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 第 1 章 序: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余悦觉得头很晕。 他的心脏正极速跳动着,胸腔一阵憋闷。与此同时,一些破碎的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带着花香味的春风,大巴车中晃动的光斑,同学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一切都结束在尖锐的刹车声中!随后是天旋地转、剧痛,刺鼻的汽油味…… 余悦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死了吗? 这是在医院吗? 男孩傻乎乎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个长满了胡茬的下巴。 “哦,这小屁孩也醒了。”那人悻悻地嘟囔了一声,又扯着嗓子向周围大声道:“喂,既然都醒了,有没有个出主意的人啊!总得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出去吧!” 余悦压根没注意他在说什么,试探着动了动身子,发现哪里都不痛。 记忆里的车祸那么真实,连剧痛似乎都顺着神经传递过来,可他现在却一个人躺在陌生的地方? 他的同学们呢? 余悦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舞会大厅,到处都灰扑扑的,灯光泛白,把并不光鲜的大厅照出令人不舒服的颜色。远处的地板上蒙着一层污渍,上面的图案模糊不清。 余悦素来有些洁癖,见状立刻站了起来。 他所在的地方是舞会大厅的休息区,地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玩偶小熊头,颜色鲜艳活泼,端的可爱。但不知怎么的,余悦总觉得这个小熊头有些诡异,看了两眼就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隔着一整个大厅,对面的休息区也站着几个人,穿着打扮各异。余悦注意到,他们脚下的地板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洋娃娃头。 太荒谬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巨大的违和感涌上心头,余悦寻思着找人问问情况,他左右张望,谨慎地观察四周。 醒来时看到的胡茬大汉一脸烦躁地捏着拳头,这人不好惹;化着精致妆容的职业装女白领在不停拨打电话,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瘫坐在地,正默默垂泪,看起来不太好沟通——咦? 离众人最远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穿了件白衣服,质地和样式都很奇特,看着很飘逸,又和真正的古装不太相似。 他侧对着余悦,从余悦的角度,其实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粗略判断出是个帅哥。他气质十分冷漠,孤零零站在一边,就仿佛划出了一道无形的天堑。 一看就是个独行侠。余悦犹豫了片刻,视线范围内再没其他人了,只好试着去打招呼。结果刚一走近,那人便转了过来。 他只看过来一眼,余悦就后悔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起码掠过了十几个形容词,什么箫疏轩举,芝兰玉树,风姿逸群,不似凡人……硬要说缺点,就是皮肤略显苍白,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这个级别的长相,难道是哪个大明星? 有那么一瞬间,余悦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的记忆有中断,其实是在上综艺吗? 见余悦不说话,那人用清凌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冷冷道:“做什么?” 余悦来不及多想,僵硬地抬手地冲他抱了个拳,企图投其所好:“兄台,请问你知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吗?” 白衣人语气变得更冷:“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余悦:“……” 他简直想掉头就走,但另一头的女白领和大汉已经吵起来了,比起被人冷言冷语,他不想被迫加入那边的战场,只好忍气吞声道:“对不起,我刚醒,脑子有点糊涂。我叫余悦,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余悦发现自己报了姓名以后,这个人的脸色变得更臭了。 余悦:“……” 救命,什么大明星啊,这人是刺猬吧!!! 余悦被无孔不入的冷冻气场刺得难受,几乎要举起双手投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旁边那人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语气仿佛带着冰渣子:“荆白。” “我叫荆白。” 荆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他是这里所有人里面最早醒过来的,但是这没什么用,他大脑像一面被洗刷过的白板,干干净净,一片空白,自己的来历,身份、甚至姓名,他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更糟糕的是,他还一贫如洗,除了脖子上挂了一块布满裂纹的白玉,他荷包空空,身无长物。 而他醒来的这个地方,无论是装潢还是陈设,不仅让他觉得十分陌生,还隐约有种鬼气森森的不妙感。 这一切都让荆白心情极差,后面众人陆续醒来,吵闹不已,让他更加烦躁。那块冰凉的白玉一直贴在他心口,每当他要发作时,就有股凉浸浸的力量,像清泉一样抚平他的心绪,让他平静下来。 他隔着衣衫抚上白玉,感受难得的安宁。这时,背后靠近的细微脚步声,又让他不高兴起来。这人还连着问了他两个问题,都是他答不上来的! 他一时心头火起,白玉像是有灵似的,一股清凉的舒适感涌入他的心口,犹如酷夏时啜饮清泉,让他在那一刻找回了理智。 对方已经报了姓名,不回答未免显得奇怪,他本打算随便作答,电光石火间,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于是答道:“荆白。” 男孩瞬间显得高兴起来,他正想说什么,舞会厅里却突然响起了音乐声。 乐声听起来是欢快的曲调,可是放得断断续续,时有卡顿,听起来非但没有欢乐感,反而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曲调在荆白听来颇为奇怪,余悦却很熟悉,甚至前奏放完,还跟着唱了起来:“‘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1” 这音乐越放,荆白越觉得不对,打断余悦道:“你听过?” 余悦不再跟唱,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你没听过?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这不是幼儿园最有名的儿歌之一吗?” 荆白没再继续追问“幼儿园”又是什么,只横了他一眼,余悦讪讪闭嘴。 他们算淡定的,对面洋娃娃区域的人情绪更激动,已经吵得面红耳赤。 近处的女白领和大汉因为乐声也已经休战了,连一直抽抽噎噎的中年妇女都怔怔地停住了哭泣。 荆白往远处投去冷淡的一瞥,目光又转回原处,看向无人的舞台。 余悦望着对面,怔怔道:“那边好像吵起来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荆白嗤了一声:“你过去试试。” 余悦不明所以,朝着对面走去,发现走到小熊头边缘的位置,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墙挡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了。 想来也是,不然两边的人早该碰头了,不至于弄出当下这种遥遥相望的局面。 这超出了余悦的想象,他带着哭腔喃喃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回事啊……” 荆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些躲在暗处的东西,在想要择人而噬的时候,总会露出形迹来。 当这首儿歌终于断断续续地放到尾声,大厅里那唯一能给人带来些许安全感的、白惨惨的灯光也陡然熄灭。 众人发出惊呼,余悦更是吓得大叫一声。 荆白不为所动,眼前这些诡异的变化在他心中掀不起半点波澜,他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远处,舞台上的追光灯陡然亮起,有一个活泼的小人影一蹦一跳地拍着手,站在了唯一的光源下。 直到人影的面容出现在灯光下,众人才发现扎着羊角辫的“她”是一个洋娃娃。 她的五官极为标准,眼睛大大的,黑黑的,睫毛根根分明。嘴唇鲜红,根本没有指头的手里,甚至还攥着一个麦克风。 这场面本应该很滑稽,可是在强烈的灯光下,那童稚天真的五官却透出说不出的诡异。 底下静悄悄的,无人作声,她却显得更开心了,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孩一样,拍着手唱起歌: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们跳着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清脆的童声唱了两句,突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欢迎大家来到我的舞会专场!” “这里是专属于小熊和洋娃娃的舞会,请大家不要拘束……” “咯咯咯咯,我们一起跳舞吧!” 第 2 章 序: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在洋娃娃的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沉默良久的荆白说:“破了。” 余悦:“?” 他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悄咪咪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周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余悦只好压低嗓子问:“什么破了?” 荆白没有回答,根据头顶凉飕飕的程度,余悦猜他多半又横了自己一眼。 不过这么诡异的情况下,他根本不介意对方的态度,厚着脸皮等荆白回答。 果然,荆白沉默了片刻,道:“那个跨不出去的屏障破了。” 余悦心中一喜,立刻道:“那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荆白彻底不说话了,连洋娃娃的歌声也停了下来。 在说出“离开”两个字以后,余悦感觉有一道极其强烈的、带着恶意的视线停在了他脸上。 那目光像针刺一样,余悦下意识循着看过去,竟然遥遥对上洋娃娃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带着脸上画出来的、弧度标准的笑容,她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余悦一瞬间腿就软了。 他咬紧牙关,屏住呼吸,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死一般的静寂中,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直到憋得快断气,天旋地转间,脑中想起嗡嗡的耳鸣,那道冰冷的视线才从他脸上移开。 洋娃娃重新咯咯笑了起来。 余悦的惊恐好像取悦了她,她的笑声变得更加欢畅,甚至牵起裙摆,优雅地向众人行了个淑女礼。 “我是舞会的主持人兼歌手爱丽丝。在舞会开始前,你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来选择自己的舞伴。请在我的歌声中,与你的舞伴尽情起舞吧!” 洋娃娃话音一落,大厅的灯光便再次亮起。而随着光明重新降临,洋娃娃身上诡异的生动感好像也消失了,她像一个普通的玩偶一样,安静地停留在原地。 荆白耐着性子听完洋娃娃的发言,掉头往外走。作为脑力巅峰期的高三生,余悦反应极快,立马跟在荆白后面哭唧唧:“大佬!!救我!!!大佬大佬你要去哪儿啊?你选我当舞伴吧只要你不嫌弃我是男的,我一定全力配合你的行动不拖后腿……” 荆白停下脚步,决定看在余悦刚才告诉了自己儿歌名字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刚才说这首儿歌的名字叫什么?” 余悦傻乎乎地答道:“啊?就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啊!” 荆白睨了余悦一眼,用下巴示意对面地板上画着的巨大洋娃娃头。 余悦想起自己在这边地板上看到的熊头图案,恍然大悟:“所以我们是小熊,他们是洋娃娃?我们得和对面的人跳舞?” 荆白没有再回答他,径直向对面走去。 余悦走在他身后小心观察,荆白是第一个走出屏障范围的人。 继他之后,众人也试探着走出屏障,企图和对面碰头,但是有的人的方向好像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什么sb玩意儿,老子非撕了你这个装神弄鬼的丑东西不可!” 余悦惊愕地向那个方向看去,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正朝着一动不动的洋娃娃走去。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形健硕,怒气冲冲,对着舞台处怒喝道:“摄像头在哪?后面的人给你爹滚出来!少特么拿鬼片的那点招数吓唬我,镜头到底藏在哪?说话!!!” 余悦都看呆了,除了那两人,众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到了一起,屏息凝神地看着那个方向—— 他们也想知道,这所谓的“舞会”,到底是不是一个夸张的恶作剧。 为了博人眼球,现在的综艺恶搞都是越玩越大,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费尽心思打造的整蛊游戏呢? 那两人在舞台边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摄像头一类的东西,余悦看见矮个子对高个子说了几句话,高个子露出不屑的神色,大步走向玩偶站立的方向。 荆白看到他顺手把洋娃娃拿了起来,还颠来倒去地端详了一阵。 众人几乎松了口气,甚至已经有人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也想看看其中的蹊跷。 那个拿着洋娃娃的大汉却突然转过头来,对矮个子说了一句什么。他的表情很迷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好像发现了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事情。 矮个子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脸上像是被刷了层厚厚的糨糊,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后退了一步。 壮汉却不动了。很快,他发出一声惨叫,头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似的,猛地往下坠去,所有人都听见了骨头的发出的脆响。 大汉的脖子好像都被抻长了,脸被拽得直面地板,众人的角度已经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看见暗红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板上,还有那仿佛从喉管里挤出的咯咯声。 他的最后一个动作是一个抬手的姿势,似乎是想将洋娃娃扔出去,但显然已来不及了。 只听见沉闷的“咕咚”一声,那头颅从他的脖子上滚落,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大睁的双目犹带茫然,无神地瞪视着大厅的穹顶。 而那身体的反应却似乎延迟了好几秒,直到头颅的滚动停下,才从脖颈处喷出大量鲜血,然后沉沉地砸到地板上。 矮个子和他离得近,被那温热的血液兜头淋了一脸,像石头一样呆立在原地。 在大汉倒地的瞬间,洋娃娃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连裙摆都没有一丝凌乱。 她像无事发生一样站起来,天真无邪的面孔虽然沾了血,却仍然带着标准的微笑:“嘻嘻嘻嘻,高贵的淑女的裙摆,是不容随意触摸的!” “无伤大雅的小插曲不会影响舞会的进程!” “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三分二十三秒,还在犹豫的客人们,请继续选择你们的舞伴吧!” 洋娃娃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舞台上,双手环抱着麦克风,神色安宁地闭上眼睛,仿佛重新变回了不会动的普通玩偶。 此时此刻,没有人敢再去挑战她的权威。短暂的静默后,众人一片哗然,仿佛这些尖叫、哭泣和争吵的声音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勇气。 荆白没去找任何一个人结盟,而是冷眼旁观着众人各异的神色。 他只感到烦躁和厌倦,对于眼前的一切,他提不起丝毫兴趣。 唯有…… 他摸了一下胸口的白玉。 布满裂痕的白玉已经不再像初时那般散发着凉意,被他隔着衣服按住,反而温度变高了,还一阵一阵地发烫,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被白玉这么闪了一顿,荆白却丝毫未觉厌烦,默默按着它道:“行了行了,别闪我了,我现找一个还不行吗?”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竟挑不出哪个顺眼,白玉却变得越来越烫,显是急了。荆白索性闭着眼睛数了三下,随意指了个方向。 “……靠,怎么是他。” 大汉一死,度过了那阵短暂的惊骇之后,余悦立刻意识到对面的洋娃娃阵营少了一个人! 一定会有人没有舞伴的!顾不上其他,余悦决定先定下自己的舞伴。他正想加入互相交流的人群,却发现自己被人拽住了。 身后正是醒来时叫他“小屁孩”的胡茬大汉,他拽着余悦的胳膊,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勉强道:“就你吧,小屁孩,你就是老子的舞伴了。” 余悦吓得面无人色,他用力挥舞着双手,极力表达自己的拒绝:“大哥,大哥!咱俩是一个阵营的,都是小熊,我们不能组队!!!” 他们俩的动静实在有点大,众人都往他们这边看来。 大汉皱起眉,一手拽着余悦的衣领,另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在他眼前比了比:“说人话。” 余悦欲哭无泪:“大哥,时间紧迫,你没听见刚才那个东、洋娃娃刚才唱的歌吗,小熊得和洋娃娃一起跳舞啊!” 他艰难指了指地板上的图案:“这边,小熊;那边,洋娃娃;我和您都是小熊这边的……” 壮汉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放开余悦的衣领,啧了一声走开了。 时间紧迫,余悦也顾不上生气,四处顾盼,企图找到一个洋娃娃阵营的舞伴。 不妙的是,在他和大汉纠缠的那一两分钟功夫里,在场这些人已经以飞快的速度组合完毕,甚至连刚才走开的大汉,身边都站了一个洋娃娃阵营的西装男! 余悦:“……” 不会吧,现在他就是唯一一个没有舞伴的人,难道他开场就要死了? 余悦环顾了一圈,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他眼中的大佬——荆白。 荆白身边站着的人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竟然选了那个浑身是血的矮个子男人当舞伴! 矮个男似乎在和荆白搭话,可惜荆白一句话也没有,脸色极为冷淡,矮个男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余悦本来还有些想笑,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也笑不出了,眼见时间快到了,只好视死如归地站直身子,目不斜视,试图不要死得太难看。 很快,洋娃娃甜甜的声音像噩梦般响了起来:“距离舞会开始还有最后一分钟,请还没挑选好舞伴的嘉宾们尽快选定您的舞伴,否则将失去进入舞会的资格哦——” 她黑溜溜的眼珠子向余悦看了过来,似乎意有所指。 余悦虽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在这不怀好意的目光下,仍是感到遍体生寒,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场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似乎都在静待舞会的开始。 余悦已经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他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余悦惊骇得浑身一颤,以为是洋娃娃来要他的命了,抱着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的心情,他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浑身是血的矮个男正站在他面前,哆哆嗦嗦地小声对他道:“你、你好。我能和、和你组队吗?” 余悦瞪大眼睛,看了看远处面色如常的荆白,又看了看眼前似乎吓破了胆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最后只憋出一句:“为什么?” 矮个子脸色煞白,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浑身颤抖。 余悦几乎觉得他要倒在地上了,他却站住了,无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最后附到余悦耳边,用嘶哑的声音说:“我不想和他组队!他……他是个怪物!!!” 第 3 章 序: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矮个子突然慌慌张张地从荆白身边逃开,跑到了余悦身边,场内唯一一个没有舞伴的人自然变成了荆白。 荆白感觉到全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身上,同情的,不知所措的,惊疑不定的,还有隐含恶意的…… 荆白根本懒得分辨这些目光来自于谁,他唯一能感触到的唯有身上的白玉。 白玉此时不发热,也不凉了,温温地贴在他胸口,似乎想给他带来并不需要的慰藉。 不知什么时候起,洋娃娃阴恻恻的目光也转向了他。 荆白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向洋娃娃所在的舞台走去。 场内立刻爆发了规模不小的窃窃私语。 开场前一直在打电话的女白领皱起眉,对自己的搭档道:“这人不想活了?” 戴黑框眼镜的女孩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作答,眼神专注地看向荆白的方向。 余悦看着那个高挑的背影,焦急地咬住嘴唇。他的舞伴身子佝偻着,似乎还未逃离方才的恐惧,小眼睛中却闪过一丝狡猾的精光。 一直哭泣不停的中年妇女面色苍白地别开脸,捂住了自己搭档的小女孩的眼睛。在她的眼中,最后一刻,那个身形峻拔的白衣青年款款走向洋娃娃的方向,礼貌地说了一句什么。 事实上,荆白说的是:“请问,你能做我的舞伴吗?” 布偶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骤然变得有神起来! 那眼珠子像活人一般,骨碌碌地转了一圈,那一瞬间,她的目光极其阴冷,甚至连嘴角的微笑也消失了,表情恐怖异常。 荆白却仿佛没看出她的变化,岿然不动地伸着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布偶眼神中显出不易察觉的贪婪。 她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一下,歪了歪头,可怖的表情烟消云散,还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当然可以呀,我喜欢和有礼貌的小熊跳舞!” 应允了荆白的请求,她跳下舞台。原本只有人类小臂长的身形就在这瞬间寸寸拔高,最后竟然只矮了荆白半个头。 等比例放大后,小玩偶特有的玲珑可爱荡然无存,即便依然甜甜地微笑着,也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感。 她无神的大眼睛看着荆白,用细小的声音道:“嘻嘻嘻嘻,要一直做懂礼貌的小熊哦~” 荆白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表的恶意,他也歪着头,模仿她的模样,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嘻嘻嘻嘻,会的哟——” 看到那个如出一辙的微笑时,洋娃娃那标准的笑容似乎都僵硬了一瞬。 她的大眼睛定定地盯了余悦一阵,随即向还沉浸在惊愕的众人宣布:“时间到!舞会马上开始,还有人没有选好自己的舞伴吗?” 比起之前的轻松甜美,她现在的声音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洋娃娃在一片死寂中检视众人的搭配。荆白坦然地握着她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想——难怪之前那个壮汉摸到她时表情那么奇怪。 这个洋娃娃触手的质感和她的外表大不一样。她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布娃娃,但触摸时,她的皮肤却更接近真人的质感,甚至还有微微的温热。 摸起来像个活物。 荆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洋娃娃上翘的嘴角,想到邀请它共舞时,那个看起来像是吞咽的动作…… 这真实的触感,也许并不是他的错觉。 洋娃娃的目光在一对对舞伴中仔细逡巡,她的视线存在感极其强烈,几乎无人敢于直视她,但即便如此,也能体会到那种被怪物盯住的,头皮发麻的异样感。 余悦更是整个背脊都在发抖,那恶意的目光过于熟悉,甚至他感觉在他和矮个子之间停留得格外久……这也让他意识到之前在黑暗里凝视自己的目光的来源,的确就是这个洋娃娃。 这到底是哪个暗黑/童话里跑出来的怪物啊! “啪啪啪啪!” 洋娃娃鼓起掌来,她的笑容不再像之前一般甜美,嘴咧得更开,过大的嘴让她的五官比例失衡,显得有些扭曲:“大家都选好了自己的舞伴,这次好像没有搭配失败的小伙伴呢……” 她额外多看了余悦和荆白一眼,无机质的阴冷眼神让余悦打了个寒噤。 荆白则显得格外四平八稳,甚至还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洋娃娃:“……” 比预计中多沉默了几秒,洋娃娃的黑眼仁咕噜噜地转了几下,终于张开鲜红的嘴唇,开始唱歌。 欢快的童声开始在场中响起,和沉重的舞会气氛格格不入。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请大家跟随我的舞步,不要掉队哦~” 洋娃娃一边唱歌,一边开始跳舞,小手牢牢地抓着荆白,脚步灵活地变换。 荆白其实并不会跳舞,只是注意着她的舞步不断地变换自己的脚步,避免踩到她或者跌倒。 这对他来说很简单,但光听着场内不断传来的小声惊叫和痛呼,就知道对其他人来说并非如此。 荆白一边跳舞,一边还有余暇观察洋娃娃。 她唱歌时,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看似很优雅,但荆白总觉得那嘴唇里张开时,深处似乎隐隐闪着白光,凝神细看时却又看不清楚。 倒是洋娃娃发现了他的目光,那真人似的黑眼珠不怀好意地向上瞟着,荆白歪着头冲她嘻嘻一笑,洋娃娃的眼睛又迅速撇开了。 “小洋娃娃,笑起来啦,笑呀笑呀,一二一……” 唱到这一句时,洋娃娃的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荆白留意到这一点,往四周看了一下,发现所有洋娃娃阵营的人,都随着歌词挤出了笑脸,虽然有的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一遍歌曲结束,洋娃娃停止了舞蹈。所有人如释重负,也跟着停了下来,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洋娃娃环视了一下所有人的表情,开心地拍了拍手掌:“太好了,每个人都很高兴呢。爱丽丝真的很开心!” 伴随她拍手掌的声音,原本脏兮兮的、看不清图案的地板焕然一新,变得光洁锃亮。 荆白目光如电,迅速环视四周,他这才注意到,之前被污迹遮盖住颜色的地板竟然是彩色的。 地砖一块大约三尺见方,四四方方排列着,上面都画着洋娃娃和小熊的头像,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十分鲜艳可爱。 地砖的区别只有上面画着的头像数量不一样,最多的是一个头和两个头的,但也有画着三个头和四个头的。 众人看看地板,又看看洋娃娃,神色迷惑惊骇兼而有之。荆白本能地觉得不妙起来。 洋娃娃却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轻轻启唇,重新唱了起来:“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们跳的多整齐呀,多整齐呀,一二一。” 歌声一旦开始,众人就必须开始跳舞。洋娃娃的声音变得空灵飘忽,有人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不自觉地跟着迈步,旋转…… 全建明听见洋娃娃重新开始唱歌,他迟钝的大脑好像已经彻底罢工,却被对面的高中生拉着又跳了起来,行尸走肉般舞动着四肢。 他在大脑中不断检索着着最近的记忆——昨晚他喝了酒,胃痛得受不了,最后实在撑不住,求同桌的人送他去医院——这就是他最后记住的事。 来到这里之后…… 全建明又哆嗦了一下,他衣服上的血已经凉透了,贴在他身上,有种冷冰冰的黏腻感。 他应该是这里,唯一一个知道那个被拧掉脑袋的大汉真名的人。 他叫熊炎。 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全建明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身强体壮的熊炎,热情地凑在他身边套近乎。 熊炎此人空长了一身肌肉,却没什么脑子,全建明只在旁边咕哝了几声,轻飘飘地煽风点火几句,言辞间提及对这里的质疑,熊炎就气势汹汹地打了头阵。 全建明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这里的人谁不想找到出路呢? ——但他也没想到,身形健硕、看起来战力惊人的熊炎会死得那么惨。 想到这里,全建明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洋娃娃的方向。等真的看到那个白衣男人和洋娃娃携手共舞的样子,他又像被烫了一般,浑身一激灵,把目光飞速收了回来。 他想起当时选择舞伴时,他因为浑身是熊炎的血,被众人绕着走,只有那个俊得不像话的白衣青年一言不发地停在了他面前。 他语无伦次地向这人致谢,并试图像最开始和熊炎套近乎一样和这人搭话,喋喋不休地吹捧他。 这古怪的白衣人却一句话也没搭理过他,甚至气场越发冰冷,到最后全建明也不敢说话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舞伴就这么定下了,谁曾想那个高中生一语惊人,原本初步形成的格局迅速被打乱。最后,说出了搭配规则的男孩反倒落单了。 全建明心里转起了一个念头。 看着茫然无措的余悦,他故意叹气道:“唉,可怜的孩子,我这心里啊……” 之前一直冷冰冰的白衣男突然转过来看着他,唇边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耀目得惊人,被他目光锁定的全建明却觉得像被大型猛兽盯住了一般,心脏狂跳起来。 他听见眼前的男人轻声道:“是吗?你觉得他和那个没了脑袋的,谁比较可怜?” 他知道了!!! 这是全建明的第一反应,他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可是熊炎都死了,他怎么会知道的! 全建明背上冒起冷汗,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笑容比鬼还可怕。他的嘴巴徒劳地开合了几下,终于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向余悦的方向跑去! 那一瞬间,不得不说,他心里闪过的是快意。 熊炎死了,小熊阵营注定要落单一个人,这人难道以为他是自己唯一的选择吗? 这个学生仔脑子聪明,心机又不深,找他搭档难道不比古怪的白衣男人强! 等别无选择的学生仔接受了他,全建明装作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却得意极了——他等着这个白衣男和熊炎一样,被洋娃娃拧掉脑袋,死在这里! ——谁知道后来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神志恍惚的全建明视线几乎没有焦点,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突然发现了一些蹊跷。 “这个地板,好像在、在动。” 他结结巴巴地道。 全建明忐忑地等了一会儿,余悦却不理他。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余悦眼神迷茫,甚至朝着洋娃娃的方向旋转! 跟着他的舞步的全建明大急,他和余悦现在绑在一条船上,余悦要是出了岔子,他搞不好也会死! 全建明放在余悦背上的手用力敲了一下,余悦疼得浑身一震,眼神变得清明,全建明急忙小声道:“看地板!” 余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都往地上瞧。 地砖果然在动! 本来以为地板的旋转有蹊跷,但两人看了又看,也没看出地板移动的规律。 在全建明背后,接近余悦目光死角的方向,余悦瞥见那地砖的一角,好像有哪里和其他不一样。 他一时想不起哪里不同,正要再看个清楚,全建明接连几个动作的变换却正好都挡住了他的视线。 余悦连着转了几次,都看不见那块异常的地砖,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盯着地板上的头像沉思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急急抬头道:“刚才你背后那个洋娃娃地砖,和别的不太一样,她好像……” 她好像睁着眼睛! 他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看到的还是全建明,但也不完全是全建明了。 余悦手里握着的还是他的手,另一只手还搭在全建明的肩膀上,可是就在他低头看地砖的这一会儿里,全建明的头不见了,属于全建明的、血淋淋的脖子上,是一个微笑着的洋娃娃的头。 洋娃娃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笑容矜持,唯独嘴唇红得极不自然,那欲滴的鲜红像是刚刚吸饱了血液,配在全建明瘦小的身子上,显得更为诡异。 就在他思考的那一时半刻里,他的舞伴悄无声息地被换了头。 余悦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但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第 4 章 序: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在洋娃娃的歌声中,荆白感觉时间的流逝逐渐放缓。洋娃娃的歌声是那样美妙,动人的旋律带动着他的肢体,不由自主地翩跹…… 荆白隐隐感到有些异样,开始竭力清空大脑。 他一边装作沉醉其中的样子,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洋娃娃诡异微笑着的面孔,转向色彩鲜艳的地板。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忽略歌声。 很快,他感觉到四肢逐渐恢复了自主行动的能力,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洋娃娃驱使他前往的方向。 “我们也来跳个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我们也来跳个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在轻柔的歌声中,荆白很快注意到,他脚下三尺见方的地砖像有生命一般,不断地移动着。 现在在他脚边的,都是画着一个头和两个头的地砖,有洋娃娃的,也有小熊的,和跳舞开始之前没有区别。 而不远处,有一块画着三个小熊头像的地砖,上面的小熊已经不复方才的可爱憨厚,嘴巴大张,闭合的眼睛也睁开了,正阴阴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大厅里所有人都在机械地跳着舞,只能听到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不合常规的声音都会变得非常明显。 突然,荆白听见了有人抽气的声音。 发出声音的人显然已经极力克制,但荆白的注意力原本就不在洋娃娃的歌声上,因此准确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方向。 借着一个由洋娃娃带领的小旋转,荆白悄悄往那个方向看去。 那是余悦和全建明的位置。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荆白看到余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十分惊恐;而全建明背对着他,手还搭在余悦的肩膀上…… 不对,那已经不是全建明了。 虽然衣饰很熟悉,连身上喷溅的熊炎的血迹都没有丝毫改变,但是全建明的头没有这么大,当然,也不可能有一头金色的卷发。 显然,全建明已经从洋娃娃阵营的人,变成了真正的“洋娃娃”。 荆白将目光转回与自己共舞的洋娃娃身上。 她依然轻轻地唱着歌,脸上挂着的标准笑容没有一丝改变。眼神却变得有些幽怨,如泣如诉地,似乎在责怪他的三心二意。 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荆白发现自己又恍惚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次无需胸前的白玉提醒,他很快找回神智,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自己周围的地砖。 那块三个小熊头的地砖离他越来越近了。上面的小熊张开嘴巴,仿佛在开心大笑,荆白却一眼看见白光闪闪的獠牙。 他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两眼放空,神色恍惚,舞步也变得十分僵硬。 洋娃娃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越咧越开。 荆白这次终于看清楚了,之前在她嘴边一闪而过的银光,竟然也是满口森白的獠牙。 他心里有了底,脸上却没显示出分毫,在那块三个头的地砖转移到他脚边,下一步就要踩上去的时候,他揽住洋娃娃的腰部位置,保持着沉醉的神色,用腰部带动下半身的力量,带动洋娃娃猛地一转,来了一个旋转跳跃! 这个跳跃极其漂亮,不仅自己跳离了那块地砖的范围,还扭身跳到了一块四个头的洋娃娃地砖附近。 他落地的位置很巧妙,正好退开一步,措手不及的洋娃娃则险些一脚踏上去。 在那一瞬间,见着地砖上的四个洋娃娃头在那一瞬间睁开眼睛,张开一张巨口! 那嘴大得极其离谱,一瞬间就跨过了之前五官存在的范围,四个之前还说得上可爱的头像,立刻变成了四张长满獠牙的大嘴! 洋娃娃不得不来了一个大横跳,带着荆白远远离开了那块洋娃娃地砖的范围。 荆白显得早有准备,在她起跳的一瞬间,荆白紧搂着她的身体,两人落在同一块地砖上。 荆白四下一看,确认周围都是闭着眼的一头或者两头地砖,才优雅地朝她施了个礼,恢复到正常的舞蹈姿势。 洋娃娃脸上的笑容却彻底挂不住了,她的双眼射出近欲噬人的凶光,恶狠狠地瞪着他。 荆白对她的视线完全免疫。 他无牵无挂,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何况谁死在谁前面还是未知数呢。 通过这次试探,他已经彻底摸清了这次游戏的规律。 平心而论,这个游戏并不算难,所有的规则和解法都藏在歌谣的歌词里。 舞会开始之前,这首童谣还特地播放了一遍,早在那个时候,荆白就意识到了这首歌谣的重要性。 第一个生存规则,就是“洋娃娃”要和“小熊”跳舞,这是第一轮筛选; 第二个生存规则,就是歌词里提示的“一二一”,这并不是指舞蹈的节奏,而是指他们所踩的地砖! 第二轮起舞之前,整个地板都被擦亮了,露出所有的地砖图案。地砖的图案和阵营一样,分为小熊和洋娃娃。 那些睁着眼睛的三头和四头地砖,都是活的! 这些活着的地砖,会借机换掉对应阵营的人的脑袋。 洋娃娃阵营的全建明应该就是踩了活的洋娃娃地砖,从而被换掉了头,变成了真正的“洋娃娃”。 其实最令荆白意外的,是这些地砖的狩猎对象并不仅限于他们这些人类,连和他共舞的这个洋娃娃,竟然也在地砖的攻击范围。 但是这就有了一个不合理之处—— 如果参与跳舞就有被活地砖吃掉的危险,这个洋娃娃为什么要答应他的邀请呢? ——除非洋娃娃知道,参加跳舞的收获高于她所承担的风险。 荆白看着洋娃娃不加掩饰的怨毒眼神,暗自提高警惕。 他和洋娃娃接连两个跳跃,跨越了数块地砖的距离,动作不可谓不大,几乎惊醒了其他所有浑浑噩噩跟着起舞的人。 大厅中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显然,被悄无声息换掉脑袋的,并不止余悦和全建明这一对搭档。 此时,正好第二轮的歌唱完,洋娃娃再一次停止动作,结束了这一轮的舞蹈。 荆白也停下来,顺势观察了一下大厅里的几组搭档,发现被换掉头的除了全建明,还有那个和小女孩搭档的中年妇女。 她的脖子上,那个属于中年妇女的头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熊布偶的头。 小熊黑溜溜的眼睛像活人一样,大大方方地注视着众人,嘴角还微微上翘着,看起来非但不像地砖上那般可爱,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余悦满脸的惊魂未定,小女孩的眼眶也红红的,苍白的脸蛋上挂着还来不及擦去的眼泪。 而在他们身边,被换去头颅的“舞伴”,还牢牢地拉着他们的手,像是在告诉他们,这场噩梦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剩下两组没被换头的搭档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离被换掉头的两组远了一些。 荆白还听到大汉低声对西装男道:“这啥时候换的,看着真瘆人……” 西装男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并不清楚。 女白领面带感激地看了戴黑框眼镜的女孩一眼,想要说什么,女孩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静观其变。 洋娃娃很快开口道:“两轮舞蹈已经结束,本来舞会应该到此结束……” 在场的活人脸上都流露出喜色,唯有荆白瞥了一眼他的“舞伴”,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从那个充满恶意的眼神中,他知道这个舞会并不会那么顺利地结束。 果然,在众人的情绪高涨起来之后,洋娃娃故作为难地说:“尽兴的客人,我可以送你们离开。可是我有两个朋友来得晚了一点,只跳了一支舞……” 余悦和小女孩都意识到她话中的含义,脸色变得惨白。 他们的舞伴不约而同地向他们转过头去,用僵硬的笑脸对着他们。 可怕的是,他们的脖子是无法转动的,转头的时候,只有头颅在旋转。属于全建明和中年妇女的脖子受到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叫人头皮发麻。变暗的血液顺着头颅和脖子的接口慢慢流淌下来,让这两具拼接起来的身躯更加诡异。 余悦已经快哭了,小女孩虽然忍住了没有哭出声,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滑落下来。 西装男和大汉面带喜色,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振奋;白领女捂住嘴,眼眶发红,激动得快哭了;黑框眼镜女孩似乎永远是这群人里面最淡定的,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喜悦和绝望的氛围交织,像是一出无声的悲喜剧。洋娃娃左看看,右看看,很开心似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扩展到近乎夸张的地步。 荆白心中升起一股恶意,这一次,连白玉也没有再刷存在感。 荆白默认自己和它达成了默契,于是动了一下自己那只被洋娃娃握住的手,冲着她露出一个灿烂到虚假的笑容:“这位淑女,我也陪你跳了两轮了。请问我可以离开吗?”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流着泪的小女孩都不再抽泣——这个洋娃娃的手可一直攥着荆白的手腕,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他走的意思,荆白明知故问,显然是故意在挑衅她! 洋娃娃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荆白,虽然还在微笑,却更像是在咬牙切齿:“呵呵,爱丽丝也还没有尽兴呢……” “尊贵的客人,请您陪我再跳一轮吧。” 洋娃娃比荆白矮了半个头,她看着荆白时,眼珠不怀好意地向上瞟着,虽然嘴上说着温柔的话,威胁意味却不言自明。 她握在荆白腕上的手,也紧得像铁钳一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这看着也太疼了! 一旁的肌肉大汉看得眼皮直颤,不觉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他早些年练过,知道发出这种声音时,人的痛感是很剧烈的,一般人早该惨叫起来了。荆白长得极俊,身形也瘦,他本以为是个普通的小白脸,不料身体和心性都这般强悍。 荆白并不关心别人,像那只手不是他的似的,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双点漆般的黑眼睛盯着洋娃娃的脸,露出一个看猎物一般的,充满恶意的笑容:“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恳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你吧。”1 第 5 章 序: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大厅里静得落针可闻,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紧张地看着荆白和洋娃娃对视,最后竟然是洋娃娃率先移开了目光。 她的兴致似乎被荆白消耗殆尽,此时面无表情,死板板地道:“已经尽兴的客人们,让爱丽丝送你们离开——” 这时,异变突生,全程没有存在感,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举起手:“等等。” “舞会的气氛真是太欢乐了,我也没有尽兴,我可以替她陪你的朋友再跳一支舞吗?” 她称赞舞会气氛的语气极其平淡,像在说“今天的晚饭真好吃”,让众人的表情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崩坏。但等她下句出来,气氛便倏然沉默了。 ——所有人都明白她作出了什么样的牺牲。 黑框眼镜口中的她,自然是指被换头小熊拉着手的小女孩。 洋娃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她的笑容扩得更大,嘴角的银光再次一闪而逝:“我需要征求一下我朋友的意见……” 洋娃娃话音未落,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原本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换头小熊已经放开了小女孩的手,属于中年妇女的苍白手臂,直直地向着黑框眼镜女孩的方向抬起。 显然,洋娃娃的这位“小熊”朋友,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女孩面不改色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向换头小熊的方向走了过去。 被放开手的小女孩还怔怔地站在换头小熊身边,黑框眼镜一走过去,手腕便被换头小熊紧紧抓住。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淡定,还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快走吧。” 小女孩的眼眶盈满泪水,她紧紧抓着黑框女孩的手,抽噎着连声说“谢谢姐姐”。 在沉重的氛围中,洋娃娃提高了声调,让众人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今天的舞会,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希望你们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快乐——” 她双手猛地一抬,小女孩、女白领、大汉和西装男都化作一道白光,从原地消失了。 众人惊疑不定地向几人消失的地方看去, 场内的活人只剩下荆白、余悦和黑框眼镜女孩三个,各自被他们的“舞伴”紧紧抓着手。 戴黑框眼镜的女孩镇定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道:“他们应该算是‘通关’了吧。” 余悦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荆白对此不置可否,女孩却对这堪称冷淡的回应不以为意,大方地道:“我叫卓柳,卓越的卓,柳树的柳。你们好。” 荆白平平地道:“荆白。” 余悦脸色惨淡:“现在好像不是自我介绍的好时机吧!” 这俩人得心大成什么样啊,在场难道只有他一个正常人吗? 卓柳耸了耸肩:“谁知道我们能不能活到舞会结束,至少我不想死得无名无姓。” 余悦噎了一下,竟然被她的逻辑说服了,于是焉巴巴地道:“余悦,多余的余,愉悦的悦……” 洋娃娃的心情似乎很好,一直耐心地等到他们的交谈结束,才拍着手道:“好的,大家都做完了自我介绍,真是一个完美的开场白呢~” 她把他们每个人的脸挨个看了一遍,甜甜地道:“舞会马上开始,这一次,请大家务必陪我和我的朋友跳到尽兴,否则——” 洋娃娃故意拖长了声音,黑黝黝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众人。 荆白脸上风平浪静,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她显得有些失望,撅起嘴,不满地道:“否则,我就把你们留下来,变成我的朋友,永远陪我跳舞!” 她说完就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待回音,荆白瞥了他一眼,默默抚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白玉。它现在不像起初那样疯狂地秀存在感了,只是温温地贴在荆白心口,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朋友,只是存在,就给予一种无言的陪伴。 音乐声缓缓响起,拉着荆白手的洋娃娃带动着他开始起舞。 那两组人离开以后,舞会大厅显得更空旷了,除了音乐声,就只有荆白等三人踩在地板上踢踢踏踏的声音,连洋娃娃歌唱的声音都变得更加空灵。 欢乐的旋律在寂静的大厅里缓缓飘扬,带来的却是死亡的讯号。 荆白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到第三轮,他对舞步已经很熟练,注意力主要还是在地板上。奇怪的是,这一轮地板的移动频率并没有明显的加快,以荆白的反应速度,躲过张着大嘴的三头地板和四头地板几乎没有难度。 这反而让他觉得怪异。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洋娃娃。 洋娃娃对他的视线很敏感,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便勾起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神却很阴冷,森森的目光直视着他。 好像有哪里不对…… 荆白总觉得有些异常,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 洋娃娃依然纯洁地微笑着,荆白的背后却一阵发冷。 他发现问题在哪了。 他看洋娃娃的视角,是什么时候从俯视角度,变成了仰视角度?! 最开始,洋娃娃同意与他跳舞时,确实曾拔高身形。只用了一瞬间,她就从普通玩偶的大小长到了比他矮半头的高度。 直到这一轮之前,他和洋娃娃对视都是略微俯视的,而现在,洋娃娃已经可以俯视他了。 在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里,洋娃娃长出了荆白半个多头的高度,而与她共舞的荆白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的歌声果然是能迷惑心智的。荆白意识到自己不能打草惊蛇,制造出太大的动静,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现,重新垂下眼睛,注意脚下。过了一阵,在做转身动作时,他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看了洋娃娃一眼。 洋娃娃变得更高了一些,现在比荆白还高出小半头。她不再微笑了,嘴也变得又长又宽,这让她整张脸变得不协调起来。 那张奇怪的大嘴唱着歌,却没有开合,也不知道那清亮的歌声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不断拔高的趋势着实不像是什么好事,但即便如此,洋娃娃也依然规规矩矩和荆白地跳着舞。 荆白回想起上一轮舞蹈中,洋娃娃被他坑了之后,同样极力闪避张着嘴的地砖。这让他意识到一个关键的事情—— 这歌曲和舞会的规则,不仅约束着活人,恐怕也约束着洋娃娃这样的鬼物。 至少在舞会进行时,如果荆白没有违反规则,她不能做什么;但等到舞会结束,恐怕就是她大开杀戒的时候。 荆白一边留意脚下的地砖,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卓柳和余悦的搭档身高也有显著的变化。 死去的全建明身材矮小,被换过头也不及余悦高,现在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卓柳的搭档用的是家庭妇女的身体,原也是比她矮的,现在同样高出大半个头。 余悦似乎还没察觉到异状,神色恍惚;卓柳的身体弧度显得很不自然,似乎在极力后仰,荆白意识到她可能已经清醒过来,果然,荆白的眼神一过去,就和她对上了视线。 电光石火间,卓柳的目光往下转,没被洋娃娃抓住的那只手比了个四的手势;荆白会意,冲她比了个三。 随后,两人同时旋转,带动自己的舞伴不断转变位置,在场内游移起来。 舞曲越往后,荆白却发现之前偶尔还出现在脚边的三头和四头地板渐渐变少,似乎逐渐在往某个方向集中。 荆白非常自然地往那个方向转移。他已经发现了,洋娃娃专注长个的时候,似乎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舞步和方向。只是随着他们的个头逐渐变高,身体也变得更沉重,想要带着她移动也越来越困难。 荆白往余悦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小孩再不醒来,再往后,恐怕他就拉不动自己的“搭档”了。 卓柳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离余悦的位置更近,便在路过他身边时用力咳嗽了一声。 除了歌声和脚步声,大厅里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卓柳的咳嗽声不仅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反而引起了几位舞伴的注意。 余悦仍是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他的舞伴却听见了,血淋淋的脖子上,那颗不属于这个身躯的头颅开始转动。 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从各个方向传来,还在跳舞的三个“舞伴”,头颅从不同角度的同时拧转,将卓柳竟然变成了他们的视线中心。 和荆白共舞的洋娃娃更是直接把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幽幽地看向卓柳。 卓柳一见不成,便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一心跳舞。 即便如此,三道不属于人类的阴森目光同样给她带来了不少压力。她神色变得紧绷,脸上也开始冒汗。 荆白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洋娃娃的后脑勺,他笑了起来:“说好的专心跳舞呢?” 爱丽丝瞬间把头转了回来!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森冷。 荆白亲密地搂着她的背——既然歌声没有停止,舞当然也要继续跳下去。反正也是顺路,他不动声色地带着洋娃娃,往余悦的方向挪去。 两对搭档的位置相隔很近,荆白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余悦穿了一条蓝白色的裤子,很宽松,裤脚过长,直拖到地上。 荆白垂下眼睛,电光石火之间,他自然地往后旋了一小步,一脚踩到余悦的裤脚上,又迅速移开。 在任何人察觉之前,他带着洋娃娃又转了一个大圈,向三头和四头地砖汇聚的方向转去。 神智昏沉的余悦舞步原本就慢,被他一踩,险些左脚绊在右脚,心中危机感猛增。 身体一激灵,余悦猛地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先看向地板,心中暗道庆幸——周围并没有三头和四头的变异地砖。 心还没来得及放下,余悦便感到头上好像突然滴了一滴雨,有些凉冰冰的。 这个破破烂烂的大厅难不成还漏雨? 余悦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抬头,看到的却不是大厅的穹顶,而是一个大头! 他的舞伴,那个曾经属于全建明的脖子已经变得又细又长,用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支着那个洋娃娃的大头长到了比他高一头的高度。 洋娃娃的脸上也不再带着僵硬的微笑,她的嘴完全张开了,余悦这一抬头,正好看到一张布满牙齿的巨口就悬在他头顶的正上方,齿缝间隐约可见淋漓的鲜血,方才滴落在他头顶上的凉冰冰的液体,也不知是这嘴里的口水还是血液。 余悦:“……”