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剧情没开始,我已名满天下》 第四章 大宋兴亡皆在老薛肩上 王冈拿过一张堪舆图摊在桌面上,指着图道:“邕州已然失陷,交趾屠城,郭太尉大军到后,交趾撤出邕州,遣人收尸,以百为一积,共五百八十余积! 这是五万八千多条人命,再加上钦、廉二州,怕有十余万人被其屠杀!此等血海深仇,不灭其朝食,毁其苗裔,如何对天下交代!” 王冈手指在图上移动,沉声道:“而要打下交州,就必然要进入交趾境内,这里就有两个麻烦! 一则是交趾肯定会负隅顽抗,我军虽有神臂弓之类的神兵利器,可南方多雨,空气潮湿,再好的兵器也用不了多久,最终还是要拿人命去拼! 二则是当地的环境,军中多是北人,定会水土不服,加之此等蛮荒之地,瘴疠横行,若无良药,怕是会有过半的折损!” “不……不至于吧!”薛慕华有些难以置信,安南征讨司号称三十万人,若一半因此而死,那就是十五万人,想想那场面,就头皮发麻! “至于!我这还是保守估计!”王冈面色严肃道:“你在军中也有些时日了,应该知道这些军医的水平!他们只能给人伤口糊些金疮药,对于严重的外伤和瘴疠毒气,根本就束手无策!” “老薛!此战若胜,我大宋将可携此兵威,一举收复西夏!若败,则被天下轻视,各族蛮夷必定獠牙彰显,大宋危矣!” 王冈拍拍他的肩膀道:“兹事体大,却唯有你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这才是我把你诳来的原因!” 薛慕华只觉得口干舌燥,怎一不小心,自己竟能影响到大宋的存亡兴衰了…… “可……可我不知道怎么做啊?若是败了……” 薛慕华冷汗流下来了!他这一生最大的敌人也只是丁春秋而已,忽然告诉他要承担这么重的责任,只感觉头晕胸闷,都能听到心跳声。 “老薛,你不用太紧张!其实你要做的很简单,我会根据情况告诉你,军中患得的哪种病最多!你只要研制出能快速见效的药方,在军中推广就行!” 王冈露出温和的笑容,安抚道:“那些军医虽然医术不行,但抓药煎药还是会的,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此战必胜!” “可……可是……”薛慕华还是接受不了,更加想逃走了!可一想若是逃走,那大宋败了,他岂不是罪孽滔天。 王冈一眼就能看他的纠结,决定再给他加加码,当即朗声喝道:“老薛!这战对我们来说确实有压力!但同样也是天大的机会!” “其实我对做官不感兴趣!”薛慕华只以为他要说做官对付丁春秋的事。 “小了!格局小了!”王冈拿起酒碗一口喝完,大笑道:“把格局打开再想一想,此战你若能治好瘴疠毒害,那是何等的功绩!” 见薛慕华一脸茫然,王冈又道:“我且问你,扁鹊一生可救治过这么多人?可立下过这么大的功绩!” 薛慕华扭过头来。 王冈又道:“华佗又如何?救过数十万条性命吗?” 薛慕华猜到王冈要说什么了,眼神发亮。 “届时遍数古今医者,当以你薛慕华为最!” 王冈语气蛊惑道:“此等功绩,自当青史留名!你想煌煌青史会如何为你表功!” 薛慕华咕咚咽了口唾沫。 王冈幽幽说道:“待你百年之后,南疆之地若立庙祠,也是你薛慕华坐在当中,扁鹊、华佗之流只能陪祀!” 薛慕华腾的一下站起来,只觉得热血沸腾,“你莫要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我对做官、虚名什么的根本就没兴趣!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见不得这些兵将为瘴疠所害!” “老薛大义啊!”王冈挑起大拇指,又倒了两碗酒,“此乃千载难逢之功业,你我同饮!” “好!”薛慕华端酒,一口饮尽,抹了把嘴上的酒渍道:“第三呢?” “啊?什么第三?”王冈一脸茫然。 “你说把我诳来的三个理由,刚说了两个!” “哦,你让我想想!” “你不是给我现编吧!”薛慕华一脸狐疑。 “怎么可能!”王冈连忙否定,边思索边道:“第三是关于你那徒弟的!” “铁牛?他怎么了?”薛慕华有些紧张。 王冈道:“你没发现铁牛有些异常吗?” 薛慕华想了想,恍然道:“是的,他老想拿刀子给人开膛!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应该没什么吧!”王冈挠挠头道:“许是孩子年纪到了,对人身体感到好奇了?” 薛慕华:“……” “谁家孩子是这么个好奇法!不看皮相看内脏啊!” “这……这不说正说明铁牛有内涵,不在意表象嘛!” “滚蛋!说正经的!”薛慕华急了。 王冈这才说道:“这小子有些离经叛道,他总琢磨着要给人看病,就先要搞清楚人体的结构,不然他说服不了自己!” 薛慕华沉默片刻,问道:“他干过吗?” 王冈摇头道:“在老家刨过一具尸体,没被下刀,就被人抓住,差点被打死!” 薛慕华皱眉道:“那你让他来这边是什么意思?” 王冈笑道:“当然是帮他实现愿望啊!这边一打仗,尸体多的是,他想怎么剖就怎么剖!” “啪!”薛慕华拍案而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是把他往邪路上引!” “因为我觉得他的想法有道理啊!”王冈理所当然道:“只要了解了人体,哪里有问题就治哪里,多快啊!” 薛慕华不悦道:“医术不是这样简单的!哪能头疼医头,脚痛医脚,同样一个地方痛,有可能是很多原因导致的!” “对啊!所以我不是让他跟你学医术了吗?” 薛慕华一阵语塞,感觉自己成了工具人,怒道:“你!你别教坏我徒弟!” “他也是我徒弟,他还叫我大师父呢!” “凭什么你是大师父啊!你懂医术吗?我神医多少年了!” “这东西与年龄无关,达者为先!”王冈一脸淡然道:“你别拦着铁牛,让他按自己心思去做!说不得他会开启一门新医术!” “胡说八道!你想都别想!” “来人!”王冈高声喊了一句,两名军士立刻进来,王冈伸手一指薛慕华,“叉下去!” “哎!王冈小儿你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 第五章 用KPI来管理 翌日。 王冈对于黄芪的处罚,做了通报,下发各营,这下把那些军医给吓到了。 大家意识到,这位新上任的上官,是玩真的! 眼下越是南下,天气也就越热,这要是挨上一顿刑罚,这伤未必能治好,搞不好小命就没了。 虽然对王冈这种形式主义的要求,军医们多有腹诽,但为了小命计,都纷纷整改。 到了扎营之后,王冈那边的军士再次来了,不仅要了各营的伤兵数据,还特意去检查了伤兵营的情况。 这让那些之前敷衍应付,甚至压根没当回事的军医,大呼侥幸。 王冈拿到军士们的汇报后,微微一笑,再好的政令方案,在执行中也不能缺少监察。 随后王冈又去找到燕达,进营行礼之后,燕达挥退亲兵,笑道:“教主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王冈连连摆手:“燕总管说笑了,在下可当不了贵教之主!今日来此是有事相商!” 燕达不以为意的笑道:“哦,教主但说无妨!” 王冈皱眉,却懒得与燕达争辩,直言道:“此番南下作战,疫病将是最大祸患,我欲整改医药条例,最大程度上减少疫病!” “哦!”燕达脸色郑重起来,行军打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不畏惧任何敌人,但疫病之害,却是让他束手无策。 “大军尚未出发之时,郭太尉特意来信,叮嘱我南疆疫病之害,我深知此地不同于西边,找了许多名医相询,但都对此没有办法,不过讨了几张清瘟散的方子!莫非教主有良策可应对?” 王冈摇头道:“瘴疠之害,若不能改土归流,是清除不了的!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减轻这些症状。 当然我还带了一位神医过来,他若是能及时研制出特效药方,那就另当别论了!” 燕达抚掌道:“不想教主如此深思远虑!” 见王冈面色不快,似想反驳他的称呼,燕达又道:“教主方才所言整改条例,可有举措?” 王冈点点头,拿出之前制定的《伤病营管理条例》递了过去。 燕达接过,看完之后,疑惑道:“就通风、整洁这点事?” 王冈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燕总管可知我是如何研制出大蒜素?” 说到这个燕达来了兴趣,他曾用这大蒜素,在禁军中救活好几个伤口疮疡,军医都说没救只能等死的士兵。 此时听王冈主动提起这神药背后的故事,当即笑道:“请教主指教!” “你别叫我教主!”王冈感觉老这么被他叫下去,说不定就叫成真的了。 燕达表示,巧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教主赶紧说正事吧!” 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燕达,王冈也是无奈,只得继续话题道:“吃食久置多生霉菌,总管知道吧?” 燕达点头,“此事常见!” 王冈又道:“而那胡蒜,久置只见干瘪却不生霉菌,我因此猜测其中有物能克制霉菌,故能做出大蒜素!” 燕达思索良久,道:“教主的意思是,伤口之所以会疮疡,跟吃食生霉是一个道理?” 说着燕达击掌笑道:“是了,那发霉的吃食若是吃下去,人多会生病!教主的意思是疫病横行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燕达又翻开条例,指着上面道:“所以教主要求他们所用所饮之水,必须先行煮沸!” 王冈点点头,暗道燕达这厮看着像莽夫,实则心思细腻,聪明绝顶! 燕达兴奋道:“既如此,这些应该全军推广啊!怎么能只在伤兵营去用呢!” 王冈淡然道:“那便是总管的职责了!” “好!教主这条例我准了!还有什么事?” 王冈点头道:“再一个便是要申请一笔银钱,来加速推广此事!” “可!”燕达看向王冈的目光更加赞赏了,寻常人刚做官,要做什么事,只以为下道命令便成,可实际执行中,哪有那么简单! 人心复杂,军中也是一般!若真的都能令行禁止,战场上就不会有溃兵、逃兵了! 王冈目的达到,拱手告辞,燕达起身相送。 第二日,王冈便再次下令,定期对各营医药营进行考核排名,排名前三有银钱奖励,排名最后罚铜并通报。 至于怎么考核,王冈制定了一张表,详列了医药营所需做到的各种事,并明确各项权重。 这道命令一出,各营军医彻底麻了!提前九百多年体验到了KPI的威力! 一个个拼命按着表中的事项去做,赏钱不赏钱的不重要,重点是不能成为最后一个! 同行之间笑话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可成为全军最后一名,会让那些战场厮杀的杀才们怎么看? 若是医治伤兵时,被他们喊一声,“我不要你治,换其他营的大夫来!” 还不如一头撞死,来的体面! 给各医药营定好制度后,王冈还要忙着给赵顼写奏章,言说行军途中的各项事务,以及处理方案。 而赵顼就像没正事干的一样,每封奏章都回复,不仅做出批注,还提出建议! 可见大宋官家,对战场微操的喜爱! 王冈为此还去请教过燕达,燕总管义正言辞的告诉王冈,君命必须执行! 王冈不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怎能任凭这昏君胡乱行事! 燕达又道:“即便是官家旨意有所不合时宜,也要先去执行,而后委婉告知!” 王冈秒懂,回去就开始给赵顼编故事…… 许是王冈奏章写的好,也许是赵顼过于关注南下大军,这奏章催的是越发的急促。 从开始时的旬日一封,改成了五日一封,又到了现在的三日一封。 而且赵顼还下旨让他到了桂州之后,每日都要写。 同时叮嘱他千万不要懈怠,奏章的内容要多写点,不要那么短! 并用其他军中写奏章的频率来暗搓搓的提醒他:不要每次都等到我催促才写,要学会主动写奏章! 这就过分了! 王冈气的大怒,这昏君难道觉得我很清闲吗?每日有那么多公务处理,还要绞尽脑汁的想故事…… 这还没打仗呢,就这么催促,那若是打仗了,还不得让我每日三更、五更啊!简直荒唐! 君王昏聩若斯,大宋将亡! 第六章 到达桂州 时间在王冈奏章的传递中,悄然而去,大军也进了广西境内。 这边的行军更加艰难,天气炎热不说,时不时的还下场大雨,弄的将士们苦不堪言。 王冈早早便传令各营准备降暑、伤风的药物,好在应对及时,没造成大规模的伤病。 燕达在军务会上当众表扬王冈,其他将领对他也是赞不绝口!都没想到他一介书生,能把这般繁琐事务处理好! 王冈淡淡一笑,继续记录会议提要。 众人对他的态度也都不以为意,文官嘛!不都这德行! 会后,燕达将他留了下来,两人站在营房外,看着远处笼罩在雨后蒸腾雾气中的崇山峻岭,苍翠秀丽,生机勃勃。 “教主以为这广西之地如何?”燕达开口。 王冈现在已经懒得去反驳他的称呼了,只当做外号来听,闻言不假思索道:“气候炎热,雨水充沛,虽山多地少,却可多种植药材、香料之物,是个好地方!” 燕达赞道:“教主不愧是状元!博学多识,第一次来这里,便对其知之甚详!” “来之前特意查过而已!”王冈摇摇头,看向燕达道:“我究竟该叫你燕达还是燕无咎?” 燕达笑道:“都行,都是我!一样的!” 王冈冷笑:“能一样吗?一个是朝堂大将,一个是反贼头目!” “哈哈……”燕达大笑起来,道:“看样子教主对我摩尼教有偏见啊!” 王冈笑而不语。 燕达道:“陆槐生曾与我说过,教主对我摩尼教是有所了解的,当知我教乃是以惩恶扬善为己任的!” 王冈淡淡道:“尔等信奉光明,驱逐黑暗嘛!但造反之事,也确实是你们做的!” “世人谈起我教,也多会因此而将我们与那些邪教混为一谈!” 燕达神色认真起来,正色道:“但其实我教在唐末造反,主要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朝廷昏聩,贪腐成风吗!” “哦!”王冈来了兴趣,想听听从燕达角度对事物的看法,“你既是摩尼教的左使,现在却成了官家最为心中的武将,难道不是为了日后造反!” “自然不是!”燕达果断否认道:“我少时便在想,我们希望百姓都能有饭吃,而朝廷也希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既然如此,为何要对抗呢! 既然大家目标一致,我去辅助皇帝也是同样可以达到目的的!” “那你达到目的了吗?”王冈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王相公虽然志于改革,但他并不关注民生,以至于下面官吏多有害民之举!” 燕达默然,半晌道: “我终究是武将,不通政务!所以我们要找一个精通政务,且在乎百姓的人来担任教主!” 王冈好奇道:“大宋读书人很多!你为何会找上我!” 燕达道:“其实在你们接手鱼龙帮,只要底层行当,却对那些赌档、私娼不屑一顾之时,陆槐生便注意到你! 后来你更是用这些不起眼的人,搅得姑苏满城风雨时,我们就知道找对了人! 越是了解这些百姓力量的人,越会对他们敬畏!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善待他们!” 王冈扶了扶额头,“你这话说的更像要造反了!” 燕达不理会他的打趣,继续说道:“只要你愿意加入摩尼教,我等会倾尽全力,助你登上宰执之位!” “哈哈……”王冈摇头笑道:“你高看了自己!而且也小看了我!” 燕达皱眉:“你看不上摩尼教?” 王冈摆手道:“谈不上,我且问你,你的功绩比起狄青如何?” “狄武骧天纵奇才,一代将星,我自是不如!” “他结局如何?” 燕达默然。 “其实你与他一般,皆是没跟脚的人!若在边疆尚好,可回了京城,若无官家相保,你的结局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的!” 王冈笑道:“狄青一直抱怨他缺少进士的身份,其实他更应该埋怨的是,没有投个好胎,他若是曹家、高家之人,还用担心这些吗? 你看折家、种家在边疆是何等威风,可他们敢来京营任职吗?” 王冈转头看向燕达,“你也就没有威胁到京城那些武勋们的地位,否则便是有官家信重,也是自身难保!又何谈助我!” 燕达盯着王冈,良久后,突然笑了出来:“王玉昆啊王玉昆,没想到你刚做官,却把这些武将间的门道摸的这么清楚!我确实小看了你!” 王冈也笑道:“你们这些人啊!有话不好好说,总想着去忽悠人,这点很不好!日后还是像我一样,有话就开诚布公的去说,这方是堂皇大道!” 燕达拱手:“受教了!” 王冈微微颔首,刚准备告辞,燕达又道:“还有两日便到桂州,玉昆以为我们怎么进城?” “进城还要……” 王冈话未说完便立刻停下,这个问题听起来不像个问题,怎么进,走进去呗! 但燕达现在显然是恢复了上官的姿态,问题自然也不会那么简单,这是考效! 王冈思索一下答道:“交趾进犯,凶狠残暴,杀人无数,多州失守,想来桂州军民也是人心惶惶! 虽郭太尉先行到达,但其有征兵之责,所带兵将不会太多!百姓未必能完全安心! 是故,我等当尽披铠甲,以煌煌之师降临,以安民心!” 燕达闻言大笑:“玉昆大才!” 王冈拱手告辞。 大军继续前进,过了两日,军中发下铠甲刀兵,王冈知道桂州快到了。 果然再次行军没多久,便能遥遥看到一座大城。 又行半日,大城已在近处,传令兵挥舞令旗,一队号手出列,奋力吹响号角,悠长嘹亮的号声响彻天地。 须臾,桂城传来欢呼声:“王师来了!” 无数人冲出城门,喜迎大军,还有人直接就跪在地上叩拜起来。 大军的士兵也兴奋的脸庞涨红,挺起胸脯,趾高气昂的跺脚行进,被埋怨半天的沉重盔甲,在这一刻似乎轻如鸿毛! 站在城门下上郭逵,满意的看着这一幕,不住颔首。 赵卨赞道:“燕逢辰真乃当世名将!” 第七章 白虎节堂议战 燕达花费些功夫,耐心安抚了一番百姓,而后向城门处走去,向两位正、副使见礼。 随后一行人来到设立在州衙中的白虎节堂,至于原来的知州,已经回京受罚去了。 王冈也随之进入,毕竟他晚上还要给皇帝编故事,没点素材可不行。 白虎节堂中的气氛肃杀,毕竟形势危急,谁也不敢说笑。 落座后,燕达先将南下大军的文书呈上,郭逵、赵卨二人,乃是安南征讨司的正、副使,是他的上官。 王冈一边听着燕达的解说,一边打量着郭、赵二人。 郭逵作为大宋军中排面人物,今年不过五十多岁,相貌严肃,不怒自威。 赵卨虽是文官,这些年先在郭逵帐下任机宜文字,随后又屡立边功,多年在西军征战,若是不说话,看起来倒更像一员武将。 郭逵拿过文书看了片刻,默然放下,过了片刻,露出一丝笑容道:“逢辰可是当我不知兵?欺我乎?” 燕达大惊,连忙起身道:“太尉战功无数,功勋彪炳,燕达怎敢轻慢!” “既如此,你又做这些假东西给我作甚?”郭逵说着话,将文书递给一旁的赵卨,道:“北人南下行军,竟然几无折损!” 赵卨拿过文书却不看,只含笑看向燕达,从今日燕达进城令全军着甲,他便能看出燕达是个聪明人,断不会去做这等事! 燕达闻言松了口气,拱手道:“太尉容禀,此皆为王机宜之功!” 说着他又将王冈制定的伤病条例拿出,呈上道:“王机宜上任之初,便于各医药营推行此事,随后卑职见有奇效,又于军中推行,因此将士少有折损!” “哦,竟还有此事!”郭逵拿过条例看了看,奇道:“就这么简单?” 燕达笑道:“起初我也疑惑,但推行之后效果显著,至于其中原由,太尉不妨问其本人!” “哦,此人何在?” 王冈起身道:“卑职安南征讨司机宜文字兼管勾医药事王冈,见过太尉,见过侍制!” 郭逵抬头看着这张过于年轻的脸庞,皱眉道:“你是谁家子弟?” “哈哈……”没等王冈回话,赵卨却是笑了起来,道:“太尉想差了,这是今科状元郎,王冈王玉昆!” 郭逵一怔,他见王冈年轻,下意识就以为是哪家权贵,塞人进来镀金,这也是常见之事! 南疆虽有危险,可做什么是没有风险的?想要人前显贵,就要背后受罪! 却没想到竟是堂堂状元,当下点点又道:“倒是个有学识的!” 赵卨却对王冈颇感兴趣,笑道:“状元郎可否跟我们说说,为何要制定这样的条例?” 王冈便将与燕达所说的那番言辞又说了一遍。 赵卨抚掌大笑:“博学善思,玉昆他日成就必定难以限量!” 王冈连忙谦虚道:“侍制过誉,王冈愧不敢当!” 其他参会的将领们也拿过条例传阅,纷纷表示此举大善,一定配合王冈在各营的整改! “好了!既然王机宜的法子有用,那就赶紧在军中推行!下面我们来说正事!” 郭逵敲了敲桌子,打断众人的吹捧,转头对赵卨道:“公才熟知此地战况,由你来说吧!” “好!”赵卨起身拿过舆图道:“去年十一月,交趾李朝太尉李常杰帅军二十万,水陆并进,先后攻占钦廉二州,随后又围困邕州。 期间派遣都监张守节救援,然张守节畏战,逡巡于昆仑关,后为交趾所杀,彼辈固然死不足惜,但其部下有从贼者,助交趾以堆土之法破城!” “砰!” 一员将领一拳砸在桌案上,咬牙道:“我说这帮猴子怎么能打破邕州呢!原来是有自家的这帮畜生相助!待我擒了他们,定要剐他三天三夜,方能解恨!” 其他将领也跟着纷纷大骂这些投贼的叛徒。 郭逵敲敲桌子道:“毋要聒噪,公才继续说!” 赵卨扫视众人一眼,觉得军心可用,又指着舆图道:“交贼破了邕州后,自苏缄、唐子正起,凡有官职者,尽皆战死,无一人投降!” 众人闻言皆是肃然,可以想象此战是何等惨烈! “下面我再说说,眼下的局势!”赵卨有指着舆图说道:“二月朝廷遣使说服占城、真腊出兵牵制交趾,随后太尉率军赶来,交趾惊惧太尉之名,已撤退至钦州、廉州……” “莫要吹捧老夫!”郭逵笑道:“他们若真的畏惧老夫,就逃回交趾了!不过是他们毁了邕州,无法据城而守,这才退往钦廉二州,准备与我们战上一场!” “好!那我们就给这帮猴子一个教训!” “没错!西贼老子杀的多了,正好也杀杀这些猴子开开荤!” …… 众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郭逵颔首道:“现在有一个问题,这仗要打到什么程度?官家的意思是打到交州!” 王冈皱眉,郭逵这话口风有些松动啊! 燕达道:“官家临行交代,要扬我国威,自然要灭其朝食!” “没错!自当如此!”众将也是兴奋,战功无过于灭国,谁都不想放过这份功劳! 郭逵敲敲桌子,将众人目光唤回,道:“非我不愿执行官家命令,只是交趾境内多瘴疠,未思胜,先虑败!若实在力有不逮,又如何?” 众人沉默,他们都是从北方而来,不了解这什么瘴气,但听说很可怕! “此战必须要胜!”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众人的沉默,抬头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王冈。 郭逵见王冈上来就反对他,当即就皱起眉头。 赵卨却笑道:“玉昆有何高见,不妨说说!” “不敢称高见!只是一些浅显的道理!”王冈起身道:“交趾自唐后,一直以中国正统自居,其酋首公然称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而自李朝以来,更是不断犯边,蚕食大宋疆土,祸害百姓,其心可诛! 是以,此战不仅是为邕州百姓雪恨,也是为了官家的颜面! 所以我们必须要打,且要往狠里打!打到他们山河破碎,社稷崩塌方可!” 第八章 计定交趾 这世间有种人,爱唱高调,偏满嘴的大道理,让人无从反驳,最是讨厌! 王冈此时便是这个形象,又因语涉官家,众人也只能应和。 郭逵冷着脸道:“此事乃是应有之意,老夫方才是为了事有不逮而考虑!” “是是是,太尉言之有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便是我等这些久在边疆厮杀之人,也不敢言必胜!” “太尉方才乃是老成谋国之言!我等是清楚的!” …… 几个将领连声附和。 郭逵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赵卨,含笑道:“公才怎么看?” 赵卨微笑道:“我倒是觉得王机宜所言有理!先将此战的目标定下,而后再按这目标徐徐图之,方为正道!” “唔,也是有一番道理的!”郭逵神色不变,颔首道:“既如此,公才不妨说说你的计划!” “太尉有令,那我便谈一谈浅见!”赵卨扫视众将一眼,笑道:“诸位多是杀场猛将,战场厮杀自然远胜交趾贼众,然南疆不同于其他地方,地势复杂,气候诡谲,另有瘴气为害,是以不得不小心应付!” 赵卨顿了一下,指向舆图道:“两江有峒丁三十六洞,我等可乘兵形未动,先抚辑两江峒丁,择壮勇啖以利,招徕携贰,隳其腹心,然后以大兵继之!” 郭逵想了想道:“交贼进犯之时,这些溪峒可曾救援?” “不曾!” 郭逵摇头道:“若以利聚,利尽则散!若交贼再许以厚礼,彼辈难免反叛!” 赵卨道:“那不妨使人张榜于其中,许有忠义之士可被招徕!” 郭逵又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不要轻信这些溪峒为好!” “可我等不通地形!便是有这些人为向导也是好的!” “其中若有人投效交贼了怎么办?” …… 赵卨急忙争辩,郭逵却只是不许,赵卨还欲再争,可看到众将士的神情,又忍了下去! 大战尚未开始,两位主帅便起争执,这很容易影响军心! 赵卨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把那阉宦留下来好了! 燕达见两位帅臣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赶忙道:“具体怎么作战,还请太尉示下!” 郭逵点点头,伸手在舆图上一指道:“先打这里!” 众人闻声看去,所指之地乃是广源州。 王冈奇道:“广源乃邕管羁縻州,难道也叛了?” 赵卨苦笑道:“玉昆有所不知!这广源名义上是邕管,但实际上朝堂早已多年不曾理会他们了,现在那里是广源蛮的天下! 沈起当初假借密旨训练保甲丁壮,便让他们一日三惊,后来继任的刘彝更为激进,他不仅训练士卒,扣留交趾国书,甚至禁止了当地对外的贸易!” 王冈皱眉道:“那岂不是把这些蛮族硬推给交趾那边!” 赵卨道:“正是如此!眼下广源蛮各统领尽数投靠交趾去了!因此广源也是我们必须要拿下来的地方!” 王冈往舆图上看了一眼,若攻打交趾,广源的位置确实重要,打下它可顺势往交趾境内进攻,若绕过去,则必然腹背受敌! “广源乃是咽吭之地,蛮族头领刘应纪又是足智多谋!我等若能先败刘应纪,则必定军威大振!而后可携大胜之威一举攻入交趾境内,直逼升龙府!” 郭逵横扫众人一眼,道:“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摇头。 赵卨道:“太尉,广源距交州有十六驿,此时正值炎热之时,瘴气蒸腾,不利于我军作战!不妨待到十月后再行征讨!” “此言有理!”郭逵许是因为今日反驳赵卨过多,点头答应了下来,又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办!” 没等众人相问,郭逵便一字一顿的说道:“收复钦廉二州!诸将谁愿与我同去!” “我,我,我!” 一时间众将齐齐请缨。 赵卨笑道:“既是收复两州之地,我与太尉各领一军如何?” “善!”郭逵大笑。 而后便是分配任务,郭逵自然是带他在鄜延、河东任职时的旧部。 赵卨则是从燕达军中调拨将士听用。 至于燕达本人则是被留在桂州休整,等待十月出击广源。 王冈不想留在桂州,军中的医药事务已成体系,他每日的工作主要就是给皇帝编故事,留在这里也是干耗时日,便向两位帅臣请缨同去。 郭逵笑笑道:“状元郎还是留在桂州处理公文为好!战场之上兵危战凶,若是出了意外,岂不折损我大宋栋梁之才!” 王冈闻言又转头看向赵卨,拱手道:“侍制,我此行除了机宜文字之职,还有管勾军中医药事之责。 若只在这桂州城中,如何能见识到南疆的瘴气之害!如何能研制出治疗瘴气的良药!” 赵卨摇摇头,他自是能猜出王冈的心思,却不揭穿他,笑道:“太尉不让你随军,是关爱于你,莫要不领情! 若实在嫌这桂州城中沉闷,你不妨去邕州转转,苏子元正在那里重建邕州!” 王冈立刻肃然道:“我素来敬佩苏皇城忠义!此次必定要去拜祭一番!” 赵卨笑着伸指点点他,起身离去。 众人也起身出了白虎节堂,走在路上,燕达忽然叹息一声,道:“玉昆对这场战事怎么看?” 王冈摇摇头道:“郭太尉的态度,我看不懂!未战之前先是考虑败仗,随后又不拿交趾当回事!如此轻佻,怕是会出事!” “是啊!他刚来便接连反对赵侍制,若两人再闹不合,这征讨大军可就惨了!” 燕达感慨一声,又扭头看向王冈,问道:“玉昆以为赵侍制招募峒丁之策如何?” 王冈点头道:“我觉得尚好!我们对地形不熟,让他们替我们探路,可减轻我军的伤亡!” “是啊!我军虽号称三十万,实则能战之人不过十余万!能剩一点是一点!”燕达边说边目光灼灼的看向王冈。 王冈后撤一步道:“你那什么眼神!这是太尉否定的,你想我帮你顶雷?” 燕达干笑道:“你是文官,你怕他作甚!” 王冈鄙夷道:“你不怕,你咋不敢跟他干一架!” 燕达正要再劝,王冈忽然笑道:“其实我们可以换个法子,来用这些峒丁!” 第九章 抓探子 作为安南征讨司的机宜文字,征讨司在桂州城内给他安排了住宅。 走出州衙,便有两个小吏前来引路,王冈与燕达走在大街上,闻着空气中飘散的淡淡酸臭味,边走边说话。 二人说到攻打广源州的话题,王冈问道:“仁庙时侬智高便是在广源州起事的吧?” 燕达点头道:“侬贼与交趾有怨,虽许其高官却不肯归附,后交趾派兵来打,然侬贼武功高强,数败交趾! 后又交趾大军压境,侬贼不敌,一面抵抗一面向大宋投诚,朝廷数度不许,侬贼怒而反叛,攻陷邕州,自立为帝,数败朝廷大军,气焰嚣张,后狄武骧至,败之,逃亡大理!” “这帮蛮夷当真是记吃不记打!这才多久,又敢生事!这次要好好整治一番!” 燕达笑道:“他们也是被逼迫太甚,若不生事,怕是要饿死!” 王冈不满道:“彼辈蛮夷受我中国教化这么久,难得就不懂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道理吗?” 燕达一怔,哪来的这话?还有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王冈继续说道:“我看不止广源州,邕管的四十四个羁縻州都要让他们沐浴王化!” 燕达忙道:“你可别乱来!若是四十四个羁縻州都反叛,咱们这趟也不用打交趾了!” 王冈笑道:“放心!要消耗他们,也是用让交趾去消耗,这才是双赢的局面!” “双赢?”燕达满头问号! 王冈理所当然道:“嗯!让我赢两次!” 燕达摇头道:“你想用这些峒丁、蛮人去对付交趾,怕是打错了主意!这些人可不傻!” 王冈看着城门处正在排队出城的人,笑道:“那是你不懂,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我能让这些人自己把脑袋放进绞绳里!” 燕达难以理解的摇摇头,向城门走去,说道:“我还要去大营整顿,不跟你胡扯了!” 王冈笑着相送,燕达出城自然不用排队,堂而皇之的便走了出去。 王冈看他远去,转身跟两个小吏回他的宅子,随意在城门排队人群中扫了一眼,奇怪道:“怎这么多僧道?” 小吏陪笑道:“这种时节,好人家谁敢出门啊!也就这些僧道敢随处乱逛!” “莫不是交趾人崇信佛道!不杀他们?”王冈说这话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想着若是交趾人信奉佛道,倒是可以派人伪装僧道,前去打探消息。 “呸!他们信个屁!”另一个小吏不忿道:“我听逃难来的人说,交趾的那帮畜生,什么人都杀,和尚、道士不知杀了多少!还抢他们度牒! 别说这帮猴子还识货,知道度牒值钱!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值钱的是空白的度牒!哈哈……” 说罢,两人大笑,王冈也跟着笑了几声,随着两人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身对城门的士卒喝道:“把城门放下!拦住这些僧道!” 看守城门的士兵一愣,知道王冈是大人物,不敢怠慢,连忙手忙脚乱去放城门。 正在此时,那几个僧道突然动了,一掌将正要放城门的士兵拍飞,跟着就往城门口跑! 几个士兵呼和着拿刀阻拦,却被这几个僧道合力打倒! “啊!” 排队出城的百姓,陡见战乱,大呼小叫的四散而逃。 “快走!”为首的僧人,呼喝一声。 “等下,让我宰了这小子!” 其中一个僧人,不忿王冈破坏他们的计划,骂了一句,就向王冈冲来。 王冈快步上前,迎了上去,错身而过之时,一指穿过僧人挥舞的拳法招式,直击喉咙,点碎喉骨。 “咔嚓!”一声,僧人呆立不动,双眼凸出,已然气绝。 王冈连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径直向前走去,抬手虚空一抓,一个跑到城门前的道士,身形陡然倒飞过来。 王冈随意一脚,踢在地上的钢刀之上。 “噗!” 长刀疾飞而去,带着强劲的力道,一举穿透道士的身体,“哆”的一声,连人带刀,钉在城门上。 王冈身形一闪,又向另一个僧人杀去,那人直接一个滑跪,用纯正的汉话叫道:“别杀我,我投降!” 王冈目光向其他僧道扫去,众人也纷纷跪倒,口呼投降! 这些人都被王冈的武力吓到了,眨眼间连杀两人,干净利索! 他们毫不怀疑,王冈要把他们都杀了,也不会多费什么功夫! 至于说投降后的下场? 军情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很难选吗! 再不行,给宋军做个带路党也不是不行! “拿下!”王冈一声断喝,一脸呆滞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找来绳索将几个僧道捆上。 王冈又对其中一个十将吩咐:“去通知其他几个城门,所有僧道皆不能放出!” “喏!”十将应了一声,指挥手下士卒分头传信。 王冈招招手,一队士卒押着这些僧道,随王冈而去。 州衙。 赵卨看着去而复归的王冈,笑道:“玉昆可是有事?” 王冈点点头道:“送燕总管出城时,发现一些伪装成僧道的探子,抓了回来!” “哦!”赵卨起身,跟着王冈来到大堂,堂中正跪着几个僧道。 “玉昆,可能断定他们是交贼探子?” “能!”王冈转身,看向一名探子道:“说出你的身份!” “我……我……”那人紧张之下,结结巴巴张不了口。 “不想说就别说了!”王冈不耐烦的一指点去,那人眼神一暗,“哐当”倒地。 “这……”赵卨也是沙场出来的,可以说一身官袍都是用血染红的!可见王冈出手这般果决,还是有些惊讶! “许是困了,睡着了!”王冈毫无诚意的解释了一句,又伸手指向下一人,“你说!” 这人一口气说道:“我们是交趾探子,李太……李常杰在邕州杀了许多僧道,抢了度牒,我们是李常杰按着度牒上容貌选出来的!假扮僧人,打探军情!” 赵卨面色沉重道:“你们有多少人?都派去了哪些地方?” “多少人,我不知道?”那人急忙道:“不过我知道桂州、宜州、邕州以及周边寨子都有探子!” 赵卨脸色难看,不知觉间,竟被渗透至此! 第十章 他乡遇故人 赵卨在审问完探子后,神情凝重,赶紧派人去通传境内各州县,小心防备,捉拿这些探子。 公事办完后又对王冈大为夸赞,并表示要为他向朝廷请功。 王冈云淡风轻的摆摆手道:“我辈书生读的是圣人微言大义,学得是济世安民,不过是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区区功劳何足挂齿!” 这番话让同为读书人的赵卨对他更加欣赏,直言王冈大有先贤之风骨,不慕名利! 王冈淡然一笑,表示名利于我如浮云,然后飘然而去。 回到给他安排的宅子里,王冈拿出奏折,开始给赵顼写故事。 让别人给自己表功,哪有自己亲自来的放心! 奏折里先是汇报了白虎节堂发生的事,并用请教的口吻,说出自己的想法! 随后再提到交趾狡诈,竟派探子伪装成僧道打探军情,侥幸被自己看穿,并将贼人擒拿。 这里还详细的描写了当时的心理活动,以及在面对凶残贼人时的纠结! 当然最后感怀于官家的隆恩浩荡,让他战胜了内心的怯懦,借官家威灵,一举击杀两人,震慑余者投降! 写完之后,王冈又看了一遍,感到很是满意,就这小文笔,还不把赵顼拿捏的死死的! 翌日一早,王冈去遣人将奏章送了出去,随后,他骑着马往郭逵大营驻地而去。 郭逵带来的旧部并不多,毕竟那些地方也有敌人要防,不可能让他把人带完! 目前军中大多士卒都是从当地新招募的! 广西人果敢凶悍,是天生的士兵,王冈远远看去,不过才操练几个月,这些士卒已有了几分肃杀的味道。 王冈对一旁陪同的王进,由衷称赞道:“将军操练的好兵卒啊!” 王进颇有几分自傲的笑道:“比起操练他们,我更喜欢上阵杀敌!” 王冈笑道:“也就这几日的事了!提前祝将军攻城拔寨,建立功勋!” “多谢状元郎吉言!”王进咧嘴大笑。 说话间,二人来到一处硕大的营帐,王进道:“状元郎,我已把军中所有军医都招了过来,你只管吩咐便是!” “多谢!”王冈拱拱手,进了营帐,只见营中站着两列军医,正在窃窃私语,见两人进来,慌忙行礼。 王进笑着介绍王冈,道:“这位乃是当今状元郎,咱们招讨司的机宜文字兼管勾医药事,算是你们的顶头上司!” 众人闻言慌忙又向王冈行礼。 王冈拜拜手道:“大家不用客气,我此次召诸位过来,是有两件事,一就是大家见见面,混个脸熟,以后你们谁要是受奖赏的时候,我也好知道是我的人,也能跟人吹嘘一番!” “哈哈……”众军医大笑起来,觉得这位状元郎跟以往见的那些文官很是不同!没有板着一张脸训斥,还会跟他们说笑。 “这第二件事嘛!就需要你们整改了!”王冈将一打《条例》传下去,道:“这是我南下之时在军中推行的,效果很好!大家看看!” 军医们拿到《条例》后,都有些不情愿,上面的要求不复杂,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而已,但背后所要做的事可就多了,这无形中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 “机宜,这个没必要吧?”一个军医面带难色的开口道:“咱们做大夫的,还是以给士卒看病为主,这个就……” 他话未说完,便被旁边人拉了一下,那人扬声道:“机宜既言此策有效,我等必定依法整改!” 其他军医皆诧异的看过来,见那人一脸笑意,继而恍然,新上官想做点形象业绩,何必当场驳他面子。 无端的得罪这位年轻的状元郎,莫不是怕自己以后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众人当即毫不犹豫的纷纷附和。 王冈苦笑,哪能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当即又道:“此并非那些华而不实的样子货,而是能极大的减少病菌……” 王冈将其中的医理说了一通,众人又是齐齐应和,摇头晃脑,如闻仙乐! 这就让人头疼了!这些人分明以为他是新官上任,在搞面子工程,任他怎么解说,都没人去信! 偏偏这些人都是一副恭敬配合的态度,王冈也是拿这些软刀子没辙! 是啊!一个只会读书的年轻人,哪里会懂什么医理! 哎!人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 可这些人这两天就要出征了,自己没时间来亲自整顿,而且郭逵也不会像燕达那样来支持他! 王冈正了正神色,严肃道:“我不管你们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但此事关乎众将士的性命,还请诸位不要掉以轻心!” 众人齐声唱喏。 “散了吧!”王冈挥挥手,有时候不吃个苦头,人是不会长记性的! 众军医行礼后,依次退去,三三两两交谈起来。 “哎,咱们这位状元上官,那些医理说的还真是头头是道啊!” “都是状元了,还担任此官职,懂点医理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对,那些读书人不总说什么,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话吗!你看那些相公,哪个生病是自己看的!” “哈哈……此言有理!” “对了,那这个什么劳什子《条例》还要不要搞?” “哪有那闲功夫!若是平常时,还能应付他一二,这都要出征了,谁得闲啊!” “就是!我这就扔了!” “哎!别扔啊!回去放好,说不得哪天还能用的上!” …… 众军医边聊边走远。 另一边,王冈也在王进的相送下,出了军营,临别之际,王冈拱手道:“将军,大军将行,还望你监督军医按《条例》行事,此法或能挽救些将士的性命!” 王进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王冈叹息一声,打马而去。 不多时回到城中,王冈边在马上晃悠,边思索医药整改之事,忽的一道身影从小巷走出,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跟着转身就跑。 “咦!”王冈大奇,他没看清那人的相貌,但其身影有些熟悉。 王冈立刻策马去追,临近巷口一拉缰绳,骏马一声嘶鸣,前蹄腾空。 一拍马背,王冈施展起踏雪无痕,向那人追去。 两三下起纵间,王冈已来到那人背后,伸手一抓,那人停了下来。 “我都来广西了,怎么还不当过我!”那人转过头,原本相貌普通的脸,哭丧起来,更是难看,腰间佩着一把厚锋重剑! 第十一章 再见林渔 王冈抓着丁三,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不是在姑苏厮混吗?怎么来桂州了?” 丁三苦着脸道:“在姑苏我先在鱼龙帮,不是被你毁了嘛!后来又搭上知州的线,不也被你给赶走了嘛!我就觉得那地方不利我……” “嗨!那都是封建迷信!”王冈乐道:“那你又是怎么来的桂州?” 丁三道:“我原本准备去东京的!听说那边的逍遥洞很是威风!后来帮主……林渔被发配到这边充军,我便跟着一起来了!” “你这算是自我发配啊!倒有几分忠义!”王冈想起那个一心要灭韩琦满门的大汉,笑道:“这不巧了吗!咱们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走,带我去看看他!” 丁山纠结道:“他都充军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公子,你放下吧!” 王冈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你这般行刺过我的人,我都能放过!更别说他了!听懂……赶紧带路!” “哎!”丁三赶忙上前领路。 出了小巷,见几个闲汉正牵着他的马,在互相争执。 “这马是我先看到的,自然是我的!” “你看到就是你的,那满大街小娘子都让你看到了,怎不是你的!” “都别吵,这等骏马定能卖个好价钱,我等均分,也够几月嚼谷了!” …… 王冈微微皱眉走上前去,喝道:“尔等做什么的?捉我的马作甚!” 几个闲汉回头就要反驳,而其中一个小个子,看看王冈衣着,又看看马,眼珠一转,抢先道:“回公子,我等见这马无人看管,怕走失去了,特地在此等待马主人回来!” 其他几个闲汉一怔,诧异的看向小个子,那小个子也是连忙向几人使眼色,让他们不要做声。 王冈也乐了!这天下还真不缺聪明人啊! 这帮闲汉常年厮混于街头,惯会看人下菜碟! 王冈上前牵过马,淡淡道:“是个伶俐的!不过见识还是少了些!” 说着,王冈指了指马臀处的印记,道:“这是军马!你们前脚去卖,后脚就会被抓!” “啊!”几个闲汉大惊失色,知道对方听到他们说话了,而能骑军马的能是什么人,那是官老爷。 几人赶忙跪倒求饶:“官爷,我等有眼无珠!还请饶过小的!” 王冈挥手道:“我尚有事,懒得与你们计较!滚蛋!” 几人如蒙大赦,四散而去。 随后,王冈骑在马上,丁三牵马而行,来到州狱一问,只说与小管营出去了。 丁三又带他来到东门外的一处集市,这里似乎没有受到交趾犯境的影响,依旧热闹非凡。 各种货物摊贩,酒肆、赌坊,遍布其中,吆喝、吵闹不绝于耳。 王冈随手买了根甘蔗,只要一个铜板,属实便宜。 随手丢了半根给丁三,王冈边嚼着甘蔗边问道:“这城外怎么会有这么个集市?” 丁三回道:“听说起初是一些外地客商在此做买卖交易,后来人就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集市!” 王冈点点头,看看这热闹喧哗的场景,估摸着跟后世的赶集庙会差不多,起初逢期,到后来便成了固定的。 “林渔不是发配来充军的吗?怎么会在这里?”王冈又问道:“难道这里也是官府管辖的,需要派兵维持?” 丁三摇头道:“是那管营在这里有处酒楼,眼下应该是有人生事,让林渔他们来撑场面!” 王冈笑道:“这管营倒是好手段!把州狱中的犯人拉出来替他抢地盘!想来这管营的买卖做的不错吧!” 丁三点头道:“他在这里势力最强,所有人来这里都要先去找他拜码头!便是那过路的妓子,想在这里做买卖,也得先去他那里奉上一份孝敬!” 王冈奇道:“区区一个管营能有这么牛逼!就没人管管他?” 丁三想了一下,大概了解王冈的意思,回道:“据说那管营的女儿给知州做了小妾,其他人多少都会给些面子!” “这就合理了!”王冈吐了一口甘蔗渣,笑道:“不过上任知州已经被押解回京受罚去了!这管营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丁三道:“这段时日已经有不少人来找事,打了好几场了!不过是林渔武功高,帮他撑住了……公子,到了!” 说话间,二人来到一处占地极广的三层酒楼前。 王冈抬眼看去,只见这酒楼极其气派,彩门、旌旗一应不缺,便是与京城里排名靠后的正店,也有得一比! 看来这管营这些年还真是没少捞啊! 将马拴在门前的拴马桩上,二人迈步进楼。 刚进店门便迎出来一个伙计,赔笑道:“二位客官,今日东家有事,小店不接客!” 王冈一使眼色,丁三便将伙计推开,冷声道:“我们便是为你东家之事来的!” 伙计闻言,只当是东家请来助拳的,当下也不敢再拦,恭敬道:“东家正在三楼与人谈事!” 王冈点点头向楼上走去,刚上二楼便听到上面传来一阵打斗声,跟着就是哀嚎呻吟之声。 接着又是一个嚣张的声音传来:“哈哈……刘恩这些年你家在这里也不少赚了!现在靠山倒了,就凭你爹那一个芝麻大的管营官位,也想着独占这生财之地,怕是有些贪得无厌吧!” “蒋虎,休说废话!你想要这集市,那就拿命来换!想让我拱手相让,那是断不可能!”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丁三在一旁介绍道:“这刘恩便是管营的儿子,那蒋虎据说是新任都监的外甥!” 王冈点点头,缓步向上走,同时又听那蒋虎鄙夷道:“你无非靠着营牢中的那些罪犯给你卖命!又怎能跟我这些好汉相比!” 王冈恰好走到三楼,抬眼便见一个雅间中,倒着一地的人,而林渔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把椅子上闭目养神,很有高手风范! 林渔身前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一脸愤怒的看着对面,显然就是那位管营之子刘恩了! 刘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忽然转身对林渔深施一礼,悲切道:“林大哥,还请你救我一救!” ps:大家多评论啊!不为别的,我快没得抄了! 第十二章 林渔的智慧 王冈有些诧异,林渔明明是流放充军的,一个阶下囚,竟还能在桂州,混的这么有排面! 看来牛逼的人,不管在哪都是一样的牛逼! 林渔缓缓睁开眼,扫了众人一眼,微微颔首,淡淡道:“来桂州许久,你对我也算是有孝心!便帮你这次!” 刘恩对他话中的无礼不当回事,反而大喜道:“多谢林大哥!事后必有重礼奉上!” 林渔点点头起身,看向对面众人,淡然道:“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蒋虎见他气势不凡,脸色凝重的打量起林渔,忽的大笑道:“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个贼配军!倒是能装腔作势!” “哈哈……”蒋虎身边一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林渔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刺印,也咧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身形忽的就动了! “呼!” 似一阵狂风刮过,林渔身法迅捷,招式凶猛,如猛虎下山般,瞬间就冲到一人身前。 “轰”的一拳砸出,那人还没反应过来,顿时就不动了,脸上还带着尚未收敛的笑容,分外怪异! “你……” 异变陡生,众人大惊,然而还没等他们惊呼出声,林渔再次冲杀上去,如虎入羊群般,一拳败一人! 眨眼之间,便只剩蒋虎一人失魂落魄的站着,目光呆滞。 林渔上前拍拍他脸,淡淡道:“笑啊!怎么不笑了!方才笑的不是挺开心的吗!”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舅舅可是桂州城的都监……”蒋虎强撑气势,结结巴巴的威胁起来。 林渔不屑道:“那又如何?左右已经充军发配了,还怕你威胁!” “林大哥,不要杀他!”刘恩也慌忙劝道,他跟蒋虎之间,说白了只是利益之争,但若闹出人命,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 当然其他一些喽啰的性命,不在此列! 林渔头也不回的说道:“他方才嘲笑于我!现在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说着又拍拍蒋虎的脸,冷声道:“想不想活,想活的话,跪下向我磕头认错!” 蒋虎面色难看,刘恩也是大急,这配军身手好是好,就是不受控,若不是这次被蒋虎逼急了,也不会用他。 林渔冷笑道:“不瞒你说,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权贵子弟,当初若不是被那混蛋仗着权势迫害,老子现在还在姑苏快活呢!”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哦,你是被谁迫害啊?说出来,本官为你申冤!” 林渔大惊,豁然转过身去,一看来人,瞳孔剧缩,他怎能忘掉这人,就是他毁了自己苦心经营的鱼龙帮,还把自己送进了大牢! 他本能的想上前动手,可一想这人当初能够只身追杀陆槐生,武功少说也有一流境界了。 于是他决定忍他一回,“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冈并不理他,大步走进房中,伸手一指,丁三端来椅子,他旁若无人的坐下,微笑道:“诸位有何冤屈只管说来,本官会为你们做主!” 林渔一脸无语,这话何异于“堂下何人,因何状告本官?”。 转而看向王冈身边的丁三,却见对方正冲他使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刘恩见状行礼道:“不知阁下何人?” 丁三立刻按着王冈的吩咐,答道:“此乃安南征讨营机宜文字兼管勾医药事,新科状元王冈王机宜! ” “官家特命查探广西诸事!”王冈拿出一块玉佩亮了一下,淡淡道:“一句话,衙门管的了的事,我能管!管不了的,我也能管!” 众人大惊,慌忙行礼,他们哪见过什么皇命令牌,单一个安南征讨司的官,就把他们吓到了。 王冈挑眉看向蒋虎,淡淡道:“你舅舅是桂州都监?” 蒋虎紧张答道:“是……是……” “嗯!”王冈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的道:“可知他上任是何下场?” 蒋虎更是紧张,结结巴巴道:“知道……胆怯不敢迎敌……被交趾人杀了……” “唔,知道就好!那便别给你舅舅招货如何?” “是,是!我再也不敢了!”蒋虎忙伏地叩首。 “孺子可教!”王冈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刘恩,不悦道:“州狱里的犯人是你家的家奴吗?” 刘恩当即跪下,连连叩首,大呼不敢! “此事我明日当上报官家!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恩又是连连求饶。 王冈指了指林渔,对刘恩道:“这人武功还成,我正缺个护卫,你去把手续办下!” “是是是!我这就去办!”刘恩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好!走了!”王冈起身向外走去,丁三赶忙拉住林渔跟上,只剩下蒋虎、刘恩二人面面相觑。 出了酒楼,丁三主动去将马牵上,林渔跟在王冈身后,忍不住问道:“为何帮我?” 王冈看着眼前热闹的街市,轻叹一声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父兄皆牺牲于好水川!这便算他们给你积下的福报吧!” 林渔一怔,张张嘴,却发现喉咙堵塞的厉害,只能默然无言,低头跟在王冈身后。 走了一会,王冈忽然问道:“你是充军发配来的,怎么能把那小管营拿捏的服服帖帖的?” 林渔道:“从我进入牢营,他替我说话,我便知他有求于我!我自然能对他不假辞色!” 王冈奇道:“可你在他地盘上,想过得舒服,也是有求于他啊!” “人都是自私的!往往只能看到自己利益所在!哪还会想到我也需要他!” 林渔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 “我所求的,在他看来不止一提,而他所求的,则是与他性命相关!他凭什么不对我恭敬些!” 王冈笑了起来,难怪他能做鱼龙帮的帮主,就他这对人心拿捏的手段,就不一般! 如果他当初为了过得好些,对刘恩卑躬屈膝,那刘恩就只会把他当成一条狗,偏他端着,那刘恩为了收服他,就只能礼遇有加! 林渔这是与刘恩在进行一场心理上的博弈! 第十三章 道歉与请罪 入夜,王冈又拿出奏折给赵顼编故事,主要说了白日去军营推广《条例》所遇到的阻碍,并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担忧! 然后又向赵顼请教,自己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而官家富有四海,臣民亿万,是怎么做到井然有序,海晏河清的? 写完之后,又审阅一遍,用天子门生身份去请教,无疑更能拉近两人的关系,还顺带拍了个马屁。 而且把《条例》推行这事的责任给推了出去,至少出事后,不是他一个人担责! 完美! 王冈刚将写好的奏章放好,门子便来报,说是桂州兵马都监来拜见。 王冈微微一笑,让人将人请进来,他自己则是到二门处迎接。 不多时,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大步而来,离得尚远,便大笑着行礼:“哈哈……见过王机宜!深夜来访实在失礼!” “杨都监言重了!”王冈拱手回礼,将人引到花厅落座。 奉茶后,寒暄了一会,王冈又扯起其他的,却始终不肯问他来意。 杨都监眼见着自己的祖宗八代都快被问遍了,赶忙转移话题道:“机宜,今日听我那外甥说冲撞了你,我这是特地代他来道歉的!” 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把刀,放在桌面上,笑道:“我是个粗人,也没什么好物事,又听闻机宜城门擒贼,身手了得,也只这把刀尚能看的过去,望机宜不要嫌弃!” “啊?”王冈故作惊讶道:“令甥是?” “蒋虎!” 王冈拿起刀抽出一看,只见刀身线条流畅,如一泓秋水,手腕一抖,刀身震动,响声宛若龙吟。 是把好刀! 将刀入鞘,放了回去,王冈这才做恍然状,笑道:“那个孩子啊!我看着很知礼的嘛!怎不见他同来!” 杨都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听说他冲撞了机宜,大怒之下,将他吊起来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王冈佯做不悦道:“他还是个孩子,怎能下这般重手!” 听到王冈这番老气横秋的话,杨都监眼角直抽,论岁数蒋虎比王冈还要大上三四岁…… “机宜说的是,我下次注意!”杨都监干笑两声,见事已办完,便起身道:“机宜公务繁忙,杨某也不敢过多打扰,这就告辞!” 王冈笑着相送,至于那把刀,谁都没有提起。 送到门前,杨都监忽然问道:“听我那外甥说,机宜受官家皇命令牌,查看广西诸事?” 王冈没有直接回答,微微一笑道:“每日都要给官家写奏章!” 沈起所获罪中有一条便是:妄传密受朝廷意旨经略讨交州! 王冈自然不会承认他有密旨,这种话忽悠蒋虎他们不算事,但糊弄杨都监这些官员,性质就变了! 他说每日写奏章,那是实话,至于别人怎么理解,那就不关他的了。 送走杨都监,王冈正要回房,门子又道:“州狱管营等候求见!” “呵,反应都很快嘛!带他来见我!”王冈转身向花厅走去,区区一个管营,自然不配让他亲自相迎。 不多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小老头匆匆而来,躬身行礼道:“卑职刘原见过机宜!” 王冈直接道:“刘管营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刘原忙跪倒道:“卑职特来请罪!” 王冈微微皱眉,这刘原是怎么坐上这管营的,你看杨都监来时是怎么说的,冲撞了他,来道歉的,这就是私人间的事。 这刘原上来就请罪,那就是公事了!你大半夜来找我来谈什么公事? 一个小小管营跟我谈的着吗! 王冈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又问道:“何罪之有?” 刘原道:“犬子无知,擅自调用牢营犯人……” “砰!” 不待刘原说完,王冈便敲桌打断他的话,冷淡道:“我非是你们桂州的官,也没有关于州狱的差遣,刘管营要请罪,还是找你直属上官去吧!” 刘原顿时慌乱起来,正想再求情,便见王冈起身回转,心急之下,急忙叫道:“机宜留步!” 王冈回身看他,面带不豫。 刘原一狠心,咬牙道:“还请机宜帮忙,事成之后,卑职甘愿奉上白银千两!” 王冈心头火起,刘原这是意识到自己没有靠山了,想让自己充当他的保护伞! 区区千两银子,还事后给!这把他当成什么了?任他差遣的狗吗? 难道他之前也是这么对刘彝的? 是了,刘彝一心想着边功,对这些或许还真不在意! 尤其自己只是征讨司的机宜,论官职、权力自然比不上主管广西的桂州知州! 而且千两银子也确实不少了,至少那杨都监送的那把刀,肯定不值那么多! 但人家事办的舒心啊!我王冈要的是你的钱吗?要的是你的态度! “滚出去!”王冈语气冰冷,厉声道:“你在羞辱我!” “啊!机宜,我不是……”刘原慌忙就要解释。 王冈伸手一指,喝道:“叉出去!” 一直站在花厅角落的林渔立刻上前,一把将刘原拎起,朝外走去。 “机宜,机宜,你听我说……唔……”刘原大喊大叫,林渔干脆把他嘴堵上了! 丁三咂咂嘴道:“这官儿也挺可怜的!” “可怜?”王冈冷笑一声,“你去州狱看看他的威风再说这话!” 第二日,王冈刚一出门便遇到蒋虎,脸上还带着几块青紫。 王冈坐在马上笑道:“你这伤好的还挺快的!” 蒋虎干笑几声,这伤是他舅舅昨晚回去打的,只说做戏要做全套,揍完之后,就让他今日来等王冈。 “嘿嘿,机宜,昨日之事,让您见笑了!” 王冈摆摆手道:“年轻人有进取心,方式方法过激了点,是可以理解的!” 蒋虎闻言大喜,“机宜的意思是……” “我没有任何意思!”王冈似笑非笑道:“做买卖有亏损是很正常的事!买卖易主也是常见的!” “哎!我懂,我懂!”蒋虎一脸激动。 王冈又道:“我听说东门外集市有不正之风!有强人私自向商户收取银钱,这很不好!” 蒋虎咧嘴笑道:“我这就去告官!” 王冈微微一笑,向城外而去,他今天要去邕州。 第十四章 邕州 燕达军营。 王冈随机巡视了几处医药营,皆是井然有序,军医们也在有条不紊的做事。 又去伤兵营看了看,各营情况大同小异,都是一般都整洁明亮,寥寥几个伤兵在营中说说笑笑。 王冈对此很满意,这套管理已形成了体系,只要后续监督到位,就不会跑偏。 “北人南下,最易水土不服!其中原由并不复杂,其一乃是气候、饮食差异所致,其二则是病菌所致!” 王冈边查看营房,边跟燕达讲解道:“不过只要饮、用皆用沸水,便可以祛除九成以上的病害!所以将军还要将此事重视起来。” 燕达点点头,指向几个四处熏烧艾草的士兵,问道:“这大白天烧这么多艾草又是作甚?” 王冈道:“蚊虫叮咬是病菌传播的一个重要途径,而岭南之地蚊虫厚重,自然要时时熏烧,驱逐蚊虫!” 燕达笑道:“你这活的还真精细!” 王冈正色道:“不精细不行!在这里我们比当地人脆弱多了,有些病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甚至连病都不会生,但对我们来说,许就是灭顶之灾!” “不至于吧!”燕达惊讶,在他看来,北人身体多比南人强壮。 “怎不至于!”王冈边走边道:“历来发配岭南之人,有几个长寿的?而岭南当地寿达八九十者,大有人在!” 燕达想了想这地方可怕的传闻,决定还是相信王冈,郑重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王冈又道:“行军打仗时,若所处山地,雨后有水汽蒸腾,一定要小心,那就是瘴气!最好能多用几层麻布掩住口鼻!” “有用吗?”燕达眼神一亮,南疆作战,怕的不是对手,而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瘴气。 王冈摇摇头道:“不知道,兴许有点用吧!” “哪怕有一点用,也值得一试!”燕达有些失落,但还是沉声应下。 王冈微微一笑道:“不过这终究只是预防之策,眼下我还要去邕州,试试能不能找到根治之法!” 燕达拱手道:“玉昆若能做成此事,必将功德无量!” 王冈哈哈一笑,转身去找薛慕华。 燕达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忽然轻笑一声:“这般吩咐下令的口吻,还真有做教主的风采!” …… 薛慕华听说王冈要带他去邕州,有些不情愿,那地方刚被烧杀抢掠过,条件肯定不如这边,而且还不安全。 不过想到他肩上的重任,还是强忍着心中的忐忑,准备收拾行囊。 “师父,我都收拾好了!”胡铁牛兴冲冲的跑出来。 他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腰间还挎着一个皮囊,那里装着在京城打造的各种刀具,王冈曾看过一眼,评价是:比屠夫的全! 薛慕华狠狠的瞪了爱徒一眼,跟着王冈出行。 临走前,燕达又派遣了一个什队作为护卫。 王冈自然不会推辞,多些人手使唤总是好的。 一行十五人,打马疾行,一路上没怎么休息,直到宜州才做休整。 王冈没有去找当地官府,而是寻了间客栈住下。 那掌柜见他们是军士,也是热情,前段时间,昆仑关破,一些蛮族聚集起来,准备攻打宜州,也学交趾人在邕州所为,来上一番。 当时整个宜州一日三惊,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幸好郭逵率军赶到,把这些蛮族吓跑。 王冈与掌柜聊了一番当地的现状,方才回房给皇帝编故事,主要体现了自己忠于王事,不畏艰险的优良品质。 第二日一早,众人再出发,行进到昆仑关,方才停下休整。 王冈指着昆仑关与众人介绍道:“这昆仑关易守难攻,昔日侬智高作乱,便是占据了这关,抵挡朝廷大军!你们知道狄武骧是怎么破敌的吗?” 薛慕华对这话题不感兴趣,坐在一旁给大腿处上药,这几日不停歇的骑马,将腿都磨坏了。 其他人一起胡乱猜测,有说狄青武功盖世,飞进去打开关门的,有猜关里有奸细,里应外合的…… 各种猜测离奇古怪,众人互相取笑嬉闹,好不热闹。 最后那队士兵的十将道:“如果我是狄武骧,我会尝试从一旁的小路绕过去,前后夹击!” 王冈微笑看向那名十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十将拱手答道:“回机宜,卑职刘法!” 王冈点点头道:“说的不错!狄武骧就是这么干的!” “这么简单?”林渔有些诧异,在他看来,这种名将计谋当是惊天动地,让人叹为观止的才对! “你能想到,别人又怎能想不到!”王冈指向城关,道:“只要派人盯着,居高临下,想从小路绕过去可不容易,而且小路多蛇虫,怎么样不惊动对方就是一个难题!” 那怎样才能不惊动敌人? 这又成了一个新的话题,众人一边讨论,一边上路。 过了昆仑关,距邕州也就只有三驿之地,众人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二日赶到邕州。 邕州城墙破裂不少,一队队民夫正在用马拉着砖石修补。 王冈看向这些马,有些好奇,大宋一贯是缺马的。 “老丈,你们怎么有这么多马?”王冈拦下一名民夫问道。 那民夫抬眼看向他们这一队人,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道:“打尼玛!” 丁三大怒:“你怎骂人!” 王冈诧异的回头看他,“人家说的应该是大理马!” 民夫连连点头:“是鸡,是鸡!” 王冈叹息道:“老丈,你这口音,平常没少挨打吧!” 民夫下意识的摸摸脸,唏嘘道:“鸡冠了!” 该!话都说不清楚,还想着装! 王冈几人牵马进城,入目就是一片焦土和断垣残壁,城中的百姓也是稀稀拉拉,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般。 这些人多是围城前逃出去的,还有些是幸存者。 他们中多数人的亲人家人都死在了这一场大难之中。 任谁看到自己的家变成这副模样,也开心不起来! “该死!”有几个士兵,咬牙切齿,青筋勃发。 刘法解释道:“他们是河东人,家人都在辽狗打草谷时被杀!” 王冈点点头,叹了口气,去找苏子元。 第十五章 苏子元的麻烦 自古以来,忠义莫过殉国,苏缄之死,赵顼给予了极大的哀荣,不仅追赠封赏,还允其建立祠堂,承受香火。 仅存的一个儿子也被赐了西头供奉官,阁门祗候,通判邕州。 王冈是在苏缄祠里见到苏子元的,那时他正在看着神像发呆。 二人互相通名之后,王冈给苏缄上了一炷香。 苏子元躬身致谢,王冈摆手道:“苏兄不必如此,我素来敬仰忠勇公的忠义,此乃应有之义!” “玉昆有心了!”苏子元强挤笑容。 王冈喟然一叹道:“苏兄日后作何打算?” 苏子元环视祠堂,惨然一笑:“还能怎么办?我父亲、兄弟、子侄,都在这里,我自然要留在这里陪着他们!” 王冈心头发酸,一夜之间,亲人全不在了,这是何等的悲惨!便是有再高的官职又能如何! “你们都来给苏忠勇公上柱香吧!”王冈回身对跟他一起来的薛慕华等人道。 众人神色庄重,依次上前敬香,刘法等人还行了个军礼! 苏子元再次行礼致谢。 而后又向王冈问道:“玉昆此次来邕州所为何事?若有苏某能帮忙的,只管开口!” 王冈闻言,眼神一亮,苏子元这个官与其他的通判不一样。 他是被皇帝特赐的,不是流官迁转,就是说他可以一辈子在邕州做官。 在大宋这种事不算离谱,相州的知州才叫离谱,只能是相州韩家担任,换句话说,韩家的子孙不努力,就只能回去做知州了…… 相比起来,苏子元这个通判,还真不算什么! 而对王冈来说,如果有他这个坐地户支持,行事自然要方便许多。 于是王冈便把准备让薛慕华研制针对瘴气特效药的事,说了出来。 苏子元大喜,“此事若成,利在当下,功在千秋!” 王冈笑道:“若能有苏兄支持,必定马到功成!” 苏子元道:“如此利国利民之事,苏某自当责无旁贷!” 众人闻言皆是大喜,正要再吹捧两句之时,忽然一个小吏跑了进来,急切道:“通判不好了,那些人又来闹了!” 苏子元闻言眉头紧皱,一副为难的模样。 王冈有些诧异,现在别说新任知州没到,便是到了,凭借苏缄的名声,也要给苏子元几分面子,这邕州还有什么人敢让他为难。 “我见苏兄面有难色,不知所为何事?” “唉,不瞒玉昆,此事确实是我做差了!”苏子元一脸愁容道:“交贼抢掠后,城中所剩粮食不多,我来之后,便组织百姓在水泽便利之处,抢种稻谷! 我愿以为那些田地原主已经遇难,谁想这稻谷眼见要收割了,他们又赶回来了!要连地带粮食都收回去!” “岂有此理!”薛慕华勃然大怒,“地拿回去就算了!这些粮食都是百姓种的,凭什么要给他们!” 林渔笑道:“这些人打的好主意啊!城里粮食不多,他们再把新粮收走,再过上几日,百姓若不想饿肚子,就只能找他们借粮了!他们又可以大赚一笔!” 薛慕华闻言怒道:“这种时候他们还想着发国难财!都该杀了!” 王冈摆摆手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苏子元叹道:“都是城里原来的富户,交趾攻城前逃了出去!现在……唉……” “无耻之尤!”薛慕华怒斥道:“全城军民拼命守城时他们躲了!现在城被屠了,他们倒是回来了,还抢夺百姓的口粮!怎么?这是要让那些没死在交趾手里的百姓,死在他们手里!” 王冈诧异的回头看看这老愤青,没想到薛慕华还有这一面! 苏子元又是一声叹息,苦笑道:“这事也没什么好办法,我再去与他们说说吧! 多少让他们给城里留下点粮食,其他的我再想办法从其他几个州借调点,总得让百姓扛过去!” 王冈有些无语,苏子元这是没怎么当过官啊!不知道什么叫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 竟然让几个富户给拿捏住了!不要说那些名臣,哪怕换成刘璋,你让他们试试,试试就逝世! 没见姑苏那几个富甲一方的大户,都对刘璋客客气气吗! “玉昆,你们自便,我先过去了!”苏子元一拱手就要走。 王冈忙伸手拉住他,正色道:“苏兄,这事不能这么办?” 苏子元茫然道:“不去谈,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终日躲着他们不成?” 王冈不屑道:“谈?谈什么!他们什么身份?配和你谈吗!” “玉昆此言何意?不谈还能怎么做?” 王冈冷笑道:“身份相当才叫谈!昔日忠勇公任南海主簿是怎么做的?” 苏子元沉默,王冈所说的这件事,是他父亲年轻时所为。 当时他在广州南海任时,奉命接待拜访前来拜见的商人,其中有大户樊氏径直入座,苏缄大怒,直接命人杖责。 后来樊氏把事闹到州里去,知州责问他,苏缄就说:我官再小也是官,他再有钱也是民,以官打民怎么了?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不如大人远矣!”苏子元冲着苏缄神像行了一礼,回身看向王冈又行礼道:“我不精政务,还请玉昆教我!” “言重了!”王冈连忙回礼道:“我方才说的意思是不能向这些富户妥协!” 苏子元点点头道:“那玉昆觉得该怎么办?我是能接受让出三成粮食作为地租的!” “不!一分一毫都不行!”王冈果断道:“这帮你狼子野心,这是在试探你这个父母官!” “什么?”苏子元一脸惊诧。 王冈解释道:“组织百姓种粮,是你来邕州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也是你的第一项政令! 如若你这时把粮食拱手相让给这些富户,哪怕只有部分,你觉得百姓会怎么想?” “肯定会说你这人软弱可欺,没有乃父之风!”老愤青脱口而出。 苏子元脸色一白,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王冈道:“这会极大损害你的声望!日后你再想干什么事,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支持你了!” “那……那该怎么办?” “我陪你去会会这些人!” “有把握吗?” 王冈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保证他们一粒粮食都拿不走!日后还要对你毕恭毕敬!” 第十六章 与富户的谈判 邕州州衙在苏缄自焚之时一同付之一炬,现在借调了一处宅子充当办公场所。 王冈一行人赶到时,便见那宅子外围着一大群人,正在吵吵闹闹,州府的衙役则躲在房内,将大门紧闭。 “我们有冤!” “我们要公道!” “我们要见通判!” …… 苏子元指着中间闹得最欢的几人道:“就是他们!” 王冈看了看,人群最外围的是一群百姓,他们的脸上带着悲戚和担忧,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而人群里面最中的是几个衣着华贵,老神在在的富家翁。 在最前面不断鼓噪的则是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应该是这些富户的打手护院! “我们去会会他们!” 王冈微微一笑,领先走了过去,刚到宅子大门前,这些富户看到苏子元,声音更加大了起来: “还我田地……” “请苏通判给个交代!” …… 王冈笑了笑,往下压压手,道:“安静!” 那些打手见身后的主子没有给出指示,非但没停下来,反而闹的更起劲了! 王冈向那几个富户看去,那几人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是挑衅!给他下马威啊! 于是王冈也笑了起来,伸手一指,道:“打!” 刘法等人一拥而上,抽出腰间刀剑就向那些打手劈了过去。 打手们顿时吓懵了,这些士兵怎么敢对自己百姓下手! 他们连忙还手,可一群乌合之众,又怎是刘法等人的对手。 接连几声惨呼响起,一众打手落荒而逃! 王冈揉揉耳朵,微笑道:“现在可以安静了吗?” 几个富户脸色铁青,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对王冈冷声道:“你是何人?怎能随意对百姓动手!” “百姓?哪有百姓!我只看到一群冲撞州衙的不法之徒!” “你……你究竟是何人?” 王冈整了整衣衫道:“本官安南征讨司机宜文字!尔等有何冤屈但说无妨!” 几个富户互视一眼,觉得王冈不好招惹,叫道:“我们要找苏通判!” 王冈摇摇头道:“这是战时,诸事皆有征讨司节制,几位若是没事,还是请回吧!” 说罢,王冈转身就往宅子里走。 “等一下!”几个富户异口同声叫道,还有几天地里的粮食就要熟了,他们要不赶快把地要回来,粮食都要被收割走了! 今年交趾突然来这么一下,他们损失也重,急需回回血。 王冈转过身来,微笑道:“现在又有冤屈了?” 一个中年富户上前道:“机宜,能不能进去谈?” 王冈大义凛然道:“进去作甚?本官堂堂正正,向来事无不可对人言!” 几人又是面面相觑,这种事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让他们当着百姓面说起,多少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的! 可一想若是不说,王冈肯定转身就走,拖上几日,粮食一收,他们也就没办法了! “都不说,我来说!”又一个富户叫道:“机宜,我等在城外有田地被人强占,想请官府做主帮我们取回!” 王冈大惊:“竟有此事!放心我一定替你们做主!” 一众百姓顿时眼露绝望!没了城外的粮食,他们要不饿死,要不背上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务! “多谢机宜!”几个富户却是大喜。 “份内之事而已!”王冈不以为意的伸出手:“拿来!” “什么?” “地契啊!” “哦……”众人恍然,有人赶紧从怀里掏,有人则是使人回去讨,却也有人一脸焦急。 “禀告机宜,我家地契被交贼抢了,拿不出来!” 王冈不悦道:“既无地契,来讨什么地!简直荒唐!” “啊!不是!我有人可作证!” “谁可作证?” “邕州百姓都知道我家的地!” “好!你让邕州死去那五万八千人来给你作证,我就信!” “啊!那怎么可能!” “如若让你随便找几个亲属来作证,整个邕州的地都给你好了!” “可……可是让死人来作证根本不可能啊!” “哦,这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我给你出个主意……”王冈顿了一下道:“你去交趾把你家地契拿回来!” “啊!机宜,你这不是说笑吗!” “说笑?不是你先跟我说笑的吗!没有地契还胡搅蛮缠,简直混账!”王冈脸色一冷,喝道:“叉下去!”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拖着人就走! 王冈转头看向那些拿出地契的富户笑道:“你们觉得本官处置的是否妥当?” “妥当!” “机宜公正严明!” …… 富户们连忙齐声附和,这种事能怪谁,怪就怪他不随身带着地契,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就好! 至于帮他说话?我又不是他爹! 王冈对富户们诚恳的回答,表示很满意,挥手让人将地契收了上来,转头向苏子元问道:“苏通判,这一步该怎么办?” 苏子元道:“还需跟州衙里的黄册对一下,两者一致就可以了!” “好!那赶紧对吧!” 苏子元为难道:“州衙付之一炬,那些账册也被烧了!” 王冈大急:“那该怎么办?” “机宜毋忧!桂州城那边还有存档!” “哦,那就好,赶紧去调阅吧……” “不行!”几个富户看两人一唱一和的表演,哪里还不明白是被耍了! 等他们去桂州,再去查阅、返回,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快也得一个月,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王冈皱眉道:“怎么?按规矩办事,你们还不愿意?” “机宜,莫要再戏耍我们了!此事还请尽快办好,我们也好安心为邕州重建出份力!” “哦,你在威胁我!”王冈眼色一冷,看向富户中的一个小老头。 “小老儿不敢!不过是据实而言!”小老头不卑不亢。 王冈点点头道:“看来你很急迫啊!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机宜,小老儿郑高远!” “好,我今天就给你办,明天你过来找我就行!” “那我们……”其他几个富户也急切起来。 王冈淡淡道:“你们明日也来,我也给你们一个交代!” “多谢机宜!”众富户喜笑颜开。 而众百姓如丧考妣!这碰到个昏官,最是无奈! 第十七章 抓人 人群散去,百姓愁眉苦脸,富户弹冠相庆。 “玉昆,下面怎么做?”苏子元上前问道。 “等!等他们明日幡然醒悟,理解民生艰难,主动为国纾难!” “啊!那怎么可能!” 王冈笑道:“苏兄,不要把自己治下之民想的那么坏!我大宋乃礼仪之邦,他们也沐浴在王化之下,多受教化,定会醒悟的!” “那如果他们不醒悟呢?” 王冈看着富户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道:“那我就帮他们醒悟!” …… 入夜,邕州郑家,几个富户齐聚于此,珍馐佳肴之前,觥筹交错。 “还得是郑翁,底蕴深厚,如此年景,还能弄出这一桌的美味!” 一个胖子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吞下后,感慨道:“这段时日,今天才像模像样的吃回饭!” “胖子,你可以先去看看那些百姓吃的是什么!然后你就发现,吃什么都是香的!” “嘿嘿,要是跟那些贱民比,我家狗过的日子,都比他们好!”胖子笑了几声,忽而问道:“我见今日那姓王的官儿有些不一般,你说他会把地给咱们吗?” “嗨!你担心这个干嘛!有郑翁在,我们唯他马首是瞻就好!” “嗯嗯,这倒也是!郑翁才是我们邕州的定海神针!” “言过其实了!老夫只是经历的比你们多些而已!”郑高远摆摆手道:“咱们邕州是岭南重镇,也是多事之地。 我自小生长在这里,见惯了动乱,皇佑四年侬智高攻陷邕州,建立了大南国,声势好生浩大! 那时我已有些家资,有人邀我一起去附庸他,我没去,结果怎么样?狄青来了,几下把他灭国了! 随后在这又恢复成宋制,那些附庸侬智高的人都倒了,而我却更加富有了! 随后这官儿再换,我就发现,这邕州啊,不管是谁来当官,都离不开我们,说白了,我们才是这地方的主人!” “哈哈,难怪郑翁今天那话一出口,那官儿立马就服软了!” 郑高远自矜的笑道:“官儿都是在一个地方坐上两任就走,想出点政绩,只能靠咱们!” “可我听说那苏子元不同!他能一直在邕州做官!” “呵!正是因此,我才要把地要回来!”郑高远冷笑道:“你们以为我真在乎地里的那点粮食啊! 苏缄以身殉国,威望太强了,整个邕州百姓谁不感怀他,现在他死了,这威望自然就落在苏子元身上。 一个有威望、还能一直在邕州的官儿,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们必须要削弱他的威望,让百姓对他离心离德! 只有这样,他才能为我们所用!” “郑翁高见!”众人顿时心生敬佩,举杯相敬。 郑高远喝了一口酒,笑道:“我们这次只要把地收回来,便可以极大的削弱百姓对他的信任,你们也不要闲着,赶紧去联系周边各州的关系,防止苏子元借粮!” “好!”众人齐声应下。 郑高远扶须笑道:“这次邕州虽然遭逢大难,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机会!只要我们手里有粮,就可以把整个邕州的土地都弄到手里来,皆是不管是谁,在这一亩三分地,都要看我们脸色!” “郑翁高瞻远瞩!我等甘愿附为骥尾!”众人再次恭贺。 郑高远也是开心的举杯相邀,众人连忙举杯回应,气氛热烈。 待连喝几杯之后,那位中年富户,想了想,开口道:“郑翁,原本对付那苏子元不是什么问题,但今天来的那位王机宜,却让我有些不安,心里不踏实!” 中年人话刚说完,还没等郑高远开口,那位胖子富户率先道:“老李,你说的不错,那个什么机宜,确实有点手段。” “先是敲打,再逼我们在那些贱民面前,说出想要抢他们的粮食,但最后呢?不还是让郑翁一句话给拿住? 他还能怎么着?难不成指望那些贱民来跟我们拼命?我再给他们个胆,他们也不敢!” 胖子不屑道:“可见这机宜有手段,却不多!老李,你就别瞎担心!安安心心按郑翁吩咐行事就好!” 见众人都对胖子的话深以为然,郑高远也是微微颔首,中年人挤出一个笑,举杯道:“确实是我杞人忧天了,扰了诸位的兴,我自罚一杯!” 众人也笑着举杯相陪。 郑高远饮罢酒后道:“按说民不与官斗,可咱们这些人谁还没点做官的亲戚朋友,那些官儿想用对付寻常百姓的法子对付我们可不成!” “就是!即便是亲民官也得跟我们讲道理!不然弹章能弹的他丢官去职!” “好了,不说这些了!总之明日便有结果了!只要那些官儿退后这一步,这邕州就成了我们的天下!” 郑高远得意道:“若想破局,除非那官儿敢不管不顾的来抓我下狱,可他敢吗?” “哈哈……”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 “砰!” 还没等众人的笑声停下,房门便被一脚踹开,跟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为首的刘法,看着众人冷冷道:“我敢!” “你们要做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私闯民宅!”胖子大怒,拍案而起。 郑高远双目冰冷,脸色铁青,其他一众富户也是惊怒不已。 “郑高远,你的事发了!”刘法上前冷声道:“奉王机宜令,特来拿人审问!上!” 刘法说完一挥手,两个士兵便上前,将郑高远架了起来。 “住手!你们凭什么抓人!”胖子继续怒吼。 刘法冷冰冰道:“想知道,可跟着一起去!” 胖子瞬间噤声! 郑高远对众人笑道:“诸位莫要惊慌!老夫不曾做过违法乱纪之事,他们想来也不会对我怎么样!要相信大宋的王法!” 众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让他们去找关系,给王冈施压。 “郑翁放心,有我们在,断不会让你被人污蔑冤枉!” “有劳了!”郑高远点头示意。 “交代完了吗?”刘法走到郑高远身前,淡淡道:“押走!” 士兵立刻押着郑高远就走。 “现在去学信吗?”剩下众富户面面相觑。 半晌,那中年人道:“明日去州衙问问再说!” 第十八章 青天大老爷 翌日一早,几个富户就赶到州衙暂时办公的宅子,刚要进门,却被看守大门的衙役给拦了下来。 “通判有令,你们的案子要在外面审!” 富户们心急,大声呵斥,跟着就要往里闯。 衙役们也丝毫不惯着他们,举起哨棒就要打。 几人见状连忙回退,转而气急败坏的瞪着这几个衙役。 原先州衙的衙役都死在了那一战中,现在的衙役,都是新招来的,根本就不认他们这些富户。 富户们见强闯不行,又掏出银钱来收买,却不想那几个衙役连理都不理! 面对衙役们的油盐不进,几人也是无奈! 只直到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才见王冈与苏子元带着一队人,闲庭信步走来,几人慌忙迎上去。 “王机宜,郑高远怎么样了?” “苏通判,为何要抓郑高远?他所犯何罪?” “还有我们的地怎么说?” …… 两人刚一走开,富户们便涌上来,连珠炮似的发问。 “安静!”王冈面带微笑,抬手虚压,见几人不理会,王冈一挥手,刚想喊打,却发现几人瞬间站好、闭嘴! “一帮贱皮子!”王冈嘟囔一声,抬头换上一张笑脸:“诸位有事可以一个个说,都聚在一起问,我怎么回答?” 几个富户也暗道好险,差点忘了,这货跟其他官不一样,那是说打人,真就打人的主! 几人互相看看,最后那中年人开口道:“敢问机宜,不知郑高远所犯何罪?因何被抓走?” “你们今日上来便问这个,看来你们交情很好啊!” 王冈笑着看向几人,“原本这件事不应该告诉你们的!不过见你如此关心,便破例告知你们!” 王冈顿了一下道:“昨日有人上告,郑高远私通交趾,有叛国卖国之嫌!” “怎么可能!是谁上告的?” 王冈看着大呼小叫的胖子,冷声道:“你想干嘛?打击报复上告之人吗?” 胖子被他看的心中发虚,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郑翁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王冈淡然道:“可不可能,不是你说的算,也不是我能说的算的!这要看证据!” 中年富户拱手问道:“敢问机宜,是否有证据?” “目前还没有!”王冈坦然道:“否则就不是说他有嫌疑了,而是将他剐了!” “既然没证据,为何要拿人!”胖子忍不住又叫了起来。 “目前两军交战,自然要杜绝一切嫌疑!他能在交趾攻城前逃走,这就很可疑嘛!”王冈看向胖子,面色不善道:“你若能肯定他没问题,不妨写封担保书!” 胖子脑袋一缩,不敢接话,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去干!哪怕他明知王冈是故意借题发挥,也不敢去赌上身家性命! “哼!既然不敢作保就不要乱说话!这关乎到我三十万大军,以及广西各州百姓的性命!” 众人闻言为之默然,邕州的惨状,举目可见。 沉默半晌,中年富商又问道:“那不知什么时候放郑高远出来?” “自然是查清无罪之后再放!”王冈朗声道:“我王冈行事,最是公正不阿,断不会冤枉你一个坏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好人!” “好!”混在人群中的林渔,大声喝彩鼓掌,引得百姓也莫名其妙的起掌来。 王冈抬手虚压,待百姓声音降了下来,王冈又对众富户问道:“还有疑问吗?” 几个富户眼神一番交流,都明白王冈的意图,就是故意把郑高远抓起来,让他们群龙无首,从而拖延时间。 “有!”胖子跳起来道:“郑翁既然被抓,那他的田地怎么办?” 王冈道:“因其涉嫌私通他国,暂时将其田地收没,由州衙代管,待其查清无罪后再行归还!” 说罢,苏子元拿出一张文书上前,朗声道:“这是州衙开具的公文!可让他家人代领!” “你们这是构陷良民!掠夺百姓财物!”胖子气急,脱口而出! 其他几个富户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后退几步,跟胖子分开。 王冈扭头看去,声音冰冷道:“胖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所有程序合法合规,哪里掠夺财物了!” “啊!这……”胖子被王冈气势所迫,刚想回头找队友,却发现他们都躲的远远的,不由气结,更不知说什么了! 王冈却对围观百姓喊道:“诸位父老,都可看看这文书,我王冈在此保证,无论这些田地,最后怎么处置,都断不会有一分一毫落入我的怀里! 邕州百姓皆可监督于我,若发现我有贪墨行径,可于街市之上唾弃之!” 围观的百姓顿时躁动了起来,议论纷纷,还真有这样的官不成? 林渔再次大呼:“好!你若是清官,自然不怕我们查,若是贪官,我吐你口水,你可别找人抓我!” 众百姓闻言哈哈大笑。 王冈也笑道:“自然不会!” 苏子元也上前道:“也加上我!” 百姓顿时鼓掌喝彩,苏皇城的儿子,自然是清官! 胖子见到这番声势,还是有些不死心,犹豫道:“那……那我们的田地?” 王冈淡淡道:“哦,看样子你也很急,我帮你特事特办吧!” 胖子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急,一切以机宜为主!” “是个识大体的!”王冈点点头,又看向其他富户,“你们呢?” “但凭机宜安排!”几人异口同声。 “这邕州的百姓都很识大体吗?”王冈对他们的态度很是满意,笑道:“田地之事,等着州衙通传就行,没有其他事的话,就散了吧!” “喏!不敢耽误机宜公务!”几个富户连忙钻出人群,狼狈而去。 王冈看着还在围观的百姓,笑道:“热闹看完了,还不散啊!城外田地里的谷子不用去看着啊!小心让别人给你收了!” “哈哈……”百姓听到王冈说能让他们收割粮食,顿时大喜起来,笑声洋溢。 林渔适时的高喊一声:“清官啊!这是青天大老爷啊!” 百姓当即齐呼:“青天大老爷!” 王冈哈哈一笑,转身进了州衙,苏子元赶上道:“玉昆,这事还有首尾,比较麻烦!” 第十九章 人心 “还有何首尾?他们身后的背景?”王冈毫不在乎的问道,他现在的心态很放松,只要大义在我这边,我管你什么大官,惹急了,跟你来个极限一换一! 再说他的皇帝笔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那只是一方面!”苏子元道:“重点是我们要重建邕州,还需要他们出力啊!” 王冈随口道:“他们能出什么力!让他们出钱就行!” 苏子元一阵无语,说得就是这个,难不成还指望着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户去亲自干活吗! “你觉得眼下这种情景,他们还会掏钱吗?” 王冈冷笑道:“呵,他们不愿意掏,逼着他们掏就是了!” 苏子元连忙道:“那怎么行,咱们是官,代表大宋的颜面,怎么能强取豪夺!” “有道理!”王冈点点头,恰好看到林渔回来,便招手把他叫过来道:“那个牢里的郑高远,我想让他心甘情愿的掏钱出来,你有没有办法!” 林渔笑道:“这事简单,州狱的狱卒就能办好!” 王冈摊手道:“这些狱卒不都是新人吗!没经验,你去指点指点他!” “成!”林渔转身便走,弄的苏子元一脸懵。 “他有什么办法啊?可不能胡乱用刑!” “放心好了!你正好也了解一下这些胥吏们平日里的手段!” 王冈揽着苏子元的肩膀进了公事房,处理起公务。 王冈的事务不多,有郭逵、赵卨这两个帅臣在,他只需要将制定的作战计划,抄录入案便成。 没用多久便处理完了,跟着又拿出一封信来看,信是林山写来的,他也上任了,在扬州担任司户参军。 在信中他极力的痛斥了上官的可恨,对他一点也不尊重,呼来喝去,以至于他现在不想当官了,准备辞官将家里的生意,做大做强! 王冈揉揉额头,这不是林山第一次表达不想做官的意愿,甚至他原本科举的意图就不是做官。 现在官做的不痛快,心生退意也是正常的,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官! 想了想,王冈给他回了信,在信中让他仔细权衡,并附上一首诗,让他决定辞官后再用。 写完之后,唤人将信寄出,看着神思不属的苏子元,王冈刚想上去安慰两句,便见林渔带着两个人,抬着箱子赶了回来。 “怎么样?”苏子元连忙问道。 林渔指着箱子笑道:“让他家里送来了一千贯!” “啊!你是怎么做到的?”苏子元看着箱子里的铜钱,喜忧交杂,喜的是轻松搞到一千贯,忧的是不知林渔用了什么手段,是否严刑拷打了! 林渔笑道:“我们没做什么?就是狱中的吃食有些差,他吃不惯,这一千贯是改善伙食用的!” “啊!什么伙食能用的了这么多!”苏子元明显不信。 林渔道:“这很正常啊!城都被毁了,吃食多难得啊!贵点多正常啊!” “可……可是……” 王冈笑道:“嗨,苏兄,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好纠结的!” 林渔也道:“是啊!大家你情我愿,绝对没有逼迫!他要是不愿意,可以继续吃狱中的饭菜,我们把钱退了就是!” “唉!好吧……”苏子元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 林渔又道:“我估计他马上又要让家里送钱来!” “啊?这又是为何?” 林渔叹息道:“这些富人,养尊处优惯了,光吃的好不行,还要住的好,让狱里给他换牢房,还要新被褥,你也知道现在城里多难啊!这价钱……” “好了,好了!你这漏洞太大了!”苏子元道:“这些东西都是可以让他家里送的!” 林渔正色道:“那怎么行!若让他家里送东西来,他要是死了,或者逃了,算谁的?” 王冈点头:“有道理!” 苏子元:“好吧……” “苏兄,我觉得现在不是纠结这个事的时候!”王冈见苏子元一脸的忧愁,开解道:“眼下整个邕州百废待兴,重建城池这是头等大事!忠勇公也想看到邕州重新兴盛起来吧!” “玉昆所言极是,是我过于妇人之仁了!” 苏子元面色一正道:“只是重建耗资巨大,朝廷拨款肯定不够,便是有这一千贯也是杯水车薪,还需要善长贤翁的捐助!” 王冈理所当然道:“那就去让他们捐啊!” 苏子元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都说善财难舍,更别说现在我们与他们闹得这么僵!” “嘁!”王冈嗤笑一声,“让他们掏钱是给他们机会,我一直觉得他们能提前逃出城这事有蹊跷!现在如果连建城都钱都不愿意出,我只能更加怀疑他们了!” “你……你想干吗?”苏子元惊道:“你若是将他们都抓起来,这事肯定会闹大的!” “闹大就闹大!”王冈肃然道:“只要能把这邕州城建好,就算是让我丢官去职,身陷囹圄,也甘之如饴!至少我没愧对这满城百姓,没有愧对忠勇公!” 苏子元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王冈,忽然行了一礼:“玉昆大义,如若因此获罪,我与玉昆共担之!” 王冈忙扶起苏子元,沉声道:“你我此举,皆是为了邕州百姓!” 苏子元重重点头,“我这就去拜访那些富户,但愿他们能慷慨解囊!” 王冈道:“你把刘法也带上,只要晓之以理,他们肯定会乐善好施的!” “好!”苏子元带上刘法,以及州衙的官吏,一道而去。 待人走后,林渔笑道:“机宜,真不怕把事闹大啊?甘愿为了这些百姓丢官去职?” 王冈似笑非笑道:“放心,闹不起来的!有刘法在一旁,那些人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别给脸不要脸!” 林渔大笑道:“哈哈……机宜怎么能断定他们不会豁出去,拼着进大牢,也要把你拉下去!” 王冈淡然道:“你那日有句话说的很对!人只会关注与他利害相关之事!这是场博弈,我敢赌,你猜他们敢吗?” “那指定不敢!或许他们中有一个两个有勇气赌一把,可这点人成不了气候,而且也不确定别人是不是也敢赌!这般猜疑之下,最终的结果就是乖乖交钱!” 林渔赞叹道:“机宜对人心的把控,真是令人称奇!” 第二十章 重建邕州 入夜时分,苏子元一脸兴奋的赶了回来,兴致勃勃的跟王冈说着今日募捐的顺利。 王冈微笑倾听,那些富户是见过抓走郑高远的刘法的,当他出现在苏子元身边,这帮人精,哪还看不出这是先礼后兵。 正如林渔所猜想的一般,他们根本信不过其他的富户,一番权衡,与其像郑高远那般,身陷囹圄,被迫拿钱,倒不如主动解囊,还能落个好名声。 苏子元这一趟是满载而归,对于重建邕州也是踌躇满志。 两人又聊了一番构想,直到入更时分方才告别。 王冈回房后,再次拿出奏章,今日事今日毕,这不仅是习惯,也是态度! 在奏章中他详细介绍了邕州目前的局面和困境,以及他们的举措和对未来的构想,当然因为年轻和见识短浅,还请官家斧正! 最后还主动坦白了,自己因为斗争经验不足,无奈之下,利用手中的权力,小小的任性了一次,请求责罚。 这就是为捉拿郑高远之事打补丁了,以赵顼的好为人师的性子,估计会训斥他几句。 但日后若是有言官因此弹劾他,便可以说官家已经处罚过了! 总不能一次过失,要罚两次吧!那昏君若敢如此,倒不如反了算了! 而且主动坦诚错误,在皇帝看来是加分项,这是积极主动跟组织交心,汇报思想状况。 更何况为官做事,哪有不犯错的,又不是像司马光那样,整日躲在洞里写书! 所以皇帝并不担心臣子犯错,他担心的是臣子有错不报,反而欺瞒!比如王安石…… 写完之后,王冈照例审核一遍,暗暗为自己赞叹,似他这般对皇帝旨意,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的臣子,要不升官,简直天理不容。 …… 接下来的几天,王冈陪着苏子元忙碌着重建邕州的重任。 有了启动的银钱,二人先是集结邕州以及周边几个寨子里的百姓,又向右江诸洞雇佣了大批青壮。 人手充足活就好干了,先疏通被交趾人堵塞的邕江,随后大兴土木,各种石灰窑,砖瓦作坊被兴建起来,整个邕州很快就变成了烟尘满天的大工地。 一段段倒塌毁坏的城墙,被修补完好,一座座被烧成废墟房屋,被重建起来…… 充实的忙碌,让邕州的百姓来不及再感伤,整体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 期间郭逵与赵卨收复钦、廉的大军,路过于此,两位大帅对邕州日新月异的变化,也是赞叹不已,赵卨还单独表扬了一番两人。 随后,赵卨来到城墙上,看着在城中干着体力活的峒丁,对陪同的王冈道:“玉昆如何看待这些溪洞之人?” “我如何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怎么看!”王冈笑笑,从怀里拿出赵顼回复的奏折,递给赵卨道: “我与官家说,既是灭国之战,当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官家同意我的看法,但同样也认为郭太尉的顾虑,并非无的放矢,让我这边先试着收服!” 赵卨拿过奏折仔细看看,见其中的回复犹豫不定,语焉不详,确定这就是赵顼的口吻,又问道:“那玉昆准备怎么办?” 王冈遥望邕江,语气肯定道:“拉拢近亲派,重击反对派,威慑中立派!” “善!”赵卨目光复杂的看向王冈,感叹道:“玉昆今年尚未弱冠吧!” 王冈点头道:“今年十九!” “尚未弱冠,便有如此见识!”赵卨摇头赞叹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反倒显得我等庸碌无能了!” 王冈连忙拱手谦虚道:“侍制功勋卓著,乃玉昆之榜样,还需多多提点!” “好!那我便提点你一句!暂时先不要与两江溪洞谈!”赵卨缓缓道:“一月之后再谈!” 王冈略一沉吟,便明白过来,问道:“侍制的意思是,待收复钦、廉二州再谈?” 赵卨笑道:“彼辈虽是大宋羁縻州,然其终究非我汉人,心思杂乱,畏威而不怀德,待大军获胜,玉昆也好谈些!” 王冈明白,宋军战力虽强于交趾,但毕竟是在这岭南之地作战,不占地利,谁胜谁负,尚未可知,那些峒洞大多也在观望! 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果他们帮助宋军,而后败了,这些人就要面临交趾的报复,事关身家性命,怎敢随意下注。 所以收复钦、廉这一战,不仅是收复失土,也是在向周边的羁縻州秀肌肉,让他们能分清大小王。 “如此静候侍制大军凯旋!”王冈拱手行礼。 “哈哈……”赵卨大笑而去。 次日大军开拔,王冈在为其送行之后,忽然发现自己没事干了! 城里的重建工作,井然有序,有苏子元坐镇指挥足矣。 薛慕华带着胡铁牛四处遛达,或在周边寨子行医看病,或去山上采药。 刘法带着那一队士兵在帮百姓种庄稼…… 邕州这一块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很适合种植,然而这边百姓种植的技术实在落后。 许是因为地太好,随便种种都能收获满满,这边的百姓压根就不会精耕细作。 这把这队北方农户出身的士兵眼睛都看红了! 这不是糟践土地吗!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边还算好的,交趾那边更离谱,拿根棍在地上戳个洞,洒下种子,就算种地了! 最可气的是,他们还有收成…… 这些士卒忙着教百姓如何种地,还有手巧的连犁都做了出来。 王冈看了一天,有些索然无味。 大家都在忙碌就自己闲着,很是无聊。 王冈看着跟在身后,同样无聊的林渔和丁三,叹了口气,这两人和自己一样,也是啥都不会的废物啊! 转头又看到拉着马,运送货物的民夫,忽然想到可以搞事的地方。 林渔见他看着马发呆,便道:“机宜,这滇马个子矮小,也就山地里拉货还成,做战马的话,十匹里出不了一两匹……” 话未说完,王冈开口打断道:“老林,咱们去大理逛逛怎么样?” “啊?去那干吗?”林渔有诧异,思维这么跳脱吗! 王冈嘿嘿一笑:“去见见朋友和……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