号奶妈。 当然,小高公公外出的收入还是要分点给那个大块头的。 “太子说了,詹事府不许搞事情。谁要不信,能上去也就能下来。” “老臣明白。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附耳过来。”青年太监勾搭着老探花,低声道:“太子法统不容质疑,但还不够,太子要给大明带来希望,你明白吗?” “太子不就是大明的希望?” “不,不仅是大明官员的希望,还要是贩夫走卒的希望。不仅在京城,还要在辽东,在西北,在江南,在闽越。所以,太子可以是转世之身,圣贤转世。比如,**,海瑞,关羽,包拯甚至仁宗,懿文太子……” 张老探花虎躯一震,瞪大双眼望着小高,一言不发。 “太子说,张大人懂的。对了,太子刚学会写字,前日听宫中讲史,提到赵氏孤儿这段,亲笔写下‘保忠护国’四字,咱特意带了出来,赠与少保,或可传家。” 老张接过太子手书,歪歪斜斜的,果然是幼童所为,但还好能认。 老张相当别扭,“太子教育乃是大事,你们这些阉人,少给太子讲些有的没的。老夫要上奏皇上,让詹事府早点接手。” 嘴里不认同,但还是兴奋的收下太子第一份外流的手书。 大明又在风波不断中向前挺进了一年,外朝阉党与东林的斗争总是不断有爆点,但朝堂维持着诡异的平衡,阉党打不死东林,东林也拔不掉阉党。 大内的气氛也可以称诡异。 奉圣夫人偶尔也有了不香的时候,启祥宫任皇贵妃好像崛起了又好像没有,坤宁宫张娘娘眼看要倒却依然没有倒下去,新人魏氏没有受宠迹象但纯妃段氏却怀孕了。 王体乾,李永贞,李朝钦,刘应坤四位大珰彼此有些面和心不和,但又都不敢妄动,因为魏大爷还在呢。 李永贞盼望着魏大爷早点倒灶,他好接手魏公公的势力。 王体乾自然不能坐看李永贞出头,牢牢把持着司礼监,同时也想把手伸到东厂。 李朝钦的御马监和司礼监是历史原因的不对路,同时作为老魏的亲密战友,他也有东厂的资格。 刘应坤回京不久,刚上手内厂,清理李朝钦残余,内厂东厂的天然矛盾,他和两位李公公都不对付。 当天启八年来临的时候,整个大明最兴奋的人莫过于朱慈炅。 自己的上串下跳终于有作用了,天启爸爸没有落水。 是的,历史已经改变,不管未来如何,天启老爸会庇护自己安全长大的。 直到高起潜紧张的跑进来, “殿下,魏厂臣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