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动了,对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眼睛不好 身着月白色连衣裙的银发少女站在窗前,蔚蓝色的眸子此刻似乎失去焦距,仿佛在出神地想些什么。 名为尤文的青鸟也没有再做出什么举动,只是立在窗台前,阳光洒落在它的青羽上,又被晕开为一幅五颜六色的缤纷油画。 洛薇莉安自然不是走神,只是因为她的心神全部沉浸于体内那燃烧着的,淡蓝色的永恒之火。 她不会认错,这团看起来微弱无比的,似乎已经失去那份毁天灭地的神力的火焰,便是曾经那在祭坛空间内遮天蔽日的永恒之火。 但为什么它会突然出现在自己体内? 什么时候? 又是怎么从已经封锁的祭坛空间中逃出? 教皇派来的青鸟有为什么说是永恒圣火熄灭,而不是逃逸? 「守火人」在此之前难道什么都没有察觉吗?就这么被所谓的“余晖”点燃,尸骨无存? 洛薇莉安想起那个和蔼的,佝偻着腰的老人——她第一次进入祭坛空间时,便是这个弯着腰,嘴角含着笑的灰衣老人领着她与加富尔顿。 记得当时已经站在教会权力顶端的教皇也对那个年迈的「守火人」很是尊敬。 并且她当时与永恒圣火产生“链接”后也能够感知到那神火的些许“情绪”,或者说—— 一些想法。 她感知到的圣火平静而温和,只有在她靠近的瞬间可以感受到圣火的些许变化——比如突然变得如同得到了想要的玩具的孩童一样雀跃。 但平常的永恒之火是温和的,否则区区祭坛空间不可能约束这来自太阳神的光辉。 “我们该出发了。” 青鸟漆黑的眼瞳在眼睛里转了转,歪着头看向银发的少女,语气突然变得怪异。 洛薇莉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血色的光芒宛如流水般缓缓顺着窗台流下,待到血光不在,一个青年的身影浮现出来。 黑金色的等身风衣包裹下是同样黑色的马甲,带着白色整洁的内衬,将青年的身姿托得挺拔,而那在阳光下略显苍白的脸正充满笑意地看向少女。 “路西法?” 洛薇莉安轻呼一声,抬手轻轻捏了捏血瞳青年的脸,微微凉的触感以及此刻略显无语的眼神让她确定眼前的这个确实就是她的路西法。 路西法刚刚打算说些什么,又突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般转过头,看向窗台的青鸟。 洛薇莉安察觉到路西法的气息变化,以为他是将青鸟当作了敌人,刚准备开口,却又被路西法用一根手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银发少女气得跺了跺脚,用眼神狠狠地“欺负”了一下眼前的路西法,但也并未多言。 路西法轻笑了下,又将少女有些垂落的银发拨至耳后,之后便转身看向窗台上已经被一团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阴影吞没的青—— 不,此刻应该叫作,乌鸦。 “弗洛勒斯?” 路西法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试图抓住阴影中的“青鸟”。 阳光照耀下的诡异阴影如同海浪般翻涌不止,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冰冷的气息也在瞬间蔓延了整个卧室。 银发少女只觉得原本窗外还算明媚的阳光突然变得幽冷,温度在下降。 来自青鸟的气息在逐渐从平静转为如深渊般的深邃与幽暗,仿佛千年暗穴积累的阴暗在此刻全部释放。 但路西法的手无视了那些如同海浪翻涌般的阴影,直接地抓住了“青鸟”的身体,同时也在瞬间,血色的魔力迅速封锁了“青鸟”体内的几缕意识。 “……” 青鸟体内的另一缕意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在魔神的威压下化为几点黑色的光点飘摇在空中。 洛薇莉安只觉得那股阴冷迅速地被阳光与温暖所替代,窗外的太阳也恢复如常,仿佛刚刚只是梦一般,虚幻却恐怖。 “尤文被夺舍了吗?” 洛薇莉安小声地问道,顺手拉了拉路西法的风衣一角。 “被弗洛勒斯吞噬了。” 路西法又转头看向洛薇莉安,血色的眼眸宛如一汪不可见底的深潭,而眼底的鲜红正从那深潭中咕咚咕咚地冒出,将幽深的潭水染得猩红。 洛薇莉安甚至可以从那双眼睛中嗅出“血”的气味,仿佛生锈了的铁一般。 路西法九阶的精神力开始感知周围的一切,包括眼前的银发少女。 与此同时,祂拉起少女那带着红色玛瑙手链的玉手,略微感应了其中秘纹的气息,发现并没有异动,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突然,又好像发现了什么,路西法又皱起眉头。 洛薇莉安看到路西法提起自己的手后便又皱起了眉。 “怎么了吗?” 她关切地问道,同时另一只手在路西法的眼前挥了挥。 “你心口这里的红色火焰,来自哪里?” 路西法指向少女的胸口,缓缓开口问道。 “红色?” 洛薇莉安呆了一下——她知道对方指得是“永恒圣火”。 但永恒圣火不是蓝色的吗? 她又突然想到初次见到「守火人」的那天,那个苍老的,和蔼的老人微笑着向她介绍“永恒圣火”。 每个人眼中的“圣火”都是与众不同的,只不过有着些许的细微差别让人觉得圣火的形态就是统一的。固定的。 但也不至于整体的颜色都变了吧? “……你是不是不认得蓝色啊?” 洛薇莉安担忧地看向路西法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不会是眼睛有问题吧? 正用精神力感知那炽红色火焰的路西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污染 “什么颜色我都可以不认识,但我肯定会记得你眼睛的颜色。” 路西法笑了一下,又摸了摸少女银色的头发。 “我的眼睛什么颜色?” 少女歪了歪头。 “天空面对飞鸟的蔚蓝,如森林深处的大湖般沉静的蓝,令我感到安心的蓝色。” 路西法低声道,认真的模样让少女想到曾经见到过的,书中描写的,雪夜之中那个吟着诗歌的流浪诗人。 风雪之中,唯有他的眼眸盖过万千言语。 这是那本书的作者描写那段场景所用的文字。 不过与书中那夜不同的是,她的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人看着她,说出了这仿佛告白一样的言语。 好吧,也不能说是告白了——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好了好了,别夸我了。” 她轻声说道,平常如白玉般的耳垂此刻却如手链上串着的玛瑙一般通红。 青年只是温和地笑着,看着面前的少女,也同时将一些注意力放在了那团奇怪的“火焰”之上。 “所以‘永恒圣火’在你的眼中是深红色的吗?” 作为光明圣女的洛薇莉安很快又调整好了状态,看向路西法。 年轻的魔神看到少女的眼睛看向祂,眉眼弯了一下。 “它叫‘永恒圣火’吗?在我的眼中确实是深红色的,并且它似乎还察觉到了我的感知,不过好像对你没有什么恶意。” 祂轻声说道,说着探出手轻轻放在少女的肩膀上,隔着那月白色的丝绸,些许属于她的温度从手掌心处传来。 “但它对我似乎有一些意见。” 仔细探查了一下所谓“永恒圣火”后的路西法挑眉,血红色的眼瞳好像有着些许轻蔑。 “它来自太阳神吗?”路西法看向少女——祂在这深红色的火焰上察觉到了洛基为了“欺诈”而模拟出来的气息。 伟大而神圣。 但却并不强大。 “光明教会的传承之火,在教会历史记载中它是由光明女神向太阳神借来的光辉凝聚而来。” “也凝聚着光明教会千千万万的教徒的信仰之力——你应该也见到过,当时群星湖上的「天使」克安斯特身上的银色重铠,那就是信仰之力凝聚的表现。” 她微微仰着头,看向似乎正在思考的路西法。 从路西法的视角来看,少女雪白的脖颈如同世间最为珍贵的玉石,精致白皙的锁骨在少女有些清瘦的身材衬托下仿佛能积水。 “有点瘦了。”路西法放在少女肩膀上的手顺势抬起捏了捏少女圆鼓鼓的脸庞。 “真胖了你又不喜欢了。” 银发少女轻轻打掉路西法的手,又啐了一声。 “也喜欢。”路西法看着那蔚蓝色的眼眸,越看越喜欢。 还在少女胸口跳动的永恒圣火∶…… 路西法察觉到少女心脏旁那团所谓“圣火”的异动,轻笑了一下,然后又轻轻抚平刚刚因为少女的动作而垂下来的银发,然后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它是怎么出现在你体内的?” 路西法微微皱眉,不过摸着少女银发的手却是未停—— 嗯,很柔软,也很丝滑。 “我也不知道。”洛薇莉安摇了摇头,也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永恒圣火所寄居的地方。 “尤文在不久前来到这里,然后告诉我光明圣殿的永恒圣火熄灭了,然后说是教皇让我前往圣殿去察看情况。” 少女自己也很困惑于永恒圣火突然在圣殿消失,又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情况。 “那个教皇为什么会要求你去察看情况?一个五阶的魔法——不,在他的眼里你应该只是个四阶的光魔法师。” 路西法顿了顿,那揉着少女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要让一个四阶的光明魔法师去所谓的圣殿?” 路西法笑了。 “那他一个快死的老东西怎么——” 路西法闭嘴了。 洛薇莉安收回刚刚“出击”的小拳头,顺便还嘀咕了一句。 “加富尔顿先生没有你想得那么邪恶。” “是是是,他没有那么邪恶。” 路西法只能苦笑,但又转念一想,微微皱眉。 洛薇莉安察觉到路西法的神情,刚准备开口,却被路西法抢了先。 “但为什么冥界的弗洛勒斯会有机会接触这只青鸟呢?” “加富尔顿作为光明教会的教皇,确实不太可能是一个‘坏人’,但如果——” 路西法顿了一下。 “如果他,加富尔顿,光明教会的领袖,也被弗洛勒斯给……” 路西法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洛薇莉安。 “弗洛勒斯也是冥界的一位魔神吗?”少女咬着嘴唇,有点担心地问道—— 对她来说,加富尔顿是一个年长的靠谱的长辈。 同时也在教会中给了她很大的便利。 “是的。”路西法点了点头。 如果确实如祂猜测,那么加富尔顿确实凶多吉少。 八阶的黄金巨龙,诺克拉斯都无法抵御九阶权柄在极小领域中的扩散,更遑论一个连八阶都没有突破的七阶魔法师。 高阶之间每一阶都是天堑,两阶的差距几乎等于海洋与池塘的差距。 汪洋之上随便的一个浪花翻涌,便足以彻底吞没那不足十米的小池塘。 哪怕有着所谓信仰之力的加持。 少女蔚蓝色的眼瞳缓缓收缩,又看向路西法手中昏迷的青鸟。 “它应该还活着。” 路西法知道少女的想法,扬了扬手。 在死亡的魔神面前,一只还没有到达三阶的青鸟,并没有被弗洛勒斯吞噬灵魂后就可以“死亡”的权力。 当然,要是这青鸟的位格再高一点,祂大概就救不了了。 庆幸这青鸟足够弱。 第一百三十章 走了 青鸟尤文在银发少女和路西法的注视下再次醒来,神圣青色的羽毛在它的身上有序地排列着,漆黑的眼瞳圆滚滚的愣在透明澄澈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深深的—— 迷茫。 “看来它自己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路西法耸了耸肩,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弗洛勒斯确实是一个很谨慎的魔神——这点从这位魔神在偷袭路西法没有得到战果便立刻撤退便可以看出来,祂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洛薇莉安?” 轻轻的呼唤声从青鸟的喙传出来,漆黑的眼瞳里似乎还残存有几分恐惧。精巧的两只翅膀还在微微颤抖着,表面覆盖的轻羽也随之起伏,如流水波动。 看来弗洛勒斯给这只青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路西法看着被恐惧吞噬的青鸟,在心里说了句。 毕竟阴影与深渊的魔神外恐吓一方面确实会有些手段。 “没事了没事了。”少女轻轻抚摸那因为恐惧而不断律动的青羽,一边轻声说道。 路西法看着在少女温柔安抚下开始平静下来的青鸟,眯起了血红色的眼睛。 “路西法,去帮我把柜子里的那个光明提灯拿过来一下。”少女抬起蔚蓝色的眸子,看向路西法,又缓缓将青鸟放在手心,“提灯应该可以帮助它快速地恢复过来。” 路西法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她担心那位来自冥界的魔神可能在尤文的体内有着些许残留的魔力——这可能会影响名为尤文的青鸟。 而根据少女对路西法的理解,她也自然会知道路西法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路西法也确实不会在意这些——这青鸟又不是洛薇莉安变得,毕竟只是有点残余的阴冷气息而已,又不会致死。 经过永恒圣火洗礼和淬炼后的光明提灯自然有着驱逐邪恶的效果,当然,这对身为冥界魔神的路西法并没有任何效果——甚至连恶心祂都做不到。 “不用,我可以直接解决。” 叹了口气,路西法伸出手准备从少女手中接过再次接过青鸟——同为魔神,祂自然可以彻底祓除青鸟体内残余的阴暗气息。 “那洛薇莉安先替尤文谢谢路西法大人啦——”洛薇莉安好像猜到路西法会这么做,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路西法的手一顿,也笑了出来。 “这么谢吗?”祂一边接过青鸟,一边笑着反问。 “略略略~”洛薇莉安做了个鬼脸,就好像没听到路西法的话一样。 “略略略?”看到少女调皮的表情,路西法也没好气地回了个鬼脸,不过手上动作倒是没停,一缕又一缕黑色的烟气被细长的手指从青鸟的身体内被牵引出来。 尤文睁大眼睛看着路西法那双血红色的眼瞳,一股陌生但却有些熟悉的感觉从摁在它头上的那根手指传来。 阴暗,绝望,腐朽,血腥。 汹涌的恐惧在它不足成人指甲盖大小的大脑中肆意地涌动,仿佛永无止境地江水冲击着名为理智的堤坝,而这堤坝在不久前已经被彻底地摧毁过一次—— “它又怎么了?” 洛薇莉安看着两只爪子突然一蹬,又闭上眼睛的青鸟,又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路西法。 “……” 路西法在少女疑惑质疑的目光下沉默了片刻。 “可能它——” 年轻魔神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措辞,这些理由如同跳动的音符般踊跃地浮现,却又被摁下。 “可能它想睡觉了吧。” 路西法认真地说道,一只手稳稳滴托住昏迷的青鸟,一只手背在身后,身体立正。 “……” 洛薇莉安也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后,似乎又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可能它确实累了吧。” 感知到青鸟尤文只是被吓昏过去的洛薇莉安咬了咬嘴唇,昧着良心说出了这句话。 “是是是。” 路西法点头。 “是你个大头鬼!!” 一个脑瓜崩弹在年轻魔神的头上,然后少女只看到受到重创的路西法好像很“痛苦”般地退了几步,嘴里还在痛呼。 真硬啊。 少女已经背过去的手轻轻揉捏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以她的力量不可能对一位九阶的,几乎可以用肉身横渡虚空的魔神造成伤害——甚至她猜测如果不是路西法刻意控制,一个“挑衅”魔神的五阶的魔法师在瞬间便会被魔神周围涌动的魔力自动地吞噬。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路西法在她面前哭弱的样子—— “它真睡着了啊——”感知到青鸟呼吸已经平稳的路西法说道,顺便还往后退了一步。 银发少女本想抬手,却发现路西法已经后退了一步,只在空中“示威”般地挥了挥,又放下手,看着路西法。 “怎么了?” 路西法又后退一步。 看到这一幕的洛薇莉安只觉得好笑。 “魔神大人怎么这么害怕我呀?” 说着她的身体向路西法的方向前倾,银白色的长发伴随着少女向前弯曲的纤腰垂落,蔚蓝色的眼睛在银白之中笑吟吟地看着刚刚后退的魔神。 “怕你打我。” 路西法很诚实,顺便又退了一步。 少女前进一步。 路西法再退。 少女再进。 路西法再—— 路西法无路可退。 身后就是窗台。 金灿灿的阳光已经洒在了路西法的肩膀上。 洛薇莉安笑了一下,又向前一步。 少女抬手,却只是轻轻落在路西法的头上。 “快带我去光明圣殿,我们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微笑着,轻声说道。 “好。” 路西法也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很自然地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少女也自然顺势抱住路西法的脖颈。 “走了?” 少女发丝间的淡淡香气扑鼻,路西法开口问道。 “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圣殿 光明圣殿,金色的殿堂之上,纯净光滑如镜面一般的玉石板反射着高大穹顶的淡蓝色光芒。 圣殿穹顶中心是一个圆形的空缺,太阳的光芒透过那圆形的缺口洒在以黑曜石构建的祭坛之上。 从祭坛最外围开始,一圈又一圈精密的,繁复的魔法符文环环相扣,如同神话之中那条衔尾之蛇,首尾相连,循环不息。 披着纯白色法师袍的中年男人正跪在那黑曜石打造的祭坛之前,短而细的灰白色碎胡散落地分布在男人的下巴周围,深邃的眼眶中是纯粹至极的黑暗,仿佛黑洞一般摄人心魄。 两排顶起那穹顶的石柱仿佛远古时代的巨人扛着世间最为沉重的武器,正向着它们的目的地行进。 每一根石柱都有着以不同色彩,不同手法雕刻的壁画,每一道刻痕,每一道痕迹,仿佛都在诉说着这光明教会最神圣崇高之地的荣耀历史。 “光明来自女神。” 在沉重宽大而紧紧闭合着的黑色石门前的第一根石柱,铭刻有第一代光明教皇的手笔。 那根石柱上雕刻着一个人类跪倒在没有面容的神明面前,人类双手高高捧起,而那女神只是伸出一只手,将以“火焰”形态表达的「光明」赐给了人类。 “与神同行。” 这是第二根石柱上铭刻着的话语。 石柱上也雕刻有当时的情景∶一个人类漫步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河岸,而天空中是一位高贵的“神明”微笑着看着地面上的人类。 “在伟大的战争之中,人类不曾屈服。” 这是第三根石柱。 “神谕将会引领人类走向光明。” “女神万岁。” “光明万岁。” 直到第七根石柱。 “神明不在。” 石柱上的壁画是一个人类高举着手中锋利的宝剑,直指着天空,高昂的姿态仿佛可以吞并一切。 “众神消失,却仍在。” 这是第八根石柱。 “众神陨落,人类登神。” 这是第九根石柱,也是最后一根。 这根石柱已经是最靠近黑曜石祭坛的位置,同时也距离跪在地上加富尔顿最近。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低着头,近乎于明镜无异的石板倒映着那双漆黑如深渊一般的眼眸,以及那眼眸最深处的隐隐约约的几缕淡金。 一道血色在这恢宏的殿堂之中一闪而过,待到血色的气烟散去,挺拔的身影屹立于其中。 血瞳的青年横抱着银发的少女,少女也正搂着青年脖颈,亲密无比。 “先放我下来。” 洛薇莉安光洁如白玉的小腿在空中晃了晃,同时玉手轻轻拍了拍路西法的后背,示意他把她放下。 路西法点了点头,穿过少女腿弯的手缓缓放下,同时另一只搂着腰的手带着一点角度微微向上抬起。 先是月白色拖尾的长裙缓缓落地,然后便是低跟水晶鞋与如镜面一般的石板接触的一声清脆。 路西法缓缓松开搂住少女纤腰的手,然后便看向那依然跪坐在黑曜石祭坛边缘的光明教皇,加富尔顿。 银发少女也同时将目光放在那跪坐着的身影上。 没有等洛薇莉安开口询问,一道沙哑的,苍老的声音便从加富尔顿的喉咙处吐了出来。 “路西法——” 低沉的呼唤声在这光明的穹顶之下回荡不止,又从祭坛上方的圆形缺口传向天空,圣殿周围纯洁的白鸽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仿佛失去了灵魂,如同落花时节片片花瓣随风而落。 路西法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少女的背影上。 现在情况差不多已经明了了。 加富尔顿被污染了。 弗洛勒斯以祂不知道的手段影响了现世,并且成功地将原本的光明教皇给彻底吞噬。 现在跪在地面上的“加富尔顿”不过一具没有灵魂的残躯,刚刚说话的也只是弗洛勒斯在这具已经可以算作为尸体上留下的一道小小的投影。 弗洛勒斯无愧于路西法给予的“谨慎胆小”之美名。 祂并没有将灵魂留在这具躯体之上——哪怕这具七阶的躯体完全可以让祂寄生,又因为今日魔族魔王的大量死亡,原先现世的“负”已经在逐渐减少,而现世与冥界的融合也已经足够到位的情况下,弗洛勒斯完全可以以加富尔顿的躯体行走世间。 但对方并没有赌路西法不来这里的可能性。 甚至于,这可能都是弗洛勒斯在引导路西法来到这里。 所以,弗洛勒斯想要做什么? 不过现在似乎要考虑另一件事情。 路西法看到少女稚嫩的肩膀似乎在颤抖,双手紧紧地握着,白皙的皮肤此刻仿佛要被攥出血。 他并没有向前,只是看着少女的背影,同时分散部分注意力放在“加富尔顿”身上。 似乎又觉得麻烦。 路西法轻轻呼出一口气。 汹涌的血色魔力如汪洋般将整座圣殿笼罩,原本因为明亮金光四处折射而通明的殿堂之内,只不过在一个瞬间便被血红色彻底吞没。 恐怖的压迫肆意地笼罩在圣殿中的每一寸石板,宛如明镜的石板在无与伦比的强压下结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蜘蛛网般的裂痕。 只有路西法与他前方的银发少女周围安然无恙。 然后少女身旁的血色魔力再次翻涌,化为一只血色的猛兽以狩猎姿态蹲伏在少女的身旁,狰狞夸张的獠牙肆意地裸露在外,宣告着这只由“堕落”构成的猛兽有多么的嚣张。 而现在,这只怪物在等待着主人的号令。 血色已经彻底吞没了金色圣殿,但“加富尔顿”依旧跪坐在那里。 良久。 一声叹气。 “追求神明的力量却没有与之匹敌的灵魂。” 弗洛勒斯细长的声音响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神” “那么你也拥有着所谓与神明匹配的‘灵魂’吗?” 蓝瞳少女身后的路西法轻笑着问道,并不算洪亮的声音却在这金色的圣殿之中回荡不止。 洛薇莉安也回头看向路西法,穿着黑金色风衣的血瞳青年半眯着眼睛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少女身旁那血色的猛兽跳动,体表的肌肉线条如流水般流动,道道象征着力量的纹理扩散开来,骨骼与关节间传出暴鸣,仿佛这由猩红魔力构成的猛兽真得活了过来一样,血腥的气息弥漫刹那之间弥漫在整座圣殿。 祭坛中心洒下的阳光照耀着飞舞在空中的猛兽,锋利的爪牙在那瞬间闪烁着刺眼的白芒,携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直直地冲向那跪坐在地面上的“加富尔顿”。 这一切不过在弹指一瞬。 等到洛薇莉安反应过来再回过头看向祭坛的方向,那血色的猛兽已经来到了“加富尔顿”的身前。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传遍这座金色圣殿。 路西法看着“加富尔顿”身前由阴影构建的漆黑帷幕,抬了抬眉,似乎有些惊讶。 血兽在被那阴影帷幕弹开,身体飞向圣殿石门近前,同时锋利的爪子死死地钉在石板之上,本来如镜面一般的石板寸寸破碎,在血兽倒退的轨迹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 待到卸力之后,血兽摇了摇那刚刚因为撞击而有点迷糊的头颅,炽红色的竖瞳紧紧盯着那阴影帷幕之后的“加富尔顿”,同时朝着那跪在地上的身影发出一声声威严的低吼。 路西法淡淡地瞥了一眼在进行无意义低吼的血兽。 有着庞大躯体的血兽顿时埋下了头颅,将那本高昂着的头颅放在前爪之上,血色的竖瞳也不再凶狠,反而充满了温顺。 「吞噬」的部分权柄被祂用「堕落」异化之后化为了这头血兽,但似乎脑袋不太聪明。 不过还算忠诚。 路西法在心中点了点头,同时转过头看向仍处于震惊之中的洛薇莉安。 “弗洛勒斯彻底吞噬了加富尔顿,现在跪坐在这祭坛之前的‘人’,是弗洛勒斯在现世的投影。” 祂轻声解释道,同时关切地看着少女蔚蓝色的眸。 “所以,加富尔顿先生就这么——” 银发少女那蔚蓝色的眼瞳略微收缩,看向那阴影帷幕之后依然跪坐在祭坛之前的身影。 流光之下,她的手微微颤抖。 “是的。”路西法点了点头,同时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加富尔顿”。 祂顿了顿。 “不过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处理一下‘祂’。” 祂在‘祂’上加了重音,同时手指指向“加富尔顿”。 宽大的白色法师袍完整地将“加富尔顿”的身体给覆盖,阴影的帷幕依旧散发着不祥的黑色气息。 空气中燃烧的金色阳光也被那逸散的黑色污浊气息污染,穹顶之下通明的地板倒映着“加富尔顿”没有表情的脸庞,漆黑色的眼睛没有任何生气,仿佛只是一具没有任何生机的躯体。 但与尸体不同得是,他的食指正有规律地在流淌着的阴影上敲动着,发出一声声闷响。 仿佛呼应,那从宽大法师袍袖口流出的浓稠阴影缓缓蔓延,一直到第九根石柱之前。 与此同时,路西法抬起手,掌心正对着那漆黑的阴影帷幕,充斥着这片空间的血色魔力得到了主人的号令。 血色的符文也在祂的身后一一浮现,宛如绯红的星辰点缀在主宰的身后,一道道“绯红星辰”勾连产生链接,猩红的光芒在链接之上闪烁流转—— 路西法抬起的手微微合拢。 霎时间祂的掌心仿佛成为了血色龙卷风的中心,汹涌澎湃的力量被一触即发—— 然后便是一声撕碎了空气的爆炸。 轰—— 已经站在路西法身后的洛薇莉安不由自主地看向她面前的背影,乌黑细软发丝被冲击波震得飞扬,独属于这位年轻魔神骄傲的气息也似乎被带到了祂的身后,少女的身前—— 那已经冲天的血光穿过路西法的肩膀洒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同时也将她的泪痕照得闪亮。 路西法察觉到身后少女情绪的变化,但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血色烟气散去后依然浓稠的阴影帷幕。 祂眯起了眼睛,血红色的眸从缝隙里透出危险的气息。 按理来说,现世与冥界的融合并没有达到可以供一位魔神堂而皇之地在现世使用自己的权柄。 但弗洛勒斯已经使用了祂的“阴影”,并且规则没有任何反应。 到现在,已经透露出很多很多问题。 为什么规则没有对弗洛勒斯进入现世作出惩戒? 为什么弗洛勒斯选择在祂刚刚离开现世不久后控制了加富尔顿? 祂又是以何种手段进入干扰现世的? 为什么祂控制青鸟直直地去寻找洛薇莉安? 弗洛勒斯应该知道祂路西法回到现世,祂难道就不会避开祂吗? 突然,一张有着深眼窝,卷曲发丝,淡绿色眼睛的年轻脸庞浮现在祂的脑海中。 祂刚刚回到现世就被洛基拉入了祂的幻境!! 弗洛勒斯之所以在知道路西法已经回到现世的情况下还敢向洛薇莉安发出“邀请”,就说明祂也知道路西法会因为一些事情无法及时回到少女的身边!! 而原因就是—— 欺诈与诡计之神,洛基。 那么疑点又来了? 身为冥界魔神的弗洛勒斯怎么会认识身为远古众神之一的洛基? 祂们如何达成了交易暂且压下不提。 一个最大的疑点也再次浮现在路西法的心头。 远古的众神,最后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目前只有洛基在现世做出了反应? 越来越多的繁杂思绪积累,如同怎么也剪不断的线条缠绕在祂的指间。 “我当然拥有着‘神’的资格。” 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圣殿。 “你不配。” “乌拉诺斯也不配。” 来自“加富尔顿”的声音停了一下,似乎在吐出胸腔中积蓄的气。 “这世间没有任何生灵比我更有资格,更有能力去坐上那至高的「神座」。” “「天空」属于我,不属于你。” 说到最后,“加富尔顿”站起身体,同时转过头直勾勾地看向路西法。 那双已经被漆黑吞没的眼睛里,突然有点点绿芒闪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仇恨 “是的,天空的神座岂能让一位连魔神都算不上的生灵给污染?” 弗洛勒斯细长尖锐的声音回应了洛基,同时阴影的帷幕表面出现淡淡的波动。 先是那镶嵌着黑色宝石的手杖轻轻敲击在宛如明镜的石板上,接着便是一只穿着精致细皮鞋的脚踩在了“镜面”之上。 弗洛勒斯高而瘦削的身影缓缓从阴影的帷幕中浮现,狭长的眉下是漆黑如深渊的眼睛。 待到站定,祂又扶了扶头顶的黑色高礼帽,又将两只手自然地叠放在手杖末端的黑色宝石上,平静地看向路西法以及—— 在路西法身后的蓝瞳白发少女。 已经站起身的“加富尔顿”也笑了笑,那双已经转化为碧绿色的细长眼睛里透露着些许得意。 但如果仔细观察,你便可以在这眼眸的最深处发现几分—— 谨慎。 欺诈与诡计的神永远不会在敌人彻底死亡前表露出祂真正的情绪。 相对于弗洛勒斯坦然以真容显现,洛基依然占据着加富尔顿的残躯。 这样可以恶心敌人——即使祂的部分能力也会因此受到限制,但在祂的判断中,恶心敌人的利大于能力受限的弊。 这是祂的判断。 路西法也只是看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如一位老绅士一般的弗洛勒斯,然后轻笑了一声。 “倒是没想到见面会这么快。” 祂笑着说道,好像现在被两位同阶包围的不是祂一样。 而是祂包围了弗洛勒斯与洛基。 “你比我预想得要快些。” 弗洛勒斯的手指摩挲着手杖末端的黑色宝石,穹顶上的缺口处散落着太阳的光芒,却又在落到祭坛的一瞬间被无穷无尽的阴影给吞没。 “不过好在无伤大雅,最后的结果已经注定。” 弗洛勒斯意有所指。 路西法并没有再去理会弗洛勒斯,而是看向占据着人族光明教皇躯体的洛基。 “如果你想要通过「天空」的分配问题而来挑拨离间的话,我觉得这并没有必要。” 祂同样看向路西法,顺便还摸了摸下巴周围灰白色的碎胡。 “而且,你身后的洛薇莉安小姐似乎对‘我’很在意。” 洛基轻声说道,同时淡绿色的眼睛看向路西法身后的银发少女。 洛薇莉安捏着路西法衣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察觉到这一切的路西法依然没有转过头,只是左手轻轻握住少女紧张的玉手。 感受到手掌间的温度,少女不由得抽了抽琼鼻。 “她在意的可不是你。” 路西法先是说了一句看起来是废话的话,然后又将目光放在弗洛勒斯身上,血色汹涌的焰在祂的眼眶中沉默地跳动着,雀跃着。 “「欺骗」?” 并没有遮遮掩掩,路西法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祂的猜测。 通过欺骗与诡计之神的权柄做到蒙蔽规则,让弗洛勒斯一位魔神进入现世。 但阿勒克斯没来。 那么也便说明「欺骗」并不能同时帮助两位魔神躲避规则。 即使有着弗洛勒斯与洛基避开阿勒克斯私下沟通合作的可能,但按照弗洛勒斯谨慎胆小的性格,祂不会放过阿勒克斯参战后多得一份胜算。 洛基是为了「天空」权柄,弗洛勒斯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祂死。 这大概是直接原因了。 “你不也有着「隐秘」的权柄吗?”弗洛勒斯半眯起眼睛,握着手杖的手轻轻抬起,又落下。 嗒——嗒——嗒—— 漆黑的阴影顺着敲击在地面的手杖向末端的黑宝石汇聚,宛如漩涡一样吸收着弗洛勒斯身后阴影帷幕的魔力,那原本漆黑圆润的宝石变得危险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发起进攻的毒蛇—— “废话就留到你死了后再说吧。” 弗洛勒斯高高抬起手杖—— “等一下。” 弗洛勒斯手上的动作一顿——并非是路西法喊出了这句话,而是祂身边的洛基。 洛基先是怀有歉意地向弗洛勒斯笑了笑,又看向路西法。 “请你保护好你身后的人类少女,如果损坏了我会很麻烦。” 祂似乎很礼貌地说出了这句话。 未等路西法反应,弗洛勒斯额头上的青筋便暴起,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再等一下。” 弗洛勒斯下意识地停手,看向洛基。 穿着纯白法师袍的洛基无奈地摊手,表示刚刚的声音并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那么自然便是—— 路西法。 弗洛勒斯笑了。 然后轻轻地放下了手杖,手杖末端上的黑宝石周围的魔力凝聚骤然间散去,然后平静地看向路西法。 “让我听听你的废话。” 谨慎胆小的弗洛勒斯骄傲了一回,昂首挺胸地看向路西法。 “你们的倚仗是什么?” 路西法好奇地问道。 “你们凭什么会认为,能够在现世,在这里,靠你们区区两位九阶,一个是我在冥界的手下败将,一个是不知道以什么手段逃过一劫的,在众神回归之前来到现世的失败神。” 祂停了一下。 “谁给了你们自信?” 路西法刚刚说的话中包括着“众神回归”。 这并非是祂无的放矢。 洛基在刚刚出现时便提到了“「天空」的神座,你不配,乌拉诺斯不配。” 可以推出洛基与乌拉诺斯似乎有着些许“仇恨”,而这仇恨隔了万年到现在依旧在蔓延。 而作为仇恨的对象大概率是活着的。 当然,不排除洛基对乌拉诺斯恨之入骨,万年的时光也没有磨灭祂的恨意。 这句话本身也是获取信息的手段。 如果对方没有否认,那么也便说明“众神回归”为真,路西法也可以对此做出准备。 如果对方轻笑了一声,那么也便说明祂推断错误。 但祂并不会损失什么。 只是浪费了些许时间而已。 “太阳神给我的自信。” 洛基嘴角的笑容上扬。 祂当然知道路西法在试探,但祂也赌对方并不会完全信任祂这位欺诈与诡计之神的表情与言语。 没有信用,本身也可以作为防备的资本。 第一百三十四章 哈哈哈哈 在洛基话音刚落的瞬间,圣殿穹顶的缺口处突然绽放出如太阳般闪耀的炽热光芒,道道金芒仿佛已经盖过了天空中正在散发着光与热的恒星,强大澎湃的气息化作滚滚热浪在极短时间内便席卷了整座光明圣殿。 炽烈的温度甚至足以让路西法九阶的魔神躯感到不适应。 未等被路西法用血色魔力保护在身后的洛薇莉安说话,年轻的魔神便又再次击碎了周围本就因为恐怖的高温而逐渐扭曲的空间,轻轻一推,将银发少女送了过去。 “你——” 少女蔚蓝色的眼眸充满了担心。 路西法也只是微笑了下,轻声说了一句,便彻底转过身。 “问题不大。” 依旧是那讨人厌的,以为自己可以解决一切事情的微笑。 被乱流裹挟的少女在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年纪轻轻便已经在帝国高层中崭露头角的男人,那个爷爷曾经一提到便会微笑的男人,那个为了帝国而牺牲的男人。 在他参加那一次战争之前,他也是微笑着推开了幼时的她,并在临走前摸了摸她的头。 “我会回来的。” 这当然并非是因为那个年轻的男人有着足够的自信在那场残酷的战争存活下来——在与那群嗜血的魔族的战争中,没有任何人有着十足的把握可以存活。 这只是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人对家人唯一能说的,让他们有些挂念的话。 也许其他人有理由不去参加那场战争。 但他没有理由,也并不想推脱。 因为他的姓是“布莱德利”。 他必须去前线——因为他的父亲也在那里,父亲需要他,而那片战场也同样需要他。 “布莱德利”给了年轻的男人以贯彻进骨与血的骄傲,父辈的荣耀加持在他的身上,辉光闪耀在他的肩膀—— 但说到底,他也并非无畏。 他会恐惧玷污了那份荣耀。 回忆如同空间裂缝般闪过又消失。 而在那被撕裂的空间彻底愈合的前一刻,被推开的少女依旧在看着那在炽热的光之海洋中挺拔的背影。 送走了洛薇莉安的路西法伸了伸懒腰,哪怕那浓郁到极致的金色光芒已经蔓延到祂的面前,祂依然不紧不慢。 洛基刚刚并没有阻止祂送走洛薇莉安——从这点便可以推测出来许多东西。 洛基确实需要洛薇莉安——或者说,需要洛薇莉安身上的某一件东西。 而那件东西似乎很脆弱——洛基不久前便提到让路西法保护好身后的洛薇莉安。 而洛薇莉安身上有着什么可以让一位远古的神明渴望的东西呢? 永恒圣火。 那从祭坛空间逃逸出,又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出现在洛薇莉安体内的火焰。 那传说是太阳神的光辉凝聚而成的永恒的,深红色的火焰。 路西法并没有思考太久——因为弗洛勒斯已经动手了。 「毁灭」化作的细长剑刃已经化为一道淡紫色的流光在那灿金色汪洋中穿梭,携带着刺穿一切的威势飞速向站在原地的路西法靠近。 一道仿佛被烧灼般的痕迹留在那淡紫色的流光经过的空间,毁灭的气息在刹那之间盖过了穹顶之上的金色光芒。 而不远处的洛基缓缓从怀中摸出那枚黄铜色的,有着明显痕迹的怀表。 银色的表链在空中抖动了几下,只见那铜色的表盖在银链末端翻转了一下,怀表之中的全貌便显现出来。 几根细长的针在深蓝色的表盘上游走,表盘上有着巨龙的图案,在巨龙图案的眼睛处,镶嵌着一颗微小却精美的金色宝石。 滴答滴答—— 表盘上的光芒突然绽放,一道虚影从中走出。 六只粗壮的蓝色手臂,广阔裸露的胸口上有着分明的肌肉,优美的线条顺着肩胛骨处向下流转,深蓝色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鼓动,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一般。 但祂并没有头部。 与此同时,又一道虚影从表盘之上浮现。 最后又化作一条趴下便有足有等人高的灰色巨蟒盘踞在穹顶之下的石柱上,长长的躯体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那有着“众神陨落,人类登神”的石柱上。 甚至这十三米高的石柱也不能完全满足这头吐着猩红信子的巨蟒,仍有着不少的灰色身躯在地面缓缓游荡着,末端细长的尾巴缓缓翘起。 啪嗒—— 洛基扣上表盖。 无头蓝色巨人与那灰色的巨蟒得到了命令般径直地冲向刚刚侧身避开「毁灭」的路西法。 早有准备的路西法抬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 点点血色在虚空缓缓浮现,一道又一道细长精美的红色飞剑在血光消失之后出现在圣殿穹顶之下,“死亡”的气息开始在这片空间浓郁起来。 无头的蓝色巨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那来自“死亡”的威胁,只是四只手抬起作冲锋状,两只在下面的手紧紧护住腹部,小腿肌肉滚动,碎屑纷飞。 眨眼之间,便已经来到了路西法身前。 已经靠近的蓝色巨人中间两只手也在同时改变姿态化为合抱状,而在上方的两只手紧紧握拳,裹挟着空气炸响的音爆声直直地冲向路西法的头部。 路西法先伸出一只手拨开那想要“拥抱”祂的那双手,同时脚步向后挪移一步,在蓝色巨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反身一拳直中面门—— 不,胸口。 轰地一声巨响,那高大的巨人化作蓝色流星横飞出去,而那无匹的拳力依旧不减少,一直到圣殿的墙壁缺口处再也听不到那惊天动地般的动静。 而灰色的巨蟒在伸出头颅的瞬间便被路西法已经召唤出来的“死亡”剑雨贯穿,每一道飞剑都钉死在那庞大的躯体之上,每一次血色飞剑的落下都会在巨蟒的身上带起血花,没有反制方法的它只能在原地呜咽,痛苦地扭曲着它的身躯。 弗洛勒斯愣了一下,看向摩挲着黄铜怀表的洛基,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快了 洛基并没有在意身旁弗洛勒斯那不信任的眼神——这种眼神祂在曾经的岁月中经常见到,几乎每一位认识祂的神灵都会如此。 除了太阳神与祂的父亲,那个可怜的银色老泰坦。 前者是因为太阳神赫利俄斯并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欺骗,因为祂自身的位格足够高——甚至都不需要祂亲自动手。 任何胆敢僭越太阳神威严的生灵都会受到“天空”与“大地”的惩戒,毕竟乌拉诺斯与盖亚不会允许“父神”的威严损失半分。 祂此前敢伪装成太阳神来欺骗路西法也完全是因为“天空”与“大地”已经被那至高的太阳神亲自剥夺了权力,天空的神座坠落天际,大地的尊位永远地埋藏于土壤之中。 这也直接引起了神灵的混乱。 赫利俄斯,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至高神灵,也在那一场由祂自己发动的纷乱中不知所踪。 言归正传,那个令人讨厌的银色老泰坦总是一副慈祥的样子,无论洛基如何欺骗他,如何作弄祂曾经的父亲,对方似乎永远也不会因此丧失对祂的信任。 洛基讨厌这样的“人”,祂享受被欺诈者的无能狂怒,厌恶这仿佛看穿了一切的智慧。 而现在的路西法,就让祂感到不爽。 “加富尔顿”那已经失去血色的手指紧紧地捏了捏那黄铜色的怀表,仿佛要将血肉都挤进那表盖之中。 被血剑钉在石板上的正在哀嚎挣扎的灰色巨蟒突然停止不动,仿佛失去了灵魂。 但又在下一瞬间,便仿佛重又获得了力量般开始疯狂挣扎了起来,无视了血肉被撕裂的痛苦,巨蟒眼神中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狂乱,那双竖瞳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路西法,似乎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来到路西法面前—— 然后路西法抬起的手向下压,就像是帝王在给他的臣民下达命令。 又一道血色飞剑冲向巨蟒。 噗嗤—— 利器进入血肉的声音。 叮—— 血剑贯穿巨蟒躯体后钉入地面石板的声音。 那往日坚不可摧的鳞片在此刻如同纸糊,甚至没能让那血剑的速度停止半分,便被摧枯拉朽般地击碎。 弗洛勒斯没再等待洛基的其他后手,在空中逸散的灿金光芒之中,祂抬起双手,开始向天空低声吟唱。 一道宛如深渊般的眼瞳在天空的极高处睁开,诡异的是其中没有任何眼瞳在其中,只有阴森森的白。 那深渊之眸在天空中蠕动了一下,便又向地面的圣殿处,弗洛勒斯所在的方向投下无穷无尽的魔力。 纯粹的,黑暗的魔力汹涌地向弗洛勒斯体内流动,充沛的力量让祂高举着的,交叉的双手之间的“深渊”愈发凝实,仿佛随时会化为黑洞吞噬周围的一切。 “欺骗”与“阴影”两个权柄加起来也比不上“隐秘”在蒙蔽现世规则的能力。 因此祂也只能选择略微地向冥界借一些力量——冥界的魔力是无主的,即使大量地调用也不会引起规则的反应。 “深渊”便是一个直接的链接。 但令祂没有预想到的是,路西法没再管那名为“毁灭”的淡紫色流光,而是径直朝祂冲了过来!!! 「毁灭」在路西法放弃躲避的瞬间便彻底贯穿了祂的心脏,同时淡紫色的火焰在祂已经被贯穿的心脏处开始迅猛地燃烧,仿佛要“毁灭”一切的生机般极速蔓延—— 路西法依然没有去管“毁灭”在祂身上留下的创伤,血色冰冷的眸依然看着还在吟唱的弗洛勒斯。 年轻魔神的速度很快,甚至在那段距离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的残影,仿佛只是闪烁了一下,那紧握着的拳头便已经来到了弗洛勒斯的眼前。 掌管阴影的魔神的视线中那拳头带来的阴影越来越大,似乎下一刻祂就要被击飞出去—— 毫厘之间。 轰—— 大地颤抖,整座圣殿的穹顶都在晃动,一道圆环般的白色气浪以路西法的拳头与弗洛勒斯的额头为中心扩散。 蛮横无比的气浪仿佛贯穿天际,浩荡的力量逸散轰鸣般地打散了圣殿之上的云,同时扭曲了从穹顶之上倾泻的光线,也在瞬间撕碎了靠近祭坛的一切。 那已经在人类历史上矗立了百年的石柱被拦腰斩断,而攀附在石柱之上的灰色巨蟒同样被撕裂,破碎的森白骨骼混着血液洒在地板之上—— 那蟒头不过翻动了几下,便再也没了气息。 而这在风雨飘摇了数百年的圣殿似乎也要走向它的终点。 在碎石零落之间,一朵血色的花朵绽放在弗洛勒斯那失去头颅的脖颈之上,然后便是咚的一声响。 路西法在穿着燕尾服的无头躯体旁呼出了一口气,在圣殿即将坍塌的前一刻,祂看见洛基带着那颗头颅在离开。 祂吐出一口鲜血,那已经在刚刚的战斗中破损不堪的石板上破碎地倒映着祂的面容,以及—— 那空洞的左胸和周围燃烧着的,有着毁灭意味的淡紫色火焰。 弗洛勒斯之所以敢在路西法面前进行吟唱,就是因为笃定路西法不敢顶着「毁灭」向祂发起进攻。 这并不是以伤换伤,而是以死换伤。 没有任何生灵能在被“毁灭”贯穿之后存活——包括远古的那位创造女神。 独属于一人的静默之中,祂抬起手放在左胸的缺口处。 独属于“死亡”的深沉黑色在胸口处晕开,那淡紫色的火焰似乎也弱了几分。 但依旧没有熄灭。 “死亡”也只能短暂遏制“毁灭”带来的死亡。 这并非是权柄之间的差距。 只是因为“死亡”这个权柄本身就不是用来阻止死亡,而是带来死亡。 在穹顶即将崩塌的瞬间,路西法看向不远处正瑟瑟发抖的血兽。 祂的眼睛亮了起来。 —— 洛基怀中抱着弗洛勒斯的头颅正飞快地在空中穿梭。 “我们不能走太远——” 弗洛勒斯说完这句话后又咳出几口血,但还是控制头颅晃了晃。 “路西法不可能会死于「毁灭」。” 祂信誓旦旦地说道,同时漆黑的眼瞳中满是愤恨。 “祂绝对有手段去遏制「毁灭」,我们要回去——” “我知道。” 洛基在一处山崖之上降落,回头望向远方正在坍塌的圣殿,轻笑了一声后说道。 “那你为什么……?” “因为还有更大的惊喜等待着这位令人讨厌的魔神。” 洛基打开黄铜怀表,时间在其中流转。 “快了。” 祂眯起淡绿色的眸。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等得太久了 魔族王庭。 漆黑色的雪再次从灰蒙蒙的天空洒落,王庭中的魔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不时便会在王庭出现的黑色飞雪,居民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奇怪,甚至都没有抬起头。 一只巨牙魔族青年怀中抱着一对巨大的白色獠牙,颓废地坐在街道的角落。 周围来来往往的魔族并没有因为这看起来似乎已经失去希望的年轻魔族而停步,反而还有些穿着体面服装的魔族在路过时踢了它一脚,就仿佛踹开了一条狗。 塞恩并没有理会这些,只是自觉地挪动了一下位置。 但它的眼睛始终放在怀中的一对獠牙,此刻那在战场之上粗犷而又狰狞的硕大眼眸中似乎充满了怀念。 漆黑色的雪花缓缓飘落在它的身上,在它已经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上积累为一道淡淡的黑色雪痕。 我要死了吗? 塞恩将怀中两只獠牙抱得更紧—— 昏暗焦土的战争短暂地结束了。 魔皇诺斯顿下达了命令,所有位于昏暗焦土前线的魔族都在向后撤离。 塞恩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位曾经在万千魔族宣誓与人族死战到底的皇选择了撤退。 怎么能退呢? 魔族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极北之地已经千年了,那该死的人族口中呼喊着寸土不让,并且挥舞着利刃屠杀它的同胞,千年以来在昏暗焦土中死亡的魔族战士的血液足以淹没整座王庭。 怎么能退呢? 它的族群因为这场战争几乎打到绝迹——它的父亲,它的母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它的一切都被这场与人族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夺走了,只为了魔族崇高的理想,让魔族这个种族成为大陆真正的主人。 而不是受困于这该死的极北之地。 所以,怎么能退呢? 其他八阶的魔王也没有对诺斯顿大人的命令作出任何反应,仿佛死了一样。 那屹立在王庭天空中的,往日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的漆黑城堡仿佛彻底化为了一道魔族前进路上的阻碍,阻止着魔族的向前。 哪怕德罗夫大人战死,魔族依然有着三位八阶的大人,怎么会被只有两位八阶的人族打到节节败退呢? 可它什么也做不到。 只有抱着父亲生前引以为傲的一对獠牙,好像这样便可以找到些许的温暖。 真可惜,那对獠牙依旧是冰冷的。 浑浊的眼角湿润了起来,泪痕顺着它的脸庞蔓延下来。 也许此刻只有泪水是有温度的。 不知道是否是幻觉,它那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身体在倒下的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一位白发老人降临在了这片天空。 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在那一瞬间激荡,整座王庭似乎都因为天空中的那位老人而沸腾起来,即将死亡的它只觉得地动山摇般的晃动—— 是那座青铜雕像吗? 它想转过头,但已经没有力气了。 寂静漆黑的雪很快将它的尸体掩埋,似乎被世界遗忘。 “古斯特——” 天空之下一道深黑色的魔力光柱冲天而起,同时那声怒吼响彻整座王庭,仿佛可以贯穿一切。 脚踩着虚空的白发老人微不可察地转了一下头,然后轻笑了一下。 只见他微微抬起手,食指在空中下滑。 以这位老人脚下的虚空为界,周围的空间似乎在瞬间被固化,在这片结界之下的所有魔族的动作都被凝固,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运行。 包括那位刚刚向古斯特怒吼的七阶魔王—— 原本宛如黑色流星飞向古斯特的蛮横躯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桎梏,以每秒一寸的距离向那似乎已经近在咫尺的白发老人靠近。 空间的密度被白发老人压缩到极致,一切试图靠近他的物体都会被那已经被凝固成实质的空间阻挡。 然后白发老人又缓缓握拳。 啪嗒—— 不可一世的魔王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却只有少许的血液从被空间斩断的伤口处溢出——凝固的空间让这位魔王哪怕到死也没能挣脱,即使是它死亡前飞溅的血液也无法逃脱空间的封锁。 “勒尔隆索,该出来了。” 白发老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王庭,平静而富有威严。 同时老人身边一道淡白色的灵魂体浮现,静静地浮现于古斯特身后的虚空之上。 古斯特已经知道魔族只剩下一位八阶——这并不是一个可以维持的谎言。 勒尔隆索想要对外做出魔族依然有着两位八阶的假象,但凭它一个不曾在八阶之路上走到尽头的魔族—— 不太可能。 奥古斯特和古斯特不过稍加试探,便得知另一位八阶魔王,丹特亚,陨落在了王庭的最中心,那座代表着魔族最高权力机构的漆黑城堡。 奥古斯特在了解完信息后便已经回到帝都,坐镇中心。 古斯特留了下来——莉莉安生前是始魔一族,而与始魔族最契合的事物,大多也便在魔族后方的王庭。 来找勒尔隆索,也便是顺手的事情了。 当然,因为现世与冥界的“正负平衡”,古斯特不会杀死勒尔隆索。 但他总得让这个杀死莉莉安的始魔知道,做了一些令人痛苦的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口口声声说始魔正统不可乱,魔族一体,不可与人族有任何联系。 反倒是自己杀死了魔族最后唯二的八阶。 毕竟丹特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死亡。 而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无非就是“权力”纷争。 良久,那漆黑的城堡中没有任何回应。 “它在害怕。” 莉莉安轻笑着说道,那道半透明的,白色的灵魂体在老人的身后,仿佛神圣的天使拥抱着白发的老人。 “它也应该害怕。” 老人的眼眸泛起涟漪,思绪如海浪翻涌。 “我等得太久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死神 魔族王庭的上方,古斯特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但白发老人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向空中虚踏了一步。 下一个瞬间,他便来到了那座漆黑的城堡之中——也是那曾经的魔皇陨落之所。 两排长长的红木桌安静地摆放在两旁,淡红色的水晶吊灯也沉默地挂在大厅的上方,给这个代表了魔族至高权力的殿堂带来了沉重的,血色的的缄默。 玉石筑成的台阶顶端,漆黑的王座矗立其上。 王座之上有一道身影,但大厅的吊灯并不能照耀到台阶之上的王座,那道身影就这么沉静地,平稳地坐在阴影里。 唯有四只淡绿色的眼睛在那黑暗中闪着光。 “勒尔隆索——” 古斯特轻语,左手握紧,但又缓缓松开。 身后的淡薄灵魂体依然漂浮在老人的身后,那双好看的眸子先是扫视整座大厅,最终放在了王座之上的勒尔隆索。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活着。”勒尔隆索的指腹缓缓摩挲着那漆黑的王座扶手,同时那四只绿色眼睛紧紧盯着古斯特,充满了谨慎与提防。 “恐惧本可以成为你避免犯错的理由,可当时的你并不会恐惧。” 古斯特缓步向前,莉莉安也亦步亦趋跟上。 “现在你恐惧了,可是没用了。” 白发老人表情严肃地看着台阶尽头的勒尔隆索,语气认真。 “我是八阶的魔王,同时有希望竞争那魔皇之位,你自己应该也知道,那时的我不可能会害怕你——一个在低阶的战场中驰骋四方以为天下无敌的五阶魔法师。” 勒尔隆索按在黑色龙鳞扶手上的指节在颤抖,但他的表情依然保持着镇定。 “而且一个背叛魔族的始魔,杀了也便杀了。” 苍老的魔王心跳在加速——这也许是生灵天生对死亡即将到来的本能。 但他并不认为他应该臣服于他的本能。 因为他是魔族的皇。 即使这个权力的王座得来不正,但他依旧是千万魔族的皇——这点毋庸置疑。 皇是不能低头的, 古斯特还想张口说些什么—— 但作为站在现世巅峰的空间魔法师,他感应到了空间的共鸣,转头看向左侧红木长桌的对面。 仿佛回应,红木长桌后的空间如同玻璃般破碎,如同黑洞的空间乱流在此刻却如同平静的湖面,既没有张扬地吞噬一切,也没有肆意地绞杀周围的事物。 透过空间裂缝,他看见那双血红色的眼瞳,以及那双眼睛主人推向他的少女。 刹那之间,空间裂缝便愈合。 只留有洛薇莉安呆呆地坐在红木长桌上,月白色的长裙顺着少女的小腿拖在地面的黑色石板上。 然后她呆呆地转过头,看到了古斯特—— “路西法——路西法——” 在见到古斯特的一瞬间,少女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慌张,匆忙地开口却理不清思绪。 “别急,慢慢说——” 莉莉安的灵魂飘过来,以灵魂的姿态轻轻抚摸着少女的银白色长发。 得到安抚的少女深呼吸,郑重地看着古斯特,以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 “一个名为弗洛勒斯的魔神进入了现世,联合了一个——” 洛薇莉安突然想到她不知道那个控制了加富尔顿身体的“神明”叫什么名字。 “另一位九阶,除了魔神以外的九阶!!!” “教皇加富尔顿被祂吞噬,现在祂们在光明圣殿——” 银发少女的话还没说完,头顶淡红色的吊灯突然摇晃了起来,连着那红色的光芒也随着吊灯的摇曳而改变—— 古斯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王座之上的勒尔隆索,发现对方也正惊愕地看着眼前酒杯中晃动的酒液。 下一刻,两位在场的八阶近乎同时地感知到了那来自大陆南方的浩瀚而又神圣的气息。 古斯特转过头,同时魔力勾动,那厚重的青铜门便彻底打开,原本还在门外飘飞着的黑色雪花也顺着门打开后的缺口涌入殿堂之内。 金色。 原本五颜六色的世界变成了金色—— 极远处的金色光柱宛如创世之神向大陆投下的一道贯穿天地的矛,那璀璨闪耀的光芒照亮了一切,哪怕隔着几乎半个大陆的距离,古斯特也能用肉眼看到那几乎与天地齐高的光柱。 狂暴的气浪在以极快的速度从那道光柱向周围扩散,几乎在古斯特打开青铜门的十几秒,那带有神圣,灼烧气息的热浪便已经跨越了半个大陆的距离,来到了这处于极北之地的王庭。 这极寒之地在接触那热浪的刹那之间便变得如同大陆中心的春天般温暖,气温开始以极其反常的速度回升,原本几乎笼罩了整座王庭的黑色飞雪也在空中被融化,又化为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 整个王庭的魔—— 不,整个大陆的生灵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宛如上帝之矛般的金色光柱。 神圣而又炽烈,澎湃而又汹涌。 正是光明圣殿的方向。 啪嗒—— 少女愣愣地看着远方那道灿金色的巍峨光柱,两滴晶莹顺着脸颊落地,发出水滴的声响。 一个魔神不可能释放出如此充满着神圣,光明属性的魔法—— 而在她被传送前,那圣殿的穹顶便已经垂泻下了万道神圣的金芒。 那么答案便已经浮出水面了。 这道巍峨的金色光柱来自于那个不知道来历的“神明”,而祂是想要杀死路西法的—— 死敌。 “别担心——” 古斯特在经过那短暂的震惊后便很快调整了过来,轻声安慰道。 “也许是因为怕你害怕祂,所以祂几乎不在你的面前展现属于祂的力量。” 白发的老人顿了顿,又望了望远方屹立于天与地之间的光柱。 “没人能够杀死祂。” 毕竟祂是掌管“死亡”的怪物啊。 给人们带来死亡的死神怎么会“死”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太阳神” 弗洛勒斯想不出来路西法在被「毁灭」贯穿的情况下还能存活的可能——但祂的直觉一直在提醒祂,路西法绝对不会死于「毁灭」。 这是纯粹的直觉。 即使被路西法打飞了头颅,弗洛勒斯依然“挂念”着路西法——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令人感动的“兄弟情谊”。 光柱出现前的一分钟,洛基所降落的山崖畔。 已经抛弃那副人类躯体的洛基站在前方,瞭望着远方的光明圣殿。 身旁草地之上是弗洛勒斯的头颅以及将祂头颅托起来的阴影触手。 “你该使用你的手段了。”弗洛勒斯看着眼前那突然出现的,几乎笼罩了整个圣殿的光环。 血色狂乱的魔力被那宛如囚笼般的金色光环死死地控制在其中,每当那血色的魔力涌动,那金色流转的光环便会宛如阳光落在白雪之中,在刹那之间融化。 “……太阳神。” 洛基并没有回答弗洛勒斯,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远古的余晖依旧闪耀着它的光芒,温暖的,炽热的,美好的,华丽的,尊贵的——” “「太阳」。” 随着洛基最后一道声音落下,那道金色的光柱降临。 轰鸣的爆破声中,弗洛勒斯被阴影触手托起来的头颅晃了晃,漆黑色的瞳仁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这是「太阳」的气息。 来自冥界本源的记忆在疯狂跳动,如同锋利的针一般刺激着祂的神经,一道又一道史诗般的画面突兀地浮现在祂的脑海。 宛如时光再现。 弗洛勒斯的瞳孔扩散——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片段是祂从未有过的记忆。 仿佛是冥界的本源终于挣脱了什么束缚一样,将这些原本对魔神也封存着的记忆恢复过来。 远古时代的虚空中,四匹身体燃烧着炽红色火焰的神俊火马在天空中拉着一驾有着“太阳”印记的车辇,车辇周身被闪耀的燃金色光芒包围,而从那车撵上随意洒落的光芒便已经足够照亮整片大陆。 在那几乎无穷无尽的神圣光芒之中,一道伟岸的身影傲然挺立在灿金色的海洋之中。 仅仅只是背影,便让从时间记忆中窥探的弗洛勒斯的双眼感到烧灼感。 时间长河流了万载似乎也不曾减弱这位伟大存在的半点风姿,耀眼的光芒穿过岁月依旧贯穿灵魂。 但弗洛勒斯依然努力在记忆片段中睁开眼睛,即使面临眼睛即将被点燃的风险——此前冥界本源从未如此这般直接向一位魔神灌输记忆片段。 这首次,说不定也是唯一一次必定是极为重要的信息。 混沌的记忆之中,那神圣的车辇日复一日地从天空中穿过,世间万物开始生长进化,世界的环境也因为祂而改变——在这位伟大存在的光芒之下,那颗恒星的光芒也显得微小。 突然有一天,在车辇经过的天空之中突然绽放了一道深绿色与淡蓝色杂糅的光芒,弗洛勒斯只看到车辇上的伟大存在缓缓转了一下头,似乎也在看着这从祂的车辇留下的火焰轨迹之中诞生的生灵。 「天空」之主,乌拉诺斯。 弗洛勒斯虽然没有清晰地看到那被深绿色与淡蓝色光芒包裹的存在,但还是很快便确定了结论。 然后那位被弗洛勒斯认定为“乌拉诺斯”的身影向太阳车辇上的伟大存在低下了头,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车辇上的身影似乎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天空便有了它的主人。 随后,「大地」盖亚在被“太阳”照耀着的大地上诞生了。 一样的流程,在那位伟大存在点头之后,大地也有了主人。 随后,越来越多的神灵诞生,世间万物似乎都诞生了属于它们的主宰,神灵开始真正地掌管世间。 光明女神首先开始回应地面上的生灵——此前并没有任何神灵回应那些“低阶生物”的祈求,哪怕他们跪在地上用尽一切去讨好他们的神灵。 在第一个两脚兽得到了女神的回应后,世间的生灵开始传播“光明”的信仰,一时之间,整片大陆都在赞颂着女神的恩德。 其他的神灵对此不屑一顾—— 直到从“光”中诞生的女神依靠着信仰之力再度在神灵的路上前进了一截。 祂们开始真正地将目光放在这些低阶的生灵上。 生命女神选择了在丛林之中轻盈无比,与世无争的精灵族,龙神选择了天生拥有着蛮横躯体的魔兽一族。 但几乎所有神灵都想要“人类”的信仰。 那是最为精粹的信仰之力,被世界认可的信仰之力。 神灵们使出浑身解数去传播自己的“恩德”,而那位始终绽放着无尽光芒的太阳神只是如常地运行着祂的“工作”。 祂不在乎。 直到有一天,一个黑红色的,透露着不祥气息的“存在”诞生了。 祂没有固体的形态,仿佛就如流水一般肆意地生长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太阳神第一次将目光放在了这几乎出现在大陆各个角落的“黑暗”生灵。 祂轻轻伸手虚握,整片世界的黑红色生灵便被祂握在手中,同时在祂的手中凝聚成一颗暗红色的晶石,仿佛有着千万滴鲜血浇灌的暗红。 冥界本源最初的形态。 弗洛勒斯笃定那就是冥界本源。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太阳神眼瞳中散发着的灼热光芒直接贯穿了一切,瞬间点燃了远在时间尽头的魔神的眼睛。 “啊————” 凄厉的哀嚎声在洛基的身旁骤然响起,将注意力一直放在远方金色光柱的洛基惊了一下。 祂转过头,只看到灿金色的烈焰在弗洛勒斯的眼眶中燃烧,还有那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的脸庞。 洛基愣了一下,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我不是对路西法使用的“太阳余晖”吗? 你怎么还燃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魔神” 与外界所想不同,目前处于“太阳余晖”中心的路西法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除了那周围无穷无尽的金色光芒带来的超高温让祂有点不适应。 但也仅此而已。 但祂也被困在了这里。 鎏金的光芒宛如清晨太阳光照耀之下的湖面,有淡金色的光芒跳跃其中,美好却暗藏杀机。 仿佛呼应路西法的想法,金色光柱之上,一道流淌着金色火焰的圣剑凝聚,恢宏,而又神圣。 圣剑之下的魔神淡然,微微仰头看向那高悬于天空之上,散发着神圣气息的巨剑。 巍峨如山岳般的剑身上雕刻着“诛邪”“驱魔”“灼烧”“光明”的远古符文,此刻也正随着剑身的下落而愈发闪亮。 远在极北之地的古斯特看着那悬于天空之上的金色巨剑,那宛如日月般的眼瞳中晦暗不明。 之前高坐于王座之上的勒尔隆索已经自缢,漆黑的王座扶手处被鲜红的血液沾染,又顺着玉石的台阶缓缓流下。 在金色光柱亮起的瞬间,这位为魔族至高之位争夺了一生的魔王的生命便随着“太阳余晖”的落下而落下。 他的死亡,意味着魔族当前再也没有八阶。 魔族的皇死于魔神。 腐败的君王德罗夫死于人族的皇帝。 鲜血的领主死于同为魔王的勒尔隆索。 而勒尔隆索自缢。 至此,魔族再无与人族争锋的可能。 同时,现世与冥界的融合会急剧地加快。 白发老人没有去看王座上已经死去的勒尔隆索,只是沉默地望向远方。 老人身后的莉莉安也是静默地看着远方。 没有人察觉,银发少女的眼眸转为金色,如那道金色光柱般的鎏金,甚至于更为纯粹的—— 金芒。 —— 帝都王宫。 奥古斯特刚刚向前线在魔兽之森的人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然后便看到那道好像贯穿了一切的金色光柱,还有在那鎏金光柱之中,那隐隐约约可见的如山岳一般巍峨的倒悬之剑。 神圣锋利的气息隔着遥远的距离来到年迈皇帝的身旁,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强大,高大老人沉默了一下。 微风缓缓抚过高大老人的鬓角,奥古斯特那棕褐色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释然。 看来世界不只属于人族。 —— 男爵雷蒙德的庭院,花园中漫步的斯嘉丽也在看着那道金色的光芒,眼中充满了好奇。 “那是什么?又是哪位魔法师在研究强大的魔法吗” 她伸出手指向那神圣的光柱。 两鬓斑白的雷蒙德怔怔地看着远方贯穿天地的光柱,久久无言。 “父亲?父亲?”她伸出手在雷蒙德的眼前挥了挥。 雷蒙德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女儿。 “也许吧。” 这位中年男人轻笑了一声,将恐惧藏在心里,又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世界要变了。 —— 穿着银色重铠的莱茵一剑斩断魔兽之森中残余的冥界生灵,同样抬头看着那道金色光柱 红发少女裹着麻布衣袍,穿着羊毛靴,站在金发少年的身旁。 “如果世界毁灭,你会选择去哪里?” 淡红色的眸子中倒映着金色光柱,看起来似乎在沉思中的瑟兰迪尔突然向莱茵问了一句。 “……就在这里吧。” 莱茵愣了一下,回答道。 少女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微笑。 莱茵摸了摸头,也笑了起来。 —— 冥界金字塔陵墓。 羊首人身的阿勒克斯正孤独地坐在那高大的王座之上,那幽蓝色的火焰依旧在眼眶中无声无息地燃烧着。 突然,黑暗中的火焰跳动了些许。 “到终点了。” 这位魔神的轻笑声在金字塔陵墓中回荡不止。 而祂的胸口,被“动乱”之枪贯穿的缺口正在缓慢地愈合。 —— 血月之上。 无边的血色海洋包裹着正中心那颗宛如太阳一般的“本源”,四周狂乱的魔力如同汹涌的海浪般澎湃不止,但在靠近那冥界本源之时便又会瞬间变得平静。 如同血色太阳的冥界本源波动,缓缓荡涤着周围的一切。 如同石子投入湖泊,冥界本源的波动如同被石子带起的涟漪缓缓向周围血色的海洋扩散开来。 而冥界本源的波动反应在血月上便是突然旺盛起来的血色月光,妖异地照耀着冥界的一切。 仿佛嗜血的猛兽,随时会吞噬这一方世界。 —— 在那仿佛可以处决一切的金色圣剑落下之前,大陆上的人们看到一个庞大的,耸立直云端的血色虚影从金色光柱的底端浮现。 那血色的虚影在金色光芒之下恐怖的高温逐渐凝实,仿佛远古咆哮世间的怪物再次苏醒,狰狞地嘶吼着想要毁灭世界。 那圣剑倒是成为了阻止怪物毁灭世界的神圣之物。 直到金色圣剑开始缓缓向下加速,在瞬间便撕裂了空气——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方天空之上被气浪鼓动的空间如同流水般波动,肆意澎湃的力量毫不遮掩地向世界宣泄着这柄剑的力量。 那因为圣剑即将坠落而直线升高的温度无时无刻在炙烤着祂的皮肤,但很快却又被自愈。 也几乎同时,那血色的虚影彻底凝实,化为一道顶天立地的巍峨身影屹立于金色光柱之间。 屹立于金芒之中的身影有着十六只仿佛可以遮蔽天空的复翼,四只粗壮的,刻有不同权柄符文的手臂在祂的腰与腹之间,蛮横的肌肉在祂的身上攀附如老树盘根,背后铭刻有魔神独有的冥界印记在闪亮。 这尊几乎可以一脚踏碎一座城市的怪物张开十六翼,血色的眼瞳狰狞到极致。那四只分别象征着“堕落”“死亡”“混乱”“扭曲”的手臂也在向上。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来那个有着巍峨身躯几乎可以顶天立地的怪物想要干嘛。 祂想要接住那柄来自天空的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